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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相思的颜色正浓》作者:陈美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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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15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小小的方桌上摆了四样菜、一个汤,分别是:清蒸鳕鱼、糖醋里肌、豆苗虾仁、炒空心菜和苦瓜排骨汤。菜和汤还冒著烟。透过白烟,文若莲的双眼变得迷蒙起来。
  他会来吧?
  今天,她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希望他不会临时有事又不能过来了。
  每回要和他见面,她总是喜悦的;尽管她经常在接了他的一通电话後便忙著买菜烧饭,打扮自己,却因他临时取治约定而独自面对著一桌子的菜发呆;虽然如此,她还是会很快就原谅他,并在下次得知他即将到来时,习惯性地打理好一切等待著。
  以这种方式爱一个人真是太没有骨气了。秋子不就经常生她的气?说她像个午妻,像个情妇。久而久之,文若莲自己竟似也有了那种心境。
  这其实又怨得了谁?谁让她爱上了全世界脾气最古怪的男人?双方基於玩乐的心理在一块儿,说好不能询问他的家庭、事业,不能提及婚姻;若不是她在偶然的机会里看见他身分证上空白的配偶栏,还真会以为他是有妇之夫,而她便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如果真是如此,她能毅然决然离开他吗?
  能吗?
  她真的不知道。
  文若莲并不是随便的女孩子;大学四年,加上在航空公司担任空姊两年,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她不会跟谁走得近些。直到去年在飞机上认识了他。
  她被他深深吸引,不仅因为他坚毅漠然的外表,更由于他那彷佛对人世中一切皆已看透的沧桑神情。
  她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他没有撒网,她却向他游去;他不会下饵,她却被捕获得心甘情愿。爱情原是这般毫无理智的东西。
  她把自己的一切给了他,以他想要的方式陪着他,从来不问,不想,却在夜深人静,难过得无法成眠时默默垂泪。
  当然她是为自己心疼。每个女孩子都期待她的爱人给她一个难忘的婚礼,然而对她而言那却是个奢想。她不明白为什么,却不敢问;她怕问了以後,他会愤而离去,从此不再见她。
  虽然如此,她还是做著那不着边际的梦,梦见他手拿戒指和鲜花,深情地跪在她的面前。秋子说得没错,她实在是很死心眼,不是吗?
  门铃响起,她自美梦拉回到现实,慌忙站了起来,朝墙上的镜子望了望自己的模样,微笑著跑去开门。
  他来了,一个星期不见,依然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高大挺拔,深沉安静,只是多了些许疲倦。
  “快进来!饿了吧?饭菜还热著——先吃饭好吗?还是你想先洗个热水澡?”她间,伸手为他抚平被风吹乱的头发。
  他没有回答,迳自走进屋内,看著小桌上的菜,缓缓地在他习惯的位子上坐下来。
  文若莲跟著也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替他盛了饭,还挟了些菜到碗里,然後把碗递给他,
  “来!看看我做的鱼好不好吃。”
  “先掏著吧!我有话说。”他开口了。
  她将碗放在他面前,微笑道:
  “什么事?不等吃过饭再说吗?”
  他摇头。
  她笑著轻叹口气,
  “好!你说吧!最好是不会影响食欲的事。”
  他看著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我们到此为止了。”
  文若莲很茫然。就这么一句话,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他指的究竟是——
  “我们分手吧!”他又说。
  分手?
  她在心里重复著这个字眼,感觉它是那么陌生,那么骇人;在一起一年多,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也会有这么—天。
  为什么?
  她说错什么或做错什么了吗?
  早知道他竟真的提出分手,她该先说的;如果她提出来的话,他——还会离开她吗?
  不!她哪里是那种人?心不甘情不愿的爱情要来何用?
  她直觉到自己该说点什么来打破眼前这种随时会惹人掉泪的气氛,但对—个刚对你提出分手的人该说些什么呢?天气?还是股票行情?
  她深吸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笑道:
  “你是说我们不再见面,也不再联络了?”这是她所能想到唯一的话题,没想到问出口竟是心如刀割。
  他点头说:
  “我很抱歉。”
  这个低沈沙哑的声音曾是她的最爱,往后,竟再也听不见了,这对她来说实在不敢想像。
  她想知道原因,更期盼他能改变心意,但看见他坚决的表情,看见他一味地摇头。这种无声的语言她能理解,那是说他不想解释,事情也无法挽回了。
  连个解释都没有,这对文若莲来说并不公平,不过已无所谓了。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就是分手,她已经很明白了。
  呆了半晌,她淡淡一笑。
  “好吧!我们分手;不过你还是吃点东西再走,我忙了很久,而且这么多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她说著拿起自己的碗装了饭,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了起来。
  也许不知不觉中泪滑进了碗里,她尝到米饭中咸咸的味道。
  曲南星走出那个点著灯,飘著菜香的温暖房间,很清楚自己又让—个女人寒透了心。
  他不该觉得抱歉,如果不是她竟笑着要他吃过饭再走,如果不是看见她强挤出笑容却止不住滑落的泪水,他应该和以往的每—次—样,说走就走,感觉轻松自在。
  谁都知道曲南星是个浪荡子,他有钱,有大房子,但是他的心漂浮下定,无法在一个地方生根。要玩爱情游戏就得依照他的规则,一开始就说好了好聚好散;所以她不该哭,他也无须觉得良心不安。
  每回说要结束,女人们总是哭哭啼啼,好像谁哭得大声,谁就可以由他这儿得到最多的补偿。
  文若莲为什么不一样?
  她就那么静静地掉眼泪,好像还怕他看见似的。难道她不想要求什么吗?
  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他能给她什么,毕竟他从未对她提起过有关他的任何事情——只是短暂的关系,又何必说!
  他走着,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心烦。是不是因为没有给文若莲任何补偿,所以觉得有点歉疚?
  他其实真的很想给她些什么,却觉得她是什么也不会要。方才他曾允诺如她有任何需要,他一定替她解决;她却坚决地摇头了,只说不劳他费心,甚至还露出了微笑。这使得她和别的女人比较起来,显得格外不同。
  文若莲的确很特殊,否则他又怎么会和她在—起这么久?即使是现在,他也不能说自己已对她毫不眷恋,只是他有些慌了。对女人过度投注感情是他的禁忌,他却和她拍拖了一年,这令他觉得很不爽——女人只是玩伴,文若莲也不例外。
  好了!结束了一段情,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哪有闲暇在这儿想东想西?
  女人啊!终究不值得为她们浪费时间。
  “我以为我是来听你哭诉的呢!”叶秋无奈地看著文若莲。
  文若莲苦笑。
  “我可以哭吗?就怕你用那种早就告诉过你的眼神看我。”
  “我不是那种朋友,你知道的。”
  “对不起!秋子!我知道你对我永远是那么好,我……”
  “拜托你好不好,若莲!我没怪你,情绪不佳的人有时难免会乱说话。”
  文若莲浅笑。
  “谢谢你这么包容,秋子!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否则我也不会要你过来。”
  “为什么要一人伤心?我可以陪你痛骂那个负心汉。”叶秋愤怒地说。
  “我没有痛骂谁。”文若莲说:“这种事情本就是两厢情愿。你也别再替我生气了。”
  叶秋松了口气。
  “你能这么想就好,我真怕你这死脑筋——对嘛!下一个男人一定会更好,你——”
  “秋子!我不想找什么下一个男人,今天我找你来是——我有事和你商量。”
  “只要不是帮你自杀,什么事都没问题。”
  “我不会自杀,”
  “真是谢天谢地。”叶秋口中默念。“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文若莲看著她,缓缓道:
  “我——我怀孕了。”
  叶秋张目结舌,难以置信。
  “什——什么?怀孕?怎么会——”
  文若莲笑道:
  “你那是什么表情?男人和女人在—起本来就有可能怀孕的呀!”
  “废话,我当然知道会——可是若莲,难道你没听说过避孕药或保险套这一类的东西吗?”叶秋喊著:“它们可以避免生下不想要的孩子。”
  “我想要这个孩子。”文若莲低声却坚决地说。
  “你疯了?”叶秋拉著她的手说:“走!我带你去医院,不能再拖了。”
  “我不要,秋子!”她要求道:“我不要拿掉这个孩子,这是我仅剩的了。”
  “狗屁!留下一个私生子是不智的。若莲!你不要儍了,未婚生子会毁了你的将来。”
  “我知道。”文若莲凄然苦笑。
  “那就让我陪你去医院啊!生下那混帐的孩子干什么?你以为他会感激你?”
  文若莲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流著泪。
  叶秋不忍地叹气。
  “若莲!你——何必呢?”
  “我要生下来。”她依然坚决。
  “你肯定?”
  她点头。
  “那让我去找曲南星,他应该跟你结婚,给你和孩子一个家。”
  “不!”她拉住叶秋。“求求你不要去。他已经提出分手了,我不要用孩子来为难他。秋子!不要告诉他!生下孩子是我个人的主意,和他不相关。”
  “你在说什么啊!若莲!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更何况你还没结婚。”叶秋神情凝重道:“肚子一大,空姐的工作就没了,还有你父母那里怎么交代?他们不会谅解的。”
  “我会慢慢跟他们说。”文若莲道:“我先要得到你的支持,秋子!如果连你都反对,我还能指望谁?”
  “你要我帮你这种事?”叶秋来回踱步,气愤且左右为难。“我们亲如姊妹,你要我支持你当未婚妈妈,叫我怎么答应?”
  “秋子!——”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执迷下去。”
  文若莲摇头。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理智点!若莲!听我的话!要嘛把孩子拿掉;不然就让我告诉曲南星。”
  文若莲泪如雨下,感觉从未有过的孤单与寂寞。
  是孩子时时提醒她要坚强,如果没有他,她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去。
  现在,连秋子都反对她了,她想起未来的路就害怕——没有工作,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还得忍受人们的冷言冷语和指指点点,所有的辛酸苦楚都得往肚子里吞。她一向颇为坚强,但——能坚强到足以忍受这些吗?
  叶秋心里又何尝好过?看见好友这么伤心,她也几乎要陪著她一起痛哭了。
  若莲这个人她很清楚,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任谁也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叶秋很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徒然地挣扎,但她总得试试吧!试试看能不能劝若莲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
  为什么男人总是玩腻了就溜,而女人却得啃蚀这刻骨铭心的情伤直到它痊愈?
  她叹口气。
  “好了!若莲!别再哭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绝情,不讲义气?”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文若莲拭著泪说:“我没事,只是——”
  “你这么爱他?”叶秋忽然问。
  文若莲的笑实在不包含任何喜悦的成份。
  “很儍吧?”
  “知道傻为什么还——”叶秋忽然不想多说了,感情的事如果用几个为什么就能问出来,若莲又怎么会这么痛苦?“算了!不管怎么样,你总得先说服你爸妈吧!还有公司那边——”
  文若莲感激得几乎又掉下眼泪,她知道秋子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往后再怎么辛苦,至少她不是孤单一人。
  她微笑,笑里带著泪。
  “谢谢你!秋子!”
  “我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两人看著对方,忍下住紧紧地互拥,文若莲又哭了起来,叶秋只有陪著无奈地叹气。
  “你什么时候告诉你父母这件事?”叶秋间。
  “我明后天回南部一趟,公司那里你替我办辞职——”
  “要辞职了?”
  “再撑也撑不了多久,只怕到时惹来更多闲话,不如现在就走。”
  “没关系,我可以养你啊!空姐的薪水不少,我又不用养家,你吃得这么少,大不了我一个月少买一件衣服……”叶秋爽快地说。
  “谢谢,秋子!我还有一些存款,孩子生下来之前的生活费应该不成问题;等孩子生下来,我再找其他工作。”
  “如果你爸妈肯谅解就好了!——不过——”叶秋摇著头叹道:“依我看是很难。”
  这一点文若莲也很清楚;只是,每当想起曲南星,她生下孩子的念头就更加强烈。
  只有一路走下去了,她爱他,所以不会后悔。
  +  +  +
  南部的气温比北部高多了,文若莲只提著简单的行李走了几步路,竟觉得微微冒汗,头也昏眩起来。
  也许这和天气无关,而是怀孕使然;她虚弱了不少,动不动就想吐,原本就纤瘦的她更显单薄了。秋子说她这么没事就往洗手间跑,不用等她开口别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真这样倒好!要对父母说出事情原委对她来说是一件困难的事,比接下来要承受的怒骂和痛斥更令她不知所措。
  父母是保守的农民,想当初她考上空姐,是和父亲商量讨论了许久才能走马上任;如果他们连空中小姐这种职业都那么难以接受,若是听见女儿未婚怀孕,并决定留下孩子时又会有什么反应?
  一思及此,近乡情怯,面对只一条街就到的家,文若莲竟没有勇气再往前了。
  如果秋子能来就好了!
  她这么想,随即又惭愧于自己的懦弱。这是她的仗,当然得自己打,往后的日子还长著,总不能凡事都依赖秋子啊!
  唉!她难过地想着是否自己运气不够好,否则,唯一的一次恋爱,为什么却是这种结局?
  叶秋刚洗过澡,穿著宽大的睡袍坐在沙发上剪指甲,电话铃忽然响起,吓得她差点剪破了皮。
  她咒骂了一声,吹吹略感疼痛的脚趾,站起来往电话走去。
  这么晚了,是谁打来的电话?
  “喂!我是秋子。”打到这儿来的电话自然是找她的,所以她的招呼语总是非常简明。
  “秋子!是我,我——”
  “若莲?”叶秋惊喜地说:“你在家里吗?还好吧?你爸妈他们——”
  “我在车站——秋子!你来接我好不好?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回来了?不是说要住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就——是下是——”
  “先来接我,秋子!我觉得头好晕——”  ·
  叶秋心头一惊,道:
  “好!我马上来,你先找个地方坐下,千万别乱跑。”
  问明文若莲所在的地方後,叶秋立刻就出发了,她隐隐听出若莲的父母必定是不谅解她。
  该死的曲南星可把若莲害惨了,哪天让她遇上了,她叶秋一定要给他好看。
  “你的脸怎么了?”将文若莲送到家,叶秋忍了多时的问题终于脱口而出。
  文若莲的左颊泛红,嘴角也破了皮,叶秋—看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叹气。
  “你爸打你了?”
  文若莲苦笑。
  “我也没想到他会打我。我知道他一定会很生气,但我真的没想到——我想——我真是让他失望透了。”
  “你妈呢?她没替你说句话?”
  “她是绝不会违逆我爸爸的。”母亲愁苦的面容及看见她挨打时心疼的表情令她觉得自己很不肖。
  “也许你爸爸只是—时气愤——”
  “我想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女儿竟让他丢这种脸。”
  叶秋看了她半晌,说:
  “你不再仔细想想吗?真的不惜和父母决裂也要生下孩子?我并不是在劝你,只是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我不会回头了,秋子!”她轻轻地抚著肚子,一副温柔自足的表情。“这是一个生命,是我存心要怀他的,又怎么有扼杀他的道理?”
  叶秋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看来我这个干妈是当定了。”
  “值得的。”文若莲说。
  “最好是这样。”叶秋笑笑。“好了!你脸色还是有点苍白,去休息吧!别多想了,今晚我在这儿陪你,过几天你就搬到我那里去住。”
  “那怎么行?你不是—向喜欢一个人住?我看我还是——”
  “干妈和妈一样都是妈,你休想把我和孩子分开。就这么决定了,你不准再争。”
  文若莲当然知道叶秋的意思——叶秋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又不想让她觉得有所亏欠。秋子虽粗心,对她却始终是体贴的,常常令她非常感动。
  “都依你,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可以了吧?”文若莲微笑道。
  “这还差不多。叶秋满意地笑了。
  文若莲看着她,眼里忽然一片雾湿。
  “我只剩下你了,秋子!”
  “哎呀!说什么傻话?我们还有孩子啊!”叶秋喊著:“为了孩子,你可得注意自己的健康,养好身子。”
  文若莲点点头。
  她累了,该好好睡一觉;等她醒来,新的生活就得开始;而她,也该咬紧牙根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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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6-15
尾声

  雨过天青,—切都美满得令人深怀感激。
  叶秋和龙威完成了婚礼,也渡过为期两个星期的浪漫蜜月,这会儿正跃跃欲试打算生个孩子好让自己跃居人父人母。
  文若莲肚子里的孩子经超音波检查证实为一女娃,夫妻两人已决定将其取名曲葳葳,以表示对龙威的衷心感谢。
  南南两岁了,好像知道不久将有个妹妹来与他争宠,动不动就走到文若莲身边,皱起跟父亲酷似的两道小浓眉直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看。
  一切就是这么圆满,除了龙威的妹妹龙雁;但——也许她的故事才开始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十章

  文若莲拨了叶秋的电话号码,才响了两声就听见叶秋的声音传来。
  “秋子!是我。”
  “若莲?”叶秋喊着:“我正想找你聊聊呢!龙威的父母真是—对宝,我先前的疑虑完全是多余的。”
  “我说龙威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就是不信。”
  “是他的家人太可爱了,再大的缺点到了他们眼中全成了优点。谢谢你!若莲!我真庆幸自己没有临阵脱逃。”
  “既然一切这么圆满——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呢?”若莲微笑问道。
  叶秋叹了口气。
  “说到喝喜酒我才想起一件事,龙威都快为此气疯了。”
  “怎么了?”
  “记得我到台南去的主要目的吧?”
  “不是去见他父母吗?”文若莲说。
  “那是顺便,主要是去参加他小妹的婚礼。结果你知道怎么了吗?婚礼上竟然冒出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哭着说新郎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天!怎么会有这种事?”
  “龙威差点当场宰了那个新郎倌——真不是个东西!”
  “新娘呢?她一定伤心透了,自己大喜的日子竟出这种状况——”
  “龙雁啊?我也觉得她应该是很伤心的,但我说过龙家的人都很不简单,她竟然还向那个女人鞠躬道谢,感激她说出了实情,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给了那个哑然无语的新郎—巴掌,从容地转身走进屋去。”
  “那——怎么办?”文若莲问。
  “能怎么办?婚没结成,如今龙雁还是单身女子一个。”叶秋停了停又说:“你不认识龙雁,否则一定会为她抱不平的。”
  “我是觉得很遗憾啊!可以想见她一定是个好女孩。”
  “唉!不提这事了,想起来就生气。”叶秋说:“我过去看南南吧!顺便把衣服还给你。”
  “衣服不急,倒是我有事麻烦你;本来想在电话里说的,既然你要来,那就见面再说了。”
  “好!我十分钟后到。”
  叶秋笑得贼兮兮的。
  “哟!一向内向害羞的文若莲开窍了哦!居然打算安排一个浪漫的双人晚餐来掳获丈夫的心。”
  “秋子!”文若莲羞怯地瞪她。“你在胡说什么啦!我只是希望跟他好好谈一谈。书上说有沟通就有转机嘛!我这么认真想改善跟曲南星之间的关系,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取笑我。”
  “我哪里不帮你?不是答应替你照顾南南了吗?别说是到十点,明天一早来抱回去我更高兴。”她又诡异地笑了笑。“佣人呢?不会来扫兴吧!电话也该拿起来以免半途有人打扰,最好是再开小灯,放点轻音乐,记得在颈部,还有胸前洒点香水——”
  “喂!我们只是吃个饭,说说话,怎么你——哎呀!总之你越来越不正经了。”
  “你就是太正经了点。”叶秋说:“说话是有助于沟通,但最有效的还是行动嘛!你该表现你妩媚的一面,使尽浑身解数让曲南星的眼光再也离不开你,然后——”
  “什么?”
  “拜托!然后就上床啊!你再拿出最精湛的技巧——”
  “秋子!你真像写黄色小说的。”文若莲几乎尖叫着打断她的话。
  看著文若莲红得像晒足了三天太阳的脸,叶秋无奈地耸耸肩。
  “我还有最高指南没说呢!不过看来你是听下下去了,我还是抱着南南走,其余的你自己搞定吧!千万别局限在谈话!我真的很愿意照顾南南直到天明,懂吗?”她笑笑,但笑容看起来仍然很贼。
  “你——你要我诱惑他?”文若莲低语:“你不知道他对我已经没有感觉了吗?我再怎么费尽心思也是没用的。”
  “不可能,我相信龙威的说法,曲南星对你绝不可能毫无感觉。试一试,若莲!不要总是这么被动嘛!”叶秋看看钟说:“他快回来了,我还是抱着南南离开免得尴尬。你自己喝点酒,放松一下,这样会对自己多点信心。”
  文若莲勉强笑笑。
  “谢了,秋子!”
  “小意思!乙叶秋抱起南南,哄着:“来!小南南!跟干妈回去,好让你爸妈享受—个安静又有情调的夜晚。”
  叶秋离开后,文若莲真的拿出橱柜里的洋酒倒了一小杯来喝。
  苦涩的金黄色液体滑下喉咙,只觉得一股暖流随著血液流窜全身,脸孔微微发热,所有的紧张似乎都由毛细孔发散掉了。
  说来好笑,她原本只有一点点不安的,吃个饭说说话嘛!怕什么!刚才让秋子这么一搅和,一点点不安顿时膨胀了千百倍,搞得她几乎想干脆喊停,就这么结束这尚未开始的夜晚。
  没有南南,没有佣人,她退缩时也没人帮得了她——天!她竟真的考虑起秋子的提议了。
  其实,她早已是曲南星的人了,如果做爱真能解决问题,她又怎么会不愿意?就怕是自己表了情却让人视为放荡,一颗心赤裸裸地摊开来人家还不屑一顾,那叫她如何自处,情何以堪?
  爱上他真是她一生的错吗?
  文若莲不愿这么想。毕竟,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是她到现在还深深怀念的,所以今天她才会精心安排这么个夜晚,希望藉着谈话、沟通给他们的婚姻一个出路。
  可是——行得通吗?他会不会甚至不肯跟她谈?想到这儿,文若莲渴望再喝一杯酒以增加她的勇气,又怕自己不胜酒力,到时候胡言乱语可就坏事了。
  看看时间,是他每天回来吃饭的时候了,文若莲慌忙收拾着酒瓶酒杯,想像他随时都会推门而入。
  终于,门外有了轻微的声响。她关上酒柜的门,深吸了口气静静地等待着。
  “怎么了?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曲南星一进门就看见她,皱着眉问。
  “我——我在等你。”文若莲压住跳动得飞快的胸口。
  “等我?站在这儿等?”曲南星两道眉扬得更高。“有什么特别的事吗?南南呢?怎么没看见人?”
  为了安抚他,也为了纾解自己的紧张,文若莲挤出微笑道:
  “先吃饭好吗?我边吃边回答你的问题——”
  “我问你孩子呢?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曲南星提高了音量。
  文若莲咬咬唇。
  “我会告诉你的,干什么这么大声?”
  “我现在就要知道。南南呢?哪里去了?”
  “他——我让秋子替我照顾几个小时——”她低声道。
  “为什么?你累了有佣人带啊!”
  “佣人也不在,我答应放她两天假。”
  “你放她假,又不想照顾小孩,你——我真不知道——”
  “够了!”文若莲喊著:“我说过会解释,可是你根本没给我机会;一回来就拿我当犯人审,好像我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难道我会卖了孩子?”
  曲南星讶异地看着她,而文若莲也许是气疯了,也许是刚刚喝的那杯酒作祟,竟一发不可收拾地说出所有的委屈。
  “我遣走佣人,要秋子替我带小孩,只不过是希望留点时间跟你谈一谈,就这样也招来你—顿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努力想挽救这濒於破碎的婚姻,你却—点也不在乎?”
  “你喝了酒吗?怎么忽然——”
  “也许只有喝醉了我才有勇气这么对你说话!你也可以说啊!说出我究竟哪里惹你讨厌,哪里不顺你心,让你镇日都在外头,家里一刻也不屑多待。”
  曲南星楞楞地看她。
  “你是在抱怨我冷落了你?”
  文若莲伤心地摇头。
  “我很早以前就已经习惯等待你,哪怕是你几个月不回来我都不会说一句话。”
  “既然如此,你今天这样又算什么?”
  文若莲沈默了半晌,说:
  “我想知道这个家是不是就这么下去。我在家里带小孩,你在外头忙你的,我们两个没有交集,南南也不会有弟弟妹妹,这样的生活——你要的就是这样吗?”
  曲南星冷笑。
  “听起来——你像在抱怨性生活不足。”
  文若莲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地说: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不是吗?那何必安排两个人的晚餐?又为什么提起南南的弟弟妹妹?”
  “我只是说明事实。如果你要的是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要结婚?”
  “孩子——你忘了我要南南?”
  “我曾答应让他跟着你。”文若莲说。
  “我们也同意要给孩子正常的生活环境。”
  “你认为这样的生活就是正常吗?孩子还小,但他总会长大,我们不能永远这么过日子。”
  曲南星不耐地甩头。
  “老天!你到底想怎么样?说重点好不好?”
  文若莲苦笑了笑。
  “我太奢求了吗?你对我——当真只剩下恨了?”
  “说这些做什么?我想听的是重点。”
  “重点?重点是我有心你无意。我好想好想挽救这濒临破裂的婚姻;你却没有配合的意愿。”文若莲深深凝视他。“实在无法想像我们之间曾经默契那么好,没有约束,没有承诺;你对我虽然看似淡漠却始终不乏关心。就是那种不善表达的温柔让我不顾一切生下孩子。”
  “现在,是时间无情还是人太善变,不管我如何努力,却只能从你身上感觉到疏离与憎恶,再没有任何爱意了。”
  “告诉我好不好?说出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高兴,让你开心,我会照做的,为了改善我们目前僵持的关系,我一定会很努力去做到。”
  “……”
  “求求你说说话,不要这么不耐烦——”
  “我没有不耐烦。”曲南星说话了,他的态度的确称不上有耐心。
  “可是——你就这么板着脸什么也不说——”文若莲似又回到她娇弱的本来面目。
  曲南星叹口气,抓抓头发。
  “你要我说什么?我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又有哪里需要改变。”
  文若莲不可置信地看他。
  “你——你是当真的吗?竟说这样的生活很好,不需要任何改变!我——”
  眼泪不晓得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溢出她的眼眶,曲南星见了双眉一紧。
  “你这是干什么?”说完抽了张面纸递给她。
  文若莲用力推开了他的手。
  “哭也不行吗?你伤我这么深还不许我哭?”她啜泣。
  “哭有什么用?只会让我更心烦而已。”这话有部份是事实。
  文若莲很少在他面前哭,每回哭也只是吸吸鼻子掉眼泪,却总能让他心乱如麻,手足无措,最后在不舍和心软的情绪下妥协。
  “有话就说,别哭了好不好?”曲南星又一次请求,并试着让声音显得柔和点。
  “该说的我都说了,是你存心让我难过。”她的眼泪扑簌不断。
  曲南星闭上眼睛。
  “我最怕你哭,又怎么会存心让你难过?”
  “怎么不会?反正你恨死我了。”
  “我不恨你。”
  “不!”文若莲喊著:“你恨我,因为我瞒着你生下孩子,还带他躲着你,你要报复,所以先跟我结婚,把我搁在家里,用这种刻意的忽略和不理不睬的态度来折磨我——”
  “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文若莲含泪的笑看起来分外凄凉。“这辈子就爱你一个人了,奈何你怎么也无法爱我。好不容易结了婚,却发现连以前维系着两人关系的那一点点肉体吸引力都不复可见。你不再想要我了对不对?你甚至受不了天天看见我——”
  “不是这样。”曲南星不耐地说。
  “我不在意我们是不是能每天见面,”文若莲急切切道:“只要你试着把我当——当一个朋友,跟我分享你的喜怒哀乐,就够了。就算你一个星期只回家一天,就算你对我无法产生任何欲望——”
  “我说过不是这样——”
  “——都没关系,只要别躲着我,别把我当陌生人,我会像以前—样在家里等你,什么也不会多问,什么也不会——”
  “你说够了没有?”曲南星咬着牙,并大步跨向前抓住她的肩用力摇晃。
  曲南星吼着:
  “女人!我说过我不想要你吗?你又知道些什么?我在办公室里怎么跟欲望搏斗你知道吗?这种天气冲冷水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我不要你?我不要你为什么不睡大床要睡办公室的沙发?我不要你干嘛还跟自己过不去?你——你根本——”
  他仿佛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的话被逼出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她真该死!又哭又笑地要得他理智尽失,把自己的弱点整个暴露出来。无法完全消除对她的欲念已经够叫他懊恼的了,今天被她这么一搞岂不是败得更为彻底?
  这全是她的错,该她一个人偿还。
  积压多日的渴望和此时的愤怒不可遏止地爆发了,文若莲那张布满泪水的脸及满是震惊的双眼也阻止不了他饥渴的欲念。
  他的唇猛地覆上她的,恣意地在她微微颤抖的双唇上摩擦、吸吮,尽情发泄累积数日的挫折感。
  文若莲原本因他的粗暴而退缩,但想起他刚才的—番话又忍不住深情相迎;如果可能,她愿意用一切换取他说一句依然渴望她的话。
  曲南星对她的反应先是感觉讶异,继而低吟一声改以较轻柔的动作亲吻她。
  他们像鱼儿渴求水,绿树寻求阳光般地需索着对方,搜寻著几乎遗忘的美妙感受,直到喘息不已才离开彼此的唇。
  文若莲流泪抱住他。
  “我爱你,无法形容地爱你,虽然你只是在肉体上需要我,但已经让我觉得好满足。别再躲我了好不奸?我本来就属于你,你要我就来找我,别丢下我—个人—— ”
  曲南星突然低头吻上她的唇,打断她的话,在一声轻叹之后抱起她往楼上走去。
  看著裸着—大片背趴睡在大床上的曲南星,文若莲感觉脸上—阵臊热,连忙定了定神不敢再想昨夜那缠绵悱恻的—幕幕。
  把早点摆放在桌上,她坐在床缘轻推那宽阔结实的肩说:
  “起来吃早餐了,上班时间快到了啊!”她柔声说。
  曲南星翻身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看著文若莲良久,似乎很难相信她真的就在眼前。
  “几点了?”他终于开口问。
  “八点多。”她被他看得心慌,脸也不自觉红了。“太晚了是不是?我该先叫醒你再做早餐的,只是——我想你昨天那么累——”
  天!她说到哪里去了?
  看见曲南星那带笑的眼神,文若莲羞得简直想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她强自镇定地轻咳了咳。
  “我替你煎了肉片还有蛋,牛奶也泡好了,你快起来梳洗一下——哎呀!你干什么——”文若莲一声惊呼,原来是曲南星将她拉倒在床上。
  “别再闹了,上班会迟到的。”她边挡着他伸过来的双手边娇嗔道。
  曲南星亲吻她纤细的颈子。
  “公司是我的,几点上班也由我决定。”
  “别这样,我得去接南南回来,已经麻烦秋子一个晚上了,她也得上班啊!”文若莲犹在挣扎。
  “我也准叶秋一天假,可以了吧?”
  “大白天的——”她娇羞地躲着他的手。
  “你说想要就告诉你的,我要你,现在就要。”
  文若莲再也无话可说,任他将她带人心醉神迷的情欲高峰。
  如果文若莲指望那一夜能完全消弭她和曲南星之间的僵持局面,那可就真要失望了。肉体的亲近是拉近了他们两个,但离文若莲的期望却还有那么大的—段距离,这实在是她所想像不到的。
  曲南星不再夜宿他处,除非公事忙碌,否则都在固定时间回家吃饭、陪孩子、并找—些话题跟她聊,他果然做到她所要求的。
  文若莲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喜悦,不是她贪求无厌,而是曲南星对她抱持的保留态度并没有随着他们的新关系而改变。
  几乎每一个夜晚他们都抛开一切沉溺在肉欲之中;可是天一亮,人一醒来,他就面无表情,待她有如陌生人般疏离。
  本以为踏出了新的一步,文若莲发现自己不过是又走进另一个死胡同。该说的早已说完,该做的也全做了,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什么情况还是这样?
  “太大!南南醒了,你要不要抱抱他?”佣人在楼上喊着。
  文若莲撇开思绪,笑道:
  “好!我就来。”
  一起身,不知为什么竟觉一阵晕眩,还有点反胃,这种情况对她来说并不陌生,跟怀南南的时候一模一样。
  文若莲既兴奋又紧张,她很希望南南真要有弟弟妹妹了,又担心只是空欢喜一场。
  啊!去—趟医院就清楚了嘛!慌什么呢?
  决定之后她一刻也无法再等,正想回楼上换套衣服上医院,电话铃响了。
  她一边告诉自己别表现得太明显一边拿起话筒:
  “喂!曲公馆。”
  “是我。”曲南星的声音传来。
  “啊——打电话回来有事吗?”不能说,文若莲警告自己,没确定之前—句话也不能透露。
  “让佣人多准备一些菜,晚上龙威和秋子要到我们家吃饭,说有事情宣布。”
  “真的?—定是他们结婚的事。”她很开心,并决定待会就去医院,说不定她也有件喜事可以说出来跟他们分享。“我会准备好的,还会买瓶香槟备用。”她笑著说。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百分之一百二十是我猜的那件事。”
  “让佣人去忙,你别太累。”
  “我知道。”她甜蜜地笑。
  文若莲刚跑进浴室干呕了一场,弄得胃难过极了,可是她一点也不在意,毕竟怀孕的喜悦足以支持她撑过所有的不适。
  感谢老天给了她第二个孩子,如果南南不能完全消除他们夫妻两人间的隔阂,她相信肚子里这个一定可以做到。
  看看时间他们应该就要到了,她抱著南南到厨房看晚餐准备得怎么样;就在一切差不多都妥当了,前头也传来叶秋呼唤干儿子的声音。
  文若莲抱着儿子迎向他们。
  “回来了!”她笑着。
  “打扰了。”龙威点头致意。
  一把接过南南的叶秋说:
  “哎呀!又不是不熟,这么客套干什么?——你说是不是啊,总裁?”
  曲南星淡然一笑,转头对文若莲说:
  “晚餐都好了吗?”
  “差不多了。”她答。
  “那就先吃饭吧!有什么天大的事也得等吃过饭再说。”
  于是一群人移驾餐厅,边吃,佣人还边上菜。龙威和叶秋吃得津津有味,甚至曲南星也比平日多吃了些;倒是文若莲口味改变,平常爱吃的东西,这会儿看了只觉得恶心,所以随便吃了几口就搁下碗逗弄起坐在学步车里的南南。
  “不舒服吗?怎么吃这么少?”曲南星皱着眉问。
  文若莲微笑搪塞道:
  “可能刚才暍了牛奶,不觉得饿。”
  “你吃这么少—会儿又饿了。”
  “饿了再吃啊!”
  晚餐结束,四个人到客厅吃水果,龙威和叶秋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是龙威清了清喉咙说出他们即将结婚的消息。
  曲南星和文若莲自然是诚心恭喜他们,文若莲并问起龙威他妹妹的事:
  “我听秋子提过龙雁的事。她现在还好吧?”
  “说要出去散散心。”龙威说:“她还算坚强,应该没事。”
  “时间终会治疗一切的。”
  “但愿如此。”龙威笑笑,道:“谢谢你这么关心她,有机会希望能介绍你们认识。”
  文若莲正想找个适当的时机说出怀孕的事,南南却开始吵闹起来,她只好抱起儿子。
  “他想睡了,我上去哄哄他。”
  “让佣人陪他吧!”曲南星说。
  “不行!他这个时候最难缠了,非得我才哄得住。你们坐一会儿,我哄他睡了马上下来。不许走哦!我还有话要说。”她笑著抱南南上楼去。
  曲南星和龙威、叶秋三人在客厅里天南地北地聊着,多半是叶秋在说,两个大男人在听,久了叶秋也觉得无聊。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打若莲一上楼就没听你们说句话,闷死人了。”她抱怨。
  “我们在听你说啊!挺有趣的。”龙威捧场地说,曲南星也微笑附和着。
  叶秋瞪了龙威一眼。
  “我看还是把蜜月旅行取消吧!跟你这种人去玩准憋死我了。”她说著说著忽然看向曲南星。“总裁!不如你也带著若莲跟我们一块儿去,人多热闹嘛!”
  看著龙威在一旁点头,曲南星笑道:
  “第一次听说蜜月旅行人越多越好。”
  “哎呀!”叶秋叫道:“人多有什么关系?再说若莲跟你结婚时没有渡蜜月,你和她应该补渡才对。一起去嘛!欧洲吔!很棒的!”
  曲南星扯动嘴角摇摇头。
  “不一样啊!你们是热恋结婚,自然该去渡个甜甜蜜蜜的假,我们——”他对他们耸耸肩道:“我们不过是为了孩子去办个结婚手续。渡蜜月有意义吗?”
  正走下楼来打算宣布喜讯的文若莲恰好听见了曲南星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刹那间,世界仿佛在她脚边粉碎了。
  不过是为了孩子去办个手续?
  他们的婚姻在他眼里居然仍是如此不值,任凭她怎么费心,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他始终当自己是被逼的,而她是那个用孩子绑住他的狡诈女人。
  她觉得自己正—寸寸地死去,用尽所有的情与爱对待—个男人,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真叫她肝肠寸断,心灰意冷。
  不需要再等了吧?
  结果已经这么明显,再留恋何用?就当是她文若莲在人生道路中的一次惨痛失败。
  只是——跌得这么深,这么疼,她害怕自己永远站不起来了。
  苦涩—笑,她朝楼下说着:
  “曲南星!我们离婚吧!既然我们的婚姻在你眼里如此不值,要你放弃它应不会如我这般泪如雨下,心似刀割吧?”
  楼下三个人都起身惊愕地抬头看她,叶秋还皱着眉往前一步。
  “若莲!你是怎么了?忽然说这种话——”
  曲南星明白她一定是听见他刚才说的话,但——该死的!他那么说并没有特别的意思,不过想婉拒他们的邀约罢了。
  “若莲!——”他试图解释,却被文若莲摇头阻止。
  “不需要再说什么,我已经死心了。你唯一想要的是南南,我把他留给你,另外——”文若莲低头看著自己的腹部,并用手轻轻碰触。“我不会再瞒着你生下另—个孩子;但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他是我的,我允许你随时来看他。”
  “若莲!”叶秋惊叫:“你——又有了?”
  “什么时候的事?”曲南星自然也很惊讶,神情中有掩抑不住的兴奋。
  最安静的该算是龙威了,他看着眼前这一切,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
  文若莲想想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舍不得儿子,舍不得他,还是到了她该离去的时候。
  这一次,没有秋子在身边,也许还得面对父母更心痛的眼神,她和肚子里的小孩又要撑过一段艰苦的日子。难道——这就是她的命?
  凄苦地—笑,她转身走回楼上,她的东西本来就下乡,要收拾也是—下子的事。
  曲南星随后进了他们的房间,看见文若莲正打开衣橱拿出她的衣服。
  “你这是干什么?”他皱着眉头问。
  文若莲回头看他—眼,继续由衣橱里取出衣物。
  “我要离开了,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吗?”
  “为什么?如果是为了我对龙威他们说的话,我可以解释。”
  “不需要!不经意中说出来的往往才是真心话。”
  曲南星走过去关上衣橱。
  “不要胡闹了好不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比平常。”
  胡闹?
  他以为她真有心情跟他闹着玩吗?
  衣橱的门让他挡住了,文若莲于是把已经拿出来的衣物装进皮箱里,并提起皮箱。
  “请你好好照顾南南。”说完她往外走去。
  曲南星仿佛直到此刻才明白她是认真的,楞了楞赶紧追出去。
  “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里?”他在楼梯口追上她并拉住她问。
  龙威和叶秋站在楼梯下,叶秋一脸担忧的神情。
  “怎么了?若莲!有话好好说嘛!别这么冲动。”
  “我只是死心了,跟冲动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说着试图甩开曲南星的手。“让我走吧!我留下对你无关痛痒,对我却是一种折磨;我不愿每—秒都记起自己是如何爱著一个永远无法爱我的人。”
  “你听我说,事情——”曲南星想说什么,—时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抚她。
  “放开我,我什么都不想听,只想离开这里。”
  龙威在楼下开口:
  “她现在是什么也听不下,不如让她在秋子那儿过一夜——”
  “不行!”曲南星毫不犹疑地否决了他的提议。现在不说清楚她不会再给我机会了,说不定我又得花另一个一年多来找她。不行!她只能待在这里,哪儿也下能去。
  就这样,他们两人在楼上拉拉扯扯,叶秋在楼下焦虑地呆楞着,龙威则专注地看他们俩,越看两道眉皱得越紧。文若莲在拉扯间已经渐渐靠近楼梯;而她是个孕妇,实在不该这么胡乱使劲——  —
  忽然龙威神情一紧,两三步跨上楼梯,口中喊着:
  “别再拉她了,小心她的脚——”
  话没说完已来不及了,文若莲脚一滑,手脱开了皮箱,整个人在一声惨叫中跌下了楼梯,穿著象牙白洋装的身子在一阶阶的阶梯上翻转,宛若一朵清雅的白莲。
  幸而龙威早有了动作,即时阻止文若莲的身躯再往下趺。曾处理过多起意外事件的他回头命令尖叫不已的叶秋打电话叫救护车,并朝楞在原地脸色惨白的曲南星喊道:
  “你还楞在那儿干什么?她昏过去了——天啊!她——她在流血。”
  曲南星冲下来担忧地问:
  “流血?她撞伤哪儿了?”
  “她的额头,还有——”龙威看向沿著文若莲双腿流下的血丝。“孩子也许有危险——”
  “她呢?她要不要紧?”曲南星六神无主地拉著龙威直问。
  “我不是医生,怎么断定?”龙威冷冷地看他一眼。“我以为你只关心孩子呢!”
  此刻用干言万语也无法形容曲南星的心情。
  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由于他那可笑的自尊心,让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流着血躺在这里;看着眼前这张纤细苍白的脸,他觉得自己死一千次都还不足以报偿她的深情。
  他想弥补,他真的好想好想,只是——老天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让他进来吧!我不相信你真忍心让他就这么一直守在门外。”叶秋对躺在病床上的文若莲说。
  文若莲叹气。
  “让他进来干什么!我们之间就要结束了,再见面也无话好说。你叫他回去吧!就说我已经没事了。”
  “你是不是怪他?若莲!”
  文若莲摇头苦笑。
  “爱情这种事能怪谁?还不都是自己的选择!孩子能保住我已经觉得感激不尽。多亏了龙威,他是我跟孩子的救命恩人。”
  叶秋削苹果的手停住,抬头看着文若莲。
  “你真的感激他?”
  “当然,没有他也许孩子已经没了。”文若莲抚着肚子。“我已经决定了,下管孩子是男是女都要以龙威的名字命名。”
  “也许——他会希望你以另一个方式谢谢他。”
  “哦?”文若莲不解,扬起眉等叶秋做进一步解释。
  叶秋放下手中的刀子跟水果,急切地烦身向前。
  “我——我毕竟就要当他的老婆了,他的心思我大概总能猜透个七八分——”
  “那么——龙太大!你认为你老公会向我要求什么?”文若莲调侃地问她。
  叶秋咳了咳,低低地说:
  “龙威会希望你见见他的。”她看向紧闭的门。
  文若莲突然敛去笑容。
  “秋子!——”
  “给他一个机会嘛!他一个晚上没睡,就这么守在门外,等着你答应见他,连我看了都觉得不忍,难道你想了不心疼?”
  文若莲在犹豫,叶秋继续说服她:
  “他很后悔,真的,我看得出来。你毕竟是爱他,—定舍不得他这么折磨自己,对不对?见见他,若莲!不一定会改变什么,只是听他说说对你的歉意。”
  “他并不欠我什么。”其实她想听的并不是一句句的“抱歉”、“对不起”。
  “那就让他进来,好让我相信你真的不恨他了。”
  “秋子!——”
  “若莲!你一向心软,难道对自己深爱的人反倒硬起心来不理不睬?”
  文若莲闭上湿润的双眼。
  “别说了,我答应见他。你去叫他进来吧!——不过你告诉他,我希望他在见过我之后尽快着手办理我们的离婚事宜。”
  “我不答应跟你离婚。”这是曲南星进入病房后对文若莲说的第一句话。
  他疲倦,眉头深锁,文若莲见了十分心疼,关怀之词几乎脱口而出,这才想起自己已决心结束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对他即便有再多的感情也不该再表露出来。
  “为什么不离婚?难道又因为我肚子里第二个孩子?”她别过头去不看他。“很遗憾我已经无法再过那样的生活,那种勉强、虚伪的感情让我快要窒息了。”
  “不是为了孩子,是——”曲南星叹气地说:“是我衷心的期盼,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我对你来说不是这么重要。”文若莲淡然道。
  “你对我来说一直是重要的,只是我不肯向自己承认。”
  沉默了几秒,文若莲说:
  “你不需要对我深怀歉疚,我不过受点皮肉之伤,孩子也没事——”
  “你认为我是因为愧疚感才这么说的?”
  “我——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曲南星颓然地转过身,立刻又转过来。
  “不!我是该觉得愧疚,辜负你一片深情不说,还害你受伤——”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文若莲忙说。
  曲南星凝视她。
  “你为什么能对我这般宽容?我的自傲,我的绝情,我对你说过那么多可恶的话,做过那么多卑劣的事,你却总是不待我开口要求就先原谅了我。”他停了停,又说:“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要求——”
  “没有用的,”文若莲打断他的话:“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不要要求我,请你不要——”她哀伤地摇头。
  “我怎么能不要求?”曲南星靠近床边。“如果我得跪下来才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也只好跪了;谁叫我欠你这么多,害你这么苦!”
  泪水滑下文若莲的脸颊,他—定很明白她对他丝毫无招架之力,否则为什么他的这番话,叫她想放放不开,想理理还乱?
  “你真要我下跪?”见她不说话,曲南星开口问。
  “不!不可以!”文若莲忍下住哭出声来。“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曲南星将她拥人怀中。“给我机会弥补,不要离开我,我——我爱你啊!”他好不容易说出口。
  文若莲哭着槌打他。
  “不要!不要用甜言蜜语来哄我!我知道你不爱我,以前不爱,现在也——”
  “我一直都爱你,”曲南星打断她的话:“从以前到现在不曾停止过;只因为我太骄傲,太愚蠢,才会那么残忍地伤你。”
  “你——”文若莲停止哭泣,泪眼看他。
  “你应该明白我不会轻易说出那三个字,既然我说了就绝对是认真的。”
  “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曲南星诚挚地说:
  “我爱你,不是为求得你原谅才说的;但我期盼你会为了这个原因再给我——给我们的婚姻一个机会。你也爱我,所以你会肯的,是不是?”
  文若莲吸吸鼻子,依然无法阻止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干脆紧紧抱住曲南星,把脸埋进他胸前放声痛哭。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九章

  把南南哄睡之后,偌大的屋里仿佛只剩文若莲一个人,静寂得令她不由得想起一些平日刻意忽略的事……
  结婚当天,曲南星把她往家里一扔便说要回公司,丰盛的晚餐只有她一个人食不知味地一口一口往肚里吞;面对女佣同情的眼神还得挤出笑容,一顿晚餐吃下来让她感觉身心俱疲。
  新婚之夜,她躺在大床上怎么也无法成眠,想着他们的婚姻,想着他们的未来,翻来覆去直到天已微明,她的新婚夫婿仍不见踪影。
  她哭了,抱著枕头低声啜泣;她想念秋子,想念南南,想念那段辛苦却温馨的日子;她希望自己根本没有结婚,仍然和秋子、南南住在西门闹区的小套房里。
  对婚后的生活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奢望,没想到结婚的第—天他就已经把态度给表明了;而既然如此,又何必说什么两人都有责任,过去的事不要再提这种口是心非的话?
  接下来的三天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不同的是文若莲已经能平静接受。倘若这就是她往后的生活方式,与其自怜怨恨还不如尽早习惯。
  不能上班,又没有家事可做,她的每一天过得乏味极了。幸而小南南已经接回她身边。除了替他泡牛奶换尿布洗澡,她还花很多时间逗他玩,跟他说话,数他的牙齿,在他摆动圆胖的身子练习走路时为他鼓掌加油。
  孩子成了文若莲的生活重心,但她却不是孩子生活的全部。文叶南现在是曲叶南了,他父亲曲南星虽然才刚刚走进他小而单纯的生活圈,却已成了他小小心灵中地位不下于妈妈的人物。
  打从南南接回家後,曲南星会回来吃晚饭,并把饭后的所有时间都拿来陪儿子。那个时候,文若莲就像一个外人,总是坐在一旁羡慕地看著两张相似的面孔嘻嘻哈哈却不敢加入,深怕破坏了气氛。
  虽然如此,这时刻依然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只有这个时间他们一家人才得以聚在—起,她可以尽情地看着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
  此时的曲南星彷若是另一个人,他陪儿子玩,跟他说话,神情温柔且充满笑容,令她不禁想起了他们刚认识时的那段日子。
  远了!她叹气,那真是太远以前的事了。
  就在她自回忆中醒来,女佣过来告诉她有客人来访,听起来应是秋子。文若莲于是交代女佣好好看顾熟睡的南南,自己整理一下仪容下楼去。
  “南南呢?怎么没有抱下来?我两三天没看见他了。”叶秋一看见她空手下来便皱着眉朝她喊。
  文若莲笑道:
  “他睡了,你的下班时间刚好是他的睡眠时间嘛!”
  “不管,我走之前一定要抱抱他,就算他在睡觉也要把他叫醒。”叶秋说:“以前他每天闹得我都没办法睡好觉,现在没有他在那儿咿咿啊啊的,我又老想起他,—样睡不好。”
  “他又长了颗牙,走路也稳多了。”文若莲在叶秋旁边坐下。“你有空多过来坐坐嘛!——对了!工作还好吧?累不累?”
  “还好啦!处理—些文书,还在适应就是了——你呢?婚姻生活还甜蜜吧?”叶秋笑著反问她。
  文若莲神情落寞,勉强笑了一笑。
  叶秋倏然扬起眉。
  “那家伙对你不好?”
  “没有。”
  “没有?我才不信呢!他对你好不好从你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看看你,根本没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叶秋气愤地说。
  “秋子!”文若莲苦笑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经过一场热恋终于步入礼堂的佳偶?”
  “为什么不行?你们好不容易终于在一起了,更应该珍惜才对啊!”
  “我们结婚的原因跟别人不同,这你也知道。现在南南有了父亲,我也没有失去孩子,对我来说,好像不该再奢求什么了。”
  “鬼话!”叶秋生气时说话最不文雅了。“如果只为了给南南找爸爸,干嘛一定得嫁给姓曲的?孩子还那么小,我们让他喊谁爸爸他就以为谁是爸爸,不必非得是曲南星那个混蛋。”
  “南南总是他的孩子——”
  “不是你坚持就没有南南了。他是白痴啊?为什么老想不通这点?”
  “这跟我们的婚姻状况并没有关系,他——”文若莲死心地说:“他只是无法再爱我,这点早在他提出分手时我就已经明白;所以,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我应该
  算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你们现在是‘哪种”情况?能不能——”
  文若莲摇摇头说:
  “别谈这个好不好?很乏味的。说说你吧!今天来是有事?还是单纯找我聊天?”
  叶秋此时才想起自己烦恼的事。
  “哎呀!事情可大了,我真想死了算了。”她往后一倒,瘫在沙发上。
  “别吓我了,这么严重吗?”文若莲皱眉。
  “真的很惨你知道吗?——把你那套米黄色的套装借给我吧。”
  “你在说什么啊?秋子!这两句话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嘛!”
  “先说你那套衣服借不借我?”
  “当然借!”文若莲无奈地看着她。“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惨事了吧?”
  叶秋颓然叹气。
  “龙威邀我上他家去。”
  “哇!看来他对你是真心的。”文若莲笑道:“这不是很好吗?怎么你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没有?”
  “若莲!你忘了我脸上的疤了吗?这样——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他父母?他们不会希望儿子跟这样的女人交往的。”叶秋很沮丧地说。
  文若莲甚少看过好友这般难过,她显然很在意龙威以及他的家人。
  “你想太多了!”她劝叶秋:“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重视外表啊!”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他父母可能并不介意我脸上有几道疤;但是——倘若龙威说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相信他们的脸色—定很难看。我——我实在很害怕会发生这种情况。”叶秋摇头。“我还是不要去吧,以免——”
  “秋子!”文若莲—副责备的眼神。“你怎么能临阵脱逃?难道你不相信龙威?是他带你去的,他一定会保护你并避免尴尬的场面出现。你平常总说你不在乎你的疤;结果呢,你根本就一直在自欺欺人。这样真不像你啊!秋子!”
  “你不明白我的感觉——”
  “我知道你害怕,但你得勇敢一点嘛!龙威对你这么真心,你忍心让他失望?”
  叶秋还在犹豫。这几天来她好几次想告诉龙威她后悔了;但只要面对他充满喜悦的双眼,她又忘了自己的恐惧,只求别让他失望。
  是的,她在乎他的感觉。如果要让他失望,她情愿跟他—起面对难堪的场面。
  若莲说得没错,她是该相信他。
  “什么时候去?”见了她妥协的表情,文若莲这么问。
  “后天。”叶秋叹口气道:“快把衣服拿给我吧!我还得去做个头发呢!”
  文若莲笑着起身。
  “别板着个脸,会顺利的。”
  “但愿如此。”叶秋咕哝着跟了上去。
  送走了叶秋,文若莲开始想着自己的婚姻。
  她和曲南星怎么办?这个家庭又怎么办?她会对秋子说一大堆道理,劝她要勇敢,要面对困难;结果呢,她自己才是胆小鬼,她才是那个畏缩,不敢面对现实并寻求解决方法的人。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的婚姻不能永远这样下去,这个家也不能总是缺乏和谐的气氛。如果她和曲南星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对目前这种情况会不会有所帮助?
  对这个问题她没有肯定的答案,毕竟曲南星太难捉摸了,他很有可能在这一刻笑着点头,却在下一刻又恢复冷漠无情的态度。
  虽然如此,她总得试试啊!眼看秋子就要有个可以依靠终身的伴侣,她也希望自己的感情能有转机,即使只是像一对好朋友般和平相处,也好过现在这种互相躲避的日子。
  她感叹地想着自己究竟为什么还爱他。难道爱上一个人就得注定万劫不复?四季交替,物换星移。如果她能对他忘情,—切都将单纯多了。至少她可以不用过着弃妇般的生活,镇日对着儿子流泪。
  想到此,文若莲决定要积极试一试。既然无法不爱他,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她期望能改善她的婚姻状况。
  心意已定,但该如何开始?
  文若莲坐回沙发上正待好好思索这个问题,不经意地看见桌上有本她刚买回来尚未挪出时间看的杂志,上头有个斗大的标题“如何挽回丈夫迷失的心?”。
  她一把拿过书翻了起来。也许书上写的并不全然适用于她,但——应该可以供她参考不是吗?
  “这么晚了,你还来!”龙威巡视过安全系统,在总裁办公室门口遇见曲南星,不由得扬起两道浓眉这么说。
  “我自己的大楼我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曲南星也没什么好口气。
  龙威叹气。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你在公司我就有责任保护你;而你从结婚到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公司过,我真搞不懂——”
  曲南星迳自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既然你还在,就替我泡杯咖啡吧!别唠唠叨叨地抱怨个没完。”
  龙威狠狠瞪了已关上的门一眼,才往茶水室走去。
  稍后,在总裁办公室里,面对曲南星难看的脸色,龙威仍忍不住开口问:
  “你是怎么回事?新婚期间放着新娘子一个人独守空闺——难不成想藉她给你绿帽子戴为由诉请离婚?”
  如果曲南星的目光可以杀人,龙威也许已经死了十次。
  “她不敢!”曲南星咬牙道:“不过你的幽默感越来越叫人受不了了。”
  “我可是实话实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龙威一本正经地说:“文若莲怎么说也是个美人,难道完全引发不了你的‘性致’?”
  曲南星瞪他—眼,龙威仿佛没看见似地继续说:
  “性生活不协调的话还有什么婚姻幸福可言?你老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这样下去不是你外遇就是她红杏出墙,最后两人吵吵闹闹还不是苦了孩子?”
  “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滚出去,少来烦我!”曲南星吼道。
  龙威耸耸肩开门离去,并非他真让曲南星吼怕了,而是他觉得那家伙该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龙威一离去,曲南星真的开始想文若莲,想他们之间冷淡而别扭的关系,并不是龙威那番胡扯捣蛋的话点醒了他;事实上,打从结婚以来,他几乎每天都思索这些问题三次以上。
  他为什么要舍弃家里那张舒适的大床而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为什么不在家里逗弄儿子却跑来这里将已看过的文件再看一遍?为什么不干脆向她求爱却在这里任凭那翻涌的情潮一波波侵袭他?他结婚了,为什么反而有家不回?
  这些问题在他问了自己无数次后终于有了答案;而所有的答案全都指向—个人,就是文若莲,他的新婚妻子。
  他想要她的念头从未中断过,就为了这个原因他才提出分手,希望断了对她的依恋。
  结果,这么久不曾碰她,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印在他心底似地无法抹去,只让他更觉饥渴。
  想要她就尽管去啊!文若莲已经是他合法娶来的老婆,夫妻间该做的事他们全都能做,有谁能阻止?
  该死!曲南星痛苦地呻吟,再想这个真会要了他的命;除非他能躺在她身边将她拥入怀里彻底爱个够,而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
  他不该再渴望她了,真的不该,他们会结婚可全是为了孩子,他不是总对自己这么说?又怎么能任自己沉溺在欲念中无法自拔?
  他躲著她是因为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加强自己的意志力以抵抗她不自觉散发出的诱人气息;只要等一阵子,当他认为可以单纯地将她视为一个床伴,自然会恢复回家睡觉的习惯。
  刚开始他的确是这么想,可是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发现逃避只有令他更渴求她的慰藉,根本无助于培养他的意志力,好几次他几乎按捺不住想直奔回家,强迫她满足他这些日子来所有的遐思。
  就这样,在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却又不甘心认输的情况下,他照样在吃过晚餐陪儿子玩闹一阵后回公司来继续他的意志力修行。
  他会赢的,毕竟他曲南星活到现在还不曾真正输过。
  随着目的地的逼近,叶秋的情绪也紧绷到极点,她心跳加速,双手冒汗,还不时神经兮兮地询问龙威一些无聊的问题。
  “今天这么热,到底是几度啊?”
  “这套衣服还好吧?会不会太正式了?”
  “听说白脚掌的小狗不好,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股市今天又大涨,虽然我不玩这东西,替别人高兴一下也不错啊!你说是不是?”
  龙威无奈地苦笑了笑说:
  “你太紧张了,秋子!”
  “啊——我有吗?”
  “有,而且表现得很明显。”
  叶秋懊恼地叹气。
  “我真的没办法,做了几百次深呼吸,还是语无伦次,手脚发软——天!要下交流道了吗?——你开慢点,我求求你开慢一点,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看你再过十年也准备不好。”龙威笑道:“不是告诉过你别担心吗?我的家人很和蔼,一点也不像我。你连我都不怕,怎么反倒怕起他们来了?”
  “你还说!如果他们是别人,见一、两百个我也不怕,就因为是你的家人我才——哎呀!你只会笑啊笑的,根本就不能体会我的心情。”
  “你喜欢庸人自扰,我怎么说都没用啊!——喏!看见前头那棵大树没?由那里往右弯就到我家了。”
  “停车!你快停车让我下去!”叶秋喊着,甚至伸手去开车门。
  龙威锁上车门,讶异地将车往路边一停。
  “你想跳下去?”
  叶秋摇头说:
  “不——我只是——”她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
  龙威握住她冰冷的手。
  “不要怕,秋子!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温暖由他的掌心传递给她,渐渐地,叶秋发现自己镇定多了,想起方才失控的举止只觉得羞愧。
  她爱这个男人,还期盼和他厮守一世,不是吗?眼前不过是个小小的考验,她竟已丧失了勇气,如此岂不是辜负了龙威对她的爱及若莲给她的鼓励?她——她怎么能这么懦弱?
  “对不起!”她反握他的手。“我的行为真是可笑极了。”
  “我知道你是害怕,但——”
  “我不怕了,你开车吧!”她朝龙威甜甜一笑。
  “你真的不怕了?”这时候龙威反倒担心了。“要不要我再绕一圈好让你多些心理准备?”
  “我已经准备好了,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
  龙威微笑著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倾身吻了她的脸颊。
  “果然是我深爱的小女人。”
  叶秋红着脸,车子再度驶上了车道。
  大庭院前摆了三十多桌的酒席,也许是时间还早,席间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小孩拿着瓜子在磕。
  “摆这么多桌啊?”叶秋惊叹道。
  “男方女方住得近,一块儿请嘛!”龙威说完拉着她。“走!先进去看看新娘。我有三个妹妹,这个才二十多一点,没想到也要嫁人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见龙威笑着,叶秋也陪着笑,只是笑容里仍有难掩的紧张。就要见到他的家人了,也许不只是妹妹,还有他父亲、母亲、大婶婆、二叔公、三姨妈、四表舅等一大堆人。天!若不是龙威拉着她,她也许又要不顾自己才下的决心而逃之天天了。
  随龙威上了二楼,走进一个贴著喜字的房间,叶秋看见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新娘,艳紫色的礼服映著她白晰的皮肤简直出色极了,甚至比杂志上的模特儿还要引人注目。
  她还来不及微笑打招呼,新娘一转眼看见他们便高兴地惊呼一声,以一个丝毫称不上优雅的动作三两步跑过来并一把抱住龙威。
  “大哥!”
  “你有了老公还会想到大哥吗?”龙威话是这么说,眼里却有藏不住的笑意和宠爱。
  “大哥才可恶呢!—直说工作忙不能回来,—听我要嫁人就笑嘻嘻地出现了。你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成为别家的媳妇?”
  “对!你早点嫁人,爸妈和我可以少操点心。”
  “哎呀!你说得好像我是个瘟神似的。”她这会儿才看见叶秋,又是一声喊叫:“你就是秋子姊姊吧?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宴,我是龙威最小的妹妹龙雁。”
  叶秋的手被龙雁紧紧握着,而她仿佛不曾注意到叶秋的不安,仍迳自说着:
  “实在很谢谢你喜欢我哥,他长得像坏人,女孩子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
  “阿雁!”龙威警告的声音传来,奈何龙雁丝毫不予理会。
  “上回有个女人硬说大哥是银行抢匪,还找了警察来抓他。”龙雁边笑边说:“我妈哭得死去活来,说她不想活了,只生了一个儿子,却偏偏是抢匪——”
  话没说完,叶秋已忍不住大笑出声,龙雁也笑得前仰后翻,只有龙威在一旁微红着脸。他清了清喉咙说:
  “够了吧!你一个新娘子笑成这样,一点气质也没有,你老公看了恐怕要毁婚了。”
  “他就是欣赏我这个自然的样子。”龙雁眨了眨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龙威笑著摇头。
  “爸妈呢?怎么不见人影?”
  “他们从早上就念着你要带女朋友回来的事,根本就忘了我才是今天的主角。你带秋子姊上三楼去找找吧!爸妈可能在那里,妈已经换了五六套衣服,还没挑到中意的呢!”龙雁说完又拉着叶秋的手。“秋子姊!你待会要多吃点,菜很不错哦!”
  叶秋随龙威走出新房後,摸着脸上的疤纳闷了好一会儿,终于抬头问龙威:
  “你妹妹她——视力有问题?”
  “可能吧!”龙威点头。“她远视,视力好得惊人。”
  “远视?是不是很远的东西都能看得很清楚?”
  “嗯!”
  “那——近的东西就看不清了吧?”
  龙威皱眉。
  “没听说过这种理论。你——你究竟想问什么?直接说嘛!”
  “我——我只是纳闷她为什么好像没有看见我睑上的疤痕。”叶秋说。
  龙威听了大笑。
  “别傻了,她当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刚上三楼就听见有个妇人在嚷嚷:
  “哎呀!这套颜色太暗了,一点也不喜气,我可是嫁女儿吔!照理该穿红一点——”
  “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穿得像二十岁的姑娘,你不怕人笑我还怕呢!”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五六十岁又怎么样!大家不都说我像四十不到?只有你老要提起我的年纪。是不是说我又老又丑,不能见人?”
  “人老了就要服老嘛!你扯这些干什么?”
  “我就非得弄个明白,为什么你老要我穿得像个老太婆?这样待会儿我和亲家母坐在一块儿一比,人家还以为我是她妈呢!我这个脸不是丢大了?”
  “你太夸张了,老太婆!”
  “死老头!你还敢叫我老太婆!就知道你嫌我老!人老了就这么不值吗?想我年轻的时候就像村子里的一朵鲜花,哪个小伙子不想采?你忘了自己追我追得多勤快,这会儿竟嫌我老了?”
  “我哪敢说你老?不过是建议你换套衣服。说到那里去了?”
  这么一大串的对话叫叶秋听得楞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龙威笑着拉她往前。
  “别担心,我爸妈就是这样,吵不起来的。”
  “我们要现在进去吗?会不会——”叶秋依然觉得不妥,
  “真的没事的。”
  龙威带她走到门口,敲敲门。
  “爸!妈!你们好了没?我带秋子来见你们了。”
  房里一阵声响,忽然间门就开了,一个和龙雁一般热情的妇人先冲出来并直接拉起叶秋的手。
  “叶小姐!欢迎你来,阿威在电话里提起你好几次,我真等不及想看看你了。”龙母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方才和老公斗嘴的事全忘得一乾二净。“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会看上阿威呢?你也许不知道,对他的终身大事我早就不抱希望了。其实他不过是高壮了些,不爱笑,女人见了他却像见了杀人犯似的不是尖叫就是逃跑,还有人说他是银行抢匪还带了警察来抓,害我哭个不停——”
  “妈!这个故事阿雁已经说过了,”龙威苦笑,并以眼神向父亲求救。
  龙父于是开口:
  “老太婆!人家刚到你就拉着人说个不停,还净说儿子的不是,难道你想吓走叶小姐?”
  “哎呀!我太兴奋了嘛!叶小姐不会在意的是不是?”龙母笑著问叶秋。
  叶秋笑着点头。
  “龙伯伯!龙妈妈!你们好,我是叶秋,你们叫我秋子就好了,”
  就在她说话点头的当时,头发向外滑开,脸上的疤整个露了出来,龙母见了惊叫一声:
  “你的脸——我的天!这么大一道伤疤——”
  叶秋心凉了,该来的还是要来。她怎能奢望龙家每个人都跟龙雁一样对她的丑陋疤痕视若无睹?
  龙母盯著叶秋的脸看了许久,甚至还伸手摸了摸那道疤;就在叶秋低头准备承受随之而来的羞辱时,龙母忽然一把拉过龙威。
  “你这个死孩子,看看你把人家的脸弄成什么样子!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叶秋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立刻过去阻止。
  “伯母!不是的,你误会了——”
  “叶小姐!”龙母的眼里冒出泪水。“阿威跟我说过那次爆炸。一定是他来不及救你才害你受了伤,还伤在女人家最在意的脸上。我们龙家真是对不起你——”
  “事情不是这样的,伯母!龙威真的救了我。没有他的话也许我连命都没了,所以应该是我欠你们。我一辈子都感谢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龙威,我也就没人救啦!”叶秋微笑著解释。
  “真是这样?”龙母还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叶秋只好向她保证。
  龙母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你一点也不怨阿威,否则以后怎么一块儿生活呢?”
  听出龙母的意思,叶秋低头。
  “我的脸——我配不上他。”
  “谁说的!”龙母皱眉道:“娶妻娶德——谁说脸上有疤就不是我们家的好媳妇?”
  “是啊!我们家没那么重视外表。”龙父也说话了:“阿威的大妹脸上有片青绿色的胎记,从小就经常受邻居小孩子的耻笑,那时候我开始教育家人不要光看外表,要更重视内涵。阿威的大妹始终没有动任何整形手术,两年前她结婚了,连我都看得出她丈夫对她是真心的,这不是很好吗?像阿雁这么漂亮,我反倒担心她要嫁的人会不会疼她一辈子呢!”龙父说完大笑。
  这个家庭太可爱了,每个人都是这么体贴,这么宽容,让叶秋既想开怀大笑又想痛哭一场。
  见过龙雁,听了龙威父母说的话,叶秋发觉自己始终对脸上的伤不曾真正释怀,她心里依然存有外表无瑕就是美的肤浅观念;而龙家是多么难得,由上到下个个都能突破世俗的观点,坚持自己的看法。叫她怎么不佩服、不欣赏?
  她真的太喜欢这一家人了,尤其是一直站在一旁微笑的龙威。既然他父母这么说,叶秋决定自己不论如何都要成为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为了达成目的,就算得诱惑龙威,把生米煮成熟饭也在所不惜。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八章

  为节省时间,曲南星带着文若莲和儿子搭机飞往高雄;到达后再租车驶向文若莲那距离市区不算太近的家。
  由于事先打过电话,文母早已喜孜孜地站在门外等候。和女儿一年多没见,孙子都一岁了还没亲手抱上—抱,她想着想着就不免要埋怨她那顽固的老头子。
  他们夫妇俩就独生这么—个女儿,从小到大是既漂亮又乖巧,哪有不疼爱的道理呢?老头子虽然大发脾气赶女儿离家,他心里可也不好过。夫妻这么多年,这点心事她会看不出来?
  当然老头子是死也不会承认自己顽固的。就拿听见女儿终于要结婚这件事来说吧!他明明高兴得几乎要掉眼泪了,却只板着个脸说了句:“干嘛不照次序来?乱七八糟的!”——真是死鸭子嘴硬。
  文母可就不同了,一接到女儿电话就忍不住哭了,再听她说要带女婿回来更是又哭又笑像个疯子一样。这下可好,不用再偷偷摸摸打电话,还多了女婿和孙子,老头子再也没理由成天摆脸色给她看,日子不仅恢复了常态甚至更为丰富,叫她一想起就忍不住欣慰地笑笑。
  瞧瞧天色,都近中午了,锅里的猪脚说不定已经炖熟了。怎么他们人还没到呢?哎呀!她实在该有点耐性,不过等了半个小时,她竟觉得仿佛过了半天。
  咦?前头有辆白色轿车慢慢开过来了,车里探出头来挥手的是——天啊!是若莲,她回来了,他们全来了。文母高兴极了,不知该先进屋告诉老头子还是迎上前去,只好站在原地擦拭著眼角的泪水。
  文母的手艺甚佳,可惜似乎每个人都无心用餐;除了南南大声地吸吮着外婆喂食的鸡汤,其余的人大约都只吃了半碗不到的饭。
  饭后後大伙儿移驾客厅,小南南在外婆怀里已然甜睡,完全感受不到现场凝重的气氛。
  曲南星此刻非常羡慕儿子能沉沉睡去,而为了打破僵局,他决定不再沈默。
  “文伯父!请答应把若莲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她和南南。”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想到文父竟然拿起桌上的茶杯把茶往曲南星身上泼。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家伙!我绝不会把若莲嫁给你这种不负责任的人。”
  “爸!”
  “老头子!”
  文若莲和母亲惊愕地同时喊,在外婆怀里的小南南不安地皱眉,扭动身子,幸而并末醒来。
  曲南星没有动手擦拭身上的茶水,只是一动也不动地聆听文父激动的指责。
  “我女儿哪里不好?她为什么该受这种罪?她唯一的错就是认识了你。”文父指着他厉声斥责:“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抛下怀孕的她不闻不问,让她—个人承受世人轻蔑的眼光;她却还是傻儍的不顾一切生下你的私生子。我问你,年轻人,当时你已结婚生子了吗?为什么玩弄了我女儿却不肯娶她?”
  “阿爸!不是这样——”文若莲忍不住开口;曲南星却以眼神阻止她。她虽担忧却也只有闭上嘴看下去。
  更让文若莲惊讶的事发生了,—向高傲的曲南星竟低头对她父亲说:
  “这一年多来我的确让若莲吃了很多苦,我已经知道错了,希望您能原谅我,答应若莲跟我的婚事,让孩子有个正常的家庭。”
  文父摇着头,眼现泪光。
  “我就这么个女儿,从小疼着宠着舍不得她受—点苦。怎么知道她这么痴傻,不懂得保护自己,到头来让人指指点点,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肯帮她。”泪水滑落老人历经风霜的脸。“我哪里是不想帮她?只是她太让我痛心了,所有的决定都没有考虑到她自己的未来,也不想想我们做父母的见她这么作践自己有多伤心——”
  “爸!——”文若莲在一旁啜泣。虽然文母体谅的眼神给了她些许安慰,却怎么也无法减轻她心里对父亲深深的歉意。
  “伯父!一切都是我的错!今天我很诚恳地请求您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绝不让若莲跟孩子再受一点苦,请相信我,伯父!”
  “爸!”文若莲哭道:“我知道我让您失望,惹您伤心,一年多来的每一天我都期望您会接我的电话,说您原谅我了,愿意让我回家。爸!事情不全是他的错。如果您不同意我就不结婚。求您原谅我,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我一定要娶若莲。”曲南星的强硬风格来此后第—次展现。
  文父沈默了好—会儿,举手拭了拭泪,开口对曲南星说:
  “你保证不会亏待若莲?”
  “我保证。”曲南星答。
  文父终于叹口气点了头。
  “你们就尽快结婚吧!婚礼简单就好别太铺张,毕竟孩子都一岁多了——老太婆!也让我抱抱孙子吧!这壮小子叫什么名子啊?”
  “他叫叶南,”文若莲含泪笑道:“‘叶’是为了感激秋子这么长久以来对我和孩子的关心和照顾。”
  “秋子啊?她好久没有来家里玩了,下回带她一起来嘛!”文父小心接过孙子,满足地看着他的睡相。“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是不是马上要赶回去了?”言词中不乏难舍之情。
  曲南星看了文若莲—眼,对着未来的岳父岳母说:
  “既然伯父认为婚礼一切简单隆重为佳,如果两位不反对,我和若莲就回台北再上法院公证——”
  “既然决定了——不需要那么急吧?要不要住个一、两天再回去?”文父看看孩子又满怀期望地看向女儿及未来的女婿。
  “恐怕我跟若莲得赶回去……”话说到此,文父文母的表情真有说不出的失望,连文若莲都以责难的眼神看他;曲南星于是接着说:“不过——我打算和若莲两个人出去玩几天,不晓得——孩子能不能交给岳父岳母照顾几天?”
  这几句话可说到两位老人家心坎里去了。文母难掩喜悦拼命点头;文父则装模作样考虑了一番才答应,孰不知他欣喜的表情早已泄露了一切。
  文若莲松了一口气,当然她很不习惯几天看不见儿子,但能让父母这么开心已足以弥补这点思念。
  原来爸妈舍不得的是南南不是他们,她没注意到的曲南星却注意到了,这点实在让她深感讶异。
  稍後,曲南星以忙碌为由表示要和文若莲先行离去,也许是南南留下的缘故,两位老人家只意思地挽留了一下便点头和他们说再见了。
  约好四天后来接孩子,曲南星和文若莲离开家里往机场出发,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在他们进入车内后又一次凝结了。
  文若莲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对不起!——我父亲对你态度不好——”
  “他会生气也是正常的。”曲南星淡然道。
  “是我没有跟他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你原来并不知道孩子的事——”
  “不重要了。”曲南星说:“你受了这么——这么多的辛苦我该负大部分的责任。我已为人父亲,可以体会你父亲的心情。”
  “不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文若莲看着他的侧脸。“我知道这么降低姿态对你来说并不容易。”
  “我只不过不希望这件事再有变卦。”曲南星依旧冷淡。
  文若莲静了半晌,低声说:
  “我不是故意要这么耽误你的时间,只是——我父亲的谅解是我这一年多来天天都在渴求的,我必须——”
  “我想——”曲南星撇撇嘴角说:“那是我至少该还你的。”
  “什么?”文若莲不解。
  “当面向你父亲赔罪,我至少欠你这个。”
  文若莲摇头道:
  “你什么也不欠我。规则是我们早定好的,违约的人——是我。我很抱歉瞒着你怀了孩子,更抱歉带着他逃离你,我实在没有权利这么做。”
  “算了!既然我们互有亏欠,以后就别再提起,毕竟——就要成一家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文若莲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都不是很开心,这令她不由得心生伤感。
  真希望他别用这种方式来破坏她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刚才他不是才说双方都有责任吗?又为什么要摆出—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文若莲很想再问问他会不会后侮,接着想起已经对父母都说定了,问了又怎么样?不管是何答案已不容它改变结果了,不是吗?
  机场已在眼前,记起迫在眉睫的公证结婚,她忽然感受不到一点的喜悦。
  “南南呢?”叶秋一见文若莲进门劈头就问。
  文若莲笑道:
  “留在南部陪我爸妈几天。瞧你紧张的,难不成我会把他卖了?”
  “什么?要留在南部几天?我会想他想疯掉的。l叶秋懊恼地说。
  “别老想著你干儿子嘛!也拨点时间想想‘他’啊!”
  “什——什么‘他’啊?”叶秋脸红地瞪她。“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
  “还想瞒我?”文若莲笑著瞄她。“这可不像你了,秋子!”
  “我瞒你什么了嘛?他——”叶秋忙作解释:“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想什么,只是——你们一起出去过几次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是不错的朋友呢!”
  “我们是朋友,也仅止于此了。”叶秋淡然道。
  “你对他应该不只是如此吧?”文若莲问:“和他见面的当天你总是特别开心,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心神不宁,这种情况我也曾有过。不是恋爱是什么?”
  叶秋本想否认,不过末了只烦躁地叹口气。
  “你知道吗?他就是我在飞机上碰见的那个大块头,我最讨厌的那一型。”
  “哦?见过他几次,我还以为他在曲南星的公司工作。”
  “就是他。”
  “这么巧?他就是在飞机上死缠著你的那个——”
  “他没缠我,”叶秋脸又红了。“是我——我弄错了,他当时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
  “当时怎么样都算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你们之间多少应该培养出一点感情了吧!”
  “哎呀!若莲!你不懂吗?这其中有很大的矛盾啊!”叶秋嘟著嘴说。
  “我是不懂。”文若莲坦白道。
  叶秋长叹一声。
  “如果要买水果,你会挑表皮完整的还是有瑕疵的?”
  文若莲对这个问题深感奇怪,不过她还是回答了叶秋:
  “应该会挑好的吧!”
  气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你到底是不是在说我问的事?怎么说的全不相关。”
  “怎么不相关?”叶秋苦苦一笑道:“我就像是有瑕疵的水果啊!”
  “秋子!”文若莲以责备的眼神看她。“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已!这个比喻并不适当。”
  “我早巳接受自己外表不再完美的事实。我这么说并不是自怜,只是告诉你我的疑虑。”
  “我还是不很明白。”文若莲皱眉思索。
  “怎么会不明白呢?”叶秋以略带激动的语气说:“他在飞机上看见貌美的我都没有任何兴趣了,有可能喜欢如今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的我吗?”
  文若莲张大了双眼。
  “我的天!秋子!真不敢相信你竟会把这两件事摆在一块儿说!选伴侣跟挑水果不—样,感觉对才是最重要的。在飞机上他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善良、重感情、讲义气,不知道你是全世界最值得交往的朋友——”
  “拜托!我没你说得那么好。”
  文若莲继续说她的:
  “现在,经过几次相处,他发现你的优点而喜欢上你,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可能。难道你情愿他是迷上了你的外表而不是你这个人?”
  “当然不是,”叶秋叹气。“我只是害怕我会错意了。外表毕竟是带给女人自信的重要因素。”
  “内在更重要。如果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他会看出你是多么值得争取。”
  “是吗?”叶秋扯动嘴角;看得出她的心情改善了些。“别说我了,说说你们今天回南部的情况吧!你爸是不是二话不说就要你们立刻结婚?”
  “我爸痛骂了曲南星一顿,还说绝不把我嫁给他这种人。”文若莲苦笑。
  “啊!真是糟糕!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还以为一切都没问题了呢!”叶秋无力地倒向弹簧床。
  “你很希望我嫁给他?”
  “废话!他是你孩子的父亲,最重要的是你这么爱他,能和他结婚难道不是最理想的吗?”
  理想?
  文若莲可不敢这么奢望。未来的日子也许再也不如昔日般的柔情蜜意,但能维持基本的和谐她就该满足了。
  她浅浅一笑。
  “真希望我有你这种把握。”
  “哎呀!你老爸不答应有十成把握也没用。看来还是我跑一趟,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可以说服——”
  “谢谢你!秋子!我爸最后还是答应婚事了,而且他希望你常到我家玩。”
  “答应了?你说你那顽固的老爸——”叶秋由床上跳起来槌她。“你敢骗我!害我替你烦恼了这么几分钟,脑细胞都死了上千个。”
  “我不是有意骗你,只不过我——对结婚实在无法感受到任何喜悦的情绪。”文若莲郁郁地说。
  “你这是标准的婚前紧张,婚后自然就会消失的。”
  “但愿如此。”文若莲苦笑道:“准备搬家吧!他不许我继续住在这里,你也不行。”
  “干我什么事?这儿离我上班的地方近——”
  “他要你到他的公司上班。”
  “为什么?我在这儿做得好好的,干嘛到他的公司上班?”叶秋扬扬眉。“若莲!你没有——”
  “我没有替你向他要求工作,我知道你对这种事情有多反感。是他说的,他说你的个性是该你的就会讨回来。为什么你独独对爆炸受伤的事默不作声?是他欠你的,秋子!他约你才会害你受伤,你向他要求什么都不为过,何况是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文若莲诚心道。
  “我受伤是天意,怨不了任何人。”
  “我没叫你怨谁啊!只是要你接受你该得的。”文若莲说:“秋子!再拘泥一些无聊的想法可就不像你了。去吧!还可以经常见到你的大块头情人,不是很好吗?”
  “什么情人不情人的,我说过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叶秋皱眉道:“而且你这么说——如果我还答应,岂不是让你觉得我是为了——为了那个人才去的?”
  “我绝不会这么想。”文若莲举手做发誓状。
  叶秋思索了会,终于点头。
  “我可不是为了他才答应的。”她强调。
  “我知道。”文若莲极力忍住笑。“收拾一下吧!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
  两人看了屋内每—个角落,在这儿相依为命的情景历历在目。不论将来日子怎么过,她们知道,每当夜深人静,那种相知的亲密感便会浮现脑海,提醒她们一段永生难舍的真挚情谊。
  —个简单的公证结婚,到场的除了新郎新娘,只有龙威和叶秋,而新娘文若莲还弄不清楚状况,站在台上那个不知是牧师还是法官的竟宣布婚礼已经完成。
  新郎新娘面无表情,站在他们身边的两位也没有笑容,让人怎么也感受不到结婚或参加婚礼的喜庆气氛;难怪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台上那位主婚人都巴不得赶紧结束它。
  文若莲看不出曲南星是何想法,倒是她自己有一种木已成舟的无力感。
  礼成了。他们由恋人变成互相怨怼,最后却组织了一个家庭;世事的变化实在大得令人难以预料。幻想过无数次的事成真了,她却不觉真实,反而是一股虚幻的感受伴随着后悔的冲动向她袭来。
  曾看过一首歌曲的MTV画面,男主角在婚礼的最後一刻以极帅气的动作转身逃离了会场,留下他的新娘和六对带著讶异、气愤、喝采等不同表情的伴郎伴娘。
  当然她是没有那么多伴郎伴娘,也不敢奢望自己转身的姿势会和男主角一样好看;但在婚礼开始之时,MTV的这个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反覆出现,引诱她追随男主角出走的勇气。
  怕什么呢!她问自己,结婚会比一个人带著孩子或失去孩子糟吗?至少对父母有了交代,走路也可以抬头挺胸不用面对别人的闲言闲语;就算她终究走进了没有爱的婚姻。只要这么多想想,应该会好过多了吧!而且——南南!她还有南南啊!她可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那么,即使曲南星对她再怎么冶淡,她也并非全然孤单的。
  这么想,文若莲觉得心平定了不少,走出法院时她甚至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了。
  走出法院,龙威借着曲南星和文若莲走在前头的机会对叶秋说:
  “他们已经结婚,你终于可以放心了吧?”
  叶秋叹息。
  “这可难说!你没看见他们俩那副表情吗?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来参加婚礼还是丧礼了。”
  “婚都结了,以后的事就留给他们自己去烦恼吧!我们这些外人操心也没用啊!”龙威说。
  “唉!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想什么!若莲明明爱他爱得要命,你又说曲南星那家伙对若莲绝对也有感情;可是你看看,他们像是为爱结合,婚后肯定幸福美满的样子吗?”
  “曲南星那家伙虽然现在是你的老板,不过我也觉得他不该在今天这种场合还一副酷哥的模样。”
  “哇!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上道了,充满二十岁年轻人的味道。”叶秋带着笑意。
  “是吗?”龙威也微微一笑,接着正经地道:“下星期六——你有时间吗?”
  “下星期六?”叶秋纳闷不解地抬头看他。“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事吗?”
  “我想——”龙威看向别处。“那天我妹妹结婚,我得回去—趟——”
  “应该的啊!”叶秋笑笑。“你家在什么地方?”
  “我家在台南——”
  “台南啊?那你妹妹嫁得远不远?”
  “嫁到附近而已,可以说是邻居——”
  “那真是太好了不是吗?”
  “是不错,不过——你让我把话一次说完好吗?你一直打断我——”
  叶秋张大眼睛,满怀歉意地说:
  “我打断你的话了吗?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有注意到。现在我闭嘴洗耳恭听,你说吧!”
  见她果真专注地在听,龙威不由得懊恼地诅咒了一句:
  “你这样叫我怎么说嘛!”
  “怎么了?”叶秋不解地问:“我在等你说啊!有什么困难吗?”
  “不是——”龙威还在想着该怎么说,已经走到他们停车的位置,曲南星夫妇正倚著车等他们。眼看著就要没有单独说话的时间,龙威只好匆匆抛下一句:“我希望你下星期六能跟我一起回去;你愿意的话,打电话告诉我。”
  叶秋楞在原地,龙威走了两步又回头把她拉上车。
  回到新租的房间,叶秋仍想着龙威说的话。
  跟他一起回去?
  为什么?
  他为什么邀她一块儿回台南,而且还一副神秘兮兮怕人听见的模样?难道——
  她心跳加速,摇摇头把心里那荒谬的念头甩开。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太丢脸了!他绝不会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只是邀她去吃个喜酒罢了——她想这么多干什么?
  那——是去,还是不去呢?叶秋心里在挣扎。
  她当然愿意陪他回去,但——去了就会见到他的家人;他们如果当她是龙威的普通朋友还好,万一误会她是他的女友岂不是给他添麻烦?
  从前的她倒还不会去多想这种问题;而现在的她脸上多了道丑陋的疤,不仅会丢龙威的脸,说不定还吓哭了小孩子让他更加下不了台。
  想到这儿叶秋决定还是别去了,倒不是她在意别人对她脸上的疤有什么看法,而是她不愿让龙威为了她陷在那种难堪的场面中。
  他不会在意的,她知道;也就因为如此叶秋才不愿意去。她不喜欢看见龙威替她争辩,她——她会想哭。
  第二天一早龙威在公司走廊遇见叶秋,便挡在她前面问道: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叶秋看了他一眼,回答:
  “不是说‘想去’才给你电话吗?谢谢你邀我,但是很抱歉,我不能去。”
  “是不能去还是不想去?”龙威挺平静地问。
  叶秋牵强一笑,耸耸肩。
  “没什么不同,不是吗?”
  “在某些方面的确是一样。不能去你得告诉我原因;不想去也要说出个理由来。”
  “没什么特殊理由,我就是不想去,不行吗?”叶秋别过头去不看他。
  龙威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叹气道:
  “你是不是在顾虑什么?告诉我好不好?也许你的顾虑根本就是多余的。”
  “我没有顾虑什么,”叶秋说:“只不过刚换了工作,得花多一点时间适应,我怕——没有时间——”
  “你说谎。”龙威打断她的话。
  “喂!你是怎么了?我的拒绝对你来说那么难以接受吗?都说不去了,为什么要为难人家?”叶秋忍不住大声喊,惹来几个耳尖的人往他们这儿看。
  “对我来说很重要,”龙威说:弓不过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们好好地、诚恳地谈一谈。”
  “抱歉!晚上我有约了。”叶秋随口编了个谎话。
  “不想让你约好的人进医院就取消吧!”龙威说完转身离去。
  叶秋因他狂傲的威胁惊愕地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了个弯她才气呼呼骂道:
  “该死的大流氓!”
  一顿晚餐叶秋吃得索然无味。龙威默默起身付了帐,拉着她走出那家西餐厅。
  两人沿着人行道走着,叶秋在前,龙威在后。叶秋走到马路口便往回走,走到马路口又绕回来,就这样走到她脚酸了;而龙威仍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
  叶秋终于受不了了,颓然在路边的铁椅子上坐下来。
  “你不会放过我对不对?”她疲惫地说:“我实在不知道你这么追问有什么意义,你邀我跟你回台南吃喜酒,而我说不能去,就这么简单,还有什么好问的?”
  龙威站在她面前。
  “先听我说句话好吗?等我说完然後再回答我的问题。”
  “要不要坐下来说?”
  龙威在她旁边坐下。
  “你知道我邀你一起回去的意思吗?”
  “好意吧!或者是礼貌!”叶秋低头道:“我不认为你邀我同行会有其他特殊的意义。”
  龙威叹气。
  “是我没说清楚才让你有这种想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了解。”
  “了——了解什么?”叶秋低声问。
  “秋子!你——”
  “你没说我怎么会了解?”她提高声调,面带忧郁。“我已经不敢乱猜乱想了你知道吗?我多么害怕到头来不过是我自做多情,惹人笑话——”
  龙威—把将她拥入怀里。
  “你真傻,为什么对我这么没有把握?”
  叶秋缩在他强壮的双臂中感觉非常安全温暖。
  “我是对自己没有把握,毕竟——你从未对我表示过什么。”
  “我骑机车载你,带你去逛夜市,挤破头买水煎包给你吃,还拉你的手;而我从未对别的女人这么做过。这还不足以让你了解我对你是不同的吗?”
  叶秋苦笑。
  “你说的这些事在普通朋友之间也经常有啊!”
  “是吗?那这个呢?”
  龙威说着,抬起她的下巴吻了她——很短暂的一个吻,叶秋甚至没时间思索便结束了。她讶异地看着他,发现他也呼吸急促双颊泛红,好像并不习惯这种举动。
  “我——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吻过女人了。”他深呼吸后说。
  “我希望你也没有吻过男人。”叶秋此时才开始害羞,却仍不忘幽他一默。
  “怎么样?可以跟我回去见见我的家人了吧?”
  “不行!”她的笑容倏地敛去。
  “为什么?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但——我不想令你为难。”叶秋笑得很无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看待容貌伤残的人,他们也许会觉得厌恶、恶心,甚至害怕。我不希望你因为他们嫌恶的表情感到生气或难堪。我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眼光,那已不再令我耿耿於怀;而真正会伤害我的——是你为了保护我而失去冶静。”
  龙威笑了。
  “我的天!原来你是在烦恼这个。”
  “我知道你觉得我的疤无关紧要,但那并不表示其他人也会这么想。”叶秋瞪着他。
  “放心吧!不会的。”龙威说。
  “不会什么?他们不会以奇怪的眼光看我?还是你不会为了他们的眼光生气?”
  “两者都不会。相信我,秋子!跟我回去,我保证一切都会很顺的。”
  “你怎么能保证这个?人的反应根本是无法控制的啊!”叶秋既烦躁又懊恼地说。
  “相信我好不好?”龙威吻她的额头。“你没听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再说,你难道永远不见我的父母?”
  叶秋沉默了。
  龙威叹气。
  “你不该是会逃避的人啊!秋子!”
  叶秋看了看他,又想了想,终于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七章

  龙威走出办公大楼,讶异地在门外看见叶秋。
  “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进去?”他皱眉问道。
  叶秋耸耸肩。
  “我是想进去,可是你们的警卫问东问西的,我—时不知道该怎么答,干脆在外头等——”
  “经过上回的爆炸事件,公司的安全措施就加强了。”龙威微笑地说:“我看我替你办张通行证好了,下回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叶秋手抚着脸上的伤,僵硬地点头,令龙威纳闷不解。
  “怎么了?”
  “呃——没什么!”叶秋淡然一笑。“没事!不过听见你说起爆炸的事,伤口——竟像又疼了起来。”
  龙威听了,了解地笑笑。
  “别多想,已经过去了啊!这样吧!我还没吃晚餐,你等了这么久一定也饿了。一起去吃东西怎么样?”
  叶秋眼睛一亮。
  “去哪里?”
  “随你挑。”
  叶秋开心地拍手。
  “去士林夜市好不好?我—年多没有去了,好想念那边的蚵仔煎、鱿鱼羹,还有大饼包小饼。”
  “你能吃这么多?”龙威被她天真的表情逗笑了。
  “如果是吃这种小吃,我的肚量是很惊人的,你的荷包得小心了。”
  “哦?那就去试试能不能吃空我的荷包了,”
  龙威说著往停车场走去,叶秋跟了过来。
  “先告诉你,那儿几乎每个晚上都挤满了人,可不好停车。”
  龙威听了停下脚步。
  “很难停车?”
  “怎么?不去了?”叶秋满脸的失望之色。
  龙威真的不想去了,绕着圈圈找停车位向来是他最痛恶的事情。
  想这么告诉叶秋,却看见她—副失望的表情,—向硬汉形象的他竟然不忍心了。
  他真该他妈的离女人远一点,她们是全世界最麻烦的动物。
  他为难地点头。
  “你等等,让我去想想办法,一定带你到士林夜市。 ”说完他走向警卫室。
  十分钟後,龙威骑着一辆摩托车载着叶秋往士林方向驰去。
  “哪来的摩托车啊?这么拉风!”叶秋坐在后座,高兴地问。
  “警卫的,他老幻想自己是骑着哈雷机车的警察。”
  “没想到你也会骑摩托车!”
  “你以为我一出生就有轿车开啊?不过倒真是很多年没骑摩托车了,实在应该找两顶安全帽来戴上。”
  叶秋笑道:
  “警卫先生的安全帽一定很帅吧?”
  “是啊!像机器战警,我犹豫了半天就是没勇气戴上它。”
  “算了!我们骑慢一点嘛!你该感谢他的车不是女孩子骑的50cc车,否则你—个人就把它压扁了,哪还有我的位子?”
  龙威大笑,忽然为了闪避一辆轿车而紧急煞车,叶秋猛地撞上他的背,并且不经意地抱紧他的腰。
  “你没事吧?”龙威问。
  叶秋摇摇头,发现他看不见才又说:
  “我没事,不过我就这么抱着你好不好?这车子——我找不到可以抓的地方。”
  龙威的心狂跳了一下。她情急之下抱住他并没有让他感觉有何异样,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她所碰触的地方。
  天!隔着层衬衫,龙威对她的双手分外敏感,他心跳加速,腰际—片火热。
  “喂!怎么样?”他没回答,于是叶伙又在他耳朵旁喊。
  “呃——什么怎么样?”
  “我说能不能让我抱着你?我怕摔下车。”
  “你——不是抱着了吗?”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放开。”叶秋呐呐道。
  “说什么傻话!”隔了一会,龙威用左手轻轻碰触交握在他腰际的那双小手。“抱紧点,可别摔下车了。”
  在夜市里,龙威跟着叶秋吃了蚵仔煎、鱿鱼羹、大饼包小饼,到此他就投降了;以後的当归土虱、臭豆腐、水果拼盘他都是坐在一旁看着她大快朵颐。
  叶秋塞了块西瓜进嘴里,忽然睁大眼看向他,好不容易把西瓜吞下。
  “我到公司找你有事的,差点全忘了。”她拍着胸。
  “什么事?”龙威问,又蹙眉。“你吃慢一点,免得噎着了。”
  叶秋点头,接着说起正事。
  “曲南星他——他究竟接不接受若莲提出的条件啊?怎么好几天了都没有消息。”
  “条件?有这回事吗?”
  “你不知道?他没跟你提起?”叶秋气愤地放下叉子说:“他一定没把它当一回事。”
  “到底文若莲提出了什么条件?聘金一千万?”
  叶秋狠狠瞪他。
  “若莲不是贪财的女人,她不会要曲南星半毛钱。”
  “我只是开开玩笑嘛!”龙威苦笑,他最近好不容易有了点幽默感,却好像没有人欣赏。
  “这是他欠若莲的,没理由拒绝。”叶秋仍然怒意未消。
  “到现在你都还没说出重点,要我怎么判定?”
  “什么重点?”
  龙威翻白眼。
  “文若莲到底要曲南星答应什么条件才肯嫁给他?”
  “不过是要他到若莲的父亲面前表明想娶若莲为妻,你说这是不是最基本的礼数?”叶秋说。
  龙威点头。
  “这倒是很应该。”
  叶秋闻言神色稍缓,继续道:
  “若莲未婚怀孕,还坚持生下孩子,文伯伯对此很不谅解,到现在还不肯原谅若莲,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你说,父女之间走到这步田地是不是很可悲?”她叹口气,又接著说:“这一年多,若莲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件事。每回她父亲挂她电话,她总是默默掉眼泪,喃喃说着自己不孝,给家人丢脸,我见了好不忍心。”
  “这几天,若莲心事重重,经过我一再逼问才说出了这件事,她说曲南星听完她的话转身就走,一定是认为她无理取闹。这算无理吗?他应该知道这对若莲来说有多重要。”
  “我想他只是急着将婚事搞妥,所以对文若莲的要求感到不耐,并非就一定没希望了啊!”
  “如果南南不是他的小孩,我拼死也会要若莲离开他。他根本就没有良心!”
  “别气嘛!”龙威安慰道:“他这个人看起来冷酷,其实人并不坏;他会因对象的不同而有不同的反应。我觉得文若莲正是他的弱点呢!婚礼——我想不会太远了。”
  “你说得还真乐观。”
  “而且准确度八成以上。”
  “那我希望他别考虑太久。”叶秋重新拿起叉子。“若莲的样子——你看了也会难过的。”
  叶秋终于承认她吃得差不多了,于是拉着龙威挤出专门卖小吃的区域。
  到了满是店面,遍地摊贩的狭长街道,叶秋抬头问:
  “你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陪我逛一逛好不好?我知道男人都讨厌逛街,这里又那么挤;但是——这里有很多便宜又漂亮的东西,而我以后又不大可能再来——”
  龙威叹了口气,知道拒绝的话又要看见她失望的表情,而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她开心拍手的模样;于是,的确恨透了逛街的龙威点头了,他甚至命令自己要露出笑容。
  叶秋果然没令他失望;她开心拍手只差没拥抱他,道谢之后又拉着他往人群里挤。
  来到夜市之后,由于人实在太多了,叶秋几乎时时都拉着他的手,开始逛街更是如此,连挤进人堆里挑东西时都不曾放掉。
  虽没有专研过心理学,龙威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女子缺乏安全感;而她平日表现出的强悍冷静其实不过是一种保护色。
  忆起和她第二次见面,她肯定他在追求她,还向他道歉,说她无法接受,当时他对她简直厌恶透了,把她当成这辈子遇见的第一大花痴。而现在,他对她的观感改变了这么多,除去他们不愉快的第二次见面,她在各方面的表现经常会让他不由得感到讶异。
  在飞机上她很敬业,很亲切,对老人和小孩更是热心,他看见她替熟睡的老太太拉好被子,还看见她微笑着把头上的发夹送给了吵闹不休的小女孩。
  然后,他碰巧看见她在对一只大狗示好,那是她首次表露她面对恐惧的处理方式。那只庞大的动物令她害怕,但是她没远离它反而强迫自己学着去克服。那时候的她真是可爱。
  龙威接着想起她无辜地被卷进爆炸案中,不仅受到惊吓还在脸上留下了疤痕,然而她只感激他抱著她跳开,从未为了疤痕的事责怪他,也没有神经兮兮,怨天尤人。
  最近,他更是体认了她对朋友的忠诚。从前她帮着文若莲逃离曲南星;现在又极力想促成他们,文若莲能与她为友实三生有幸。
  龙威承认自己迷惑了。这个女人具备了所有他认为上天忘了赋予女人的美好德性,而这些特质似乎有点,当然只有一点点,吸引了他;以他对女人一向的评价来说,这一点点已足以令他慌乱了。
  终于,叶秋在买了一副耳环、一把梳子、一个出气娃娃后满足地表示她逛够了,龙威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要走了?”他问。
  “你是不是很不耐烦?对你们来说逛街肯定是最无聊的了。”叶秋—脸歉意。
  “我没说无聊,是你自己想的。”龙威只得这么说。
  “真的?”叶秋眼睛又亮了起来。“那我可以吃水煎包吗?那边摊子做得好好吃——”
  “你又饿了?”龙威不敢相信地说。
  “走了这么久的路啊!”叶秋说得理所当然。
  龙威摇头。
  “真不知道你把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这种食量还能当上空姐实在不容易!”
  “现在我已经不是空中小姐,能吃当然就多吃嘛!——好不好?陪我去买,买了我们就回去。”
  “好,陪你去买,让你饿肚子回去太说不过去了。”
  这回叶秋高兴地挽着他的手带他往水煎包摊位走去。龙威发现她好像越来越习惯碰触他;而他对这种情形也越来越喜欢。他真该放自己一天假好好想一下这个问题。
  叶秋停住,转头对他说:
  “你等我一下,我去买。”
  “去哪里买?我没看见什么摊子啊?”
  “喏!那儿有一堆人看见没?就在那里,我要挤进去买。”叶秋神情兴奋。“别担心,虽然我好几年没练习了,相信大学时代的实力还保留了七八成。”
  “拜托!你说得好像要参加橄榄球比赛似的。”龙威看看挤在那儿的一大群人,又看看她纤瘦的身子。“我看还是我去吧!也许我不用挤进去,老板就看见我了。”
  “哎呀!看见你没有用,买这家的煎包是不能规规矩矩排队的,挤不进前头的话排到明天也没包子吃。”
  龙威皱眉道:
  “不能吃别家的煎包?”
  “味道不及这家的十分之一啊!”叶秋边摇头边说。
  龙威心—横,爽快地说:
  “你在这儿等,我去买。”耍流氓他不用学就很像了,如果他要挤到最前面,相信没人敢挡他的路。
  于是叶秋站在原地看着他往人堆里走去。他那么高大,她随时都可以知道他在哪里——天!她笑了,他竟然毫不费力就挤进了第一排。
  她正笑着,猛不防被人从后头狠撞了—下,撞得她几乎跌倒在地。撞她的人连抱歉都没说一句摇摇摆摆就要走,这令叶秋下禁火大了。
  “喂!先生!你撞了人连对不起都不会说吗?”她忍不住大声喊道。
  那人醉眼惺忪地转过身,眯著眼睛看她。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撞到我起码该道歉。”
  “道歉?”那人咧嘴吐出一句脏话:“你挡着老子的路还——还敢大声?”
  叶秋想别跟他计较了,毕竟跟一个醉鬼是不可能讲道理的,尤其这个人又一副混混的模样;于是,虽然她一肚子火,还是只有强忍愤怒撤头不理会他。
  谁知道叶秋的退让看在那人眼里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摇晃着走回来,并指着叶秋鼻子骂:
  “怎么?你的表情是看不起老子了?”他更靠近,叶秋闻到浓浓的酒臭味。“去你妈的,你这个丑女人竟敢——”
  他没机会说完他的话,突然传来一个怪异的声响,叶秋赫然发现那个喝醉酒的家伙跌跌撞撞地倒在一旁;当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时,龙威握紧拳头一脸怒意地站在她的侧边,左手拿着刚买来的煎包。
  那醉鬼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也许是真醉了吧,竟像没看见龙威巨人般体型似地咒骂着,并朝他冲过来,被龙威一脚踹开。龙威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叶秋穿过围挤过来的人群迳自离去。
  走往停车处的一路上龙威都没有说话,叶秋偶尔偷看他一眼,总见他板着脸好像非常生气。这种体型的男人生起气来最让叶秋害怕,他们一旦失去控制往往会有极大的伤害力。
  恐惧习惯性地浮上心头,叶秋不自觉放慢了脚步,只—下子,她和龙威之间已相距了约一百公尺。
  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叶秋不断这么告诉自己。虽然他个子高大,看起来又凶恶,却很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不是吗?
  可是,话说回来,她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气愤,又如何肯定他此刻不会丧失理智对她动粗?她的脚步放得更慢,想起他毫不费力就把一个大男人打趴在地上,忍不住在心里揣摩那拳头若打在她身上会有多痛。
  叶秋沮丧地叹气,她不是有意惹事,但受了气还默不吭声实在与她的个性不符。但——就算她在那么热闹的地方不顾形象与人争执,丢了他的脸,他大可直说啊!有必要这么铁青着脸生闷气吗?再说,他一拳把人打倒在地,后来又补上一脚的行为可比她要引人注目多了。
  吃着他递给她的煎包,叶秋时而委屈地看向前方的高大身影。
  曾经,她以为他是不同的,毕竟他是劝她不要在乎外表的第一个人,而今天她发现自己错了。就算他真的可以忽略她脸上的疤,也许他仍希望她至少遮掩一下,别抛头露脸让人看笑话。
  她根本不该要求他陪她来这里,只是——和他在—起是那么自在,她总以为他也有相同的感觉。
  嘴里的煎包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美味,—想起这是他辛苦买来的就让她好想哭。她真的搞砸了一切,不是吗?
  一抬头,叶秋发现龙威回头看不见她,正四处看着;而当他的目光终于对准了她并大步向她走来,她慌得把手上的包子洒了一地。
  龙威一看,跑了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叶秋心里的恐惧却如气球充气般扩大。当龙威皱眉站在她的面前,伸手要——她忍不住双手抱头低泣,并喊道:
  “不要打我,求求你不要打我!”
  龙威惊讶得过了整整一分钟才说得出话来:
  “你——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打你?”
  叶秋像没听见似地只是抱着头啜泣。龙威伸手想拉她,她却畏缩地后退并哭得更大声,把龙威搞迷糊了。
  “喂!你——秋子!”他跟著文若莲这么喊她。“你冷静点好不好?我没有要打你,别再哭也别再这么躲着我。”他低吼。
  叶秋终于抬头看他,泪眼婆娑的双眸明显仍有惧意。
  龙威叹气,不解地问:
  “你究竟哪来这么荒谬的念头?我从不打女人的,有什么特殊理由该为你破例?”
  叶秋吸吸鼻子,怯生生地说:
  “你——我看你好像很生气——”
  “你不生气吗?”龙威张大眼反问。
  “我?为什么——”
  “那无聊的醉鬼纠缠你,还指着你大声吆暍。我真该揍得他爬不起来,最好在医院住个十天半个月。”龙威怒声道。
  “这么说——”叶秋拭了拭眼泪说:“你生气是因为那个人——”
  “那种混混根本就以闹事为乐,谁见了不生气?”龙威看着她。“好了!你究竟为什么哭?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以为——”叶秋破涕为笑。“没什么,是我太笨了,以为——”她摇摇头,为自己闹的笑话感到脸红。
  龙威当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说清楚点!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忽然这么害怕,煎包都洒了一地。”
  “真的没什么,只是我——”叶秋耸耸肩,她不再害怕,却也知道自己很难对面前的人解释。
  “你把我当凶神恶煞,还吓得哭了,我觉得我至少有权利知道原因。”
  “你气疯了,我离你远一点以免受到波及,很正常啊!”她不自在地笑笑。
  “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你哭著求我别打你,这——这太不寻常了,你一定没说实话。”
  “就当我不想说吧!别问了好不好?”叶秋说。
  “我一定要知道。”龙威坚持。
  “那是我个人的隐私。”
  “说出来就变成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我保证不会告诉第三者。”
  “你——”
  “说吧!否则我们就在这里耗着了。”
  看著他坚决的神情,叶秋知道自己争不过他,只好无奈地叹口气说:
  “我一向最讨厌人家同情我。”
  “我很少滥用同情心。”龙威淡然道。
  叶秋想了想,开口说:
  “我的父亲——他和你一样是个大块头;不同的是他从不懂得控制自己的脾气,甚至把发脾气当成他建立威严的方法。”
  “从我懂事,我母亲就总是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过错挨我父亲揍,我几乎每天都可以在我妈身上找到青绿红肿的伤痕,那些伤痕来自各种工具,扫帚、皮带、鸡毛掸子、球棒;只要他—火起来,身边任何可以拿到的东西都可以成为他的武器。”她苦笑。“除了我妈,我也是经常挨打的人,只不过因为我妈会护著我,所以鞭子落在我身上少,落在我妈身上多。
  “不用说当时日子有多难过了。我虽还小,却能由母亲的表情和眼神感受到恐惧;只要我父亲在,我妈和我真可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般地无事不谨慎小心;而即使如此,我们几乎还是天天挨他拳脚。”
  “难怪你会——”
  “挨打倒还不至于让我变得这么神经质。我说过痛的人多半是我母亲,我这个小孩子只是直觉地讨厌、怨恨,偶尔天真地梦想着带母亲一块逃离这个地狱。
  “真正令我对男人,尤其是高大的男人感到惧怕的原因应该是我国一时的某一天——那天下午我放学回家,推门进去,刚好看见——”
  “看见什么?”龙威狠着心追问。
  叶秋想起多年前的往事仍觉心悸不已。埋在心里这么久的一幕,甚至对若莲提起时都是几句话带过,真能对眼前的人全盘托出?
  “说出来吧!然后把它忘了别再去想。”
  叶秋看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才拉开门就看见我妈被我爸一巴掌打得朝我飞过来,差一点就撞上我——其实,我真希望她是撞上我而不是——而不是撞上玻璃窗,那么她就不会脸上身上插满玻璃碎片,鲜血像水流般涌出来——”
  “别说了!”龙威走近她。“我很抱歉让你去回忆这么可怕的事,我只是想——也许你说出来会好过些。”
  “我的确是觉得好多了。”叶秋擦擦刚冒出来的眼泪。“现在想想为了这个原因就无缘无故对身材魁梧的男人感到厌恶实在有点可笑;其实我心里知道并不是高大的人就有暴力倾向,尤其是你。你救过我,我却把你想成这样——真的很抱歉。”
  “没什么!很多人看了我都会不自觉往后退两步,我早就习惯了。”
  “我实在很愚蠢——”
  “好了!”龙威不耐道:“我苦苦逼问可不是为了听你道歉。你爱吃的包子都脏了,还要不要去买?”
  “算了!也许那个醉鬼还在那儿。”叶秋笑笑。
  “就算在那儿照样让他躺下,有什么好怕的?”
  “说不定他到现在还没爬起来呢!”她想着有点担心。“喂!你会不会对他太过分?他喝醉了——”
  “喝醉了就可以胡言乱语吗?还说你丑——”
  “我现在的确称不上漂亮。”叶秋挤不出笑容,只有低下头去。
  “就是冲著他胡说我才揍他!”龙威的声音沙哑。“我觉得你很漂亮,一点也不丑。”
  “别逗我了!”叶秋腼腆地说:“我脸上没疤的时候已经吸引不了你的目光;现在——你又怎么会认为我漂亮!”
  龙威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很了解我呢!”
  “什么?”
  “我从来都只说我想说的,你还说过这是个可爱的个性,不是吗?”龙威说着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
  叶秋的脸更红,心跳也加快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耗了几分钟,末了是龙威拉起叶秋的手往摩托车停放的位置走去。
  将车子还给公司警卫後,龙威拨了电话给曲南星。
  “总裁!到底有没有婚礼要举行?”他懒懒地说。
  电话那头发出诅咒声,接着是一声叹息。
  “我总觉得那女人是故意要考验我的耐性。”曲南星说:“我们结婚不过是万不得已,她真当我在追求她啊?居然要我上她家提亲!”
  “你的意思是你不去了?”
  “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哪有空去?”
  “那婚礼呢?就这么吹了?”
  电话那头咒骂声更大。龙威不由得把话筒拿离耳朵远一点,过了一会才又拿到耳边。
  “婚礼没了,孩子归谁?”
  “如果她不肯结婚,我一定会想法子把孩子要回来。”
  其实又何必想什么法子呢?文若莲不是曾提过把孩子给他,只要他答应她随时可以来看孩子?但——没有婚礼,不知为什么,曲南星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抢走她的孩子?你忍心吗?她上回都给你跪下了。”龙威这么说。
  “勉为其难的是我。她以为为了孩子我什么都会答应她吗?”
  “她没这么威胁你不是吗?倒是人家为了你——你的儿子让她老爸给逐出家门。难道你不该为这事负点责任?”
  “我打算光明正大娶她进门了,这还不够?”曲南星吼道。
  “够是够了,不过既然这件事对她来说这么重要,就当是你体贴陪她回去一趟又怎么样?”
  曲南星沉默了一会,说:
  “你好像完全站到她那边去了。”
  “我不过是看起来像坏人,其实我一向心肠软。你堂堂一个男子汉有钱又有势,而对方不过是个痴情可怜的弱女子兼未婚妈妈;虽然我不十分赞同这门婚事,但我的心自然而然往那边偏,这也是情有可原啊!”
  “你是拐着弯骂我无情无义?”曲南星的声音真像从牙缝里进出来似的。
  “我向来有话直说,拐什么弯?”
  “那就直说啊!你是不是觉得我该下南部一趟?”
  “是!”
  电话那端又无声了,龙威趁机为自己泡了杯即溶咖啡,再回来刚好听见曲南星说:
  “公司你替我注意一下,我最慢会在后天回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六章

  “你不该来找她的。”叶秋看了曲南星一眼,对他不客气地说。
  曲南星冷笑。
  “我们是碰巧遇见的。”
  “不管怎么样,你害若莲昏倒了,而且到现在还没醒。”
  “我?我以为你带来的消息才是罪魁祸首呢!孩子是‘有点’发烧,不算发‘高’烧,你夸张的说法吓昏她了。”
  叶秋面孔微红。
  “若莲只剩下南南了,你的出现让她害怕。”
  “南南?”曲南星皱眉。
  “他是你的儿子。”叶秋愤愤道:“若莲真儍,像你这种人有什么值得留恋?居然还用你的各字给儿子命名?”
  曲南星闻言不能说不感动,但文若莲欺瞒他的事实毕竟仍让他生气。
  “她该告诉我,而不是带著孩子走避。”
  “告诉你?你要她怎么说得出口?她虽怕你生气,还是打算告诉你的。结果呢,你没给她机会说话就提出分手。我劝过她几百次了,要她离开你,她偏要这么死心塌地,最後还不是留不住你!”
  “她还是可以说——”
  “说了又怎么样!你会和她结婚?J
  曲南星沈默了。婚姻是他不曾考虑过的问题。打从二十岁时一个女人背叛他投向金钱,他认定了女人都是不可相信的,他又怎么会让一个女人彻底介入他的生活?
  “你不会,是不是?”叶秋见他没了声音,冷净道:“幸亏若莲不愿用孩子绑住你,幸亏她没有试图用怀孕来引你回心转意,否则孩子—生下来,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我会确保她一辈子衣食无缺,这样还不够吗?”
  “若莲是那样的人吗?她跟你在一起可曾贪图过你什么?她不知道你是总裁,不知道你的钱多到足以买下整艘航空母舰,她不在乎你是个小职员或根本没有工作,她只知道全心全意地爱你;而你却以为只要给她吃、穿,让她住大房子、送她进口轿车就能满足她。”叶秋指着他激动地说:“曲南星!如果你真是为了孩子而来,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孩子是我跟若莲两个人的,谁都别想抢走!”
  “你好像忘了我才是孩子的父亲。”曲南星扬起层。“没有我,就没有孩子。”
  “老天!听听这是多么自大的话啊!父亲?你以为光是提供精子就够格当父亲吗?”
  “本来我可以尽更多义务。如果她不躲着我——”
  “她怕死了,不躲可以吗?为了你这个负心汉,为了生下她坚持要留下的孩子,她失去工作,挨父亲打,成天躲在屋里不敢出门——”叶秋记起若莲所受的苦,双眼泛红。“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家人不原谅她,世人对她指指点点,她已不再年轻,还带着个孩子。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子还有机会觅得幸福吗?其实她早就不想这些了,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如果你真狠心要跟她争夺孩子,那么她一定会死的,而你就是杀人凶手!”叶秋啜泣着,平日不轻易掉落的眼泪沿颊而下。
  曲南星闭了闭眼睛,他真的不知道文若莲是如此熬过与他分手后的这段日子。
  是他的错吗?
  他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他无法肯定如果文若莲一开始就告诉他孩子的事,他的反应会是什么。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了个儿子。他既无法在听了叶秋一番话后强行要回孩子,又万万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骨肉,怎么做才是上策便是他该谨慎思索的了。
  此时一直在病房看顾文若莲的龙威走出来说:
  “她醒了,一直嚷着要看她的孩子,我已经按铃叫医生了。”
  曲南星一听,二话不说便往病房走去,龙威则看著正在拭泪的叶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叶秋擦干了眼泪想进去看看文若莲,一起身才发现龙威还站在那儿,于是她吸吸鼻子,礼貌地点头。
  “你还在这里啊!大猩猩!”
  “大猩猩?”龙威两道浓眉扬得老高。
  “啊——不是——”叶秋拍拍脑袋。“我精神不好,有点辞不达意。”
  龙威当然不满意她的解释,不过还是点点头。
  “你刚才在哭什么?上回你受了伤都没哭,我以为你不爱哭呢!”
  “我是不爱哭——”叶秋忍不住又擦擦眼睛。“还不是那个臭家伙害的!”
  “哪个臭家伙?他干嘛惹你哭?”
  “就是刚才站在这里的人啊!怎么?你要替我扁他?”叶秋眼带笑意。
  龙威清了清喉咙。
  “呃——你跟他怎么会——”
  “他想抢走我朋友的孩子!我差点气炸了。”
  龙威说:
  “也不能怪他嘛!毕竟是他的骨肉——”
  “他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播种者,没有权利掠夺别人的收获。”叶秋瞪了龙威一眼。“你也站在他那边吗?拿人薪水并不表示就得出卖良心。”
  “有这么严重吗?”
  “如果你跟姓曲的一个鼻孔出气,我们无话可说。”
  龙威双手一摊。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的我一点概念也没有。我站在中立的这边行不行?”
  “那就是说你不会帮着他来抢若莲的孩子了?”
  “我是可以拒绝;但是——你不觉得隔开爸爸和孩子一样不人道?”
  “他可以跟若莲结婚,当个名正言顺的父亲啊!你不知道这样可以帮若莲多少忙,她真的苦够了。”
  “他其实也不好过。”龙威看了她一眼。“你答应要来公司跟他谈的,但我在公司等到下班还不见你影子,冲到你住的地方才知道你们全搬走了。你摆个乌龙就溜,把我害惨了,害我整整—个月都在跟台北的搬家公司接洽。他疯了似的要找到你们,我也从此没好日子过。你说我是不是倒楣?明明没我的事,却忙得比谁都彻底。”
  “骗你是不得已的。”叶秋抱歉地说。
  龙威摇头。
  “你对朋友那么忠心倒还真少见,”
  “若莲很少为自己着想,这样的人——为什么命这么苦?”叶秋很感叹地说。
  “也许事情不会像你想的那么糟!经过这么久,我看得出他对你的朋友的确有特殊感情,只不过他不肯承认而已。”
  “是吗?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叶秋无奈地说:“为什么不结婚?再怎么也比现在好。”
  “结婚对曲南星来说是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提起的。给他点时间吧!”龙威忽然改变话题:“对了!你的伤呢?”
  “还是老样子,”叶秋指给他看。“你说得好像它忽然消失了一样。”
  “哦!原来是让头发遮住了。”他笑道:“怎么样?习惯它了吗?”
  “你说呢?”
  龙威耸肩。
  “我觉得你似乎是真习惯了;疤在你脸上,你却仍安之若素。”
  叶秋愣了几秒,笑著说:
  “你真会说话!”
  “我只说我认为对的。”龙威有些不自在。
  “我知道。”叶秋微笑。“很难相信外表看起来这么凶恶的人会这么可爱。”
  看见他脸红地楞在原地,叶秋忍不住开怀大笑,
  曲南星等医生离开后才走进病房。当时文若莲半躺在床上,双眼呆滞看着前方,泪水一颗接一颗滑下脸颊,滴落在白色的被子上,这一幕让曲南星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一个分开一年多的女人,瘦了,憔悴了,却似乎更能牵动他,为什么呢?因为她哭了?还是其他?他实在百思不解。
  他走到床边时,她竟似毫无感觉。曲南星不由叹气,并开口说:
  “孩子只是感冒,没什么好担心的。”
  文若莲惊慌地转头,一见是他,表情变得十分复杂:有爱,有恨,有依恋,有伤心,有投入他怀中的冲动,更有永远不想再见他的挣扎。
  这么多的情绪全表现在她一双眸子中,文若莲却不自觉。她想着该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紧张,考虑许久终于以略带颤抖的声音说:
  “你——你到夜总会是谈生意吧?很抱歉我——”
  曲南星讶异地看她,接著闭了闭眼睛说:
  “拜托!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我在乎的可不是你害我中途离开了那讨厌低俗的庆祝会。”他咬牙道。
  “对不起!——”
  “老天!你别再道歉了好不好?我相信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这么客套地交谈。”
  文若莲不想哭,她真的已经拼命忍了,但是刚刚才止住的眼泪依然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该来的总要来的。尽管她再害怕,还是得面对他的质问,甚至更可怕的结果。这叫她怎么不慌?怎么不乱?
  她争不过他的,他有钱有势,而她什么也没有;如果他真的决心带走小南南,她这个没用的母亲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我在等你说话。”曲南星催促著。
  她只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解释:
  “我真的不是有心瞒着你。检查报告出来那天我就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联络你;刚好你打电话说要来,我——”
  “怎么会有孩子的?”曲南星问:“你忘了吃药?还是故意的?”
  “我——”文若莲吸吸鼻子。“我想要有一个你的孩子,又怕你生气不让我生下来,所以——当你提出要分手,我才——”
  “你才会把要说的话又吞回去?”
  “你已经说要分手了,如果我说出孩子的事,你——你一定会要我拿掉;就算能生下来,你也不可能让孩子跟我,所以我才不敢说。”文若莲哀求:“反正孩子本来就不在你的计画当中,你就别跟我争他吧!虽然我并不富裕,但我发誓会尽我的能力给他最好的;也许比不上你能给他的,但——他是我生的,只有我最爱他,最疼他,我知道他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该换尿布,什么时候该陪他玩,什么时候该哄他睡觉——孩子没有母亲是不行的。”
  “孩子难道就该没有爸爸?”
  文若莲啜泣道:
  “我原来也希望他能有一个健全的家,有爸爸,有妈妈,有弟弟妹妹,也许还养一只狗;可是——我真是太爱做梦了——这一切根本就——”她苦涩地摇摇头。
  “你肯定我不会答应?”曲南星问。
  “答应什么?”
  “结婚。”
  她张大眼睛,继而摇头。
  “我从未想要逼你娶我,交往时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吗?所以即使是怀孩子的时候我都没想过这回事,只是单纯地希望你能答应让我生下他,甚至他的弟弟妹妹——并不是结了婚才是家吧?只要我们在一起——”她忽然觉得这不是回忆过去的好时机,于是闭上嘴下再多说。
  曲南星看着她良久,然后说:
  “我是不可能放弃孩子的。”
  “不!”文若莲凄厉地喊:“你不能带走他,求求你!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只要你不带走我的孩子。”她爬下床。“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跪下——”她真的跪了下去,把头往地上磕。
  曲南星连忙拉住她说:
  “我的天!你在干什么?起来,快站起来,别这样——”
  叶秋在这时候冲进病房,她在外头听见若莲的叫声,进房又看见这种情况,气得她一把搂过文若莲,狠狠地瞪着曲南星道:
  “你究竟对若莲说了什么?你看看她这个样子,难道你真想逼死她?”
  文若莲缩在她怀里哭道:
  “他要带走小南南,你替我求求他吧!别让他抢走我的孩子,不要——”她简直泣不成声。
  叶秋说不出有多生气,指着曲南星的手甚至有些抖。
  “我告诉过你这样会害死她,没想到你一点也没把话放在心上。就算你对她早已没有感情,看在她为你受了那么多苦的份上,难道就不能放过她和孩子吗?她都这么求你了——”
  跟在叶秋身后进来的龙威也以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看他,这让曲南星气愤极了。
  这些该死的白痴!他话都还没说完就争相指着他骂,好像他是杀人劫财的无耻盗匪,判十个死罪都难赎他的罪孽似的。
  他耐心等,过了约五分钟,除他之外在场的三个人似乎都平静了些,只有叶秋仍不时恶狠狠地瞪他。曲南星决定不再拖了,他早点说完就可以早点离开这个恼人的地方。本以为该是两个人好好谈的事情,结果呢,一场闹剧,他已经够火的了,现在几乎要爆炸。
  他深吸口气压压怒气,慢慢说:
  “既然不让我带走孩子,只有准备婚礼了。”
  曲南星话说完转身就走,龙威自然也跟着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叶秋和文若莲,她们正挣扎着自这个冲击中醒转过来。
  这对叶秋来说要容易多了,她很快就开心地抱着文若莲喊道:
  “若莲!你听见没有?他要跟你结婚了。”
  文若莲面无表情,许久之后才很慢很慢地摇头。
  “不要!我不要跟他结婚。”
  “你疯了!怎么不结婚呢?”叶秋扶起她坐回床上。“结了婚南南就有个完整的家,你父亲也会原谅你。我不懂你是怎么想的!不结婚?你不是很爱他吗?”
  文若莲还是摇头。
  “我从来就不想绊住他,他不是那种能被束缚的男人。他为了孩子娶我,孩子是有了个家,但是——不会幸福的,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是被逼急了才结的婚,而我——我无法忍受他每天以嫌恶的眼神看着我,那对我来说简直跟放弃南南是一样痛苦。”
  “你想太多了吧?小姐!不会这样的。就算他对你不再有感情,也不至于会厌恶你啊!”
  “勉强的婚姻——我真的很害怕;总之我要拒绝。”文若莲说。
  “拒绝?”叶秋喊:“你想气死他吗?他发起火来也许你就得跟小南南说拜拜了。我拜托你冷静想一想,若莲!不是结婚就是失去孩子,该选什么你应该是很清楚的了。”
  文若莲默默不语,面临一生中最困难的选择,她的心如刀割,如锥刺。曲南星表面上像给了她—个恩泽,实际上却几乎将她残酷地撕成两半。
  她该怎么办?答应他轻蔑应允的婚姻?还是冒着失去孩子的险拒绝他?文若莲恐惧地思索着,叶秋则在一旁忧心地看着她。
  “这真是我看过最酷的求婚了。”回到办公室後,龙威略带笑意对曲南星说,却立刻换来一个白眼。
  “谁求婚了?如果她肯让孩子跟我,什么见鬼的婚礼都不会有。”曲南星恶声道。
  “记得你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居然肯为孩子牺牲这么多,真难得。”
  龙威在调侃他,曲南星自然不会笨得听不出来,不过他也懒得反驳。
  小孩对他来说一向都只是麻烦的制造者,他们爱哭,爱闹,脏兮兮还流鼻涕,从来不像广告或杂志上那么可爱。
  这是他坚持三十多年的看法,却在今晨动摇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天生就有的自恋心理,他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就觉得他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东西。
  和文若莲结婚其实算不得什么牺牲,毕竟她是所有女人中他觉得最能忍受的,尤其是还有个那么像他的小可爱。
  想到这,他甚至漾起一丝微笑。结婚事实上可以解决他不少麻烦,贪婪的女人会离他远一点,庞大的事业也不用再担心无人继承。
  曲南星躺回大椅子上,伸个懒腰对龙威说:
  “弄个早点来吃吃吧!天都快亮了。”
  龙威苦笑道:
  “我这个安全主管管的范围还真广!”
  “买个总汇三明治,看能不能弄杯浓一点的咖啡,你也很需要不是吗?”
  “是啊!”龙威叹了口气。“折腾了一个晚上,累翻了;不过——如果你肯定有喜酒可喝,那就算忙疯了也值得,是不是?”
  “去买早餐啦!怎么我觉得你越来越多话了?”
  “孩子呢?”
  “秋子抱他出去买东西了。”
  曲南星四处张望。
  “你们就挤在这么小的房间里?”
  “我跟秋子很少同时在家,一个套房够了。”文若莲淡然道。
  “你不说我还忘了问,为什么你会在夜总会那种地方上班?”
  “我要养活自己跟孩子。”
  “以你的学历跟能力找不到更高格调的工作吗?”
  “有了孩子,限制也增加了。那是我所能找到最符合目前需要的工作;虽然水准不高,但——同事多半对我很好。”
  “你忘了调酒的那个家伙了?”曲南星提醒她。
  “我说过了是‘多半’,大多数的人都对我很客气,尤其是经理——”
  “经理?是那个年纪不大,一脸谄媚的恶心家伙吧?他对你好?我看是别有用心。”
  “他真的很照顾我,你不该这么说他。”
  曲南星不耐地点点头。
  “算了!反正你以後不会再去任何地方上班,专心在家照顾孩子就够了。”
  文若莲沉默不语。
  曲南星看了她一会儿说:
  “我该感谢你把孩子生下来。”
  “你感激我?”文若莲抬头,心中纳闷不解。
  “嗯!”
  “那么你愿意每个星期让我见南南一面吗?”她诚挚地要求。
  曲南星浓眉一扬。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文若莲低下头,微微颤抖的双手互握。
  “你不用娶我,我愿意把南南交给你。”
  曲南星简直无法相信。
  “你说什么?”
  文若莲深呼吸道:
  “我把孩子交给你,你不用跟我结婚,只要答应我随时能探视他。”
  曲南星走到门口又走回来,铁青着脸问:
  “当初为了怕我抢走孩子,你不惜带着他躲到这个鸟地方;现在忽然又说要把他还给我,只求偶尔能看—看他。这究竟是在搞什么?”
  “你说过不会放弃他的不是吗?”文若莲眼带泪光苦笑道:“我知道自己怎么也争不过你;而南南——他跟着你应该会比留在我身边好,至少在物质方面——你能给他的我怎么也做不到。”
  “重点是——你在告诉我你情愿放弃孩子也不想跟我结婚。”曲南星看着她,不解地问:“嫁给我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吗?我还以为被迫结婚的人是我呢!”
  “我说过不会逼你结婚,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曲南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生气。在他接受自己即将有老婆、有儿子之后,她居然说不想逼他结婚!
  他并没有被迫的感觉,却又不想对她承认。
  “结婚就算是我对儿子的补偿吧!不怪你。而既然决定了,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你要的只是孩子,我已经同意让他跟着你了,结婚——还有什么必要?”
  “为什么我儿子不是没爹就是没娘?他不能有正常的家庭吗?”曲南星有些恼羞成怒。“你是欲擒故纵还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你——”文若莲伤心欲绝,真想将他赶出门外永不再见他。
  几句话曲解了她全部的心意,她事事都为他想,却换来这般心碎。她究竟该怎么做才对?
  泪水潸然滑落,她立刻转身不想让他看见。这男人真没有理由再为他牵挂,奈何两人之间有孩子联系着,想完全断绝又谈何容易!
  “你——能答应我随时去看孩子吗?”文若莲强掩悲伤,坚持问道。
  “我不答应。”曲南星气她竟还提此事。“如果今天孩子归我,我不准他再见你。”
  “为——为什么?”她声音发抖。
  “因为我会替他另外找个母亲。为免发生混淆,他最好还是不要对你有太多印象。”
  文若莲终于愕然转身,她不相信自己听见的是这样的答案。
  看见文若莲脸上的表情和泪痕,曲南星惊觉自己说得太过分了。
  “若莲!——”他企图说些什么,她却目光呆滞,仿佛任何话都听不进。
  “你真狠,曲南星!”文若莲笑得十分凄凉。“如果—定要这样伤害我你才高兴,我也无可奈何;只是——我真没想到爱情消失得那么快,恨意堆积得如此迅速。欺瞒你原以为对彼此都好;没想到最后不过证明我是傻瓜——”
  “够了!如果你照原定计画嫁给我,不是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因为一个勉强得来的婚姻会衍生各种问题,绝不像你所说的什么问题都没有。”文若莲含泪道:“那样的家庭也许会带给孩子更大的负面影响,你没想过吗?”
  曲南星愤怒地问: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暗示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会彻夜不归,我会打你、打孩子?”
  “我没这么说,只是——我们之间剑拔弩张,连和平共处都办不到。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家并没有爱的气氛。”
  曲南星诡异地笑道:
  “你是担心孩子看出我们之间太冰冷,缺乏热情?”
  “不——”
  “如果是顾虑这个,我发誓可以很容易弥补这缺憾。”
  曲南星说完一把拉过文若莲,看了她—会后缓缓吻上她的唇,先是吸吮嫣红的唇瓣,继而突破双唇探索她的舌。
  文若莲几乎没有挣扎便瘫软在他怀里,熟悉的吻仿佛又让她回到往昔充满柔情缱绻的时光。
  而明知昔日已远,旧情不再,她仍沉醉在他恣意的逗弄中,那双不时在梦中拥紧她的手此刻真实地流连在她的腰、她的背,令她激动得几乎落泪。
  天!她是如此爱他,爱到不惜为他付出—切;然而他的吻、他的拥抱、他急促的呼吸、他怦动的心跳,却全是因为欲。
  泪水滑下她的脸颊,她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愧。对于一个怀抱羞辱目的而吻她的人,她心甘情愿挺身相迎的举动简直是罔顾廉耻。
  曲南星尝到了她的泪,烦心地抬头。
  “你又哭个什么劲!难道经过一年多,我的吻变得那么惹人生厌?”
  文若莲摇头,泪如雨下。
  曲南星似乎想搂紧她,安慰她,可是犹豫了好—会儿终究还是推开她。
  “想怎么结婚?”他踱到窗边,问道。
  “……”
  “别再迟疑不决了,否则我心一横真让你永远见不着孩子!”
  文若莲屈服了,不仅仅为了南南,还为了自己。她输了,输给心里那股想跟着他的渴望,也为此,她漠视先前考虑的一切。
  未来已定,她别无所求,但愿无悔。
  “怎么样?要我准备什么?”曲南星问。
  文若莲抬头看他说:
  “我希望你亲自下南部,在我父亲面前提亲。”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15
第五章

  时间如梭似箭,一眨眼,文若莲和儿子、叶秋搬到西门闹区已经快—年了。
  套房是原来的旅馆重新装潢而成的。本来繁荣的地方没落了,不再有外来游客,几乎所有的宾馆旅社都将一个个的房间稍加整理再租出去。
  由于她们是两个弱质女子再加上一个刚满一岁的小孩,隐密性和安全性成了她们最优先考虑的条件;于是她们选择了其中唯一设有铁门的一栋,搬进里头的一个房间去住。
  经过这么多时间,这么多事,叶秋失了业,文若莲的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因此,虽然小南南才一岁,她们得脱离没有收入只有花费的日子开始工作了。
  小南南不能没有人照顾,请保姆又不符合她们目前的经济情况。在商量之後,她们决定找不同时段的工作,一个上日班一个上夜班,休息的人就负责照顾小南南。
  就这样,叶秋凭藉她飞航多年训练出来的甜美声音找到了一个总机的工作;而夜间工作机会少,文若莲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合适的,不得已决定暂时在一家夜总会担任会计。
  叶秋自然极不赞同她的决定。
  “那种地方太复杂了,有很多骗人的名目,你不过是在学校修过会计,一点实际经验也没有,他们那么轻易就任用了你,工作性质—定没那么单纯。”
  “不会啦!那么大的一间——”
  “你以为只有小舞厅才会拐人吗?”叶秋说:“换别的工作吧!你真要在那里上班的话我一定整夜都睡不著觉。”
  文若莲苦笑。
  “晚上的工作没几个是单纯的,这是我觉得最没问题的一个了。”
  “便利商店呢?”
  “那种薪水怎么养活南南?何况我得替他存一些教育基金——读书花费很大的。”
  两人明白现实生活便是如此,都沉默了。后来是叶秋开的口:
  “如果我脸上没有伤痕,应该由我去做晚上的工作,至少我比你会照顾自己。”
  “谁做都一样嘛!你不要想这么多就好了。”文若莲顿了顿,又间:“为什么你忽然不想做整形手术了呢?是不是因为钱的——一
  叶秋摇头,微笑道:
  “跟钱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即使无法痊愈,应该会好很多的,你不试—试——”
  “你看我的伤——觉得很可怕吗?”叶秋问她。
  “当然不会,那只是个伤痕而已。”文若莲张大了眼说。
  叶秋笑笑。
  “知道吗?你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人。”
  “哦?另一个是谁?”
  “是—只大猩猩。”叶秋的眼神落寞。
  文叶南,就是小南南,他的每一天几乎全是这么过的——
  一大早,大约五点吧!他母亲才下班,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他就哇哇地哭着醒来,他母亲于是先去替他泡牛奶,把奶嘴送到他嘴里以堵住他惊人的哭声。
  母亲换好衣服梳洗完毕就来逗他玩,他经常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眼睛眯成了—条线,这时候母亲就会爱怜地亲亲他红通通的脸颊。
  八点一到,他干妈起床,还没洗脸就会先来亲他几下,可是这时候他又想睡了,所以会不耐烦地哭闹,然后母亲哄他睡觉,干妈则整理一下准备上班了。
  他只会睡一下子,因为不久他会尿湿,肚子也开始叫饿,睡在旁边的母亲只得又辛苦地起床了,而这么一起来,就得等到中午才能再睡。
  中牛是他们母子睡得最熟的时候,通常是睡到三点,他就会用哭声把母亲吵醒,让母亲解决他吃跟拉的问题。母亲经常是打哈欠眯眼的,不过还是会笑著陪他玩,直到五点多干妈下班回来。
  干妈一回来母亲就回床上继续睡,这时如果他哭了,干妈就会嘘啊嘘的要他小声一点,好像忘了他不过才一岁,除了吃喝拉尿什么也不懂。
  晚上九点他母亲就出门了,当然出门前会亲亲他要他乖乖听干妈的话。可惜他什么也听不懂。他是小孩嘛!小孩就是有不乖的权利不是吗?干妈绝望时的表情最特殊,通常在他入睡前会出现五次,他最爱了。
  这就是小南南—整天的精彩生活。
  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在夜总会上班半个月了,文若莲还是看不惯那些颠来倒去的客人以及娇笑谄媚的舞小姐。幸亏她的工作单纯只是管帐。偶尔有喝醉酒的客人来纠缠时,经理杨先生也会过来替她解围。
  杨先生大约三十多岁,是整个夜总会里看起来最正派的人,里头一些酒保保镖没事就会对她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只有杨先生对她总是客客气气的,还会斥责那些轻薄的员工。
  文若莲很感激杨先生,毕竟如果不是他,也许夜总会的工作她早就做不下去了。这儿的工作并不辛苦,薪资也很优厚;对她和南南来说,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如非逼不得已,她不希望失去这个工作。
  今天不是假日,又下着细雨,店里只有一、两个熟客。文若莲正核对着帐簿,杨先生走过来对她笑道:
  “在忙啊?”
  她没注意有人靠近,所以吓了一跳,抬头见是杨先生才放心一笑。
  “杨先生!”
  “你实在是我们店里所用过最认真的会计了。”杨先生说。
  她不好意思地摇头。
  “哪里!我对这些还不是很熟,应该多花点时间熟悉一下。”
  “你太客气了!上班到现在你的表现一直很好,不迟到,不早退,帐也整理得很清楚;老板对你非常满意,特别吩咐我给你加薪呢!”
  “千万不可以。”她紧张地说:“我的薪水已经够多了,我才上班半个月;这么快就调薪的话——我怕——”
  “调薪是上头决定的,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文若莲为难地摇摇头。
  这时候杨经理有电话先走开,她才松了口气。方才在一旁调酒的阿为靠了过来,不存好意地笑着说:
  “咦?要调薪了?你也真不容易,短短十多天就连老板都迷住了。漂亮的女人就是这么占便宜,只要陪人家上床多翻几个滚,钱就大把大把地进来了。我看你也不用干什么会计了,乾脆就下海吧!让人摸几下,带出场去玩玩,赚的不是更多?”
  类似的话文若莲已经听过几次,每次都让她觉得恶心。以往她生活的环境里不曾听人说过这样不入流的话,真的很难想像有人一开口就用这么肮脏的语句伤人。
  遇上这种情况她是沈默的时候多反驳的时候少,反正她开口只有招来更多的辱骂,还不如就把它当作耳边风,随他说去!
  阿为的话越说越难听,文若莲的脸越来越苍白。她的防御力仍嫌薄弱,无法继续承受这种恶意的攻攻;他若再不住口,她害怕她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幸而杨经理听完电话又转了回来,阿为邪恶地威胁她:
  “不要乱说话,知道吧!否则——”底下又是一大堆污秽得难以入耳的话。
  文若莲忍不住闭上眼睛,更恨不得能当众捣住耳朵,把所有的声音全隔绝在外。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杨先生回来看见她神情怪异,关心地问。
  她勉强地笑笑。
  “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痛。”她说着真觉得整个人不太对劲,胃液好像随时会往上冲。
  杨先生看她脸色极差,对她说: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没什么客人,还忙得过去。”
  文若莲口中虽说不用了,可是她的人却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
  “这样会造成你们的麻烦——”
  “不用担心这个,我让人送你——”
  文若莲摇头,害怕送她的是阿为或其他和他同类的人。
  “我自己可以回去。”
  “真的没问题吗?”
  “只是头痛而已,没什么关系。”她答道。
  杨经理点头。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天是快亮了,但天色仍很暗。”
  “我先回去了,实在不好意思。”
  “不要紧!”杨经理挥挥手。“你走吧!路上要小心!”
  她道谢后拿起皮包走出夜总会,刻意避开了阿为投射过来的轻薄眼光。
  一出了店,闻到空气中清新的气味,肚里翻腾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她不觉深吸了几口气。
  她实在太懦弱了,换作是秋子遇上这种情况,绝不会这么落荒而逃,一定会反击直到对方认错。
  她永远也不会像秋子那么勇敢,但至少该学着坚强点;如果连几句不中听的话都禁不住,往后怎么面对生活里的大风大浪?
  漫步在微明的曦光中,文若莲不断地期勉自己,为了南南,她必须坚强起来,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母亲。
  回到家里,恰好叶秋起来上洗手间。她看看文若莲,又看看墙上的钟,讶异地问:
  “怎么今天比较早?”
  “没生意,提早下班,”她低头放下皮包。
  叶秋打着哈欠,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昨天半夜你妈又打电话来,我推说小孩正在哭闹,你忙著哄小孩睡觉,要她白天再打。你妈怎么回事?老喜欢三更半夜打电话,她有失眠症吗?”
  文若莲苦笑。
  “一定是等我爸睡了偷打的。”
  “你爸爸还在气你?”
  “他在某些事情上是很固执的。”
  叶秋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你得想想办法了。总不能你妈每回打电话来都骗说你在忙,不能接电话啊。”
  “就说我去上班了,不过千万别说在夜总会。”
  “好!我说你在7——eleven做大夜班。”
  文若莲笑笑。
  “南南还听话吧?有没有吵闹?”
  “吵翻天了,他好像不能体会我这个干妈对他的爱,没事就哭着要找你。”叶秋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他对我们俩都是一样的印象,哪会挑什么人?小孩子嘛!哭闹是他们的日常功课。”
  “也许吧!”叶秋也笑了。“他嘴里又冒出两颗牙,白白小小的真可爱。”
  她们开始聊起孩子了,还到床边看着孩子的睡脸傻笑,直到五点,小南南睁开惺忪的眼睛,并颤抖著嘴唇准备大哭。
  稍微闲暇了些,所以曲南星又想起文若莲和她的孩子。现在,他想起他们的次数已经少多了。
  一年了,他问过所有的航空公司,也找了私家侦探查过她可能出现的任何地方,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看来他先前的猜测是错的,文若莲并未打算拿孩子来向他要求什么,否则她何必逃?而她就这么消失更让他确信孩子是他的骨肉,只是为了某种原因,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
  埋怨谁都是枉然。虽然龙威也对自己的大意感到沮丧,曲南星却把一切推给巧合;太多事都凑在—起,文若莲才有机会逃开。
  他的寻觅网仍张着,虽然渺无音讯,曲南星却仍然不放弃。她带著他的孩子躲着他,只要是男人都无法忍受这个。
  他虽这么告诉自己,偶尔却怀疑起它的真实性,然后他又替自己辩白,要自己相信见文若莲不过是因为他们还有未解决的问题该说清楚。
  这—年他特别累,不仅是因为受伤后堆积了太多工作待办,还因为心中悬着文若莲那件事以致无法集中精神。龙威说员工们全为了他近一年来没有女伴而议论纷纷,令他觉得好笑。真羡慕他们没有筋疲力尽的经验,他开始希望自己也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注意这些芝麻绿豆大的事。
  秘书按对讲机提醒他晚上的应酬是一笔很重要的生意,对方在他受伤期间给了他所有的方便,是以他也不便推拒生意谈成后的庆祝活动。
  要龙威一起去吧!热闹的地方—向有安全上的顾虑。
  曲南星叹口气疲倦地靠向椅背,祈祷今晚的活动可以尽早结束;虽然他不是容易入睡的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对他来说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文若莲实在很厌恶阿为那种不怀好意的眼光。打从她一走进店里,他就不时暧昧地盯著她,口中还咕咕哝哝个不停。
  虽然她是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走进吧台的,看见阿为还是打心里升起一股逃走的念头。她真想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管帐。不用听他的秽言秽语是最美好的事了。
  “哟!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阿为似乎就是存心找她麻烦。“把我当嫜螂看是吧?你以为你多干净?我说过你是婊子,你不也默认了?——哇!生气了?脸红得像颗苹果一样,真想咬一口看是什么味道。”他淫秽地笑了,还故意向她靠近。
  文若莲吓得把笔掉在地上。见她蹲下去捡,阿为笑得更恶心了。
  “怎么?以为我要摸你而太兴奋了是吗?”
  此时店里忽然热闹起来,好像有一批重要的客人光临,连经理都热诚地跑出来招呼,阿为也因此暂时收起他下流的面孔摆出一副职业调酒师的模样。
  文若莲终于松了—口气;阿为要开始忙了,他至少有—阵子不会来烦她。
  她站起来,看见店里有一大群西装笔挺的人,每个人看起来都来头不小,经理会那么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
  舞小姐娜娜翩翩来到她身边,难掩兴奋的语气说:
  “老天!真是太紧张了!”
  文若莲笑笑。
  “怎么回事?”
  “经理说那群人里职位最低的是主任。天啊!主任是里头弯腰陪笑的,其他人的职位多高就可以想见了。如果——天啊!——如果我捉住其中—个,就算只是个主任——天啊!——我不就有好日子过了?”
  文若莲被她一连几个“天啊!”说得直想笑。
  “怎么这么没志气呢?要挑的话大家不都想挑最帅的?”
  “最帅的?你没看见他吧?”
  文若莲笑著摇头。
  娜娜马上又说:
  “天啊!我打从出世後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性格的男人,不仅是帅,还酷得不得了。你听过那首歌吧?来!我来唱一句给你听你就知道了。”舞小姐深吸了一口气,抖著音开始唱:“受不了你对我的酷——就是这一首啦!天啊!好像在形容他一样!至少已经有十个小姐指名要‘钓’他,我看我还是别奢想了。”
  文若莲还是笑。这群舞小姐的言行举止都很夸张,却全是很好的人;她可能不会习惯她们特殊的言行,但如果有朝一日她离开这里,她确信自己会想念她们。
  娜挪用手理了理一卷一卷的头发,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若莲!你干脆也去凑一脚嘛!那十几个小姐没一个比你漂亮,更不用说学养和气质了。如果那个酷哥看上你,你也不用继续在这儿待了。看他那样子搞不好是个董事长呢!——哎呀!我知道以你这种条件不会肯搞这种飞机,可是你想一想,与其在这种地方耗著,还不如找张饭票先撑著。这种社会啊!有钱最重要,有没有名分已经没人在乎了。”
  文若莲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怎么对娜娜说她曾经也是个不计名分的人?结果呢,看看她付出了多少,又换来了什么!
  经理恰好在挥手要小姐们过去,娜娜于是露出最美的笑容,轻摇著柳腰走过去,文若莲也免除了尴尬。她坐在吧台内,看著小姐们一个个围过去,有的一坐下便往人家怀里送,有的干脆就坐在人家大腿上。
  文若莲苦笑著叹气,明白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尝试的。
  曲南星觉得自己就要在胭脂堆里窒息了,他身旁的龙威更是板著张脸。女孩子,也许是害怕龙威吧,愈发往他这里挤,挤得他一肚子火;若非现场有重要的合作对象在,他一定不客气地要她们滚远一点。
  他不懂他们为什么喜欢到这种低俗的地方。他们搂著脸上涂满各种颜色,浑身散发廉价香水味的女人竟然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除了他和龙威之外,几乎每个人都乐在其中,令他不禁要感叹台湾的交际水平竟低落到这种程度。
  他们喝酒,唱歌,玩—些无聊的游戏;龙威干脆闭目养神;曲南星则时而敷衍—下,时而厌烦地四处张望。
  他的目光扫过舞池,扫过天花板和墙上俗丽的装潢,回过头应了应林老板的问话,又看向大门吧台以及其他零星的客人。
  停顿了大约—秒吧!曲南星的目光再度回到吧台,他似乎在那儿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很不可能,但真实得令他几乎要推开身旁的女人们站起来。
  他盯著那个女人猛看,没有注意到林老板正跟他说些什么。他心里在比较两个女人的不同。
  不同点太少了;除了头发变短,脸变瘦了些,两个人根本完全相同——不!应该说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真是她吗?
  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他没有时间多想了。那个与记忆中略有不同的女人正跟那个调酒的家伙拉拉扯扯;不过因为距离太远,音乐声太大,听不见他们在争执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争执什么对曲南星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她。他花了一年时间没找着,竟在这儿“捡”到了?
  曲南星跟在座的人打了招呼,站起来朝吧台走去;龙威警觉地张开眼睛,并站起来跟在後头。
  文若莲真想放声尖叫,更恨不得能给这个龌龊恶心的男人几个巴掌,就算是为了保住工作,她也不觉得自己必须忍受这个。
  大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群贵客身上之後,阿为就不时找机会向她靠近;他先是说些不三不四的肮脏话,後来竟对她毛手毛脚,摸摸她的衣服、头发,甚至摸她的手。
  他喝酒了,文若莲闻到浓烈的酒气,而这令她感觉害怕。虽然这里有这么多人,但喝了酒的人自控力大都不好;如果她不开口喊叫,他恐怕不会像以往一样说说就算了。
  她就要叫了,却又想起经理是多么重视这群客人;万一引起骚动扫了客人的兴致,她不是太对不起杨经理了吗?
  正当她拿捏不定,不知如何是好,阿为竟不知耻地伸手要搂她,口中还叨念著些不正经的话;文若莲虽奋力抵抗,却仍不敢喊出声来,渐渐的,她觉得自己就要招架不住了。
  忽然,阿为的手离开了她的身体,她惊讶地张开一直因恐惧而紧闭的双眼;就在此时,她看见了日夜都困扰着她的那张脸。
  文若莲不断眨眼,怎么眨他就是站在面前,而他身边的魁梧男子正抓住阿为的衣领狠狠地瞪他。这一切看起来像是一出童话故事,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他来了。
  他终于找到她了。
  除非这全是梦,否则——小南南就要被抢走了。
  这个认知有如晴天霹雳,震得文若莲摇摇欲坠;她想逃,两只腿却动都不能动。
  对她的沈默曲南星已经感到不耐烦了。他变得这么恐怖吗?她竟像见了鬼似的。
  “你被人欺负了也不开口。要不是看见你惨白的脸,我们还以为打扰了情侣的好事呢!”曲南星冷泠地看著她。“好久不见了,若莲!”
  听他一说话,文若莲的希望破灭了;这个人不是幻影,她的恐惧成真了。她感觉非常昏眩,使劲扶住台面才不至於跌倒在地,刹那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想不出任何能带南南再逃开的方法了。
  “孩子呢?”曲南星不耐问道:“你把他藏在哪里?”
  文若莲不断摇头。
  “孩子是我的,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是我的!”
  “臭女人!”曲南星气急败坏地说:“他也是我的孩子;而你竟带他躲着我!告诉我,我有了一个儿子?还是女儿?”
  他这么说只是试探,文若莲的表情却给了他答案,他不禁更加愤怒。
  “你真的对我做这种事?”曲南星用力抓住她的手。“我真该杀了你!”
  龙威扔下阿为後,在曲南星耳边说:
  “注意点,我看她快昏倒了。”
  曲南星稍稍放松了手。
  “带我去看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马上要见到他!”
  “不!”文若莲大喊:“他是我的,他是我一个人的,你不能带走他!”
  有些人开始看向这边,好像嫌现场不够热闹似的,从大门又跑进来一个人,她是叶秋。她一进夜总会就跑向文若莲,神情非常焦虑。
  文若莲看见叶秋心都慌了;若非出了事,秋子不会丢下南南来这儿找她,更不会有那种表情。
  天!不要是现在,她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叶秋跑到文若莲面前,喘着气说:
  “南南发高烧,现在在医院里。”
  文若莲听见後楞了半晌,回过神来就想随叶秋到医院去;谁知才跨了一步,眼前的东西开始扭曲摇晃,顷刻间,黑暗已无情地吞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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