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故事。
“狗剩在家吗?”三爷一拐一瘸晃着身子来找斜对门的狗剩,狗剩刚刚交完公粮回来,乐滋滋的数钱,见三爷找上门,连忙让坐。
“不坐,不坐,三爷没长弯弯肠子,今个来找你,不为别事,向你借点麦子,”三爷直出直入地甩过来一句。
“三爷,你?”狗剩想问,但欲言又止,心想:这个三爷,这不刚收完麦子,你家种三亩麦子,少说也得收二千斤挂零,这当口向我借粮,你老唱的那出戏哩?
三爷直勾着眼看着狗剩的脸色,说:“甭问了,是借还是不借?要是借,就给我称 500斤好麦子,三爷明年还你。要是不借给,我也不给你磨嘴皮子,三爷立马开腿。”三爷拿出欲走的架式。
“借!借给,三爷你说话,我还能不借;就是白给,我狗剩也不能说二话!”一边说话一边给三爷数出八袋晒干扬净准备入仓的好麦子。“这几袋麦子,500斤足够,甭称了,麻烦。”狗剩说。
“不称拉倒,等明年还你,还用这袋子装。”三爷瘸达拐达地套车去了
狗剩心里却犯这嘀咕,这个三爷,刚收完麦子就借粮,是何用意?噢,想起来了,原来三爷家有一套好的车马,麦子一开镰,他就帮东家拉麦子,帮西家轧场,待到收自家的麦子,老天大哭了一场,三亩地麦子全部泡汤。麦子都长出“小尾巴”,就为这老伴整整骂了他一宿一天。也许,三爷为了堵老伴的嘴,借点好麦子自家磨面吃。不对!狗剩明明 看见大叔家吃的是“红眼”馒头。想起来了,大叔的大闺女,嫁到乡政府所在地的许庄,一家人在城里经商,责任田让自家兄弟种了,有可能是给他闺女借的。
“好你个三爷,要是给你闺女借粮,你说一声,我上午交粮的当口就可给她捎去,可你不唱明,你的闺女,我应叫姐姐,拿我的粮食,你落个好人情。”
狗剩越想越生气,等三爷装上车,吆喝着牲口出了门,狗剩推出自行车,差一段距离尾随其后,他要看看这个三爷要把粮运到那里去?
三爷高甩长鞭,驶着马车,左拐右转出了村东口,顺南北土道径直上了东西公路。朝许庄的方向驶奔而去。没错,保准是给他闺女送去的,他闺女就住在粮站后身。狗剩索性调转自行车头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中。
晚饭后,狗剩想着等有机会老住这三爷非好好和他说道说道不行,他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棵烟,随手打开电视机,正在播放本市新闻:画面上,出现许庄粮站农民交公粮的场面。镜头拉到了验级室,验试员正在验级:“陈三爷,八袋麦子,全是一级。”狗剩两眼发直,嘿!这不是三爷吗?长鞭、马车、还有车上那八袋麦子,多么熟悉的家当呀!
一名记者把话筒伸到三爷面前:“三爷,你为什么把这么好的麦子交给国家?”
三爷忙说:“不满你说,这麦子是我借的,你们可别让我上电视憋镜头现眼,要表扬。你们就表扬表扬狗剩,这麦子是我借的他的!”
“你为什么借粮交公粮呢?‘记者纳闷的问。
“哎!我这个人懒,腿脚又不济,麦子让雨淋了。”三爷解释。“咱可不能把坏麦子交公家,1963年咱们这发大水,是全国各地把好粮往这调的啊!”三爷激动的说。
一听三爷提起那63年发大水,狗剩心里咯噔一颤--那时狗剩才八岁,洪水过后,国家发放给他家的80斤救灾粮运不回来,三爷二话没说,趟着齐腰深的水往返二十多里给狗剩家担粮,回来的路上,一脚蹬空,连人带粮翻进齐腰深的水中,可三爷仍死死地抱住那两袋救命粮食,三爷的腿就是那时侯摔断的,从此拐了。事后,三爷竟把自家的好粮送给了狗剩家。
屏幕上出现了三爷的大特写镜头,黑红的脸堂,憨厚的微笑着。狗剩的双眼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