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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言情小说《请你给我多一点的温柔》作者:陈美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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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15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第一章

  龙雁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及腰的乌黑直发思索了一会,拿起化妆台抽屈里的剪刀正要向抓起来的头发剪去,却在剪刀要触及头发的那一刻忽然又打住。
  放下剪刀,她从皮包里抽出一叠钞票往牛仔裤口袋里一塞,随手抓了件夹克披上,脚踩了双拖鞋就要步出大门。
  “你要上哪儿去啊?”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出去买点东西。”她懒洋洋地回答。
  “呃——很快就会回来吧?”母亲又问,神情甚至有些紧张。
  她看了母亲一眼,耸耸肩道:
  “不晓得,有事吗?”
  “呃——没——没什么!你去吧!记得回来吃晚餐。”母亲这么交代,费心掩饰内心的不安表露无遗。
  龙雁于是走出前庭,拦住正巧经过的一辆计程车,往台南市中心出发。
  在车里,她闲来无聊地想着如何才能让父母亲明白她很好——虽然气愤、伤心,却没有到了断自己生命的程度;没有痛哭三天三夜也只是因为她不想,并不是悲到极点,欲哭无泪。
  吃得下,睡得着,没有哭,甚至在看第四台上演的“志村大爆笑”时还能放声大笑,这样——很不可思议吧!
  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真是如此。毕竟就在一个星期前,因为一个陌生女子的出面指控,原本跟她步上红毯那端的男人成了别人肚子里未出世小孩的爸爸,她也由一个披嫁纱的待嫁新娘变成了这场悲剧中最值得同情的受害者。
  其实龙雁真正的感觉是呕——呕死了!
  以为自己将是班上第一个结婚的人。龙雁骄傲地拿出大学毕业纪念册,把所有同学都列入邀请名单;由于她在学校风头健,人缘佳,除了有几个人出国留学无法亲临,几乎是红帖出手,例无虚发。
  怎么也没想到热热闹闹的一桩喜事竟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男同学尴尬的傻笑及女同学传来的怜悯目光不知为什么竟比结不成婚更令她难以忍受。
  唉!他们心里想些什么简直是太明显了!以她龙雁的外在条件可以说打从高中开始就有数不清的仰慕者写信、送花、买便当,在后头穷追不舍;她却偏偏向往心灵契合的爱情而选择了外貌中等,在校表现平庸的张瑞昌。当时两人的交往令全校师生跌破了眼镜,殊不知龙雁藐视纯外在的爱情其来有自,不足为奇。
  原来,龙雁的大姐一出娘胎,脸上就带着一个青绿色的胎记,其大小恰好遮住了她半边的脸。女孩子嘛!年纪再小也知道爱美,这个胎记让她受尽残忍的耻笑,幼小的心灵也大大受到伤害。那段日子,龙雁记得刚上小学的大姐天一亮就哭着不肯上学,总要父亲硬逼着去。傍晚又从学校哭着回来。
  因为如此,父亲从小就不断灌输家里四个孩子一个观念:外表美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正直宽容的心。渐渐的,不仅她大姐接受了自己外在的缺陷,龙家上下也都觉得赵传跟郭富城一般帅;只要是女孩子,没有一个长得比林青霞丑。
  大姐后来嫁给一个苦追她四、五年的男人,也就是她现在的姐夫。姐夫婚前对大姐呵护备至,婚后更是体贴入微,让龙雁好生羡慕;甚至希望自己长得平凡点,那么至少可以确定娶她的人是真爱她。就算几年后她丑了、胖了、唠叨了、痴呆了,也不会改变。
  既然在她眼里,郭富城与赵传无分轩轾,龙雁自然而然选择了感觉上最忠厚老实的人选,哪里知道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家伙也会干出欺骗女人的事。世上当真没有可以信赖的男人了吗?
  给他个巴掌实在太便宜了他。幸而自己奉行婚前不献身主义,否则伤心又伤心身,劈死他也弥补不及,而也许——就因为他们是始终不曾跨越最后一道防线,她才无法感受什么叫痛彻心扉。
  为他哭?门儿都没有!
  车到达市中心,龙雁付了车资面无表情地下车了。所谓面无表情,其实就是一种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的懒散模样。
  龙雁走进一家美发店,随便找来一个设计师。
  “我要剪头发。”她说完径自拿起一本杂志翻阅着。
  “要修多少?两公分还是三公分?”身后的女设计师堆着一脸的笑容问。
  龙雁对着镜子皱眉头。
  “我要‘剪’,不是‘修’。剪得越短越好。”她指着杂志上一个男模特儿,他有一头柔顺服贴的短发。“就剪成这样吧!或者再短一点也没关系。”
  设计师讶异地问:
  “剪这么短?确定吗?你的发质很好,又直又黑,该是留了几年了吧?一下子剪这么短——你不再考虑考虑——”
  龙雁有些不耐烦。不过是头发,几个月不到它就会长长了,怎么问这么多!好像她们谈的是器官捐赠而不是剪发!
  “我确定要剪短。如果你不会剪这个发型,换个样子也行,短一点,就算是小平头也无所谓。”龙雁耸耸肩。
  设计师倏地笑笑。
  “你误会了,小姐!你肯定的话,我当然会剪出你想要的发型。”
  “我很肯定,你可以开始剪了。”龙雁继续埋首杂志中。
  一个小时之后龙雁走出美发店,削薄的头发柔柔地贴在她弧度颇美的后脑上,两旁发长及耳,全都梳向耳后;虽不若龙雁希望的那般短而叛逆,却凸显了她的聪颖和年轻。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挺喜欢这个无心插柳新剪的发型,毕竟她刚出门时想的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包括在后脑理出几个惊世骇俗的字来。
  甩甩头,感觉颈后一阵凉爽;头发轻了,整个人似乎也变轻了;婚礼取消后近一个星期来,龙雁首次有了笑的冲动;她真的从没有想过一点点的小变化对心情竟有这么大的影响。
  接下来她去看了场低俗喜剧片,可惜真正能让她感觉好笑的不到三个镜头,而她所谓的笑,不过是微微扯动嘴角罢了。
  走出电影院,她找了家电动玩具店玩起了疯狂大赛车。硬币一个接着一个投进机器中,眼睛直盯着荧幕,双手不断地转动方向盘,偶尔嘴里还迸出几句不雅的咒骂。
  等她终于想起时间,猛一看看表,才发现是该回家吃饭的时候,再耗下去的话,老妈会真以为她自杀了。龙雁于是甩动酸疼的手踏出电玩店,刚想举手招一辆计程车,却听见身边有人喊她的名字。
  “龙雁?真的是你?”一个小个子的女人睁大眼看着她。
  龙雁一声呻吟几乎脱口而出。
  她想独自一个人,尤其不希望碰见大学同学——怎么台南市就这么小吗?她造型都换了,竟然还有人认得出她。
  “天啊!真的是你口也!我在电动玩具店外头看了你好久,一直不敢确定;我想你不会来这种地方——哎呀!你怎么把那么漂亮的长头发给剪掉了?”
  龙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是你啊!胡美琦。”
  “你一定是想改变心情吧!”胡美琦仍看着她的头发,语气听来很遗憾。
  龙雁耸耸肩。她不喜欢这种情况,又无法转身就走;因为胡美琦不是个虚情假意的人,同班四年她们虽非很要好的朋友,龙雁仍记得她总是那么真诚且乐于助人。
  “你不要再难过了,”胡美琦对她说:“张瑞昌这么坏,你应该庆幸自己在还没有嫁给他之前就发现了真相。”
  “谢谢你。其实——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在意。”龙雁说。
  “不要瞒我了,你一定是很伤心;要不然怎么会剪掉一头长发,还跑到电动玩具店来发泄?”
  龙雁苦笑不答。
  胡美琦叹了口气。
  “如果能痛哭一场,你很快就会把不愉快的事忘掉了;可是以你的个性——你很少哭吧?”她问。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哭过。”龙雁这么答。她记得是奶奶过世,她老妈说不哭不敬,硬掐她大腿要她大声哭出来。
  “然后呢?”
  “我不记得了。”拜托!她可没有时间在这儿跟同学讨论几岁时哭了几次,或是为什么哭等等的无聊事。“呃——对不起!”她试着笑得开心些。“我该回去了,我妈还在等我吃饭呢。”
  胡美琦看看天色。
  “是该吃晚饭了,真可惜不能跟你多聊;不过我还是要给你一个建议。既然你不喜欢哭,不如出去散散心,找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待几天,把心烦的事都忘掉,这几乎跟哭一样有效哦!”
  “非常感谢你,我一定会慎重考虑的。”龙雁说:“我真的该走了,有机会再聊。”
  胡美琦在她举手拦车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她的手。
  “如果你无法决定到哪里去散心,打电话给我;我可以推荐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谢谢。”龙雁拉开车门上车,一直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对她来说真是件辛苦的事。
  “别忘了哦!”胡美琦在车开走前又一次叮咛她。
  车子终于开动了,龙雁瘫在椅背上松了好大一口气。
  看见女儿回来,龙母简直欣喜若狂,立刻到大厅祖宗神位前合掌膜拜,口中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龙雁闭了闭眼睛。
  “妈!你干什么嘛!”
  “是啊!老太婆,你太夸张了!”龙父在一旁跟着说。
  “我夸张?”龙母转过身瞪着丈夫说:“你刚才脸色发青,两秒钟看一次表,直嚷着该不该报警;这会儿女儿回来了,你擦干冷汗,堆上笑容,装得一派镇静,反倒指着我说我夸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老头子。”
  “我哪有什么意思?人回来就好了嘛!你这样——”
  “我怎么样?担心女儿也不对吗?”
  “我什么时候说你不对了?我只是——”
  眼看父母又如往常一般斗起嘴来,一开始怕就没完没了,龙雁只得无奈地开口:
  “妈——”
  “你这老头子是怎么搞的,老是故意挑我毛病!像我昨天煮的鱼明明是一分不差地照着食谱做的,你却说它没味道——”龙母根本没有听见女儿喊她。
  “真的没味道嘛!可能你忘了放盐——唉!我们在谈阿雁的事,你怎么说到那儿去了?”
  “爸——”
  “你心里有鬼才怕我说!是不是在外头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
  “你这个老太婆怎么净会胡思乱想!我——”
  “你看吧,左一声老太婆,右一声老太婆,分明是嫌我老。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想当初我花容月貌,是村子里最娇艳的花——”
  “妈——”
  “我是瞎了眼才会挑上你个死老头,跟着你吃了大半辈子的苦,如今还让你这么糟蹋——”
  “我可不是生来就老,二十年前我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龙雁简直听不下去,更受不了自己这么被忽略;她拿起鸡毛掸子用力拍打桌子,终于父母亲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们都睁大双眼看着她。
  “啊——什么事?女儿。”龙父问。
  “怎么了?有事可别闷在心里面啊!”龙母也跟着关心地问。
  龙雁叹气道:
  “我没什么特殊的事,只是饿了。”
  “什么?”父母两个好像没听懂。
  龙雁耐心地重复:
  “我饿了,可以开饭了吗?”
  “哦——吃饭?——对啊!是该吃饭了。”龙母当下就忘了和老公正争吵着,这是她表演了一、二十年的拿手绝活。“走!吃饭了,我做了你爱吃的砐油牛肉。”龙母拉着女儿往餐桌走去。
  “没有煮什么我特别爱吃的吗?”龙父跟在后头随口问。
  “有,昨天你说没味道的那条鱼我又重新做了一次。如果等会吃了还是没味道,就可以证明是食谱写错了而不是我忘了放盐——咦?阿雁!你换了发型啊?怎么我刚才没注意到?”
  龙雁对这一点早有心理准备,只要她这张脸没换,全身上下有什么变化都别想让她的家人一眼发现。
  龙雁装第三碗饭时,看见母亲担忧的眼神;她看看手中的碗,又看看母亲,怀疑地问:
  “家里是不是没有米了?”
  “你吃这么多——”母亲没有回答她,反倒支支吾吾地说。
  “我本来就吃得多。”龙雁皱眉。
  “你以前只吃两碗饭的。”
  “今天我特别饿嘛!妈!你是不是嫌我不事生产,却又那么会吃?否则干嘛我多吃一碗饭,你就拿那种看猪的眼神看我?”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怕你——”
  “哎呀!老太婆,女儿会吃是好事,有什么好怕的?”龙父咽下一口饭说。
  “你这死老头懂什么?阿雁心情不好你也知道,她这么大吃大喝就是在发泄。你没听说过‘贪食症’吗?失恋的人最容易得这种病了,阿雁再这么吃下去迟早胖得出不了大门——”
  “有这种病吗?我只听说过‘厌食症’——”龙父皱着眉思索。
  “预防总是胜于治疗啊!我会担心也是——”
  “爸!妈!”龙雁喊:“我不是失恋,是我不要他,不是被他抛弃,你们要搞清楚。”
  “对你来说总是一个打击啊!”龙母说。
  “这点打击不会让我生病的,尤其是什么‘肥胖症’,你忘了我有吃不胖的体质?”
  “那种病很可怕的,总是不知不觉就——”
  龙雁点点头,举手打断母亲的话。
  “好!我不吃了,这样可以吧?”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电锅里的米饭一眼,拿着空碗走回自己的位子。
  “妈可不是心疼那一点白米饭,是为了你好。”
  “我懂,”龙雁叹道:“可是我想跟你们好好讨论一下婚礼取消的事——”
  “事情都过去了,你可别再多想。”龙母忙说。
  龙父也跟着点头说:
  “是那小子没福气,娶不到你。你大哥打电话来问那小子的住址,说是要去给他点颜色看——”
  “大哥?”龙雁呻吟。“爸!你没有告诉他吧?”
  “什么?”
  “张瑞昌的住址啊!”
  “我当然告诉他了。哥哥替妹妹抱不平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是吗?”
  “大哥那么壮,又在气头上,几个张瑞昌都不够看,说不定会被打死啊!”
  “他那么对你,你还关心他的死活?”龙母不屑道。
  “我担心大哥一时失去控制惹出大祸,难道你们不怕?”龙雁极端沮丧地说:“爸!妈!我其实没事的,你们根本不需要这么紧张兮兮的,弄得我好不习惯。”
  “遇上这种事,谁会不难过不伤心?你只是不愿意让我们替你担心,所以才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龙父终于喝完碗里的汤,放下碗筷。“我们是一家人,应该分担彼此的喜悦与哀伤;你伤心难过的话,尽管发泄出来,我们会耐心听你诉苦,也会安慰你。”
  “你爸爸说的没错,”龙母跟着说道:“一家人嘛!你可不要太见外。虽然已经是个大人了,妈还是随时欢迎你到妈怀里来痛哭一场。”
  龙雁真的有点想哭了!一方面是感动,另一方面是觉得好笑;她的父母真是很妙的一对,又特别,又可爱。
  “怎么做你们才会相信我只是自尊心受了点伤害,但还不至于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她直截了当地问。
  “不要逞强了,阿雁!你一毕业就要嫁给那小子,可见你有多爱他了。他这么辜负你,你怎么可能不伤心?”
  “老太婆!你这么说不是要她更难过吗?提起那个负心汉干什么?”
  龙雁眼看着他们又要斗嘴了,她既然没有机会说话,不如回房间去看小说。她正想拉开椅子站起来,龙父忽然丢下唠叨不停的老婆转头对女儿说:
  “想不想出去玩一玩,散散心啊?阿雁!”
  龙雁真的不喜欢旅游;一来她懒,能躺着,她绝不坐着;能坐着的时候,她也绝不会站起来——只除了有一次在公车上让位给老婆婆,那回还是猜拳输了的结果。
  另外,她会晕车,而且是有选择的晕;她可以搭计程车,骑机车、脚踏车,却不能坐公车、火车、游览车、飞机,还有船,每搭必晕,每晕必吐,屡试不爽。
  就这两个原因,龙雁从小到大只参加不得不去、放弃可惜这一类的旅游活动;尤其读了附近的大学后,她的活动范围几乎全局限在家里和学校一带。
  因为她懒,而且体质怪异,所以龙雁坚决地否决了老爸的提议,就像她对胡美琦的提议也毫无兴趣一样;不过真是太巧了,他们竟不约而同要她借旅游来改善心情。出去到处看看难道真这么棒吗?在她看来,旅游不过是呕吐和呻吟合并起来的折磨。
  虽然她对外出旅行兴趣缺缺,她父母似乎认定了出去走走是让女儿忘记伤痛的最好方法。婚礼取消的事情已经不再困扰她,这会儿令她头大的是那一本一本堆在她桌上的旅游指南。远的、近的、国内的、国外的,上山下海、深入蛮荒,只要是不限制出入的地方,她父母都想法子把完整的资料弄了来。
  然后一天一个,他们轮流对她叙述哪儿有什么奇景,哪儿又是多么好玩,甚至把大姐、二姐也征调回来做说客;龙雁真搞不懂他们怎么会那么固执地认为她就是心情不佳,不去体验一下旅行的乐趣便无法脱胎换骨,另觅良缘!
  “阿雁!”龙母从外头回来,兴匆匆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好巧,我们这一里替阿公阿婆办了一次环岛旅行;我问过村里干事,他说这个活动是为六十岁以上的人举办的,其他人不能参加——”
  “妈!我不要参加。”龙雁放下才看了几页的小说坚决地说。
  龙母不解地皱眉道: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人家让你去,你只要沿途帮忙照料一下那些老先生、老太太——”
  “拜托你,妈!这种大热天的我干嘛非得出去玩?待在家里不好吗?
  “老闷在家里人会越来越忧郁,你这个年纪本来就该四处去看看,晒晒太阳,吹吹风,多看一些地方,多交一些朋友,这样心胸才会宽广,一切不如意立刻就会忘记了。”
  “搞了老半天还是为了这档子事!我已经不把它当一回事了,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龙雁却生气又无奈,拿起桌上的豆腐干大口吃着。
  “你成天这副死样子叫人怎么相信你已经从打击中恢复了?”
  “那哪里是什么打击?”龙雁否认。
  “结婚当天新郎没了还不算打击?”母亲说。
  “算不算打击不都由当事人自己判定吗?”
  “我也是当事人之一,那天出糗的可不光是你啊!我跟你爸,还有你哥哥姐姐都难过死了,何况是你这个新娘?你不过是嘴硬不承认罢了。”
  龙雁看了母亲固执的眼神,问道:
  “是不是我一定得离开家去玩一玩,你们才会相信我‘痊愈’了?”
  “对你有好处的。”龙母的声调又软了下来。
  苦着个脸,龙雁长叹口气。
  “看来不找个风景区耗几天,你们是永远不会死心的。”
  “你答应去了?”龙母眉开眼笑地说:“我马上就去告诉村里干事——”
  “妈!我不要跟一群老人去环岛。”
  “为什么?都是熟人嘛!而且路线挺不错——”
  “这种天气要出门已经够可怜的了,目的地还是让我自己挑吧!”龙雁气力全失,她甚至开始感觉头晕。
  天啊!这真像一场恶梦。就算她本来对张瑞昌已无恨意,这会儿也该开始恨他了。本以为整个夏天都可以躺在床上吹着冷气看漫画,看小说,没想到他是破坏她所有美好计划的罪魁祸首。
  “你这孩子,是让你出去玩啊!瞧你说的这么委屈!”龙母瞪她,但毕竟是说服了女儿,眼里不自觉带着笑意。“既然不喜欢我的安排,那么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出国也成啊!费用我跟你老爸会负责。”
  出国?
  龙雁脸都青了,想起火车客运行驶时的晃动已经叫她几欲作呕,哪里还敢想像乘飞机在天空上御风而行的景象?
  唉!真是一场浩劫。
  看着旅游手册上一幅幅蓝天艳阳交织而成的美景,一处处青山绿水相伴相依的胜地,龙雁恨不得自己有特异功能,凝神一想就能到达想去的地方,不需要经由车、船、飞机等讨厌又具有危险性的交通工具。
  龙雁疲惫地躺回床上。翻了这么多旅游资讯,她却仍无法决定出游地点。国外的,自然就舍弃不考虑了;至于国内——难道没有走路或骑脚踏车就能到达,并且可以住上几天的观光区吗?
  正烦恼着,龙雁忽然想起那天胡美琦所说的话,胡美琦力劝她出去玩一玩,还说可以推荐她一个好地方;与其这么乱无头绪,倒不如打个电话给她。
  考虑了半晌,龙雁翻箱倒柜找出通讯录,并依着上头的号码拨了通电话。
  现在——她该下班了吧?
  果然顺利地找着了胡美琦,龙雁客套了一番便带入主题,直接问她上回说起的好地方究竟是哪里。
  “你决定出去散散心了?”胡美琦好像比她还高兴。“你知道吗?一直希望你会打电话来。我保证你去那个地方一定可以忘却世俗的烦恼,获得心灵的宁静。”
  “不会是某某寺庙吧?”龙雁担忧地问,她可不想在一个一大早就有人敲钟念佛的地方待上几天。
  “哎呀!不是啦!只是那个地方纯朴自然,未经人为破坏,地势稍高;这时候去,还可避暑,不是很好吗?”
  “你去过?”
  “没有,不过我二哥去过。我全是听他说的。”
  “你二哥?”
  “事实上他现在还在那里。”胡美琦说:“我二哥森林系毕业,退伍后跟着以前的教授从事一些研究。他这会儿住在小木屋里,每天呼吸最新鲜的空气,看一些花草树木,好惬意喔!你去了,可以住我二哥那里,他会好好招待你的。”
  “我很感激你,不过这样不好,太打扰了,我跟你二哥又不认识——”
  “大家见面就认识了嘛!我二哥很随和,很好相处,况且——有个认识的人总比你一个人四处闯荡好吧?”
  “这——这样好吗?”龙雁犹豫着。
  “好得不得了,你就相信我一次嘛!”
  龙雁考虑半晌,终于说:
  “那么你得先跟你二哥说一声;我总不能就这么贸然跑去吧!”
  “只要你告诉我什么时候出发,其他一切我会让我二哥安排好,你放心。”
  这下子骑虎难下,不去也不行了。
  龙雁轻声叹气。
  “好吧!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要怎么去。”
  龙雁出发当天,龙父龙母神情欢愉地到大门口欢送她。她边挥手边纳闷地想着为何他们就不怕她只身旅游会被偷、被抢、被强暴、被分尸,再怎么样她也是个颇具资色的女人啊!
  搭计程车到车站,龙雁买了本火车时刻表翻阅着,越翻脸色越难看。
  老天!到宜兰得搭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她准备的塑胶袋不知道够不够用呢!此刻她真希望自己不曾打电话给胡美琦,随便在南部找个地方去就好了?跑这么远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唉!还是找一班速度快的车来搭吧!现在后悔哪来得及?胡美琦恐怕早已通知她二哥了。
  买好车票以后,龙雁先吃了晕车药,再备妥塑胶袋,深吸了几口气才踏入月台候车。
  下班回家,看清楚客厅里跷高了腿看报的人是谁时,胡美琦讶异地放声尖叫:
  “二哥!你——你怎么会在家里?”她喃喃道,一副以为自己在做梦的模样。
  胡信民捡起被吓掉了的报纸,皱眉看着自己的妹妹。
  “拜托!你见鬼了?这么大呼小叫的!”
  “你——你不是在宜兰吗?回来干什么?”胡美琦急得直跳脚。
  “奇怪了,小妹!你这么说好像希望我永远别回来似的。我忘了寄生日礼物给你吗?所以你这么恨我?”
  “哎呀!人家没空欣赏你的幽默。完蛋了!完蛋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东西完蛋了?我回来破坏了什么好事吗?如果你约了男孩子来家里,我可以暂时走避的嘛!”
  “才不是这种无聊的事呢!”胡美琦沮丧地坐下。“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回来了——你的研究报告呢?”
  “昨天完成交给教授了,所以才有长假可放啊!”
  “你回来了,那房子呢?谁在住?”
  “还给屋主了,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三个月,回到家里感觉真像是天堂。”
  “鸟不拉屎?”胡美琦瞪大眼睛喊:“你说那里是世外桃源,度假胜地的。”
  “蠢不蠢啊!小妹。连一个心理不平衡的人说的话都信以为真。”胡信民大笑。“当时我郁闷死了,要在那种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没有美女的地方耗着,每天对着一大片树林发呆。为了让心里头好过些,只好把茅草屋想像成小木屋,把枯燥无聊的生活描述得多彩多姿。只有你这个小呆瓜才会信!”
  “啊!”又一声尖叫,胡美琦从椅子上跳起来。“糟了!糟了!怎么办?怎么办啦?”
  “我的天!拜托你别再跳了好不好?有事就说嘛!”
  胡美琦于是慌乱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我寄了信给你,你没收到吗?”她接着问。
  “什么时候寄的?”
  “三天了。”
  “信在哪里被传来传去的,到我手里起码也过了一星期,当然收不到了。你是怎么回事?忽然答应让你同学到那儿住。现在人都出发了,你说怎么办?”胡信民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胡美琦吸吸鼻子,委屈地说:
  “我只是想撮合你跟龙雁嘛!她既漂亮又有个性,因为未婚夫背叛她而取消了婚约,正是最失意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如果让她到你那儿待几天,近水楼台,也许你们有发展出另一段恋情的可能啊!我也是好意——”
  胡信民啼笑皆非,只能看着自己热心过度的妹妹说:
  “现在该怎么办?就算我赶回宜兰,也得她乖乖待在原处不乱跑才碰得上;如果她找不着我而离开了,那——”他耸耸肩。
  “你还是跑一趟好不好?二哥!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胡美琦拉着他的衣服要求。
  “其实你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她找不到我,自然会回家或是找别的风景区去玩。没什么好担心的。”
  “求求你替我跑一趟,我真是太对不起她了,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可是我才回家两个小时——”
  “二哥!”胡美琦苦苦哀求。
  胡信民叹口气。
  “看来只好跑一趟了。你什么不会,专会给我找麻烦!”
  他说完,起身想上楼去拿点随身该带的东西;没想到一脚绊住了地毯翘起来的边,整个人跌倒在地。
  胡美琦惊呼一声跑过来扶他。
  “二哥!你没事吧?”
  胡信民白着脸,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看这一趟是去不了了,我的脚——好像严重扭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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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6-15
第二章

  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晕车药,龙雁一路上睡得昏昏沉沉;晕车照样晕,倒是没有吐出半点东西;加上很幸运地在宜兰的前两站醒来,龙雁觉得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最顺利的一次旅游。
  后来,当她连拦了三辆计程车,司机都表示不知道她说的地方时,她想自己也许是高兴得太早了。
  是她记错了住址吗?
  龙雁拿出胡美琦抄给她的住址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说错,于是拿着住址锲而不舍地又拦了一辆计程车,并慎重地把住址说了两次。
  这回司机以怪异的眼光看她。
  “你确定要去这个地方?”
  虽觉得他问得怪,龙雁还是点点头。
  “你知道怎么走吗?”她满怀希望地问。
  “上车吧!”司机只简单地说。
  龙雁上了车,这会儿才开始有心情欣赏外头的风光。胡美琦说的不错,这儿看起来真是民风纯朴,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街道不宽但整齐,人车也不多,而且显然不似南部那般酷热,尤其车子沿山路往上开时更觉凉爽。
  山路崎岖,龙雁又有了头昏的感觉,索性闭起眼来休息,并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美丽的图画;画里是一幢诗意的小木屋,屋外有林木,有巨石,还有溪流流经。溪里有小鱼小虾,清澈见底的溪水像在朝她招手。要她尽情享受它的冰凉不要怕羞。
  此刻她开始兴奋起来。除了晕车的痛苦,出来走走似乎并没有她想像中那么无聊;反正一上山就待在小木屋附近,那么回台南以前就不须要接触任何她讨厌的交通工具;不会晕,也不会吐,她可以把这儿当家里悠闲地过几天。
  老天!她差点忘了木屋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胡美琦的二哥也会住在那里,而且他才是屋子的主人。
  其实这不是她所喜欢的。
  两个不认识的人,又是一男一女,在一个屋子里同住几天总是很尴尬。一见面就大眼瞪小眼地拉拉杂杂地说些客套话;老实说,她每回遇上这种情形两道眉就忍不住皱得老高。
  可是人家是胡美琦的哥哥啊!又招待她到这么棒的地方度假,不理会他的话太说不过去了,爸妈知道了会骂她没礼貌——
  车子猛然煞住,龙雁张开眼睛。
  “到了?”
  “到了,车资三百元”
  “可是——”龙雁看看左右的山壁及陡崖说:“这里没有住家啊!”
  “小姐!你要去的地方什么车都开不上去。”
  “你不是说你知道怎么走吗?”
  司机不耐烦地指指山壁说:
  “你看见那条路没有?”
  “哪里?”龙雁极尽目力搜寻着。
  “就在那棵树旁边嘛!”
  “哪有?我没看见啊!”
  司机干脆要她下车,带她到山壁边。
  “喏!就是这条路,没有岔路,一直走就会看见左手边有三、四间破屋子,就是那里了。”
  “这——”看着那条狭窄,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龙雁皱皱眉。“拜托!这也算路吗?我要找的是一间小木屋子,像垦丁、溪头那种漂亮的木头屋,不是什么破烂屋子。”
  司机打趣地看看她。
  “我在这里开了几年计程车,却从没听过有什么漂亮的小木屋。”
  “怎么可能?我——”
  “小姐!我已经把路指给你了,你要不要上去快点决定,否则我走了,你想下山很难拦到车。”
  开玩笑!搭了这么久的火车怎么能就这么回去!
  “你说车钱多少?”龙雁拿出皮包。
  “三百。”
  “这么贵?”
  “小姐!这个地方这么偏僻,知道的人又没几个,我是怕你拦不到车才跑这一趟啊!回程一定是空车了,拿你三百哪里贵?”
  明明是敲竹杠还说得冠冕堂皇。遇上这种情况原本龙雁是绝不会妥协的只是天色已不早了,她若想走上山就得趁早,否则一个人在阴森的树林里摸黑前进,她平日胆子再大也觉得毛毛的。
  她不情显愿地付了钱,车子咻地一声跑得不见影子,留下龙雁独自一人看着那条若隐若现的羊肠小道叹气。
  唉!如果当年参加自强活动的战斗营该有多好!
  名副其实的小路应该就是这样子吧!大约是两脚合并的宽度,上头布满枯黄腐烂的叶子,偶尔还有掉落的树枝横在路中。有一段甚至被高及腰部、不知名的野草给埋住了,身穿短衬衫牛仔裤的龙雁还得心一横地硬走过去,手臂上给刮出了几道微细的伤痕。
  胡美琦为什么不说清楚要走到诗意的小木屋前还得这么步履艰辛的呢?如果搞到后来得出动山难救灾人员来搜寻她岂不是糗大了?
  天已经接近全黑了,龙雁还一步一步往上爬;气温降低了些,她却因走得香汗淋淋气喘不已而毫无所觉。看看表,她以为自己一口气接着另一口气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怎么手表的分针却像故障了似的只移动了两格?
  靠着一棵大树,她边喘气边极目四望,好像前头不远处有微微的灯光。
  不会是海市蜃楼吧?她又饿又渴所以产生了幻觉?
  龙雁不敢再想,她只能往前走不是吗?都到这里了,难道还能回头?她可不是做做白工不领钱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上路,前头隐隐的光亮令她的精神抖擞。浪漫的小木屋就在眼前了,她这么鼓励自己,并希望胡美琦的二哥不介意她一出现就开口要饭吃,她真的快饿昏了。
  走着走着,忽然前方草丛一阵骚动,龙雁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完了!
  她才二十出头,婚没结成,也没来得及生个孩子过过瘾,昨天那本精彩的小说甚至才看了三分之一,这么多心愿未了就要成为猛兽的腹中物真是件令人鼻酸的事,尤其她是那么衷心赞同保护野生动物。
  这么危急的时刻哪还有时间想那么多!最重要的是想个办法保护自己。龙雁左右看看,选择了一棵较高的树使劲往上爬,其速度足以打破她小时候在村里中创下的纪录。
  爬到离地约两公尺吧,草丛中突然没了声音;龙雁缓缓回头往下看,本期待会看见一头凶猛的狮子或老虎,没想到却跟一对灵巧而略带敌意的眸子对上了;而那对漆黑的眼睛根本就是人的眼睛。
  是人,不是狮子老虎,也不是其他动物,只是个人,还是个小女孩。
  龙雁以丝毫称不上优雅的姿势蹲在树上;而那女孩只是只手叉腰往上瞪视她,似乎是既不想开口也不想离开。两人就这么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龙雁清了清喉咙开口:
  “我——登高望远,我想看看还得走多远才有人家。”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女孩语气不甚友善。
  “来玩,度假。”
  “我看你脑袋瓜有问题。”
  “喂!你干嘛随便骂人?”
  “不是脑袋瓜子出毛病,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还说要度假?”
  “我爱到哪里度假关你屁事!”龙雁也不客气了,她看不惯这丫头目中无人的模样。
  “你以为我喜欢理你这个城市来的白痴?什么登高望远!我看你分明是把我当成猛兽被吓得逃上了树。”
  龙雁从树上指着她说:
  “你在胡说什么!我当然知道这里没有什么猛兽。你这个人很奇怪喔!我站在树上碍着你了?你走你的路嘛!管这么多闲事干什么?”
  “哈!也许我是你在这山里遇上的唯一的人,你跟我说这种话不怕后悔?”
  “少骗我了,明明前头就有住家。”
  “住家自然是有,但是没有我带路,能不能走到就很难说了;这附近虽没什么吃人的野兽,但谁知道你会不会给毒蛇咬上一口而命丧黄泉?”
  “你少咒我!我没那么倒楣。”龙雁心里毛毛的,却仍不肯示弱。
  “这可难说了。喂!说实话,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别又回答我说你是来度假的,那太可笑了。”女孩说着,不屑地看她一眼。
  怎么会这样?
  来这儿做做森林浴,接受大自然的洗礼有什么可笑的?
  算了,换个说法吧!如果这个傲慢的小丫头知道胡美琦的哥哥住在哪儿并且好心地愿意告诉她,那可比她一个人慢慢摸索好多了。
  “我来找人,他叫胡信民,你认识吗?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嗯!”
  “你真的是来找他的?”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他?”龙雁耐心尽失,搞不懂这丫头在口罗嗦什么。
  女孩向上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不再存有敌意。
  “我有名字的,叫傅希敏,还有——我看你先下来吧!老这么看你,害我脖子好酸啊!”
  两人站在同一个水平看对方,彼此都吓了一跳。
  龙雁心想:
  “哇!这妞儿不过十六七岁,长得还真漂亮;借着林中的小灯可以看出她皮肤稍黑,但浓眉大眼鼻子挺,很有个性美;再过个两三年恐怕要迷死不少男人,自己刚刚居然还把她当毛丫头看呢!”
  傅希敏心里也一直在嘀咕:
  “这女人头发比她还短,倒是皮肤白,嘴形美,女人味比她浓;说是来找胡信民该不会假吧?若是冲着丁大哥来的,她傅希敏可会指示她一条相反的路;她讨厌任何女人接近她的丁大哥,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你是胡信民什么人?”傅希敏首先开口打破僵局。
  “啊——只是朋友。”龙雁不想解释她根本没见过胡信民,这姓傅的女人东问西问的,迟早她又要绕到自己是来度假的话题上,少不得又要惹来她一副看人笑话的眼神。
  “有急事啊?跑这儿来找他!这里可不比平地。”
  “计程车司机说只要沿着这条小路往上走就能找到,到底是不是这样?”龙雁刻意把话题岔开。
  “是这样没错,不过天都黑了,你又是个女的,走在这黑漆漆的森林里不怕吗?为什么不在市区住一晚明早再上山?”
  “你不是也一个人在这儿晃来晃去的?”龙雁懒懒应道。
  “你怎么能跟我比?一点防身能力都没有的城市佬!”
  龙雁皱眉。
  “怎样才算有防身能力?”
  “哎呀!跟你说也没用!本来想下山去找关强的,我看还是先带你去找胡信民,顺便可以看看我的丁大哥。”这是她们见面后傅希敏首次出现的笑容,连龙雁这个对美几近迟钝的人都看痴了。
  “谁是丁大哥?”
  “丁漠啊!”傅希敏的笑容说收就收。“你不需要对他太注意,因为他只对我一个人好。”
  “是你男朋友?”龙雁问。
  “我十岁时就决定他是我未来的老公,任何女人都抢不走的。”她用眼神警告龙雁。
  “我对男人暂时没太大兴趣,尤其是别人的男人。”
  傅希敏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这样我也不会找你麻烦——你叫什么名字?”
  “龙雁。”她说,听见肚子发出更大的声音。
  龙雁的脸整个垮了下来。
  “不会是这里吧?”
  “什么意思?”傅希敏不解地问。
  “这——这是胡信民住的地方?我想你搞错了。他的名字是这么写的,胡说八道的胡,没信用的信,斯骗善良人民的民——你——确定他是住在这里?”
  “你解释名字的方式好奇怪。”傅希敏皱眉看她。“他这一阵子的确是住在这里。难不成你认为这个总人数加起来不过十多人的山里会有两个胡信民?”
  “可是——听说他住在一间小木屋里——”龙雁喃喃道。
  傅希敏指指前头。
  “是木头屋子没错啊!怎么回事嘛?还差几步路就到了,你却反而瘫在这儿不走。”
  走?她怎么还有力气走下去!
  眼前的木头房子简直比古迹还破烂,木头东补一块西补一块不说,还是那种潮湿,长着不知名蕈类的木头,屋内的微弱灯光由墙上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缝隙照出来,龙雁几乎可以想见它的通风是多么良好。
  屋外也没有什么小河,只有腐臭的落叶覆盖整个地面。在夜里,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阴森森的,哪里有什么诗情画意可言?
  旅游图片中的美景一一破灭,龙雁开始回想自己在大学时代是否曾跟胡美琦结下梁子,否则胡美琦干嘛这么诓她,让她辛辛苦苦从南部跑到这儿来“度假”?
  “龙雁——”
  “你该叫我龙姐。”龙雁心不在焉地纠正她。
  “你看起来跟我一般大。”
  “胡说!我去年大学毕业了——你还在念高中吧?”
  傅希敏吐吐舌头,继而又说:
  “那你究竟还要不要去找你的胡信民嘛?不走我可要自己去了。”
  是啊!再怎么样她也得去见见胡美琦的二哥,跟他要点东西吃,然后——也许在这儿住一晚,明天天一亮找个借口离开。这地方一点也无法引发她度假的兴致嘛!
  龙雁正挣扎着想站起来,忽然前方的木屋门开了,一只垂耳朵的狗冲出来,后头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就是胡美琦的二哥胡信民吗?
  她还没时间多想呢!傅希敏已经迈开修长的双腿跑过去,口中直嚷着:
  “丁大哥!丁大哥!有个女人说要找胡信民哪!”
  才想站起来的龙雁又跌坐回原来的石头上。眼前的男人不知怎么的令她有一种想立刻躲起来的冲动。
  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她也无法解释。这人虽高,也不过跟她大哥一般高;虽面无表情,看起来还不及她大哥凶恶。但是由于她从不以为一个人的外表有什么重要,是以任何人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感觉;只有今天,这一刻,她觉得——有点怕他,怕这个被傅希敏称做丁大哥的人。
  垂耳朵的大黄狗,正热情地蹲在龙雁身边舔她的脸;一向酷爱狗儿的她恰好需要这样的打扰来帮助她忘却见到那人所产生的紧张感,于是她开心地抱着大狗和它逗玩起来。
  “哈!别这样,我的脸很脏的。”龙雁被狗扑倒在地,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暂时忘了她目前的处境。
  “阿胖!坐下!”
  那人简单的一句话,既非吼叫,命令意味也不浓;狗儿和龙雁却不约而同立刻坐好。他们整齐的动作引来傅希敏一阵狂笑,连那个叫丁漠的男人都扬起了眉毛。
  傅希敏似乎笑得停不下来。
  “你看见没有?他们的动作好一致喔!真是太好玩了。”
  丁漠转头看傅希敏,微微蹙眉。
  “这么晚了你还在外头干什么?”
  傅希敏极力止住笑。
  “关强说今天回来,我想到山下去接他;没想到遇上这个人。她说要找胡信民,我怕她找不着,所以就陪她来了。”
  “这么晚了你不该瞒着你爸妈一个人乱跑。”丁漠揉揉她的头发。
  “你怎么知道我是瞒着爸妈的?”傅希敏撒娇地问。
  “因为你爸妈绝不会答应你这个时候下山接人的。”他说完又转向正在偷偷跟阿胖眉来眼去的龙雁。“你要找胡信民?”
  “嗯,请问他——他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该死的胡美琦!说不定这会儿她得跟两个男人住了。
  丁漠看了她半晌,开口道:
  “他本来是住在我的屋里,但今天一早已经离开了。”
  “离——离开了?这是什么意思?他还会回来吧?”龙雁问,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真是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她有预感这次的旅行会倒楣到底。
  果不期然,丁漠摇摇头。
  “他的研究已经到一个段落,短期内不会回来了吧!——你是他的朋友,他难道没通知你?”
  龙雁也摇摇头,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胡美琦的二哥不在这里,她不能留下;要离开的话,时间又已经这么晚了;就算她摸黑下山,也许也没有车可以载她到市区。
  “胡信民走了?怎么没跟我打个招呼?”傅希敏皱眉。
  “他一早离开的,你还在被窝里睡大头觉呢!”丁漠说。
  “那她怎么办?”傅希敏指着龙雁。
  “你先回家,免得你爸妈担心,至于她——我自会安排。”
  “你怎么安排?我可不准她跟你住,我也不准你自己送她下山。”傅希敏看了龙雁一眼,当她不存在似地说。
  龙雁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与自怜,她搂过狗儿阿胖,把脸埋在它松软的毛里。
  好温暖,像家里的被子一样,她好想回家躺在她的床上睡个香香的觉。
  这一幕丁漠全看在眼里,他扬了扬嘴角,对傅希敏说:
  “我说过我会安排,你只要乖乖听父母的话就够了,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你这么说我好像我是三岁小孩子似的。”傅希敏直跳脚。
  “你虽不只三岁,却绝对还是小孩子。快回去吧!听话。”
  “不!我不要,除非你先让我知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她。”傅希敏又指向龙雁。
  龙雁忍不住抬起头。
  “你们不用安置我,我自己会照顾我自己。”
  “你听到了,丁大哥!她说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我们操心。”
  “阿敏!——”丁漠蹙眉。
  “阿敏!你又给丁漠找麻烦了?”
  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三个人同时回头,丁漠甚至露出罕见的笑容说:
  “放假了?”
  山下走上来一个斯文瘦长的年轻人,正面露微笑,一口皓齿甚是好看。
  “本来该早点就到的,跟同学聚餐,耽误了些时间——怎么?阿敏又在烦你了?”
  “关强!”傅希敏走到年轻人身边瞪着他。“你究竟站在哪一边?居然帮着别人说我。”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叫关强的年轻人笑着对傅希敏说,然后看向龙雁。“这个小姐是——”
  “她来找胡信民的,”傅希敏抢着说:“就是前一阵子在丁大哥这里替他看房子,顺便做一些研究的那个人;可是他今天一早已经走了,我正在和丁大哥讨论如何安置她。”
  丁漠苦笑着对关强说:
  “其实没什么好讨论的,你还是先带阿敏回去吧!这里我会处理。”
  关强笑着点头,不顾傅希敏的挣扎拉起她的手说:
  “我们先走了。”
  “不行!不能让那个女人住丁大哥这里;她可以到我们家去。”傅希敏一边说一边试着甩开关强的手。
  “我们家哪还有地方安置人家?丁大哥已经说了他会安排,我们走吧!你在这儿只是耽误别人的时间。”关强说着强拉她往左弯。傅希敏家离丁漠住的地方大约四、五百公尺远,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山区算是“近邻”了。
  傅希敏力气毕竟不敌关强,扯开嗓子骂终究还是被拉走了。丁漠松了口气,随即想起眼前还有个麻烦要解决,他得送胡信民的女友下山去。
  她该是他的女朋友没错吧!没联络好就跑来想给他个惊喜?
  唉!不该答应把屋子借给那个教授从事什么研究,明明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小姐!你先进屋休息一下,然后我送你到市区找个旅馆住一晚。”
  他问,她却没有回音;走近一看,才发现她早已抱着阿胖睡着了;而阿胖正吐着舌头热切地看着他。
  丁漠对大狗说:
  “我知道你喜欢她,但她是女孩子,我们不该留她过夜的。”
  大狗仍哈哈地不停吐舌。
  丁漠无奈地叹气。
  “先带她进屋里去,可以了吧?”
  大狗用力甩动尾巴,而龙雁抱着它咕哝了几声并未醒来。
  丁漠推了推龙雁,见她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弯下腰将她抱起,举步往屋里走。
  她似乎察觉到有人移动她,眉头皱起,双手胡乱挥动,闭着眼喃喃道:
  “你别想抱我进洞房,我已经知道你做的肮脏事,不结婚了,你懂吗?没有了——婚礼——不可能了——”
  她在说什么?
  丁漠不解,好笑地扬了扬嘴角,用脚推开半掩的门,将她暂时放在他的木床上,并拉起薄被替她盖上。
  回头发现阿胖已经咬着她的行李跟进屋来,虽然袋子因拖在地上而沾满了泥土,丁漠还是微笑地摸摸大狗的头说:
  “好狗狗,这么聪明。”
  狗儿彷佛知道受了称赞,原地转了两圈并躺下来露出肚子,丁漠了解地搔了搔它,笑道:
  “这个资势真丑,有别人在时可别这样喔!”
  跟狗玩了一会儿,他静静地坐回椅子,打量着这个占据了他的床的不速之客。她也许是太累了,睡得很熟,嘴巴还微微张开着。
  他跟胡信民只有数面之缘,对他可说全不了解;不过,至少他现在知道他有一个漂亮,而且似乎很有趣的女朋友;他急着一早走也许就为了想早些见到她,却没有料到她竟上山来找他,两人就这样错过了。
  这种情感上的相互牵绊有时实在是件让人羡慕的事情,可能有时候是烦了点,但多半时间应该都是甜蜜的吧!
  他想这些干什么?于漠忽然纳闷地想,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跟任何人扯上那种关系,是烦是甜蜜与他有何相干?还是想想该怎么安置这个女人吧!她不能留在他这里,绝不能!
  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如果任她睡下去,什么时候才能送她下山?要叫醒她,看着看着又觉得不忍;她似乎真是累了,这么一路走上来。
  在丁漠犹豫的当儿,外头响起轰隆的雷声;他两大步走到窗前一看,不由得咒骂起来,躺在地上的狗儿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生什么气。
  “阿敏又怎么了?暑假一开始她就天天盼着你放假好回来陪她;现在你回来了,她却一个人躲在房里不吭声。现在的女孩子心里想些什么还真难猜。”傅希敏的母亲林秀文皱着眉头说。
  林秀文的第一任丈夫傅清和,也就是傅希敏的生父,四十六岁正值壮年时车祸身亡,留下她和年方十岁的女儿清苦度日。两年前,林秀文再嫁丧偶多年的陶艺家关永白,随他定居山林,她因此多了一个异姓儿子关强、女儿阿敏也有了一个处处让着她的哥哥。
  关强微笑着。
  “她在生我的气,我一会儿去找她谈谈就没事了。”
  “唉!多亏你总是让着她,这孩子的脾气真是——”林秀文连连摇头。
  关强但笑不语,林秀文接着问:
  “功课还忙吗?人家说研究所不好念,你用功之余可得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只是硕士班而已,并没有那么辛苦,否则哪还有假可放?不用担心我,阿姨!我会照顾自己的。”
  “阿敏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就真的没什么好烦恼了。”
  “她也不是真有什么不好,这个年纪总是静不下来,慢慢会变的。”关强仍是面露笑容。
  “变?怎么变也成不了窈窕淑女,我早就死心了。”
  “她有她自己的味道嘛!”
  林秀文笑着说:
  “就你跟你爸爸把她捧得跟个公主一般高。”
  屋外忽然雷声大作,林秀文拍拍他的肩。
  “要下雨了,我拿伞到后头工作间给你爸爸。你搭了一天的车,又走了段山路,一定很累了,先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关强点点头。
  他的确是累了。为了能提早回来,他在学校赶了三四天的作业,能洗个澡睡觉是他此刻所能想到最大的享受了;只是,在这之前,他得先去瞧瞧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是个名副其实今日事今日毕的人,意思是今天的架今天一定要吵完,过了今天她就当你是个透明的,不看你,不跟你说话;而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她这么对他。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6-15
第三章

  龙雁醒了,是被人摇醒的;她睁开眼睛前,还想着自己的床什么时候变这么硬,还有老妈一向都扯开嗓门喊她起床,怎么今天这么勤劳,特地上楼来摇她起床。
  她从来不是一叫就乖乖起床的人;可是今天不同,她虽恋床,肚子却每隔两秒钟就咕噜一声提醒她该送点东西进胃里;若不先解决这件事,她是怎么也无法再睡了。
  由于她侧着睡,双眼一张开,就看见一只大黄狗垂耳朵吐舌头的看起来像在笑,令她不由得也笑了;她伸出手想要搂它,可能是睡眼惺松,双手抱住的竟不像是狗脖子,既没有毛,感觉又粗粗的很像牛仔布料。
  “小姐!你抱住的是我的腿。”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待龙雁看清楚她抱来贴在自己颊边的是什么东西时,她吓得大叫一声,旋即松开手,并向后退到墙边。
  “你——你干什么?”她大声说,声音却抖得厉害,这个人就是让她莫名地感到惧怕。
  “这句话该由我来问吧?是你抱住我,可不是我攻击你。”丁漠面无表情道。
  这话提醒了龙雁方才出的糗;她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
  “对不起!我——我以为——”
  “我知道你想抱的是阿胖。昨晚你抱着它就睡着了,好像它是你在此地唯一能信任的‘人’。”
  “它很可爱,而且——似乎只有它真正欢迎我。”
  龙雁不是故意要说得这么可怜兮兮;只是昨晚她又累又饿,找不着胡美琦的二哥不说,还让人赶来赶去,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委屈。
  丁漠看着她。
  “我们并不是不欢迎你,只是——”
  “你们根本就希望我滚下山去!尤其那个傅希敏,明明说不会找我麻烦,还好心带我上山,谁知一听说胡信民离开了,就巴不得我立刻滚蛋。真是莫名其妙!”
  丁漠扯动嘴角。
  “她对离我一百公尺以内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甚至更凶呢!你不要介意。”
  “她说她早就决心嫁给你。那昨天那个叫关——关什么的又是谁?他们看起来很熟。”龙雁坐到床边轻抚大狗的头。
  “关强是她哥哥,不过她不会嫁给我,我也不可能娶她。”
  “哥哥?不同姓的兄妹?”龙雁皱起双眉。
  “很简单,他们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没有血缘关系。别再关心别人的事了——你男朋友已经离开,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男朋友?”龙雁张大眼睛。“胡信民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同学的哥哥。”
  丁漠蹙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那你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来找他干什么?”
  “我主要是来度假的——喂!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说的是实话。”
  “没有人会到这里来度假,这里——”丁漠看看四周。“我实在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好玩。要度假该找溪头垦丁那些风景优美的地方不是吗?”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这里是这么——这么不像风景区。谢谢你让我在这里待了一晚,我马上就离开,不会再给你添麻烦。”又听见肚子的咕噜声,龙雁吞吞口水说:“我离开前可以吃点东西吗?只要一点点就够了,我真的好饿,昨天中午以后我就没再吃任何东西了。”
  丁漠沉默了半晌,龙雁几乎确定他就要残忍地拒绝她的请求时,他才开口:
  “给你多少东西吃都没问题,只是——你没注意外头的声音吗?”
  见龙雁一脸茫然,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昨晚开始下起大雨,山路泥泞而危险,恐怕你得暂时待在这里了。”
  傅希敏倏地睁开眼睛,由床上跪坐起来拉开床边的窗户。雨还在下,甚至下得更大,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样子,她沮丧地倒回床上,动都懒得再动一下。
  完了!看来雨是从昨晚下到现在,那女人肯定是在丁漠那里住了一晚没有下山。孤男寡女的,那女的又颇具姿色,说不定丁大哥已经让她给迷往了。
  这全都要怪关强,都是他硬要拉她回来,才会让那女的有机可乘;如果丁漠真被那女的抢走,她这辈子都不跟关强说话了。
  不行!她不能在这里干等,这等于替他们制造更多机会嘛!想着想着,傅希敏立刻跳下床,换了衣服,随便拨了拨头发就拉开房门要出去;一跨出门槛便惊叫一声,左手直拍胸口。
  “你——你躲在这里想吓死人啊?”她怒声喊着。
  关强倚墙而立,笑容看起来有点疲惫。
  “你醒了?”他轻声问。
  傅希敏撇过头去。
  关强看着她的侧脸,叹气道: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你不喜欢我从丁漠那里把你带回来;可是那里是丁漠的地方。他的事他自会处理,你留下来也没什么帮助嘛!”
  “谁说要帮忙了?我就是要穷搅和一番好让那个女人离丁大哥远一点。你明知道我的用意还故意跟我唱反调。”傅希敏冷冷地应道。
  “丁漠跟那个女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又怎样?要有触电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如果你真这么想,为什么还不能放弃对丁漠的迷恋?这么久了,他对你依然只有兄妹般的感情不是吗?”关强说。
  傅希敏忽然冲过去,双手不停捶打他。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是哪一种感情?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胡说八道!乱猜一通!你故意这么说是要惹我生气是不是?是不是?”
  “阿敏!——”关强试着阻止她,不是因为他被打疼了,而是担心她会伤了自己。“阿敏!你别这样,手会疼的。刚刚那些话就当是我胡说的,可以了吧?你停一停,别再打了。”他抓住她的双手。“连同昨天的事我一起向你道歉,你消消气,不要再怪我了好不好?我刚从学校回来你就不理我,那我不如回学校去忙我的报告。”
  傅希敏静了下来,抬头看他。
  “你以后真的不再乱说话?”
  关强点点头。
  “也不会在丁漠面前扯我的后腿?”
  思索了几秒,他又点头。
  傅希敏这才满意地露出笑容。
  “那你先让开,我要去丁漠那里看看那女人还在不在。”
  “不行!雨下得很大,你不能在这时候出去,很危险的。”
  “你刚刚才答应的事马上就忘了!”她一张嘴嘟得老高。
  关强叹气说:
  “不要为难我。要是我让你在这时候出去,我爸爸会把我砍碎了跟陶土一起放进窑里烧,阿姨也会怪我的。你忍一忍好吗?等雨停了我再带你去。”
  “等雨停了就来不及了。”她急得直跳脚。
  “什么东西来不及?”
  “他跟那个女人单独在一起——”
  关强苦笑了笑。
  “丁漠不是那种人,你想太多了。”
  “我不是不相信丁大哥,而是不相信那个叫龙雁的女人,她长得一副专门勾引男人的样子。”傅希敏愤愤道。
  “不会的,她看起来年轻又单纯。”
  “越是这样,越可怕。”
  “你应该相信丁漠的定力才对。”关强干脆搬出最有说服力的说法。
  果然傅希敏慎重地点点头。
  “我是应该相信他,否则以后怎么当他的老婆?”
  听她这么说,关强苦笑了笑。
  “你再回房睡个回笼觉吧!我也要去睡。”
  “你昨晚没睡好?怎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你关在房里生我的气,我敲门你也不开,我怎么敢去睡?”关强扯动嘴角。
  傅希敏惊讶极了。
  “你在我房门外站了一夜?”
  “有时站着有时坐着,不一定。”他说笑似的。
  傅希敏似乎很感动,表情异常认真。
  “我就知道你还是很在乎我。”
  “你真的知道吗?”
  关强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回另一个房间。
  又一个声响,丁漠终于站了起来。
  “还是我来洗吧!龙小姐。”
  龙雁慌张地拾起地上破裂的碗盘碎片,并回头对他说:
  “不行!我吃了你的东西,帮忙洗洗碗是应该的;我平时真的不是这么笨拙,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想是你让我觉得紧张。”
  这个屋子没什么隔间可言,除了洗手间以外就是一个大房间。屋子里头有两张床,一左一右,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烧柴火的炉子、一个破旧的洗手台跟一些锅子;而跟他的洗手间比起来,这里是太文明了。龙雁今早去过厕所后就决定自己要少喝水以减少使用它的机会。
  丁漠煮了一锅粥几乎全让龙雁吃个精光——她太饿了,根本就忘了自己的“少吃少喝”宣言。吃饱后她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坚持帮他洗碗以为回报;丁漠争不过她,只好答应。
  龙雁平日少做家事是真的,却也从不曾像今天这么出错不断;总共才洗一个锅子、两个碗,加上两支汤匙、两只筷子,其中一个碗竟已被她打破了,之前还把铁锅摔到地上两次。
  龙雁知道这全是因为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她时时刻刻都意识到他就坐在她后头,而这令她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我令你紧张?”丁漠微微扯动嘴角说:“我如果对你有什么不轨的企图,昨晚就可以动手了,不必等到现在,你大可放心。”
  龙雁终于冲洗完剩余的碗筷,回头瞪他。
  “不是这个原因。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只是一种感觉嘛!就像我一看见阿胖就喜欢它一样。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点害怕——这真的没什么意思,只是我的直觉而已。”见她的解释并没有令他的表情舒缓,龙雁又加上最后两句。
  木屋里一片沉默,龙雁清清喉咙问:
  “阿胖呢?怎么没有看见它?”
  “它出去玩水了,每回下雨就属它最高兴。”丁漠回答。
  “你让它出去淋雨?雨这么大——”
  “已经变小了,看样子很快就会停。”
  “雨停了?那么我可以下山吗?”
  丁漠看看她,面无表情地说:
  “我知道这里太简陋,让你多待一天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为了安全,最好还是等山路干燥点再走。到时候我会送你下山。”
  “喂!你这个人是怎么了?这里的确不是我想像中的度假天堂,但我抱怨了吗?住在怎么样的地方并不是那么重要,我只是不想打扰你,占用你的床,吃了你那么多食物,还打破你的碗。你以为我脸皮这么厚,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龙雁说完才发现似乎反应过度;可是他明明把她当不速之客,为什么还说出这种话?好像她赶着下山伤了他的情感似的。
  丁漠对她的强烈反应感到讶异,一时间竟说不出话,隔了半晌才别过头去。
  “床有两张,你尽管睡;至于吃的——都是些粗糙的东西,不怕你吃得多,就怕你吃不惯。”
  见他说得诚心,龙雁脑中一闪,微笑道:
  “听你这么说感觉好多了,原本我以为你被我烦死了。”
  “你并不麻烦。”
  “哦?那么——如果我照原订计划留下来度假——”
  “不可以。”丁漠表情一冷。
  龙雁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她也不是真那么爱留在这里,而且——只因为他对她有种奇怪的魔力就好奇地打算留下来,这已经很荒谬了,人家难道会张开双手欢迎她?
  安慰了自己一番,龙雁一张脸还是清楚地表现出她受了伤害。
  “原来你还是巴不得我快点滚!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说得这么好听?让我走就得了,管我什么危险不危险的!”
  “我不是不欢迎你,只是——”丁漠的表情缓和了些。“这里并不好玩,而且——没有适合的地方招待你——”
  “刚刚还说床有两张,要我尽量睡呢!”龙雁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却又忍不住要说。
  “昨晚是逼不得已,否则你一个女孩子根本不该单独跟我待在一个屋子里。”
  “为什么?你怕我攻击你?”
  “你是女孩子,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名节的问题?”
  龙雁抱着肚子大笑。
  “拜托!你到底是哪一朝代的人?都民国八十多年了,街上一百个女人中也许有九十九个不是处女,你——”
  “你呢?”
  “我什么?”
  “是不是处女?”
  龙雁倏地止住狂笑,甚至连假装的笑都挤不出来。
  “我——我是剩下的那一个。”
  丁漠微笑了笑。
  “何必这么沮丧?是处女很可耻吗?”
  “我是异数,早在大学时就被女同学公认了。”
  丁漠沉默了一会,又问:
  “你的婚礼——结果还是没了?”
  龙雁讶异地盯着他。
  “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听见你说梦话。”
  她微微红了脸,挥挥手说:
  “那么讨厌的事,别再提了。”
  此时门外传来抓门声,丁漠过去拉开门让阿胖进来。大狗兴奋地抖动全身以甩掉身上的水珠,并摇着尾巴走到龙雁旁边坐下。
  她蹲下来抚摸着狗儿湿湿的毛发,不舍地说:
  “很抱歉我刚才那么无理取闹;等路况符合你所谓的安全条件,那时候我会走的。”
  丁漠以一惯的、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表情点点头。
  该死!她实在不该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他自己更不该有歉疚之意。
  她并不属于这里,该离开的时候就会离开。
  雨渐渐地完全停了;而由于已经答应了丁漠路况转好就立刻离开这里,躺在床上打算睡个午觉的龙雁竟翻来覆去无法阖眼。
  怎么了?真这么舍不得走?
  她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毕竟除了这会儿趴睡在地上的阿胖,这里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吸引她。
  她侧躺,看着丁漠坐在椅子上一手刀一手木头的似乎在刻些什么。
  他很专注,一点也没有发现龙雁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因此她可以尽情地欣赏他微微皱起的双眉,轻吹木屑时的嘴唇以及双臂因用力而突起的一块块肌肉。
  父母从小对她灌输正确的观念的确使龙雁对美或丑失去了立即反应的能力,却并不表示她就不懂怎么欣赏美好的事物。
  龙雁在今天以前也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某件事物上会是如此令人赏心悦目。眼前这一幕以再严苛的审美观来说都应该算是美的了:那思索的表情、认真的眼神,拿雕刻刀的细长手指以及白衬衫下结实的身躯,牛仔裤包裹着的——
  天!龙雁脸红地转身面对墙,她真是太不怕羞了,从纯欣赏变成仔细打量人家全身,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想想以前同学们对着李察基尔、阿诺史瓦辛格流口水时,她是多么不屑啊!
  龙雁犹在反省,屋外有人丁大哥、丁大哥地叫个不停。一听就知道是傅希敏那个善变女孩的声音。
  她来了,想睡也没得好睡了。
  龙雁这么想,却动也不动地闭上眼装睡。那小女人对这个叫丁漠的占有欲太强,来这里肯定是要撵她走;如果得知她基于安全理由得多待一会儿,一定会又吼又叫变得更难缠。这件麻烦事就让他们两人自己去协调,她可不想插手。
  傅希敏推开门就进来。一看见龙雁睡在床上,她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她怎么还在这里?”她指着龙雁喊。
  丁漠放下手中的东西皱起眉来。
  “不是看见人家在睡觉吗?怎么还大呼小叫的?”
  “这么说她昨晚真的睡在这里了?”傅希敏快哭出来了。
  “昨天下起大雨,她又那么累,我总不能冒雨送她下山啊!这样太不够意思了,而且很危险,所以就让她在这里住一夜。怎么了?你在生什么气?”
  “你说你会安排,结果就是这样吗?安排她跟你住在一起了?”
  “阿敏——”
  “以前我说要住你这里,你说什么也不答应。为什么她——”
  “这不一样,你没有理由住在我这里。”丁漠耐心地说。
  傅希敏嚷着:
  “就算她有理由吧!雨早就停了,她应该也恢复了体力,为什么都下午了她还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你舍不得她离开?”
  “阿敏!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我让她留下是基于多方面的考量,你不该胡思乱想。”丁漠表情严肃,语气仍是宠爱的成份居多。
  他一直非常疼爱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孩子;但是她对他的感觉却超越了兄妹之情,于是他更谨慎自己的一言一行,深怕误导了她。
  “我不管啦!丁大哥!你快送她下山去!她是来找胡信民的,他既然已经不在这里,她留下来做什么?”傅希敏嘟着嘴说。
  “她哪里惹着你了?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她,非要赶她走?”丁漠问。
  “我讨厌漂亮的女人靠近你。”
  丁漠无奈地苦笑。
  “阿敏!——”
  丁漠的话还说完,后头已传来龙雁的声音。
  “傅小姐!你刚刚是在夸我漂亮吗?”
  自己的仗要自己打!
  龙雁刚才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本武侠小说里看见过这样一句话,越想就越觉得不应该让丁漠替她应付这样一个泼辣的女娃儿。他根本就舍不得对傅希敏说半句重话,那么这场仗还有什么胜算可言?
  所以,龙雁从床上坐了起来,还半闭着眼伸伸懒腰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跟傅希敏瞠目怒视的表情恰成一强烈对比。
  很多人都知道龙雁真的很难欺负;傅希敏敢以这么挑衅的眼神瞪她应该是受了她昨夜差劲的表现所影响。她又累又饿,挫折感十足,爬上树躲避野兽也让她碰个正着;难怪傅希敏满脸瞧不起,不把她当一回事的模样。
  “喂!你快把东西收一收,丁大哥不带你下山我来带。”傅希敏指着龙雁不客气地说。
  “阿敏!不要胡闹。”丁漠蹙眉阻止。
  “丁大哥!没关系,她年纪还小嘛!我不会介意的。”龙雁优雅地笑笑。
  丁漠很讶异龙雁忽然改变的态度,两道眉毛皱得更紧。
  傅希敏朝龙雁扮了个鬼脸。
  “对,我还年轻,年轻就是本钱。你这个老太婆忌妒死了对不对?”
  龙雁掩嘴而笑。
  “我也年轻过啊!那时候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缺乏经验与智慧,成天光是幻想就占去了大半时间;现在想想——唉!还真令人怀念。”她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笑容自然是瞒不了傅希敏,她气极了,指着龙雁说:
  “你——你拐着弯骂我?”
  “哎呀!你听出来了?真是聪明!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单纯得很,人家一拐着弯说话,我就全听不懂了。”
  难得有人治得了傅希敏,丁漠于是微笑着坐在一旁看。没想到这个龙雁一反昨日的怯懦,阿敏这回怕是踢到铁板了。
  傅希敏也知道在口头上讨不了便宜,转而陈述事实。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阿敏!”丁漠警告地看她,而傅希敏径自盯着龙雁不理会他。
  “我什么时候走对你很重要吗?”龙雁两手一摊。“我住在这里应该不会造成你任何不方便吧?”
  “你在上山时明明说——说你对男人没兴趣——为什么现在又赖在丁大哥这里不走?”
  龙雁有意逗她,耸耸肩道:
  “昨天我累得眼睛都张不开了,再帅的男人站在我眼前我也没力气理他;今天就不同了,人精神一好,看什么都顺眼——傅小姐!你也真奇怪,丁大哥是主人都说要留我了,你是他什么人?老想赶我走。”
  “你——”傅希敏气得直跳脚。“我是他——他是我——他是我的丁大哥。你保证不会打他主意,我才带你上来的,你居然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我还想给你一个反覆无常的称号呢!”龙雁扬扬眉“昨晚那么热心带我上山;一听胡信民离开了,就想一脚踹我下去。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一回事,你太幼稚了,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说傅希敏是气得发抖一点也不为过;她随手拿起丁漠刻了一半放在桌上的木头朝龙雁扔去。丁漠出手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木头笔直飞向龙雁,她头一撇闪了开去,眼神难得地带着气愤。
  丁漠也生气了,他站起来打了傅希敏一个巴掌;力道虽然不大,却打得她红了眼眶。“你真是太胡闹了,伤了人怎么办?”
  丁漠的责骂比以往的每一次都严厉,傅希敏却彷佛没听见似地擦擦眼泪,手直指着龙雁。
  “我要跟你决斗!”
  “阿敏!”
  丁漠出声喝止,龙雁却微微一笑。
  “决斗?”她笑着,忽然一旋身右脚踢上木屋的墙。“小学以后就没跟人打过架了,难得你有兴致——时间随你挑。”
  傅希敏双眼张得比铜铃还大,手还指着空中似乎是忘了放下。难得的是丁漠依然喜怒不形于外,只盯着墙上被踢破的大洞长叹一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6-15
第四章

  丁漠最后一根钉子钉入木板中,并试试看是否牢固,然后才转身面对站在一旁的龙雁。
  龙雁略显不安地说:
  “抱歉踢坏了你的墙,我实在是有点生气了,所以才……”
  丁漠浅浅一笑。
  “你真是厉害。”
  “其实我故意挑了比较破旧的地方踢。”
  “踢得破总不能说是运气好吧?”
  “我练了十几年的跆拳道,现在一有空也还会去道馆走走。”龙雁微笑道。
  “难怪你的家人放心让你独自出外旅行。”
  “我宁可不要有用到拳脚的机会。”
  “至少今天我跟阿敏是见识到了。”
  “我只是想吓吓她,她真是——真是有点任性。”
  丁漠拿着工具往屋里走,龙雁跟狗儿阿胖跟在后头。
  “说她有点任性实在太轻描淡写了。”丁漠说:“很抱歉她这么对你,这——其实我也须负部份责任。”
  进到屋里,他示意龙雁坐椅子;她却摇头,往床上一坐,把椅子让给他。
  “你是指她暗恋你的事?”龙雁问。
  丁漠苦笑。
  “是她说的,还是你看出来的?”
  龙雁想了想,说:
  “都有吧!她是说过;就算没说,要看出来不困难。”
  丁漠叹了口气。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好。”
  “有没有可能接受她?”
  他摇摇头说:
  “绝对不可能。”
  “那就表示清楚吧!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
  “我不想伤害她,明年她就要考大学了,心情稳定很重要。再说她家的人都是我的好朋友,帮过我不少忙,我总希望她能慢慢体会到这只是假象,不是真爱,那么就不需要说开了弄得每个人心里都觉得怪怪的。”
  “就怕你这么宠她反而让她误解,使得以后造成的伤害更大。”龙雁实事求是地说。
  “我也觉得很烦恼。”丁漠扯动嘴角苦涩地笑。
  龙雁忽然迸出一句:
  “不如让我帮你?”
  丁漠很讶异地说:
  “你?你要怎么帮我?”
  “很容易,让我在这儿多待几天就行了。”
  “不行!我说过你不能一直留在我这里;等路况一变好,我就送你到市区去。”丁漠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龙雁的提议。
  “你再考虑一下喔!我走了,傅希敏也许就一辈子在迷恋中挣扎而脱不了身了。”龙雁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天知道她忽然好希望能留下来。
  “你留下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别说你要扮演我的爱人好让她放弃;我所认识的傅希敏除非是看见了我们结婚生子,否则在她的字典里是找不到放弃两个字的。”丁漠说。
  “我留下来绝对有用,而且不是你说的那么老套的伎俩。”
  “哦?”
  “其实很简单,”龙雁热切地说:“你舍不得对她狠,那么就交给我处理,我保证至少让她惊觉棋逢敌手,应接不暇。虽然我认识她不到一天,她的个性我却已经摸到了七八分;她最不服输了,一定会使尽全力对付我;如此一来,她就没时间,也没力气注意你了。”
  “这太——”丁漠皱眉。
  “这方法简直太棒了对不对?当然我会不时在我们过招时对她晓以大义,让她明白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何必单恋你这个老男人。”龙雁说得眉飞色舞。
  “我还不到三十岁——”
  “配傅希敏是太老了嘛!怎么样?同不同意?这是最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法了。”
  丁漠沉思良久,忽然问:
  “你为什么想留下来?这里既枯燥又乏味,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这话问得龙雁忐忑不安;因为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有轻咳了几声,支吾道:
  “人嘛!日子过久了总会腻,想尝试过不同的生活也是正常的啊!这里是不舒适不方便,但总算空气新鲜,风景自然;既然我都来了,待几天也是好的,不是吗?”
  丁漠看看她,最后还是说:
  “我有很充份的理由不能让你留下来。”
  “你说说看啊!我认为你所谓的理由根本就是讨厌我,不欢迎我。”
  “我没有讨厌你,你若能为我解决阿敏的事我更是感激不尽;只是——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先让你知道,否则对你来说并公平——”
  龙雁微扬起眉。
  “你说啊!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充分的理由会让我不敢接受你的招待。”
  “我会说——如果听完我的话你还想留下来——”丁漠看了看她,落寞地笑了。“那时候我绝对不会赶你。”
  正在看书的关强讶异地抬头看着摔上门进来的傅希敏,蹙眉问道:
  “你怎么了?高高兴兴说要找丁漠,还不要我陪;才去了半个小时不到呢,怎么就气呼呼地回来了?”
  傅希敏跺脚,泪水说冒出来就冒出来。
  “我气死了,我气死了啦!”
  “阿敏!”关强放下书担心地走近她。“谁惹你生气了?你好好说,别只是哭啊!。
  “每个人都讨厌,每个人都惹我生气!”傅希敏干脆推开关强,坐到藤椅上大哭。
  “我可没有惹你。”关强喃喃道,随即坐在她对面。“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实在猜不出有谁能让你这么难过。丁漠一向都最宠你的不是吗?”
  “才不是,”傅希敏喊叫:“他刚才打了我一巴掌。”
  “丁漠打你?”关强向来斯文柔和的脸首次出现怒色。“丁漠敢打你?我去找他评理!”
  他站起来,傅希敏连忙拉住他。
  “不要去,是我自己不好。”
  “你是女孩子,他怎么可以打你?”
  关强甩开她的手,她忙又上前拉住他。
  “不是丁漠的错,真的!是那个女人,她惹我生气;我气疯了,所以拿丁大哥雕了一半的作品扔她;丁大哥这才打我的。他打得轻,根本不疼。”
  “不痛你怎么会哭?”关强神色稍缓,怒气却未消。
  “让那个臭女人气的!她像是赖上丁大哥了,死也不肯下山去,还说话刺激我,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
  关强叹气。
  “让不让她留下是丁漠的事,你犯得着气成这个样子吗?”
  “我就是不要她留下来。谁知道她对丁大哥有没有什么企图!”
  “丁漠那么人见人爱?”关强不安地问。
  “只要有一丝可能性都要避免嘛!”傅希敏没有察觉关强怪异的语气,只径自说她的:“你帮我好不好?关强!我们齐力赶走那个狐狸精,那言而无信的骗子!”
  “怎么赶?脚长在人家腿上,山不是我们的私人财产;她喜欢来,我们也没权力阻止。”
  “所以才要想办法啊!”
  “想什么办法?又要比武?”想起她对每个踏进丁漠周围一百公尺以内的女人都来这一套,关强苦笑了笑。
  “这个——恐怕没那么容易摆平。刚才她一脚踢破了丁漠一面墙,姿势很正点;只是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功夫。”
  “踢破了墙?”那应该是跆拳道吧!关强想。他是个实际的人,但偶尔会配合一下傅希敏的想像力;他实在是不愿伤她的心。
  “是啊!”傅希敏拚命点头。“破了好大一个洞,我看我的‘一阳指’跟‘降龙十八掌’搞不好不是她的对手了。”她说得很认真。
  关强低头浅笑,不愿点破她那些由武侠小说跟港剧里学来的武功架式其实并不足以防身,更不用说是跟人过招了。
  “那就是说你的功夫可能吓不了她了?”关强笑问。
  傅希敏抿着嘴。
  “哼!实在想像不到她竟懂功夫。她要上山时,一见有风吹草动,竟爬上树去躲起来,一副蠢样子,跟今天判若两人。难道敌意装出来骗我?”
  “阿敏!”见她越说越离谱,关强皱眉阻止她。“你脑子里成天想的就是这些东西!都升上高三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念些书?”
  “拜托!现在是暑假口也!而且我正在烦别的事,提联考干什么!——咦?我妈跟你爸呢?在工作间吗?”
  “趁着我在家有人看管你,老爸想带着阿姨到南部去玩一趟,顺便寻求创作灵感,现在正忙着赶出手头上那件作品好交给艺廊。”
  “关叔叔去艺廊之前会顺路去丁大哥家吗?”傅希敏不安地问。
  关强点头。
  “会顺道把丁漠的雕刻作品带去——怎么?想要我老爸替你探察敌情?”
  “才不是,我怕丁大哥会把我拿东西扔人的事情告诉关叔叔。”
  “我老爸比疼自己亲生儿子还疼你呀!担心什么?”关强微笑,虽然这是事实,他却从不曾介意过。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愿让他失望。”傅希敏懊恼地说:“关叔叔是个艺术工作者,曾经不只一次告诫我们要尊重别人的艺术创作。他说那是作者的内心表现、心血结晶,我们应该以虔诚的态度去欣赏,而不该妄加批评。如果他知道我居然拿丁大哥的作品扔人——他一定会觉得我很差劲。”
  关强笑着摸摸她的头说:
  “别烦恼了,丁漠不会说的,他跟我老爸一样宠你。”
  “可是我今天真的惹他生气了。”傅希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他不会的。你看他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傅希敏想了想,叹口气说:
  “好像不管我闯了什么祸,大家都会很轻易地原谅我。”
  “哦?”
  “像上回我闹脾气,撕了你的期末作业,害你整夜没睡重新再做;而我一哭,你就慌了,手忙脚乱哄我笑了,也没有向我妈告状。”
  关强微笑了笑。
  “我不是小孩子了,没那么无聊动不动就告状。”
  “我知道你疼我,怕我挨骂罚跪,关叔叔也疼我,丁大哥也疼我;想来想去就我妈对我最狠了,只不过跷课半天去看电影,就罚我写一千遍‘我错了’,还不许我吃晚餐。”傅希敏又嘟起红红的小嘴。
  “阿姨罚你也是疼你爱你,只是方式不同而已。”关强对傅希敏说。
  “如果她用你们的方式疼我爱我,我更喜欢。”傅希敏仍然不甚满意。
  “那你得会自制,不再调皮才行。”
  “我一点也不调皮。”傅希敏说,忽然又拉起关强的衣服甩动着。“到我房间去好不好?我们来研究看看用什么招式可以打败那个厉害的女魔头。”
  关强闭了闭眼,对她苦笑。
  “你真的应该少看武侠小说,你已经中毒太深了。”
  “哎呀!你到底肯不肯帮我嘛?”她跺着脚又左右甩动他的衣服。
  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拒绝她这种荒谬的要求?
  关强叹了口气。
  “别急,快吃晚饭了;等吃过饭,我再陪你研究那些武功秘笈好不好?”
  傅希敏乐得拍拍手。
  “不能黄牛喔!你知道吗?有些招式没有人一起演练根本不会进步。”
  “你对课业的认真程度如果能有这个的一半,想考上什么大学都没问题。”关强说。
  傅希敏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当书呆子!女人嘛,只要嫁个好老公就够了,不是吗?”
  “充实自己也很重要。万一以后你老公嫌你见识粗浅呢?”
  “丁大哥才不会嫌我。”傅希敏很有把握地说。
  “丁漠?”关强挂在嘴角的笑容顿时敛住了。“你这么有把握他就是你托付终身的人?”
  “当然,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决定长大后一定要嫁给他,这件事你也知道的啊!”
  关强微微扯动嘴角。
  “没想到你对这件事情这么执着,真让我吓了一跳。”
  “这种事非比寻常,怎么能开玩笑说换就换?你这么说是不是把我当成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女人?是不是?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关强!”傅希敏叉腰问。
  关强低头半晌,又抬头,强颜笑道: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我只是以为人的某些观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所改变。”
  “现在你知道我从一而终的决心了?”傅希敏得意洋洋地说。
  “不需要用这么强烈的成语来形容你对丁漠的意图。”
  “我对丁大哥有什么意图?女人本来就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男人!你干嘛说得这么难听,还板着张脸给我看?”
  “我——”
  “你最讨厌了,不帮我就算了,还要泼我冷水!”傅希敏眼眶微红瞪着他,接着转身就要走。
  关强拉住她。
  “阿敏!——”
  “拉着我干什么?我不想跟你说话!”
  “我就怕你这么说。”关强叹了口气。“你说这种话并不公平。哪件事是你想做而我没帮你的?什么时候你兴致勃勃,我却泼你冷水?我不总是站在你这一边吗?”
  “你是吗?”她问。
  “我是。”他点头。
  “那为什么独独对我喜欢丁大哥这件事你一点支持的意思也没有?丁大哥人这么好,跟你又是好朋友。虽然他有过一段堕落的——”傅希敏忽然看向关强。“难道你——你是因为——”
  “谁不曾犯错?我绝对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过去而排斥他。”关强立刻说。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这么疼我,难道不希望我幸福?”傅希敏有些沮丧。
  “幸福对你来说是怎么样一个定义?”关强问。
  “能跟所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傅希敏回答。
  “你确定丁漠就是那个人?会不会你还太年轻,不明白爱的真正意义?”
  “我当然是爱丁大哥的,否则为什么这么久了,身边有这么多男人,我就是单单想嫁给他?”
  关强默而不语,傅希敏皱着眉问道:
  “你怎么了?忽然不说话。”
  “没什么。”
  “那你究竟还要不要帮我赶走那个女人?”
  关强知道她指的是一起研究武功秘笈那件事,无奈地点点头。
  “不愿意帮忙就拉倒,我不勉强。”
  “我没说不愿意。”关强苦笑。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敏!——”
  “你不开心,生我的气。”傅希敏撇过头。“其实该生气的是我,是你刚才的态度言行引发这一场争执。”
  见她冷然板起了脸,关强只有叹气。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气呼呼地吃饭等会又闹胃痛了。”
  “要我不生气很容易。你不许再苦着张脸,而且吃过饭后,得高高兴兴到我房间来跟我切磋武艺。你能不能做到?”
  “好。”关强露出笑容,里头有傅希敏无法察觉的落寞。
  傅希敏笑了,拉住他的手。
  “那我们去后头看看今天有些什么菜,顺便去工作间叫关叔叔吃饭。我得多吃点,练功是最耗体力了。”
  “我煮了饭,还做了几道菜,你要不要现在吃?”丁漠问正坐在床上撑着头沉思的龙雁。
  龙雁懒懒地回答:
  “你先吃吧!我待会再吃。”她一点也不觉得饿,方才他说的话此时还在她脑子里转来绕去无法消化。
  丁漠看着她半晌,说:
  “如果你想马上离开这里,我可以想办法。”
  “山路不是泥泞危险吗?你想冒险送我下山?”
  “也许你可以先到阿敏家住一两天。”
  “那个女人?哈!省省吧!她会半夜踹我一脚要我滚下山去!”龙雁抬头问:“你怎么又开始赶我走了?我在这里真这么碍眼?”
  “我污秽不堪的过去让你连饭都吃不下,我以为你会希望尽早离开这里。”
  “干嘛这么说你自己?”龙雁皱眉。“你的过去是多彩多姿了点,但也犯不着用污秽不堪这么恐怖的字眼来形容吧!”
  丁漠苦涩地说:
  “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在意跟一个前科犯同屋而居,我认识的每个人都希望我离开他们远远的,以免令他们精神紧张。”
  “他们太夸张了,分明是杞人忧天,严重神经质!”龙雁一脸不屑。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我曾伤了人,坐过牢。”
  “谁都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再说你是孤儿,又没有人教你是非对错。”
  “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理由可说;说了也没人理会。”丁漠淡然道。
  “那傅希敏和她的异姓哥哥呢?他们不知道你的过去?”龙雁问。
  “他们接纳了我,包括我的过去,这就是我为什么会住在这里的原因;有他们为邻,又不会影响其他人。”
  他的神情让龙雁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荒唐的过去深感羞愧。其实他本可以隐而不说的,说出来不过是想逼她离开,以免她身受其累,坏了名声。
  这么善良的一个人,就算是曾经做错又怎么样?他已经后悔了,世人有必要逼得他从此隐居于此,孤孤单单只和一只忠狗为伴,一点机会也不给他吗?
  对于人类的自私及小心眼龙雁已经看多了。他们为了无聊至极的原因而残忍地嘲笑别人,并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的涵意无限制地扩展,不仅苛刻待人,还弄得自己疑神疑鬼、神经兮兮的。真令人讨厌!
  天!瞧她说得好像自己不是人类似的,她为这个人抱不平的意念似乎太强烈了些。
  “你还是先吃饭吧,不用费心想我的事了。既然暂时不宜贸然下山,我会请阿敏的母亲想法子让你在他们家待一两天;等情况允许,我马上送你到市区,或者——也可以请关强送你。”丁漠说。显然他还认为她必定会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甚至坚信她绝不肯再单独跟他在一块。
  龙雁的心像被揪紧似地有点疼,她以极为自然的笑容掩饰她真正的感觉。
  “喂!你不是说听完你的故事以后,我可以自己决定去留,怎么你现在又替我出主意了?”
  “任何一个规矩的女孩都不该单独跟我在一起,离开对你来说是最好也是唯一的一个选择。”丁漠道。
  龙雁跳下床,跑向趴在地上的阿胖;狗儿见她来了,立刻翻了个四脚朝天,露出肚子欢迎她的抚摸。
  “可是我不想走,我舍不得它。”她笑着搔搔阿胖,听它发出舒服的呜鸣声时,笑得更大声。
  “你总不能为了一只狗而冲动地决定留下来吧。”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只是我一时说不上来。”龙雁又摸摸狗儿的头,站起来说:“不是说饭煮好了?一起吃吧!实在应该由我来露一手,可是我煮的东西是很恐怖的;听我妈说连隔壁养的狗都不肯吃——真是有够讨厌了,一点面子也不给。”
  “打算什么时候走?”丁漠当没听见她刚才说的一大串话径自问道。
  “不清楚也!说不准究竟什么时候会想走,但不是现在就是了。我会付住宿费的,你不能拒绝,一定得接受。”
  “我不会收你的钱,但是——你还是不该留下来——这样——”
  “这样怎么样?”龙雁眯起眼问。
  “这样不好。”丁漠转过头去。
  “我知道我留下来会打扰你,但不见得全无好处啊!你忘了傅希敏吗?我要帮你避开她——”
  “我说不好是对你而言,不是我。”丁漠气恼地说:“我差点杀了人,在牢里蹲了三年多;我是出狱很久了没错,但人家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许我天生就是坏胚子,一旦丧失理智,会做出什么事连自己也不知道。你不怕被抢劫、侵犯,甚至被杀害吗?为什么还想留下来?”
  龙雁茫然地眨眨眼。
  “我好饿,究竟要不要吃饭了?”
  晚饭关强吃得很少,没一会就推说吃饱了而离席。他走到屋外,看着天上的星星,吸了口潮湿的空气;虽然偶有虫鸣传来,夜仍算寂静,风中不带一丝暑气。
  随父亲搬到这个人烟罕至的山区已经十多年了!对这里的感觉也由当初的厌恶、难以适应变成现在的欣赏、依赖;在台北读书的每一天他都想念着这里的一切,其中更包含对他异姓妹妹傅希敏的强烈情感。
  十八岁的他一见到十岁的傅希敏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要在大学的每一年各交一个女朋友的宏愿在他们四目交接时完全破灭。那一刻,关强隐隐感觉到自己将一辈子沉溺在那双灵活聪颖的眸子中无法自拔,而那双吸走他魂魄的眼睛甚至带着明显的排拒和不友善。
  很难形容当他得知小女孩将成为他妹妹时的那种感受——喜悦跟尴尬交错,理智跟情感挣扎。当时他是就要参加大学联考的高三学生;而对方不过是小学四年级的小丫头,留着两条辫子,看见他就吐舌头扮鬼脸。他无法相信自己竟让这样一个小可爱给掳获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就像神话一样。
  大学二年级,当所有靠近他的女同学都无法引起他的兴趣时,关强终于无奈地接受了那个传奇、诡异、神话般的事实,对自己承认爱上了傅希敏。
  他爱她很久了,而且爱得很深;但因为她还小,不能对她表白,所以爱得很苦。然后丁漠出现了,傅希敏只见他一面就迷上他了,既兴奋又羞怯地对她的“哥哥”说她爱上了那个丁大哥,说他是她的梦中情人,这辈子非他不嫁。
  世界彷佛在他脚下崩塌了,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关强不知道自己待在学校干什么;课不想上,试不想考,有几门课几乎被死当,颓废的外表及精神状态令所有的同学都不禁皱起眉头。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傅希敏写信来向他诉苦,说丁漠根本只把她当妹妹看,对她似乎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关强这才又有了一线生机。他以为傅希敏还年少,只要给她时间,她终会明白什么是爱,谁才是真正爱她的人。
  到今天,时间一年年过去,她并没有醒,依然坚决地试图吸引丁漠,口口声声说爱他。
  关强越来越觉得自己赌输了。若是她对丁漠的爱是真的话,他等十年、二十年也是枉然;既是如此,是不是到了该割舍的时候?
  说来容易,但真能割舍吗?
  这些年来傅希敏对他已有很深的依赖感,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总会求救于他;他享受着那种被依赖的感觉,凡事都替她打理好,却始终严守兄妹间的本份,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因他珍惜他们之间如清流般自然的情感,深怕稍不留意便要失去它。
  叫他怎么放得下她?
  她天真、迷糊,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如果他真出国去修博士学位,岂不是日夜都要惦记着她是否安好,快不快乐?唉!老天爷为什么要跟他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让他无视于周围众多女性的示好,却偏偏爱上一个迷恋别人的女子?
  关强认真地考虑未来,虽然他并不是非得出国深造——但——想忘记她是那么困难;若非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他担心自己薄弱的意志力一定无法支撑太久。
  他心情凝重地思索着,没听见后头有人靠近,直到一双手勒上他的脖子,背上忽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关强才回过神来。
  “你不是说要陪我练功吗?怎么在外头耗这么久都不进来?”傅希敏攀住在他背上抱怨。
  关强抓住她的手以防她摔下去。
  “刚吃过饭,总得休息一下啊!”他微笑。
  “休息够了吗?能不能开始了?傅希敏没有下来的意思。
  “你得先下来我才能走路啊!否则怎么进屋里去?”
  “我要你背我嘛!我们好久没有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了。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说,苦涩的笑容被夜色掩盖。
  “我就是要你背!”她赖在他背上,把头埋在他颈子旁说。
  她在折磨他。
  关强的心好痛,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6-15
第五章

  傅希敏懊恼地将一本武侠小说往桌上一扔,气呼呼地坐在床上喊:
  “哎呀!她就踢那么一下,我哪看得出什么嘛!翻了这么多书了,也没有找到一招半式可以克她的——关强!你呢?你有没有好点子?”
  正坐在椅子上欣赏小说的关强根本没有注意书中描述的招式,抬头见傅希敏一副挫败的模样不禁微笑道。
  “我劝你别找了,人家练的不是柔道就是跆拳道,哪里是你学港剧摆出漂亮的身段就能击败的?”
  “你到底是帮她还是帮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真的一点胜算也没有?”傅希敏沮丧地问。
  “如果你指的是跟她过招对决,我想你是没什么机会赢。”
  傅希敏整个人往后一倒。
  “那怎么办?丁大哥就要被她抢走了,我却只能在这里咬呀切齿。你为什么不学些跆拳道、柔道、合气道呢?关强!你能露一手给那个女魔头看的话,她就不敢那么嚣张了。”
  “你是硬要跟人家比武的,说不定人家根本不想跟你打。其实你何必这么紧张?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她喜欢了丁漠,而丁漠不喜欢她,这样也没用不是吗?”关强想起自己,不由得苦涩一笑。
  “那万一是丁大哥喜欢上她呢?”
  “丁漠不是你的吗?他怎么敢看上别人?”关强摆明了是调侃她,换来傅希敏一个白眼。
  “我是希望丁大哥只属于我,但是——我想他对我并没有相同的感觉。”她抱着枕头低声说。
  “阿敏!”关强放下手中的书。“会不会你对丁漠的感情跟你原先想像的并不一样?”
  “什么意思?我不懂。”
  “就是——把其他感情误以为是爱,你觉得可不可能?”
  傅希敏皱起眉头。
  “其他感情?你举个例吧!说得这么抽象害我听得迷迷糊糊的。”
  关强把椅子往前拉。
  “就好比你对我爸爸——”
  “拜托!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把丁大哥当爸爸看。”傅希敏频频摇头。
  “那阿姨——”
  “你疯了?关强!我再缺乏母爱也不可能把丁大哥当做妈妈啊!”
  “我指的是‘类似’——你觉得有没有一点相似?”
  “相似?”她又摇头:“不怎么像,根本完全不同嘛!”
  关强轻咳了咳。
  “那我呢?像不像你对我的感觉?”
  傅希敏沉默了,眉头深锁,神情非常严肃。
  是有点像,她想。但就算真的很像,那又代表什么呢?她对丁大哥的感觉是爱,所以对关强也是?还是她对丁大哥的感情根本就像她对关强一样,像兄妹也像朋友?
  这么复杂的问题,傅希敏越想眉就皱得越高,关强看了忍不住又问:
  “你觉得怎么样?像不像?”
  “好像有点像,又不是很像——哎呀!我不知道啦!你问这个问题让我想得头都痛了。”傅希敏用枕头压住脸。
  “对不起!”关强叹气。“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是你应该要弄清楚的。”
  “为什么?弄清楚会怎么样?”她埋在枕头下含糊不清地问。
  “我会心碎。”关强心里有个声音这么低语着。
  “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对丁漠的感情是爱,你这么苦苦追着他有什么意义?”关强说。
  傅希敏没有回答。
  关强叹气。
  “阿敏!我不是在取笑你,我之所以要你看清自己的心不过是怕你受到伤害。”
  他说得很诚心,傅希敏却依然抱着枕头不理会他。
  她一定又生气了。
  他对她只有关心,为什么她不懂?
  关强移身床边唤道:
  “阿敏!”
  “……”
  “又生我的气了?”关强伸手要取走她的枕头。“好,我不说这件事了,你别再气——”
  关强的话只说到一半,因为枕头一拿开,他就发现傅希敏根本早就睡着了。她哪里是生气不说话?
  她发出浅浅的呼吸声,双唇微张似已沉睡,关强看着,不禁露出疼惜的微笑。
  她真是美,散发着年轻的纯真与自然;如果可能,他希望一辈子在她身边宠爱她,呵护她。
  深沉的落寞袭上他的双眼,关强无法想像听不见她声音、看不见她身影的日子会是多么灰暗。
  苦笑着,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拨开她散在脸上的头发,缓缓俯身将唇印上她的额头。
  天!如果她能爱他,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他都将深深感激并永生珍惜。
  傅希敏睡着了,时间是晚上八点。
  关强走出她的房间后,就直接离开家里往丁漠住的地方走去。
  丁漠正在外头整理自己杂乱的思绪,看见关强走来不由得露出诚挚的笑容,并伸出手,与关强的手相握。
  “吃过饭了吗?”丁漠客气地问。
  关强微笑点头。
  “吃过了,闲来没事,走过来看看你,跟你聊聊。”
  “非常欢迎,我们到屋里坐吧!可以边喝茶边聊。”
  “屋里——你的客人还在不在?”关强浅笑问。
  丁漠长叹一声。
  “在,而且恐怕近期内不会走了。”
  “她要留下来?”关强闻言深感讶异。“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丁漠苦笑。
  “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决定留下来,我甚至搬出我的过去都吓不走她。”
  “何必吓她?你不希望她留下来烦你?”
  “她——她其实并不烦人,只是——”丁漠叹了口气。“总之我搞不懂现在女孩子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不仅思想单纯,连一点基本的危机意识都没有。”
  “听起来跟阿敏很像。”
  “这倒是。”丁漠点点头。
  “听阿敏说她很厉害。”关强依然微笑着。
  “你指的是她的跆拳道?”
  “是啊!”关强看向木屋。“你的墙补好了?听说踢破了一个大洞不是吗?”
  丁漠笑了。
  “当时我也愣住,现在想想,也许就因为她有这么了不得的功夫才敢一个人到处闯,甚至跟我单独共处一室都不害怕。”
  “你并没有那么可怕。”关强看着他说:“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你说。”
  “阿敏对你有种特殊的情感,我想——她认为自己爱上你了,这件事我想你心里应该多少有个底吧?”关强问。
  丁漠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我很抱歉,这情况我也是最近才发觉,一定使你跟家人造成一些困扰——”
  “这倒没有,我爸跟阿姨并未怀疑阿敏跟谁有感情牵扯;不过老实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有什么打算,还有阿敏的初恋究竟会不会有结果。”
  “那不是什么初恋,等她再长大些就会明白了。关强!请你相信我从未做出任何勾引阿敏的不当举动,她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丁漠诚恳地解释着。
  “你的意思是对于阿敏——你一点恋爱的感觉也没有?”
  丁漠扯扯嘴角。
  “我想我不会对任何人产生爱情的感觉,在我的后半辈子里,我并不考虑恋爱或婚姻。”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关强问。
  丁漠笑而不答。
  关强了解地说:
  “你是曾犯过错,但是已经回头了啊!如果你自己都耿耿于怀,别人想忘也忘不了。”
  “你这样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丁漠浅笑。
  “我没说是来兴师问罪,只想知道你对阿敏有什么打算,你知道我是绝不许任何人伤害她的。”
  “我何尝不是?”
  “既然你不爱阿敏,要怎么说明白才不会伤了她?”
  丁漠疲惫地摇头。
  “我不知道。其实我从没想过要说些什么,阿敏对我的感情绝不是爱,我总为她很快就会明白。”
  关强点头。当他确信丁漠不爱阿敏时,他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自己仍有希望,忧的是阿敏得受多少创伤才能死心回头?
  “暂时什么也别说吧!”关强说:“阿敏似乎跟你的客人对上了,正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她认为龙雁对我有企图。”
  “也许你可以将计就计,礼貌性地对阿敏保持疏远的态度;虽然这也会伤害她,至少比较缓和轻微。”
  丁漠朝屋里看了看。
  “我的客人也建议我朝类似的方向进行,她很乐意将阿敏的注意力全部拉过去。”
  关强笑道:
  “这样很好,不过该让她知道阿敏的难缠才公平。”
  “龙雁也不好惹。”丁漠跟着说。
  该问的都问了,关强于是说:
  “我该走了,已经占用你不少时间。”
  丁漠点头。
  “阿敏的事我一定会小心处理。”
  “提起阿敏,我倒想起一件事。”关强忽然说。
  丁漠还来不及问出是什么事,腹部已经挨了关强一拳,高壮的他也不禁疼得惨白了脸。
  关强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容说:
  “你怎么敢动手打阿敏!即使她调皮又爱闯祸,我仍然不许任何人打她,我以为你知道这一点。”
  丁漠这才明白自己挨这一拳的原因,他居然也跟着笑了。
  “很抱歉,打了她其实我心里也很懊恼。”
  “可别再犯了,我不喜欢对好朋友动拳头。”关强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
  丁漠一点也不怪关强打了他,他一直很明白傅希敏对关强来说是多么宝贝。
  他深吸了口气,试图缓和腹部的疼痛。没想到外表斯文的关强力气竟然还这么大。
  忽然,听到木屋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其间还夹杂着阿胖的狂吠,丁漠顾不得腰腹隐隐作痛,拔腿奋力往屋子跑去。
  丁漠拉开木门冲进屋去,心跳比平常至少快了一倍。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紧张地问,目光并在屋里四处搜寻。
  龙雁一脸惊慌地站在床上,一见丁漠进来便飞身跳进他怀里!丁漠则下意识地接住她。
  “怎么回事?你跟阿胖在喊叫什么?”
  龙雁闭着眼睛缩在他怀里,伸手胡乱指着。
  “好可怕!有——有——”她说了半天没说出究竟有什么。
  丁漠无奈地叹气。
  “你看见蛇了吗?快告诉我在哪里,我好把它抓走。”
  “在——在那里!”龙雁指着床下的角落。“有一条小蛇,扭来扭去的好恶心。”
  “丁漠往前走想一探究意,龙雁不肯放手,于是也被他拖着往前。
  看清楚阿胖翘高屁股对其猛吠的东西后,丁漠皱起眉头。
  “这是蚯蚓。”
  龙雁抬头说:
  “你少唬我,哪来这么大一条蚯蚓!”
  “我没唬你,这条大蚯蚓就是你说的小蛇。龙小姐——”
  “龙雁,叫我龙雁就好了。”
  “龙雁!请你看清楚点再决定要不要尖叫好不好?刚才我差点让你吓出心脏病来。”
  “它是蛇吧?这么大——”龙雁的手还攀在他颈上,半信半疑地探头去看。
  “它是大了点了,但绝对是蚯蚓。”
  “好吧!就算是我看错了。猛然一看真的很像嘛!你说是不是?”
  “山上这种奇怪的东西到处都是,你还是考虑尽早——”
  “我不走!”
  龙雁坚决的语气让现场静了下来,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一直维持着这么样一个亲密的姿势——
  他们面对面——龙雁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丁漠的手放在她的腰际。如果不去注意他们惊愕的表情,每个看见的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此刻试图给对方一个激情的热吻。
  两人在一秒钟内不约而同后退了三步。屋里时而寂静,时而有清喉咙的声音响起;而阿胖则把蚯蚓当成假想敌人,玩起攻击后退的游戏,对它发出低吼,想到时还用前脚拨拨它。
  终于丁漠咳了咳。
  “呃——你想洗个澡睡觉了吧?我先去帮你烧一些热水。”他说完,没等龙雁回答就推门出去;洗澡的热水通常都在屋外用大桶子烧热再抬进浴室。
  龙雁胡乱点点头,她心跳得太快根本没注意到他说什么。
  真是太怪异了!在一切变得安静之前,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那样搂着他有什么奇怪。
  他的胸厚而结实,脸颊贴在上头很舒服又很有安全感。龙雁忘了她是否曾依偎在张瑞昌怀里,却可以肯定二者比较起来,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上天原谅她,张瑞昌曾是她想嫁的男人;而此刻她竟认为瘦弱的他竟不及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半个陌生人。
  为这种小事心慌意乱是龙雁从未有过的经验。她得仔细想想这个男人为何不同于其他男人。为什么他总给她些奇异的感受呢?昨天她还觉得他让她神经紧张;今天居然敢扑进他怀中,还舍不得放开似的抱了好久。这种丢人的事情,她可是从来没做过啊!
  胡思乱想,心神不宁,有时候发呆了半天也不晓得在想什么,这些症状——
  龙雁跑到她的行李袋旁翻出里头所有的书,有侦探小说、杂志、漫画,还有一本临上火车前买来催眠的心理学业书。
  恋爱时的心理研究?
  不会是这个吧?龙雁皱眉想着。
  不过看看也无妨啊!也许旁征博引可以得到正确的解释。
  好!就决定洗过澡后好好研究一下;只是——他这里灯光这么微弱,恐怕她撑不了多久就去见周公了。
  关强一进屋里,林秀文从沙发上起身,微笑问:
  “到哪里去了?我到阿敏房里找你,只看见她睡得不省人事。”
  “我去找丁漠聊一聊了——怎么了?阿姨找我有事?”关强也还以微笑。
  林秀文拉他坐下。
  “我也想找机会跟你聊聊。你还不困吧?可以的话,趁着阿敏睡了,我们谈谈。”
  “我们要谈什么,难道不能让阿敏听到吗?”
  “也不算是。该怎么说呢?是跟她有关,但我觉得跟你谈就可以了。”林秀文想了想这么说。
  “哦?阿敏又闯了什么祸让阿姨这么烦恼?”
  “她没闯什么祸,这件事——其实真的很难开口,我——”
  见林秀文一副为难的模样,关强安抚地说:
  “别急嘛!阿姨!有什么事慢慢说。”
  林秀文看了看他,点点头说:
  “那好,你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不好?而且一定要说实话。”
  关强笑着说:
  “我怎么敢骗你呢?我老爸知道会杀了我。”
  “既然你承诺不骗我,那我要问了?”林秀文看他。
  “请问吧。”
  “你爱阿敏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这问题让关强愣住了;过了半晌,他才露出勉强的笑容。
  “我当然爱她,她是妹妹——”
  “关强!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你说过不会对我说谎的。”
  关强看着自己在膝上交握的双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看出了点什么,需要证实。你告诉我,关强,你是不是喜欢阿敏?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是那种——那种男女之间谈恋爱的喜欢。”
  关强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么多年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学会隐藏对阿敏的感情,没想到今天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他其实很透明,只要有心,任何人都可以看透。
  阿姨看出来了,看出他对阿敏的感情。他该怎么解释?
  林秀文正等着他回答,关强只好叹气。
  “阿姨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真的喜欢阿敏?”林秀文张大眼睛喊着,幸而还记得压低声音。
  “对不起!阿姨!我是情不自禁——”
  “哎呀!谢谢老天爷!”林秀文乐得几乎是手舞足蹈。“我真怕这只是我自己太会幻想,结果——没想到是真的,你真的喜欢阿敏这个不懂事的毛丫头。”
  “阿姨!……”关强不解地看着她夸张的反应。
  他想道歉的,他真的想。即使没有血缘关系,阿敏毕竟是他的妹妹;他可以爱世界上任何一个女孩子,就是不该爱她;阿姨对他一直很好,他不应该让她为难。
  这些话他对自己说过数十次了,是以当这个问题被提出来时,他以为会面对一张不表赞同的脸,甚至是责难,至少不是——不是满脸笑容,谢天谢地谢神明的怪异反应。
  他实在搞不懂。
  “阿姨!你……你还好吧?”关强略带担忧地问。
  “好,我怎么会不好呢!”林秀文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傻人有傻福。阿敏这种所到之处鸡飞狗跳的特殊才能让我打从她两岁就烦恼到现在。算她运气好,有你这么宝贝她。如果阿敏能嫁给你,我真可以无忧无虑地跟着你爸颐养天年了。”
  一向冷静的关强瞪大了眼睛。
  居然——事情居然跟他想像的有段差距,而且是好大好大一段差距。
  “阿姨!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是阿敏的男朋友——”
  “什么如果?既然你坦承喜欢阿敏,我就决定将来把她许配给你。”
  “这——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吧?”关强苦笑。
  “阿敏是还小,但先说了我可以先安心啊!”林秀文说完紧张地向前倾身。“关强!你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吧?会不会哪天见了更好更美的人就把阿敏给忘了?”
  “我身边已经有很多比阿敏更美更具魅力的女性,我的心却从未迷失过,它始终只属于一个人。”关强哑声说道。
  林秀文笑着点头,甚至用手指拭了拭眼角。
  “你这孩子,说得这么好听,让阿姨听了直想掉眼泪。等你跟阿敏结了婚,你就是我的儿子兼女婿,而我也就成了你名副其实的妈;光想着这,我就开心。你老爸这回居然说你是个书呆子,不会花言巧语,也不会献殷勤,肯定追不上阿敏……”
  “我老爸真能猜。”关强道。
  “什么意思?”
  “我的确追不上阿敏。”
  林秀文蹙眉。
  “可是你刚才说——”
  “我说我爱她,并没有说她也爱我;事实上——我很确定她对我并没有男女之间恋爱的感觉。”
  “她也许是还年轻,等她心理准备好了时,你一定是最好的人选。”林秀文说出她单纯的想法。
  她已经懂得爱人了,只不过对象不是他。
  关强当然不能说出傅希敏对丁漠的爱慕,只能苦苦一笑。
  “阿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他说。
  “没了,不过还有件事要交代。”
  “我在听。”
  林秀文苦思了一会,痛下决心似的对他说:
  “既然担心阿敏情窦一开会爱上别人,我想——我允许你先想办法让她变成你的人。”
  关强怀疑自己听错了,再不然就是刚刚听见的那句话有别的解释。
  “阿姨!你——”
  “别怀疑,我就是那个意思没错。为了让女儿得到最好的,我这个做妈妈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后天我跟你爸南下去玩就是一个可以把握的好机会;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一点,阿敏还在念书,你千万千万要做好避孕措施,别让她怀孕了。”
  “阿姨!你太夸张了。”关强哭笑不得。
  “我是认真的,你爱她不是吗?”林秀文皱眉。
  “我爱她所以不会这么对她。”
  “谁爱谁?”傅希敏揉着眼睛出现在客厅。“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还在聊什么爱不爱的。”
  “你醒了?阿敏!妈妈跟关强正在说你——”
  “我们在讨论林青霞到底爱不爱秦汉。”关强连忙打断林秀文的话,并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她已经不爱秦汉了,报上标题还写着‘从爱人变成朋友,林青霞情归何处又成谜’呢!”傅希敏立刻说出自己前一阵子看见的新闻。
  “是这样吗?”关强微笑看着她睡眼惺忪的脸,傅希敏则对他的问题认真地点头回答。
  林秀文对这一幕是既感动又无奈,只得叹气说:
  “阿敏!我跟你关叔叔后天下南部去,你可得给我乖一点,不许惹祸;还有,关强说什么,你都得听,否则我会要他打你屁股。”她说完,对关强眨眨眼,但见关强低头苦笑。
  傅希敏皱眉。
  “妈!拜托你好不好?我已经上高中了,又不是三岁小孩,打什么屁股嘛!”
  “你听话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我什么时候不听话?”傅希敏嘟起嘴来。
  “你什么时候听过话了?”林秀文叉起腰。
  关强眼看这对母女又要斗起嘴来,连忙说:
  “不早了,该睡觉了吧?再说话,要吵醒我爸爸了。”
  “你还不行睡啦!”傅希敏对关强说:“我们的研究还没有结果。”她指的是演练武侠小说中的招式。
  林秀文忙说:
  “我要去睡了,你们忙吧!关强,如果你累了,嫌回自己房间麻烦,你可以就睡在阿敏的房里,反正她的床挺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六章

  在台南,龙母接到大儿子从台北打来的电话。
  “妈!我是龙威。”
  “阿威啊!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我正在看歌仔戏哪,哪有空陪你谈天?”龙母说完,也跟着电视哼唱起来。
  “我没有要跟你谈天,妈!我只是想问问阿雁最近怎么样了,她心情好些了没?——拜托你先别唱了,认真回答我好不好?”
  “哎呀!恰好是广告时间,有话你就快说吧!”
  “我问阿雁的事。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以她的个性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那可难说。”龙母叹气。“受人背叛的感觉不好受,尤其背叛者还是自己想托付终身的人,简直是严重打击阿雁的自尊嘛!说不定她就这样郁郁寡欢一辈子了。”
  “我真该打死那个王八蛋!”龙威在电话那头咒骂。
  “你去找过张瑞昌?”
  “他对不起阿敏就得付出点代价。”
  “没怎么样吧?”龙母问。
  “没死就是了。”
  “我是问你,你没事吧?”
  “拳头擦破了点皮,秋子替我上过药了。说起来她也踹了张瑞昌好几脚,鞋跟都踢断了。”
  “什么?你带你未婚妻去打架?”
  “她坚持要一起去。”
  “唉!真是好孩子——对了,你们也该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一办,家里好久没有喜事了。”龙母也许想起女儿的婚礼,所以叹气声不断。
  “我们是打算结婚了,不过不希望太铺张。也许我们会选个日子去法院公证结婚。”
  “那怎么行?一点也不热闹。”
  “阿敏呢?如果我结婚,会不会——”
  “你担心会刺激她的话,就立刻结婚吧!她不在,我逼她出去玩几天了。”
  “跟谁?”
  “自己一个人。”
  “你让她自己出去玩?”龙威喊着。
  “我要她跟村里的阿公阿婆去,但她不肯嘛!”
  “妈!阿敏是个颇具姿色的年轻女孩啊!”
  “哦?是吗?——哎呀!电视开始了,我要挂电话了。”
  “先告诉我阿敏去哪里玩了。”
  “好像她同学胡美琦给她介绍了一个地方。是哪里,我没问。”
  龙威真想尖叫,有这样的母亲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胡美琦的电话呢?”他问。
  “不知道。”龙母又在哼歌仔戏。
  “去翻阿雁的通讯录,我等会再打回来问。”
  “阿威!妈要看电视——”
  “我不想威胁自己的母亲;不过——如果没有阿雁的消息,我跟秋子的婚事就无限期往后延。”
  天微明,龙雁睁开双眼看着木屋破旧的天花板,她不是醒得早,而是一夜没睡,睡不着。
  那本心理学书籍就在她的枕边。虽然只看了三分之一,她已经惊讶地发觉自己的征状跟书中的描述是七八不离九,八九不难离十,几乎无一不符,这个发现让她整夜阖不了眼。
  她恋爱了吗?
  不说“又”恋爱了其实是有道理的,以书中的诊断看来,她跟张瑞昌根本连恋爱的边都沾不上。
  好吧!就算这回才是她的初恋,还有傅希敏的异姓哥哥关强;计程车司机就甭提了,而她对丁漠和关强甚至还不及对阿胖来得喜欢呢!
  她这么说其实有点在欺骗自己,毕竟那么多跟书中相符的征状全是因为一个人才产生的,那个人就是丁漠。
  这表示她爱上丁漠了吗?
  唉!她实在无法确定,想了一整夜仍在怀疑。
  丁漠这个人——怎么说呢?他有一个浪荡的过去,出狱后虽完全改邪归正,却由于自身的羞愧及不见容于世人而变得自卑和自惭形秽。
  对于这点,龙雁经常是想起就替他心疼,可是书上没说过心疼几次以后会变成爱啊!何况受到张瑞昌的背叛,她自觉已经是对爱失望透顶了,有可能情感这么丰富,一眨眼又爱上别人?
  呀!似乎不该说“又”。不是说过二者情况不同吗?
  龙雁侧过身,看着对面那张床上背对着她而眠的丁漠,忽然有抓他起来问个清楚的冲动。
  喂!昨晚我们不是抱在一起吗?你觉得有没有触电的感觉?
  要这么问吗?听起来实在三八了点。
  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也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干嘛执意留下来?说是要让傅希敏那个丫头对丁漠死心;可是万一她自己也陷进去,岂不是面子扫地、脸上无光?
  想着想她连躺都躺不住,倏地坐了起来,趴在地上的阿胖抬起头来看着她。她对它笑笑。
  “嘘!别吵醒你的主人,我们到外头走一走好不好?”说完她蹑手蹑脚下床,找了件外衣披上,大狗自己也做了些独特的伸展运动,摇摇尾巴跟着她往外走。
  在这里实在很难想像现在是酷热的七月。一出屋外,只觉得凉风徐徐,甚至还有点冷。
  龙雁四处走动,偶尔捡起小树枝跟阿胖玩你丢我捡的游戏,一人一狗追追跑跑,竟也出了一身汗。
  狗儿把树枝又叼回来,龙雁喘着气笑。
  “你都不累啊?我快昏倒了呢!”
  阿胖期盼地看着她,尾巴摇得飞快。
  龙雁无奈道:
  “玩最后一次了喔!这回丢远一点让你找不着。”她把树枝使劲一扔,居然扔进木屋旁一间半开着门的方形建筑。
  阿胖兴致勃勃地往那里冲,龙雁也紧跟着跑过去;她早就注意到那个地方,猜想是堆放柴火的地方,所以没有多问。如果里头真堆满柴火,让阿胖进去可就不妙了;它看见那么多树枝,一定兴奋不已;如此一来,你丢我捡的游戏不就玩得没完没了?
  等她跑到门口,阿胖已经咬着树枝站在那里摇尾巴等她;而她既然到了门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不由得往里头看看。这一看可吓住她了。里头哪里是堆什么柴火,空空旷旷似乎只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座座的雕刻品。
  龙雁忍不住推门而入,并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燃了煤油灯,小屋里立刻充满温和的明黄色。
  四面墙中有三面倚着制作粗糙的木橱,木橱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格子,有的格子空着,大多数则摆着各种木雕品。
  龙雁见过丁漠拿着木头在刻,因此猜测这里的东西是他的作品;看了这些肯定可以称之为艺术的东西,她又发现了丁漠叫她讶异的另一面。
  三个木橱中有一个放满了大大小小的阿胖,从小狗到现在的模样,大小都有;有睡着的、吐着舌头的、翻肚的、抬起前脚的,各种表情,憨厚自然,栩栩如生。虽只是原木色泽,却雕出了深浅明暗,看得出雕刻者对这只狗的浓烈感情。
  第二个橱柜则放置着一幅幅的风景木雕,一块块的长方形木头上刻着山水花鸟;构图并不复杂,意境却深远清幽,耐人寻味。其中有一幅非常眼熟,龙雁一看就知道雕的是小木屋及附近的景致,表现得很真实。
  第三个橱柜倒是空着的格子多,只摆着一尊观音像跟一座弥勒佛。
  “你这么早就醒了?”
  后头传来低沉的声音,龙雁像做贼被当场抓住一样,心虚地回头,支吾说道: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擅自进入你的工作室,是因为我跟阿胖在玩——”
  丁漠微笑了笑。
  “别紧张,这里的东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谁都可以看。”
  “全是你雕的?”龙雁问。
  “嗯!”
  “雕刻是你的职业?”
  “不完全是。”丁漠淡然道:“我没有所谓职业可言,以前在山下不过是打零工赚点生活费。住在这里其实并不需要多大的开销,我跟狗有饭吃就够了。至于雕刻,我还在读国小的时候,就喜欢拿木头刻的,算是一种兴趣吧!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靠它吃饭。”
  “现在你还替人打零工?”
  他摇头。
  “透过关强他父亲的关系,市区几家小艺品店愿意出售我雕的一些小玩偶和动物。既然寄卖这些东西赚的钱养活我跟阿胖绰绰有余,我自然不用再去打零工看人脸色。”
  他没有明说。龙雁却可以想见他求职时一定遭受过不少挫折,否则他又何必带着条狗孤单地住在这偏远的山区?一思及此,对他的同情不禁又多了几分。
  “你很喜欢雕阿胖吗?我看你雕了一柜子的阿胖。”龙雁怕他沉溺过去,于是岔开话题。
  “它是我最常看见的东西,而且——我总觉得它有换不完的表情跟动作。”
  龙雁笑道:
  “我也觉得它实在是一只超级好玩的狗狗——它是什么狗?”
  “普通土狗。我一出监狱大门,它就跟上我了。当时它浑身臭兮兮的,还有皮肤病;我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连我停下来吃碗猪脚面线,它都坐在椅子旁等着;赶了三、四次,它又跑回来。没办法只好收留它了。”丁漠忆起那段往事不由得一笑。
  “真好。”
  “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好。带着只丑八怪狗要找个地方住可是难上加难。”
  “你只是嘴巴这么说,其实你是很喜欢有阿胖陪在你身边的;否则你怎么会雕了一个又一个阿胖!”
  丁漠但笑不语。
  龙雁接着问:
  “有没有想过把阿胖的雕像缩小了尺寸出售?”
  丁漠蹙眉思索,说:
  “阿胖?它只是一只土狗,外表看起来傻傻憨憨的。你觉得人们会喜欢这种模样的狗雕刻品?”
  “谁说有血统的狗才讨人喜欢!我觉得像阿胖这样呆里呆气的最可爱,它的每个表情都像卡通片里的主角——你说对不对?阿胖。”她对此刻正四脚张开趴在地上半睁着眼的狗儿说。
  丁漠笑着说:
  “你对它的评价真高。”
  “试试嘛!我的眼光不会错的。”她极力鼓吹。
  “我会找时间试一次,得找几种尺寸看看哪一个适合。”
  龙雁满意地点点头,继而又问:
  “这个——这第三个柜子是用来放置人物雕像的是不是?为什么只摆了两尊佛像?你还雕过其他什么人物?”
  这问题似乎让丁漠感到为难,他沉默了半晌,耸耸肩说:
  “我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人物我的确雕得很少。事实上,除了几尊佛像之外,我没雕过其他人物像;现在想想原因应该是我接触过的人太少了。”
  “傅希敏呢?还有关强,你跟他们都很熟不是吗?”
  他撇撇嘴角。
  “他们是我这辈子不会忘记的好朋友没错,但这种情感并没有强烈到让我渴望为他们雕像;我总觉得应该是更深的一种感情才能驱使我创作,例如父亲、母亲、手足这种割舍不去的爱,只是——这些我都不曾体会过。也许有一天我会雕一个,是我在狱中的典狱长,他应该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了。”
  丁漠似乎觉得自己说太多了,黝黑的脸孔微微泛红。
  “你自己在这儿看吧!我去准备早餐了。”
  “我很想自告奋勇,但我的技术——”龙雁惭愧地说:“不过我可帮忙;有什么需要助手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会尽力的。”
  “不用了,只是简单的早餐而已?你吃不吃得惯?”
  “有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对吃的最不挑了。准备吃的本来是女人该做的事,我在这里打扰你这么多,却连煮个早餐都不会,这已经让我觉得够汗颜了;如果你还迁就我的喜好,我岂不是太过喧宾夺主?你答应我千万一切照旧,别太费神了,否则我真是要羞愧得睡不着了。”龙雁并不习惯说这种交际的客气话,所以说完还真有点反胃,感觉就像是晕车。
  丁漠叹气。
  “你才是客气得过份了!既然都留下来了,何不干脆自在些?”
  “你一直希望我离开,现在我勉强赖在这里,当然要尽量避免增加你的麻烦。”龙雁虽故做自然,谁知话说出来就是带着点委屈的味道。
  “我希望你离开并不是——我说过那是为你好。”丁漠想辩解又不知从何辩起,心中有点懊恼。
  “我还是很感激你终究没有强制要我走。”
  “你——你这么说好像不相信我真是替你着想的本意?”丁漠张大眼睛。
  “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你顾虑什么名节问题有点好笑。你把自己当成大坏蛋,却忘了真正的坏蛋绝对不可能提出这种警告;照我看来,你根本就是一个大好人。”龙雁斜眼看他,嘴角调皮的笑意。
  丁漠又脸红了,原来就少有对象说话的他在这个女人面前似乎更是连一点优势都占不到。
  “你这是不是叫不知好歹?”他问。
  龙雁耸耸肩。
  “我觉得我这是对人性的精辟见解。”
  “男人没几个是好心眼的,何况我是个前科犯。”
  “拜托!我知道你在牢里待过,别一再强调好不好?没用的!我已经认定你是大好人了。丁漠!要不要我以后都称呼你为‘披着狼皮的羊’?”
  丁漠觉得脸又热了起来,于是转身往外走,说:
  “我去煮粥了,二十分钟以后来吃。”
  “谢谢你啊!羊儿!”
  丁漠把门摔上,龙雁则贼贼地笑了。
  搞清楚了,全明白了,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
  天已经全亮了,她吹熄了煤油灯,蹲下来抱着阿胖的颈子说:
  “胖狗狗!我爱他,我确定我是爱上他!一听见他那段渴望拥有家人的话,我就感觉自己已经被掳获了。这下子我更有理由留下来了,怎么样也得阻止傅希敏再缠着他是不是?”
  阿胖伸舌头舔舔她的脸。
  “哈!我就知道你会同意。那么如果我跟她打起来,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阿胖又舔舔她的脸。
  龙雁非常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想着:
  “怎么样才能让他也爱上她?做不到的话,她就会沦为第二个傅希敏,只能死缠着他。那有多逊啊!”
  傅希敏一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去找丁漠。暑假开始到现在,她去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从那个女魔头来了之后,这两天,她跟她的丁大哥几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丁大哥是不是真让她迷住了?
  傅希敏愁眉苦脸地想着,随即又摇摇头。
  不会的,他才不会喜欢上那个怪物。那个叫龙雁的甚至比她更缺乏女人味,而且还很凶悍,轻轻一踢就踢坏了丁大哥的墙,丁大哥一定吓了一跳,躲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哎呀!在这里东想西想做什么?干嘛不亲自去看看?
  丁大哥应该已经把那个泼妇送走,她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向他道歉,她上回真的不是有意拿他的雕刻品乱扔。
  一下定决心,傅希敏在两分钟之内换好了衣服,并冲进浴室,快速梳洗完毕。她本打算立刻到丁漠身边去,不料却在客厅被拦了下来。
  “你还没吃早餐呢!”正坐在客厅低头研究统计学的关强头都没抬地对她说。
  “我不饿,有事要先出去,回来再吃。”她说着又要往外走。
  “不行!阿姨说一定要盯着你吃早餐,否则哪里也不许你去。”
  傅希敏扬起眉。
  “你故意惹我是不是?关强。”
  关强放下手中的书,微笑道:
  “阿姨吩咐的,而且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
  “你这么听话,我妈说什么你都当圣旨?”
  “只要是为你好的,我都听。”
  “我没说不吃,只是待会才吃。”
  “还是先吃吧!”关强看着她。
  “你真的很罗嗦也!我已经升高三了,又不是小学三年级。”她不耐烦道。
  “你就算是大学毕业了,一样叫人担心。”
  “你究竟让不让我出去?”
  “吃过早餐,你想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我才不要你送——不让我出去是不是?——我妈呢?我自己跟她说。”
  “阿姨跟我爸已经出发了。”关强又拿起他的书。
  “出发?去哪里?”傅希敏喊。
  “去旅行啊!你忘了?”
  “不是明天吗?为什么今天就出发了,而且是这么一大早?”
  “我爸手头在赶的东西进展并不顺利,跟艺廊经过一番沟通以后,决定暂时将它搁置,待旅行回来再处理。”
  “要提前出发至少该说一声啊!”
  “我想他们也是昨晚临时决定的,昨天晚上阿姨并没有提起要今天走。我也是从睡梦中被叫醒才知道的。”关强笑着说。
  傅希敏嘟起嘴。
  “既然记得叫醒你,怎么就忘了要告诉我一声?我在这个家这么不重要吗?”
  “是叫过你,没叫醒罢了。”
  “不可能,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真的,我跟他们一起去叫你,你不是咕咕哝哝,就是推开我们的手,一次也没醒来过。”
  傅希敏脸红地说:
  “那——至少该留张纸条跟我说声再见吧?”
  “留了啊!两个人都写了留言,字条就贴在你的门上,如果你不是这么急着要出门,一定会注意到的。”关强忍着笑说。
  傅希敏这下子没理由再发作了,只好瞪了无辜的关强一眼,跑回房间撕下贴在房门上好大的一张纸条。
  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大堆。关叔叔的还好,写着要她早睡早起,注意安全,还说回来时,会带南部名产给她;接下来的就让她越看越不开心了,她老妈真当她是三岁孩子似的,东也叮咛西也叮咛,要她事事都听关强的,还说已经授权给关强,让他在她不听话时尽管处罚她,一点也不用客气。
  这像一个母亲说的话吗?她根本就忘了自己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
  傅希敏气呼呼又冲回客厅,一把拿开关强手中的书问他:
  “我妈是不是当真的?”
  关强讶异地问:
  “怎么了?”
  “我妈准你处罚我,你会照着做吗?”她怒声问。
  “阿敏——”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你打算怎么处罚我?打我屁股?还是罚我不许吃饭?”
  “阿敏!阿姨只是说说,你反应过度了。”关强苦笑道。
  傅希敏愤怒未平,她是比关强小了几岁,但也不至于白痴到什么事都无法自己判定吧?
  “你保证绝不会拿我妈的令牌来压我?”她瞪着关强问。
  关强叹气说:
  “你以为我喜欢欺负你?阿姨这么写只过是希望我在她出门不在的这段期间约束自己的行为,少惹祸——”
  “我是惹祸精吗?”
  “我没这么说——”
  “其实是你太乖了才显得我特别不安份。”傅希敏回他这么一句。
  “我只是比较安静。”关强为自己辩解,接着又叹口气:“我们只是关心,怕你伤了自己。这样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我讨厌人家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
  关强看她气鼓鼓的双颊,既怜爱又无奈地说:
  “这样好不好?如果你好好照顾自己,不做危险的事,你不小心惹的麻烦,我会尽量替你收拾。我这么说可不是鼓励你任意闯祸。你总得表现良好,别人才会相信你,不再把你当小孩子,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我一向都表现得很好,可是大家只顾着看你而忽略了我。”她一副委屈不已可怜兮兮的样子。
  关强益发不忍,拉她坐下。
  “别这样,你知道其实大家最宠的就是你。”
  “你不会打我屁股吧?我已经长大了。”她问道。
  “我不会,不过你得小心远离危险,注意自己的安全。”他自己已习惯她的惹祸能力,最让他担忧的就只有她不会照顾自己这一点了。
  傅希敏这才神色稍缓地点点头,随即又叫:
  “啊!我要去找丁大哥,净顾着跟你吵,差点忘记了。我回来再吃早餐好不好?对于上次乱扔丁大哥东西的事,我想先去跟他道歉。”
  关强自然是不想她去,可是不让她去,她一定会闹脾气;她若一闹起脾气,他还不是依着她?既然如此,又何必阻止她?
  所以,他无奈地笑道:
  “那么你去吧!话说完了,就回来吃早餐。自己承诺的,不要黄牛喔!”
  傅希敏开心地敬个礼。
  “以童子军的名誉发誓,我一定会信守承诺。”说完,一刻也不停留便往外冲。
  关强见她不到三秒钟就消失无踪,摇头苦笑,喃喃自语:
  “少来这一套了!你有没有当过童子军,我还不清楚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七章

  由于一直想着如何得到丁漠的心,这顿早餐龙雁吃得十分漫不经心,手中的汤匙在碗里搅啊搅的,然而就是很少把稀饭往嘴里送,脸上的表情甚是苦恼。
  坐在对面的丁漠吃完自己的东西,一抬头看见她毫无食欲的失常举动,不禁有点担心地问:
  “你怎么不吃?不好吃吗?”
  龙雁摇头没有回答。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这句话让龙雁脑中忽然一闪。
  那本书不是说过吗?爱情的最初征状就是关怀。一个人如果爱上另一个人,自然而然就会表现出对他的注意以及关心。
  听听丁漠的声音,瞧瞧他的表情,怎么听怎么瞧的确都带着点关怀担忧之意。这么说来,也许丁漠对她并非全然没感觉了?
  龙雁差点露出微笑,不过她及时咳了几声,皱皱眉头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忽然觉得头有点痛。不晓得是不是发烧了。”说着用手摸了摸额头。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丁漠探过身说:“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发烧了。真的生病的话,得赶紧下山看医生才行。”
  他伸手轻触她的额头,微微蹙眉道:
  “没有发烧啊!你有没有其他咳嗽、喉咙痛等的症状?”
  “没有。”她连忙摇头,看医生是她极讨厌的事情啊!“我想——也许是醒得太早了,有点睡眠不足。再去补个觉,应该会好了吧!”
  “有用吗?还是我带你下山去看看医生吧!虽然是大热天的,在山上还是有可能感冒;一旦症状出现了,要再走下山去可就更难了。”
  “不!不用了!我很少感冒的,尤其是夏天。睡一会儿就好了,真的。”
  “真的没事?”他又摸摸她的额头。“你不会是怕去医院、怕打针才硬这么说的吧?”
  “怎么可能?打针不过像给蚊子叮一下,我有必要为了那么点微不足道的疼痛说谎吗?”她清清喉咙。
  丁漠耸起两道眉。
  “你的脸这么红,应该是发烧了——”
  “没有啦!真的没有!”她确定自己脸红是因为说了谎话而非发烧。
  “真的很红。”
  “哎呀!我说没有发烧就是没有。你不信是不是?”龙雁说着站起来,走到丁漠面前,双手扶着他的双颊,把他往下拉,直到他的额头贴上她的。“不烫吧?我的体温根本就跟你的一般高低,你太——”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这样额头贴着额头,鼻子对着鼻子,两张嘴也相距不到五公分是多么亲密的一个姿势,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丁漠整个人像石头般僵硬。为免突兀的举动使场面更尴尬,龙雁将自己的头慢慢移开,并一步步往后退。
  “呃——我——我去睡了,稀饭等会再吃。”她说完旋即跑开,往床上一躺,面对着墙直喘气,感觉脸真的热了起来。
  丁漠仍站在原地,额上还留着她的余香。每一次丁漠呼吸吸入的都是她淡淡的清香,也许来自香皂,也许来自洗发精,总之都叫他像喝了酒似的有点微微欲醉。
  丁漠在沉思,龙雁躺在床上欲睡还醒,狗儿阿胖则趴在地上享用主人给他的大骨头。他们是如此专注,以致于没有注意到方才的画面已经一点不漏地全看在某个人的眼里了。
  傅希敏嘟着张小嘴,漫无目的地往山下走;经过丁漠家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几乎令她心灰意冷的一幕。
  那个叫龙雁的女人还在,刚才就看见她不要脸地靠近丁大哥;虽然由她的角度看起来不是很确定,但那姿势看起来实在很像电视电影里男女主角接吻的镜头。
  傅希敏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事实上她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丁大哥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是龙雁那个狐狸精主动献吻,他难道连拒绝的定力都没有?枉费她爱他这么久,还听了关强的劝,决心要全然信任他!他今天的行为简直让她失望透了。
  傅希敏一步一步走下山,她还没想到要去哪里,只是四处走走,逛逛街,或是看电影,甚至打电动玩具;只要能让心头那抹被背叛的感觉淡化,她不在乎今天要怎么过。
  她真的伤心。
  每个人,包括丁大哥自己,都觉得她的爱只是一种年少无知的幻想,并不真实。可是他们凭什么这么断定呢?关强爱过吗?丁大哥又爱过吗?他们怎能如此主观为爱这个字下定义?
  傅希敏此刻除了感到伤心以外以加上了寂寞。那种无人了解,又找不到人倾吐心中苦闷的寂寞感让她更为沮丧,更为自怜。
  是谁说的少年不识愁滋味?她此刻的心情又岂是一个愁字可以完全表达的?
  关强的心已经无法再专注于书上。
  看看腕上的表,都近午时了;而傅希敏依然不见人影,他心中的感觉可真难描述。
  说好只是去道个歉,马上回来吃早饭的;会拖延到午餐时间还不回来,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舍不得离开心上人吧!也许那个叫龙雁的女人离开了,阿敏一开心就跟丁漠聊个没完,自然就忘了跟他约好立刻回来吃早餐的事了。
  关强难过地想着,如果有一天他在阿敏心目中的地位能一如丁漠那般重要,他这一生应该就再也没有什么奢求了。
  他苦笑着,想再埋首书本中,却发现注意力丝毫无法集中,只好叹口气站起来,走向厨房。想吃到阿敏煮的东西简直是奢望,还是他自己下厨做些她喜欢吃的菜给她吃罢!
  关强于是煮饭洗菜切肉,忙碌让他暂时忘了傅希敏仍留恋丁漠那儿所带给他的冲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的每一次他不是都伤得很深很重?
  辣子鸡丁、凉拌海带丝、白带鱼、青菜豆腐汤一一上桌了,时间在眨眼间也过了快一个小时;而关强站在门外,等了许久依然不见傅希敏的身影出现眼前。
  真有这么多话好聊吗?早餐没吃,难道连午饭也不想吃了?
  关强当然知道丁漠不会让阿敏饿着了,但是——阿敏会不告诉他一声就留在那里吃饭,让他做一堆菜在家里傻傻地等她吗?
  他没有把握阿敏会不会这样,只知道她以前虽然调皮捣蛋,跟家人的约定还是信守的时候多,毁约的时候少。
  心里挣扎了半天,关强还是决定到丁漠家走一趟。也许阿敏对他的打扰会觉得不开心,但是该反省的是她啊!她以童子军的名誉保证过会早归的,就算她没当过一天童子军,也应该信守承诺。
  关强走到丁漠家,来开门的正是丁漠。
  他讶异却诚心地笑道:
  “关强?是你啊?吃过饭了没?”
  关强微笑摇头。
  丁漠立刻说:
  “我们正要开动,你也一起来吧!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阿敏果然想留下来吃饭,关强心想。
  关强淡然一笑。
  “不了,我只是来看看阿敏是不是要回家吃饭。既然她要留下来,就随她吧!——不过——如果她要回家时天色已晚,能否麻烦你送她回家?”
  丁漠两道眉全挤在一块儿,他纳闷地说:
  “阿敏?你在说什么啊?她不在我这里。”
  关强神情一愣。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根本没来过。”丁漠疑惑地说。
  “没来过?”关强的眉也皱起来。“她明明说要来找你。”
  “可是——从早上到现在我确实没见过阿敏。会不会弄错了?”
  “除了来找你,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她说为了上次拿你的作品扔人的事来向你道歉的,我听得很清楚。”
  两个人开始焦虑起来。丁漠想了想说:
  “我问问龙雁吧!也许她看见过阿敏。
  “龙雁?她还在?”关强问,这才明白丁漠刚才说的“我们”指的是她,而不是阿敏。此时他忽然有个想法,阿敏会不会就是看见她还在才没有进屋去,而转往他处?
  “我去叫她。”丁漠急急进屋去,不一会儿就带着龙雁出来。
  关强首次看清龙雁的长相,却因心焦无暇详细自我介绍,只简单说:
  “我是关强,傅希敏的哥哥,请问你今天是否曾经见过她?”
  龙雁立刻摇头说:
  “没有,我没看见她。”
  “那——一整个早上有没有听见屋外有什么不寻常的声响?”
  “不寻常的声响?”龙雁纳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没关系,你只要回忆一下是否曾听见屋子外头有奇怪的声音就可以了。”关强说。
  龙雁仔细想了想,又想了想,抬头道:
  “很抱歉,我不记得曾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也许是我没注意到——”
  关强由她的表情猜想她应该没有说谎,但是阿敏实在没有理由说要来这里却又不来。这么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刚才想的——阿敏来了,看见龙雁还在这里,也许是生气、难过吧!所以人没有进去就离开了。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既然她人不在这里,也没有回家,会跑到那里去呢?
  这些疑惑和不安在关强心里直绕圈子。他虽极担心,却仍力持镇静,思索着傅希敏还会去哪些地方。
  丁漠问:
  “要不要我跟你下山去找一找?也许她——”
  关强摇头说:
  “我再回家看看,说不定她只是在哪儿贪玩,忘了时间。”
  “如果她还是没回去呢?”龙雁问。
  丁漠接着说:
  “那你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找她。
  关强叹气。
  “最好她已经在家里了。”
  由于并没有注意到身上究竟带了多少钱,傅希敏漫无目标地四处闲晃,先看电影,接着打了两个小时电动玩具;等吃了一碗牛肉面后,才发现口袋里只剩下一张百元钞;她虽愣一下,还是把钱递给面店老板。老板找了她二十元外带一声谢谢。
  看着手中闪闪发亮的两个铜板,傅希敏专心地想着该怎么用这最后的二十元。此时的她心中全然没有回家这码子的事,也忘了自己下山到市区并没有跟关强或任何人说一声。
  二十元能干什么呢?她想。只能买一支好小好小的烤玉米,或者是一个三明治,一碗没有肉片的阳春干面,就这样而已。
  新台币二十块钱在现在这个社会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既然吃不饱,干脆再拿去打电动玩具吧!至少可以消磨较多的时间。
  主意一打定,傅希敏找了家最近的电动玩具店走进去,打算继续玩今天才学会而且已颇有进步的赛车游戏。有个像老板的人走过来打量了她一会儿,迟疑地说:
  “小妹妹!我们这里规定年龄未满十八岁不能进来。你——看样子还不到十八岁吧?”
  傅希敏瞪大眼睛。
  “为什么不满十八岁就不能来玩?今天下午我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一家店玩了快两个钟头。”
  “小妹妹!我们最近连续被警察抓了几次,罚钱都罚怕了。还是请你出去吧!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喂!你们这家店是怎么搞的?居然赶客人出去!顾客至上的道理你究竟懂不懂?”傅希敏吼了回去。早就决定今天她最大,任何人,包括电动玩具店老板,都不能欺负她。
  “哟!你这小孩子倒是凶起来了。我见你是女孩子才对你客气啊!好了,好了,我没时间跟你扯。快出去吧!要玩,去你下午玩的那一家玩,我们这里恕不招待。”
  “我偏不走——”
  “你——”老板火气也来了。“没想到你一个丫头脾气这么大,我客客气气跟你说,你还不听。不走是吧?那我只好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叫人撵你出去啊!反正我是遵守规定,撵你出去也是合法的行为。”老板说完手一招,一个面目狰狞的大块头朝这里走过来。
  被这样一个恶心的家伙扔出去可是件丢人的事。傅希敏见情况不对了,纵使有再多不满,也得暂时吞进肚子里,于是她对老板扮了个鬼脸便机灵地冲出门外。
  也许是专注扮鬼脸,没看见有人正要进门,傅希敏脸一转正巧就撞上一堵肉墙。老天!真硬得像墙,疼得她眼睛没张开就破开大骂:
  “你忘了带眼睛是不是?还是带了放在口袋里?走路不会看一下啊?撞坏我的鼻子,你赔得起吗?”
  “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吗?”傅希敏勉强睁开眼睛。“一个美丽少女的漂亮鼻子——”她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一个巨汉正皱眉看她,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大门。
  傅希敏挤出微笑,很后悔刚才对着这个人吼叫。她实在是眼睛睁不开,加上神智不很清醒;否则,就算胆子再大,也没有勇气用高于三十分贝的声音对一个有着阿诺史瓦辛格般肌肉的巨汉说话。
  龙威到这家电动玩具店来是想问个路,才刚到门口,谁知电动门一开,就冲出一个女孩一头撞上他,还霹雳啪啦骂了他好长一串。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又不想跟一个小女孩吵,所以说声对不起,打算尽快解决这件小事好继续找龙雁。那该死的胡家兄妹一个不识路一个又跌伤了腿,而他为了问路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了。
  小女孩听完他的道歉,似乎还想骂下去;可是没一会儿又对着他傻傻地笑,让他顿时觉得莫名其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傅希敏退到门外,待电动门关上后,笑着问龙威:
  “先生喜欢玩哪一种电动玩具?”
  咦?跟他聊起来了。
  “都不喜欢。”龙威答。
  “不喜欢?那你进去是——”傅希敏仍在傻笑。
  “我找人,想进去问个路。”
  “问路?哎呀!这是黑店啊!只想把客人的钱挖光,你想从这里问出路来是太难了。”傅希敏刻意抹黑。
  “哦?”
  “问路不如问我吧!宜兰的路我少说也认识百分之八十。”
  “我要找的地方很偏僻。”龙威面无表情地说。
  “偏僻的地方是吧?那你问对人了。宜兰偏僻的地方我知道一半以上。”傅希敏得意地说。
  龙威看了看她,想想试一试也好,于是拿出胡信民抄给他的住址。
  傅希敏看了看纸条,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要去这个地方?”
  龙威点头。
  “你知道这里吗?”
  “你要找丁大哥?”傅希敏怀疑道。
  龙威皱眉。
  “谁?”
  “丁漠啊!这个住址住的就是他。”傅希敏说。
  “丁漠?他是谁?我要找的人不是他。”
  “那你也许是抄错住扯了。”她指指纸条说:“这里我最熟了,不可能搞错的。”
  会吗?胡美琦的哥哥给了他一个错误的住址?
  龙威越想越不可能,而眼前这位女孩信誓旦旦的又不像是说谎。究竟该信还是不信?
  思索了半晌,龙威问:
  “那里就他一个人住吗?”
  “丁大哥跟阿胖住,阿胖是一只狗——你不会是要找阿胖吧?——对了,那儿最近来了个叫龙雁的三八女人,死不要脸地硬要赖着丁大哥,赶都赶不走呢!你见过这种人吗?真伤脑筋!——啊!还没问先生贵姓。刚才不小心撞了你,实在不好意思,我太匆忙了,没看见你站在门口。”
  龙威微微一笑。
  “我姓龙,是龙雁的大哥。能麻烦你带我去找我那个三八妹妹吗?遇见你实在让我省了不少麻烦。”
  事实已经证明傅希敏今天是衰神附身,诸事不顺,居然当着龙雁哥哥的面对她大声痛斥,外加批评,这种倒楣的巧合除了小说还有那里能看见?幸而这个阿诺史瓦幸格似乎并不怪她;否则只要他轻轻一拳,她傅希敏也许就魂归西天了,实在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傅希敏选择后座坐上去。她很高兴可以搭便车到山脚下,只可惜这位阿诺先生太安静了,闷得她几乎睡着。
  他不说话,她可以说嘛!
  傅希敏清清嗓子,开口道:
  “龙雁她——她第一次找上这儿,也是我带她上山的,很巧是不是?”
  驾驶座上的人点了点头。
  傅希敏看见了,觉得有点自讨没趣,却仍忍不住要说话。
  “阿诺先生——”
  “我叫龙威。”
  “啊——对不起!龙先生,你的体格实在很像那个影星——”傅希敏干笑两声。“你妹妹——她是离家出走吗?你是来找她回去?”
  “不算是。”龙威简单回答——这是他一惯的说话方式。
  “不算是?这是什么意思?”
  龙威苦笑。这女孩子话还真多。
  “阿雁不是离家出走;不过——可能的话,我是希望能带她回家。”他只好这么解释。
  这句话的后半段说得让傅希敏眉开眼笑。
  大哥出马,狐狸精这回非走不可了吧?只要她不在,丁大哥就真对她有什么迷恋,也会慢慢消失的。
  倾身向前把头伸过两个前座之间。
  “你是该带她回去,山上恶劣环境普通人是无法适应的。”
  “应该还好吧?阿雁不似一般女孩子那么娇弱。”龙威说。
  “这倒是。”傅希敏喃喃道,想起龙雁一脚把墙踹破一个大洞的事。“可是——她真的是来山上度假的吗?说实在的,这里从来都只有一些不情不愿的研究人员会来,她会选择这里度假太不可议了。”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很复杂。”龙威的意思是他不想多作说明,可惜傅希敏不懂。
  “她原来是找胡信民的,他就是我说的那种研究人员。”她继续说。
  “我知道。”
  “奇怪的是知道胡信民已经离开后,她还是留了下来。”
  “听你的语气——阿雁是不是跟你有什么过节?你似乎很希望她离开。”上车以后龙威首次提出问题。
  傅希敏靠回椅背上,似在考虑该不该说实话。
  “你愿意的话可以说,如果是阿雁的错,我不会偏袒她。”龙威加上这么一句。
  “真的?”傅希敏又往前靠上去。“你真的会教训她?”
  “如果她真错了的话。”
  “她当然错了,大错特错!”傅希敏大声说:“你说说看,抢别人的男朋友算不算错了?”
  “抢别人的男朋友?”龙威摇头说:“阿雁绝不会干这件事,她也许是弄错了。”
  “哼!她刚开始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全是放屁——哎呀!我不是在人身攻击,只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嘛!你知道的。”
  “你不需要这么紧张。”龙威淡然一笑。“这件事——等见了阿雁,我会向她求证。”
  傅希敏皱眉。
  “你不相信我的话?你以为我骗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很抱歉,我非常确信我妹妹不会抢别人的男朋友。这其中必有误会。”
  “哈!还说不会偏袒自己人呢!”傅希敏又靠回椅背上。
  “我会这么肯定是有原因的。”龙威说。
  “我洗耳恭听。”
  龙威沉默了半晌,开口道:
  “阿雁很明白受人背叛的那种感觉。她原来该结婚了;然而,婚礼当天却发现自己的未婚夫居然跟另一个女人胡搞,还让她怀了孕。你说,有过这样的经验,她会残忍地让悲剧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重演吗?”
  车内一片寂静,车子一直开到山脚下停住,傅希敏仍是不发一言。
  “是这里吗?”龙威把车停好后问。
  “嗯!”
  “从这里开始得用走的?”
  “你看路就这么小一条,又这么陡,车能开吗?”傅希敏觉得他真是多此一问。
  “阿雁也是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当然。”
  龙威忍不住一阵咒骂:
  “这胡氏兄妹倒真是会摆乌龙!”
  “什么?”
  龙威叹气。
  “没什么!天都黑了,我们快点走吧!”
  由于有傅希敏带路,虽说天已黑了,他们仍能维持一定的速度,走着走着,丁漠的木屋转眼已在眼前。
  “喏!就是这里。你自己敲门吧!我不进去了。”
  “你不进去?天都黑了,你想自己在山里乱逛?”龙威蹙眉。
  “逛什么?我是要回家。”
  “你家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还是等我见过阿雁,再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而且路况我熟得很,一天起码来回两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她挥挥手就要离开。
  “那么我先送你回去,再回头来找阿雁。你一个女孩子总是——”龙威难得这么婆婆妈妈。只是这女孩子让他不由自主兴起怜惜之意,感觉很像龙雁。
  “我说不用就不用了,我要想些事情,才不要你跟在后面。”傅希敏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龙威看着她消失在路的那头,只好无奈地转身朝那间木屋走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15
第八章

  敲门声响起,丁漠急急去开门。
  是阿敏就好了。
  从中午到现在,关强已经来过四次了,还下山找了两次,这会儿恐怕还在市区四处找着。他本想跟着下山,关强却要他在山上等,为的就是怕阿敏回来找不着人。他们都快急疯了。傅希敏啊傅希敏你究竟跑到那里去了?
  门一拉开,外头站着一个身长约两公尺的大汉。
  丁漠疑惑地问:
  “先生!你——”
  他话说到一半,身后的龙雁已经看见来人,兴奋地一把推开丁漠,投入龙威的怀里。
  “大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她笑着抱住龙威的腰。
  “来找你啊!听妈说你一个人出来旅行,我很不放心。”
  “爸妈完全把我当神力女超人,以为我走到那里都安全无虞。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啦!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龙威疼惜地一笑。
  “你在这里一定麻烦人家很多,我应该感谢的是这位先生吧?他转向丁漠,并伸出手寒暄。“我是龙威。这几天我妹妹多亏你的照顾,实在感激。”
  丁漠极少与人相处,一听他是龙雁的兄长,更觉不自在;不过他仍伸出手和他重重一握,说:
  “我是丁漠。你太客气了,令妹并没有替我增添任何麻烦,我——我很欢迎她。”
  “你瞧!人家说很欢迎我呢!”龙雁开心说道。
  “人家说的是客气话,惹麻烦是你最拿手的,这点我还不知道吗?”龙威掐掐她小巧的鼻子,很高兴看见她心情愉快。
  他难道不在乎自己的妹妹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一旁的丁漠纳闷地想。总不可能他们全家都是这么一种个性吧?对名节声誉一点也不重视。
  “对了,大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全宜兰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找不到几个了。”龙雁问。
  “一个女孩子带我上来的,她说她就住在附近。”龙威回答。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两个人的全副注意,尤其是丁漠。
  他挤上前问:
  “她是不是皮肤稍黑,眼睛大大的,短头发,挺可爱的样子?”
  龙威点点头。
  “形容得是很像。”
  “那一定是阿敏没错。她人呢?怎么不进来?”丁漠稍稍放下心,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说要直接回家,我要送她,她坚持不肯,说她走过无数次的路了,绝不会有问题。”
  丁漠想了想,又说:
  “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到她家走一趟比较好——龙先生!你跟令妹先到屋里坐,需要什么请自便,不要客气。”
  “谢谢,你尽管去忙。”龙威点头。
  “如果关强还没回来,你就先在那里陪她吧!关强找她找得快发疯了,我怕——”龙雁迟疑道。
  “不会的。关强最疼阿敏了,绝对不会对她凶,你放心。”
  “那——你走山路小心点。”她说完双颊微笑。
  丁漠深情地看着她,点点头。
  “那么我走了。”
  他说,径自开门出去,留下心头小鹿乱撞的龙雁及正试图一探究竟的龙威。
  龙威看看佯装无事的妹妹,淡然笑道:
  “笑得这么甜,是不是坠入情网了?”
  傅希敏在门外敲着,并喊道:
  “关强!替我开门,我忘了带钥匙了。”
  门几乎是刷地一声立刻开了,关强铁青着脸站在门内。傅希敏正想开口,一个热辣辣的巴掌已经打上了她的左颊。
  傅希敏惊愕地抚着疼痛的脸颊,张大眼睛瞪着关强。
  “你——你为什么打我?”
  关强神情疲惫,脸上复杂的表情是傅希敏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打你?你居然还这么问我!”他说。
  “不问你?不问你,该问谁?挨打的是我,打人的是你。难道我挨了一巴掌,连原因都不能问?”傅希敏放声大喊,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关强不会打她的,谁都有可能打她,但绝不会是关强。
  她从小到大哪一天不是在欺负关强?他可曾生气过?不要说是动手打她,他连对她说一句重话都没有过。今天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倒楣到极点了连关强都看她不顺眼?
  “你要我说原因是不是?好,我就数给你听。”关强把傅希敏拉进屋内,让她在沙发上坐好。“我要说了,你听仔细。是谁说去跟丁漠道个歉马上回来?是谁以童子军的名誉发誓要信守诺言?那就是你,傅希敏,请问你做到了吗?”关强咬着牙一字一字说道。
  “你就为了这个而打我?”傅希敏的左颊热热麻麻的,她觉得好痛好痛。“我摆这种乌龙起码有上百次了,为什么这次你要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关叔叔跟我妈不在对不对?我妈那张纸条让你觉得有权利在他们外出不在时负责管教我?”
  “不是这样——”关强闭了闭眼睛。
  “就是这样!”傅希敏喊道,泪水滑过火热的脸颊让她更觉疼痛。“你亲口答应不用我妈纸条上说的话来压我!说得那么好听,结果全是谎话!如果我逾时未归算是骗子,那么你呢?你又算什么?”
  傅希敏的眼泪让关强心痛如绞。
  解释有用吗?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他生气并非因为她的晚归,而是她没有交代半句话便一个人四处游荡,完全忘了自己曾承诺过会注意安全?
  他不该打她的。
  即使他再担心、再焦虑、再惶恐,都不该任情绪失控而动手打她。
  关强长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我不该打你。天知道我——”
  “你不用说了,我不听,我不听!”傅希敏抹去脸上的泪水瞪着他说:“从我住到这个家里来就没人打过我,你是第一个,第一个啊!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阿敏!——”
  “还叫我干什么?说对不起吗?来不及了!来不及!你懂不懂?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会!永远不会!”
  傅希敏又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身往她的房间跑去,并用力将门摔上。
  关强没有追,他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她不会原谅他,绝对不会,永远不会。
  她说的话在他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就像一根针一次又一次刺痛他的心。他觉得自己彷佛被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中,永无超生之日。
  捧在手中像宝贝似的呵护了这么多年,今天却还是伤了她,更伤了自己。
  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他怎么会就这么失去了理智?关强长叹一声倒回沙发,丁漠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他。
  “阿敏呢?她回来了是不是?”丁漠一开口就问,毕竟这是他们整个下午唯一关心的事。
  结果关强没有回答他,事实上他看起来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丁漠疑惑地皱眉。
  “关强!你怎么了?我问你话,你听见了没?”丁漠说着推了推他。
  关强这才抬头看他,苦笑了笑。
  “你来了?”
  “来一会儿了,只见你在发呆。怎么了?阿敏该回来了不是吗?”
  “她是回来了,在房里。让你也担心了一个下午,不好意思。”他扯动嘴角,笑得好疲惫。
  丁漠自然也察觉了他的反常,忽然想起临出门前龙雁说的话,不由得关切地问:
  “阿敏已经回来了,你还在烦恼什么?不会是她出了什么事吧?”
  “没什么。”关强摇头。
  “告诉我,关强!我对阿敏的关心从来不会比你少,这点你也知道的。”
  “你错了。”关强淡然道。
  “你怎么能怀疑这一点?我一直把阿敏当我的妹妹看待啊!”
  “你像疼妹妹一样疼她?”关强问道。
  “我一直是。”丁漠答。
  “可是我不同。”
  丁漠闻言不解地皱眉。
  关强的笑带着苦苦的味道。
  “我没有把她当妹妹看,几乎打从我一看见她就没有。”
  “那么你——”
  “我把她当成一个女人——也许应该说女孩比较恰当;而我对她的关心一点也不带兄妹色彩,全然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慕。”
  “你——”丁漠太讶异了,他知道关强对傅希敏呵护备至,却未想过是这种情况。“你是说——你对阿敏……”
  “我爱她,已经爱了好些年了。”关强说出口后,觉得一阵轻松。这些年的压抑与隐瞒只有令他感到心痛和疲惫。
  “你爱她?”丁漠喊:“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告诉她?阿敏跟你并没有血缘关系啊!恋爱结婚都是合理的事情。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我在等。”关强说:“我在等她长大,等她明白我的心意;可是——我想我可以死心了,再等几年也只是空等。”他叹气。
  “怎么会?是——是因为我吗?”丁漠似乎比关强更着急。“我一定会立刻让阿敏对我死心的,不管用任何方法。阿敏一向跟你很亲,慢慢地,她会接受你——”
  关强摇头苦笑。
  “不可能,不可能了!”
  “怎么说?”丁漠蹙眉。“关强!你今天好奇怪,失魂落魄的一点也不像你。”
  关强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
  “我打了她,我居然打了她!不是很可笑吗?爱了她这么久,今天——今天——我竟然舍得打她!”
  “什么?你打了阿敏?”丁漠又一次给吓住了。“为什么呢?我不相信你会因为她没有按时回家就动手打她。
  “我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她就这么不见踪影——我——我想我是太急,太慌了!”关强叹气。“她非常生气,说不定现在还在房间里哭呢!”想起她哭泣的画面,他心如刀割。
  “我去看看她。”丁漠说。
  “如果她肯见你,别跟她提我刚才说的话,一句也别说。”关强抬头看他。
  丁漠也看着他一会儿,才叹口气往傅希敏房间走去。
  丁漠敲敲门,门的另一边立刻传来傅希敏带着鼻音的吼叫声:
  “你立刻给我滚开,关强!我门虽然没锁,不过你不可以进来,绝对不可以,怎么样都不可以!”
  丁漠心里暗自窃笑。这丫头分明就是希望关强进来哄哄她,还摆什么架子?
  他又敲了敲门。
  “阿敏!不是关强,是我。既然你门没锁,让我进来好吗?”
  房里静了一下,然后门就开了,傅希敏红着眼睛站在门内,表情看起来竟有一丝失望。
  “是你啊?丁大哥。”
  “关强说你生他的气,不让他进来,所以我来劝劝。”丁漠微笑说,并未忽略傅希敏别扭的神情。
  “他根本试都没试。”她跺跺脚。
  “试什么?”丁漠故意问。
  “试敲我的门跟我道歉啊!”傅希敏愤愤地走回房里。“你不知道,丁大哥!他打了我一巴掌!好重的一巴掌,打得我疼死了。你看,脸上的红印子还在呢!”
  “我知道,关强都告诉我了。”丁漠跟了进去,并关上房门。
  “哼!他倒有脸得意地四处说,打女人是这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阿敏!你明知道关强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这么说?”
  “我也从没想过他会动手打我,结果呢?他打了啊!没有半点犹豫就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为什么?丁大哥!关强是最宠我的,他为什么会打我?”傅希敏说着又哭了起来。
  “因为你让他太担心了。”丁漠揽着傅希敏的肩说:“你说要去找我,结果就失踪了,害关强一个下午山上山下跑个不停。我看得出来他是既焦虑又心慌,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傅希敏吸吸鼻子。
  “我是去过你家啊!”
  “你去过?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进来?”丁漠不解地问。
  “那时候——”傅希敏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关强不再疼她宠她是现在唯一叫她在意的事。“哎呀!我忽然不想进去,想下山去走一走,这样也不行吗?值得他发那么大火?”
  “他只是关心你。在我家不见你人影,又听说你根本就没去过,你说他怎么会不紧张?怎么会不焦急?”丁漠微笑。“关强很后悔打了你,他在客厅沮丧得连话都不想跟我说。如果你真要他道歉才肯原谅他,我想他会照着做的。”
  “门儿都没有。如果事后说声对不起就能什么事都没了,那他以后岂不是闲来没事就打我当消遗?”
  “你说得太夸张了,阿敏!”丁漠皱眉苦笑。“难道你不觉得关强打了你,他比你还要心疼?”
  “怎么可能?根据反作用力的说法,他的手顶多跟我的脸颊一样疼。”
  “我说的不是他的手,是他的心。”
  “他心里早就没有我了,否则怎么会动手打我?”傅希敏哀怨地说。
  丁漠叹气,心想再这么说下去,一定老在原地打转,谈不出什么结果。他考虑了半晌,下定决心似地开口:
  “阿敏!你——觉得关强对你来说算是什么?”
  “啊?”傅希敏皱起眉,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
  “就是说你一直把关强当什么看?”
  “当关强啊!还会是什么?”她理所当然地答。
  “我的意思是——你当他是哥哥吗?还是其他别的个体?”
  这问题让傅希敏两道眉扬得更高,她似乎需要些时间思索才能得到答案。丁漠也不催她,他感觉傅希敏对关强的感情亦不仅限于兄妹之情,只是生性迷糊的她不曾去多想罢了。
  终于,傅希敏似懂非懂地开口了:
  “关强的确算是我的哥哥,不是吗?丁大哥!你的问题好奇怪。我不是很明白你究竟想问什么口也!”她很头大的样子。
  丁漠想了想,又说:
  “我这么问好了,如果你把关强当哥哥看待,为什么直接喊他名字而不是叫他哥哥?”
  “我喜欢喊他关强啊!他又不是我真的哥哥!关强就是关强,他不是我的什么哥哥。”她坚持道。
  丁漠微笑,对一个全然没有概念的人,要从问答之间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似乎不是太难。
  “我知道关叔叔一直没有逼你改姓,可是万一有一天——他忽然很坚决要你也姓关,正式地做他的女儿,做关强的妹妹,你——”
  “我不要!”傅希敏喊道。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我讨厌姓关,我讨厌!”
  “你——你讨厌关叔叔?”丁漠故作讶异。
  “谁说的!”傅希敏反驳:“关叔叔就像我亲生爸爸一样疼我,我怎么会讨厌他?你别胡说喔!丁大哥!”
  “你说不想姓关的,所以我才以为——”
  “哎呀!我只是不想跟关强同姓,那样——那样很奇怪。”傅希敏说。
  “很奇怪?会吗?”
  “我也说不上来那里怪。总之——总之我不喜欢。”她嘟着嘴说。
  丁漠微笑点头。
  “我想我有些懂了。”
  “懂什么?你笑得有点邪恶喔!丁大哥!”
  “我想——你其实是喜欢关强的,对不对?”
  “我是喜欢他啊!”傅希敏说完,脸又沉了下来。“不过那是在今天以前,现在开始我不喜欢他了,我才不要跟一个打我巴掌的人好。”
  女孩子真会记仇。
  丁漠苦笑。
  “我说的喜欢是指——我指的是有点爱情成份那种——你觉得像不像?”
  傅希敏原本已经够大的眼睛睁得好大。
  “爱情?我——我跟关强?”
  “你这么讶异——莫非是觉得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傅希敏觉得有点感伤。“我怎么可能爱上关强?我已经——我另外有喜欢的人了,绝不是关强,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丁漠静默了一下,看着她说:
  “你对爱情下了怎么样一个定义?你一直认为是自己心之所系的那个人,他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吗?”丁漠柔声问道。
  傅希敏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就是你嘛!你这么问,不就表示你一点也不懂我的心?她闷闷地想着,不由得抬头给他哀怨的一瞥。
  “我想——那个人未必是不明白你的心意。”丁漠接着说。
  “他一定不知道。这么久了,他什么也没有表示过。”傅希敏难过地说。
  “也许他是觉得你误解了自己的感情!很多感情感觉起来都很相似,很像爱,却不是爱。”丁漠宠爱地看着她。“我没有亲人,所以你的出现让我感觉好像多了一个妹妹,我心里的喜悦你是不会明白的。你还年轻,有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事情你还没有判断的能力。阿敏!我关心你,以一个大哥的身份,以一种哥哥对妹妹的态度,所以我希望你看清自己的心。你懂吗?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傅希敏低垂着头,眼泪冒了出来;只不过这回不是因为脸上的痛,而是为了心里的羞愧尴尬。
  丁大哥根本就知道了,否则他怎么会说这番话?天啊!她一定表现得很明显很不知羞,以前拼命想要他注意自己,现在——现在叫她把脸往哪里摆?
  “阿敏!不要这样,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妹妹。”丁漠有点手足无措,但不后悔对阿敏说了这么多;他只是希望她一直是他的小妹妹,一直那么天真、无忧无虑。说这些话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她该懂的。
  傅希敏拭去眼泪。
  “你是在告诉我——你对我就像关强对我一样,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要我对你死心?”
  丁漠深深地看着她。
  “我是像哥哥一样爱你;至于关强——他对你是不是哥哥对妹妹的情感,我可不敢说。事实上,他刚才对我坦白——”
  “丁漠!”房门忽然被推开,关强一脸狼狈站在门外。“别说了,一个字也别说。”
  在丁漠简陋的木屋里,龙威、龙雁泡起一壶清淡香甜的茶,兄妹两人就这么在屋里聊了起来,尤其龙威难得放下在台北繁忙紧张的工作偷得半日闲,对丁漠住的地方不仅不觉嫌弃,甚至还非常欣赏。
  “住在这里真不错。他——该是个性情中人吧!”龙威喝了口茶后说道。
  “他——”龙雁耸耸肩。“他应该算是个艺术工作者;不过,他住在这里是因为世人无法宽厚地接纳他,并非你想的那么脱俗,那么令人羡慕。”
  “他为什么受排斥?看起来是个不坏的人啊!”龙威说。
  “哎呀!人们会排斥某人还不都是为了一些无聊的理由。丁漠年轻时犯过错,坐过牢;出狱后虽然有心重头来过,奈何人见人怕,拒绝他的一个接着一个。心灰意冷之下,他只好躲到这儿来了。”龙雁顿一下,又说:“我看过他的作品,觉得他挺有才华的;他雕刻出来的东西很真实,丝毫不加修饰,却让人看了不由得兴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样一个人埋没在这荒郊野外,我只能说太可惜了。”
  “你不过才来了几天,对这个叫丁漠的人似乎了解满深刻的。要不要告诉大哥是怎么样的一种状况啊?”
  龙雁羞怯一笑。
  “我想我爱上他了。”她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尤其是对他的家人。
  “又恋爱了?这么快?”龙威眼里是对妹妹单纯的调侃和宠爱。
  “不是‘又’,我现在怀疑以前我是否真的爱过张瑞昌那个家伙。”
  “哦?他这会儿成了‘那个家伙’?爸妈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好,那么这回呢,你确定你真的爱上那个叫丁漠的男人?”龙威似笑非笑地看她。
  “别用任何借口阻止我,包括他是个前科犯这回事。我确定自己爱他,真的,我感觉得到!”龙雁坚决道。
  “别傻了!就算他曾经是枪击要犯,我们家也没有在乎。过去就是过去了。”
  龙雁笑笑。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可爱的家人。”
  龙威微笑点头,并摸摸一直趴在地上的大狗说:
  “见你已经完全自张瑞昌给你的打击中走过来,我想我可以安心跟秋子结婚了。”
  “秋子姐姐?你们要结婚了?”龙雁几乎开心地跳起来。“拜托!大哥!求求你快点把秋子姐姐娶进门。老爸老妈盼你娶妻生子已经盼了一辈子;如果你以怕刺激我为由而拖延婚事,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放心,我的终身大事我自会操心。倒是你,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龙威看着她。
  龙雁沮丧地叹气。
  “还没让他爱上我之前,怎么能走嘛!但是万一他就是不爱我呢?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这次失恋。”
  “我以为你这个神力女超人可以禁得起十次失恋呢!”龙威笑着说:“别这么没信心。我觉得那个叫丁漠的至少不讨厌你;你努力点的话,希望十足。”
  “哇!真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看来秋子姐姐对你有很多正面影响。”龙雁啧啧称奇。
  “那么你是暂时不回去了?”龙威不理会妹妹的揶揄径自问。“如果没有进展,也许你可以考虑离开几天,给他一点想念你的空间。”
  “我的天!这是我大哥吗?刮目相看这个成语根本就是用来形容你的。”龙雁兴奋地拍手。
  龙威推了下她的头。
  “别耍宝了。他不介意我参观一下他刻的东西吧?今晚我就得赶回台北,你的状况我会告诉爸妈,让他们放心。”
  “别说我在追人家,妈会坚持帮忙,那我还有什么脸见人?”龙雁带着她大哥往丁漠的收藏室走去,阿胖也摇摇尾巴跟在后头。“还有,既然你知道胡美琦的电话号码,替我好好地数落她吧!她真的把我整得好惨;除非我能顺利让丁漠爱上我,否则她就是促成我首次失恋的大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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