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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在线读--《于晴全集》之《非君莫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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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八章

 

  站了一整天,受了点小风寒,回到房里还得遭师弟荼毒,莫遥生直叹气:「你当非君是什麽?还是你以为我是哪里来的恶霸要去强暴一个女人?」
  「这倒是。」六师弟从门外走进来,端著刚煎好的药汁。「这种行径跟个强暴者没有什麽差别,四师兄绝不屑为之。四师兄,快把药喝了吧,免得你病情加重。」
  莫遥生心里又叹了口气,接过药碗一口气直喝光。
  风大朋与六师弟彼此对看一眼,前者拉了个凳子,就坐在莫遥生身边,很邪恶地说道:「四师兄,不然我给你一个迷药方子,你去迷昏她,然後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四嫂想赖也赖不掉,搞不好又有一个娃娃,嘿嘿嘿嘿……」
  莫遥生冷冷地望著他,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张脸加上你的话,跟个采花淫魔没有两样了?」
  风大朋闻言,极度委屈道:「四师兄,我这也是为你好啊!你要知道,我完全站在你这一方的,没错,不管是把四嫂绑一绑或者迷昏她,都对她不是很公平,可是今天我跟六宝……」
  「不要叫我六宝!」六师弟拉下脸来。
  「好吧,今天我跟老六可是看了你十年,知道你有多可怜,四师兄,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对我拳打脚踢,就是为了四嫂——」
  「五师兄,你开始在咬牙切齿了。」
  「真的吗?」风大朋连忙挤出邪气的微笑:「总之,四师兄你对谁都可以很狠,就是对四嫂心软,你要是舍不得伤害四嫂,那就让大朋出面吧!一拳先打晕她——」
  「你敢!」莫遥生微怒道。
  「咳咳,是我失言,我是说,正所谓夜长梦多,你要很纯很纯地向她求爱,那当然是可以啦,但,你怎能保证要是求个一年、二年,会不会有旁的人冒出头来抢了你的女人?」
  莫遥生眯起眼,瞪著他。「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咦,我有说得这麽明白吗?四师兄,你果然厉害,我原想暗示你一点点,不著痕迹的……别对我拳打脚踢,我说就是了。是我今儿个遇见你儿子沈小鹏,他说……他说……」
  「一次给我说完!」
  「他说,其实,余沧元对四嫂也是很有感觉的。」
  「余沧元?」那个看来心机不下於他的男人?「他不是将非君认作义妹吗?」几次见余沧元,也不见余沧元有任何敌意……莫遥生咬咬牙,心知自己在患得患失了,非君已非当日心里想什麽他全能猜得透的女子了。
  「五师兄的建议,的确不好。」六师弟平静地说道:「不管哪一项,都有强迫之嫌,下流人所为。」
  「啐,你这小子就有什麽好方法了?」
  一纸药包出现在六师弟的手上,他笑容可掬地看著他俩,说道:「强力春药才有效。」
  四只眼睛立刻瞪向他。
  风大朋呆呆地问:「老六,敢问你这春药打哪儿来?我跟你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最近没见你去药铺买春药呀。」
  「这药我备很久了。」六师弟微微一笑:「正好给四师兄用。」
  备很久了?六宝一向守身如玉,哪儿用得著春药?
  「那……我请问,春药跟我的方法有何不同?还不都是趁人之危以逞兽欲?」
  「那可不一样了。五师兄,你不是霸王硬上弓,就是迷昏了人家,这跟三个‘女’字叠在一起没有两样,但我这是强力春药,什麽叫春药?就是她服了,心甘情愿地献身给你,这二者之间是完全有差别的。反正四嫂对四师兄有情,只是有点小障碍,这春药保证障碍就像是在河中造桥,让四师兄安安稳稳地走过去。」
  「老六……我万万不及你……万万不及你。」风大朋甘拜下风。
  他虽长得极邪恶,但心地还算有点好;是曾经想过投身恶人群中,但总算及时悬崖勒马。而这老六,什麽时候变得这麽面善心恶了?还能理所当然地分别春药与迷药的不同?是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老六的真面目,还是这十年来老六受四师兄的折磨,所以存心报复?
  「胡闹!」
  六师弟微微一楞,答道:「我觉得我这方法是很好啊。四师兄,你不是成了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这对你来说,不难,一点也不难。」
  莫遥生略感头痛地叹道,「我知道你们是有心帮我,我也承认我的确是有点不择手段的人,玩点小手段,我同意,但这法子用在非君身上,我是万万不准的!」他宁愿一点一点地蚀她的心骨,也不要玩这种下山烂的手段。
  他想起,他说他重新要求爱,她眼底冒起的火花,在那一刻他捕捉到她心底因他而产生的喜悦。她不知她的喜颜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只是,正如大朋所说,他怕夜长梦多,怕她一转眼又消失了,才妄想以捷径先得了她的身心。
  「算了,你们去睡吧。这事,我自已来,别麻烦你们了。」这两人简直是狗头军师,一点用处也没有,偏这两人老是自称是他的师弟,害他甩也甩不走人。
  「四师兄,你当真都不考虑咱们的法子吗?很管用的耶!」风大朋不死心地说道。
  莫遥生瞪著他,吓得风大朋连连後退。
  六师弟向风大朋使了个「容後再说」的眼色,嘴里说道:「既然四师兄不肯,那也就算了。四师兄,你睡前还有一帖子药要喝呢,我去帮你煎。」语毕,收拾桌上药碗,拉著风大朋走出屋外,完全不察外头偷听的小人儿闻言,立刻冲出园去。
  「可恶!可恶!」沈小鹏跑到他们听不见的地方,才直喘气:「还好我听丫鬟说他受了风寒,过来偷瞧,不然娘岂不是被他给……」
  看来这堆师兄弟里只有莫不飞还算是傻气的好人,其他的简直是狼虎之辈,娘差点就成了可怜的小羊儿了!
  沈小鹏寻思了一会儿,轻声哼道:「还好这是在天水庄,敢在天水庄里公开谈论这种事,难道不知庄里处处有细作吗?」就好比今天,正好让他偷听到。「老天有眼啊!」
  他怎能让他可怜的娘莫名其妙地被春药还是迷药给害了?就算那莫遥生的身分特殊也不准!至少,至少要让他娘心甘情愿才成!
  慢慢地喘完气後,沈小鹏蹲下来抱著头,慢慢地转著他的小眼珠。
  想耍阴?
  他也会。也不看看他骨子里流的是谁的血,哼!
  头有些昏沉沉的,像是以前酗酒时,那种痛苦却又不得不清醒的感觉。
  他已许久没有再沾酒了……还是……
  脑中乍现灵光,他立刻张开精目,连动也不敢动,瞪著床内侧的墙壁。
  他到天水庄後,凤鸣祥拨给他一间客房久居,但这里并非客房,房内有一股香气……是非君的!
  难道自己的揣测成真?
  大朋跟老六对他俩下药了?他暗暗倒抽口气,用极慢的速度往下瞧去,露出棉被外的胸膛是赤裸著。他并未有裸睡的习惯……可恶,他果然著那两个疯子的道了!给他们好脸色看,就当他好欺负了!
  他想起昨晚喝下最後一碗药时,头有些昏沉,他原以为是风寒所致,不疑有它地上了床,现在醒来发现错已铸成,只盼非君不要恼他才好。
  他缓缓转过身的同时,努力回想昨晚的鱼水之欢,脑中却一片空白,他暗恼大朋他们也不下药轻点,到底给他吃的是春药还是迷药?怎麽一点记忆也没有……
  赫!
  霎时,他的脑袋停止运作,肺里的气也全被抽光,只能呆呆地瞪著与自已同床共枕的人。
  一双可爱的小眼睛像惊觉有人注视他,立刻张开眼对上莫遥生的,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良久——
  莫遥生的视线才敢缓缓下移,惊骇地瞧见沈小鹏可爱的肩裸露在棉被之外。这……表示小鬼的身子也是赤裸裸的?
  「昨……昨晚我跟你……」
  「你怎麽在这儿?」沈小鹏视而不见他的吞吞吐吐。
  「我……」这要怎麽解释才好?他头脑已经混乱到不敢深想一切,只盼手中有刀,一刀砍了那两个不成材的师弟!
  「这是我娘的房间。」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两个男的躺在床上很恶心?」
  「是有一点……」他混乱地承认。
  「那你干嘛爬上这张床?」沈小鹏咄咄逼人。
  「这……」这要怎麽解释?
  「哼,还好娘没在,不然岂不是教你欺负了吗?」沈小鹏拉开棉被翻身要下床。
  莫遥生直觉地伸手从背後勾住他的小腰腰。
  沈小鹏吓了一跳,叫道:「你放手啦!很恶心耶!」
  「小……小鹏!」从知道他是自己儿子之後,这还是第一次两人独处,连叫他的名字都有些生涩。他还没有当父亲的自觉吗?「我还不知道为什麽你娘要将你取名小鹏?」
  沈小鹏瞄了瞄腰间那一只铜色的手臂,跟自己的白皮肤相比,真是有男子气多了。他叹了口气,道:「娘说,因为鸣祥对我们有恩,所以我才叫小鹏,以符合鸣祥命中的大鹏展翅,但我知道娘心中还希望我真能有朝一日飞离这天水庄,脱离鸣祥她义爹的控制。」
  莫遥生望著他可爱白皙的小背影,柔声说道:「这些年来,为难你了。」
  「为难的不是我,是娘。娘从不为自己害怕鸣祥她义爹,她害怕都是为了我……」沈小鹏感觉腰间的手臂略略收紧,他微恼地拉过自己的衣服胡乱套上。「你放开我啦!两个男的光著身子袒程相见很恶心耶!」何况这人身子不像娘,软软香香的,抱起来一点舒服感都没有。
  「你是我儿子,有什麽关系?」莫遥生一脱口,就发现自已开始说得理所当然,甚至顺口到连一点犹豫都没。
  他的儿子啊……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什麽真实感,虽知有儿,却没有血缘上那种传说一见就有亲切的感觉。他既不了解小鹏的心思,更没有参与这孩子十年来的光阴,若要像戏里的失散父子相逢之後,来个父慈子孝,那根本是骗人的。他对这孩子的感情还没有深到入骨血的地步;而这孩子对他,也是略有敌意。
  但,现在看著这孩子小小的身躯,竟是出自非君与他之身,心里涌起了淡淡的、让他心怜的感动。如果现在他想得回妻子的同时,连儿子一块纳进他的心,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会不会太贪心了点?
  「我是你儿子?你说得很理直气壮嘛!」沈小鹏叫道:「当爹的,都没个好人!娘跟我相依为命十年,一块吃苦一块害怕一块快乐,你现在来了,就想当现成的爹?哼,若早个四年来,你怕是逃都来不及了呢!」
  「我不会。」莫遥生叹口气:「现在多说都是没有用。我只能说,如果时光愿意倒回,我绝对不会任你们留在天水庄里!」
  「哼,说得这麽动听!你武功这麽差,鸣祥义爹一下就可以打死你,你还有什麽命可以救娘跟我?白费!」
  「谁说对付一个人只能用武功?我叫上百上千人每人拿砖块般大小的黄金对著他砸,就算砸不死他,也活埋死他了!」
  这人,真像余叔叔说的「财大气粗」呀,连杀个人也要扯上金子。只是……沈小鹏一幻想鸣祥她义爹被金子活活砸死的样子,忍不住「噗啡」一声,笑了出来。
  「就算打不死他,我……爹也不会先你们死,爹会去找我师父,会去找天下间最厉害的江湖人,就算要爹磕头、要爹倾家荡产,爹也会救你们出来。」
  「那万一那些人也打不死他呢?」沈小鹏好奇问,当没听见他自称一声爹。
  「那爹就混进天水庄,陪著你们一块过!」
  这人,不仅财大气粗,而且还懂得甜言蜜语呢,沈小鹏的脸微红,暗想娘可能就是这样被他给骗了的。
  「算啦,反正都过去了。你放开我啦,我要去找娘了!」他跳下床往前走两步,发现腰间的手臂不但不松开,身後的男人反而还被拖著走。
  不会吧?这人,不会像他那个娘吧?
  莫遥生拉下脸皮,渴望地说道:[小鹏……让爹抱抱,好不好?从你出生到现在,我连抱过一次都没有……」
  「有啦!」沈小鹏胀红睑。「昨天晚上你抱得很紧啦!」
  「昨天晚上?」
  「你抱著我,一直喊著娘的名字。」
  「爹……没对你做什麽吧?」才有一点点父爱的感觉,又让他的心坠进无底洞里。
  沈小鹏不及回答,就听见外头传来娘亲的声音:「小鹏,起床啦,呜,平常都是你叫娘起来的,今天娘都等不到你……」
  「娘?」沈小鹏双眼发亮,顾不得莫遥生,穿上鞋就要冲出内室。莫遥生直觉要拉住他,才刚抓到他的肩膀,一个不小心,撕下他身上一大块的布。
  沈非君正好走进内室,一见此状,楞了一下,随即沈小鹏扑进她的怀里。
  「娘!」
  「这……你怎麽在这儿?」沈非君见莫遥生一身赤裸,羞红脸,连忙垂下视线;又瞧见沈小鹏衣衫不整,背後还被撕了一大块衫子。她惊呼,抱住他埋进自己怀里的小身体。「小鹏,你怎麽啦?」
  小小的裸背好好摸啊,趁机偷摸几下,自从小鹏自觉长大之後,连洗澡也不让她跟,每次都穿得好好的,才会来找她,呜,还是她家小鹏的皮肤最好了。
  「娘!」沈小鹏哽咽著,从怀里偷偷瞄了莫遥生一眼。「娘!他……他……把我衣服给撕了……」
  「我……并非有意!」莫遥生见沈非君讶异地看著自己,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抱抱他,一时太用力……」
  「对啊,昨晚小鹏睡得好好的,他却突然冲进来压住小鹏!害我想叫娘救命都不成。」
  「压住你?」沈非君吓得花容失色。
  「他肯定是以为床上的是娘,他根本想要霸王硬上弓,熟饭再煮一煮!要不是我临时跟娘换了房间,现在吃亏的就是娘了。呜,娘,小鹏被压得都不能呼吸,你瞧,我脸上还有个印子,就是他的脸一直贴著我的,小鹏连抵抗都不能!」
  莫遥生闻言,先是一惊,以为自已真做了什麽乱伦惨事,忽见这小鬼对他扮个鬼脸,他一楞,才知原来自己不只被老五跟老六下了道!
  他微眯起眼,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会有一个狡猾的儿子!
  「好过分哪,呜,娘心疼,好心疼……来,让娘碰碰脸,小鹏的睑好软好香喔——」
  「娘,你又欺负小鹏……」沈小鹏没辙地咕哝。
  见这一对母子腻来腻去,莫遥生既是头痛又是嫉妒。现在,他等於是局外人的角色,根本打不进去这对母子之间;更甚者,非君心中的第一顺位绝非是他。而他那个可恶的儿子……简直在扯他的後腿,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偏又无可奈何。
  好吧,这只是刚开始,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不意外。他莫遥生除了钱多,就是时间最多,他就不信他做不到让非君主动亲近他,让小鹏喊他一声爹!他忖思道,满腔的活力开始燃烧起来。
  现在,他的心,紧紧塞满了一对母子,他只觉得从今以後,不管黑夜白日,他的生命又重新开始有了意义,哪怕层层障碍在眼前,他也有雄心壮志一一地前进。
  「啊!」沈非君惊呼,瞧见莫遥生翻身下床。「你要干什麽?天啊!你一丝不挂……」她连连惊叫,胀红了秀美的芙蓉面,拉著沈小鹏赶紧退出内室。「你快穿上衣服,男女授受不亲,授受不亲……」
  莫遥生心中一动,赤脚下床追到外头的客厅,叫道:「非君,你一定要听我说——」
  「啊!」不小心该瞧的都该瞧见了,不该瞧的也不好意思地偷看见了。沈非君吓得大叫:「小鹏,快走!」她狼狈地拉著沈小鹏仓皇而逃。
  门被推得大开,风从外头灌进,莫遥生慢慢踱上前,看著母子俩消失的拱门。
  他失笑地摇摇头:「有什麽好害躁的?」愈相处愈觉非君的性子像个十足的小女人,但骨子里却坚强得可以。如果她肯软一点,又何苦两人各自独枕眠呢?
  他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有一场硬仗好打,心里反而充满前所未有的活力。他正要关上门,忽见拱门前经过一名男子,正是余沧元。
  余沧元感到有人在看他,直觉抬眼看向来处。
  两人顿时僵硬起来。
  一个穿著衣服,僵硬著。
  一个赤身裸体,僵硬著。
  良久,余沧元当作没有看见,连目光都不乱移地微微颔首,道:「早,莫公子。」
  「早,沧元兄。」莫遥生微微笑著,笑得很硬。「我先进去梳洗了。」
  余沧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莫遥生便慢吞吞地将门关上。前者见状,摇摇头,踱步离开,喃道:「财大气粗、心机深沉,还喜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希望小鹏没有遗传他这种奇怪的性子。」沈夫人不曾回去找过夫婿,他想他终於了解主要的原因了。
  「嘻嘻……」
  「娘,娘,你走这麽快,小鹏跟不上的!」这娘一直在掩嘴偷笑,肯定只有一件事。「娘,你很高兴偷看了他的身体吧?」
  沈非君放慢脚步,牵著沈小鹏的小手,泣道:「呜,娘哪有!娘是笑你把他整得很惨嘛。」
  沈小鹏迟疑了下,小声问道:「娘,你从来没有亲口告诉我,他是我的爹。」交握的双手可以感觉到他娘轻颤了下。
  「因为娘还想独占小鹏一阵子嘛。」
  「娘,你又开始说谎了。」
  「呜……小鹏,娘说谎真这麽明显吗?那以後怎麽骗他?」
  「啐,他这麽容易就被骗,真不像是你的丈夫、我的爹。」话才落完,就不小心撞上突然停步的娘。「娘?」
  「小鹏,你……认为他是你爹了吗?」
  沈小鹏望著她错愕又紧张又随时都会掉眼泪的模样,很老成地叹了口气。
  「我一直以为男人只有两种,一个是鸣祥她义爹,一个像余叔叔那样,可是莫不飞出现後,我又觉得男人分成三种,现在又跳出来一个爹,又跟其他人不同,我才知道天底下真有数不清的性子。」
  「那……小鹏,你想要成为谁的性子呢?」
  「娘,不是我想要成为谁,而是我只能成为谁。」沈小鹏难得噘了噘嘴:「当我听到他说他会为了救咱们去向别人磕头,我初时只觉他真懂得甜言蜜语,後来想了想,我为了娘,也会心甘情愿地去向别人磕头救命,哪怕是我的仇人——真恼,明明长得不像,偏偏性子里好像有几分他。」
  沈非君泪眼汪汪,蹲下身一把抱住沈小鹏。
  「娘好高兴,呜呜……」
  沈小鹏闭上眼,没像以往地推开她。「娘,你会一直一直喜欢小鹏吗?一直一直抱小鹏吗?就算小鹏长大了,就算……你身边多了一个亲人,你还是会疼小鹏吗?」
  沈非君这才发现他心里充满不安全的感觉,把他抱得更紧。
  「傻瓜,娘就怕你不肯,不然娘天天都要抱你,啊!还是小鹏的小身体最可爱了……呜,小鹏不要长大了,就这样陪著娘,娘很怕以後媳妇会跟我抢著抱,呜呜……」
  沈小鹏原是任她抱个过瘾,後来见她愈抱愈夸张,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
  「娘,别直蹭著我的胸前啦,我衣服快被你拉掉了……喂,娘,娘,不要把我压在地上啦,人家会误会的!我的天啊!」他胀红脸,怀疑自己真要裸奔回房了。
  「娘心疼你嘛,还是现在的小鹏最可爱,呜,我知道你现在喜欢娘,将来可不一定,娘当然要趁现在好好跟你培养母子感情嘛。」
  培养母子感情不必像这样吧?沈小鹏已经放弃挣扎了,任他娘抱个爽快。
  他望著蓝蓝的天空,突然说道:「我的血里如果真有他的话,那小鹏不会变。」
  「啊?」
  「他可以一心一意地守著感情不变,小鹏也可以;不管将来小鹏喜欢上谁,对小鹏来说,娘还是娘,不变的!」
  沈非君讶於他这一番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感动:「小鹏,你长大了,可是,长得慢一点点好不好?」
  「可恶,娘,你就会破坏我的情绪啦!」迟疑一下,他终於厚著脸皮,说出盘算好的话。「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将来真的会多一个名副其实的爹,你……一定要记得还有小鹏,要把一半的喜欢分给小鹏。」
  沈非君心里怜惜地要命,又不敢当著别扭的孩子面前真哭出来,只好说道:「娘给小鹏的,绝对超过一半!你爹只会得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唉——昨天晚上,他压著我,差点把我压死,虽然半昏,但嘴里还是喊著娘的名字,也喊了我几句……真恼,平白无故多了一个爹。娘,你想他家是不是钱真的很多,多到可以砸死人?那娘,你要让他养吗?」
  「我要让小鹏养。小鹏,你可不能逃避一个当儿子的责任。」
  那等於娘对他还是很需要的吗?不会有了爹,就会不小心忽视他了。沈小鹏终於有了微笑,稍稍高兴地说道:「娘,那等小鹏长大,小鹏十五岁就算大人了。这几年你就尽量吃他的、喝他的好了,不要怕吃垮他,然後等我一长大,就轮到我来养娘!」
  沈非君掩嘴笑道:「好,吃他的、喝他的,然後让小鹏养……啊,小鹏,为什麽你的小身体这麽软呢?让娘好想抱一辈子啊!」
  沈小鹏瞪著天空,麻痹得任他娘抱到烦为止。
  他的命就是如此了吧?谁教老天给他这麽一个娘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7-05
第九章

 

  两抹人影如电,以极快之姿在其间飞窜,双掌交击的瞬间,又飞跃至两地。一个打、一个接,劲风所到之处,乱花纷飞。
  站在小山丘观看的沈小鹏简直是目瞪口呆了!
  「我的娘……功夫真的真的有这麽强吗?」娘不是可怜兮兮地常赖著他吗?害他以为他娘的武功烂得可以,就算之前在山寨小露一手,但他心里总觉那只是「一手」,再多的就没有了啊!
  亏他之前暗暗立誓要好好用功练武,以後保护她。
  他瞧见她穿著淡色的衫裙,融进花雨之间,一拳一掌之间若行云流水,体态极为优美,沈小鹏傻傻地张著嘴,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他柔弱的娘亲。
  「我的天啊……」又见莫遥生手持木剑,招数之间虽有侠气,却很没用地连连被她逼退。「余叔叔,他在让娘吗?」
  站在一旁观看的余沧元摇摇头。
  「你爹永远也打不赢你娘。」
  永远都打不赢?这麽惨?沈小鹏才这麽想,突然了解到余叔叔话中的深意。就算是无伤大雅的切磋,一个男人也不会对心爱的女人痛下重手的;而一个根本不会痛下重手的人,根本毫无胜算。
  「这几个月来,他真是百般讨我娘欢心啊。」
  这莫遥生,简直是下了一番工夫。说要重新追求娘之後,竟开始财大气粗地送起东西来。送金簪、金练、金环、金碗……把娘的房间点缀得金光闪闪,就差没送娘一条黄金打造的棉被,把她活活压死。
  这人,真是挥霍无度。他娘看了这些东西直叹气後,很高兴地跟他扛著这些金光闪闪的黄金,锁进庄内的财库里,还告诉他到他满十五岁之前,都靠他那个爹这样养就够了。
  他听了,差点吐血!
  他这爹到底有没有追求过女人啊?後来才从他这爹的六师弟嘴里得知,原来他这爹十五岁之前一直跟著在山上学武,後来是他娘的师父带著他娘去拜访老友,他可怜的娘在山间游荡得很自得其乐时,不幸与他那个爹相遇。
  她很没用地一见锺情,从此一见莫遥生就睑红,结果莫遥生连编编甜言蜜语都没有,就轻轻松松娶到了她。
  「虽未明说,但我可瞧得出你爹真的十分喜欢你娘。」当时,六师弟下了个结论。
  「真的吗?」在旁倾听的风大朋直言直语,道:「我可不记得四师兄在成亲前有表现什麽喜欢之情了,他不就是那样地笑吗?对我、对你、对四嫂子,都笑得一样,也没见他脸红气喘过,而且连拉个手都没有。事实上呢,我怀疑他根本是既然有女投怀送抱,就乾脆娶了先。」
  当时沈小鹏一听,对他那个爹勉强萌生的好感立刻直线下降归零後,再成负数。
  六师弟看了风大朋一眼。「你就只会胡说。从头看到尾的是我,又不是你。」
  「老六,原来你……一直在偷窥?我就说嘛,四嫂第一个遇见的年轻少年郎是四师兄,你算是第二个遇见的,你心里一直很不平衡吧?就因为差那麽一点,人家四嫂就把芳心许给四师兄了!」
  「你是存心要我被四师兄打死吗?我对四嫂没有非分之想。」六师弟拉过沈小鹏,说道:「我对这整件事看得最是详细,你爹不是不愿意碰你娘,是他太珍惜你娘。他家是北方大户人家,每年总要下山回家个几次,虽是年少,但见过的世面也不算少了,尤其他家长辈,一直为他挑选适合的妻妾,他从不放在眼里。你说,你爹若不是真心喜欢你娘,怎会在你娘跟著她师父要离去时,突然间跟她师父求亲,要她师父将她留下,还跟咱们的师父讨价还价,最後以两袋黄金退出师门呢?」顿了下,又道:「不过若要我说,当年你爹的确是没有什麽甜言蜜语、也没有什麽追求的举动,只用一双眼睛跟一脸再普通不过的笑,就轻易赢了你娘的芳心,所以现在他很苦恼,不知该如何向你娘示爱。」
  他那个爹很苦恼,只怕他那个娘很享受吧。沈小鹏知道他们愈多的过去,心里愈觉人还是不能贪懒,过去没做到的现在都要补做,害他娘每天很期待他那个没用的爹又想了什麽新花招,然後在看见又是黄金的饰物後猛叹气。
  所以,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知道那是他那个爹有著金钱万万无所不能的俗气观念,才会一出招就用黄金攻势。还是後来他忍不住了,小小暗示他那个爹一下,他那个爹才勉为其难地邀他娘出庄游玩,哪怕是逛个小街,他那爹也是紧跟著他娘,好像很紧张似的,一路玩下来,他娘快乐,他爹却好像不知到底逛了什麽。
  「娘要活络筋骨,怎麽不找余叔叔打?找他练,明知永远让她,她打了也不过瘾。」
  余沧元双手敛後,仍是摇头道:「将来你长大就知道了。」他看了一阵,没有兴趣了。
  正要离开,忽见打斗中的沈非君身形一软,跌坐在地,莫遥生的木剑差点击中她。他及时松了手,喊道:「非君,你怎麽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娘!」沈小鹏从斜坡奔下来。
  「我没受伤,只是累了……」
  「累?」看不出来啊。
  「呜,我好累,不想打了。」沈非君望著他一脸微愕,细声问道:「你很怀念以前我们在山上的切磋吗?」
  莫遥生闻言,知她方才看出了自己有一半分神想起了当年在山上那个美丽的回忆;也知自己唯有在想起过去时,出招才会显得含蓄而侠情。
  莫遥生慢慢蹲下来,见她一头大汗,手伸至她额前又迟疑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帕子,柔声说道:「我帮你擦汗,好吗?」
  沈非君看看他的帕子,再看看他的双眸,忽像少女般微红了脸,点头。
  他很小心翼翼地擦著她脸上的香汗,说道:「对我来说,不管哪个你都是沈非君。我曾认真地想过,倘若当年没有发生你离家出走的事,那麽我们之间还能相爱多久?你在莫家并不快乐,你虽爱我,其性却无法忍受我的家族亲人们;你对世间的看法不是黑就是白,我怕到最後你连我都会无法忍受。」沈非君没料到这些日子以来他会有这种想法,正要开口,他又温声说道,「任何结果都有可能发生,我曾认真地想过,若你没走,生下了小鹏,我们会如何?若你没走,会不会从无法忍受到恨我?就算不恨我恼我,小鹏在我家中又会变成如何?变得像现在的我?这些事都很难说,所以,我努力让自己接受这十年来不是没有意义的分别,不会恨上苍为何拆散我们这对情深夫妻。我宁愿当十多岁的我们,虽相爱却是少年的爱,眼里只有彼此;现在我们相爱,是连对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缺点,都一块地包容了。」
  她望著他含情的眼,心里对他的话感动得要命,不知不觉向他倾靠过去,才快碰到他的唇,忽闻一声——
  「娘!」
  她回过神,满面通红,连忙垂首咕哝:「差点、差点。」不知心里那股感觉是失望,还是万幸。
  「娘!」沈小鹏看见莫遥生投来恨恨的一眼,说道:「你在搞什麽?练武不能像你这样啦!以後小鹏跟你出去闯江湖时,你若也像今天这样子,岂不是一下子就被人家给干掉了?」
  「可是……娘不想出去了嘛。」她委屈地说。
  莫遥生双眼一亮:「你不想学你师父到江湖上走一走了?没这个念头了?」
  「是啊!娘,你不是说这是你从小的愿望吗?」害他每天加紧练功,练得腰酸背痛。
  沈非君咬著唇,嗫嚅道:「那是以前的嘛!娘出去之後,才发现江湖完全跟娘那个可恶的师父说的不一样啊。他没告诉我,他在江湖上跑来跑去的时候,是怎麽喂三餐的;也没告诉娘,钱从哪里来,害娘一出去就饿得不得不当人家的洗碗工;而且娘还发现一个人再怎麽练武功,也对付不了一山寨的人,呜呜,好过分的师父,娘开始怀疑他根本是骗我的!把他风风光光的一面说出来炫耀,却故意不提他做苦工的事,呜呜……」
  沈小鹏的脸皮微微抽动,咕哝道:「我怀疑娘你现在的个性可能学自你师父的。」偷觎一眼莫遥生,他却一脸喜悦。
  「非君,你说得对,跑江湖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你瞧老六跟老五跑了几年,一没钱就回来偷我的钱,不不,不只跑江湖,连出一个门都要花上钱,若能不出门,那是最好的了。」
  沈非君母子二人同时向他投以奇怪的眼神。
  莫遥生正要再说什麽,余沧元忽然随同一名仆役走下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莫遥生的脸色阴晴不定,等听完之後,已是铁青一片。
  沈非君与沈小鹏对看一眼。
  「你收拾收拾,我立刻为你安排几个据点换马,让你日夜赶路。」余沧元倒算有点好心地说道。
  沈非君连话都没有说,反而沈小鹏脱口大叫:「你要走了?」
  莫遥生的眼瞳里慢慢映进沈小鹏,再瞧见沈非君望著自已。他青筋抽动的俊美脸皮像翻书一样,逐渐柔和下来。
  「我家中有事,必须赶回一趟。」他锁住沈非君的眼眸,微笑道:「是我轻忽了,因为发现你活著,便什麽也都忘了。我的家产都在北方,鞭长莫及,有人趁我不在时动了手脚,现在我要回去处理……」终究还是忍下要她一块跟他回去的念头。「我去去就回,你……你……」相处数月,要求她等他回来,会不会太快了点?
  「我跟小鹏都等你。」她柔声道,向他伸出手来。
  莫遥生见状,立刻把握机会地握住她软软的小手,将她拉起来,心里的狂喜掩去了乍听有人盗他财产的忿怒。
  三个月终於到了手拉手的地步;再来三个月是不是可以吻上她的唇、摸一摸她的身子?这个念头让他马上精神大振起来。
  沈小鹏看了看他娘,又看了看莫遥生,问道:「你马上就要走了啊?」
  莫遥生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放柔,点头:「马上。来通报的执事已经在等我了,我马上就要走。」
  沈小鹏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是什麽,只道:「你的武功这麽烂,万一莫名其妙地被干掉……」
  「小鹏!」
  「你忘了我功夫虽不好,却还有拿黄金砸死人的好点子吗?」莫遥生笑道,眼神却十分认真:「有人喜欢黄金,不惜夺人家财,我就给他黄金,让他在黄金的美梦里去见阎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天水庄外,快马已等著——
  「等等!等等!」
  已跨上马的莫遥生回头,瞧见她持著裙摆追出门来。
  「非君?」不是道别过了吗?
  沈非君微喘,瞧见那来通报的莫家执事正在另一匹快马上张口结舌地瞪著她。她不管那人的眼光,交给他折好的两件新衣。
  莫遥生楞了楞,瞧著手上的新衣。新衣上的绣工极细又眼熟——他惊喜地叫道:「是你做的?」她师父除了教她功夫外,还有针线活儿,从相识到成亲之後,他也只得了一件她亲手做的衣服。不是她喜欢的人,她是连动也不会动针的。
  她脸红地点点头,道:「我原要再等几个月……那时天气冷了,你穿这厚衣自然适合,可是你这一来回,只怕年前都不见得能回来,所以我刚回房去取了来,你……你自已要保重。」
  莫遥生此刻对那远在北方敢爬到他头上的家贼又恨又感激,恨他造成这数月的离别;又感激若非那人,只怕还要再心熬数月的不确定,她才会很高兴地拿出衣服来。
  「非君……你一定要等我。」他的脸色有些微的紧张和害怕。
  「我会等你。」
  莫遥生望著她的眼睛,想要确定她是不是又在骗他了?即使知道她爱哭爱说谎,他却不曾变过心,但他怕她又骗他一回。
  「你没骗我?真的?」
  她楞了下,终於注意到他神色间的不确定,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再见他十分认真,她心里奇怪:「你在怕什麽?」
  「我……我怕我一转身,你又离开了我,我怕我一回去,才发现从头到尾都是我在作梦而已。」
  都共同相处几个月了,他还有这种恐惧?沈非君自认平日与他相处时间颇多,也逐渐摸熟他现在的脾气,但从不知他的恐惧竟是这个,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一直给他这种不安全感?
  莫遥生见她不答话,心里紧张更甚,几乎要将莫家送给旁人也不要理了。
  「我没要离开天水庄。」沈非君柔声安抚他,强调:「天水庄是我的家,以前我老觉得我眼里的天水庄是一片黑色,现在我却舍不得这里了……」她上前一步,几乎碰上他的大腿,她微仰起脸来,望著他。「我知道你的重心在北方,也知道你习惯北方的生活,我……当初并没有想这麽多,至少,当你说要重新开始时,我心里虽是高兴但却又不敢抱著希望,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我……」
  莫遥生被她「我我我」个不停,弄得心神有些混乱。「非君,你到底要说什麽?」
  「我不离开天水庄!」
  他楞了楞,随即明白她的意思,脱口:「就算你接纳我,也不回去莫府?」
  沈非君让自己直视他的眼,点头道:「我是一个孤儿,也一直以为我是一个可以浪迹天涯、随处为家的人,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想要一个根;天水庄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根,对小鹏也是,不管是对天水庄或者里头的人。现在,鸣祥跟莫不飞离开了,司徒寿也不在庄内了,也许有一天她们会回来,却永远不会久留,永远留在天水庄里的,只有一个。」
  莫遥生看进她的眼里,道:「是余沧元?」
  「是余沧元。我知道他的一生就是天水庄了,这十年来我与他交情不算深,但是却有共患难的时刻,这几日,我十分认真想过,鸣祥得到幸福了,司徒寿也得到属於她的幸福了,我……不管我的结局是什麽,余沧元他永远只会一个人,他待小鹏就算不像父子,但也是付出极多,我尊敬他,当他是我的亲人,所以……所以,我跟小鹏决定留在天水庄。」她咬牙说道,心中已有准备。
  莫遥生望著她,直到她的眼眶红了一圈,他才放柔声音说道:「你别哭,唉,就算是假哭,我也心疼得要命。」
  「我没要哭。」就是这点,她不愿用掉泪来左右他。
  莫遥生微微一笑,瞧著她强忍的样子,彷佛时光倒退了十年。对他来说,不管是几岁的非君,都是她。
  「我……」
  她立刻打断:「不要说。我就是看你要走,才决定告诉你的。你有几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不要急於一时。」
  莫遥生叹了口气:「这还要想吗?你的根在天水庄,我的根却系在你们母子身上,你要到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直流著,鼻子红通通的,哑声说道:「小鹏老说我一哭就像毁容。你介不介意我像毁容的老女人?」
  「怎会介意?你别哭了……」莫遥生瞧见她像有悄悄话要说似的,他从马上弯下身,见她主动靠近自已的脸,心里喜悦之情不在话下。「非君,你有什麽话——」话还没有说完,她的唇轻轻碰到他的嘴。
  他呆了一下,思及这是她第一次没因他的诱惑,心甘情愿地献上她的吻,心里狂喜难以形容,唇下的柔软略带咸湿的,是她的泪。他想要狂暴地吸吮她的滋味,想要……更多,她的唇是一个触媒,让他心猿意马、让他难以控制。
  忽地,沈非君发觉他轻轻拉开她,努力地保持一段小小的距离,她的眼里必是流露出困惑来,他粗哑地解释道:「非君,你知不知道一个很久没有吃过饭的人,给他尝了一口饭,他接下来会做什麽?」
  她摇摇头,见他似乎隐忍不住,微倾上身吮乾她的眼泪,附在她耳边低语:「他会愈吃愈多,宁可撑死,也不会留一丁点渣来。」
  她闻言,秀脸胀红,连耳根也微热。
  「那,你们之间还是保持距离好了。」童音从他们附近响起。
  「小鹏!」她惊叫。不知何时沈小鹏已慢慢走过来。
  他拉下脸,顺便连母亲一块拉过来。「你要走就走吧,别在这里拖拖拉拉的。」
  莫遥生见他一脸不快,知道他瞧见了方才两人相吻的一幕。「小鹏,你……」
  「我知道你要说什麽,你要我照顾娘,对不?放心,她是我娘,我怎样也摆脱不了,只能照顾她啦。」
  「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他柔声说道,迟疑了下,又道:「你娘……要盯紧点,我怕她出门会……会不妥。」
  沈非君又听他再次提起,心想她自己并非会生事的人,出门有什麽好不妥的?她又想起他俩出门逛街时,他心神不宁却又盯著她猛瞧,好像她随时会不见似的——她轻「呀」了一声,终於想到了原因。
  他怕她再离家出走吗?这就是他怕她一出门就不见的原因吧?
  有人在催促他,他点点头,道:「我尽快回来,我会尽快回来。」
  「你保重。」
  莫遥生再看了这母子二人,最後落在沈非君身上,直到连抹也不抹掉她现在的模样,他一拉缰绳,快马立刻奔向前。
  沈非君追了几步,大声喊道:「我等你!我一定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厮守终生!」她终於喊出那句「厮守终生」的承诺来。
  「娘,他听不见啦,你要告诉他,方才就该说的!」
  「我知道他听不见,才喊的。」
  「啊?」这麽狠?害他有点同情起他那个爹来了。
  见人马已消失在视线内,她心里好像遗失了什麽了。真恼,连过去十年来累积的都没超过这种失落感。
  沈非君依依不舍地再看了空荡荡的大街一眼,才拉起沈小鹏的小手,往庄门走去。
  「现在才夏天,你爹要能年前回来就偷笑了。」她猛叹气。
  「娘,他真的会回来吗?真的不会被干掉吗?我瞧他对你时,简直心软得一点都不像是余叔叔形容的那种阴狠毒辣、先下手为强也不会感到有罪恶的人。」
  「因为娘特别嘛。」
  「唉,都人老珠黄了,还有什麽特别?」
  「沈小鹏!」
  看来,他这沈小鹏再过不久,要改姓莫了。「娘,我……」其实有点点担心那个爹,一点点而已。
  「他说他会回来。」沈非君又叹了口气:「我曾经让他等了那麽久,现在轮到我等他,这并不为过。」
  「可是,如果他遇事无法回来呢?就像娘当初不得不留在天水庄里。」
  「那娘就带著小鹏去找他,免得娘再老了点,他认不出娘来。」
  那可真要千里寻爹了,沈小鹏也跟著很认命地叹气。
  一年後,天水庄「娘!可恶,大白天的不在房里,肯定又跑去山丘上睡觉!」
  沈小鹏放下早饭,很熟悉地往那个小山丘上跑。
  「明明天气这麽热,她偏爱睡在这种草地上。」他边跑边瞧到一双小脚在野草间若隐若现的,他眉头一皱,低喊:「娘!」
  他动作极快,赶紧冲上去把他那娘的裙摆小心拉下遮住她的赤足。
  「这娘!」老这样!他看著他娘躺在大树下,像睡得极沉。「哼,若他回来瞧你这样,只怕还会纵容你,还好有我在。」那人从莫家回来後,宠她都快要宠上天了。
  他背著阳光坐下,遮住了照在她身上的热度。
  「我都快十二了,天天都做这种事,很累耶!你这样子让我一看姑娘就害怕,怕万一娶回家像你一样,我岂不是更累?」他无奈地叹口气,挡了一会儿阳光,有些累了,想起昨晚他多读了一点书,才睡没几个时辰。
  他见她睡得香甜,有些心动。「睡一下下就好了。」他小心地不惊动她,慢慢躺在她身边,轻轻碰她的手,安心地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男子东张西望地走上小山丘,瞧见一对母子躺在树下,他微一楞,自言自语道:「怎麽连小鹏都睡在这里?」
  他几乎无声息地走近这两人身边。「怎麽没多带件外衣盖著防风?」他脱下外衣不惊动他们地盖在这对母子身上。
  他见他们睡得极熟,不忍吵醒,便在沈小鹏身边坐下,看著这两人睡熟的脸,他满足地微微笑著,时间不知跑了多久,忽见沈小鹏的脸有些微红,他轻轻将掌心盖在他的小脸上,喃道:「有些热度,却不是受风寒。这孩子,应该没事吧?我失了他十年,可不要再有事啊。」
  过了一会儿,见沈小鹏似无大碍,脸色又恢复正常,他暗暗要自已多注意一下这孩子的身子,又看著他们没多久,他便在沈小鹏身边小心躺下,闭目养神。
  他虽是合著眼,但蓝色的天空从他的眼皮透进来,就算没有看见,也知道天色是多麽地美丽,如同他看不见他的心,却知道他的内心里因为塞满了一对母子,而自知此生满足到无憾了。
  「爹。」
  他的想法忽然中断了。
  方才……是他错听了吗?还是谁在叫?
  「爹。」
  那声音又重叫一次,让莫遥生惊愕地张开眼,直觉往沈小鹏的睡容瞧去。
  那声音明明是小鹏的,他从未喊过他一声爹……可是,不可能是他自已在作梦啊——
  「爹,以後你跟娘不要分居两个房间了。你也追得够辛苦了,不必为我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娘就真要老了,若连你也不要她,我更不知该怎麽办。」
  这话,明明就是从小鹏嘴里说出来的!这孩子喊他爹?终於肯喊他爹?
  「小鹏!」莫遥生一时激动,用力抱住沈小鹏软软的小身体。
  沈小鹏惨叫一声:「不要这样抱我啦!我已经快十二岁了……你快把我抱断气了!天啊,怎麽跟娘一样……娘!娘,别睡了,救命,救小鹏啊!」
  我不救,我不救,娘就是不救你。沈非君面带微笑地继续入睡中。
  「娘,你根本是在装睡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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