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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蓝月亮   <转帖>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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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5-09-19
  天堂的蓝月亮
  有多少人会打开窗
  有多少人痴痴地望
  那么蓝的月亮
  遥远的月亮 月亮
  ——高晓松

  她就葬在小屋背面的山坡上,从窗子望去,隐约可以看见,几棵大柏树簇拥着她,保护她,面前稀稀疏疏地长了几株小草,零星的带着几朵野花。
  他习惯了每天从窗子眺望她,看看她坟前是不是新添了花和草,大柏树对她好不好。他总担心她会寂寞,尽管这山坡上不只有她一个,但他却知道他会寂寞。
  近来他总觉得这屋子空荡荡冷清清,虽然没有以前他一个人住时那么零乱。屋里所有的一切跟她离去前没什么两样,还是她原先布置的,除了每天他从山上采来些花草插放在床头那个蓝色的花瓶中,他总想应该给这屋子点生气,但随着秋天的临近,连最懂人情的花草也会渐渐凋零。他巴不得远远地离开这屋子,离开冷清,孤独和寂寞,然而因为爱,他怎么也舍不得,舍不得窗子外面的她,舍不得和她一起的日子。他习惯了每天看她,因为他知道她也看着自己。他不想让她失望,因为他不想让自己失望。
  他一直都在恨自己,恨自己对她不够细心,长这么大还是一个马大哈。起初她说喉咙痛,他以为是发炎,吃几片消炎止痛的药就可以了。但吃了好久不见有好的迹象,而且越来越厉害。他开始急了,丢下手里的活,硬要把她往医院。她总是不肯,说是再吃点药就会没事的,她知道他每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钱,去一趟医院无异于抽干她的血,但她又怎么知道,对她,即使真的抽干他的血又有什么不可以,他愿意为她付出,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后来又等了几天,他发现她真的不行了,不顾她的执拗,强行将她抱起,带上去医院的汽车。
  在病房外面,医生摇摇头,带着哀伤的表情,郑重地告诉他:“你夫人得的是癌症,而且是晚期。”他顿时懵了,简直不敢去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站了会儿。他知道医生的话应该是对的,但还是想不敢去相信,他想听见医生说不是的不是的。他抓住医生的胳膊,不住地追问:“是不是你们弄错了?是不是你们弄错了?——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没错,是癌症。”医生说完,拿开他紧抓的手,带着惭愧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像木头,像没有生命的物体。如果说开始他的心是被猛烈的撞击了一下,而现在这种痛迅速的像魔鬼的藤蔓开来,顿时觉得医院开始在旋转,双腿软得没了力气拔动,只能供他立在那里。
  “医生怎么说的?”回到病房里,她艰难地问他。他伸手倒了杯水递道她面前,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就像抓着整个世界。“喝口水吧。”她没有伸过手去接,更没有意识要去喝那杯水,只是静静地看了看杯中晃动的水,又转过脸静静地注视他。“告诉我吧。——失去有时候比拥有更可贵。”他使劲想逃离她温柔地逼视,但又像被什么给紧紧的粘住了。他无可选择地看着她,从她的眼眸里,他看到可自己,渺小,无力,完全失去了挤起一丝笑意的能力。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企图让胸膛挺起来,以为这样会让自己更有勇气。他抿抿嘴唇,用舌头在嘴里把嘴唇舔湿了,说:“医生说是癌。”他努力把声音往下压,尽管他现在的声音已经很小了,似乎这声音是说在喉咙里的。
  她的表情似乎有些黯淡,而眼睛里依旧温柔。她凝视着他,似乎一直以来都还没把他看个够。病房里静悄悄的,像死一般的寂静,似乎有什么就要降临,一切变得神圣,又让人恐惧,让人心慌。
  “把窗户打开吧。”她接过他手中的水,喝了一口,笑着说。
  他转过身,默默地把窗帘拉起,轻轻地推开窗户。风吹过他的眉梢,好象也湿了。
  她问他:“有月亮吗?”
  他说:“没有。”

  最后一根烟终于汤着了手,他赶紧丢掉手中的烟头,站了起来,抖掉身上的烟灰,就听见有人来敲门。
  “谁啊?”
  “是我,小丽。”门外的人说。
  小丽是他的邻居,两家一直都互有来往,偶尔会互送点自己做的“特产”,或一起聚餐。但后来小丽和她老公开始闹起了别扭,争吵发展到了最后的离婚,他们就很少和小丽家聚餐了。但现在小丽只有一个人了,所以就常到他们家做客。她曾对小丽说最好还是找一个,以后好过日子。小丽却没说什么,只是说现在还不想。在她病重期间,小丽一直在照顾她。她们谈得很投缘,就像上辈子认识似的,或许是姐妹。有一次,他看见她们正静静地谈着,似乎很安详,他以为她又在劝小丽要再找个婆家。他看见她的表情显得那么意味深长。小丽对她的照顾,也大大地减少了他很多的不便,应该说他是很感激小丽的。
  “出来走走吗?今晚的月色不错。”小丽淡淡地说。
  “行,你等等,我换件衣服。”
  长长的街道无端地向前伸去,两旁并排着的街灯慢慢的向他们身后拖去。湍流的车辆唰唰而过,闪烁的霓虹,大声叫卖的商店,拥挤的人流。
  这是他们走得最多的一条街。每当他走在街上,总会想起和她一起的日子。月亮偷偷地跟着他们俩,痴痴地笑着,好象原本就是属于他们的。月亮曾见证着他搂着她的腰,从街道的这头走到那头,然后再折回来,从那头走到这头。他曾牵着她的手逛遍每一家店,却什么也没买。他清楚地记得是在哪一根路灯下第一次吻她——背东向西数靠右走第三十九根。他们的唇粘在一起,像有某种磁力将他们的唇吸到了一起,怎么分也分不开。他们的唇不停的,甚至是贪婪地蠕动着,吸吮着,被一股火烧得火辣辣的。他们的舌纠缠在一起,在彼此的口腔里不停的搅拌。
  几个星期前,也是在这街上,她问他:“你说这月亮是什么颜色的?”
  他楞了楞。他知道她要的答案不会是白色或黄色,但他实在说不出月亮会是什么颜色的。
  她突然停住脚步,深情地凝望着他,说:“蓝色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
  “因为爱。”
  他和小丽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并排走着。他们极少说话,或者说是他很主动和小丽说话,大多是小丽问他答。更多的时候,他总太起头看月亮,看看蓝色的月亮。
  那夜,他和小丽从街的这头走到街的那头,然后折回来,从那头走到这头,就像他和她一样,不停地走着,然而毕竟小丽不是她,他是多么希望他身边的人是她,甚至幼稚地期盼在对面走来的人群中会突然出现她寻找他慌张地寻找自己的身影。
  他和小丽就这样走着,直到街灯都灭了。而小丽似乎是无辜的。
  第二天他起来的时候,朝窗外向山坡上望去。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小的墓碑带着长长的影子向东远远地拉去。余辉金色的,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爱抚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也亲昵着她周围的小花小草,在老柏树上毫不吝啬的镀上了一层金。还有鸟儿从山坡的那边飞过来,也有从这边飞到山坡那边去的。它们好象落在枝头,也栖在她的身上。他想鸟儿们是喜欢停在她身上的,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位招人喜爱的姑娘。
  小丽过来了,手里提着晚餐,推开虚掩着的门,看见他站在窗边,也就知趣地不作声,走到厨房里去了。她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拿动盘碗,怕磕磕碰碰的声音会打扰到他。看着他站在窗边向远处眺望的样子,让她既喜欢又伤感。她愿意这着远远地看他,正如他站在窗边看她。
  大概是听到了声响,他转过头,看见小丽。
  “吃饭吧,我刚做的。”小丽一边说着,一边摆放着桌上的盘子。
  “真不好意思,总是这样麻烦你。”他显得有些过意不去。
  “说哪里去了,我们是邻居嘛。我也是一个人,闷得慌,也就过来坐坐。但我可不是空手而来的哦。一起吃吧,我也还没吃呢!”其实小丽是很乐意帮他的忙,也不为别的,只是愿意。
  “我好妒忌她,有你这么一位如此深爱她的老公。”小丽喝了一口牛奶,淡淡地说。
  “我觉得他其实是很爱你的。”他说。
  “我知道,那又能怎么样,我们后来还不是……”小丽深深地呼了口气,侧着脸注视着地面,说,“缘分,没有了缘分,什么也没用,即使再爱也是枉然。”
  他听着小丽的话,在心里不只一次的咀嚼,越发觉得小丽这话是特意对他说的,她可能是在告诉他你们的缘分已尽。他不愿意是最后这样的结局,但他也知道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个结局。他总想去抓住什么不让它溜走,却只能一次次的看着它,像影子一样,一会儿就没了影踪。
  “也许你说得对,没了缘分真的什么也没有。”他显得有点若有所悟。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小丽低着头说。
  “什么?”
  “我……”她顿了顿,还是没敢抬头去看他,“她对我说她要你在她走后勇敢地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幸福。”说完,便端起碗大口地扒了几口饭。
  “她真的这么说吗?”他平静地说。
  小丽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天,他照例打开他的邮箱,也照例准备把那些垃圾邮件删掉,而这一回,握着鼠标的手却突然停了,停在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邮箱地址面前。他怀疑是他的眼睛花了,没看清楚,便使劲认清上面的每一个字母。没错,是她的,是她发来的。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人知道她的邮箱密码。不可能,不可能的。难道是网络公司搞错了?一定是,一定是的。他莫名的有些害怕,想干脆将它删掉,眼不见心不烦。但邮箱像有魔力一样,使鼠标不由自主的点击了它。页面弹了出来:
  亲爱的:
  你还好吗?我好想你。当你收到这封mail的时候,我已是天堂上的人了。别担心,这里的生活很好的,他们对我都很好,都还挺照顾我的。
  昨天我去荡秋千了,就是我们小时侯常去的那地方。坐在上面摇啊摇的,总怀念有你在一旁推我。你知道吗,那些花已经不见了,可能是没有人管理的缘故吧。以前我们是多么的傻,以为可以永远陪在它们身边,不过,好在曾经我们永远它们的春秋冬夏。
  我实在是对不住你,把你一个人撇下就自己走了。如果不是的话,我们是可以一起去荡秋千的。但已经是这样了,你要好好的爱护自己,有什么事可以叫小丽帮忙。天气就要凉了,记着多穿件衣服。
  你最爱的
  他的眼泪簌簌的掉了下来,像决了提的河流,淹没了屏幕上的所以字迹。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赶紧从电脑前逃离。那些字却还在那里面一闪一闪。
  一个星期后,他又收到她天堂发来的mail:
  我最爱的你:
  我要告诉你,上帝已经向我介绍了一门亲事,我也答应了。别担心,他会和你一样很爱很爱我的。你可不要吃醋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幸福你就快乐吗?我就要有自己的幸福了,你可要说话算话啊!笑一个吧,让我知道你还好。我可是看得见你的呀,昨天你一定没叠被子。你也不要再牵挂我了,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寻找属于就的蓝月亮。
  我告诉你一个没可思议的事:嫦娥终于接受了吴刚,但并不是说嫦娥就不再爱后羿。我问她,她说人间天上的,只要彼此记着,爱着,只要我的月亮不变色,只要还是蓝的,我相信我们的爱情可以永远。
  你最爱的我
  我没有把页面关掉,只是静静地坐着,看了好久。
  她走的那天,是小丽把他call回来的。他死命往回赶。
  她看见他回来,高兴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不知所措,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摸摸她消瘦的脸,一会儿紧抓她的手,一边吩咐小丽赶紧叫医生。他努力想为她做点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象只没了头的苍蝇。
  “抱抱我。”她的声音就像虫子发出来的。其实她已经是发不出横因来了,这都是他自己的判断。
  他伸过手去,将她轻轻地挽起。许多个日子的折磨,已经让她的身体就像豆腐一样柔软,稍微不小心,似乎就会断掉。疼痛让她完全改变了她的容颜,也日夜摧残着他的心灵。他日益憔悴的脸庞告诉人们,他似乎再也经不住任何的打击。
  他轻轻到把她揽到怀里,亦如当初他第一次抱她,闻着她女性特有的香气。他轻吻她的额头。他抱紧她,在她的耳根沙哑地说:“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玩,我说过要带你去的。”“你记得我还要给你摘蓝月亮啊。”……他用手不断地抚摩着她的长发,曾经很秀丽的长发,是病魔让它变得像干枯的野草。他是如此的痛恨病魔,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把病魔给砍了。
  她的身体已越来越软,静静地瘫在他的怀里。他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到他怀里的世界正慢慢地萎缩,变小,他的理想和爱情都将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消失。
  小丽早就离开了。整个屋子只有他俩相互紧紧地拥抱着,确切的说,只有他抱着她,她已经失去拥抱他的能力。屋子像死一样的寂静,亦如在医院的病房里,而这一次,死神真的来了。
  他越来越紧到抱着她,泪水湿掉了她的肩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两个音。他听不清,他已经失去了辨别的能力,他就让她那样贪婪地躺在自己怀里,直到她挂着两行清泪微笑的离去。
  这晚小丽提着酒问他想不想喝,说是他们家藏了好几年的酒。他笑着说好啊。他们便坐了下来,三下五除二已酒过中旬。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小丽关于那些mail的事,但现在除了小丽,他不知道能说给谁听。于是他告诉小丽:
  “她发了mail给我。”
  “哦。”小丽显得一点都不奇怪。
  “你不觉得奇怪吗?去了天堂的人还能给我们发mail?”他说。
  “不奇怪,那是有情人天堂的问候。”
  “你相信有天堂啊?”
  “相信!”
  后来他不知不觉就醉了,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小丽扛着他,跌跌撞撞地总算把他放到了床上。她为他脱了鞋,盖好被子。她准备关灯的时候,瞥见床头上立着一个镜框,里面是他和她的照片:他们的额头碰在一起,他温柔地从上往下直视着她,她羞涩的做起了鬼脸。小丽转过身,轻轻地靠近他的身旁。
  天悄悄地亮了,阳光透过窗帘,变成蓝色的,照在他的身上。他睁开迷糊地眼,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依偎着自己,他看过去,竟是小丽,一丝不挂,双手搂着他的脖子。
  他慌了,赶紧起了床,穿好衣服。小丽醒了,静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我……你把衣服穿上,走吧。”说完,他走出房门。
  他来到她坟前,为她梳理着周围的杂草,擦着碑身。在她面前,无边的负罪感像乌云一样翻滚的袭来,他请求她原谅自己。
  他害怕见到小丽,小丽也不再来敲门。
  几天后,他又收到她的mail :
  亲爱的:
  我知道,你是寂寞的,天天想着一个死去了的人是不好的,这样子只能让你更快的衰老,我希望你年轻。别忘了,我在看着你呢!
  小丽是个不错的姑娘,她对我们家一直都很好,但更重要的是,她爱你。那天她亲口对我说的。我不生气,我原谅你,我应该为你高兴,因为有这么一个人深爱着你。不要错过,错过了我会生你气的。
  你最爱的人
  这次,他异乎寻常的冷静,至少是在表面。他坐在屏幕前,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第二天,他又去看她,给她带来些她生前喜欢的花放在坟前,还有一条蓝色的纱巾,轻轻地挂在墓碑上。
  他慢慢地收拾着行装,摘下她的遗像,小心翼翼地将它包好,然后平平稳稳地放到行李包里,夹在衣服中间。偶尔停下来,透过蓝色的窗帘,看看月亮,蓝色的,忧郁的月亮。
  他把门锁上,站在屋前,看了看屋子,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也许会是永远。他看着屋前的那棵老梧桐,什么时候长过新叶,他已记不得了,好象从来就没长过。他看见小丽,穿着裙子,在秋风里轻轻地飘着。他们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对方。最后,他打破僵局,笑了笑,说:“以后看要麻烦你帮我看着家了,这是钥匙。”说完,他把钥匙拿出来,走到小丽面前,把钥匙放到她手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这梧桐长了新叶,也就是我回来的时候。”
  他转过身,哗啦啦的拖着行李包,渐渐地远离梧桐,远离小屋,远离小丽。
  梧桐叉开枝桠,干枯地伸向天空,枝桠上挂着一个月亮,安静而纯洁的蓝月亮,蒙着一层神秘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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