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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细雪柔情》作者:陈美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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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6-21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幕起

  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外,一个外貌肥胖的汉子跪倒在地上,他那被杂乱胡须给遮住大半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搁在膝上的双手仿佛不受控制地直颤抖。明明是阳春三月还透着凉意的天候,一颗颗的汗珠子却不断从他额上冒出并且滑落。
  “这——这位大爷,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他抖着声音哀求着,双眼直视前方那柄闪亮的长剑。
  “没什么好说的。”持剑者是个魁梧大汉,说话的声音就和他的神色一样冰冷。“要嘛还钱,要嘛我砍了你一双手,两者你可以任选其一。”
  跪在地上的汉子闻言一颤,脸色霎时由白转青。“我还钱,我一定会还的!”没有了双手还能做什么?汉子想都不想。“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
  “这……”柳明山见他说得毫无转圜余地,猛地磕起头来。“饶命啊!大爷,求求你饶过我这条狗命!小的就筹钱去,只要庄主肯再宽限几天,我一定——”
  “你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笨?咱们庄主既以下令,哪里还由得你讨价还价!”大汉上前一步,长剑直指他的颈项。“你怕吗?柳明山,既然有胆子在情剑山庄旗下的酒家赌坊骗吃骗喝,今日的后果你早该料到了才是。你就做个决定吧,看是要还钱,还是让我带你的双手回去交差。”
  柳明山“呯”的一声跌坐在地,盯着眼前的剑尖,肥胖的身躯拼了命往后缩,直到退至破草屋前才颓然地瘫在那儿。
  完了!这下子真的完了!老天爷真要他命丧于此,他还能逃得过吗?他连今儿个吃饭的钱都没有,哪来得几百两银子还债?若是忍着疼让人砍了他的手,这跟要他的命有什么不同?过得了今天过不了明天,早晚都得死啊!
  这么要命的时刻,偏偏他中看不中用,不懂半点功夫,逃不了又躲不过,想像那锋利的刀锋将砍下他的手,柳明山恐惧地瞪大了眼睛,颤抖着将双手藏在背后,仿佛这样就能保住它们。
  不行!他不能没了这双手。不能赌,不能摸标致的娘儿们,能活下去也不像个人啊!谁来救救他?有谁能救救他呀?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当儿,破茅屋的门缓缓被拉开了,一个瘦小的女孩从屋里走出来,以一种不符她年龄的世故神情看着屋外的情景。从她大大的眼睛里看不出恐惧或其它情感,只有茫然与麻木,仿佛这样的事件天天都在她眼前上演。
  持剑的大汉将视线移向那女孩,这才发现她身后还躲着个更小的女孩。不同于前头这个,小女孩脸上写着惊恐,只探出个小小的头颅,一副随时都会放声大哭的模样。
  “她们是什么人?”大汉转头向柳明山。
  “是我女儿。”柳明山回答,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有如在穷途末路中找到了一线生机。“我说这位大爷,无论如何我今儿个是筹不出钱来,您就算砍了我的手也无济于事。不如这样,您就带我这大女儿回去交差吧,虽然她看起来又瘦又小的,但也有十三、四岁了,不管是做婢女或是卖入青楼——”
  “住口!居然想卖女儿还债,你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柳明山。”大汉的剑尖再次向前指,柳明山白着脸拼命挥手。
  “别杀我,别杀我啊!”他磕头求饶。
  “我不要你的命,只要的一双贱手。”
  “要我的手有什么用呢?让人知道了只会说情剑山庄凶残无情、仗势欺人,带走我的女儿不是更好吗?她很能干的,煮饭洗衣挑水打扫什么都会做,如果贵庄不缺下人,卖给他人也值一笔钱——”
  “我实在是应该不顾庄主吩咐,一刀取了你项上人头。”大汉神色冷凝道。
  “不要啊!我不过是提出个两全其美得法子——”
  “所谓虎毒不食子,柳明山,像你这种狼心狗肺、禽兽不如的人真是死不足惜。”大汉扬眉挥起长剑,原想毫不留情砍下他的双手,却在一个犹带稚嫩的声音下停了下来。
  “放了我爹,带我走吧。”说话的是站在门前的女孩,她手上拉着年幼的妹妹,无惧地直视着她,眼神与其说是坚强,倒不如说是已屈服于世事的无情。“我什么事情都肯做,但求这位大爷能答应让我带着妹妹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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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06-21
幕落

  时辰一到,柳绿杨拒绝了其他人的陪伴。她披着头巾,拿着绣球独自走上了昨日才搭盖好的牌楼。
  在踏上牌楼的瞬间,柳绿杨听见下头传来的欢呼声,然而披着头巾,她看到的却仅是手上的绣球。
  这绣球是她自己绣的,不同于喜庆时惯用的大红,她用了许多水蓝色和白色的丝线,绣得非常细腻细致,花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她缝进了自己的心意。
  是她傻吧,柳绿杨想,竟要用一个绣球来决定自己的未来。然而此时,当她手执绣球在牌楼上,心底却是异常平静,没有恐惧,也不再迟疑。
  抛出去吧,然后一切便结束了。
  柳绿杨深呼吸,她看了看手中的绣球,然后闭上眼睛将它抛了出去。
  又是一阵嘈杂的欢呼声,但接着就没了下文,覆盖着头巾的柳绿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下头传来失望和怀疑的嘘声。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结果是娟儿拿着绣球上来,告诉她风把绣球吹到树上了。
  “掉在树上了吗?”有风吹过吗?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要再抛一次吗?绿杨。”娟儿问她。
  “嗯,谢谢你。”柳绿杨取过绣球,心一横,再次往下抛。
  说来奇怪,眼见绣球就要落在众人之间,人人都伸长了手要去抢,又吹来一阵风将绣球送上树。
  “怎么会这样的?有点邪门耶。”
  “是啊,是啊,好好的就会刮来阵风,而且时机还这么凑巧。”
  抱怨声不断传来,柳绿杨则是这种情况下将绣球往下抛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相同的结果,最后接获绣球的便是那棵覆盖着白雪的大树。
  “她干脆就嫁给那棵树算了。”
  有人在下头这么说着,柳绿杨则是捧着绣球沉思。
  “还要再抛吗?绿杨,”娟儿喘着气问。“我这么上上下下的,快累死了。”
  柳绿杨掀开头巾,无视下头传来的赞叹声坚决道:
  “我还会抛,直到有人接住绣球为止。”
  说完,她又抛出绣球。而见了绿杨的美貌,底下的人一个踩过一个争着抢夺落下的绣球,情势较之发财更为激烈。
  然而绣球依旧没有落下,一个身着白衣的影子风一般地从中将绣球劫走,之后直接跃上牌楼,无声无息在柳绿杨面前站定。
  牌楼下一团嘈杂,一直在一旁静观的萧倚楼命人将人群驱散,显然绿杨已经选好了夫婿,就是那个手持绣球站在牌楼上的白衣男子。如果是这个人,他是全无异议的。
  “你疯了?!抛什么绣球?!”冷飘水哑声问。
  伸手轻触她熬夜完成的绣球,柳绿杨含着泪却微笑着。
  “你接住绣球了。”她说。
  “这是抢来的。”冷飘水轻叹。“为什么不嫁给萧倚楼?”
  “我在等你。”
  “如果我不来呢?谁接住了绣球你就嫁给谁吗?”
  “如果你不来,嫁给谁都无所谓了。”
  “说什么傻话。”冷飘水道,却忍无可忍地将她拉进怀中。“挑这种天气抛绣球,你想冻坏自己的身子?好不容易才好些的不是吗?”
  “你一直在附近是不是?你一直在看着我,为什么又避不见面?”柳绿杨在他胸前问。在他怀里,她仿佛回到了寻觅已久的家。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相见我。”
  “你可以直接问我。”
  冷飘水沉默了。
  柳绿杨抬头看着他。
  “你应该知道的,接了绣球就得娶我为妻。”她说。
  “这——”冷飘水蹙眉,哑着声低语:“我——”
  “你不要我就不该接这绣球。”
  “我不是——”
  “你究竟要不要我?”见他一脸为难,柳绿杨忍不住啜泣道。“不要我的话就让我嫁给别人啊,让其他人去抢我抛出的绣球不就好了!”
  冷飘水一见她的泪水便手足无措,只能将她拥得更紧。
  “我怎么会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呢!”他说。一直以来,他就只要她一个人,所以才会频频将绣球打上树,千方百计阻碍她招亲,难道她到现在还不明白?
  “你要我的话为什么不说?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柳绿杨哽咽道。
  冷飘水凝视着她,眼底有深情也有忧郁。
  “我好怕,我怕让你受苦。”他说。
  她听了,却露出笑容,似花朵般灿烂的笑容。
  “别怕,什么苦我都能受的,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她说。
  冷飘水觉得眼眶发热,除了紧紧搂着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你——你不后悔吗?我绝对不会再放开你,绝对不会了。”他闭着眼睛道,声音更沙哑。
  “嗯。”柳绿杨觉得胸口发疼,腰骨仿佛要被他的双臂折断了,然而和这一年来的朝思暮想比起来。这样的疼痛根本就算不了什么,相反的,还令她觉得幸福。
  是的,和这个人在一起一定能得到幸福,而她确信只有自己才能将春天带进这个冰冷男人的生命里。
  细细的白雪将他们牵扯在一起,而今天,也是一个飘着细雪的日子,她在心底许愿——将和他携手直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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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十章

  萧纤云一回到情剑山庄就跑向绿杨的房间,扑了个空后便抓了个路过的丫环来问,很凑巧的,那丫环正是娟儿。
  “小——小姐!”娟儿发出惊喜的叫声。“真的是你!小姐,你可回来了,我们——”
  “先别管我了,”萧纤云摇晃着娟儿。“绿杨呢?她回来了是不是?现在人在什么地方?”
  “这——她是回来了,小姐,娟儿头好昏啊。”
  “在我大哥房里?”萧纤云放开娟儿,皱起眉问:“为什么?为什么绿杨会在我大哥房间里?”
  娟儿轻叹道:
  “绿杨又发病了,这回好像很严重,听说已经昏迷好些天了,所以庄主留她在房里好就近照料。”
  萧纤云闻言一怔,随即转身朝萧倚楼房间跑去。她喘着气呯的推开了门,一眼就望见她大哥那双写着不悦的眼。
  “你的规矩哪里去了?一个姑娘家在回廊上跑,进房之前也不敲门的。”萧倚楼扬眉责备道。
  “对——对不起!大哥,人家很担心绿杨,所以——”
  “未经我的允许竟然自私出庄,这笔帐我会跟你算的。”
  “我是为了找绿杨啊。”萧纤云苦着脸说。
  “好了,先过来坐下,瞧你喘的。”萧倚楼替妹妹倒了杯水。“用不着担心,绿杨暂时还不会有事。”
  “暂时?”萧纤云坐下,一脸忧心地问:“怎么回事?大哥,你救不了绿杨吗?给她药吃,让她再熬过这个冬天啊,就像你之前所做的。”
  “也许不行了,”萧倚楼以凝重的语气道:“她的身子越来越差,而那些药有的是有毒性的,再让她服用的话只怕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那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绿杨——”
  “我正在想其它方法。”萧倚楼对妹妹笑了笑。“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绿杨死的。”
  萧纤云望着兄长,半晌后道:
  “大哥喜欢绿杨吧?”
  萧倚楼一愣,继而轻笑了两声。
  “喜欢啊,绿杨就像我另一个妹妹。”他说。
  “你说谎。”
  “嗄?”萧纤云点头。
  “大哥一直爱着绿杨,我知道的。”
  萧倚楼的笑容敛去,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
  “知道冷飘水吗?那个将你找回来的人。”
  “嗯。”萧纤云点头。
  “绿杨喜欢的是他。”
  “怎么可能?!”萧纤云蹙眉低嚷。“他的恣意妄为把绿杨害惨了,如果不是他,绿杨也不会——”
  “感情的事是没有道理的可循的。”萧倚楼苦笑道,很希望自己在这方面不是这么敏感。
  “那是因为大哥你没有把真正的心意告诉绿杨。”
  “或许吧,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嘛,大哥应该更积极才对,我也想要绿杨当我大嫂啊。”萧纤云起身到床边探视柳绿杨的情况。“好可怜,瘦了那么多。”
  “所以,现在可不是说这些无聊的事情的时候。”萧倚楼淡然道。“冷飘水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那两个男人讨厌透了,我懒得理会他们,就骑马纤回来了。”
  “两个男人?”萧倚楼挑起了眉。“这是怎么回事?和你同行的除了冷飘水还有谁?”
  “一个叫唐飞的怪人。”萧纤云回答,边伸手试了试柳绿杨的体温。
  ☆    ☆     ☆     ☆
  萧倚楼倏地站卡来,椅子倒地的声响令萧纤云错愕地转过身子。
  “怎么了?大哥,忽然间——”
  “你刚才说的是唐飞吗?他和冷飘水在一起?”萧倚楼问。
  萧纤云点点头。
  “你好像很惊讶,难道大哥你听说过那个叫唐飞的人?”
  萧倚楼默不做声,半晌后才转头看着萧纤云。
  “你怎么会认识唐飞的?在你离家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不想把话题往自己擅自离家的事上扯,萧纤云拼命摇头。
  “过来这里慢慢说。”萧纤云扶好椅子坐下,并示意她坐在对面。
  萧纤云慢慢坐下,边回忆着自己和唐飞认识的经过。是他自己来找她的,她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啊。
  “说,你是如何认识唐飞的。”
  看见兄长严肃的神情,萧纤云隐约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的态度也跟着认真起来。
  “我出去找绿杨的第二天晚上,在一家客栈吃了碗面,吃完以后我才发现身上的钱袋不见了,唐飞就在这个时间过来替我解了围,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我了。”萧纤云简单解说道。
  “为什么唐飞要跟着你?他有什么目的?”
  “这我怎么会知道!”萧纤云不耐烦地噘着嘴。双颊却泛起一抹红潮。
  萧倚楼看在眼里却默不做声,这件事还有其它令他不解地细节。纤云说地唐飞真是他以为地那个吗?如果是,他又怎么可能和冷飘水结伴同来情剑山庄。
  正当他思索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然后冷飘水推门而入。
  “看来这正是令妹无误了。”他看了看坐在桌前地两人说道。“萧姑娘告诉你了吗?我找到她时她正和唐飞在一起。”
  “是的。”
  “结果那?”
  “打起来了。”冷飘水轻描淡写道。
  萧倚楼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下。
  “看你的样子大概时没什么事吧,唐飞人呢?”
  “在大厅。”冷飘水扬起嘴角。“萧姑娘没告诉呢吗?这位唐门的用毒高手似乎很迷恋令妹。”
  “迷恋?”萧倚楼闻言错愕不已,转头看向萧纤云。“这究竟事怎么回事?”
  萧纤云脸红丝,站起来跺着脚说:
  “别问我,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嘛。”
  “如果唐飞不是这么中意令妹,又怎么会跟着我到情剑山庄来。”冷飘水继续说着,惹来萧纤云又羞又怒的一瞥。
  “你们——你们就会胡说,不理你们了!”她脚一跺走了出去,冷飘水见状,微微一笑。
  “看来令妹对唐飞也颇有好感。”他说。
  事情变得更加混乱,萧倚楼不禁闭上眼睛长叹了声。
  “用不着这么担心,”冷飘水开口道:“唐飞虽然年轻气盛,稍嫌粗莽了些,却也不是什么坏人。”
  “你倒是挺宽宏大量的嘛,竟会为一个曾下毒暗算你的人说话。”萧倚楼说,冷飘水则是扯了扯嘴角。
  “她的情况如何?”
  “一样。”
  “一点都没有好转嘛?她究竟能不能活下去?”
  “唐飞在这里的话,或许有一线希望。”
  “唐飞?”冷飘水闻言蹙眉。“他和绿杨的病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吗?唐门最擅长的就是使毒和解毒。”
  “而萧兄你对解毒不也极为擅长?连你都解不了的毒,你以为唐飞能解吗?更何况绿杨身上的毒或许根本就与唐门无关。
  “的确,唐门的毒我十之八九都能解,但也有极少数的例外,例如冰心毒针。”
  “冰心毒针?”
  萧倚楼点头。
  “这几天我反复思索,得到了一个结论。”
  “是什么?”
  “我怀疑绿杨所中的毒也是冰心毒针。”萧倚楼这么说。
  ☆    ☆     ☆     ☆
  萧倚楼和冷飘水都无法说服唐飞为柳绿杨检视病情,最后是请出了萧纤云才让唐飞心甘情愿进入萧倚楼房里。
  唐飞不像萧倚楼那般为柳绿杨把脉诊断,仅是翻过她的手心详细看了看。
  “没有错,”之后唐飞以高傲的态度及语气说:“的确是冰心毒针。”
  虽然萧倚楼早有这样的臆测,而冷飘水也有了心里准备,但听见唐飞这么说,两人还是受到了冲击。
  “你确定吗?”冷飘水率先问,唐飞则是瞪了他一眼说:
  “不相信我又何必找我来?”
  “事关绿杨的生死,你给我认真点。”之后事萧纤云开口将唐飞的气焰给压下去。
  “我说的事实啊。”唐飞只能嘀咕道。
  “并非我们质疑你的判断,而是这其中有不能理解之处。”萧倚楼看着唐飞。“这位姑娘已在情剑山庄居住多年,而她是五年前开始出现发病征兆。冰心毒针的毒性你是最清楚的,中了此毒的人能够活这么久吗?”
  唐飞皱起眉,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最后他抓起柳绿杨的手道:
  “你们看她掌心上浅绿色斑点了吗?虽然很浅,浅到几乎看不见,但这的确是中了冰心毒针的特有症状,这点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萧倚楼和冷飘水互看了一眼。他们的疑惑是相同的——绿杨究竟是在何时、何处中了毒的?为什么她自己一点印象没有?
  “绿杨从没说过她什么时候中了毒啊,太奇怪了。”结果是萧纤云把他们的疑惑说了出来。
  “罢了,这问题稍后再讨论也行。”萧倚楼说着又转向唐飞。“既然你确定她中的就是唐门奇毒冰心毒针,那么请你把解毒的方法告诉我。”
  “冰心毒针是没有解药的。”唐飞撇过头道。
  “那我中的毒又是如何解的呢?”冷飘水开口了。“看看我的手掌,上头没有半个浅绿色斑点,如果冰心毒针真没有解药,我的情况又该作何解释。”
  唐飞沉默不语,而这无异是印证了冷飘水和萧倚楼的臆测。冰心毒针绝非无药可解,显然是唐飞那小子隐瞒了什么。
  冷飘水又看了萧倚楼一眼,并将视线移往站在一旁的萧纤云。萧倚楼立即便明白了,走到妹妹身旁推了她一把。
  “能救绿杨的只有唐飞了,你快求求他啊。”萧倚楼说。
  萧纤云闻言吓了一跳,唐飞更是错愕地转过头来。
  “喂!”萧纤云对她大哥嚷道:“你没说错吧?大哥,为什么要我去求他?”
  “你不想救绿杨吗?”
  “我当然想啊,但是要我——”
  “他不帮忙的话绿杨就会死,我这么说你懂吗?”
  萧纤云闭上了嘴。绿杨一直就像她最亲的姐妹,她当然不要绿杨死,但她也不想去求那家伙,万一她开了口而他还是拒绝,那么她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可恶!居然会被逼到这种地步,萧纤云恼怒不已,转头狠狠瞪了唐飞一眼。
  “如果你救不了绿杨,以后就别来见我!”她留下这么句话冲出了房间。唐飞则是一脸焦虑说不出话来,想追过出去又怕会遭嘲笑。
  “我这妹妹脾气很倔,向来是说了就算数的。”萧倚楼在一旁提醒他。
  唐飞闻言,非常烦恼,方才的高涨气焰消失殆尽。
  “是血。”终于,在良久的沉默后他说了。“找到另一个中毒者,喝下他的毒血便可以解了。”
  “以毒攻毒吗?”萧倚楼喃喃道。
  “这是唐门绝不可泄漏的秘密。”唐飞颓然低语着。
  “你放心,这事绝不会传到他人耳中。”冷飘水对他保证,终于明白自己体内的毒为何会在一夕之间消失。那一天他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咬伤了绿杨,结果竟是她的血救了他。
  “要再找一个中了冰心毒针的人谈何容易?这药方有不也等于没有?”萧倚楼接着说出了重点,令冷飘水刚浮起的心又再次下沉。
  没错,符合这条件的人可不是满街都有,要他们上哪儿去找呢?难道说知道解毒方法依旧无法救她,他们终究还是得眼睁睁看着绿杨死去?
  沉默了半晌,冷飘水走向唐飞。
  “给我冰心毒针。”他说。
  “你要做什么?”唐飞问。
  “将它打入我的体内,然后把我的血给绿杨喝。”
  “别胡闹了。”萧倚楼出言制止。“这么一来我们又要如何救你?再找个人挨毒针吗?”
  “用不着救我——但她——”冷飘水看向床铺。“她是一定要救的。”
  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冷飘水看似心意已决,他的神情令萧倚楼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唐飞看了看萧倚楼又看了看冷飘水,不甚情愿地开口地开口道:
  “用我地就行了。”
  他话一说出,冷飘水和萧倚楼同时转头看他,那气势竟让唐飞打了个哆嗦。
  “你说什么?”冷飘水寒声问。
  唐飞后退了一步,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会将他视为一个随手就能解决地对手。
  “我体内就有冰心毒针地毒。”他说。
  “你地意思是,喝了你地血她就能得救?”萧倚楼问。
  唐飞点头。
  “你说地是真的?”萧倚楼问。
  “当然了。”
  萧倚楼一听,松了口气,却忍不住敲了唐飞一记。
  “为什么不早说?”
  “要用刀子划开我的皮耶,你以为我喜欢啊?”敲他的是心上人的大哥,唐飞也只能低声抱怨了。
  ☆    ☆    ☆    ☆
  “咦?你又在想什么呢?”推门而入的是娟儿,她是奉庄主之命替柳绿杨送汤药来的。“庄主说了,要你什么也别向好好静养,你可要听话啊,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
  “我已经没事了。”
  “话说回来,这件事还挺悬疑的呢。原来是你娘在临盆前被唐飞那坏叔叔误伤,在生下你时将毒留在你体内,害得你这几年受了这么多苦,差点连小命都没了。”
  “对于这件事,我自己一点印象都也没有。”
  “是你出生前的事情,也难怪你不知道,多亏你妹妹红玉听你父亲提起过,否则这事到现在都还没个合理的解释呢。”娟儿皱眉对她说:“总之呢好不容易重生了,往后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了。”柳绿杨微笑着,轻叹一声道:“又飘起细雪了,好美啊。”
  “有什么美的?冷死人了。”娟儿将汤药搁在桌上,认真地警告她:“我说绿杨,呢可千万不能道外面去喔。虽说毒已经解了,呢也休养了一整年,但庄主说过地,你这身子不好好调理是不行的,尤其是冬天,决不能受寒,否则又要几个月下不了床了,知道吗?”
  柳绿杨只能微笑点头,笑里却带着轻愁。
  一年了,已经整整一年不见他了啊。
  “唉,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待在这破木屋里,人家为你准备了又大又温柔的房间你不要,偏要跟我们这些丫环们一样,在在这儿吹风受冻的。”
  “我本来就是庄里地丫环啊。”柳绿杨笑道。
  “才不是这样地。谁都知道庄主和小姐根本就没把你当外人,尤其是庄主,对你既温柔又体贴的,我还在想你会不会真成了咱们情剑山庄地少夫人呢。”
  “别胡说,娟儿,让人听见了怎么办。”
  “真的不可能吗?”娟儿颇为失望,但仍端着汤药让柳绿杨服下,再将汤碗放回桌上。“如果你真成了少夫人就太好了,我也可以沾光啊,说不定能留在你身旁专门服侍你。”
  柳绿杨听了皱起眉。
  “好了,我这种人怎么配得上庄主呢,你再胡说,我可要生气了。”
  “闲聊一下有什么关系呢。”娟儿在床边坐下,叹息道:“小姐嫁人后庄里就变得好闷喔。绿杨,你呢?你会不会想念纤云小姐?”
  “嗯,很想念啊。”
  “为什么庄主要让小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就算那家伙救了你一命……”
  “纤云小姐是因为喜欢唐飞才答应嫁给他的。”
  “是吗?我倒觉得小姐对姑爷挺凶的。”
  “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不一样嘛。”
  “爱是什么呢?我一点概念也没有耶。”娟儿又叹息。
  “长工阿茂送花给你时,你不是很开心吗?还红了脸呢。”柳绿杨笑道。
  “那——那又怎么样?”娟儿低下了头。
  “那就是喜欢吧,而喜欢是很有可能慢慢变成爱的,所以你用不着。像娟儿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一定会找到个好人来爱你的。”
  娟儿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
  “没有啦,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她说。
  “娟儿一直都这么照顾我,我很感激。”
  “哎呀,说这些做什么!往后咱们俩还要相互照应不是吗?”
  柳绿杨看着窗外飘落的细雪,半晌后才转头对娟儿说:
  “我就要离开情剑山庄了。”
  “嗄?”娟儿跳了起来,张大了嘴不断眨眼。
  “我也想嫁人了。”柳绿杨微笑着对娟儿说:
  “庄主在吗?我有些事想找他商量。”
  ☆    ☆    ☆    ☆
  在情剑山庄大门外,一早就有数十个人集结在此,而且清一色全是男性,他们面带笑容情绪兴奋,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朗声大笑。
  “你这老不修的,已经娶了两个小妾了,还来跟人家抢什么绣球!你不怕你这把老骨头给人撞散了?”
  “拼了命也得来啊,你没听说吗?没听说吗?今个儿招亲的可是只下金蛋的母鸡耶,怎么能错过呢。”
  “这么说来你是冲着钱来的了?”
  “你们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我们的消息比起你可要灵通多了。听说这抛绣球的姑娘不仅刺绣手艺超一流,相貌更是标致可人,很得萧庄主器重,否则以她一个绣匠身份,情剑山庄怎么可能这么大手笔替她办什么绣球招亲?”
  “就是啊,这是人财两得的大好机会,所以才会聚集了这么多人。”
  “这么冷的天,人还是一个接一个来,大伙儿还真是为了钱财不辞辛苦啊。”
  这话惹来一阵笑,让人不禁同情起这位站在城楼上抛绣球的姑娘。
  是的,即将以绣球来招亲的正是柳绿杨。数日前她对庄主萧倚楼提起这个主意,受到了强烈的反对,然而她却执意要做,令萧倚楼非常头疼。
  “为什么宁可抛绣球也不肯嫁给我?难道我萧倚楼还不如那些男人?”
  “不是这样的,庄主。”柳绿杨急忙否认。
  不忍教柳绿杨为难,萧倚楼也不再逼问,他很清楚心系冷飘水的她是绝不会嫁给他的,却不明白她何以会有抛绣球招亲的荒谬念头。
  “你要什么人我都替你找来,为什么非得用这种可笑的方法?”萧倚楼看着柳绿杨,强压下对她的爱意说道:“你以为他会来吗?你尚未醒过来他已离开情剑山庄,这一整年从未回来看过你,这种男人你还惦着他做什么?”
  柳绿杨抬起头。经过这一年的调养,原本白皙的双颊终于有了些许红润。
  “请答应我任性的要求,庄主,我已经决定要和接到绣球的人成亲,绝不后悔。”她说。
  “万一绣球落在一个老头子手上呢?万一那人是缺了手或少了脚呢?”
  “拿到绣球的就是我的丈夫。”
  柳绿杨眼底闪烁着坚决。面对这样的她,萧倚楼终还是妥协了。他闭了闭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我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说。
  “对不起,庄主。”
  “罢了,反正你早已不欠庄里什么,反倒是情剑庄主亏欠了你,你想怎么做都是由着你吧。”
  “千万别这么说,庄主。”
  萧倚楼看着他。
  “喊我一声大哥吧,我会比照纤云的婚礼,让你风光出嫁。”
  柳绿杨再也忍不住了,泪珠成串地滑落脸颊。她并非全然不知庄主对她的好,但也就是因为如此,她才无法接受他的感情。心里想着其他的男人却投入他怀里,这对庄主是极不公平的。
  “谢谢你,萧大哥。”她哽咽地说,然后即使是说再多的话也无法表达她心中的感激。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九章

  萧倚楼雇了辆马车火速将柳绿杨带回情剑山庄,当然冷飘水也随行在侧。
  回到庄里已是夜深人静,娟儿和护院等知情的人皆在大厅等候,连年迈的老管家也在椅子上打着磕睡硬撑着。看见萧倚楼怀里的柳绿杨时,厅里四个人都松了口气,对随后进门的冷飘水则投以责难眼神,似乎在说着:
  “你这家伙竟敢偷偷带走绿杨,瞧,还是逃不出咱们庄主的手掌心,让他给抓回来吧?”
  面对一脸寒冰的萧倚楼,丫环娟儿深呼吸几回后鼓起勇气问:
  “绿杨不要紧把?庄主。她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
  “绿杨暂时要呆在我房间里。”萧倚楼却不容置疑地说。“我要我的药箱,再到外头挖一盆雪,立刻送到我房里来。”
  老管家领命而去,娟儿则探了探门外,又问道:
  “小姐呢?庄主,小姐没有跟你们一块回来吗?”
  “嗯。”萧倚楼简短回答了声,便快步朝自己房间走去,不明所以的娟儿在情急下只得拦下冷飘水。
  “等等,”她挡在他面前。“我问你,我们家小姐呢?你把她藏哪儿去了?”
  为什么她也来找他要人?他怎么会知道她家小姐究竟上哪儿去了。
  懒得说话的冷飘水直接越过娟儿追上萧倚楼,留下她气愤地在原处跺脚。
  “什么嘛!目中无人的,这一切可都是他惹出来的耶。”她转头看着两位护院,又皱眉又噘嘴地问:“那个家伙实在高傲到极点了,你们说是不是?”
  两位护院只能点头,虽然他们觉得这其实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唉!”娟儿长长叹了口气低头嘀咕着:“小姐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早说她那么点三脚猫功夫是只会坏事的,还想去找绿杨呢。这会儿绿杨回来了,她却行踪不明,这可怎么是好?真是急死我了。”她说着,又是连连叹息。“还有啊,绿杨那副样子想必是又发病了,人回来却还不能工作,三夫人那儿我已经挡不住了,谁来救救我?有没有人能救救我呢?”
  她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抬起头,两位护院却已不见踪影。
  ☆    ☆    ☆    ☆
  不能让她受寒,而且必须想办法退去她的高烧,看护柳绿杨数年,萧倚楼很清楚唯有这么做才有机会救她的。而尽管如此,经过这些的钻研尝试,历经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从不认输的他似乎也不得不接受她终将死去的事实。
  每一年的发作都令她的身子更为虚弱,他实在无法预料纤弱的她还能再活多久。
  替她把过脉后,萧倚楼让她服下数颗药丸,以雪化成的冰水为她擦拭额头、颈子以及手部等处,但并未逾越礼教触及她的其它地方。
  “如需要为她擦拭身子,我可以代劳。”在一旁静观的冷飘水开口说,引来萧倚楼几可致命的一瞥。
  “用不着。”以及他这么冷冷的一句。
  “暂时是稳定了,但随时都会再度发作,就这么断断续续约莫要持续整个冬季。”萧倚楼回答,将沾了水的冰冷湿布置于她的额头上。
  “挨过冬季便能活命吗?”
  “很难说。”
  “什么意思?”
  “她努力熬过了几个年头,但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了一个。”
  “连你都不知道?”冷飘水哑声问。
  “连我都不知道。”萧倚楼站了起来,微扬的嘴角透露出他的苦衷与无奈。“遐尔闻名的萧倚楼也不过这么点能耐,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冷飘水摇头道:
  “我相信你能救她,请不要放弃。”
  “我从未放弃。”萧倚楼说着看向他,思索了半晌后才开口:“坐下来,我替你把个脉。”
  “我?”冷飘水有些诧异,继而摇了摇头。“用不着分心照顾我,像我这种忘恩负义的家伙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你不必管我是怎么想的,只要过来坐下就行了。”
  萧倚楼十分坚持的样子,冷飘水只得乖乖坐下;而看着他拉起的袖子,萧倚楼静了静,接着也坐了下来。
  “这袍子是绿杨绣的?”他问道。
  冷飘水点头。
  “为什么?”萧倚楼仔细打量着这件雪白色的外袍。“绿杨为何要做袍子给你?”
  冷飘水蹙眉思索,之后回答:
  “因为越来越冷了,而屋里被子又不够,她是这么说的。”
  “被子不够?”萧倚楼瞄了他一眼。“我见过的,那屋里只有一张床不是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冷飘水面无表情地问。
  “既然你宣称绿杨是你的人,我以为你们理所当然会同搨而眠。”
  冷飘水给了萧倚楼一瞥。
  “她依旧是你心目中那个严遵礼教的女孩。”他说。“她很努力挣扎过了,是我强迫她的。”
  萧倚楼盯着他。
  “别再惹恼我,我尚未打消杀你的念头。”他说着,开始为冷飘水把脉,聚精会神地持续了好一会儿,神情更是少有的凝重。
  “我还能活多久?”被人抓着把玩了半天,冷飘水忍不住开口了。
  “为什么这么问?”萧倚楼终于松开他的手。
  “因为你的表情。”
  “你放心,暂时还死不了。”
  “哦?”
  “再观察两天吧,到时候应该就能更明确的判定了。”萧倚楼站起来,又走向床边审视柳绿杨的情况。
  真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但冷飘水丝毫不以为意。
  “在她好转之前我可以呆在这里吗?”他在乎的仅有这个。
  萧倚楼转过头瞪着他,久久之后道:
  “随便你。”
  ☆    ☆    ☆    ☆
  接下来的两天里,柳绿杨的情况时好时坏,不过即使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昏迷不醒,让出房间的萧倚楼就睡在隔壁的厢房,不管是白天黑夜都会过来巡视她的情况,而冷飘水则是继续他席地而眠的日子,走出房间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此外,冷飘水也注意到这两天来自己并未毒发,一次也没有,而他仍将此视为死前的回光返照,毕竟冰心毒针的毒性诡谲,连萧倚楼都无法捉摸,更何况是他。
  回到情剑山庄的第三天一早,萧倚楼到房里来检视过后,冷飘水问起柳绿杨的现状。
  “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萧倚楼坐下并暂时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对冷飘水说:“你也坐下来,我有些事要问你。”
  冷飘水依言坐下,他已逐渐知道和萧倚楼争辩不过是枉费唇舌罢了。
  “是关于你体内的毒,”他一坐下,萧倚楼便开始说:“有些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从你这儿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释。”
  “有什么是你不了解的?”冷飘水问。
  萧倚楼思索了片刻。
  “这么说吧,冰心毒针的毒自你体内完全消失,你可知这是什么原因?”他问。
  冷飘水闻言后久久不能言语。是他听错了吗?抑或是萧倚楼为了报复所开的玩笑?
  “你在说笑吗?”
  “我可没有那种兴致。”萧倚楼回答。
  “唐飞说冰心毒针是没有解药的。”沉默了好一会儿,冷飘水开口。
  “我也以为是如此。”
  “以为?”冷飘水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你体内的毒已经截了。”萧倚楼倾身向他。“看你的表情,你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不知道。”事实上他脑中一片混乱,根本无法思考,说什么他体内的毒已截,这简直一点道理也没有。
  “一点概念都没有吗?”萧倚楼轻叹一声。“原本以为可以从你这里知道些什么的,这下可麻烦了。”
  冷飘水沉默着,半晌后抬头道:
  “这么说也许有些失礼,但——有没有可能是你诊断错误?”
  萧倚楼眯起眼睛看着他,
  “恕我失言,我道歉。”冷飘水轻咳两声改了口。
  “你倒是第一个敢对我说这种话的人。”萧倚楼扯扯嘴角。“老实说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乎,只不过若是能找出你不药而愈的原因,或许对绿杨会有帮助。”
  冷飘水闻言,倏地抬起头:
  “别这么讶异,”萧倚楼浅浅一笑。“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们的情况类似。”
  “我能做什么?”冷飘水问,声音里带着急切和绝望。“我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除了你给的药,我并未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在你接触过的东西里,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刚好跟冰心毒针的毒相克。”萧倚楼对他说:“你再仔细想想,不管多么细微的事都不能错过,看能不能记起些什么。”
  萧倚楼严肃地看着他,于是冷飘水稳下纷乱的思绪,试着在回忆中搜寻所有可能的线索。他想了又想,却毫无所获。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体内的毒在什么时候消失的?但不管怎么回忆,他就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怎么样?”萧倚楼问。
  冷飘水摇摇头。
  “我和她吃一样的食物,喝一样的茶水,都是些很普通的东西,我实在想不出来……”
  “不光和吃的喝的有关,我不是说了,再细微的细节都不能错过。”萧倚楼又眯起眼睛看他。“我问你,那些私人方面不可告人的部分你可仔细回忆过了?”
  冷飘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脸上也有些泛红。
  “你不想救绿杨吗?”萧倚楼无所谓的喝了后茶。“虽然我最厌恶的就是探人隐私,但为了救人,我看就让我来帮你回想一下那些重要的事如何?”
  ☆    ☆    ☆    ☆
  虽然气愤,冷飘水仍在萧倚楼的坚持下一一回答了他的问题,而萧倚楼也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以一个大夫的身份认真仔细地盘问。在回答的过程中,冷飘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抓住了些他原本忽略的细节。
  尽管如此,事情却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即使是将冷飘水和柳绿杨两人这些天来的一举一动弄得一清二楚,也从中找出了几个可疑之处,但萧倚楼仍无法立即做出判定。
  “如何?”冷飘水问:“知道症结所在了吗?”
  萧倚楼摇头。
  “不过总算是有了点头绪,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我会从中找出救绿杨的方法。”
  “拜托你了。”冷飘水说。
  “绿杨未来会是我的妻子,用不着你拜托,我也会尽全力救她。”萧倚楼说着,看了他一眼。
  冷飘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即使柳绿杨最后终究会成为情剑山庄的少夫人,但至少她是活着的,这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对了,”此时萧倚楼站起来对他说:“有件事麻烦你去做。”
  “是什么?”冷飘水问。
  “因为绿杨的关系,我分不开身,所以希望你能代我寻找舍妹。”
  “令妹?”冷飘水蹙眉。“你要我去找她?”
  “是的,”萧倚楼斩钉截铁道。“舍妹会失踪完全是因为你掳走了绿杨,是你的责任,所以在我照顾医治绿杨的同时,你就负责去把纤云找回来。”
  冷飘水并不想在绿杨未有起色前离开这儿,但萧倚楼这样的说法又哪里由得他拒绝?除了点头,他似乎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冷飘水轻叹一声。
  “但是我从未见过令妹。”
  “我会命人拿她的画像给你。”
  冷飘水点头。
  “我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找起?”他问。
  “我知道的话又何必要你去找?”萧倚楼也叹息。“舍妹很手走出情剑山庄,即使是到城里逛逛都有护卫跟着,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老实说我非常担心她,如果不是因为绿杨……”
  “我知道了。”冷飘水打断他的话。“把画像给我吧,我会负责将她找回来。”
  他的回答令萧倚楼满意地点头。
  “那就有劳你了,我也会竭尽全力找出救绿杨的方法。”萧倚楼说。
  于是,在出发前去寻人的前一天晚上,冷飘水站在床前久久地、静静地凝视柳绿杨。几天来一直昏睡着,原本身子就单薄的她更加消瘦了,肌肤也苍白得几乎透明。虽然现在是沉沉睡着,但多数时间都是发着高烧,不停地喘息呓语。
  这种痛苦冷飘水最懂,他是个男人尚且难以承受,她这么纤弱的女子又如何受得住?身子会一年不如一年也是理所当然。
  但她不该受这种罪的,这么一个完美善良的姑娘有权利活到儿女成群子孙满堂。
  轻抚她的发,冷飘水的手在颤抖。他很想坐上床将她拥如怀里,又怕惊扰了她。
  “别死,别死啊,绿杨。”他哑声低语,希望这发自内心的呼喊能唤醒她,真正地唤醒她。
  那一夜,冷飘水终于明白什么是爱。他坐在床边,握着柳绿杨的手直到天明。
  ☆    ☆    ☆    ☆
  “没有耶,没见过这位姑娘来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见过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的。”客栈掌柜笑着这么说,于是冷飘水再次道谢并把萧倚楼交给他的画像收起来.
  这不知道是今天来第几回了,他拿着画像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寻找,得到的几乎全是这样的答案不是没见过就是没印象。冷飘水越来越觉得单凭一张画像要寻人简直有如大海捞针,如果没有佛祖保佑是绝对找不到的。
  找不到萧纤云就不能回情剑山庄,带着这样的焦虑,冷飘水必须继续找下去,但在这之前也得填饱肚子,一早就出门,此时已经是夜幕低垂了。
  冷飘水正打算找地方歇会儿,忽然感觉一道凌厉的杀气由背后袭来,他闪身躲开,转头一看,墙上钉着根雪白透明的冰状长针。
  冰心毒针?
  冷飘水神情一凛!四下搜寻着发暗器之人。
  “出来吧,唐飞,老用这套暗箭伤人的把戏,不怕辱没了唐门响亮的名声?”他沉声道。
  话才说完,一个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是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可惜的是脸上带着愤怒和憎恨。
  “你真是福大命大啊,冷飘水,中了唐门的冰心毒针能活到现在。”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一次吧。”冷飘水看着他说:“我杀了你叔叔,而你杀了我,我和唐门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
  “别说笑了,你明明还活生胜地站在我面前。”唐飞瞪着他。“我问你,是谁替你解了毒,是谁?”
  “冰心毒针有药可解吗?”冷飘水问。
  “没有。”唐飞斩钉截铁道,却微微移开了目光。
  这细微的动作并未逃过冷飘水的双眼,他也立即便有了这样的结论。
  原来如此!冰心毒针果然并非什么必杀之毒。
  然而冷飘水并没有再加以追问,他知道再问也得不到答案,只会更加惹恼唐飞。在这个迫切要找出萧纤云的时刻,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这里和唐飞牵扯不清。
  以前他或许会,现在的冷飘水却觉得所有争执都是无谓。
  “废话少说,冷飘水。”唐飞不再提毒针的事,仍以愤怒的视线盯着冷飘水。“既然你还活着,咱们又在这里碰了头,我们就在这里一决生死吧,我唐飞绝对要杀了你替我叔叔报仇。”
  “你叔叔奸淫掳掠无所不为,唐门早已将他归入叛徒之列了不是吗?”冷飘水道。
  “唐门的叛徒自有唐门自己清理,用不着外人插手。”
  “我是个杀手,拿人钱财为人除祸,杀你叔叔并非我本意。”
  “那么你告诉我,究竟是谁雇佣你杀我叔叔?”
  是官府。但基于这一行的规矩,冷飘水并不打算说出来。
  “我无法告诉你。”他的答案始终如一。
  “那么你等着见阎王吧。”唐飞话一说完,身子也跟着扑向冷飘水,一道阴冷的掌风更是先行而至。
  冷飘水向上跃起,依旧不想动手,但唐飞咄咄逼人,出招凌厉且招招逼杀,蘸过毒的指尖有数次几乎要划破冷飘水的衣裳——那件绿杨为他缝绣的外炮。
  再三让步闪躲,冷飘水的耐性逐渐用尽。他开始想着,也许狠下心来杀了他才是解决此事的最快方法。
  唐飞年轻气盛,将报仇为一种崇高的正义行为,也许是傻了点,却也非该死之徒,他实在不想动手取他性命。
  “我不想杀你,唐飞。”冷飘水说,身子向右一闪,躲开向他的毒掌。
  “好大的口气。”唐飞笑着,动作丝毫未曾减缓,“动手吧,冷飘水,我可不想日后让人说我唐飞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冷飘水扯扯嘴角。“你之前还偷袭过我呢?难不成你忘了?”
  “你——”唐飞闻言,恼怒地红了脸,却又无法反驳这项事实,于是便以更为险恶的招式攻向冷飘水。
  看来不动手是不行了,再容忍下去就是对自己残酷。冷飘水这么想,最后一次警告唐飞:
  “罢手吧,唐飞,以你现在的能力是杀不了我的。”
  “杀不杀得了你要试试看才知道。”唐飞咬牙切齿道,冷飘水的话产生了反效果。
  ☆    ☆    ☆    ☆
  为了不引起骚动,冷飘水刻意将唐飞引至城外人烟较稀少的地方。而在这期间,唐飞的攻击一直未曾停歇,冷飘水的神情也逐渐由忍耐趋于冷漠。
  唐飞虽然称得上是唐门新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武功造诣尚浅,江湖历练也不足,并非他大言不惭,若是两人单大独斗,唐飞此刻确实没有杀他的本事。
  然而冷飘水也不想要唐飞的命。这年轻人尽管狂傲不驯,还曾以毒针暗算过他,冷飘水仍觉得可以原谅他。认识了绿杨后,他似乎也感染了她的慈悲心肠。
  虽然不想杀他,但冷飘水认为唐飞实在需要点教训,如果不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永远不会成长,永远都是这么目中无人,那么即使他今天饶过他,他迟早也会命丧他人手下。
  冷飘水才想着,唐飞的毒爪已经再次袭向他,而且是朝着他的双眼,毫不留情。于是,冷飘水动手了,既然他屡次劝说都无法令他改变心意,那么他也不必再客气。
  冷飘水在闪过唐飞攻击的同时向他还击,他一掌打在唐飞的肩上,虽然仅用了四成功力,却令得唐飞闷哼一声后退数步,还呕出一摊鲜血。
  唐飞瞪大了眼睛看着冷飘水,脸上写着惊愕及不解。就那么一掌,只是随意的一掌,他已败了,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他是唐飞,是日后将执掌唐门的人啊!
  冷飘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唐飞却开口喊住了他:
  “站住,姓冷的。”
  冷飘水停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子。
  “我说过了,现在的你绝对不是我的对手。”他说。
  “为什么放过我?”唐飞问,知道自己的伤势并不重。
  “你怎么知道我放过你?”冷飘水扬扬嘴角道:“说不定我掌上也藏了毒,再过不是久便要你毒发身亡。”
  “你掌上有没有毒根本就瞒不过我。”唐飞看着冷飘水,“为什么不杀我?就算你放了我,下回见了面我一样取你的性命。”
  “随你。”冷飘水说着又要走,唐飞再次喊住他。
  “你是怎么回事?居然会如此心软,一点也不像江湖盛传的冷血杀手。”
  “别急于寻死,年轻人应该珍惜生命。”冷飘水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当作是你运气好,快走吧。”
  唐飞还想开口留住他,但冷飘水已经转身,他已决定不论唐飞说什么都不再回头,回城里找间客桟吃点东西,继续寻找萧纤云才是他此刻该做的事。
  结果却是另一个声音令冷飘水又一次停下了脚步。有个女人正在寻找唐飞,一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冷飘水不由自主转过身,恰好看见一位姑娘朝唐飞跑去。
  是恋人啊,冷飘水这么想。
  “你跑这儿来做什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到处找你知不知道?!”那姑娘一见唐飞劈头就说,语气连和善都称不上,更不用说甜蜜了,令冷飘水心生疑惑。
  似乎并不是恋人啊,他又想。
  “我看见一个熟人朝这儿走来,所以就——对不起,你别生气嘛。”
  咦?这女子究竟是谁,竟能让唐飞低声下气道歉?冷飘水的好奇心被唤起,决定站在暗处静观片刻。虽然唐飞不时眼神示意他离开,那位姑娘却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只管责备着唐飞。
  “我不能生气吗?东西吃了一半你就扔下我往外跑,我差点因为没银两付帐被店小二抓上衙门,最后还是把我哥哥给我的玉镯子押在客栈才出得了门,你说我该不该生气?!我该不该生气?!”
  那位姑娘嚷着,只差没指着唐飞的鼻子,而唐飞不但不发怒,反倒还陪着笑脸说: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我这不是道歉了吗?你别生气了,这么大声嚷嚷——”唐飞朝冷飘水那儿看了一眼,眼神煞是难堪。
  “要我不嚷嚷也行,你这就跟我回去把我的玉镯子给赎回来,然后咱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这——别这样啊,说什么分道扬镳的,你不是答应让我陪着你找人的吗?”
  “你还好意思说呢,说什么自己见识广、人面佳,找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我还不如自个儿去找,还省得受你的气!”
  “我事事顺着你,什么时候让你受气了?”唐飞苦着脸道。
  “这会儿不就是了?”
  “事出突然,我又不是有意的。”
  “有意的无心的都一样,总之我决定自己去找绿杨了。”
  “还是让我陪着你吧,萧姑娘,江湖险恶,你一个柔弱女子……”
  冷飘水由黑暗中现身。他听见的已经足够了,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和唐飞一场不情不愿的斗争,竟能助他完成此行的目的。
  他直接走向那位女子,完全无视于唐飞带着戒备和怒意的眼神。
  “敢问姑娘可是情剑山庄的大小姐萧纤云?”他问。
  那位女子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扬起眉道:
  “我是萧纤云,你又是哪一位呢?”
  “在下冷飘水,令兄萧倚楼嘱咐我务必要立刻将你带回情剑山庄。”
  “我大哥?”萧纤云两道柳眉挑得更高。“冒昧请问,可有什么信物能证明你说的话?”
  冷飘水摊开她的画像。
  “只有这个了。”他说。
  萧纤云检视过画轴,正是她十八岁时哥哥请人为她画的。
  “原来大哥已经回到情剑山庄,这下可糟了。”想起她离开时庄里的一团混乱,萧纤云忍不住皱起眉长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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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八章

  冷飘水睁开眼睛,有片刻的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静静打量着周遭——倒在一旁的椅子,散落地面的茶杯碎片,还有桌脚的斑斑血迹,这一切是如此怵目惊心,却无法让他忆起此处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柳绿杨,之后他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很重,一低下头便看见了她。她不知道为什么睡在他身上,而且还睡得很沉,他轻唤了她几声都不见她醒来。
  虽然冷飘水很愿意静静躺着让她继续睡,但他对于屋里混乱的一切也非常介意。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们又为何会躺在地上?这些他都迫切地想要问清楚。
  于是他拥着柳绿杨缓缓坐起来,柳绿杨也因为这震动而睁开眼睛。她眨了眨眼,在看见他时身体一僵,并露出某种戒慎恐惧的表情。
  这反应并逃过冷飘水的眼睛,他扶着她站起来,正想开口问个明白,柳绿杨却抢先说话了。
  “你——你醒了?真的醒了吗?”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令冷飘水耸起了眉。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这么冷静的声音,他是真的醒了。松了口气的柳绿杨闭上眼睛,若不是冷飘水还扶着她,她便会像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好久啊。”她倚在他怀里喃喃道:“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了。”
  她该死的究竟是说什么?冷飘水料想是他体内的毒让他昏睡了过去,那么在他不省人事这段时间里又出了什么事?她为什么不好好解释一下?
  “张开眼睛,我有话问——”冷飘水让她仰起头,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她额头上的血块,神情在瞬间凝结。“你怎么了?这个——”他微微颤抖的指尖轻抚她的额头。“告诉我这是谁弄的。”
  “嗄?”柳绿杨有些茫然,事实上她正因为体力透支及缺乏睡眠而摇摇欲坠。“你说什么吗?我没听清楚。”
  “谁弄伤了你?”冷飘水耐着性子重复他的问题,他扶着她到床边并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专注地审视他的伤口。
  “喔,你说这个……”她举手碰碰自己的额头,随即因疼痛而瑟缩了下。“没有人弄伤我,是我自己,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脚。”
  “流了这么多血吗?”他看着被子上的大片血迹。
  “啊?嗯。”她点头,偷偷将手藏在身后。
  冷飘水蹙眉,无法相信她的说法,却又不明白她在隐瞒什么。
  “那么这些呢?”他指着屋里一片凌乱。“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柳绿杨忧郁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他是这么傲气的人,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是不说比较好吧?但是屋里的情况又岂是几句话就能搪塞过去的。
  仔细衡量了下,柳绿杨决定说出部分事实,其余的则避开不谈。
  “这些也是我弄的。”她说:“因为你高烧不退,我有点慌张,就变得笨手笨脚的,一会儿砸坏杯子,一会儿又撞倒了椅子。”
  冷飘水扬起眉看着她。
  “那么你又为何会睡在我身上?”
  柳绿杨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她可不是有意要睡在他身上,那是为了要防止他伤了他自己啊。
  “因为你不断将被子踢开,所以我才——我是不小心睡着的。”她越说声音越小,偷偷看了眼,发现他依旧一脸怀疑,她忙打了个呵欠道:“啊,我好困,能不能放开我,让我再睡一会?”
  “晚饭呢?你想吃点什么?”冷飘水看着窗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昏迷了一天。
  “不吃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事实上她真的很疲倦,几乎要撑不下去了。
  听到她不吃东西,冷飘水又扬起眉,不过还是依她的意思将她放在床上,捡起地上染有血迹的被子,尽量拍干净后替她盖上。
  柳绿杨随即松了口气并闭了眼睛,一直凝视着的冷飘水心又起。为了揭开这一团混乱的谜底,他犹疑良久,终于还是伸手在她穴道上一指,好让她睡得更深更沉。
  ☆    ☆    ☆    ☆
  不带任何情欲,冷飘水脱去柳绿杨的衣物,在她嫩白的肌肤上发现了大大小小数个青紫色的痕迹。
  冷飘水倒抽了口气,随即神情痛楚地撇过头去,仿佛再也不愿意多看那瘀伤一眼。
  果然!果然在他昏迷时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她那些谎言根本就骗不了人,再怎么慌乱也不可能让自己伤成这样子。
  从她的神情以及屋里的情况开来,冷飘水对她说的话其实早以存有很深的疑惑,也曾有一瞬间的时间,他想过这一切会不会是自己在不自觉中所为,却没有想到这急速闪过脑中的念头竟会成真。
  是他,除了他没有别人了。看来他体内的毒除了会让人发烧昏迷,还能令人心智大乱,甚至变得野蛮残暴。这这次的发作几乎是持续了一整天,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究竟是如何伤害她的?他简直不敢想象。
  在替她穿回衣服的同时,他终于注意到她染红的衣袖,之后便看见她手上的伤口。冷飘水轻轻拉过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掌上有一半状的、很深的齿印,干涸的血迹则是从手指到手臂都有,显见她受伤时是多么疼痛。
  是他做的吗?是他咬了她?冷飘水问自己,却早已清楚地知道了答案。但是老天!怎么会这样的?他难道已经变成一只野兽,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无法控制了?
  穿好她的衣服并替她盖上被子,冷飘水开始动手收拾屋里的一团混乱,他面无表情的将椅子扶起,将碎裂的杯子丢掉,然后尽量擦拭着无所不在的斑斑血迹。
  大致将屋子恢复原装后,冷飘水在窗口伫立,对于飘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浑然不觉。他想了很久,也再三衡量过,但所得到的结论终究还是只有一个。
  必须结束了,冷飘水想,已经无法将她留在身边了,与其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受他折磨,他还不如一掌将自己了结。
  回忆将她掳走的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起因于他的私心。而为了能占有她,被冠上什么样的恶名他都不在乎,到现在依旧是如此。
  然而看见她身上的累累伤痕,听见她言辞闪烁为他隐瞒,他的心好疼。他卑劣的行径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甚至可以说崩解了她的未来,而她不但不怨他,还以菩萨般的无私胸怀看护他,令他自惭形秽
  所以,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应该将她送回情剑山庄,否则万一他再发作,再陷入难以自制的狂暴中,她又会如何呢?他再也不能忍受从她身上发现更多的瘀伤,尤其那些伤痕是来自他自己.
  雪仍在飘落,冷飘水回头看着床榻上的身影,冰凿般的脸上闪过一丝脆弱.然而当他再度望向窗外,神情已恢复原有的凛然。
  ☆    ☆    ☆    ☆
  当晚,柳绿杨仍熟睡着,冷飘水离开了小屋并将房门反锁,自己则到了屋后的柴房,为了怕自己再伤害她,他决定在这里过一晚;明天,等他从折磨他的剧毒中又活过来,他将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回情剑山庄。
  他将柴房上了锁,点起他带来的灯,然后在角落坐下。分离前夕却得呆在这种地方,他苦笑着想。这势必又有个难以成眠的夜。
  冷飘水就这么坐着直到天明,奇怪的是,他意料中的不适并未出现,从深夜到阳光乍现,他的意识始终非常清楚,身上也没有任何毒发的征兆。
  这是怎么回事?回光返照吗?
  因为这样的想法,冷飘水不敢掉以轻心,一直在柴房呆到正午,还是没有感觉什么异样,一切都很好。
  带着不解和疑惑,冷飘水离开柴房回到小屋。他在门前伫足聆听,却发觉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简直是太安静了。
  他开了锁慢慢推门而入,一进门就看见油灯依然亮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倏地迎面袭来。
  为什么灯还点着?都已经是中午了啊。
  冷飘水大步走向床铺,果然,柳绿杨还在上头,她面朝墙壁,身上还盖着染血的被子,丝毫看不出有下过床的迹象。
  为什么会睡到现在?真的那么累吗?就算是点过她的穴道,五个时辰后应该也已解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更强烈的不安袭上冷飘水心头,他探过身去轻推了推绿杨,她动都不动,于是他坐上床铺将她拉入怀中,摇晃她并唤着他的名字。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但随即便又闭上,这时候冷飘水才发现她脸颊嫣红喘息不已,充满着魅惑力却又显得那么不寻常。
  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冷飘水想着,之后便发现她的身子好烫,烫得令人害怕。
  受寒了吗?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想起她独自一人忍受着病痛,冷飘水就自责不已。
  忽然间,有个荒谬的念头浮上脑际——他体内的毒未再发作,她却开始发烧,他没事了,她却病了,这时机上的凑巧是否代表着什么?
  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测一直在冷飘水脑中盘旋,他甚至未听过这毒会传染,但也不无可能啊。
  冷飘水为此六神无主,他果真要害死她了,他想着,不敢相信自己一时的自私任性竟会导致这般严重的后果。
  正当他拥着她不知如何是是好,柳绿杨在他怀里动了动,半睁着眼睛喃喃说道:
  “冷公子,冷公子,我——”
  见她有了反应,冷飘水不由更加拥紧她。
  “你怎么了?很难受吗?”他问。
  她摇着头,甚至还对他露出微笑,冷飘水似乎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没事吧?”她反倒这么问。“有没有再发作呢?”
  “我没事,”冷飘水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一点事也没有。”
  “太好了,”柳绿杨的笑容越来越虚弱。“我很担心呢,如果你又发作,我只怕不能——不能照顾你了。”
  “你在发烧,但我会治好你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
  “没有用的。”柳绿杨又闭上了眼睛,仿佛说这些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这不是病,我也中了毒,再好的大夫也没有办法……”
  “中了毒?怎么会——”冷飘水一脸错愕地问,从刚才就一直困扰他的念头又浮现脑中。“难道说……果真是我吗?是我将毒传到你身上了?”
  柳绿杨闻言又睁开了眼睛,一样是一脸的错愕。
  “你在胡说什么?冷公子,”她轻笑着,随即因为胸口发闷而频频喘息,但还是继续说道:“你身上——你身上的毒怎么可能跑到我身上来呢,别——别开玩笑了。”
  “可是……”
  “怎么?你是当真的啊?”看着冷飘水认真的表情,柳绿杨必须把事情说清楚。“不是的,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我身上——我身上的毒跟公子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请相信我。”
  “那么又是怎么回事?你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间中了毒?”这个时间虽然应该让她休息,但也只有问明事情的原委才能救她,这点冷飘水相当清楚。
  “我身上的毒是从小就有的,所以——如果我死了,绝对不是公子你的错,你别——千万别自责。”她笑着告诉他。
  “谁说你会死?!”冷飘水抓紧她的肩。“是谁告诉你你会死?是谁?”
  “是庄主。”她说。
  “萧倚楼?”他喃喃道。
  “嗯。”柳绿杨微笑点头。“你知道吗?庄主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神医,虽然连他都没有办法解去我身上的毒,但也就因为有他为我配药,我才能活到现在。”
  她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在他的心,也唤醒了他某些记忆。
  “这里有个和冷兄情况相似的人。”
  “她是情剑山庄里的一个绣匠。”
  “五年前,柳绿杨开始发病……”
  在他初至山庄的时,萧倚楼确实曾对他说过这么件事,提起过这么个人,然后因为他对别人的事向来不关心,所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掳走的竟会是——
  她是个身中剧毒的人,唯有呆在情剑山庄才能维系脆弱的生命,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竟贸然将她带走。虽然很清楚自己自私的行为将毁了她的清白,却从没想过会危及她的性命,他——他果然名副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鬼。
  “我立刻送你回情剑山庄。”见柳绿杨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冷飘水咬牙道:“你振作点,我马上就带你去找萧倚楼。”
  就在他这么说着,木门忽然被人推开,如刀锋般冷冽的声音传来。
  “急着送死吗?冷飘水,我是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扇门的。”
  冷飘水转头,站在门口的正是情剑山庄庄主萧倚楼。
  ☆    ☆    ☆    ☆
  感谢老天爷!
  在见到萧倚楼的刹那,冷飘水在心底这么说着,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期盼某人的出现,虽然他很清楚这人此次前来是为取他性命攸关。
  “这人……这人说他是你们的好朋友,所以我才答应带他过来的,我是不是做错了?”老婆婆皱眉说。
  “不,没有关系的,”冷飘水开口道:“他的确是我们的朋友,谢谢你,婆婆。”
  老婆婆看了冷飘水和萧倚楼,两人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怎么都不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不要紧吗?真的不要紧吗?”她忍不住又担心地问。
  “不要紧。”冷飘水回答,将半信半疑的老婆婆打发走了,这才转头直视着萧倚楼。
  “请你先救绿杨。”他说。
  “你决定将她掳走时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吗?”萧倚楼走向床铺,眼睛在屋里四处看了下。“纤云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谁?”冷飘水蹙眉问。
  “我妹妹萧纤云,你敢说她没有跟你们在一起?”
  “她是没有跟我们在一起。”
  萧倚楼闻言,扬起了眉,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谁也没有退缩。
  “她真的不在这里?”之后萧倚楼又问。
  “我没有必要骗你。”
  “纤云出去找你们,之后就没有再回情剑山庄。”
  “我们并没有碰见她。”事实上冷飘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听见萧纤云的名字,柳绿杨忽然睁开了眼睛。
  “小姐她……小姐她怎么了吗?”已经自顾不暇却还操心着他人,这样的柳绿杨教冷飘水又心疼地皱起了眉。
  “你不用担心纤云,把自己的身子先养好再说。”萧倚楼以令冷飘水诧异的温柔语气说道,之后并以眼神示意他让出位子。
  “庄主?是你吗?”直到这时候,柳绿杨才看见萧倚楼就在一旁,她奋力想坐起来,奈何仍是力不从心。
  “是我,我可找到你了。”萧倚楼微笑着在床缘坐下。“很痛苦吧?绿杨,不过别怕,再忍耐一会,很快就会没事的。”
  “嗯。”柳绿杨也带着虚弱的笑容点了点头。见到萧倚楼令她非常安心,总觉得只要有了他,阎罗王或许又会放她一马,让她再多活个几天。
  退至一旁的冷飘水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柳绿杨。看着萧倚楼在面对她时所透露出的怜惜,看着她对萧倚楼毫无保留的信赖,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根本就不属于这里。
  萧倚楼开始替她把脉时,冷飘水退到了窗边,他的目光追随着片片飘落的雪花,心却空荡荡的,只反复地响着一个声音:
  是该离别了。
  ☆    ☆    ☆    ☆
  冷飘水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萧倚楼过来拍他的肩,示意他到屋外一谈,他才将思绪由很远的地方拉了回来。
  “她怎么样?”冷飘水开口便问,并转身朝床铺的方向看去。
  “我们屋外再谈。”萧倚楼说着转身就走,冷飘水只得尾随其后。
  屋外雪花飘飘,但两人都不在意。萧倚楼在柴房旁站定,冷飘水也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的情形究竟如何?”冷飘水开口。
  “你有资格问吗?”萧倚楼冷冷道,眼里闪着怒火。“我有心要医好你,将你带回情剑山庄疗养,谁知竟是引狼入室。”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七章

  柳绿杨是被凝重的喘息声惊醒的,她倏地转过身子,错愕地发现原来那声音是来自身旁的人。
  昨天是她永生难忘的一日,将贞洁毫无保留地给予他;在那之后不久,又带着忐忑不安的心回到他怀里,接受他的亲吻,他的爱抚。
  再次占有她的他非常温柔,只要她有些许瑟缩他便会放慢速度或是停下来。看着他极尽忍耐的表情,有时侯她甚至觉得他似乎承受着比她更大更深的痛楚。
  他没有再弄疼她,相反地,还带给她陌生却难忘的愉悦,她在他怀里喘息低吟,紧紧拥着他深怕离开,完全忘了身为女人该有的矜持。
  事后她又哭了,这回绝大部分是因为羞耻,然后他却显得非常开心,不仅将她紧拥在怀里,还不时在她发际、鼻尖、额头等处印下轻吻。
  然后他下床烧了热水替她擦拭身子,任她再怎么拒绝都没有用。拧着棉布的他虽是惯有的淡然表情,眼里却写着难以掩藏的情感,就像为她净身的那双手一样,温柔得令她想哭。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可以说是备受宠溺。他不要她做任何事,连刺绣都不被允许,吃的喝的全由他一手张罗。他默默地做着一些琐碎的事,也鲜少开口说话,那挺拔却透露着孤寂的背影竟让她的心浮动起来。
  莫名的不安浮上心头。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之后,一切似乎都不同了。她的视线离不开他,情绪起伏都受到他的影响;继续和他在一起的话,她知道自己会越来越在乎他,他就是有那种牵引人的力量。
  这样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就在这样的疑惑中,夜色悄悄降临了。他站在床缘望着她,似乎等候她的决定,而她,如何拒绝?
  结果她移动身子靠向墙壁,他立刻上床拥住她,紧紧地,仿佛这么做便能将她揉进身子里。
  “我怎么离得开你?我离得开你?”他在她耳边呢喃,接着变不断亲吻她……
  她不想离开他,到死都想留在他身边。
  她想这么对他说,但一开口却发不任何声音,只能紧拥着他无声哭泣。
  当晚她一直睡在他的臂弯里,在意识逐渐模糊时还隐约感觉他印在额上的吻。当然,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男人身旁醒来,而如果这男人前一晚明明还好好的,这一刻却病了似的发出呻吟,她所受到的惊吓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睡在地上而受了风寒吗?柳绿杨轻抚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她不禁更为忧心了。
  是不是给请大夫过来?但是她身上一点银两都没有啊,而且这么一大早的,上哪儿去找大夫?
  在焦虑中的柳绿杨下了床,以冰冷的布巾擦拭他的脸,不停重复这动作试图降低他的体温,但却没有什么用处,他开始呓语,热度也越来越高了,
  柳绿杨心慌意乱。她在屋里踱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她急得几乎要落泪时,忽然想起对面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就像在黑暗中突然出现曙光,柳绿杨转身就要朝外跑,在这个时候,冷飘水伸手拉住了她。
  ☆    ☆    ☆    ☆
  “不要去,哪儿都不要去。”他的手也很烫,柳绿杨不由因心急而掉下眼泪。
  “我去找婆婆过来,你病了。”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你浑身发热,而且一直冒汗……”
  “很快就会好的。”
  “但是……”
  “相信我,只要一会儿就好,你坐下来,哪儿也别去。”
  因为冷飘水始终不肯松开她的手,柳绿杨虽然焦虑,却也只得乖乖在床缘坐下。
  终于,冷飘水才慢慢从地狱回到现实,虽然所有的不适都过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事情有了变化。
  情况越来越严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一切都逐渐在脱离他的控制,冷飘水不禁要想:他究竟还有多少时间?
  “你不要紧吧?”
  柳绿杨的声音唤回了他,冷飘水在床上坐起,并松开她的手。
  “已经没事了。”他说。
  柳绿杨伸手碰触他的额头,诧异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我说过很快就会好的。”
  “但是为什么?刚刚明明还那么烫的。”
  冷飘水沉默不语,而柳绿杨等了又等,在明白他根本不打算解释后赌气地起身走开。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他已经没事了,其它的又有什么重要?
  虽是这么想,柳绿杨仍不免觉得委屈。的确,他们曾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现在应该有些不同了啊。是他改变了一切,却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她到底为什么要替他担心呢?太傻了。
  原本想要她倒杯水的,她却一直背对着他,尚有些无力感的冷飘水只得轻叹一声掀开被子下床。他一拿起杯子,就看见柳绿杨颊边的泪珠,那晶莹的液体就像支箭射穿了他的心。他的手跟着一颤,手中的杯子竟掉落了,从桌上滚落地上,碎成了数片。
  为什么又哭了,他真的希望再也不要在她的脸上看见泪水。
  “你——”冷飘水叹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柳绿杨很快抹了抹脸。
  “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跟你没有关系。”
  她越是这么说,冷飘水越是肯定他就是她落泪的原因。他苦涩地扬了扬嘴角,不明白自己何以会如此笨拙,尽管再怎么小心翼翼,却仍会在无意中伤了她。
  “告诉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他说。柳绿杨摇头。
  “是昨晚吗?昨晚我太粗暴——”
  “不许你提昨晚的事。”柳绿杨捂着脸低嚷。此时忆起昨晚只会让她更觉不堪。“嗯没有错,是我不好,我太傻了,才会让你对我——我觉得好羞耻。”
  “别这么说,”冷飘水闭了闭眼。“拜托,别这么说。”
  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种种,自己是如何的攀着他,在他带来的狂喜中轻吟低泣,柳绿杨掩面而泣。
  “我不要脸,是低贱的——”
  冷飘水捂住她的嘴。
  “不要。”他沙哑说道,眼里有深沉的痛苦。“是我强迫你的,你可以这么想,只用这么想就好。”
  “我只想死。”他哽咽着道。
  冷飘水觉得心被掏空了,只留下一个窟窿。
  ☆    ☆    ☆    ☆
  那一整天柳绿杨没有再说半句话,默默地吃东西,默默地发愣,默默地绣着衣裳;而且很奇怪的,只要是开始刺绣便回落泪,无法想象她前些日子还为了能刺绣而那么欣喜。
  看着这样的她,冷飘水再次体会到何谓心如刀割。他无数次想开口,如果能够,他甚至愿意求她,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最需要声音的时候他往往只能沉默.
  即使缓慢,时间还是在无声中流逝,等冷飘水发觉时,屋内已是一片昏暗.
  看着犹在缝绣的她,冷飘水点起两盏灯,照例将其中一盏放在她身旁,然后他开始炖着肉汤,并将中午剩下来的馒头偎近火旁烤热.
  结果她还是吃得很少,只喝了点热汤后便又拿起针线继续刺绣,偶尔举起衣袖擦拭泪水.而冷飘水什么也吃不下,他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不吃不说的,教他心疼.
  究竟是为什么?昨夜的一切难道只是场梦.
  冷飘水搜寻着昨日的记忆,试图从其中找出她情绪急速转变的原因,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这不是个好法子,回忆和她的缠绵影像无异是在折磨自己,
  为何他在这方面偏偏如此笨拙?冷飘水不只一次这么想着.
  随着夜晚的逼近,寒意也逐渐加深.为了避免今晚的事件在明早重演,让她再受到惊吓,冷飘水觉得有必要将自己的情况对她稍作说明.
  “你该休息了。”于是他这么说。
  他在数度斟酌衡量后才说出的一句话,没想到却带来意料之外的负面效果,柳绿杨倏地抬头看他,眼底闪着怒意和决心。
  “我会睡在地板上。”明白她误解了他的意思,冷飘水面无表情的说道。
  绿杨闻后又低下头绣她的东西,令冷飘水扬起了眉。
  “别再绣了,我有事告诉你。”他说。
  “就快好了。”她回答到。
  轻轻的、短短的四个字,对冷飘水而言却有如天籁一般。这么长的一天,她总算肯开口说话了。他松了口气,竟感觉瞬间的昏眩。
  “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柳绿杨拿针线的手虽然相当沉稳,事实上她心里却非常兴奋,而这种心情和站在眼前的男人完全无关,是她手中的东西令她忘了伤心难过。
  她可以说无法离开针线过活的人,这么多年来她缝绣过无数的东西,衣裳、外袍、屏风等等,样样都颇受好评,甚至被称为极品,以绝高的价格出售。
  并非她对之前所绣的东西有什么不满,相反的,它们样样都是精品,都令她相当自傲。然而,从她开始绣这件袍子,到现在以接近完成阶段,好象有什么反复在她心里呐喊着,而且越来越强烈。
  她即将完成此生最好最好的作品,柳绿杨一直有这样的感觉。
  当初完全是因为没有足够颜色的绣线,柳绿杨于是绞尽脑汁为她设计的图样配色,在花费了许多的时间和精神之后,她有了很大胆的决定。
  她自己卷制绣线,以最多的白色为基础,再分别掺上其它颜色的线,让它们看起来几乎是纯白的,却又带着那么一丁点色彩。
  她计划在衣领袖口和下摆等处绣上水纹——就是水流的波纹。很简单的构想,所以更需要绝佳的绣工。
  要以这样的绣线在白色的布料上刺绣,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太荒谬吧,事实上也是如此。然而她是经过再三考虑才决定冒险的,因为将穿上这件袍子的人似乎不喜欢白色以外的任何色彩。
  该说是巧合还是幸运呢?发亮的绣线在白色的袍子上显现了一种带点诡谲却有极端特殊的美,虽然猛一看仅是件样式简单的白色外袍,但只要光线稍有变化,或是有风吹过,丝线中那一丁点色彩便会开始作用,在视线上掀起令人赞叹的魅惑效果。
  看似冰冷却隐藏着热度,柳绿杨越来越感觉到这件袍子和他的相似之处。然而一想起他是如何待她的,那激情的拥吻及事后的淡漠,她又因为羞怯及愤怒而双颊发热。
  他根本就不值得她这么辛苦。
  柳绿杨这么想,但仍低下头一针一线将细腻的纹路完美地绣出来。
  ☆    ☆    ☆    ☆
  冷飘水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候着,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她刺绣的情形。对于她竟能将同色的丝线绣在布上,却还能令一件平凡无奇的袍子微妙却彻底的改观,他觉得简直是巧夺天工、难以置信。
  但是最教他诧异的还不是这个。当柳绿杨终于放下针线,将手中的袍子轻轻抖了抖,然后递给他,冷飘水仅能凝视她,根本不敢伸出手去。
  她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是他在奢求妄想、自作多情。
  “做什么?”冷飘水一开口就感觉满口苦涩,而他的双手则仍背在身后。
  “给你的。”柳绿杨将袍子搁在桌上,低头收拾着针线和剪子。
  不可能的事成真了!他人生里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好事,但——会不会他终究是弄错了呢?
  察觉到自己似乎沉默过久,冷飘水说话了。
  “为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的。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柳绿杨没有抬头。“针线和布都是你买的,我裁缝刺绣只是打发时间。”
  冷飘水静静看着她,似子等待其它的答案,而他的沉默就像永无止境,逼得柳绿杨只得再开口:
  “天冷了,这里却只有一件被子。”
  她是担心他吗?冷飘水不敢让这想法在脑中逗留太久。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值得她为他费心。
  低头看着桌上雪白的袍自,冷飘水缓缓伸出手去,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虔敬心情碰触它。
  好美!难以形容的美,是一件他不配拥有的袍子。
  但他绝对不会将它交给任何人,冷飘水想。这件她亲手缝绣的袍子将伴随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谢谢。”他说,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不至将她搂入怀中。
  这样就够了,她肯开口说话,还替他缝制了这件迫子,他不该再有什么奢求。
  “冷公子有什么事要说呢?”柳绿杨依旧不肯抬头,收拾好东西后便一直看着自己放在膝上的双手。“如果没有……”
  “有,我有话对你说。”冷飘水道。
  “是什么?”柳绿杨问。
  “关于今天早上……”
  柳绿杨闻言,终于抬起了头。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病,”冷飘水继续道:“我只是中了毒。”
  “中毒?”柳绿杨诧异地低语。
  他点头。
  “虽然无法根治,但没什么大碍,所以如果明天早上又发作……”
  “嗄?你是说今天早上的情况还会发生?”
  见她脸色发白,冷飘水忙出言安抚:
  “即使发生了也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就像今天早上一样,没什么好担心的。”
  “谁——谁在为你担心了。”柳绿杨又低下头去。
  即使是像他这般迟钝的人也终于明白了她是在赌气,然而这个时候冷飘水除了苦笑,什么也不能做。
  “我怕又吓着你,所以——”
  “真的不要紧吗?”看着自己的手,柳绿杨低语道:“身体里面有毒,不想办法将它去除真的无所谓?不会——不会死吗?”
  冷飘水面无表情,沉默了半晌后扬起嘴角。
  “那点毒是要不了人命的。”他说。
  “是吗?”柳绿杨喃喃道,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略感心安。
  “就是这样。”冷飘水将视线移往窗外,害怕自己一克制不住就会有逾矩的举动。“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明天又发生相同的事,别慌,别理我,也别找任何人来,只要静静坐在一旁,我很快就会恢复的。”
  “这怎么行?!”柳绿杨闻言低嚷。“还是找个大夫吧,或许——”
  “谁都帮不了我的。”冷飘水专注地看着她。“答应我,如果明天我又发作,待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    ☆    ☆    ☆
  柳绿杨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也就因为如此,她几乎一整个晚上都辗转难眠,脑子里尽是他高烧呓语的模样。虽然那症状正如他所说很快消失,但终究是毒在体内流动啊。真的没有大碍吗?她就是难以相信。
  她自己身体里也有毒,这是庄主告诉她的。数年前的某个冬季,她突然昏死过去,因此才发现的。为此,柳绿杨曾拼命回忆童年,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中过毒,只知道她从小身子就差,但也仅是如此而已。在她记忆中,自己并非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病。
  从她体内的毒开始作祟,之后的每一年冬季她都在生死边缘挣扎,那种感觉是既痛苦又绝望。所以是他笑着对她说没关系,她依旧无法释怀。虽然两人所中的毒不同,但在她身子里的那么一丁点毒都能致人于命。他体内的毒又有什么呢?不可能毫无影响吧?
  躺在床上的她转了个身,看见披着新袍子坐在地上的冷飘水,一个念头忽然跃上脑中。
  他是因为中了毒才到情剑山庄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不就表示连医术高明的庄主也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怎么办?她越想就越难以心安。他呢?他怎么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其实冷飘水并没有睡,他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包括那偶尔投向他的视线。
  她也没睡,他知道,但原因只怕是和他不尽相同吧。他因为身旁没有她而无法成眠,她呢?
  ☆    ☆    ☆    ☆
  旭日尚未东升,冷飘水再次因高热而意识不清。看见他浑身冒汗倒卧在地,柳绿杨哭了。
  她是没良心的坏女人,太坏了!明明知道他病了,却还狠心让他睡在地上,她个性别扭,心肠又恶毒,很快就会有报应,一定很快就会有报应。
  眼泪一直沿着柳绿杨的双颊往下掉,她则是咬着牙,使尽全力试图将冷飘水拉上床。这其实并不容易,以她那么瘦小的身躯、那么微不足道的力量,她真怀疑自己可以独立完成这件事。
  然而她还是很努力地尝试着,因为她答应过的,在这时候绝不找任何人,会一直陪在他身边。虽然此时心乱如麻,她还是决定要坚守承诺。
  但是,她毕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仅无法将他扛至床上,甚至还因为用力过度而不支地跪倒在地。
  真是气人啊,柳绿杨想,但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抹去挫败的泪水坚强起来。就算把眼睛哭瞎了又如何?能祛除他身上的病痛吗?此刻能帮他的只有她了,她必须记住这一点。
  既然没办法将他拉上床,柳绿杨放弃了,她干脆让他躺在地上,再抓下被子紧紧裹住他。之后她点燃所有的油灯,并将其尽量排列在他身边,希望能使他温暖些。
  能做的都做了之后,柳绿杨不由坐在一旁想着:这样的做法会有效果吗?他又不是受了寒,是中了毒啊。
  “热……好热……”冷飘水蹙眉呓语,俊秀的脸上薄薄覆着一层汗。
  “热吗?这么冷的天。”柳绿杨以自己的手巾替他擦去汗水,眉头也忧心地皱起了。“你的身子还很烫啊,究竟该让你凉爽些呢?还是再生个火让你更热一点?”她喃喃自语,心里非常痛苦。
  之后的冷飘水不断喘息及呻吟,虽然处于昏迷状态,神情却显得非常痛苦。
  一定很难受吧?柳绿杨想着,她相信如果他还有些许意识,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这副无助的模样。
  基于这个原因,再加上他之前一再强调很快便会恢复,柳绿杨即使心里多么不安,还是强压下到对面去找老婆婆老爷爷的冲动,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但是直到过了中午,冷飘水依旧昏迷不醒,不仅没有丝毫改善,相反的,似乎还越来越严重。他的喘息急促粗重,不断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有几次甚至睁大眼坐了起来,却完全看不见也听不见她。
  他开始变得粗暴,就像发狂似的怒吼咆哮,柳绿杨几次试着安抚,都被他猛地推向一旁,额头还在桌脚碰出了个伤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说了很快就会没事的了。
  柳绿杨擦着泪水,忍着疼又向冷飘水靠近,虽然对他的狂暴深感恐惧,她更害怕的是他会在不自觉中伤了自己。
  坚强点,他马上就会恢复的,她不断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柳绿杨以言语轻声安抚他,接着又改以大声斥责,然后不管她怎么说怎么骂都没有用,冷飘水对她依旧视若无睹,似乎已完全处在虚假的幻境中。
  “求求你停下来!万一受伤了的话怎么办呢?我可无法再分神照顾你的伤口了。”柳绿杨低嚷着,脸上早已满布泪水。“醒醒啊你!你这说谎的大骗子,究竟要我在这守到什么时候!”
  柳绿杨觉得自己已濒临崩溃边缘。他的高烧丝毫没有减退,人也越来越狂暴,好似永远都不会再清醒过来,她真的好害怕。
  在这个时间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在乎他,虽然他的出现破坏了她原有的宁静生活,却也带给她这辈子未曾想过的新体验。
  他或许话少又冷冰冰的,对他却总是竭尽所能地温柔。他已经尽力了,她可以感觉出来。
  让他醒能过来吧!老天爷。她再也不跟他赌气,再也不了。
  柳绿杨在心底祈求着,边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被子上,试图以此让冷飘水静下来不再乱动,然而并没有大大的效果,毕竟他的力气远远大过她的,他几次都几乎将她摔向一旁。
  “停下来,再这么摇晃我要吐在你身上了!”柳绿杨已经撑不下去了,她本就是那种不堪一击的泥糊身子,如何禁得起他这样的折腾?“你要闹是吗?就随你去闹,我可要丢下你走了,你听见了没有?!”
  她带着绝望朝冷飘水低吼,没料到的是他竟真的静了下来,有片刻的时间,他的双眸恢复了澄清,似乎终于认出了她来了。
  “你不许走,绝对不许离开我身边。”冷飘水直视她的眼睛道,这是从刚才到现在柳绿杨唯一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句话。
  “那么你就乖乖的呀!”柳绿杨哽咽道,忍不住拥着他啜泣起来。
  都这个样子了,浑身发烫又意识不清,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仿佛他真的很害怕被她扔下。
  可惜他清醒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瞬间,随即便又挣扎怒吼,这次硬是将柳绿杨给甩得老远,她又一次撞上了桌脚。
  柳绿杨强忍着疼痛和昏眩爬回冷飘水身边。听了他方才所说的话,她已经不论如何都要伴着他,即使是要陪着他死也无所谓。
  “不要喊了,会吵着老婆婆和老爷爷的。”她伸手捂住他不停啸吼的嘴。“我依你的话不找任何人,就我一个人陪着你,你的可要说话算话,快快醒过来啊!”
  她的泪水滴在冷飘水脸上,他瞬间静了下来,盯着她动也不动。
  “是我啊,冷公子!你醒醒,你快醒醒!”柳绿杨连忙哄他,而他的回应竟是张开嘴狠狠咬住的她的手。
  柳绿杨疼得倒抽了口气,感觉到鲜血沿着手腕流下,染红了她的衣袖。她咬紧牙根抽回了手,因为害怕而可以不去看它,只用袖口随意裹了下。
  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和他所受的苦比较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她必须坚强些,绝不能放弃,否则他该怎么办?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他能依靠的就只有她了。
  柳绿杨这么对自己说,而这样的念头给了她源源不绝的勇气,于是她深吸了口气,又伸出手紧紧拥住了躺在地上的冷飘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六章

  一天当中,飘着雪的时间越来越多长。
  拿着对面老婆婆借来的剪刀,柳绿杨正在裁剪布料,冷飘水则经常是静静的什么也不做,时而看着专心裁缝的她,时而看着窗外逐渐变白的一切,小屋里寂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气氛却有了些许微妙的改变。
  再度拿起针线的柳绿杨开始有了笑容,即使他们之间依旧鲜少交谈,冷飘水却为这得来不易的小小转变而满足。
  虽然将她拥在怀中的渴望依旧那么强烈,但是此刻,能看见她的笑容比什么都重要。
  冷飘水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或许他真会为了她的笑容继续忍耐下去。
  那天清晨,冷飘水尚未睁开眼睛就察觉到了——
  他在发热,情况很不寻常。
  冷飘水不是从未生病,在他飘忽不定的杀手生涯中也有过几次严重的受寒,却都和此次不同。他不仅是发热,连内力都受了影响。
  他勉强地坐了起来,看了看犹在沉睡的柳绿杨,脑中倏地闪过这样的念头。
  时间到了吗?他想。即使是藉着萧倚楼给的药撑到了现在,毕竟还是得向那在他体内流窜的毒液俯首称臣啊。
  倚在冰冷的墙上,冷飘水闭上了眼睛。
  死可怕吗?他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每一天他都以为自己会死,就算能活着见到隔日的太阳也不觉得喜悦。生命对他而言就是如此,随时都可以失去。
  然而现在的他却深刻感觉到死亡逼近的恐惧。仔细思索,或许是因为他有了不愿割舍的牵绊;就因为不舍,因为眷恋,所以他还想在这不值得停留的世上多待一会。
  冷飘水扬扬嘴角,似在嘲笑自己竟会如此坦白,但即使他承认自己已经放不下她,也无法改变他迟早必须抛下她的事实。
  思考这些令他觉得无比心烦,但却也在这个时候,冷飘水发现身体的不适已经消失,不再发热,内力也恢复了,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起身走向床榻,柳绿杨依旧沉沉睡着。冷飘水的心揪紧了,这么美的一张睡脸,他还有多少时间细细端详?
  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床边,他的目光被她紧紧锁住,几度伸出手又几度收回,怕自己的碰触会惊扰了熟睡的她,却又无法死心。
  他还是想她,难以言喻地渴望。
  终于,他的手还是轻轻滑过她的脸颊,这若有似无的接触令他感受到她肌肤的柔嫩,全然不同于他粗糙且沾满血腥的双手。
  冷飘水急速地后退,并非因为领悟了他们之间的差异,而是为那瞬间袭来的欲望。仅仅一次轻抚便能令他呼吸紊乱情欲勃发,冷飘水几乎要为自己在这方面的脆弱而纵声一笑。
  ☆    ☆    ☆    ☆
  接下来的几天,相同的情况持续出现在冷飘水身上,突如其来的发热、晕眩、四肢无力,但这些症状也消失得很快,只要静静忍受那么一会儿,所有的不适都会过去,就像根本不曾发生过。
  原本话就少的冷飘水愈加沉默了,柳绿杨也察觉了这点,虽然极力想将心中的疑惑给压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搁下手中的工作抬头问:
  “你在生气吗?冷公子。”
  站在窗边的冷飘水转头看她。
  “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像在生气吗?”他反问道。
  柳绿杨蹙眉摇头。
  “虽然你看起来和平常一样,但——总感觉是有什么地方不同。”她说。
  “哦?”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对他又了解多少呢?冷飘水这么想,但并未说出口。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在生我的气?”柳绿杨怯怯地问。
  冷飘水看着她,许久之后缓缓开口:
  “没有这回事。”
  “那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呢?冷公子。”
  冷飘水更为专注地凝视她,直到她红着脸移开视线。
  “你真的关心吗?”他问。
  “嗄?”
  “你是真的在乎我开不开心?抑或只是随口问问?”
  “这——”柳绿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关心。但是她想,她至少是在乎的吧,否则根本就不会开口问了啊。
  看见她的犹豫迟疑,冷飘水扬起了嘴角。
  “我真的说了傻话,你对我仅有的感觉大概就是恨吧。”他说。
  “冷公子!”柳绿杨低嚷,之后却又忘了该说什么。她不恨他的啊,虽然——虽然有些生气,有些无助,但并不是恨,那么强烈可怕的字眼,她光是想就要打哆嗦了。
  “用不着费心否认了,这世上恨我的人多得数不清,多你一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冷飘水微笑着,柳绿杨却觉得那笑容比屋外的冰雪还冷。
  他抢先说了这种话,叫她如何接下去呢?
  “不是这样的,冷公子。”结果她只能这么说,没想到他就像没有听见似的,看着窗外,头都不回。
  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其间流露很深的孤寂落寞,柳绿杨这么想着,无法解释胸中的隐隐作痛。
  ☆    ☆    ☆    ☆
  柳绿杨由睡梦中惊醒,她倏地睁开眼睛,随即道抽了口气,冷飘水就站在床边看着她,吓得她几乎要尖叫出声。
  惊魂未定她抚着胸,挣扎着坐起来。
  “你——你下吓了我一跳,冷公子。”柳绿杨低嚷,依旧心跳得厉害。
  对于她的话,冷飘水并未回应,他那深深的凝视令柳绿杨感觉紧张不安。
  “出了什么事吗?”还未完全清醒的她紧抓着被子问,声音有些颤抖。“天还没亮呢,你为什么——”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冷飘水拉入怀中,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便被堵住了嘴,以他的唇。
  他又吻了她,又是这么突然、这么毫无理由,好不容易才可以像朋友般好好相处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疑问,冷飘水迫切而粗暴地亲吻她,任她如何抗拒都不曾松过手,他的唇带着无视后果的绝望味道,令柳绿杨领略到前所未有的感觉。
  他不会停下来了,她有这样的感觉。
  柳绿杨开始掉眼泪,在他将她压倒在床上时还闭了眼睛。
  怎么办?该怎么办呢?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啊!挡不住他,哭也没有用,难道她就这么闭着眼睛任他予取予求吗?
  感觉到他的重量沉沉地压在身上,柳绿杨溢出一声啜泣,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不断地滑落,呜咽声也越来越大。
  也许是因为她哭得太凄惨,冷飘水迟迟未再有下一步动作,柳绿杨紧握住双拳,在一番犹豫之后才鼓起勇气睁开眼睛。
  冷飘水正凝视着她,在他深不见底的双眼之中依旧燃烧着激情,即使是毫无经验的她都看得出来。
  柳绿杨又开始害怕,于是颤抖着开口:
  “求——求求你,冷公子,请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
  “对不起。”他对她说。
  “不,没关系,真的。”柳绿杨喘着气,想伸手拭泪却抽不出手来。“不过能不能请你先放开我?冷公子,嗯这个样子我——”
  “我不能放开你。”冷飘水轻声道,却是很断然的语气。
  “嗄?”柳绿杨愣住了。
  “我不能放开你,这次不能了,所以才向你道歉。”他说。
  柳绿杨眨闸眼睛,之后便张大了嘴,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不能再等你了。”就像不想给她机会说话似的,冷飘水随即又吻上了她。
  ☆    ☆    ☆    ☆
  更炽热的欲火袭向柳绿杨,令她难以招架。这回任她再怎么抗拒闪躲,冷飘水依旧在她唇上和脸上,印下一个有一个的吻。
  渐渐地,柳绿杨捶打的双手放下了,并非她已心敢情愿承受这些,然而抗拒何用?她的力量终究敌不过他的,最后依然难逃受辱的结果。
  冷飘水的唇逾矩地移向她细能的颈部,柳绿杨除了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也发觉自己的衣物正被一一解开。
  天!让她就这么死去吧,柳绿杨在心里呐喊,她宁可死也不愿受这种屈辱。
  这念头窜上她脑际,而且一旦窜出了就越来越强烈。反正她是个离开不远的人,与其这么一天天苟活着,倒不如就在此刻清清白白地死去。
  下定决心的柳绿杨双眼一闭就要咬舌,然而下颚却在瞬间被抓住了。
  “不要。”冷飘水沙哑不稳的声音传来。
  柳绿杨一睁开眼就望见一双写着欲火及痛苦的眸子,令她有片刻的时间迷失了自我。
  “别这么做。”冷飘水又说,柳绿杨于是越加肯定他确实是在阻止她寻死。
  但是为什么呢?他究竟是从何处得知她求死的决心?柳绿杨为此深感错愕与疑惑,几乎要忘了自己正处于为清白奋战的生死关头。
  凝视她泛着泪光的双眼,冷飘水的手慢慢离开她的下颚,转而轻抚她的脸颊。
  “求你,别做这中傻事。”他哑声道。
  惯于命令的他竟会柔声恳求?柳绿杨为此而有些许的动摇,但随即便记起自己的处境。
  “如果——如果你肯停下来——”
  “我继续下去的话你就要自尽?”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柳绿杨说着,又掉下眼泪。“你根本就不听我说,任我怎么推也——”
  “不能把你自己给我吗?不能吗?”冷飘水问,语气中带着挫败与绝望。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冷飘水想。他终究是将她宁静的生活彻底打碎的恶人,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委身于他?到头来,要得到她还是只有倚靠蛮力强行夺取。
  冷飘水并未料到她宁可死也不愿屈从,对于这个女人,其实是所有的女人,在各方面他都是极其无知。
  刚才,如果他稍不注意,她或许就要死在他怀里了。只要想起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手便开始颤抖,心也跟着疼痛起来。
  他要她,现在就要她,但如果他非要这么做,她就会死,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冷飘水陷入两难之中。他应该放弃他这辈子最后的渴求呢?或是无视她的意愿恣意放纵自己?
  他只要轻轻一拍就能令她失去自主能力甚至昏睡,那么她会活着,而他仍可能轻易占有她。
  “请——请你理智点,冷公子,”柳绿杨喘着气说:“我们不是夫妻,不应该做这种事的,请放开我,求求你。”
  冷飘水沉默了半晌,毅然道:
  “那么我们就做夫妻吧,马上就拜堂。”
  ☆    ☆    ☆    ☆
  夫妻?拜堂?柳绿杨无法相信她所听见的,有好一段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怎么会?
  “天地为证,我们立刻拜堂。”冷飘水说着,就要拉起她,柳绿杨回过神来,这才开始摇头。
  “不行,我不能跟你成亲。”她说。
  遭到拒绝是必定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冷飘水还是受了伤。实在可笑,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脆弱。
  “为什么不行?”他问。“就因为你对我毫无感情?”
  感情?他和她吗?
  柳绿杨又怔住了!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啊,就像她从未想过有人想娶她为妻。不过她确实无法跟他结为夫妻,原因和爱恨等任何情感无关,而是她自己个人的因素。
  “这——请你听我说,冷公子,我不能跟你成亲是因为——”
  “无所谓,”显然冷飘水并不想听她讲,不想听她说她并不爱她。“没有感情一样可以拜堂,如果必须成为夫妻才能得到你,那就怎么办吧。”
  “怎么可以——”柳绿杨惊嚷,但随即又静了下来。
  为什么他如此坚决要得到她?
  柳绿杨思索着这个问题,但始终未有答案。之后她忆起他的举动和说过的话,在那瞬间明白自己为何始终无法恨他。
  他一直待她很好,虽然是逼迫她离开了长久以来生活的情剑山庄,他明明可以暴力强行得到她,却还是在她以死想逼下停了下来,为此,她相信他绝非十恶不赦的坏人。
  近来他很不开心,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正为了什么事烦恼着。是不是因为如此,向来自制的他才会一大清早向她攻击?
  这么一想,好象有什么在柳绿杨心中扬起。也许是同情怜悯吧,抑或是其它莫名的情绪,她觉得胸口闷闷疼疼的,有些难受。
  绿杨是最见不得人家苦的,纤云小姐曾经这么说过,而且还不止一次。而在这时,当她感受到由他身上传来的绝望及痛楚,她才深刻领悟到自己或许真像小姐说的,不自觉会将别人的苦揽向自己,然后跟着心疼受罪。
  柳绿杨诧异自己的心境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产生这么大的转变。听见他坚持和她拜堂,她忽然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是这世界上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向她求亲的人,即使是不知道她生命有限,即使是在这样荒唐的情况之下,她还是应该珍惜感动。
  是的,也许正如他所说,没有感情基础也能拜堂成亲,但她却不愿如此。婚姻的承诺是神圣的,如果她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和她一块向天地跪拜的人定要是深爱她的人。
  她不想欺瞒他,更希望能无愧于心。
  “对不起,冷公子,我还是不能嫁给你。”柳绿杨终于说。
  冷飘水再次沉默,他的心受尽煎熬,既无退路又难以向前。
  “我还是会得到你,要不要由你决定。”良久之后他这么说。
  “就给你吧。”柳绿杨闭上眼睛回答。“不拜堂,不咬舌,就这么一次,我把自己给你。”
  ☆    ☆    ☆    ☆
  她为什么忽然答应将自己给他?
  确定身旁的人已经熟睡,冷飘水才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之前不想是因为他不敢面对现实,更害怕她会改变心意。总之,他为了得到她已经不择手段,是个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卑鄙小人。
  是怜悯也好,是绝望也罢,她答应给,他就如愿要了她。然而,尽管如此,冷飘水心中依旧为未获满足的情欲而声声呐喊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冷飘水就会想起她在他怀中的模样:那么羞怯,那么害怕,却还是强忍着泪努力配合他。在进入她的那一刻,见她紧咬着唇不吭一声,脸色是那么苍白,他忽然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竟为了自身的欲念如此伤害一个善良无辜的姑娘。
  冷飘水转头看着沉睡的柳绿杨,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再将她揽入臂弯中。他轻吻她的鼻,柔柔地抚摸她的长发,明知道这一举一动都会加深他对她的渴望,却无法停下来。
  睡眠不足且极端疲惫的柳绿杨终于在他的骚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也很快就羞红了脸。
  柳绿杨抓被子往墙内缩,但仅是稍稍一动就教他皱起了眉。
  “很疼吗?”冷飘水问,一边和巧妙地拉住被子不让她后退。
  “不。”柳绿杨红着脸直摇头,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跟他讨论这么羞人的问题。
  “不疼?你在说谎吧。”冷飘水似笑非笑地说,语气中多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疼爱与怜惜。
  “我很好,请你别再说了。”
  见她几乎要躲进被子里,冷飘水也就依了她;然而这么盯着她看,他喃喃地又又脱口而出:
  “你红着脸的样子好美。”
  这话不仅让柳绿杨一张粉脸几乎熟透,冷飘水自己都觉得有些难堪。
  他究竟是怎么了?竟会说出这种话来!
  然后小屋就隐入寂静,两人参差的呼吸声在此刻听起来就就是多了点暧昧。
  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气氛,柳绿杨率先打破了沉默。
  “啊!天亮了,我去烧些热水给你洗脸。”她急于下床,但又记起自己仅穿亵衣,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看着冷飘水,寄望他展现君子风度转过身去。
  “不用了,你用不着做那些事。”结果冷飘水是这么说的,他依旧侧身凝视她,丝毫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冷公子……”
  “我想再抱你。”他低声对他说。
  柳绿杨睁大眼睛。
  “不,”她摇头。“只有一次,说好只有一次的。”
  “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他的唇向她贴近。“一次无法满足我,根本就不够。”
  柳绿杨向后躲,被子滑落她的肩,露出雪一般白皙的肌肤,锁住了冷飘水的目光,更加速了他的呼吸。
  看着冷飘水的眼神,柳绿杨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或许一次或两次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先前的疼痛还存在她体内,她真的不认为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承受一次。
  “要再做一次吗?我——”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冷飘水看出了她的恐惧,也再次为自己的粗暴自责。
  “这次我会轻一点,慢一点,不弄疼你。”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她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却失败了,他终究无法忽视她的心情。“算了,”他轻叹。“真的不愿意就作罢吧,你可不要哭啊。”
  他的话令柳绿杨错愕。原来还这么坚持,竟因为她的眼泪而让步了,他在无意间展现出的款款柔情撼动了她。
  或许这只是他狡猾的诡计啊。
  柳绿杨这么想,但在心底她非常明白,她知道自己终究会答应他的要求,再一次把自己给他。
  ☆    ☆    ☆    ☆
  萧倚楼正在城里的一间客栈里喝茶。数日来的追踪调查一点成果也没有,为此他郁郁不乐,俊秀的脸似覆上一层寒冰。
  那家伙究竟为什么带走绿杨?又把她带到哪里去了?还有纤云,她在什么地方?有没有跟他们在一块?这一路上他问过许多人,得到的却是尽是些模棱两可的答案,完全没有可信的线索。
  冷飘水是个行踪不定的杀手,行走江湖数年几乎未封敌手。他树敌众多,自有一套藏身方式,要找他自然不易。但此回情况不同,绿杨身子瘦弱,纤云刁钻机灵,带着这么两个姑娘,不仅引人侧目,冷飘水的行程必定受阻,没道理会一无所获。
  对任何事都能谈笑以对的萧倚楼扬起了眉,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虽说悔恨已无济于事,他还是非常懊悔自己竟轻率地将冷飘水带回庄里。
  因为他错认了冷飘水,绿杨和纤云才会落入他手中。如果冷飘水敢伤害她们一丝一毫,他发誓,他发誓绝对会将他碎尸万段。
  萧倚楼换了个杯子倒入茶水,一饮而尽后正想招来店小二结帐,很凑巧地听见隔壁桌有人这么说:
  “真是栩栩如生,我从没见过这么棒的绣花工夫,简直就像是真的茶花贴在衣服上啊。”
  他的同伴听了则是哈哈笑道:
  “别夸大其词了,什么栩栩如生,你一个大男人对绣花那种东西又懂得多少呢?”
  “真的这样吗?”同伴还是半信半疑的。
  “是真的,我何必骗你呢?不过有件事挺好笑的,那朵鲜活的茶花居然绣在一个老头子的衣服上。”
  “老头子?”
  “一个卖茶水的老头子。衣服是又旧又破的,却在上头绣了这么朵花,奇怪吧?”他说着笑了起来,同伴则是直摇头。
  萧倚楼静静听着,在思索了片刻后搁下杯子朝隔壁桌子走去。
  “打扰了。”他站在桌自旁,带着惯有的懒散笑容开口了:“有关两位兄台刚才所谈论的事,不知道能否详细说给小弟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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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6-21
第五章

  丝丝细雪中,萧倚楼策马急驰着。这坐骑是他沿途所换乘的第三匹,经过这数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不仅他脸上写着疲惫,马匹也早以喘息不断,筋疲力竭了。
  听闻庄主回庄,情剑山庄的大门应声而开,恭迎他的归来。萧倚楼一下马就直奔大厅,浑身哆嗦的老管家以在厅里恭候,旁边还站着娟儿及左右护院,显然这几个人非常清楚庄主急急赶回来是为了什么。
  一脸寒冰的萧倚楼在大厅坐下。累积至某一程度的疲累明显加深了他的怒意,他的视线扫过厅里的几个人,令他们个个都脸色发青,冷汗直冒。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倚楼终于开口。厅里的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可怜的老管家因为年老力衰被推向前,手脚发软的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老管家开始描述事情的始末。也许是年纪大了些,再加上过于紧张,原想简单扼要将事情向庄主报告的,却反倒说得断断续续,言不及义了。
  萧倚楼终于听不下去了,皱眉问道:
  “纤云呢?让她过来跟我说。”
  厅里几位闻言,脸色同时由青转白,纷纷低头往下看,一副自己的自己的脚趾突然间多出了几根似的;老管家就更可悲了,吓得像根柱子般僵在那儿,张着嘴,动都不能动。
  尽管萧倚楼又气又累,眼前这些人怪异的反应倒也逃不出他鹰般的双眼。
  “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却还不知道的吗?”他看着老管家,接着是两护院,最后是娟儿。
  娟儿其实是很胆小的,而且非常怕事。她到情剑山庄也有好些年了,可从来没有跟庄主说过话。可以的话,她倒希望这辈子都没机会跟庄主说话,但是看看这些男人——老的僵在那儿像根石柱,杵在旁边的两个,空有一副壮硕身子却完全没有口才。看来能站出来说话的只有她了。对不对?就只有她了啊!
  于是娟儿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在心底为自己打气。没什么好怕的,真的没什么好怕的,庄主也是人,大不了让他吼几声,总不会教他给吃进肚子里去吧?
  虽然不断这么告诉自己,娟儿还是觉得害怕,她的手在发抖,牙齿也在打颤,她只好深呼吸又呼吸,再闭了眼睛做心理建设——
  “你如果喘够了气就站起来。”耐性逐渐被磨光的萧倚楼开口了,娟儿吓得几乎跳起来。“你打算解释一切不是吗?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娟儿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在萧倚楼忍无可忍、耸起了眉看她时才终于回过神来。她迟疑地走向前,然后在萧倚楼的允许下缓缓道出事情的原委。
  ☆    ☆    ☆    ☆
  萧倚楼拍击身旁的石桌。
  “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没有立刻通知我?!”他咆哮,老管家和两位护院则不约而同向后头移了好几步。
  “是小姐不准嘛。”娟儿哭丧着脸说。也想往后逃,非常后悔自己的挺身而出。“她说这件事情她会处理,不许我们对其他人泄露半句,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你们似乎是忘了,给你们薪饷的是我,不是那个被宠坏的丫头。”见娟儿泪珠盈眶一脸惨淡,萧倚楼压下心头的怒气继续问:“之后那丫头就去找绿杨了?”
  娟儿点点头。
  “她一个人?”
  娟儿又点点头。并悄悄后退一步。
  听闻妹妹独自离庄,萧倚楼闭了闭眼睛。不这么做的话,他怕自己会拆了这几个人的骨头。
  “绿杨肯定是被冷飘水带走的,你们竟然让纤云一个人去找他们,她那身三脚猫功夫连个小孩子都撂不倒。”他咬牙道。
  “小姐坚持要进城去探探消息,我们哪里拦得住她。谁知道她这么一出去就没了回音,咱们几个简直担心死了,这才飞鸽传书将庄主您给找了回来。”娟儿举袖拭了拭泪。“我说庄主啊,您带回来的那位客人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带走绿杨呢?三夫人成天质问她那袍子还要多久才能完工,小姐又不许我们说出绿杨失踪的事,简直要把娟儿给逼疯了。”
  “冷飘水是个杀手。”萧倚楼道,他的情绪已在极短的时间里完全回归冷静。
  “杀手?”娟儿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听起来怪可怕的。”
  “最擅长杀人的人。”
  “杀——杀人?!”娟儿惊骇地嚷,后头三位也错愕地张开了嘴。
  “是杀手里最顶尖的。只要付得起价码,据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冷飘水杀不死的人。”
  大厅里一片寂静,之后娟儿缓缓地瘫软在地。
  “怎么会——庄主为什么要带一个杀人魔回庄里来?绿杨她——她已经被杀死了吗?还有小姐——”娟儿捂着脸开始啜泣。
  “别哭了,冷飘水并非嗜杀之人。”萧倚楼勉强安慰她,事实上他心底也有着相同的恐惧。
  冷飘水带走绿杨用意何在?妹妹纤云又是否和他们在一起?不先查明这些,根本就无法断定她们的吉凶。
  “那个杀人魔没道理带走绿杨啊。”娟儿哽咽道。“她成天只知道绣花,从来没得罪过人,有谁会想要她的命,还花钱雇了杀手呢?”
  “事情或许并非如此。”
  娟儿拭着泪。
  “庄主的意思是,绿杨和小姐都还活着吗?是真的吗?”她问。
  “死要见尸,在找到人之前我们要相信她们都安然无恙。”萧倚楼道,缓缓握了双拳。
  “那么那个叫什么冷飘水的究竟为什么要带走绿杨呢?他们根本就不相识啊。”娟儿皱着眉,显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问明实情的萧倚楼退了娟儿等人,自己则静坐大厅尝试理清这件事背后的一点疑点。然后不论如何,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完全是归因于他的识人不清,如果不是他将冷飘水带回庄里来,情剑山庄应是如往常一般安宁平静吧?
  萧倚楼神色冷凝,嘴角微扬,却不见笑意,有的只是愤怒和决心。
  冷飘水啊冷飘水,你把情剑山庄当什么地方了?又把我萧倚楼当什么人了?带着我的东西,你以为自己能逃多远?
  他终究会找到他的,萧倚楼想。到那时候,冷飘水,你能够为你背叛朋友的行为做什么完美的解释?
  ☆    ☆    ☆    ☆
  冷飘水一进屋里就扬起了眉。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问。
  “看不出来吗?我在缝补衣裳。”柳绿杨头也不抬地回答。
  事实上这是他们这几天来少有的几次对话之一。因为不知所措又生他的气,柳绿杨根本就不跟他说话,即使是话少的他先开了口,她也总是避而不答沉默以对。
  “哪来什么衣服让你缝补?”
  “是对面老婆婆和老爷爷的。”
  冷飘水闻言蹙眉。
  “为什么?”他问。
  “什么为什么?”
  “你用不着替他们做这种事。”
  “我喜欢做事,讨厌像个废人似的闲着。”她不仅是将衣裳绽线的地方缝好,兴致一来的话还会在某些地方绣上些细致的图案。
  “何必让自己这么累,万一又昏过去又怎么办?”冷飘水说。
  “缝这么点东西是累不倒人的。”这是事实,和她在情剑山庄的工作相比,缝补这些衣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冷飘水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接下来的话就哽在喉头说不出口了。
  老婆婆不是这么说的吗?说什么“你那小妻子身子不好,你这做丈夫的该多疼惜疼惜她,偶尔也到药房抓几贴药给她补补身子啊。”
  那老太婆才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怎么接着就把这么一堆待缝待补的衣服全拿过来?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没时间休息了?他刚买回来的药材呢,该不该煎?煎了的话她又不会不会喝?
  冷飘水蹙眉,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为这种事情伤神。不过话说回来,煎药又是怎么一回事?该用什么东西煎?要加多少水?煎多久?他什么都不知道,煎出来的东西能补身子吗?会不会反倒害了她。
  他想着,缓缓将药材往身后藏,然后朝外头走去。
  “又要出去?”柳绿杨问。
  “嗯,出去一下。”
  “你可不许对老婆婆和老爷爷无礼,是我自己硬要替他们补衣裳的。”她说,终于抬起了头。
  冷飘水看着她,有片刻的时间忘了一切。这些天来她几乎不曾直视过他,即使此时迫使她抬头的是对面那对年迈的老夫妇,即使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明显写着不驯和警告,依然为此而欣喜不已。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冷公子。”深怕他真会对老夫妇不利,柳绿杨再次对他说,语气一反往常的温顺。
  冷飘水仍盯着她看,半晌后说道:
  “你最好别累坏了自己,我会很不开心的。”
  他说着转身离开,柳绿杨则是轻拢柳眉看着他颀长的背影小时在屋外。她似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却又无法确实地掌握。细细地想了之后,又拉回心神继续手边的缝补工作。
  啊!好想刺绣,真的好想刺绣啊!
  柳绿杨望着手中的针线,忍不住长叹了声。她脑中有风花雪月虫鱼鸟兽等种种图样,还有缤纷难以形容的各式色彩,她多么期盼能够亲自配色,以丝线将那些想像的图样付诸实际。
  然而,看着手中待补的旧衣,想想自己此刻的处境,柳绿杨觉得那些美丽的图样色彩正要模糊褪色,她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
  难道就没有人能救救她吗?对了,如果向老婆婆和老爷爷求救——
  柳绿杨脑中闪现一丝曙光,但随即就放弃了。她记起冷飘水出门前的眼神和表情,不敢想象惹怒了他会有什么后果。她自己无力对抗这一切,又怎么能让一把年纪的老婆婆老爷爷代她承受呢?
  她颓然地叹息,沮丧得几乎要落泪。但是哭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就像她虽然想刺绣却不能做,思念小姐和娟儿却见不着她们。
  这么一想,虽然她不想哭,真的很不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无助的泪水还是沿着脸颊悄悄滑落了。
  ☆    ☆    ☆    ☆
  “药我买回来了。”进了对面的屋子,冷飘水提着药材对眯着眼的老婆婆说。
  “药?什么药啊?”老婆婆问,微扬的眉在额头间挤出更多的皱纹。
  “你不是要我去买些补药吗?”
  老婆婆依旧一脸茫然,直到冷飘水的脸开始泛红了,她才张开嘴啊了声。
  “是给你那小妻子补身子用的啊?没想的你真买回来了,挺有心的嘛。”老婆婆说着,哈哈笑了,冷飘水无表情的脸越来越红。
  “药买来就得煎了喝,你提着它上我这儿做什么?”老婆婆接着问。
  “想请婆婆替我煎这贴药。”冷飘水回答。
  老婆婆闻言,叉腰朝他嚷:
  “我?你想要一把年纪的老婆子我替你煎药?有没有弄错啊你?!”
  “因为——”
  “药是给你那小妻子喝的,你自个儿煎才显得出你疼惜嘛,你说是不是?”
  “可是我——”
  “有什么好害臊的呢,年轻人爱不爱的都能挂在嘴上说了,你煎个药给妻子补补身子有什么不得了的?”老婆婆说着,露出少女做梦般的神情。“哎呀呀,你那漂亮的小妻子肯定会很开心吧,能喝到丈夫你亲手煎的药汤。”
  冷飘水极想动怒,但最终他也仅是扬了扬眉。这老太婆是怎么回事?从来不好好听人说话的吗?
  “我说婆婆——”
  “求我也没用,”老婆婆打断他的话。“药你得自己煎,我是不会代劳。”
  冷飘水深吸了口气。
  “婆婆能否先听我说句话?”
  “可以啊,你尽管说。”
  “我不会煎药。”他直接道。
  老婆婆愣了愣,好一会儿之后终于弄懂了他的意思。
  “原来你不会煎药啊,这种事你早点说嘛。”
  冷飘水轻叹。
  “所以才想请婆婆帮忙。”这会儿该没有问题了吧?他想。
  “那怎么行!”结果居然还是这么句话。“药你得亲自煎,你那小妻子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这么一来,补汤就会有双倍、甚至更大的效果。”
  但是他不会煎药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冷飘水正想开口提醒这个糊涂老太婆,她却抢了个先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煎药材是吧?别担心,婆婆我可以教你啊,很简单的,包你一学就会。”
  ☆    ☆    ☆    ☆
  就这样,冷飘水被硬拉进屋子里,在老婆婆的严格指示下开始他首次的煎煮汤药训练。水该加多少,什么样的火候才对,何时该扇风助燃,只要有那么点地方做刻不对,老婆婆责难纠正的声音立刻便会传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黑漆漆的汤药终于煎好了,就盛放在一个小碗中。望着眼前的小小成果,冷飘水松了口气,大有和人苦战一回的感觉。
  “药煎好了,快趁热端回去给你那小妻子喝吧。”老婆婆笑嘻嘻地说。
  才稍稍松懈下来的冷飘水闻言又扬起了眉。
  “要我端过去吗?”他问。
  老婆婆一听,也挑起两道白眉嚷:
  “当然了!难道要我拖着这把老骨头替你送过去?”
  冷飘水沉默不语。
  “还不快去!这么冷的天,汤药很快就会变凉了。”老婆婆在一旁催促。
  冷飘水抬起头。
  “有件事想麻烦婆婆。”他说。
  “咦?不会是真要我替你送汤药过去吧?”
  他点头。
  “为什么呢?”老婆婆蹙眉问。“把自己亲手煎的药端过去,你那小妻子会很高兴的。”
  “她叫绿杨。”什么小妻子,连名字都是他好不容易才问回来的。
  “哦?你那妻子名唤绿杨吗?”老婆婆笑着点点头。“是个好名字耶,就跟她的人一样善良不俗。”
  冷飘水不知道该做何回答,尽管心底非常清楚她的好,却无法忘却她根本不是他的妻子,他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想起这些,令他更加沉郁,然而看见碗里的汤药,冷飘水记起此刻最重要的就是让她喝下这汤药,而且还得趁热。
  “婆婆愿意替我送药过去吗?”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应该自个儿端过去,你也要回去的嘛,顺道而已啊。”
  “我怕她不肯喝。”冷飘水道。
  老婆婆闻言,诧异地问。
  “这……这话怎么说?”
  “我们……呃……起了点争执,她正在生我的气——”
  “只是夫妻间的小争吵,没什么大不了的,借着你亲手煎的药不正好可以握手言和?”
  “她不会喝的,如果知道药是我煎的。”
  “怎么会——”
  “麻烦婆婆替我把药送过去好吗?还有,别说药是我煎的,就当作是婆婆好意替绿杨补身子。”冷飘水道。
  老婆婆还想说什么,却在冷飘水执意的眼神下作罢,只是点点头。
  “既然你这么坚持,老太婆我就听你这么一次。不过,你也听听婆婆我说几句话好吗?”老婆婆神情转为慈祥。“人家说夫妻嘛,床头吵床尾和,你这大男人就多让让她嘛。婆婆人瞧得多了,看一眼就知道绿杨是个难得的好姑娘,人漂亮心地又好,这好不容易修来的福分你可要好好珍惜,听见了没有?”
  虽然每一句话都清楚地听见了,冷飘水却无法回答。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正在他体内蔓延,从脚底一直到头顶,令他全身发冷,知觉尽失。
  怎么样才叫珍惜?冷飘水并不知道,他从未想过好好地、很努力地去珍惜某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感觉。而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种想永远保有某个人的强烈欲望,那种想一辈子珍惜却注定要失败的无奈。
  冷飘水沉默了。老婆婆在一旁看着,虽然有些疑惑不解,但或许是察觉或感受到那么点不对劲吧,不再说什么,悄悄端起汤药出门去了。
  ☆    ☆    ☆    ☆
  天候越来越冷,柳绿杨却越来越沮丧。她几乎把老婆婆和老爷爷所有的衣物都缝补过了,有许多甚至绣上了复杂的图样,所以她现在终日无事可做,闲得老想掉眼泪。
  好寂寞啊,柳绿杨想。在情剑山庄里她也总是一个人,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即使纤云小姐和娟儿只能偶尔陪陪她,她也还有刺绣可做。
  不能刺绣的她什么都不是,这种感觉令她非常厌恶。
  终于有一天,逐渐累积的沮丧超出了极限,她对着坐在桌前喝茶的冷飘水喊道:
  “我想刺绣,给我丝布和针线。”
  冷飘水挑起眉转头,只见她强忍泪水故作坚强,那神情教人不舍,他却仅是面无表情。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该让自己太累。”
  柳绿杨看着他。
  “你怕我死吗?”她问。
  冷飘水不语,但扬起眉怒视她。
  “我真的会死,再不让我刺绣,我很快就会死去。”柳绿杨接着说,继而撇开头。
  那是威胁?抑或只是愤怒中说出的傻话?冷飘水不清楚,看不见她的神情,他连猜测假设都不敢。
  但是他也气恼,气她为何能将死说得如此容易,当他开始留恋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难道她脑中想的就只是刺绣和死亡?
  冷飘水想摇晃并询问她,然而见她低垂着头坐在床榻上,整个人仿若仅有躯壳没有灵魂,他知道自己终究会让步。
  他会给她那该死的布和针线,只要她别再以那样的表情说出那样的话。如果她肯笑一笑,或许他甚至愿意替她去取天上的月亮。
  厌恶自己竟有这般可笑的念头,冷飘水倏地起身朝屋外走去。而注视他背影消失在眼前,柳绿杨强忍的泪水也跟着落下。
  他果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竟这么不理不睬径自离去。
  哭累的她睡了又醒,屋内已逐渐被夜色笼罩,而他还未回来。孤单无助的情绪令柳绿杨慌张不安,她有强烈的冲动想趁这个机会逃开,即便是冻死在陌生的街巷,总好过过这种被困的日子。
  就在她即将被自己说服的当儿,木门被推开了,一身白衣的冷飘水走了进来。他点燃油灯,柳绿杨看见他黑发上有点点白雪。
  连平地都开始飘雪,显见寒冬已近。
  “为什么不点灯?”冷飘水开口问道,柳绿杨这才感觉到阵阵寒意,她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惹来冷飘水蹙眉凝视。
  之后他将一包东西扔给她,转身在桌上又燃起一盏灯,将它搁在一张椅子上并拿近她身旁。
  “这是什么?”看了看膝上的那包东西,柳绿杨抬头问。冷飘水则是盯着她瞧,不答反问。
  “你又哭过了?”
  “因为你半句话都不说丢下我就走了。”她撇过头细声道。
  “是你说要布和针线的。”
  柳绿杨眨眨眼睛,在察觉他的意思后诧异地低下头。
  “这是——”她抚着那包东西,明白了一切,却难以相信。
  “这是个小村子,能买的就是这些了。”冷飘水看着她,片刻后接着说:“如果你没日没夜地绣个不停,我会把那些东西给扔掉。”
  柳绿杨频频点头。能够刺绣对她而言就像做梦一样!她迫不及待打开包袱,里头除了针线,还有一大块白丝绸,虽然布的质料不是最好的,绣线的颜色也不多,但已经很足够了。
  这些东西是他特地为她买回来的!柳绿杨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    ☆    ☆    ☆
  当晚,柳绿杨久久不能成眠,她躺在床榻上构思着将那块布裁制成什么,上头又要绣鞋什么图样。是离开山庄以来的第一次,她觉得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一眼就看见墙角的冷飘水。他闭着眼睛坐在那里,几乎是动也不动,就像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一夜。
  这样能睡吗?
  柳绿杨一直有这样的疑惑,却一直不敢开口询问。这屋里只有一张床,虽然他对老婆婆和老爷爷谎称他们是夫妇,虽然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她是绝不会和他同榻而眠的,绝不会。
  不过想来也有些过意不去。她一个人独占了床铺,独占了唯一的被子,在这么冷的天,让他坐在只有一张席子的冰凉的地上——
  啊!不行了,她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愧疚,在那一瞬间,柳绿杨完全忘了是谁让她置身于此种处境。
  “你——”柳绿杨坐了起来嗫嚅地开口:“你不冷吗?”她问。
  冷飘水睁开眼睛。即使只有微弱的光线,柳绿杨却能清楚地意识到那两道向她射来的视线。
  “你打算邀请我和你一块睡吗?”他既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
  “不,当然不是!”她急急否认,拼命摇着头:“我——我只是想,天候越来越冷了,是不是该再买条被子……”
  “你再多话,我就不客气了。”冷飘水说。
  这话自然吓坏了柳绿杨,她低呼一声,心跳急剧地抓着被子躺下,却在这时候听见他的轻笑。
  原来是说笑,是说笑的。柳绿杨闭上眼睛,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静静躺着,许久后才鼓起勇气再次转过身去。就在那时候,在她看见那端坐在地的白色身影时,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将会用那块布来做什么。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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