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美文 《月是故乡明》作者：夜来风雨声 [复制链接]

卖给总统的斧子

　　创建于１９７２年的美国布鲁金斯学会，以培养最杰出的推销员著称于世。该学会有一个传统，即在每期学员毕业时，设计一道最能检验推销员能力的实习题，让学生去完成。克林顿当政期间，他们出了这么一个题目：请把一件超短内裤推销给现任总统。八年间，有无数个学员为此绞尽脑汁，可是，最后都无功而返。克林顿卸任后，布鲁金斯学会把测试的题目改为：请把一把斧子推销给布什总统。

　　鉴于前几年的失败与教训，许多学员知难而退。个别学员甚至认为毕业实习题会与克林顿当政期间一样毫无结果，因为现任总统布什什么都不缺，即使缺什么，也用不着他亲自购买；再退一步说，即便他需要又想亲自购买，也不一定正赶上你去推销的时候。

　　然而，在大家看来几乎毫无希望的事情，却被一名叫乔治．赫伯特的学员做到了。为此，布鲁金斯学会把刻有“最伟大推销员”的一只金靴子，赠给了这位推销奇才。这也是该学会创建以来，第二次由毕业学员获得此项殊荣。

　　事后，一位《经济导报》记者采访了赫伯特。他不无自信地说：我认为把一把斧子推销给布什总统是完全可能的，因为布什总统在得克萨斯州有一处农场，那儿种了许多树。于是，我给布什总统写了一封信，信上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有幸参观您的农场，发现种着许多黄杨树，有些树枝已经干枯，看上去不够美观。我想，您一定需要一把小斧头，以便在您休闲的时候，用来砍斫枯枝，美化树林。但是，从您现在的体质来看，这种小斧头显然太轻，因此您仍然需要不甚锋利的老斧头。现在我这儿正好有一把这样的斧头，它是我祖父留给我的，很适合砍伐枯树。假若您需要的话，请按这封信所留的信箱地址，给与回复……不久后，布什总统给我汇来了十五美元。

　　乔治．赫伯特成功后，布鲁金斯学会负责人在颁奖仪式上说：金靴子奖空置二十六年来，学会培养了数以万计的优秀推销员，造就了数以百计的千万富翁，这只金靴子之所以没有授予他们，是因为我们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人：这个人从不因为有人说某个目标不能实现而放弃；从不因某件事情难于办到而失去自信。

　　乔治．赫伯特的故事在世界各大网站公布之后，一些读者纷纷搜索布鲁金斯学会，他们发现在该学会网站的首页上，贴着这样一句格言：不是因为事情难以做到，我们才失去信心，而是因为我们失去了信心，有些事情才显得难于做到。

迷失长江渡

　　那年暑假里，我携女友丽丽去游黄山，到达芜湖渡口时，正值中午时分，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没有一丝儿风，燠热的空气蒸得人汗水淋漓。

　　大客车在宽阔的江堤上停下来。司机说：“都下车，换乘渡轮。”他还咕咕哝哝说了些关于乘渡轮的话，因口音不同，来自北方的我和小丽懵懵懂懂，见别人下车，也跟着下了车。下车后，随着人流走进一个铁栏相隔的甬道，登上一艘巨大的平板渡轮，并迅速抢占了视野开阔的前轮头。

　　我与小丽都是第一次见识长江。滔滔江水，波澜壮阔；朔朔江风，扑面而来，顿时心旷神怡。先前的燠热烦躁一扫而光，身心完全被长江的豪迈气派征服了。渡轮起锚开行后，我和小丽手挽手站立船头，迎着习习吹拂的江风，目视远方的轮樯船桅，忘情地吟诵着苏东坡“大江东去”的壮美诗句，贪婪地欣赏着“长江之水天际流”的浩淼风光，不知不觉间到达了对岸。

　　当我和小丽欢快地走下渡轮时，方察觉我们所乘坐的大客车并不在渡轮上，而仍停留在北岸的江边。小丽有点儿惊慌，着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吃的用的，还有几千元的数码相机，全在车上呢！”我立即安慰道：“没事的，客车早晚会过来，面包会有的，让我们守株待兔好了。”此时，江心“嘟”地一声长鸣，再次振作了我们兴奋的神经。我拉着小丽的手，快乐地叫道，快看呐！上游驶来一艘漂亮的游轮。我和丽丽选择了一个新的视角，重又陶醉在长江美景里。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艘同样巨大的平板渡轮，载着我们乘坐的那辆大客车，徐徐地靠近码头。我和小丽早已等在汽车的出入口，准备重新登上大客车。谁料想，我们乘坐的那辆大客蓬，已坐满了原来乘车的人，客车爬上江岸后，便朝着出口外的柏油马路奔驰而去。我和小丽慌忙追在车后挥手，大声呼喊，均无济于事。我们只好冒着烈日，跟在车后奔跑着，追赶着。尽管用尽力气，累出满头大汗，大客蓬却离我们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梧桐掩映的路尽头。

　　我们毫无办法，只得停止徒劳的追车行动。小丽坐在树阴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则一边骂着粗话，一边着手联系出租车，打算乘小面的追赶大客蓬。在与面的司机讨价还价时，一位赤膊青年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客车停在前方不远处等你们呢，快去追吧！”我二话没说，拉起小丽朝前方奔过去。边跑边骂着司机“混蛋”、“到车上再算帐”的粗话，愤怒的列火燃烧着理智，弄得头昏脑胀，狼狈不堪。

　　约摸十几分钟后，终于追上了大客车。我没有寻坐位，没有找行囊，而是对着司机开了火。“你瞎眼了？没看到我们招手吗？”从不说粗话的小丽也在一旁帮腔助势：“我看他是故意捣乱，真不像话！”若不是出门在外，我真想把司机拉下车狠敲一顿，解解恶气。不仅扫了观览长江的兴致，还累个半死，真他妈的不顺当。想到这，我又怒从心头起，便愤愤地说：“我看你存心找茬儿，想挨揍不是？”司机始终没说话，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作出开车的架势。他越是不开口，越是让人窝火。我仗着一米八三的块头，猛地抓住司机的一只手。恰在此时，我的T恤衫被人扯了一下，扭头一看，是位慈眉善眼的长者。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我说：“咋能不冲动？换你试试看？”老人说：“换我吗，我还要谢谢大伙呢！想想看，是你弃车不坐，先违反了乘轮渡的规矩，又在严禁停车的出入口招手，司机师傅是不会留意的？”想想倒是这码事，老伯说的有道理。我的气即刻消了大半，不再耍横，不再出言不逊。老人又说：“是我看到你们的空座位，让司机停的车。还有我孙子，他跑那么远叫你们。”这时我看到刚才那位小青年，汗水早已浸透了背心。车上的乘客开始附和着老人起哄：“就是吗，真不通情理！我们帮了他的忙，反倒惹上麻烦啦。”“没见过这种人，不愿坐车就叫他们下去！”“对，赶他们下去！”眨眼间，事情翻了个，我和小丽成了众矢之的。

　　汽车又开动了，车内归于平静。我微闭了双眼，反思着长江渡口的前前后后。我想，人在快意时，且莫昏了头呦！即便是不慎迷失了什么，也要及时地找回自我。否则，那将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感受幸福

　　“感觉幸福”这四个字，是我偶尔的一次上网聊天时，曾经使用过的名字，竟意想不到的受欢迎，访者云集，问候熙攘。幸福究竟是什么，似乎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幸福的内涵也因人因事因时而异，但人们都在追求幸福，甚至看见这两个字就觉得幸福。原来如此，幸福是来自心灵的感觉！

　　现实生活中幸福如缥缈的镜花水月，似乎伸手可触，却又遥不可及。有时你执意追求幸福时，幸福却远你而去；而在你困顿不堪时偶然回眸，幸福却在你的身边绰约。幸福仿佛一位柔弱而多变的伊人，在你感觉已经拥有它而做幸福状的时候，只消一次徘徊，一次失约，甚至一夜无眠，就又踪影全无了。说到底，幸福只是一种美好的心情罢了！

　　作家莫罗亚对于幸福的诠释为：幸福在于爱，在于自我的遗忘。的确，一个人常常生活在忘我的境界里，他就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在一个充满爱心的人眼里，世界是美好的，他在爱的同时尽享了被爱的快慰。反之，那些患得患失蝇营狗苟之人，以自己为圆心划圈子，最终事事难平衡，幸福自然离得远远。

　　幸福是现在时，现有的生活就是最幸福的。尽管它琐碎、平淡，却真实、亲切，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感受到。幸福是一种生存状态，全靠自己的用心创造和把握。你该有过类似的经验——每当风尘仆仆从外地赶回家时，在走近家门的那一刻，若能看到自己窗口的灯光，心里涌出的一股暖流，这大概就是幸福吧？自己的孩子考试得了优秀，或者做出一件令人称道的事，那种看着孩子甜甜一笑的亲切和满足，眼神中流出的就是幸福吧？生活中有太多的幸福场面，远的不讲，在我住的小区市场上，有一位下岗的女工，摆摊卖菜，每天黄昏时分，她在市郊上班的丈夫都要骑车赶来接她，她总是习惯地用毛巾满含疼爱地擦去丈夫脸上的汗水——这个不起眼的细节是否在诠释着幸福的内涵？遗憾的是，我们许多人对这些司空见惯的幸福，却未能感觉得道。

　　我还是要感谢种种幸福的感觉，它像赛跑时的终点线，鼓动着我们，不停歇地跑过人生的一程又一程；它像一道佛光，诱导着我们，度过生命历程中的苦难，越过沟沟坎坎，使我们满怀信心，有滋有味，充满快乐地生活。

情暖人心

　　多雨的季节，一切都是湿漉漉的，令人浮躁不安。尤其是星期天的早晨，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便破坏了一天的情绪。我还没穿好衣服，分局办公室主任已将一份传真电报从门缝中塞进来，大声说：“省局来的急件，复印８０份发往基层所。”

　　我胡乱洗漱了一下，便空着肚子到街上复印文件。在绵绵密密的细雨中，一连跑了三四家复印店，不是关门闭户就是机器故障，好像专门与我作对似的。雨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却又平添了阵阵凉风，我的肠胃开始咕咕地发出抗议，而复印的事还没有着落。再看看湿淋淋的衣服，滴着水珠的头发，那份的狼狈相，真是令人沮丧。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事情发展到一定火候，总会有新的转机。我透过细密的雨帘，突然看到一个醒目的门牌：星星复印部。新开张的，从前这地方不曾有过复印部。因为时间紧迫，我几乎是跑进去的，连泥带水的拖了一地，整洁考究的工作间，没有拒绝我这位小节欠佳的不速之客。

　　接待我的是一位学生打扮的女孩，弯弯的眉毛下嵌着一对晶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果真像星星，美丽而亲切。她轻柔地一笑说：“怎么没带雨具？淋坏了吧？”简直像说一位挚友或者自己的哥哥。尔后，递过一条洒着香水的花毛巾。“快擦把脸！”我很感动，接过毛巾却没有立即擦去满脸的雨水，呆呆地看着她轻盈敏捷地冲上一杯芳香四溢的青茶，放在我面前的写字台上，关切地说：“先喝杯热茶吧，驱寒的。”甜甜的声音伴着幽幽的茶香，汇成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我的眼睛湿润了。

　　女孩挥动一双细白的手掌，灵巧地铺好原稿，开动机器，她先影印了两张尺寸较小的清样，尔后将两张影印稿并排印成一大张。抬起头，朝我微笑着说：“这样不必印８０张，只印４０张就够了，好不好？”我惊异地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在复印机一阵又一阵的光亮闪动里，静静地看着她的美丽。我发现她的五官原本平凡无奇，像众多女孩一样，青春洋溢中透出几分单纯和热情。然而，此刻当我的心灵完全沉浸在这样宁谧的气氛中，她不再是个平凡的女孩。

　　我看着她仔细地把每一张复印稿整齐地裁开，叠好，装进纸袋，连同原稿还给我。我执意付给她８０张的复印费，她红着脸说：“你瞧不起人！那能只为这个……”说过又是微微一笑。作出双倍的努力，却换来一半的酬劳，她主动做了，还显得格外愉快。

　　离开复印部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先前的烦恼，全消散在一位陌生女孩善意的温柔中。并且发现，即使行走在雨里，也可以是一种轻松自在的心情。

走出大山

　　那一年，冬阳差一点儿走出高高的卧龙山。那一年，他参加了高考，离录取线仅差了五分。那一年，高校还没有扩招，也没有民办的高等院校，冬阳终于没能走出卧龙山。

　　在接到考分通知的那一刻，冬阳彻底蔫了，不吃不喝，倒头睡了两天两夜，而后对父亲说：“我复习，明年重考！”他爹思忖片刻，决绝地说：“没考上，就一心一意做个庄稼人吧。走，跟我刨山去。”刨山就是开垦荒山种果树。冬阳也是个刚性子，不再强求什么，拎只笨重镐头就跟爹上山了。

　　冬阳从镇上买来好多栽培果树的书，他种了半山坡的桃树、梨树、苹果树，还有绿莹莹的葡萄树，全是新品种。在东阳的精心培育下，果树长得好快啊，一簇簇的叶子发着翠绿的光。

　　果树开花了，一群群可爱的小蜜蜂赶来帮忙，把半山坡的果园闹腾得生机勃勃。果树结出了青青的像绿玉珠般的小果实，那是智慧和汗水的结晶啊。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苹果林似乎在一夜之间起了虫害，谁也叫不出虫的名字，只有冬阳知道，他说这虫子叫“大蚜蚧”。村上的人都说：“还是多识字的好，都不知道的事冬阳知道，村上没人能比得上他。”

　　可是，不知为什么？冬阳的爹却是一幅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含一支竹管烟袋，一边慢悠悠地抽着，一边自信地对儿子说：“爹种了大半辈子果树，也没读过一本书，可是论种果子，村里谁不说爹是人尖子！别老啃书本，当心把心啃邪了，种果子嘛，就离不开大肥大水老镢头，离不开出力流汗用功夫。”

　　冬阳不以为然，他依书上说的，用松碱合剂，按三比一百五的用量兑好水，喷洒在果树上，蚜蚧虫果然被制止了。可是冬阳爹去了果园，发现树上落了好些小果子，心疼得一跺脚：“胡闹！好好的果子给糟踏了。”

　　冬阳红着脸争辩：“爹，这是自然落果，与喷洒杀虫剂没多大关系。书上说的，苹果树一年有两次自然落果呢。”

　　“你别拿书来唬人，你以为读了几天书就了不得了？哼！”

　　冬阳委屈得想哭，可还是忍住了，他觉得给老人逗气不应该。于是弯腰从地上拣起几个落下来的小果子，瞅了瞅，然后递给爹，平心静气地说：“爹，您看，这个果子一边高一边低，书上叫披肩果；还有这个，表面凸凸凹凹，书上叫发育不良，这些都应该落下的。”

　　“我不管，反正果子落下不是好事！”爹吼吼地嚷。

　　“爹，您该相信知识，相信科学吗……”

　　“我相信自己的本事，我相信自己种了大半辈子果树，还没那个敢在我眼前穷显摆！”

　　冬阳脑壳里“嗡”的一下，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脸即刻胀得通红通红，他“唉！”的一声，转身跑出果园，冲下山坡，碰得果树枝丫哗啦啦作响。

　　蓝天澄澄，白云悠悠，溪水在叮叮咚咚地流淌，苹果在一天天长大，绿得翡翠，红的玛瑙，烘托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丰收年。可是冬阳却再没有回到果园来。

　　性格倔犟的冬阳爹，一直没有去追儿子，他觉得追也没用，知儿莫如父，他知道阳儿心性太高、太野，拢住一时，拢不住一辈子，就随他去吧，或许能闯出个头脸来。

　　后来，有人在城里看到了冬阳，他开了一爿水果店，卖的全是卧龙山产的红苹果，黄鸭梨，紫红紫红的大葡萄。

纸片上写满诗行

　　如今这年头，新鲜事多，怪事儿也多。那些想挣大钱的北方人，都拼着命的向南方跑；而精于做小生意的南方人，却争先恐后地向北方涌，这就是一个怪有趣的现象。近日，古任城里出现一位南方来的女孩，沿街吆喊着收破烂，这事对一向爱大惊小怪的北方人来说，要算得上既新鲜又奇怪的事喽。

　　那个南方来的女孩，像一名刚走出校门的高中生，头上拖着披肩发，脚下登着半高跟的鞋，手里拿一根轻轻巧巧的竹扁担，还有几个塑料编织袋，很有韵味地走进生活小区，朝楼前的花坛旁一站，颤悠悠喊一声富有江南水乡风格的女中音，再一甩头，便甩起一朵黑色的云霞，长长的秀发直挂到后腰上。

　　当有人从二楼或者三楼、四楼的窗口里探出头，喊一声：“这里有货。”女孩也不应声，而是拉起长长的吆喊声，唱歌般上楼去，每到楼梯转弯处，便甩一片美丽的头发。这一头秀美的黑发与收旧货的行业能够联系吗？一天得洗一次或者两次尘土，是用奥丽丝还是用漂柔呢？总之，当收购废品成为一种职业，尤其成为女孩子的职业行为时，那你就不能沿用既定的模式思考生活了。

　　这位文静而又能干的女孩，每天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无人知晓，只见她每天中午，把装得鼓鼓的塑料编织袋，挑到城南的废品回收站，尔后大大方方地在小吃摊上，饱餐一顿夹着葡萄干的糯米糕，再把空了的塑料袋铺在一个百货店的橱窗下，双手抱着膝盖坐定，两眼直直地似乎在想心事。她孤独吗？还是想家了？是吆喊的累了或者奔走得累了呢？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引起行人的兴趣，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女孩翻出一沓纸头，摊在膝盖上，拿圆珠笔写写划划的。哦！她在写家信，不是的，她在记账哩，刷刷的好不流利。

　　几支烟的工夫过去了，那女孩子还在写字，有那么多账吗？还是在写信吧！给母亲，给朋友。那女孩又甩了一下头发，差点儿甩出泪水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果真两眼泪汪汪的了。

　　有人好奇，便悄悄地走过去，从长头发那里瞅上一眼，只见纸上写着：

　　“……我告别这个世界，

　　和谁也没有关系，

　　只不过自己讨厌自己……”

　　“我告别这个世界……只不过自己讨厌自己……”站在女孩身后的人一看这几句话，吓得“哎哟”一声：我的天呐！这不明明是绝命书吗？！

　　惊诧声吸引了更多的人，前后左右的男人和女人纷纷围上来。

　　女孩先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看到一张张惊疑的脸，听到了与自己有关的议论声，才如梦方醒，随即笑出两眼的泪花，脸红红的解释说：“这是诗，我写的诗……”

　　南方来的女孩！收破烂的女孩会写诗？人们觉得比写绝命书更惊奇。于是，周围又泛起一片更夸张的唏嘘声。女孩不慌也不忙，朝众人淡淡地一笑，便把手中那一沓纸头，分发给就近的人们看。有一张纸上工整地写着：

　　坚定的人生啊！

　　总要走向远方。

　　向远方

　　是为了生命更辉煌。

　　大步朝前

　　走在崎岖的山道上，

　　年轻的眼眸里装着梦，

　　更装着丰富的思想。

　　不论是孤独地走，

　　还是结伴同行，

　　不论是路险

　　还是路长，

　　须让滴着汗水的脚印

　　坚实而有力量。

　　她的确是一个会写诗的女孩，收破烂和写诗又有什么联系呢？生活真是一本有趣的童话。

　　女孩那颤悠悠的富有韵致的吆喊声，又在大街小巷，在曲曲弯弯的楼道里响起来。明天，也许她又会坐在某个洒满阳光的地方，写出一首更有深意、更富韵味的新诗。

曾经的伤痕

　　那是1966年的初夏，高三的课程已经讲完，开始复习准备高考。一天下午，我到语文教研组去送作文本，先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便走了进去。我来到靠近南窗的班主任老师办公桌前，放下作文本，刚要离开时，突然发现办公桌一侧放着一沓学生的毕业鉴定，上面盖着学校的印章，鲜红的印油还没有干。

　　我本能地转过身，想离开这里，但又迈不动步。我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被强烈的好奇心占了上风，身不由己地低下头，翻看那几份郑重其事的鉴定表。这一看不要紧，从此使我的心再无法安宁。

　　这是班级里几位所谓出身不好的同学的鉴定表，其中就有我的好朋友李明文。那张红头公文纸写道：李明文，男，1949年3月25日生，出身富农，本人成分学生。该生学习努力，成绩优秀，遵守纪律，热爱劳动。但思想不开展，学习态度不够端正，对自己家庭的剥削阶级本质认识不清，故不宜录取。

　　我的头“嗡”的一声响，两眼直冒金星，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离开了教研室。心想李明文这下玩完了，他就是门门考100分，也将被关在大学校门之外了。这短短百余字，对一个18岁的青年来说，简直就是死刑判决书。什么思想不开展，什么学习态度不端正，全是胡说八道！李明文性格开朗，为人厚道，在班级里人缘儿极好。他经常找同学谈心，写思想汇报，申请加入共青团，如此这般，还要怎样开展，怎样端正呢？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我与李明文从小学到高中是同班同学，天天见面，亲如手足。记得上小学时，一天中午放学回家，街上有个小无赖，抢我的文具盒，两人撕打起来。幸亏李明文冲了上来，用墨水瓶敲他的脑袋，溢出的墨水眯住了小无赖的眼，我们才大获全胜。那时我爱打乒乓球，但家里贫寒，买不起球拍。他说这不难，我送你一只好了。几天后，李明文果然送给我一只自制的乒乓球拍，削磨得极是精致。可他为了做这只球拍，手上竟划破了几道血口子。

　　李明文极聪明，各科成绩都很好，一直是班级的学习尖子。老师课堂提问时，他从不抢先举手，故意显摆自己，而老师一旦叫到他，又总是答得头头是道，真神了！读高中时，我的外语课比较差，他就暗暗地帮助我，常常为我补课到深夜，煤油灯冒出的烟把他的脸熏黑了，也毫在乎。

　　待到高考发榜时，果然没有李明文的名字，他为此烦恼得坐卧不宁，茶饭不思，暗自抹眼泪，不几天人就瘦了一圈。我有心将鉴定的事告诉他，可又万万不能啊！那岂不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吗？不但救不了人，还有可能害了他，后果不堪设想。眼看着好友遭此冤枉，我的泪水只有往肚里流。

　　我去北京上大学那天，李明文来送我。他的眼睛红红的，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想得太多，寒暑假我们还要见面的。你不要灰心，好好复习，明年再考。他看了我一眼，我的脸一下子红得发烧，后悔不该用假话骗他。但真话又不能说，我不能害一个知心的朋友啊！倘若他真的没考好，我宁愿不上这个大学，明年陪他一起考。但他明年又能怎样呢？还是照旧没有希望啊！就这样，我们默默地分手了。

　　前几年回到故乡，我专程去看望李明文，见他家里已买了拖拉机，盖起五间新瓦房，后院里还养着几头膘肥体壮的奶牛，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据他说，大儿子已结婚成家，小儿子也已经大学毕业了，且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当看到李明文那一脸憨厚而不失满足的微笑，我心中平添了几分坦然。或许他至今未晓当年未圆大学梦的真正缘由，或许他早已知道了个中的冤屈和无辜，但是当我见到面前的这般情景，倒觉得在那种特殊的背景下，自己的选择还是明智的。细细想来，不要说在那个非常的年代，曾经有多少人受到过莫名的伤害？就是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又有谁没受到过这样或那样的伤害呢？好在多情的岁月是一双仁爱而温暖的手，早已抚平了无数个伤痕累累的心灵。

　　就是在这次返乡途中，我于旧时好友李明文的家里小住几日，吃掉三只老母鸡，喝干了四瓶二锅头，酒酣耳热之际，每每叙起昔日的诸多话题，但是关于那一年高考的事，我有几次话已到了嘴边上，干脆又咽了回去。我想，对那些陈年的旧伤疤何必再揭呢，人活着就应该向前看吗！

大运河的女儿

　　在古任城的一个郊区小镇，我终于找到了苗菱花，看上去她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女子。苗菱花的家和她的风帆浮球厂就座落在京杭大运河的岸边，这里的一方水土养肓了她优长的个性：既有江南水乡女子的灵秀，又有北方女子的执着与坚韧。苗菱花是属于大运河的女儿。

　　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很自然地向颈后理一下美丽的秀发，微笑着说：“如果不是当初舅舅改变了我的选择，也许苗菱花的历史就不是这样写了。”

　　我沉吟了一下说：“任城自古被称为江北小苏州，典型的鱼米之乡，人杰地灵吗！”然而她摇摇头说：“不，哪是这样的，许多年前我苗菱花就站在这块土地上哭泣过呢。”她说过之后，眼圈红红的，伤感地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那是个乍暖还寒的季节，初春的细雨稠密而冰凉。苗菱花形单影孤地站在运河岸边，望着烟雨迷蒙的远方，茫然不知何处是生路，只有绝望的泪水，和着清冷的雨水沿着她的鬓发顺着她的脚踝汨汨地流进运河边这块古老的泥土里。她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是结婚不到两年，丈夫却在一次事故中丧生。那时菱花拼死命也养活不了自己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为了生活，她不得不带上刚满周岁的儿子远嫁他乡。不料后夫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吃喝玩乐，打牌赌博，样样精通，就是不知道养家置业，还时不时地骂孩子打老婆，属于那种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劣质男人。异乡的屈辱生活，使她这颗做母亲的心碎了，于是菱花又带着儿子重返娘家，回到了运河岸边的小石寨村。此时的娘家已失去了往日的温暖和笑声，母亲去世了，妹妹嫁人了，老屋留给她的只有孤独和凄凉。

　　苗菱花这个要强的北方女子，经过五个夜晚的辗转反侧，终于作出了求生的决定：把孩子寄养给二姨，只身一人到北京当保姆。然而，就在菱花打点行装准备动身之时，她当村长的舅舅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把夺过菱花手中的包袱，气冲冲地说：“还不到三十岁的人，就甘心给人家当保姆，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亏你还上过中学当过妇女干部！”

　　舅舅的话深深刺疼了苗菱花的心，也开启了她的思路：是啊，难道真的别无选择了吗？━━她突然想起附近村庄都在上项目、办厂子，虽然这些多是男人们干的事，可是女人比男人又没少胳膊缺腿的，为什么他们能干的事女人就不能试试？大路子敲定之后，可眼下该从那儿做起呢？办什么厂子合适呢？菱花正在为难时，老舅又来了，手里攥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喜滋滋地摊给菱花看。“菱花，你看这上面提供的信息怎么样？”菱花接过报纸，仔细斟量，原是一则介绍一种船用浮球生产工艺及销路的报道。菱花与舅舅商量后，决定闯一闯。

　　胶质浮球是各类船只靠岸时防止碰撞的一种用具，需要这种产品的也就是有船的人家和码头上的一些单位。这些像星星一样散落在湖河港边的用户，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将它们一一叩拜过来呀！可你要把厂子办下去，就得找他们联系销路。苗菱花年纪虽不大，却是个经过磨难的人。事情总是人干出来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咬咬牙上路了。

　　隆冬的早晨，天刚蒙蒙亮，人们都还在热被窝里做好梦，苗菱花已经带着舅舅绘制的微山湖及运河流域大小七十多个码头的草图，踏着浓霜，迎着刀子似的北风上路了。人在旅途，道路曲折，苗菱花乘汽车，坐三轮，甚至说好话陪笑脸，肯求搭人家拉货的拖拉机，风雪无阻两个多月，吃尽苦头，遭尽艰难，终于联系到二百多万元的订贷。小厂也红红火火地办了起来。

　　现在的苗菱花已是拥有职工近百人，固定资产七百多万元，年创利税近百万元的中型船用浮球厂的女厂长。我轻轻地合上了采访本，极赞许地说：“你真了不起，算得上一位女强人了！”菱花淡淡地一笑，说：“你可不能这么说，多亏了天时地理人和呀！当初，我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苗菱花的谦逊同她的坚韧指着一样可爱而又令人折服。我相信她前进的脚步会像千年不竭的运河水一样奔流不息，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