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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6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二集  第七章 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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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山下。

  天高云淡,站在山脚之下仰首看去,只见得蔚蓝一片,徐徐微风吹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陆雪琪看了好一会,周围无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发觉这僻静山脚下,有这么一个美丽女子静静看天。清风吹来,她披肩的秀发轻轻飘动,掠过她略显得清瘦的脸庞。

  水月大师的临行叮嘱,不绝回响在她的耳旁:

  “当年从道玄师兄和万师兄的对话里,我们知道原来历代青云门掌教真人,都会在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将这个秘密告诉下一代将要传位的弟子,而历代祖师传下的遗命,便是为了青云门的声誉和天下苍生,为了免造更多的杀孽,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传位弟子可以弑师……”

  “今次道玄师兄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告诉萧逸才这个秘密,以我推想,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道玄师兄在下定决心告诉萧逸才这个秘密之前,已然被诛仙古剑之魔灵反噬;其二,便是道玄师兄自恃道行深厚,特别是十年前一场激战,他动用了诛仙剑阵但并未见心魔反噬,故而以为这次也可以抵挡过去,待到真正魔灵反噬其身的时候,已经迟了。”

  “只是虽然变故如此,但我们身为青云子弟,无论如何不能置身事外,田不易失踪,苏师妹方寸大乱,只有我来做此危难决断。只盼一片都在山上结束,你也不必参予其中,但若是果真竟在山下发现了他们,你也当尽心担此大任,青云历代祖师有灵,必然会庇护你我师徒二人的!”

  陆雪琪缓缓睁开眼睛,深深呼吸。

  转过头眺望,背后那片巍峨山川,俊秀挺拔,远山起伏含黛,近看危岩突兀,处处都是风姿,在在皆为风景。

  高耸入云,凌绝天下。

  是为青云!

  她嘴角边,慢慢的浮现出一丝淡淡而温暖的笑意,这片山脉,终究是养育了她长大成人的地方,有她尊敬的师长,亲密的师姐师妹,还有曾经拥有的……回忆。

  她转身,迈步而去,白衣正如雪,飘飘而动,天地如许之大,苍穹无限,纵然是绝世容颜,盖世英雄,也许只不过还是沧海一粟罢。

  ※※※

  说来,也还是第一次,受了师长之命下山而来,却没有任何明确的地方可以去。虽然身负重责大任,可是却不知道到底该去何处完成这个任务,想想倒有几分可笑。

  天琊安静地握在手间,却没有熟悉的感觉,应该说早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了罢,淡淡的蓝色光辉,也已收敛在剑鞘之内。一人一剑,信步走来。

  该向何处去呢?

  天地如许之大!

  眼前是一条三岔路口,陆雪琪停下了脚步,倒并非她不识路,青云门弟子之中,她算是下山较为频繁的人了,眼前一条平坦大路,她也走过了无数次,正是青云山向外最便捷的路途,直接通往青云山下最大的城镇河阳城。

  而另外一条岔路,看去荒废了许久了,野草横生,也只有岔路口附近的一段依稀可见,远望进去,更远的地方早已被荒草淹没了。

  其实这种小径山路,从青云山上下来不知有多少,有许多小径都是生活在青云山脚下附近村庄的村民们,为了生计上山砍柴或是采摘野果走出来的,也有很多的路,由于种种原因,年深月久,便也成了这番荒废模样。

  这条路,谁又知道通向何处,又有谁会记得,有什么人曾经走过呢?

  陆雪琪微微摇头,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从南疆回来之后,与那个人分离至今,她的心境,真的已经改变了许多。

  她轻轻甩了甩头,想要将这念头抛开,便要重新走上大路而去。这时,从大路那头走过来三三两两的村民,有老有少,看衣衫服饰,多是带了斧子麻绳和扁担,看来都是附近村庄里要上山砍柴的樵夫。

  走到近处,这些樵夫看到陆雪琪,一个个都侧身让开,面上露出尊敬的神情,青云门弟子在这方圆数百里内,原本就被人尊崇,何况陆雪琪绝世容颜,飘然若仙,更是令人不敢逼视。

  陆雪琪站住脚步,向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然后便打算离开,就在此刻,忽然其中一位看去已经头发发白但精神仍然矍铄的老樵夫,似乎很是热心的样子,呵呵笑道:“姑娘,你是不认识路么?”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顿,停了下来,目光流转,看了那老樵夫一眼,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还未等她说话,那个热心的老樵夫已然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青云门的修仙人厉害,许多时候都是飞来飞去的,不过要说这脚下的路嘛,有的时候反而没我们这些乡下人熟悉哦。”

  旁边的几个樵夫闻言,都笑了起来,陆雪琪看着他们和善的脸庞,不知怎么心中忽地一阵暖和,本来要迈出的脚步,也再一次停了下来。

  老樵夫呵呵笑道:“你前面那条大路,是通往南边的河阳城的,那里是附近百里内最热闹的地方,你到了那边,再想去其他地方也容易的多。”说着,他又一指那条废弃的小径,道:“那条路你就别去了,好多年前也是个热闹的村子,不过现在都毁了,没人了。”

  陆雪琪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多谢老丈。”

  老樵夫挥了挥手,呵呵笑了两声,和其他人继续向着青云山上走去,同时旁边有一个岁数稍微比他年轻些的樵夫叹息了一声,道:“本来那个村子里有个庙,听说挺灵的,十多年前我和老伴去了那里拜菩萨求子,结果果然有了,可惜现在也没了啊。”

  老樵夫点头道:“是啊,我也记得,那庙没了真是可惜了……”

  话语声渐渐低沉,他们的身影也渐渐远去消失在了山林之中,远处吹来的轻风里,似乎还有他们开朗豪爽的笑声,陆雪琪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还在,不知怎么,她的心情似乎也好的多了。

  笑了笑,她抬头迈步,向着那条大路走去。

  脚步原本是轻快的,可是不知怎么,她的步伐突然变慢了下来,秀气的双眉,微微一皱,心底深处,像是突然掠过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却一时没有抓住。

  回忆的深处,似乎有什么,悄悄苏醒了……

  她站住了身子,静静地不动,刚才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飞快地重演,樵夫们的话儿,再次回响:

  “那条路你就别去了,好多年前,也是个热闹的村子,不过现在都毁了,没人了……”

  “本来那个村子里有个庙,听说挺灵的……”

  陆雪琪忽然全身一震,片刻之后,她缓缓的转过身子,再一次的,看向那条荒草丛生、仿佛已经湮没在岁月残影中的小路……

  ※※※

  十年光阴,可以改变多少事呢?

  容颜,心情,或是仇恨?

  谁都不能了解别人,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也不能真正了解。但只有这一条路,是真真切切的改变了。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路。

  茂密生长的野草,年复一年的生长,掩盖了过往的历史,见证了时光的无情。直到一个白色孤单的身影,悄悄走近了尘封的地方。

  野草丛中,还依稀可以看到残垣断壁,迎面吹来的微风中,早已没有那曾经的血腥气息,有的只是野草略带青涩的芬芳味道。

  走过了一扇又一扇残破的门扉,看着东倒西歪静静被青苔掩盖的石阶墙壁,那些生前曾有的笑语欢颜,曾经拥有的快乐,都随风散去了罢?

  陆雪琪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修长而秀气的手,也将天琊握的更紧了。这废弃的村落里,仿佛有什么人的目光,悄悄注视着她。

  她甚至有那么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但她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静静地走着,走过了每一间房子,曾几何时,谁还记得这里的人们?

  直到,她看到那间破庙。

  与周围环境不一样的,那间早已破败不堪的破庙周围,不知为何竟然寸草不生,说是一间屋子,其实不如说是几根柱子更为恰当,只不过倒在地上残留的三三两两碎裂石块上,还依稀有神像的模样,才看出这里曾经的所在。

  陆雪琪缓缓走了过去。

  没有野草,没有青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连那么顽强生长的野草,也不愿进入这里。

  还是说,曾经的怨念怨恨,都集聚在这个地方?

  那么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哭泣低语,倾诉往事?

  陆雪琪猛然转身,不知何时,她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草庙村!

  这个早已湮没的地方啊……

  她在墙角,悄悄的坐下,一动不动,仿佛在静静地聆听着什么,又或是感受着什么。

  远处有风儿吹来,吹动她黑色的秀发,在鬓边轻轻飘动。

  ※※※

  日升月落,晨昏日夜,朝朝暮暮,星辰变幻。

  苍穹上白云如苍狗,消逝如流星,时光如水,终究这般决然而去,从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远处的野草丛中,不知哪里传来了虫鸣的声音,除了风声,这是这里最有生机的声音了。也许,再过十年,这里会重新变做人丁兴旺的地方罢?

  又或者,还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

  谁又在乎呢?

  三天了,陆雪琪在这荒僻的所在,静静的坐了三天,世间约束,重责大任,却原来只有在这样一个地方,才有了喘息逃避的所在。

  悄悄的,就当是放纵一下,让自己躲藏起来。

  只是,她终究还是要走的。

  白衣晃动,悄然而来,陆雪琪的身影,重新出现,离开了那个破败的小庙,重新走过一间间残垣断壁下的小屋门扉,不知怎么,她看着这里的目光中,仿佛已经蕴含了依依不舍的深情。

  远方天际,天云飘飘,云层隐约中,像是被风吹过,有一条白线悄悄划过天空。陆雪琪最后看了一眼这些房子,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在荒草丛中静静的走远。

  苍穹之上,白云依然无声。

  只是从云层之中,忽地又掠出一条迅疾的微光,无声而快速而来,带着云层上几丝缠绵的白色云彩,在空中散了开去。很快的,这道光落在了这个废弃的小村之中。

  “吱吱,吱吱……”

  熟悉的猴子叫声,三只眼的灰毛猴子跳到地上,四处张望一下,显然来到这野外地方,远远比在狐岐山那山腹里让它感到愉快。不消片刻,猴子便自顾自跳了开去,钻入了茂密的野草丛中,也不知去哪儿玩去了。

  鬼厉,默默站立在这个村子的中心,面无表情。

  除了眼神里,那掩饰不了的疲倦与痛楚。[学习园地 :http://bbs。xxyd。net]

  他怔怔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缓缓转身,曾经熟悉的地方,一切都在脑海中慢慢浮现,甚至连远处吹来的风,都带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故乡土地的芬芳……

  而在他身后远处,茂密的野草丛后,那个白色而略显孤单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远方。

  他慢慢走去,曾经印入陆雪琪眼帘的事物同样的出现在他面前,残垣断壁,青苔石阶,最后,是那个残败不堪的小庙。

  只是他并没有走过去,他只是远远地望着那间小庙,怔怔出神,就是在那里,改变了一个少年的一生!

  他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但终究没有过去,许久之后,他转过身子,踩过地上的野草,在勉强还能分辨出屋子间距的小路上走去。他走的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直到在第二排第三间的小屋前,他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和其他残破屋子没有任何区别的房子,同样的门窗脱落,同样的荒凉废弃,就连石阶上的青苔,似乎也比其他房子更多一些。

  鬼厉的嘴唇,开始轻轻的颤抖起来,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眼中难以抑制有泪,慢慢的,他在这小屋前跪了下来,把头深深埋在这小屋前的土地上,野草里。

  那风中依稀传来的,是带着哽咽的挣扎着的低语声:

  “爹,娘……”

  ※※※

  河阳城。

  兽妖浩劫过后,河阳城里是元气大伤,死伤无数,但灾劫过后,日子总是要过的。从四面八方进城的人们,还有逃难回家的人,都让这座古城渐渐热闹了起来。

  在最热闹的那条大街上,全河阳城最好的酒楼,依然还是那座当年张小凡初次下山时曾经住过的山海苑,虽然因为灾劫的原因,看去声音比十年前冷清了不少,毕竟人们死里逃生,也难得会再有多少心思来这里大吃大喝了。

  不过这一日,山海苑里却是来了一位奇异的客人。此人乃是一位年轻女子,看去美貌动人,这倒也罢了,偏偏这美丽容颜之下,一颦一笑,竟然有种扣人心魄的奇异感觉,仿佛只要被这女子如水一般的眼波一扫,周围的男子骨头便都疏软了三分。

  正是南疆大变之后,与鬼厉、陆雪琪失散不知所踪的九尾天狐——小白。

  她这般大大方方、烟视媚行的走进了山海苑酒家,一时之间,上至掌柜下到小二,包括仅有的两桌客人,都看的呆了,竟没有人上来招呼她。不过好在小白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情景,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没人招待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掌柜的毕竟上了年纪,还勉强残留着几分定力,连忙定了定神,随即打了兀自发呆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后脑勺一下,怒道:“客人来了,还不去招呼?”

  店小二一个踉跄,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期期艾艾走了上来,不敢正是小白,陪笑道:“姑娘,您、您要吃饭还是住店啊?”

  小白想了想,道:“还是先吃些东西吧,你这里有雅座么?”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有,有,您楼上请。”

  小白点头,向楼上走去,口中道:“你给我找一个靠窗安静的位置罢。”

  店小二陪笑道:“姑娘放心,楼上雅座只有您一个人,您要什么位置就给您什么位置,而且担保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小白微微怔了一下,道:“怎么会没人呢,听说以前这里生意挺好的?”

  店小二这时已经走到了楼上,闻言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当初生意那叫一个好啊,全河阳城里人都兴上我们这儿吃酒来着。可是天杀的,前阵子闹了那个兽妖,搞的是人心惶惶,末了死伤无数,这样的时候,也不会有多少人会想来这里了。”

  小白缓缓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了。”

  这时店小二已经将小白带到楼上靠窗子旁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正拿着随身带的抹布擦着桌子。小白坐在位置上向窗外看去,只见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还算热闹,但多数人的面上却很少有笑容,反而是愁眉苦脸的人更多一些。

  小白默默看了片刻,忽然向店小二问道:“小二,我问你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店小二点头道:“姑娘你请问吧。”

  小白迟疑了一下,道:“这河阳城里所有的百姓,当然也包括你了,心里都恨那个兽妖么?”

  店小二哼了一声,脸上登时现出愤恨之色,大声道:“当然了,这河阳城里在那场兽妖灾劫之中,十室九空,你去街上随便找个人来问问,我担保他绝对有亲人死在那兽妖魔爪之下。可怜我们老百姓手无寸铁,反抗不得,不过幸好有青云山上的仙人,大发慈悲,大展神威,将那天杀的兽妖赶走了,这才让我们又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小白看着店小二激动的神情,在心中苦笑了一声,眼前不知怎么,又掠过那个在南疆镇魔古洞深处,残火之下苟延残喘的男子身影。

  这世间对错,谁又说的清楚?

  店小二似乎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脸上一红,退后了一步,低声道:“这个、这个我也是随便说说,姑娘你别当真,您、您要点菜么?”

  小白笑了笑,道:“好罢,不过也不用点哪个菜了,你下去告诉掌柜的,把你们这里拿手的小菜做三、四盘上来就行,另外,你再拿十壶好酒上来。”

  店小二一怔,愕然道:“十壶?”

  小白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十壶。”

  店小二窒了一下,然后迟疑了半天,低声道:“姑娘,请问你还有朋友要来么,如果还有,我也好提早加些碗筷。”

  小白笑道:“你别多想了,就我一人,酒就要十壶,你快快端上来,其他就别问了。”

  店小二诺诺而退,但眼神中显然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其实也不能怪他,常人最厉害的,酒量也不过一到两壶,能喝上四壶、五壶的海量之人,不是酒仙也是酒鬼了,只是这个娇媚无限的女子,显然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常人”。

  因为没有多少客人,很快的,店小二就已经将小白要的菜肴端了上来,摆放在桌子之上,而十壶外面刻着山海苑的酒壶,不多时候,也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酒桌的另一头。

  这也还好是一个酒家生意清淡时候,否则若是热闹的话,怕不引来全酒楼的客人围观?不过纵然如此,小白只怕也不会在乎罢。

  店小二很快下去了,雅座上只剩下小白一人。她自斟自饮,很快的,一壶美酒便已见了底,而她的脸颊之上,不过微微现出了淡淡的粉红颜色,不见有半分酒意,倒是反添了几分妖媚。

  “唉……”

  她忽然,这么轻轻的,叹了口气。

  美酒清纯如琥珀,细细如线,从壶口中倾倒入酒杯之中,溅起细微的水花,小白凝视着面前的酒杯,看着那水面上,轻轻晃动的自己隐约的倒影。

  然后她微笑,笑容中有那么一丝苦涩,将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窗外的街头,人们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川流不息,熙熙攘攘而过,那些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遥远,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她将第六个空的酒壶,放在了一边。

  脸颊上温柔的红,映衬着她不老永恒的美丽容颜,那双眼眸之中,依旧清澈。

  从来酒醉人,不醉心!

  她的皓齿,轻轻咬了下唇,一个人,低低地笑了,然后一甩头,抬手倒酒。

  窗外街道之上,不知怎么,似乎喧哗之声突然大了一点,小白皱了皱眉,移到窗前,向街道上看了过去。这一眼扫去,她忽然一怔,只见楼下街道上,缓缓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容貌清丽出尘,飘然若仙,却不是陆雪琪又是何人?

  周围百姓似乎被陆雪琪绝世容颜所吸引,却又为她冰寒气质所慑,不敢直接上前,远远相聚围观,议论纷纷,却是这个原因。小白看着陆雪琪身影,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丝笑容。

  “人生还真是无处不相逢啊……”她口中这般似笑非笑的自语了一句,便站起了身子,看着是想要主动向陆雪琪打招呼了,只是她身子才站了起来,忽然间神情却是一怔,目光转眼离开了街道之下的陆雪琪,飘向了河阳城远处一个偏僻的角落。

  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极快的闪过,随即又没入另一个阴暗角落,而就在片刻之后,另一个对她而言也并不陌生的灰色人影,却是紧追而去。

  小白怔怔看着那个角落一会,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笑意:“今日真是巧上加巧了,不去凑热闹的话,当真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个上官老鬼了罢,嘿嘿,嘿嘿……”

  冷笑声中,她的身影突然间如鬼魅一般,赫然从山海苑楼上的雅座消失不见了,许久之后,店小二上来收拾,只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锭银子,还有六个空空的酒壶,还有的四壶,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在大街之上,陆雪琪的身影,不知何时,突然也从街道之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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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7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二集  第八章 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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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风高,万家灯灭,苍穹上乌云沉沉,不见有月亮,只有天际几黠仅存的星光,闪烁着微弱光芒。

  夜风从河阳城上方“嗖嗖”吹过,如野鬼夜哭,委实有几分寒意与可怖,联想到这里刚刚历经浩劫,城里城外的街道上,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漫漫长街古道之上,只有偶尔被风吹落的几片枯叶,在其中孤独的翻滚起伏,飘向远方。

  便在这诡异深夜里,从河阳城里忽地飘起一个黑影,如幽魅一般几乎不似实体,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外,迅疾无比地向河阳城南边古道上掠去。而不消片刻之后,又有一道灰影紧追而来,死死盯着那个黑影。

  这两人自然便是千里追踪的巫妖与上官策了,从南疆开始到如今深入中土,这一场追逐也算是旷日持久了。

  上官策一身焚香谷高深神通奇术,加上还有一柄神奇莫测的九寒凝冰剌法宝,巫妖应付起来大是吃力,但巫妖一身的诡异术法,每每出人意表,在绝无可能处化出千番变化百般腾挪,却也是让上官策头痛无比,一次次眼看就要将之擒下,却屡屡失手。

  若是换了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便已放弃了,只是上官策却是身负焚香谷谷主云易岚的命令,巫妖身上多半有可以解开南疆古巫族天火之秘的法子,无论如何,这都是焚香谷志在必得的,所以一路之上,硬着头皮也追了下来。

  不过这般坚持,倒也并非全属无用之功,二人的修行高低在那里摆着,巫妖短时间内难以与之抗衡,但是巫妖屡次凭借逃脱的种种诡异术法,被上官策一一看在眼中,渐渐心里有数,时到如今,巫妖要想再次逃脱上官策的追捕,已越来越是困难了。

  这一点,上官策心里有数,巫妖心中更是明白,无奈明白归明白,他却委实是无计可施。如果有法子摆脱这个如附骨之锥的可恶之人,这千里之上他早就用过不知多少次了,但上官策得享大名近百年,当年在南疆更是风云人物,其道行、修行、见识、眼界,无一不是上乘,远非李洵等焚香谷第二代弟子可相提并论。

  虽然巫妖连施异法奇术,但居然一一被其看破,最多不过瞒个片刻,看已逃开一段距离,但过不多时,终究还是被上官策追了上来。

  其实上官策,或者说焚香谷云易岚一定要将自己擒拿回去的原因,巫妖心中在几次与上官策对话里,早已了然于心,但对他来说,却是决然不愿束手就擒的。这一夜,眼看着身后的上官策越追越近,而前方古道快速的向后退去时,却少有遮挡丘陵地界,反倒是地势渐渐平坦开阔,一片荒野出现在了面前。

  在这种地方,还能逃到哪去?

  巫妖在蒙面黑巾下苦笑一声,发力掠去,但身后那风驰电掣的风声,却是一阵紧过一阵了。

  就在他彷徨无措之际,忽地似有所感,像是发现了什么,扭头向一侧望去。他名号呼为“巫妖”,顾名思义便知他所擅长的是何种道法神通,加上其本身体质异于常人,对鬼灵阴魂之气,更是敏感十倍于寻常修真之人,这还在大路古道之上,他在急奔之中,仍是敏锐地发现这荒野古道一侧的深处,竟有股深沉阴晦的鬼气,在远远散发出来。

  巫妖大喜过望,身躯在半空中一个急转,硬生生扭了过去,却是迅疾无比地向荒野深处掠去,追踪而来的上官策冷哼一声,身若浮萍,一飘一荡,说不出的自如随意,轻轻松松便也转过了方向,再度发力追了上去。

  只是这略微一个耽搁,巫妖又拉开了一段距离,身影也显得略微有些模糊了,上官策却并未有多少担心,这长途跋涉一路追踪下来,他已将这个神秘莫测的巫妖一身本事摸了个七七八八,料想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此刻的他,心境多少已然有些猫捉耗子的心态了。

  耗费无数力气,追踪千里,费神劳力,这还不得好好惩治你一下?

  上官策心中冷笑,带着全盘大局在握的定心丸,轻轻松松地追了下去。

  很快的,出现在巫妖面前的事物证明了他的猜想,这里果然是一处阴气极盛之地,在中土称之为义庄,也就是停放还未入土的过世之人尸身之所在,不过看那庭院小屋的破败程度,多半是废弃许久的地方了。

  巫妖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以他本意,这义庄阴气极盛,正是适合他许多诡异术施展的绝佳之地,但废弃时日既久,效果便打了折扣了,尤其是他有几门类似鬼道的异术,更可操控尸体,威力颇大,这一路之上都并无机会施展,若是趁此机会突然施法,多半也可令上官策这老匹夫吃上大亏。

  只是这义庄废弃许久,自然不会有什么刚刚过世的尸身躺在这里了。

  不过纵然心中有些失望,但以巫妖心境来说,此地仍可以说是绝处逢生的所在,当下更不迟疑,黑色身影“嗖”的一声,掠进了义庄中那间看去阴沉沉、黑压压的房子之中。

  不过在他身影飘去的时候,脑海中若有若无的,也掠过一丝小小的迷惑:此处义庄废弃既久,但怎么这阴森鬼气居然还能如此强烈且持久呢?

  这一晚月黑风高,义庄的小屋内更是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不过对于修道之人,特别是像巫妖这种体质异于常人的“人”来说,这片黑暗并非难事,很快他就“看”清了义庄屋子内大致的情况。此处果然是废弃多时了,周围墙壁上千疮百孔,残破无比,屋内前头一个原本应该是祭奠亡灵的案台,也已经倾倒在地,屋子正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残破棺材,有一些甚至连棺材盖都没有合拢盖好。

  耳听着义庄之外风声突然一紧,显然上百策又是紧追而来,眼看就要追到,巫妖更不迟疑,却是身子一颤,手中突然多了数枚奇形怪状的类似钉子的铁器,但全身却长满铁剌,然后看也不看,手指弹跳如飞,只听的“嗖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这数枚怪物瞬间都灭入黑暗之中,飞入了小屋各个角落。

  而每一个怪物消失在黑暗之际的时候,尾端之上都会突然散发出淡淡蓝色光环,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眼即逝。随着这些怪物镶入这屋子黑暗之中,这屋中原本就刺骨的阴气,突然间更是十倍的强烈起来,直如能刺入骨髓一般。

  巫妖冷笑一声,眼角余光一扫,整个身体忽然如没有丝毫重量般飘了起来,径直飘向屋子墙角的一具棺材。这具棺材看去平平无奇,盖子也没有盖好,歪了一半在外面。

  巫妖无声无息地滑了进去,常人看来避之虽恐不及的地方,他却很是喜欢,而且随着他的身子滑进,那斜斜歪倒的棺材盖子,也被他顺手给盖好了。

  下一刻,风声骤然停歇,屋子之中顿时一片肃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上官策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个屋子的门口。

  巫妖躲在角落的那个棺材之中,心中大定,正好这棺材残破,有几道细缝在木壁之上,他透过缝隙将上官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得意,只要上官策一时不察,再向这屋子中间走上两步,便会触发他设下的“阴魅”奇阵,借助此地异常强烈的阴森鬼气,必定要打上官老贼一个措手不及。

  他心中正期待着,但看上官策似乎也十分小心,并没有急于进来搜索失踪的巫妖踪影,而是就站在门口处,小心翼翼地向屋子之中仔细张望着,看来一时半会也不敢大胆进来。

  巫妖心中有几分失望,暗骂了一句老贼当真狡猾,回过神来,这才慢慢开始注意自己置身之地。

  不料,他这一顾及回神,却在片刻之间,只觉得脑海之中轰的一声,险些将他自己吓的魂飞魄散。

  他置身这棺材之中,竟然还有一个人!

  其实以巫妖之特殊,这棺材之中莫说有个人,便是有个死人,再说难听些,哪怕是个骷髅,他也是视若无睹,难保还会感觉有几分亲切也说不定,但偏偏在他身下棺材之中,赫然竟有一个活人!

  而此人从他进人这个小屋到滑入这个棺材后,竟然完全不为他所发觉,甚至连呼吸之声也没有。巫妖惊骇之下,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但总算他勉强残存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大声叫喊或者破棺而出,但额头、后背、手心,却已经布满冷汗。

  但下一刻,更令他吃惊的事情,被他发现了,那就是他身下的这个活人赫然是没有呼吸的……没有呼吸的活人!

  巫妖在片刻之间,已经判断清楚,自己身下这个同棺之人,的确是个活人,因为两人同在一个棺材里,根本没有多少空隔的空间,以他之敏锐,很快就发觉了此人心脏正缓缓跳动,但不知为何,此人的口鼻却是一动不动。巫妖悄悄伸手过去探了探,半晌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动静,此人的确是没有呼吸的。

  巫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匪夷所思的变化就发生在身前,巫妖本想暗算上官策,但此番心神大乱,一时脑海中竟无法集中精袖,气血隐隐翻涌。只是他毕竟也是道行深厚之人,心念一动,立刻发觉不妙,急忙暗自催动员法,平定心志,片刻之后,这才安定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在巫妖正打算着如何面对这个意外情况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意外,再一次令他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整具棺材,突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音:“啪!”

  就像是,什么东西合上了一样,声音很轻,几乎难以听见,但在这小屋之中,在这些修行深厚的人耳中,却完全是两回事了。

  上官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霍然转过身来,盯着这个角落。

  而巫妖愕然之余,瞬间只觉得自己置身的这具棺材,突然从四面八方散发出一股诡异妖力,丝丝缕缕如绳如麻,竟是将这个棺材内的空间紧紧制住,以他一身神通,遇上这股莫名其妙的妖力,竟然完全没有抵抗余力,剎那间便动弹不得,生生被这无形妖力给锁在了这具棺材之内。

  巫妖的魂魄,似乎都要被吓出体外了。但是,似乎还嫌不够一般,此时此刻,在棺材内黑暗的空间中,他身下那个感觉中是个胖子的“活人”,突然像是醒过来一样,睁开了眼睛。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下,对视:然后,那个不知名的胖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对着巫妖,微微笑了一下。

  上官策紧紧盯着屋子中间的那个角落,但却并没有立刻过去查看。他虽然没有巫妖那种特殊的体质,但以他道行之高,自然也能大致分辨出这屋中的景物,同时以他的见识,当然也知道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但他并不是巫妖,上官策从来也不会喜欢义庄这个地方,特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定来说,他就更不喜欢这种地方了。

  同时,以他的道行,在他刚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就敏锐地发觉了这个屋子之中,阴气之盛委实是非同小可,远非是寻常普通的一个义庄可比。巫妖精通哪些种类的妖法异术,他比谁都浦楚,而现在这个地方,显然正是小妖最喜欢的处所,所以要小心!

  上官策潜运真法,护住全身,仔仔细细又再度将这间诡异的小屋查看了一圈,确认的确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后,他慢慢的迈出了脚步。

  只是他的脚步才迈了一半,忽地又缩了回来,同时右手寒光一闪,九寒凝冰刺已经出现在了手上。

  老人家,似乎总是特别小心的。他终于向着角落的那个方向,迈出了第一步。屋外,一阵阴风吹过,“呜呜”直响,令人毛骨悚然。

  上官策全身戒备,这小屋之中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但周围黑暗一片,除了静默还是静默,竟是没有丝毫声息。

  他冷笑一声,忽地扬声道:“老夫早已知道你就在这具棺材之中,老友,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我连人带棺材一起打,给你苦头吃了。”

  没有回答,四周还是一片沉默。

  上官策怒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

  说罢,他更不迟疑,踏前一步,同时手中九寒凝冰刺银白寒光暴涨,周围的气温登时冷了下来。

  但就在上官策蓄势待发之际,突然从这小屋之中另一侧角落里悄无声息地飞出一枚淡淡蓝光,周身被阴气包裹,向上官策背后袭去。

  上官策本是全身戒备这周围情况,但这枚由巫妖设下的阴魅奇阵,自身阴力完全收敛,通体竟可以吸取周围阴气包裹起来,上官策道行深厚,可以感觉出此地气脉一举一动,本是了不起的神通。可是这个时候,却恰恰成了弱点,被巫妖看准这点,搞了一个偷袭。

  上官策并未感觉周围异常,直到那枚阴魅接近他背后三尺距离之时,风声陡急,阴力大盛,他这才悚然而惊,电光石火之际,他一身深厚道行毕乨无疑,当机立断即向前踏了一大步,于间不容发之际生生拉开了些许距离,同时九寒拟冰刺从手间瞬间飘到了身后。一片寒光乍起,银白光辉顿时照亮了整间小屋,只是这诡异气氛之下,原本十分漂亮的光辉此刻看去惨白惨白的,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只见银色光辉从九寒凝冰刺上散发出来,转眼在上官策后背化作一小片光盾,在最危险的关头,将那枚阴魅给弹了开去。

  只是还未等上官策喘息片刻,他刚才踏出的那一大步,已然是全面触动巫妖适才所布下的阴魅奇阵,顿时只见这小屋中数个角落里蓝光闪现,数枚夹杂着阴森鬼气的阴魅激射而出,而更诡异的是,刚才他弹开的那枚阴魅,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竟然如有人牵引一般,再度悄无声息的向上官策后背袭去。

  上官策仓促之下,一时竟弄了个手忙脚乱,但他毕竟不是常人,九寒凝冰刺光芒闪烁,冰芒所指,不消片刻,这间小屋中似乎从屋顶到地板上,都蒙上了淡淡一层薄霜。

  而在这刺骨冰寒之下,被诡异法力摧持的阴魅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数枚闪烁光的阴魅先后慢了下来,同时阴魅似铁非铁的器物之上,只不过这片刻时间,竟然结了厚厚一层冰。虽然它们的速度仍然很快,但就这么一缓,已经让上官策缓过手来,登时在银白惨光之中,“铮铮铮铮”连续数声,数枚阴魅都被九寒凝冰刺给打落在地,落地的时候,多半是被九寒凝冰刺寒气所倾,但见冰块之下,落地的阴魅赫然都碎成了几块。

  上官策于极险处转危为安,破了巫妖的阴魅奇阵,忍不住哈哈大笑,向着那具棺材喝道:“如今你没法子了吧,还不出来束手就……”

  一个“擒”字还未出口,突然上官策脸色大变,面容扭曲,竟是发出了一声痛楚之极的大吼,整个人倒翻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将墙壁撞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在他身形之间,赫然可以看到其后背细微淡蓝光辉闪烁,却是刚才第一枚的阴魅不知何时,竟然完全避过了他的耳目,重创于他。

  小屋中这几下惊心动魄的激斗,巫妖与他身下那个神秘未知的胖子都透过棺材的缝隙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变起仓促,以上官策之老到,竟然仍着了暗算。

  黑暗中,那个神秘胖子眼中居然有了几分赞赏之色,突然间竟开口说道:“作居然能将阴魅这等鬼物祭出后再度掌控,这份修行倒是难得啊!”

  巫妖第一次听得此人开口说话,心中一惊,但听他口气以及眼色,似乎暂时并无敌意,而且此际他自己心中也是心情激荡,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错了。”

  那胖子倒是有些意外,征了一下,道:“我哪里错了?”

  巫妖叹了口气,道:“前面这些阴魅奇阵是我布下的没错,但是最后那枚阴魅,却是另有高人掌控,与我无关的。”他恨恨地道:“我若果然有那等修行,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那胖子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了。

  巫妖看了他一眼,只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大概察觉了这个胖子的情况,此人似乎居然是和他差不多的境地,也是被困在这个诡异的棺材之中的,但与巫妖不同的是,这个胖子身上明显还有一股更强大诡异的夯量,禁锢住了他全身气脉。

  巫妖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现在他所置身的这个棺材上所布置的禁制之强大,纵然以他的修行之高,却仍然足以将他禁锢的无法动弹,但是对这个胖子来说,似乎某些人还嫌不够,仍然要在其身上布下令人畏惧的诡异术法,将之困住。

  那么这个胖子如果没有禁制的话,他的道行岂非高的吓人?

  而想的更深的话,能够制住这个胖子的,又会是怎样恐怖的人物?

  巫妖脑海中瞬间乱成一团,中土大地,藏龙卧虎之辈,竟是远超他所料。

  便在此刻,小屋外头传来了上官策的怒吼声:“这里还在哪位高人,请现身相见,背后暗算,算什么英雄?”

  小屋之中,巫妖与胖子对视了一眼,显然上官策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暗算击伤他的绝非巫妖,而是另有其人。

  这时只着得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这个阴气森森的鬼屋顶上传了下来,炎着几分讥谨、几分愉快,道:“你不是说装神弄鬼么,我就要你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巫妖看那个神秘胖子被困在棺材之中,自然是看不到小屋顶上这个女子是何人。

  上官策站在庭完之中,此刻强忍剧痛,抬头望去,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寒声道:“竟然是妳?”

  那女子声音笑道:“不是我,还是谁?呵呵呵呵……”

  笑声清脆,自带着一股动人心魄的媚力,森森夜色之下,却只见一个苗条身影独自坐在屋顶,眉日如画,眼波似水,万种风情,绝代风华,却不正是九尾天狐小白,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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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8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二集  第九章 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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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策只觉得背部伤口周围一片麻木,同时冰凉的阴寒之气绵绵不绝地从那枚阴魅之上窜入身体中的气脉之上,如被万蚁啃噬,剧痛难忍。

  不过片刻工夫,他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淋,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站在屋顶上的小白将上官策的窘态看在眼中,面上笑意看去更浓了,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笑道:“没想到罢,老鬼,你也有今天?”

  上官策一咬牙,口中冷哼了一声,强自支撑身体,厉声道:“妖孽,你居然还敢现身见我?”

  小 白“哈”的一声笑了,似乎听到什么最可笑的话语,袖袍一挥,整个人轻飘飘从房顶飘了下来,落在上官策身前不远处,微笑道:“我不敢出来见你?是啊,我胆 小,不敢见你,所以出来给了你一下当见面礼,这才敢出来相见的。老鬼啊,你害的我在那玄火坛中幽居了多少年,这一次,我不好好答谢你,真是对不起你了。”

  上官策满面怒容,但心中却着实有些惊惧,当年在玄火坛中,大半是靠着玄火坛本身地火灵力,加上其时还在的八凶玄火法阵残阵,这才将这只千年妖狐镇压其中,否则以九尾天狐的道行,他还真没有把握就一定能对付的了。

  只是如今时移事异,九尾天狐已然挣脱一切禁锢,偏偏自己一时大意,还着了这妖孽暗算,元气大伤,只怕多半不是她的对手了。

  此刻,荒野之上夜风萧萧,四面八方尽是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似乎在这凄凉深夜,无数夜鬼同时哭泣,阴气大盛。

  义庄之内,小白与上官策依然对峙。

  虽然上官策已经受了暗算身负重伤,但看去小白并没有立刻动手对付这个宿敌的打算,相反的,她似乎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上官策,如猫抓耗子一般,面带讽刺之色。

  上官策自知此刻自己最需要的,便是找一个安全安静的地方,运功疗伤,逼住伤势,但眼前站着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千年妖狐,实在令人恼火不已。

  恼怒之下,上官策恨声道:“你既然执意要来对付我,为何还不动手,站在那里不动,是何用意?”

  小白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啊,说给你听也没关系,我可不似你们这些人类,总是以为人生恨短,我呢,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怎么打发,所以我就站在这里,慢慢看着你好了,反正我有耐性的很。”

  上官策听在耳中,气得差点是七窍生烟,这妖孽摆明了就是要拖住他,明知他身有重创,偏偏不让他有机会疗伤,如此时间一久,上官策自然疲于奔命,不消九尾天狐如何动手,只怕他自己先支持不住了。

  无奈何上官策知道归知道,但对小白这等颇有些赖皮的法子,却当真是束手无策。打嘛,身负重创,对方道行高深莫测,多半难以取胜;不打嘛,伤势越来越重,拖下去更是死路一条。看来其他法子都没用,只有落荒而逃了。

  只是小白一双水汪汪看似勾魂夺魄的眼眸,清清爽爽将上官策看的死死的,连他自己也没多少把握,能从小白手中逃脱。

  这可当真是四面碰壁,身处绝境了。

  上官策面如死灰,面上愤恨、恼怒、畏惧、焦灼,种种神情一一掠过,小白看在眼中,心中大乐。

  她 被焚香谷一众人囚禁在玄火坛幽居多年,若非鬼厉无意中解开封印,真不知道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那个鬼地方,这里头的苦楚当真也是难与人说。是以在小白心 里,对焚香谷上官策这些人,实在是恼恨到了极点,虽说当日她与鬼厉遁逃出来之后,颇有一番彻悟,也并没有故意回头去找焚香谷的麻烦,但此番等若是上官策自 动送到眼前,她哪有当作没看见的道理?

  慈悲为怀,与人为善,那都是九尾天狐心情好的时候做的事,但她从来也不是不记人过、宽以待人的菩萨心肠。

  想到得意处,小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多年的怨气,今晚似乎都发了出来,当真痛快。

  上官策的心情自然就没有小白这么好了,相反的,看去他的伤势似乎已经难以压制,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阴魅鬼力升腾,淡淡蓝色光辉,笼罩了他的背部。

  小白的笑意更浓了,上官策口中喘息之声越来越急,忽然,他向着小白是连着走近了几步,小白眉头微微一皱,面上微有戒备之色,上官策虽然落难负伤,但此人一身修行到底是非同小可,小白也不敢过分大意。

  只是匪夷所思的事,转眼发生。

  只见上官策满面痛楚,脸上青筋爆起,看去是伤势大发,似乎就要撑不住了,而他本人,更是双眼翻白,脸上闪过一丝畏惧,扑通一声,赫然竟是向小白跪了下去,口中哀求道:“狐仙姑,你饶我一命罢!”

  若说是上官策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神通妙法,小白多半也是凝神接招;就算此刻上官策突然一声大喝,然后旁边跳出三、五十个焚香谷的高手来,小白也能接受这个现实。

  但面前这个突然跪倒哀求饶命的老头,给小白的印象完全颠覆了过去所知,一时之间,纵然以她千年道行,竟也为之一呆,手足无措起来。

  只是这一呆不过片刻,小白便已经醒悟过来,只是上官策处心积虑,不惜欺身作践,就是为了这片刻空隙。

  刹那之间,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上官策顿时如同换了个人一样,整个脸上杀意大盛,痛楚表情尽数消失,甚至连他背部的蓝色光环,也转眼之间就被压制了下去。九寒凝冰刺银光乍现,如惊龙掠空,从他手底“轰”的一声倒飞上来,直向小白胸口打来。

  小白怒叱一声,身子迅速无比地向后飘去,同时袖袍飞起,同时挡在身前,形成了一片布墙。但上官策这一击实是他毕生修行之所在,威力非同小可,只听“咝咝”之声爆裂,袖袍登时被九寒凝冰刺所含距离撕扯成碎片,几乎是同时变做了冰块,碎裂开来,掉到了地上。

  而银白色的光芒,丝毫也没有停留,径直向小白袭去,小白身子仍在后退,但仓促之间的后退之势,无论如何也没有上官策处心积虑的致命一击来得快,眼看这夺命光芒就要追上身子,小白脸色苍白,但并无惊惶失措,只见她双手忽地合握胸前,交叉屈伸,却是做了个古怪手势。

  “咻……”

  一声悠长神秘的长啸,突然从未知名处回荡开来,啸声苍凉孤傲,幽静自许,直把人带入神秘意境,月圆之夜,荒野之中,一只白狐对月而鸣……

  下一刻,九寒凝冰刺光芒暴涨,一片银光闪动,将小白整个身子笼罩其中。

  上官策绝地反击得手,但他面上却并无得意之色,反是恨恨咬牙,大有不甘之意。只是他毕竟非常人可比,当机权衡之后,他没有丝毫的耽搁犹豫,立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只几个起伏,他的灰色身影已然消失在义庄外茫茫的荒野之中了。

  银色光环缓缓退去,地上有淡淡血迹,但小白却不见了。

  半空之中,那声神秘的狐啸之音仍旧绵绵而长,许久才悄悄落了下去,与之相应的,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小白的窈窕身子再一次出现在半空之中,缓缓落了下来。

  她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那点血迹,银牙咬唇,面上大是愤怒。刚才她一时大意,竟没料到上官策为了活命自甘猥琐,想出这等法子来,反而是遭了他的暗算,差点送了性命。

  不过幸好她并非常人,她是九尾天狐。

  狐有九尾!

  未可算之也!

  ※※※

  夜风阴冷,从远处吹了过来,吹在面上,着实有点寒意。

  小白站在庭院之中,定了定神,随后,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那间黑暗的小屋。

  她慢慢走了进去。

  义庄屋子之中,仍旧是一片静默黑暗,似乎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法,却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 的身影站在屋子的门口,在这个夜晚黯淡的星光之下,她的身影此刻看去,也渐渐有些飘忽起来,显得多了几分诡异。不过显然小白是不会如常人一般害怕这种气氛 的,她本来就是这些妖魅之道的老祖宗,要说装神弄鬼,别说是人,便是当真有真鬼来了,也未必比的过她,被吓跑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呢。

  此刻,小白清亮的眼眸在这黑暗的小屋之中掠过一圈,中间更细细地将这屋子之中的几具棺材看了个遍,在她眼中,闪过了几丝迷惑的目光。不过到了最后,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到了停放在那个僻静角落的棺材上。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小白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那里,这么淡淡地道。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一片沉默。

  藏身在棺材之中无法动弹的巫妖,不知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计策,躲进了棺材里,不料先后被上官策和小白发现,甚至就连棺材之中,居然还有个活人比他更早进来,而他居然也没有发现。

  想来那心情一定失败的很罢……

  小白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但随即又停了下来,同时向周围这片黑暗处又看了看,眼中的迷惑之色更浓了几分,倒似乎这里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竟让她也有些为之忌惮,踌躇不前。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当日在镇魔古洞里,想必你也见过我了。既然如此,我们只见并无仇怨,我只是有一件事,要请教于你。”

  她的声音轻飘飘在这屋子里回荡,屋外阴风仍旧嗖嗖刮着,刚才上官策在墙上撞出了一个大洞,此刻从那个洞里,似乎也吹进来不少寒气。

  半晌之后,忽然巫妖的声音从那个棺材中响了起来:“不错,我记得你,你要问我何事?”

  小白双眉一扬,盯着那具棺材,道:“难道你不能出来说话么?”

  巫妖窒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我便是喜欢这样,你有话快说罢。”

  小白哼了一声,道:“好,那我也不浪费口舌了,我来问你,天火因何而生?”

  此言一出,巫妖明显吃了一惊,片刻之后,他沉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白淡淡道:“当日你那个主人答应了我的事,结果没做到就死了,我好不容易知道居然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自然要来向你问个清楚。”

  巫妖哼了一声,道:“他并非我的主人,只有巫女娘娘才是。”

  小白反唇相讥,道:“那这些年你做的又是什么事?”

  巫妖默然许久,道:“我之所为,并不为了天下人明白道理。”

  小白有些不耐烦,道:“罢了,你那些什么道理,我才懒得理会,也懒得去管,我只想知道我的事,你到底肯不肯说?”

  巫妖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之后,缓缓道:“南疆五族乃是巫族后人,这你应该知道罢?”

  小白眉头一皱,道:“怎样?”

  巫妖淡淡道:“巫族之秘,便当有巫族后人承袭。言尽于此,你不要再问了。”

  小白在心中将巫妖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儿反复念了几遍,但面上并未有什么改变,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

  说罢,她似是下了决心,竟然大步走向巫妖所在的那具棺材,这屋子并不大,几具棺材横七竖八摆着,没几步路就遇到了一具,再走两步便是巫妖所在的棺材了。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直盯着小白的身影。

  小白面无表情,看着正要继续向前走去,但就在她脚步迈动之间,突然她身子猛然一转,从原本的缓步慢行瞬间变如脱兔,几如疾电一般,右手陡然伸出,修长秀气的五指,赫然抓住了她身边那具巨大的棺材。

  轰隆!

  一声轰鸣,那庞大的棺材,看去几乎有小白身躯两倍之大的体积巨物,竟然不可思议地被小白仅仅用五根秀气的手指,硬生生给抓了起来!

  而接下来更是令人膛目结舌,小白整个身子立刻向小屋外飘了出去,而她手上五指着力,竟然是将这具庞然大物举在手上,也给带了出去。

  巨大的棺材在半空中发出低沉的轰鸣,“呜呜”之声低低回响,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小白那纤细苗条的身躯之上,看去当真是诡异。

  甚至连墙角棺材之中的巫妖,也被小白这突如其来的怪异行为看的呆住了。

  而屋子之中的黑暗,似乎也被小白这异样的举动惊扰了一般,剧烈的空气流动中,散发出阴森的“咝咝”之声。

  只见小白落在义庄庭院之内,更不迟疑,全身聚力,五指上淡淡白光一闪而过,右臂急挥,但见得偌大的棺材被一股大力牵引,在小白手臂挥舞之中,轰然撞向坚硬的地面石块之上。

  轰!

  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响彻远近,令人窒息的厚重飞尘瞬间如水气般四处飞了起来,整座巨大的棺材被撞的粉碎,到处是飞溅的碎裂木屑。

  小白早已经是躲藏到一旁,尖刺木屑她自然不放在眼中,但那些肮脏的飞尘却是她难以忍受的。而穿过那厚重的烟尘,突然之间,竟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影从灰尘中跌跌撞撞滚了出来,全身衣服破破烂烂,满面尘土,狼狈不堪。

  小屋之内,巫妖只觉得全身寒毛倒竖,目瞪口呆,这小屋旁边的棺材之内,竟然还藏着有人……一时之间,巫妖只觉得自己周围当真是鬼气森森,似乎什么地方都是可疑的了。

  而就在他无意中向下看的时候,却发觉同棺而处的那个胖子,眼神中多了几分嘲讽之意,同时却似乎也有几分欣慰之色。

  而在庭院之外,飞尘渐渐平息了下来,那个从棺材中踉跄而出的人正爬到一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小白伸出手,有些烟雾地在身前挥舞拍打了几下,将残存的一些烟尘扇了出去,慢慢走近了那个人。

  那人回过头来,干笑了一声。

  小白仔细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怔,失声道:“怎么是你?”

  那人苦笑一声,似乎也有些尴尬,伸手抹了抹脸上尘土,干笑道:“自然是本大仙人我了……”

  出现在九尾天狐小白面前的此人,出人意料的竟是自称“仙人指路、铁口神相”的周一仙。
 
  白色素雅 棕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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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9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二集  第十章 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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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一仙此刻看去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尘土,看来似乎在那个棺材里躺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原本有的几分道骨仙风,现在是荡然无存。

  小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自然不会去想周一仙是否是自己要躺到棺材里去的这个无聊问题,径直道:“你怎么会在棺材里?”

  周一仙苦笑一声,道:“老夫自然是被人抓住了扔进去的。”

  小白眼波流转,向那小黑屋看了一眼,道:“那你旁边那两具棺材里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周一仙点了点头,道:“左边的是我孙女小环,右边是野狗道人。”

  小白哼了一声,瞄了周一仙一眼,周一仙有些尴尬,但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连忙向小白作揖恳求道:“这位大仙……这个、这个你发发慈悲,既然救了老夫,也顺带救救他们两个罢。”

  小白耸了耸肩膀,向着那屋子走了两步,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周一仙,面上多了几分异样,看着周一仙。

  周一仙被她看的心中有些不自在,干笑一声,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小白盯着他,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周一仙“啊”了一声,倒退了一步,面上露出后悔之色。

  小白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我倒是小看你了啊,居然能看破我的身份。”

  周一仙苦着脸,连连拱手道:“姑娘,你看这、这……老夫并无他意,只是顺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小白在这一会工夫,仔细暗中观察周一仙,却发现此老头脚步轻浮,气血不足,的确并非乃是道行深厚的修真中人,只是不知为何,此人的眼光居然如此厉害,比过往许多成名的修道之人更敏锐多了。

  小白这里心中转念,那边周一仙却是多了几分焦虑之意,只是无可奈何之下,还是只好陪着笑脸对小白道:“姑娘你发发善心,还是先救人好不?”

  小白冷哼了一声,瞄了周一仙一眼,周一仙噤若寒蝉,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见小白身影忽地一晃,却是已经飘进了黑暗的小屋里,片刻之后,登时只听见轰鸣之声源源不绝,怪异的呜呜声从屋中传了出来。

  稍后,周一仙只觉得眼前一暗,“啊呀”叫了一声,立刻拔腿就跑,堪堪跑开,只见刚才还摆放在地上的两具棺材,赫然被小白从小屋中掷了出来,“砰砰”两声巨响,带着巨大轰鸣,砸在地上。

  瞬间,这庭院里再度尘土飞扬,碎屑横飞,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迷蒙飞尘之中,片刻后传来一男一女咳嗽的声音,小环与野狗道人的身影,果然从灰尘中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

  周一仙大喜,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二人拉到一旁远远的,问长问短,小白不知何时也从小屋中走了出来,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欢喜样子。但她的脸色明显还有几分凝重,不时向小屋中那片黑暗深处看上一眼。

  这时庭院中尘土渐渐平服下来,小白站着不动,而周一仙那边三人得脱大难,本来都是高兴之极,但此刻不知怎么,却远远看着他们竟然有些争执起来,具体的应该是周一仙说了什么,但小环却是坚决反对,至于野狗道人如往常一样,只是看着他们说话,自己什么都不发表意见。

  小白站在远处看他们说了半天,却似乎已然无法协调意见,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悄悄走了过去,只听周一仙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道:“好了,别说了,我们现在立刻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若是等那魔头回来,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环冷笑一声,道:“那里面那人怎么办?”

  周一仙呆了一下,看来心里也不免有些羞愧,只是口上兀自不认输,强自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那人身上一来被下了‘诛心锁’奇术,二来棺材上还有其他禁制,我们又救不了他,那还不如我们自己先走为上。否则若是耽搁了时辰,那魔头回来了,我们岂非是白白送死。”

  小环怒道:“爷爷,你又胡说了,当日那人分明是为了我们才被那魔头给擒住的,我们怎可以如此忘恩负义?”

  周一仙大摇其头,道:“错了,错了,当日他被擒是真,但为了我们才被擒就根本是无稽之谈了。以老夫的眼光看去,那魔头道行之高,我们自然是远远不如,但是帮我们的那人也是决然比不上的。”

  小环嘴角翘了老高,恨恨道:“反正我们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周一仙眉头紧皱,苦着脸待要再劝说这个顽固的孙女一番,忽然身边传来小白的声音,道:“你们说的那个人,还有那个魔头,究竟又是什么人?”

  小环与野狗道人都是怔了一下,然后双双摇头,小白向周一仙看了一眼,周一仙却移开了目光,道:“我们三个人都是寻常人家,哪里知道这些人的事,吓也吓死了,不知道的。”

  小 白微微皱了皱眉,要说面前这个女孩和她旁边那个看去面容古怪如狗的道人不知道,她倒不怀疑,只是周一仙这老头子古怪之极,让人看了心中直犯嘀咕,多半其中 有着古怪。只是周一仙一口咬定不知道,小白纵然怀疑,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向小环道:“小姑娘,你记得那个帮你的人和那个魔头是用什么样 的法宝兵器么?”

  小环第一眼看到小白开始,心中就为之一动,她平日也颇为自负美貌,但面对小白那艳绝天下、媚惑众生的容貌,特别是看似清淡却不管怎样都有那么一丝说不出令人心跳的媚意轻轻挂在眼角间,这等成熟风姿,却是小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她心下就先喜欢了三分,更何况小白乃是救了他们三人的恩人,更是感觉亲切,如今被小白这么微微含笑的一问,只觉得这女子眼波柔的如水一般,自己虽然是女子,却也忍不住心中咯噔一下,心跳快了几分,就连说话也微微有些紧张结巴起来了:

  “啊,什、什么?”

  站 在旁边的周一仙和野狗道人都是有些意外,向小环看去,小白微笑着,又问了一遍,小环定了定神,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低头看着地下,道:“这个我知 道,那个帮我们的人,他道行很高,用的乃是一柄仙剑法宝,通体长三尺,色泽做赤黄,施展起来那真是威力无比,就像是一团赤色火焰……”

  “赤焰!”

  突然间,一声带着愕然,夹杂着几分惊喜与紧张的失声呼叫,竟是从义庄庭院的门口传来。场中四人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赫然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清丽出尘,手中一把淡蓝仙剑,光霞流转,一看就是上品至宝。而这女子容貌,看去竟与小白难分上下,也是人间绝色。

  却不是青云山小竹峰的陆雪琪,又是何人?

  ※※※

  青云山下,草庙村废墟。

  残垣断壁之下,荒草丛中,不时响起起伏不定的虫鸣声音,在这个荒凉所在,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夜色正浓,苍穹上黑云压顶,只有几颗闪烁微弱星光的星星,还顽强地露出头来,透下些许的光亮。

  村子里的某个角落,已经倾倒大半的一堵残墙边,鬼厉悄无声息地背靠着土墙,默默坐在地上。在他身旁,猴子小灰躺在地上,头枕着鬼厉的大腿,四肢摊开,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着……

  鬼厉没有睡,他的眼睛依然睁开着,默默凝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每一处的残垣断壁。

  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最初人生岁月度过的地方,只是光阴悄悄流逝,这些终究都变成了记忆,只残留下这一片废墟,让人唏嘘感叹。

  可是,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鬼厉注视着周围一切,然后慢慢抬头,仰望夜空苍穹。

  夜幕低垂,天际之上,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神仙魔佛,可以聆听见世人的心声?

  猴子小灰的嘴巴里动了几下,发出了“啧啧”几声,翻过了一个身子,脑袋在鬼厉大腿上蹭了几下,又接着呼呼睡了。

  也许,它梦见了最喜欢吃的野果?

  鬼厉收回目光,落到了小灰身上,伸出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猴子头上的绒毛,触手柔和,传来一丝温暖。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温和而单纯地微笑着,就仿佛多少年前的那个少年,在这个曾经的村子里,大声欢笑呼喊着,用力奔跑!

  夜风萧萧,远方似有人轻声低语,草木随风而动,风中有青草的芳香。

  他闭上了眼睛。

  这样安静,安宁的夜晚啊……

  突然,猴子小灰全身一个激灵,三只眼睛一起猛地睁开,脑袋也微微离开了鬼厉的大腿,微微抬起,似乎在倾听什么。与此同时,鬼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嘴角边残留的那丝淡淡笑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默默地、重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又是这个世界。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灰的脑袋,小灰立刻平静了下来,转过头,三只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却也不睡了,轻轻爬起,用手抓了抓脑袋,然后脚下微一使力,跳上了鬼厉的肩头,随后向着四周不停张望着。

  鬼厉仍然坐在这个僻静的角落里,在他面前,残破的一堵破墙恰好挡住了他的身子,只是破墙上剥落的缝隙,却正好让他可以向外看去。

  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白天也不会有人前来,难道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竟然还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么?

  一股诡异的气息,像是凭空而生一般,突然降临到这个废墟之中,鬼厉直觉的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更紧了。

  夜风变得阴冷起来,仿佛像是传说中九幽地府吹过的阴风,冰寒刺骨,只是这冷的却不是肌肤,而是一种似乎寒入心脉的错觉。在这变得诡异的惨惨阴风中,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这个草庙村废墟的中心。

  远处,透过那条缝隙,鬼厉不动声色地窥视着那个黑色身影,但他心中却着实震动不小,这个未知的来人,身上所蕴含之邪力竟是他生平仅见,即使隔了颇远的距离,但是在这个黑影落下的那一刻,他竟然仍感觉全身气脉中一阵微微的气血翻腾。

  可是,这样一个拥有可怖修行的高人,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荒无人烟的草庙村废墟呢?

  鬼厉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紧紧盯住那个人影。

  很快的,他便发现了奇怪之处,他发现这个人影之所以呈现黑色,并非是此人身着黑衣,而是其全身上下,都被一层不断翻滚涌动的诡异黑气所包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鬼厉心中更是疑惑,遂更仔细暗中观察此人。不过此人落地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古怪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

  正在鬼厉心中迷惑之时,那个黑影却又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向前走了过去。鬼厉眉头紧锁,冷冷注视着那个身影。

  眼看着那黑色身影踩在草坪上,缓缓走过了一处又一处的残垣断壁,鬼厉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也悄悄移动着。

  这个黑色身影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看去不过像是信步走去一般,鬼厉自小在草庙村长大,对这草庙村方位熟悉无比,但也看不出此人到底是要走向何方,只是看着这黑色身影缓步而行,似乎有几分要寻找某件东西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那个黑色身影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鬼厉心中一动,连忙向着那人面对的方向查看,猛然间心中一紧,只见此刻那黑衣人面对的地方,赫然正是那间寸草不生的废弃草庙。

  那人全身被黑气裹着,慢慢走近了破败小庙,但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就在草庙外头站住了。鬼厉从他身后僻静的角落看去,只见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这间草庙,忽然间手一抬,却是一阵厉啸突然从手下响了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围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气中分出一支出来,在半空中隐隐化作黑色利箭,应声飞射而出,疾冲向小庙之中残破不堪的一根柱子。

  鬼厉手上忍不住一紧,下意识握住了拳头,但仍然还是忍耐了下来,镇定心神,悄悄望去。

  这支黑色气箭看去威力颇大,果然在转眼之间,就撞上了那破损石柱,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石柱登时被打的粉碎,石块乱飞,但更诡异的是,就在石柱粉碎的同时,那原本站立石柱的地方,突然升腾起四、五道幽光,阴气惨惨,赫然竟是几只幽魂。

  一 时之间,小庙四周阴气大盛,鬼啸连连,潜伏在一旁的鬼厉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随即面现怒容。当年草庙村惨案,连累冤死的无辜人命超过二百余条,这么多的人 枉死,怨念之深,自然非同小可。只是此处毕竟乃是青云门眼皮底下,是以当年青云门就已经派人下山来到此地,做法化解戾气,让许多眷念不肯离去的阴魂归入轮 回,算是对草庙村的一个补偿了。

  只是不知为何,时至今日,草庙村里的这间破庙之中,竟然还有这许多幽魂附着其中,难怪这附近荒弃多年,野草丛生,却偏偏这草庙附近寸草不生。

  鬼 厉心中正自转念,但下一刻只见那黑色身影的怪人似乎对这些张牙舞爪,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幽魂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相反的,他径直伸出手去简简单单的一个招 手,这些幽魂似乎知道厉害,拼命向外逃去,但如同一股无形大力,他们尽数被拉扯到这个神秘身影的身边,片刻之后,在阵阵绝望的鬼哭声中,这些幽魂竟是缓缓 融入了围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气之中。

  不知怎么,这一幕被鬼厉看在眼中,他心头竟霍然像是被火烫了一般,似乎全身的血都隐隐沸腾了起来。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冲上心头。

  这里本是他的故乡!

  那草庙,本是他儿时的乐园!

  下一刻,他已然冲了出去。

  那黑色身影立刻发觉了身后异常,急速转过身来,待他看清落在面前的一人一猴时候,这个神秘人物,竟然也似乎怔了一下。

  然后,从那层翻滚涌动的黑气之中,似乎传出了他怪异的笑声。那声音低沉沙哑,全然听不清楚。

  鬼厉寒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收聚阴魂,乃是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不怕有报应!”

  那人周身黑气一阵涌动,突然间全身一阵翻滚,整个身子是腾上了半空。

  鬼厉吃了一惊,知道此人虽然怪异,但道行却委实非同小可,连忙凝神戒备,不料那人竟是一个虚招,在半空中一个虚晃,却是掉头掠空而去。

  鬼厉冷哼一声,更不迟疑,同样御空而起,紧追而去。在半空中看着那人逃遁方向,似乎是向着不远处河阳城的南边荒野而去的,鬼厉一路紧追不舍,他倒要看看,这个诡异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至于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没有想过。

  可是又有谁会去认真想呢,而且,就算你认真想过了,会有用么?

  也许,这就像未来的事,不管怎样,是好是坏,终究是要我们去面对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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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0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三集  第一章 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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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弃义庄之内,随着陆雪琪的突然出现,气氛突然有些异样起来。

  周一仙皱了皱眉,强笑了一声,道:“这不是青云山的陆女侠吗,怎么你也会到这种地方来了?”

  陆雪琪向周一仙看了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小白身上。小白微微一笑,眼波荡漾,也正

  在打量着她。

  陆雪琪秀眉微皱,随即转开头去,向小环道:“小环姑娘,你刚才说的那个法宝,当真是那个救你的人所用的吗?”

  小环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陆雪琪面上阴晴不定,看去似在思索什么,不过她并没有等多久,便又继续问道:“那此人现下身在何方,还有,你刚才所说的另外一个……魔头,他又在何处,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吗?”

  站在一旁的小白面上也露出了仔细的神色,小环却没有多加思索,径直道:“那魔头身份来历我是看不出来的,只知道他道行实在是深不可测,不过他将我们擒下之后,就锁在这些脏兮兮的棺材里,然后就不见了,一般三五日才出现一回。我记得他昨日才回来一次,然后便不再见到他,多半也要再等数日他才回来吧。”

  陆雪琪“哦”了一声,眉头却似乎皱得更紧了些,道:“那位救你们的人呢?”

  小环向后一指,道:“他可不就在里面屋子角落上的那具棺材里吗?”

  陆雪琪吃了一惊,站在一旁的小白却也是微微变色,以她的道行,刚才竟也未曾发觉那具棺材中竟然还另有他人。

  陆雪琪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向那间黑漆漆的废弃屋子走去,小环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

  陆雪琪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小环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她定了定神,踏上了布满青苔的石阶。

  石阶不过三五级而已,几步便跨了过去,小屋中的黑暗一如往常,依稀只能看到事物模糊的轮廓而已。不过除了门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星光,这间破败的屋子墙上,还多了一个刚刚被砸出来的大洞,如此一来,便比刚才小白进来时又亮堂了一些。

  陆雪琪很快发现了那具躺在屋子角落的棺材,那个地方正是这屋子之中最黑暗之处,远离光亮,隐隐感觉中阴气也是最盛之地,这也是巫妖刚进这屋子之后,第一反应就找到了这里的原因。

  陆雪琪深深吸气,她此时的一身修行道行,本门青云的道法固然是炉火纯青,而以她之聪慧决定的资质,当日在西方大沼泽与鬼厉共同记下的《天书》第三册,在她私下修行中,已然对她助益极大。只是她平日小心翼翼,并未有多少人可以看出她如今真正的道行如何。

  而此刻站在这废弃义庄小屋之内,陆雪琪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此处阴气之盛,大出她意料之外,而仅在咫尺之隔,她适才站在屋外的时候,却一点也未曾感觉出来。显而易见,此处乃是有高人下过禁制,将这剧烈阴晦之气,生生束缚在这方圆寸地。

  仅仅这份道行,已然是非同小可!

  而此地阴晦之气如此强盛,绝非普通义庄所致,而布下如此诡异的术法禁制,困守其中的人,又会是谁呢?

  难道当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陆雪琪不知不觉之间,发现自己手心慢慢渗出了冷汗,只是她毕竟不是凡人,心志坚毅,心中虽有惊疑,但并无胆怯之色,只是潜运神通,凝神戒备,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棺材之中,巫妖与他身下那个神秘胖子此刻都看着陆雪琪的白色身影缓缓接近,胖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巫妖心头却是乱成一片,不知陆雪琪待会接近之后,将要如何行动。他有心脱离这尴尬境地,无奈这段时间里,他不知想过多少法子,试过多少刁钻异术,偏偏这棺材里布下的怪异禁制,似恰好乃是他的克星一般,将他全身气脉禁锢地死死不能动弹,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巫妖心中叫苦不迭,彷徨无计之下,只得在心里不停地自叹倒霉。

  陆雪琪慢慢接近了那具神秘的棺材,越走近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棺木,她眉间警惕之色和淡淡一丝惊容,便越发地明显。这具棺木显然并非什么绝世至宝,而看它材质,最多也不过是中等木材,还是有大半朽坏的,自然也不会是棺材本身散发出来的如此强烈的阴气。

  而以她敏锐之感觉,此刻的确已经在如此近处,发现了这棺材里确有二人,只是这两个人周围,更布满一层若有若无的阴晦屏障,将他们身子裹了起来。而这层阴气,虽在身外三尺之远,但陆雪琪已然感觉自己体内气血隐隐有翻腾迹象,冰凉感觉,不时侵来。

  究竟是何等妖术,或是什么闻所未闻之妖器,才有如此不可思议之法力?

  陆雪琪强忍住心中惊愕,同时镇定心神,将体内隐约躁动气息压下,仔细打量了这棺木一番,然后缓缓向它伸出手去。

  小屋门口之处,小白的身影闪了出来,她倚在门框边上,神情轻松,但一双秀目却是紧盯着陆雪琪的动作。以她的道行,早在刚才解救周一仙三人的时候,便已经在小屋中发现了那具棺材的异样,制住周一仙等人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术法而已,但那具角落棺材,却隐有极大危险,甚至连她也未敢造次,当机立断之下,她先行救出了周一仙三人,却对那具棺材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看着陆雪琪站在了那具棺材之前,小白自然是仔细查看,而且那具棺材里还困着一个巫妖,正是她所欲得之人,所以不由得全身贯注起来。而在另一头,周一仙、小环还有野狗道人三人,似乎也禁不起好奇心的诱惑,悄悄移到了那个大洞的外面,偷偷向这屋子中间张望着。

  义庄内外,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气氛不由得有些诡异起来,人人噤若寒蝉,都盯着陆雪琪的动作,不敢分神,以至于当遥远天际,冲天而起的一道淡淡黑气腾空旋转,另外一个身影似乎紧追不舍,在半空纠缠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啪”。

  黑暗之中,随着那白色身影轻轻晃动,陆雪琪修长白皙的手掌,缓缓摸到了棺材木板之上,而几乎是在同时,这本应该是无声无息的动作,却从棺材内部突然传出了一声不大却清脆至极的细响。

  就像是,某根木条迸裂开来。

  陆雪琪脸色一变,摸到木板的手迅疾无比地收了回来,就在她手堪堪收起之时,一团黑气猛然从她手掌接触之地冒了出来,“咝咝”之声不绝于耳,竟是在那方寸之地如鬼火一般烧了起来,没有火焰,却生生是在木板上烧出了和陆雪琪手掌一般大小的掌印。

  困在棺材之内的巫妖心头一寒,他所修习的道法与这份禁制妖力颇有几分相似,虽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只是看那股无色黑火瞬间燃起瞬间熄灭,他心中仍是忍不住为之一震。被那股黑火烧到躯体的后果是什么,他心中多多少少能够想到,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刚才躲进这具棺材的时候,这诡异凶狠的禁制却没有对自己发动,而此刻陆雪琪来了,却如此敏锐呢?

  他心中正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间他若有所感,向下看去,就在他身下的那个神秘胖子身上,此刻竟然也似乎随着这些禁制的发动,而有了诡异的变化。

  一股浓烈的阴晦之气涌现出来,远比刚才那阵若有若无的气息强烈百倍,登时将他们此刻置身其内的棺材充斥满满,而巫妖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大响,仿佛瞬间一片空白,无数冰冷阴毒的气息如毒蛇一般钻入他的体内,狠狠啃住了他全身气脉,痛苦不堪,偏偏他此刻连叫都叫不出来,有那么片刻时间,他几乎是感觉生不如死。

  而这股阴气的来源,赫然正是那个神秘胖子体内散发出来的。

  ※       ※       ※

  陆雪琪盯着那黑色掌印,脸色微微发白,站在她身后远处的小白,也慢慢站直了身体,不再倚靠门框,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就在片刻之后,陆雪琪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震,神情大变,但却并未有后退躲闪,只见她更无丝毫犹豫,反手一翻,“仓啷”如龙吟,淡淡霞光泛起,淡蓝光辉一时四射,将这黑暗小屋照得顿时明亮起来。

  天琊出鞘!

  瑞气蒸腾之中,秋水般长剑倒映着陆雪琪如霜雪一般的面容,剑光亦如水,在半空里如秋天池塘荡漾的涟漪,微微停顿之后,在空中幻化出连绵不尽的剑光虚影,向那具棺材劈了下去。

  说是劈,却又仿佛并未有开山破石之威势,随着那剑光掠近,这具神秘棺材里似乎有某种东西也感觉到了威胁,细细的噼啪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一股黑气,霍然从棺材之中腾起,如有实质,竟是凭空托住了天琊神剑,陆雪琪面色微变,清叱一声,身子却忽地腾空而起,白衣飘飘,犹若仙子。

  在她原先立足之地,三尺方圆,只听“咝咝”之声猛然响起,那一个圆圈地方,赫然竟是被一股黑气不知何时而来,烧得是面目全非。

  一股焦臭之味,弥漫在小屋之中。

  陆雪琪人在半空,却并未慌乱,天琊神剑蓝光耀耀,在空中划了小个半圆,刺了下去。

  此刻棺材周围,已经全是阴晦黑气,滚滚如云,也不知道这么多阴晦之气,究竟是如何在片刻之间涌现出来的,只见此刻上方蓝光如电,天琊光辉闪闪刺将下来,下方黑气却也并未示弱,如有人无形指挥,如四面凝聚至棺材中部,似一面黑墙挡在天琊面前。

  眼看这神剑、黑气即将对撞瞬间,天琊神剑剑尖才碰到那黑气,忽地如遇弹簧,陆雪琪整个身子竟是如毫不受力之轻羽,整个向上方飘了回去。而就在她身形飘起的时候,她的左手忽地并指如刀,须臾之间秀目中闪过淡淡一层金色,一闪而没,而手掌间却是发出一道青光,正是纯之又纯的青云门太极玄清道,从侧面黑气薄弱之处,生生劈了进去。

  “砰!”

  黑气中顿时一阵翻涌,随之是低沉的几声闷响,什么东西碎裂了开去。

  站在门口处的小白嘴角泛起一阵淡淡笑意,微微点头,颇有赞许之意。而在另一侧,站在小环与野狗道人身后的周一仙,眉头却突然皱起,似乎看到了什么疑惑的事情,眼中惊疑未定,随之陷入深思之中。

  被陆雪琪出人意料的偷袭得手,那股黑气似乎也是预料不到,愤怒之余,登时转守为攻,黑压压一片,如一层乌云向着半空中那个白色身影冲了上去。

  陆雪琪半空中身形一顿,疾风迎面,秀发飘舞,没有片刻犹疑,只见那身影似被无形大力托了一下,顿时向上飞了出去,“轰隆”的一声,与她身形看来绝不相符的情景,整座义庄废弃的屋顶瞬间被炸裂开去,乱木碎屑纷纷落下,灰尘如雨,只有那白色的身影,却如淡淡浮云,冲天而起,在天际淡淡星光下,更如绝尘一般潇洒。

  黑气勉强追逐了一丈之高,看去便已无力,空旷平野夜风吹过,不消片刻,登时将这股黑气吹得散了。

  陆雪琪身形在高空中微微一顿,一声清啸,却是再度向那座小屋俯冲了下去。

  此刻小白早从那门口处跃了出来,负手站在远处看着,而周一仙等三人就显得狼狈多了,忙着躲避天下突然掉下来的无数朽木垃圾。

  就在这一片忙乱之中,陆雪琪身影已经再度冲进了那间屋子,只听得她清脆叱喝之声,猛然传来,瞬间从屋子中看到蓝光大盛,分作无数条从屋中发射出来,片刻之后,屋中轰然作响,隐约夹带着陆雪琪微带惊喜的一声呼唤:

  “田师叔,果然是你!”

  周一仙等人站得远远的,确定自己不会再被砸下的东西砸到,这才回头看去,只见混乱至极的屋内此刻已经慢慢平静下来,过了一会,那耀眼至极的蓝色霞光也缓缓消失了下去,随后,从门口处,当先走出来了一人。

  此人却不是陆雪琪,而是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人物,连脸上也被遮住了,看不清楚容貌,周一仙等三人都不认识此人,小白却是哼了一声,也不见她如何移动,身子却突然出现在巫妖将要有所移动的前方,挡住了巫妖去路。

  巫妖看了小白一眼,苦笑了一声,顿住了脚步。

  又过了片刻,屋内脚步声响了起来,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却是有两个人,而且是陆雪琪搀扶着一个容颜憔悴的胖子,缓缓走了出来。

  ※       ※       ※

  小环等人看得真切,这个胖子正是当日在那个魔头手下救了他们一命的人物,只是这仓促之间看去,在这棺材之中被禁锢了多日,不知为何,从这胖子的体形看去,倒似乎又胖了老大一圈。

  陆雪琪扶住这个胖子,让他在这屋子之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口中低声道:“田师叔,你还好吧?”

  在场其他人听到她这一句,都是微微怔了一下,陆雪琪什么身份,他们自然都是知晓的,而听她如此称呼这个胖子,莫非此人竟也是青云门下,而且看样子还是辈分不低的长老一辈?

  这个胖子,自然便是大竹峰首座、前段日子与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一起神秘失踪的田不易了。

  田不易向陆雪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陆雪琪何等聪明,随即会意,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不知怎么,她心中却是怦怦乱跳,原先的那股紧张感觉,此刻竟是越发强烈了。

  田不易在这里了,那么,那个更重要的人,此刻又在何方?

  难道竟是小环他们口中的那个魔头吗?

  陆雪琪心中飞快地掠过这个念头,不知怎么,背上如有芒刺一般的微微刺痛感觉。

  巫妖站在一旁,目光落到田不易身上,深深看着那个胖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楚田不易的容貌,只不过他看着田不易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不过他并没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去观察别人,片刻之后,小白的声音已经回荡在他的耳边了:“我要的东西呢?”

  巫妖心里咯噔了一下,又是一声苦笑,转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白苦笑道:“我已经对你说过了。”

  小白“呸”了一声,道:“南疆千里迢迢,难道我还要为你这一句谁知道真不真的话跑过去啊,我劝你一句,老老实实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巫妖沉吟了片刻,他面上蒙着面罩,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看出他正在思索什么。小白有些不耐烦,道:“我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和焚香谷那个老鬼是不一样的。当日你主人在的时候,也答应过给我那个东西吧。”

  巫妖默默点了点头,似乎小白的这几句话说动了他,他缓缓走到小白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

  小白忽然皱起了眉头,道:“当真?”

  巫妖淡淡道:“你也并非初次接触巫法,南疆古巫族有些忌讳禁忌,你多少也是知道的。”

  小白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就信你一回,若是你敢骗我,迟早我找到你,让你好看。”

  巫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小白又转头看了看其他诸人,最后目光落在陆雪琪身上,正好陆雪琪也看向她,小白忽地微微一笑,眉间唇角,带上了说不出的那种媚惑,却看不出有丝毫淫荡之处,反而更增她的美丽,微笑道:“陆姑娘,我们好久不见了。”

  陆雪琪面无表情,看着小白,只淡淡点了点头。

  小白嘴角笑意更浓,道:“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呢?”

  陆雪琪秀眉一皱,却是冷哼了一声,神色转冷。小白看着她的神情,忽而掩嘴而笑,随即摇头转身,大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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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1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三集  第二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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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音,声音不大,却显得有些急促,众人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却只见乃是坐在石阶上的田不易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不停地咳嗽着。

  陆雪琪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以田不易之前的道行,早已经是到了百病不侵的地步,更不要说这小小的咳嗽了,显然此刻田不易体内多半已有了什么创伤。

  陆雪琪沉吟未语,站在一旁的小环却是悄悄走上前来了。田不易微感意外,抬头看了看小环,小环笑了一下,道:“这位……前辈,前些日子多谢你救了我、我爷爷和道长三人啊。”

  田不易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疲倦之中淡淡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此地不祥,非是你等久留之地,若没什么其他事,还是快快离开吧。”

  周一仙连连点头,道:“是,是,他说得极是,小环,我们快些走吧。”

  小环白了她爷爷一眼,对田不易道:“前辈,你身子不要紧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我并无大碍,你们只管走吧,否则万一那人回来了,只怕你们就再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脱身了。”

  说完,忽地他胖脸上隐隐约约掠过了一丝黑色,面上再度露出痛苦之色,情不自禁地又咳嗽了起来,而且声音似乎比刚才又沙哑了几分。

  孤零零站在一旁的巫妖,目光一直盯着田不易,将田不易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被黑布蒙住的面容上,只有一双眼睛中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环禁不住身后周一仙的连声催促,同时的确自己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向田不易低头告了别,然后跟着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向外走去了。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她却又忍不住向站在一旁的巫妖看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怔了一下,对周一仙道:“爷爷,你看那人,怎么穿的和我……那位师父一模一样啊?”

  周一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愕然道:“什么师父……呃!”顿了一下,周一仙眯起了眼睛,向巫妖打量了一眼,沉吟片刻,道:“这天底下怪人怪物太多,难保也有出几个和你……那个装神弄鬼的师父差不多的人,别理他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小环应了一声,跟着走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巫妖一眼,只见那巫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周一仙这边三人,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田不易。

  很快地,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也离开了这座废弃义庄,原本就显得荒凉的这个地方,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冷清了,而田不易和陆雪琪的注意力,很快也都看向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田不易淡淡道:“阁下莫非还有事吗?”

  巫妖沉默了一会,目光从田不易身上移到陆雪琪,最终又看向田不易,稍后,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终于是一个字也没说,身子向后飘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个深夜的黑暗之中。

  夜风清冷,从远处吹来,整座废弃义庄之内,一时悄无人声,甚至连荒郊野外常见的虫鸣也不曾听到,一片死寂。

  陆雪琪心中不知怎么,忽地掠过一阵不安。

  ※       ※       ※

  田不易抬头望天,看了半晌,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陆雪琪不知他为何突然出神,一时不敢惊扰,只是过了好一会,也不见田不易有什么动静,又担心田不易身上到底有无伤势,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田不易却忽然低下了头,接着的却是一阵比刚才剧烈得多的咳嗽。

  陆雪琪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问道:“田师叔,你没事吧?”

  田不易咳嗽了好一会,这才慢慢停了下来,看来是缓过气来了。他慢慢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陆雪琪还是忍不住道:“田师叔,这里离我们青云山不远,我看我们还是先回青云,见了诸位师长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田不易听了陆雪琪的话,眉头一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陆雪琪,道:“我离开的这阵子,大竹峰上,还有你苏茹师叔,都还好吗?”

  陆雪琪点头道:“他们一切都好的,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田师叔你的去向,所以都很着急。”

  田不易微微一笑,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石头,只是那笑容之中,却隐约透露着一丝苦涩。

  陆雪琪将田不易的神情看在眼中,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道:“田师叔,刚才他们那些人曾经说过,你和一个魔头对峙斗法,那个魔头是谁?”

  田不易看了陆雪琪一眼,眉头皱起,没有说话。

  陆雪琪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发现这位田师叔的面容之上除了憔悴之外,似乎还隐隐有一

  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黑气,若隐若现。

  难道是被禁锢他的那诡异妖法伤了体内气脉吗?陆雪琪心头暗暗担忧,但眼前却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让她无法不面对。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但清晰地向田不易问道:“那人……可是掌教道玄师伯吗?”

  田不易身子一震,双目中突然射出慑人精光,寒声道:“你说什么?”

  陆雪琪急忙道:“弟子下山之前,得蒙恩师信重,将当年她老人家和田师叔、苏师叔在祖师祠堂里的一段往事告知了。”

  田不易怔了一下,面上有错愕之色,但随之终于是缓和了下来,半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水月她居然告诉了你。”

  陆雪琪道:“恩师是因为掌教道玄师伯与田师叔你同时失踪,青云门上乱成一团,而且她十分担忧道玄师伯已然被心魔所困,但长门萧逸才师兄却分明并未知道此事,所以不得已临机决断,由她看守青云山上情形,并吩咐弟子下山寻找二位。”

  田不易沉默了片刻,道:“若是你在山下发现了掌教真人,而且他万一当真如你师父担心的那样,水月她有没有告诉你,你该怎么做?”

  陆雪琪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仿佛这个秘密对她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负担,在田不易目光注视之下,她深深呼吸之后,决然道:

  “弟子下山之前,已和恩师一起去过通天峰祖师祠堂,在青云门历代祖师灵位之前,立下重誓:若果真事不可为,为青云门千载声誉计,弟子当决死以赴,绝不容情,并终身不可透露此事一丝半毫。”

  田不易深深看着陆雪琪,末了缓缓点头,却是发出了一声长叹:“我虽然不喜水月为人,但却不能不说,她当真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陆雪琪面无表情,低下了头,道:“田师叔你过誉了。”

  田不易淡淡道:“青云门二代弟子里,人数不下千人,放眼望去,却又有几人能担当此等重任,唉……”他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你刚才猜得不错,前些日子在这里我与之交手斗法的那个人,正是你掌门师伯道玄。”

  陆雪琪虽然早已隐约猜到,但亲耳听得田不易如此说来,身子仍是忍不住为之一震,半晌之后,才低声道:“那……那掌门师伯他老人家的身体……”

  田不易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叹道:“他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陆雪琪默然无语。

  田不易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中间曲折,说来话长,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原委,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当日我先是发觉道玄师兄的确有些走火入魔的端倪,这才上了通天峰,结果在祖师祠堂那里,果然发现他真的……后来就在那祖师祠堂里,我们争斗了起来,只是他虽然入魔,道行却未衰减多少,到了最后,一番争斗下来,我还是被他制住了。”

  陆雪琪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是暗暗吃惊,田不易与道玄真人的道行修行,她都是知道的,也是亲眼看过的,这两个青云门顶尖人物在通天峰后山争斗起来,其激烈战况可想而知,虽然此刻田不易说得似乎轻描淡写,但当时的场面却是不难想象的。

  田不易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我当日前去,本也是做好了准备,能唤醒道玄师兄那是最好不过,实在不行,也唯有尽力一拼。当年在祖师祠堂我和你师父水月偷听到这件秘密的时候,曾听见万师兄说过,入魔之后的人道行会因为妖力入体,精气受损,而大副衰败,我自然知道道玄师兄的道行比我深厚,当日想的,也不过是万一之下,拼他个同归于尽罢了。毕竟,此事是万万不可外传的。”

  陆雪琪心中油然起敬,由衷道:“田师叔此心,日月可证,历代祖师必定会保佑你的。”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谁知我与道玄师兄动手之后,却发现他虽然入魔,但道行仍是一如往常的深厚,几番激斗之下,我还是不敌被擒。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未有杀我之意,反而是带着我偷偷下山,来到了这个鬼气森森的废弃义庄,将我禁锢在此了。”

  陆雪琪被他一语提醒,急忙问道:“那田师叔你可有受伤吗,我看你脸色很差啊?”

  田不易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陆雪琪话里的意思,不过随即明白了过来,微带自嘲道:“被人塞到那个棺材里,关了这么许多日,自然是谁也不会有什么好气色了。”

  陆雪琪皱了皱眉,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安,却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得沉默不语。

  田不易看了她一眼,道:“这事大致你都知道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陆雪琪眉头紧皱,道:“请问田师叔,那……道玄师伯他如今在何处?”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他入魔之后,行事做法便完全无法猜度,时常是抛下我们不管,离开数日之后才回来。算来他是昨日刚刚离开这义庄的,只怕还要再过几日才能回来,但也说不准,偶尔他却也会是隔日便回来了。”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道:“田师叔,不如我们还是先行回山吧,虽说此事不宜宣扬,但只要找到我恩师还有苏茹师叔,你们三位师长一起商量,想必定有更好的法子的。”

  田不易默然片刻,却最终摇首道:“不妥,一来道玄师兄他如今入魔已深,心智大变,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料;二来万一我们这一回山,却从此丢了他的行踪,那却如何是好?”

  他顿了一下,道:“这样吧,不如还是你先行回山,告知水月和你苏茹师叔事情经过,着她们快速前来。”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道:“那若是道玄师伯就在今晚回来,却又如何是好?”

  田不易淡淡一笑,没有立刻说话,却是缓缓站了起来。

  他个子矮胖,容貌亦不出色,但不知为何,他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却自有一股威势,凛然迎风,令人相敬。

  “一生修行,所为何来?”田不易低低道,“男儿之躯,岂可临阵畏怯乎?”

  陆雪琪也悄悄在他身后站起,一直从来,在她眼中,田不易除了曾经是那个人的授业恩师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注意过的了,但此时此刻,她却当真是由衷敬佩这个前辈师叔。

  她一咬牙,朗声道:“田师叔,你刚脱困不久,还需静坐养息,今晚我且为你护法,明日一早,我就赶回青云,告知恩师和苏茹师叔她们下山。若是万一道玄师伯果然今晚便回……”

  田不易略感意外,听到这里,看了陆雪琪一眼,道:“怎样?”

  陆雪琪微微一笑,容貌在悠悠吹过的夜风里更显清丽,道:“青云子弟里,也不只有田师叔你一人可以视死如归了吧!”

  田不易注视陆雪琪良久,方击掌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好一句视死如归。”

  陆雪琪淡淡一笑,道:“田师叔,你还是快些坐下调息吧。”

  田不易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重新坐在了那布满青苔的石阶上,闭上了眼睛。陆雪琪向四周看了看,只见这夜色凄冷,阴风萧萧,不说人影,便是连鬼影似乎也难找一个。

  夜色深沉,谁又会知道明日是怎样的一天呢?

  她不愿多想,也在田不易下首处坐了下来,合上了眼睛。

  ※       ※       ※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陆雪琪心境渐渐变得有些通透起来,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体内气息流转,却似乎可以感觉到身外远近的一草一木,如亲眼目睹一般。

  她心中颇有些安慰,这些日子一来,时常颠沛,又尝尽了相思之苦,但这一身修行,却似乎更有进境,并未有荒废。只是她随即发现,虽然自己灵觉如斯,但不知为何,一直就坐在身旁的田不易,自己的这种灵觉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连他应该有的心跳都察觉不到。

  陆雪琪心中登时对田不易又是一番敬意,看来这些青云前辈长老,当真是个个都有惊人道行的。

  她心中正这般思索着,忽地耳边听到田不易的声音,道:“陆师侄……”

  陆雪琪睁开眼睛,抢道:“田师叔,你叫我雪琪就好了。”

  田不易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大有深意,缓缓点了点头,道:“雪琪。”

  陆雪琪微笑道:“是,田师叔,有什么事吗?”

  田不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去,没有立刻说话,陆雪琪心中有些奇怪,只见田不易目光似乎有些飘移,望着某个不知名处,半晌之后,只听他突然道:“你往日与我门下那个不成器的老七徒弟,是相识的吧?”

  陆雪琪吓了一跳,一时间一向冷静的她竟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甚至连白皙脸颊之下,却也莫名其妙地微微飞起了两片淡淡粉红。

  强忍住变快的心跳,陆雪琪勉强镇定住了心神,但神色间仍有几分尴尬和羞涩,低声道:“是,田师叔,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田不易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怒,似乎就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淡淡道:“我听说这些年来,你在山下行走,与老七交情非浅,更因为老七的关系,数度被你师父责罚,甚至还有一次,你还在大庭广众面前,当着道玄师兄和你师父那些人的面,拒绝了焚香谷谷主的亲自提亲?”

  陆雪琪此刻是完全搞不清楚田不易为何突然说这些话的用意,但她自己脸颊发烫,想来是晕红了一片,心中更不知为何一片慌乱,似乎在这个一向陌生的田不易面前谈及此事,却比她一向敬重的恩师水月更令她心慌无比。

  “……是,”陆雪琪第一次变得有些迟疑口吃起来,怔了半天才低声道:“不过我回绝提亲之事,也不全是为他,我是自己不喜欢,所以才……”

  田不易突然截住她的话头,径直问道:“你可是喜欢我家老七?”

  陆雪琪脑海之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脸上更是火烫一片,她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目光炯炯,正注视着她。在那目光注视之下,陆雪琪竟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猛然坐直了身体,深深吸气之后,正眼看着田不易,朗声、清脆地说道:

  “是!”

  这一声犹如断冰切雪,清脆悦耳,更无半分的迟疑反复,一如她眼中清亮的目光,不曾有丝毫杂质。

  田不易嘴角一咧,却是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肆无忌惮,却是由衷欢喜。

  陆雪琪听得他笑,却是一阵羞怯,但不知不觉之间,她对这位矮胖师叔的感觉,反是更加亲切了。

  待到田不易笑声渐落,重新看向陆雪琪的时候,陆雪琪才微微笑了一下,但随后却是一阵莫名的伤感,低声道:“可惜他现在……诸位师长怕是容不下他了,他若是能重回青云,那该多好啊!”

  田不易怪眼一翻,冷然道:“什么重回,我可从来没说过已经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赶出去了?”

  陆雪琪一怔,一时不明白田不易的意思,抬头向他看去。

  田不易淡淡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担心你师父吗?”

  陆雪琪低下了头,半晌道:“师父她老人家也是为我好,而且她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明白的。”

  田不易突然“呸”了一声,这有些粗鲁无礼的举动倒是吓了陆雪琪一跳,抬眼向田不易看去,田不易白眼向着遥远青云山的方向瞄了一下,道:“我就觉得,你那个师父真是越来越像当年你那位真雩师祖婆婆了,自己搞不清楚,还什么事都管,偏偏居然还特别喜欢管弟子们的心思,莫非她也和她师父一般,都老糊涂了不成?”

  陆雪琪嗔道:“田师叔,你怎么乱说话呢?”

  田不易看了陆雪琪一眼,呵呵笑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道:“你且放心,待此件事了却之后,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陆雪琪一怔,道:“什么?”

  田不易冷笑道:“说来也不止你一个,你还有一位叫做文敏的师姐吧?”

  陆雪琪点了点头,道:“是,文敏师姐她……她其实是和大竹峰的宋大仁宋师兄有几分要好的。”说到这里,她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田不易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宋大仁那也是个木鱼脑袋。”

  陆雪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们文敏师姐私下与我们谈及宋师兄的时候,倒真是一直这么说的。”

  田不易摇了摇头,看来对那个憨厚有余的大弟子颇有几分不满,不知是不是嫌宋大仁丢了他的脸,随后道:“你放心,将来我会亲自上小竹峰,为我门下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向你师父当面求亲的。”

  此话一出,陆雪琪登时满面通红,实在是她从未有过之事,情急之下,只得嗔道:“田师叔,你再这么戏弄弟子,我、我可就恼了。”

  田不易看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戏弄你了?莫非你不愿意嫁给我们老七?”

  陆雪琪急道:“不是……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

  田不易胖胖的脸上,眼睛眨了几眨,一本正经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雪琪一时窒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也不知是情急还是羞涩,白皙肌肤下粉红一片,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田不易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看你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陆雪琪深深呼吸,慢慢镇定了下来,只是美丽面容之上,仍有几分淡淡如胭脂般的颜色,不过她的眼神,已经一如刚才般的清澈明亮,片刻之后,她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是,弟子明白。”

  田不易盯着她,紧接着追问道:“你可愿意?”

  陆雪琪面颊上的粉红似又深了一层,但这一次,她却是从从容容,如刚才一般,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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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2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三集  第三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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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不易长出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陆雪琪毕竟乃是心思细密之人,沉吟了一下,看着田不易,道:“田师叔,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他……可以重回青云?”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十年前青云山上真相大白,老七出走,事后我几番反复思量,

  却只觉得这中间实在没有老七什么事,他根本是什么错事也没做吗,结果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反出了青云。老夫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收了七个徒弟,一个个虽然不成器,但若说要我随随便便就当没有这回事,糊里糊涂地当没收过这个弟子,撒手不管,也是决不可能。”

  陆雪琪犹如久在黑暗中人,突然望见前方竟有一线微弱光芒一般,此刻当真是又惊又喜。

  田不易又道:“我也知道此事若果然去做,只怕还多有波折,但这十年来我始终留意老七,总算他天良仍在,并未有听说他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陆雪琪忙道:“不错,我也曾留意过的,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加入魔教之后,有什么劣迹……”话说到后来,她发现田不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一阵发烫,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你也算是有心人了,这十年光阴,想来你也是不好受的。”

  陆雪琪默然。

  田不易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气喘,随后道:“总而言之,只要他还认我这个师父,那他的事,不,”他看了陆雪琪一眼,微笑道,“你们的事,我总是不能不管的。”

  陆雪琪贝齿轻轻咬着唇,片刻之后,微微低下了头,低声道:“弟子多谢师叔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却又是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似乎刚才那阵突然兴之所致的谈话,让他高兴之余,显得有些疲乏起来,而面上那层似有似无的黑气,看起来仿佛也更重了几分。

  陆雪琪不由得有几分担心,道:“田师叔,你现在还是暂且不要多说话了,先调养一番吧。”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我看这天色,最多还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到时我就赶回青云山去,告知师父和苏茹师叔。”

  田不易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雪琪深深吸气,将自己心中兀自有些躁动慌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也合上了眼眸,只是同时,她的嘴角边,却还是悄悄展露着那么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小幸福的笑意!

  远方天际,有一颗淡淡的星星在厚重的云层中探了探头,如少女单纯的眼眸,稍后,风儿吹过,一片乌云飘浮过来,又一次将它掩盖住了。

  云彩下方,隐隐有两道光影划过天际,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了。

  ※       ※       ※

  周一仙带着小环与野狗道人急急离开了这个对他们来说倒霉到家的废弃义庄,一路走向了大道。周一仙老则老矣,此刻的脚步居然比年轻小伙子都快了许多,小环与野狗道人居然连跟着都有些吃力起来。

  眼看着走了许久,前方那条大路终于渐渐清晰起来,走得有些气喘的小环嗔了一句:“爷爷,你累不累啊,怎么走得那么快?”

  周一仙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大道,又回头张望了一下早已看不到影子的义庄方向,这才松了口气,停下了脚步,道:“你懂什么,我们这次真正是福大命大,死里逃生,要是还不知好歹,离那义庄远些,岂非是自找霉头?”

  小环顿了一下,将这几日在那义庄之中的经历回想了一遍,尤其想到了那神秘妖人的时候,果然也心有余悸,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就在这青云山脚下,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邪道妖人。”

  周一仙忽地冷笑了一声,道:“若不是在这青云山下,你还看不到呢!”

  小环与站在一旁的野狗道人都是一怔,道:“什么?”

  周一仙眉头一皱,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知失言,便向左右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道:“好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早点进城,到了人多的地界便不怕了。”

  小环有些奇怪地看着周一仙,周一仙却不理她,当先走去,小环紧走几步,来到周一仙身旁,正想追问,不料周一仙咳嗽一声,却抬头看了看天,道:“小环,你看今晚的夜色不错吧……”

  小环啐了他一口,道:“这月黑风高、阴气森森的晚上你居然还敢说夜色好吗?”

  周一仙干笑两声,向前又紧走了几步,小环满眼都是狐疑地看着爷爷的背影,只觉得周一仙显然有些话不尽不实。

  她这里三人正走着,忽然间后头一阵风声掠过,却是有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的方向迅速

  追了上来。

  周一仙与小环、野狗道人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一时间心里都泛起同一个念头:难道就是这短短时间,那魔头便已经追上来了?

  三人回眼看去,却是一怔,来人虽然也是一身素黑,却并非那个神秘诡异一身黑气的妖人,而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巫妖。

  巫妖自然也看到了这老少三人,只是他对此并不在意,掠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速度都未放慢,显然也是想早早离开此地。只是便在他堪堪掠过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声音,喊道:“等等。”

  巫妖一怔,身形在半空中一个扭转,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却只见那三人中两个男子却都是一脸惊讶神色,看着站在中间的少女,而那少女却似乎也是呆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巫妖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环,道:“姑娘,是你叫我吗?”

  小环迟疑了一下,道:“是。”

  巫妖道:“有什么事吗?”

  小环窒了一下,刚才她突然出声叫住了这个黑衣人,不为别的,只是下意识的感觉这个身上衣着与自己那只见过两次面的神秘师父太像了,若非他们二人身上气息迥然相异,巫妖并未有鬼先生那种独有的森然鬼气,自己简直要脱口而出叫那么一声师父了。

  只是此刻巫妖这么一问,小环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顿了好一会,才微有些尴尬地问道:“这个……请问先生,你是不是还认识另一位,身上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啊?”

  巫妖呆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

  小环皱了皱眉,还欲说话,旁边周一仙却是重重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向一身黑衣的巫妖笑了笑,道:“这位先生,小姑娘家不懂事,你别在意。”

  说着,狠狠瞪了小环一眼,拉了小环就走,野狗道人看他们走了,也连忙跟上,小环神色有些尴尬,但嘴里还兀自强道:“爷爷,你干吗啊?”

  周一仙哼了一声,道:“你没事找事吗?”

  小环声音小了下去,悄悄回头看了巫妖一眼,只见那黑衣人兀自站在原地,忍不住又低声对周一仙道:“可是他们真的太像了啊……”

  周一仙懒得理她,将她抓得更紧了,大步向远处大道上走去。看着那老少三人走得远了,风中似乎还隐约传来几句小环的咕哝声,巫妖一时感觉颇有些莫名其妙,半晌,他似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返身欲走。

  只是他身子才微动弹,忽地却是急速转了回来,面向来时那个废弃义庄方向,双眼中精光闪动,紧紧盯着不放。

  顺着他的视线方向,远处天空里,隐约可以看到一前一后追逐的两道影子,正向着那个义庄冲了过去。

  巫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打消了好奇心,摇了摇头,回身飘然远去了。

  在他的直觉里,那个义庄决不是什么好去处,还是不去为妙!

  ※       ※       ※

  而此刻废弃的义庄之中,仍是笼罩在一片沉寂里,陆雪琪缓缓睁开眼眸,清澈透亮的目光向四周望了一眼,只见周围静悄悄一片,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田不易还是和原来一样,闭眼盘坐在石阶上,不时有夜风悄然吹过,只是不知为何,却始终吹不动他一身衣衫,像是所有的风儿,都绕开了他的身子。

  陆雪琪忽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似想到了什么奇怪之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目光却是落在了田不易的身躯之上。看了一会,她眼中那点疑惑之色,却是越来越重了。

  从她刚把田不易从那个禁锢棺材中救出来的时候,陆雪琪便发觉了这位许久不见的大竹峰田师叔比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又胖了许多,但看去脸形未变,却似乎只有这矮胖的身躯,比之前更宽大了两圈之多,以至于此刻看去,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紧绷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田不易想来发胖,但陆雪琪总觉得田不易这胖的颇有些不对的地方,但偏偏一时又看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虽然她用暗含天书妙法的道法神通,破去了棺材禁制,但简单的几次交手中,她对那股禁制田不易的诡异妖力却是吃惊不小,其中妖力之盛之诡,都是她前所未见的。

  想到此处,陆雪琪感觉还是应当向田不易问个清楚才是,决心既下,便转过身去,方欲

  开口,不料便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田不易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精光四射,却并未看向身边的陆雪琪,而是面容微微扭曲,盯着那如深墨一般的夜空。

  陆雪琪心中一凛,站了起来,抬眼望去,片刻之后,她的身子也为之一震。

  漆黑苍穹之上,一道黑影如疾风闪电般飞了下来,周身裹着一团黑气,未到跟前,那股澎湃的妖力却仿佛已经汹涌而来。

  田不易缓缓站了起来。

  陆雪琪只觉得口中有些发干,低声道:“是他吗?”

  田不易慢慢点了点头,沉声道:“是他。”

  陆雪琪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个黑影,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了。只有手中的天琊,霞光流转,悄悄闪亮了起来。

  “呼!”

  一声风中的呼啸,那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义庄之内,随即看到了站在废屋门口的田不易与陆雪琪,似也是怔了一下,却并无惊惧之意,片刻之后,反而是发出了“啧啧”的怪笑之声。

  陆雪琪定眼望去,只见此人周身尽数被一层浓厚翻涌的黑气笼罩,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身形面容,而光是他刚才发出的几声笑声,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这声音是自己印象中那位和蔼持重的掌门师伯。

  那神秘人打量了田不易与陆雪琪几眼,最后目光向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看了一眼,忽地道:“是她救了你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多看了那神秘人周身笼罩的黑气几眼,眼中尽是愤怒之色,忍不住踏上了一步。

  陆雪琪面无表情,但却也向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一时她与田不易隐成犄角之势,对着那神秘人物。

  田不易一身道行那是不必说的了,就是陆雪琪,以她此刻的道行,放眼天下也足以自夸,只是那神秘人物似狂妄至极,根本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一样,反而哈哈笑了出来,那笑声沙哑低沉,在这夜深人静、废弃多年的义庄里响起,直如鬼哭狼嚎一般。

  “田不易,你还敢与我动手吗?”

  田不易森然道:“你入魔已深,我唯有一战。”

  那人冷笑了几声,道:“你说我入魔,怎知不是你自己看不透?”

  田不易右手一抬,登时只见光华流转,他的法宝赤焰已然在手,如火焰一般燃烧在他手间,只听他一字字地道:“你这一身‘玄阴鬼气’,便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与孤苦幽魂,还有何话说?”

  “玄阴鬼气”四字传到陆雪琪耳中之后,她忍不住微微变色,面上惊容一闪而过。据她所知,这名唤玄阴鬼气的诡异邪法,并非乃是魔教神通,而是相传早已失传多年的鬼道异术,全靠妖术采蚀活人精气与幽魂鬼气而成,可想而知其阴毒之处。

  只是这等怪异之妖法,却为何竟会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出现,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那神秘人周身黑气一阵涌动,从中又传出了几声冷笑,似乎刚要说什么话,却又停了下来,微微转身,向后面天空望去。

  田不易与陆雪琪亦有所觉,也看了过去,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半空之中,一道人影从高处轰然而下,其势如雷,人未至而疾风到,地面之上稍小一些的石块赫然已开始缓缓滚动起来,其威如此,来人修行可想而知。

  这一夜,义庄中居然是风云会聚,各方人物纷至沓来。

  只是,人生多的,却更是巧合之后的波折了。

  “嘶!”

  与那个神秘人物不同,虽然来势汹汹,但后来的此人落地时却是举重若轻,只是在空气中迸发出清锐的啸声划破了这里原本的寂静,落在地上时,只是悄悄转了个半圈,便没有多少声息地站稳了身子,转过头看着场中。

  片刻之后,他却怔住了。

  陆雪琪怔住了。

  田不易也怔住了。

  就像是有一股热血,猛地在胸口烧了起来一般,鬼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晃了一下,在他前方,就在他站立之处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个子不高的胖子正站在那里,虽然看去他的脸色有些灰败,身躯还奇怪的有些臃肿,但无论怎样,鬼厉仍然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谁……

  那是从小将他抚养长大、传功授业的人,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敬畏的恩师!

  他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十年了,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腹中,此时此刻,却只有化作了无声。

  田不易深深地看着鬼厉,不,谁管那个该死的鬼厉,他看的人,只不过是他座下的第七个不成器的弟子而已,是那个张小凡。

  十年不见了,当年的少年早已不再年轻,甚至连鬓边都有隐约可见的微白,想必他这十年,一定也是过得很苦吧。田不易不是没有想过有机会会和这个反出青云的弟子再见面,他甚至想好了当面训斥一顿之后,然后淳淳教导,希望他能回头。

  只是,此时此刻,或许是他当真老了吧,曾经想过的训斥之词,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微微颤抖的嘴唇到了最后,只是化作了淡淡微笑,然后轻轻叫了一声:

  “老七!”

  鬼厉的脑海之中,轰然而鸣,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仿佛瞬间击溃了他所有曾经的心墙,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青翠美丽的大竹峰上,沙沙竹涛声似阵阵而来。

  他愕然,呆立,身子微微颤抖着,就连匍匐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也少有的一声不吭。喉咙里火烫一般的感觉,却有多年未曾重温的温暖,曾几何时,那是他最可珍贵的回忆。

  此刻,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呼唤着他。

  “师父!”

  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一个不顾一切的平凡少年,为了那胸口如火一般燃烧的激动,他呼喊了出来。

  眼角有泪光。

  悄然闪动。
 
 
     
  第廿三集  第四章 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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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一阵沙哑怪笑,却是从那个神秘人处发出的,一时惊醒众人,“师徒再见,真是让人感动啊!”

  鬼厉长呼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心中虽然激动、欣喜、愕然,还有许多疑惑都在此刻纷至沓来,但他毕竟已非当年无知少年,很快就将心神镇定了下来,只是他仍是忍不住向田不易看去,心中百感交集。

  田不易何尝不是在愕然之后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的阅历比起鬼厉却是只多不少,定了定神,面色转为肃然,转身对那个黑气罩身的神秘人物冷笑道:“他们二人也都是我青云门下的弟子,你既然敢做这些事,莫非还不敢见他们吗?”

  鬼厉一怔,目光先是落在那神秘人物身上,显然他并未想到此人竟然与青云门有关系,但片刻之后,他却不禁动容,看向了田不易,面上现出复杂神色。

  而此刻站在一旁的陆雪琪嘴角却露出微微笑意,望着鬼厉。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鬼厉也向她望来一眼,陆雪琪嫣然微笑,眼中柔情闪过,似安慰,又似欢喜。

  果然,那神秘人嘿嘿冷笑了两声,一指鬼厉,道:“怎么,他也算是青云门下弟子吗?”

  田不易断然道:“他是我大竹峰座下第七弟子,是我田不易说的,怎样?道玄师兄!”

  鬼厉身子一震,一时面上神情难以形容,错愕至极。半晌之后,他的目光从田不易身上移到了那个神秘人物,有些难以置信地道:“道玄真人?”

  那神秘人物哈哈一笑,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气忽而翻滚起来,徐徐向下散去,慢慢露出了胸口以上的身体,但见得此人长须抚胸,容貌清古,却不是那德高望重、名动天下的青云门掌教真人,又是何人?

  这短短须臾片刻之间,鬼厉可以说是连吃数惊,此刻看到道玄真人的面容,忍不住是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一时如乱麻一般,脑海却是一片空白。而陆雪琪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真看到这位自己多年来视若神明尊崇无比的真人面容时,仍是忍不住心神大震,脸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此刻的道玄真人面容未变,但一眼看去,仍可清楚地看出他神情已是与往日迥然不同,双目中冷芒闪动,更无一丝一毫曾有的仁心慈悲。

  鬼厉上上下下看着道玄真人,双眉渐渐皱了起来,同时眼中锐芒一闪而过。面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一生的重要人物,十年之前,青云山通天峰那惊天动地的诛仙一剑,劈得碧瑶魂飞魄散,也将曾经的张小凡劈成了今日的鬼厉。

  只是鬼厉深深明白道玄真人道行之深,他拜入鬼王宗下修习天书奇术,便是早已明白自己若是只苦修青云门道家真法和天音寺佛门神通,只怕穷一生之力,也未必是那诛仙剑阵的对手,只是他越是勤修苦练,对道行神通见识修行越来越深,心里头的希望却反而是日渐渺茫,特别是十年之后,兽妖浩劫,道玄真人在青云山上再度出手,开启天机锁,以天地灵气为凭,一举挫败曾经是所向披靡的兽神之后,那如天神一般的神威,已非人力所能及。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遇见这样一个道玄真人,一个全身散发着可怖妖力的人,虽然同样是修行深不可测,但是对鬼厉来说,他已经仿佛是触手可及了。

  他的面容上,隐约掠过了一丝激动。

  道玄真人忽然回头,盯着鬼厉,双眼中冷芒闪动。

  他主持青云门不下百年,名重天下,当年鬼厉还是张小凡时,面对道玄真人当真是当做神明一般地看待。此刻被他这么突然一看,鬼厉心中莫名地竟有些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你想杀我?”道玄真人盯着鬼厉,冷冷地道。

  鬼厉没有说话,他只是手上一翻,青光闪过,噬魂魔棒已然出现在他手中,淡淡清辉,夹杂了几分凄厉的血红之色,缓缓流动着。

  道玄真人不知怎么,目光看了看鬼厉手中的噬魂,嘴角似乎有几分讥嘲之意,然后掉转过头,对着田不易,也问了同样的一句话:“你要杀我?”

  田不易倒是极干脆,道:“是。”

  “你杀得了我吗?”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杀不了也要杀!”

  道玄真人怪笑了几声,声音尖厉,远远传了开去,道:“不错,我当年便看了出来,除了我和那个死鬼万剑一,青云门下这一辈中,无论人才胆识,你果然算是第一人。”

  田不易面上掠过一丝黯然,道:“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道玄真人双眉一竖,突然睁目大喝道:“好,我便问你,你为何杀我?”

  田不易身子一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道玄真人面上不知怎么,竟有一股凄切之意,与他此刻穷凶极恶之态殊不相容,但偏偏便出现在他面容之上,只听他冷冷道:“田师弟,你

  要杀我,可是为了你向来尊崇的理义道德,公道人心?”

  田不易这多日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他称呼自己“田师弟”三字,一时之间,心中竟有几分惑乱,但他随即一咬牙,道:“你入魔之后,为非作歹,我不杀你,只怕你犯下的罪孽更多更大!”

  道玄真人一声长啸,声音中似有不尽嘲讽,随即盯着他道:“好一句义正词严的话,那我问你,不知你可记得,我为何今日变得如此?”

  田不易愕然,无言语塞。

  道玄真人哼了一声,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全神戒备的陆雪琪,道:“你这位师叔不肯说,你可否能告知我一声?”

  陆雪琪面色又白了几分,却下意识躲开了道玄真人的目光,默然无语。

  是啊,有什么话可以说呢?难道是说道玄真人十年前为了天下正道,十年后为了浩浩苍生,不惜以身犯险,两次驱动诛仙剑阵,乃至于此?

  这因果是非,对错正邪,竟如此这般纠缠难辨,苍天作弄,乃至于斯!

  废弃义庄之内,一时气势尽为道玄真人所夺,田不易原本正义凛然,一心要舍身取义,却不料道玄真人虽然入魔,神通修行奇怪的没有减退不说,似乎连理智神识,竟也十分清楚,几句话下来,田不易被说得是身子微微颤抖,竟是一时无法动手了。

  其实这些事,非但田不易心里清楚,便是陆雪琪也是心如明镜,看得清清楚楚,此事若当真计较起来,道玄真人于天下于正道,几有再造之功德,换做平日,便是为他塑像立碑只怕也不为过。只是苍天作弄,却是这般下场,若是道玄真人入魔之后神志不清,放手狂杀,田不易等人就算不敌,却也不必考虑太多,但此番道玄真人清清楚楚问了他们几句话,登时就将他们挤兑住了。

  这天下道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便在此时,鬼厉冷冷开口道:“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你做过何等功德,我也不管,我只向你要十年之前,那害了碧瑶的一剑!”

  声音未落,噬魂青光大盛,瞬间冰寒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这座义庄内外尽数填满。半空中一声锐啸,鬼厉已是驭动法宝,直取中门而来。

  道玄真人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并未预料到鬼厉在这十年中道法精进如此,只看他这一出手,噬魂似缓实急,暗挟风雷之势,青光闪烁,正是青云门太极玄清道道法,而其境界,赫然是已突破了玉清境界,修成了上清神通。而且以道玄真人的眼光看来,此子便是在上清境界里,似也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隐隐有直逼那传说中的太清境界之势了。

  道玄真人看在眼中,站在一旁的田不易与陆雪琪都是青云门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一眼看下,两人也都是微微变色,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随后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只是田不易眼中更多一些的惊奇,陆雪琪眼神里,惊奇过后,还有若有若无淡淡的失意,但随即便被一阵欣喜压过了。

  他们三人自然不会知道,鬼厉这些年来屡遭坎坷波折,但也有机缘巧合,此刻的他,更是人世间唯一一人通修了天地第一奇书——《天书》的人,《天书》来源神秘,亘古流传,其中妙法神通,变幻无方,细数之下,当真天下最兴盛的几脉修真门阀,倒多数和这本奇书有关,天音寺诸般神通源自《天书》第四卷,魔教种种异法奇术,向来也流传源出《天书》。而鬼厉一人独修四卷,其此刻的神通修行可想而知。

  只是鬼厉虽然今非昔比,但他面对的道玄真人,却更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要驾驭威力无比的青云山诛仙剑阵,必定要将太极玄清道修习到太清境界,而此时此刻,众人便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威力神通。

  挟带着风雷看似势不可当的噬魂魔棒,未到身前,道玄真人周身的那层黑气已然开始急速翻滚起来,似乎是被巨力所迫,几欲散去。而道玄真人在最初的那丝惊讶过后,却又恢复如常,稳立不动,右手却是忽然从黑气之中伸了出来,修长五指在身前并出剑诀,凌空虚划,指点如风,指掌过处,同样的青光闪耀,片刻间画出了一张阴阳太极图出来。

  这阴阳太极图一旦成形,便旋转不休,在周围半空里,顿时风声急促,周围漆黑,唯有这图案大放光明,不消一会,已是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流旋涡。

  噬魂轰然而至,那太极图正挡着去路,二者撞在一起,眼看都是势不可当的万钧之力,但就在那对撞的瞬间,除了半空中一声“嘶”的小小锐啸破空传来之外,竟没有了一点声音。

  只见太极图生生被噬魂向后逼退了三尺之远,然而就是这三尺距离,便耗尽了噬魂所有攻势,无力再向前一步,且青光逐渐暗淡,竟有随着那旋涡旋转之势。

  鬼厉一声长啸,身子跃起半空,噬魂登时光环闪动,倒飞了回去,道玄真人斜眼瞄去,冷笑一声,剑诀一指,这阴阳太极图登时光华大盛,向半空中那个人影打去。

  天空中锐啸连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鬼厉身影忽隐忽现,如鬼魅一般急速闪动。但道玄真人竟似有火眼金睛一般的神通,丝毫未受鬼厉奇异术法所惑,半空中那太极图案一直紧追鬼厉身影不放,且越追越近。

  终于,鬼厉身形一慢,被太极图追了上去,道玄真人双眼中寒光一闪,半空里阴阳太极图登时青光大放,迎风而长,比刚才足足大了四倍之多,当头劈了下去。

  陆雪琪身子微震,田不易却不知为何,缓缓点了点头。

  太极图当头劈下,道玄真人脸色却是为之一变,随即一声怪啸,竟不顾那半空真法所聚的太极图,整个身形冲天而起,那太极图案一击成空,鬼厉的身影竟是消失了,而太极图同时又似由外力所控,竟是迎风散了。

  而就在道玄真人身子飞起的那一刻,义庄庭院之中的地下,竟是发出一声巨大轰鸣,两丈方圆之地内,赫然剧烈颤抖起来,片刻之后,如地龙狂啸出世,所有石块沙土在巨响声中轰然离地而起,就算是那一间破败屋子,也同时倒塌了下去,无数碎屑木块,都与其他沙石泥土混在一起。这所有一切,随即被一股无名大力卷作一股庞大无比的厚重沙石流,声势惊人地直追半空中道玄真人的身影而去。

  攻守之势,一时间诡异地扭转了过来。

  只是道玄真人人在半空,却并无惊惧之色,望着那被鬼厉以诡异术法聚拢袭来的巨大土流,他周身黑气猛然一震,随即似有灵性般纷纷翻滚而前,如无形之手牵引,在身前布下了一面两尺见方的黑色气墙。

  说时迟那时快,威力无比的土流转眼即至,重重地砸在了黑色气墙之上,而这一次,便如天空中一声惊雷,隐约可见那激烈处竟有几道细微电光掠过一般,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掠过天地,无形却威力巨大的风力如巨涛一般从天而降,以半空中那个黑色气墙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汹涌吹去。

  瞬间,这座废弃的义庄彻底被摧毁了,所有的事物都被这股巨力拆得粉碎,并被更加巨大的风力吹向未知的远方,甚至连稀疏站立在附近的几棵荒野孤树,也因为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斗法范围之内,被生生连根拔起,枝叶尽脱,倒飞向远方去了。

  田不易与陆雪琪均非常人,早已御空而起站在半空中,躲过了底下如洪流一般滚滚而来的沙土,但空中的风力之巨,仍是如刀割一般,以他们二人道行,竟仍有这种痛觉,可见这交手的激烈。

  然而场中情形,却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化,黑色气墙看似薄弱,但却是在不断闪掠而过的电光惊雷中,缓缓向下压了下去,而那条威力无比的土龙洪流,也一分一分被压了下去。

  鬼厉道行精进,但看来终究不如道玄真人数百年的静修之力。

  田不易看着场中风雷之声不绝于耳,他眼中似乎也有风雷滚滚而动,几番犹豫之后,他一咬牙,手中赤焰光华大起,随着一声大喝,却是人剑合一,向那场中飞去了。

  身后,陆雪琪微微愕然,欲言又止。

  赤焰如烈焰燃烧,将田不易身子尽数裹在火光之中,耀目至极,几如一头仰天长啸的火中凤凰,就是看去稍稍有些肥胖而已。只是虽然姿态有些尴尬,但田不易一身修行岂同等闲,这一个驭剑之势,便是道玄真人也未敢轻视,一声呼啸,身形移了开去,让开了田不易的锋锐势头。

  黑色气墙瞬间消散,重新笼罩在道玄真人身子周围,半空之中巨大的土流微微停顿了片刻,哗啦一声似乎失去了力量支撑,顿时土崩瓦解,纷纷坠落,如天空中下了一场土雨,从中闪过一个身影,面色凝重,但丝毫无气喘吃力之色,正是鬼厉。

  刚才这一个回合众人都看在眼中,道玄真人果然道法通玄,鬼厉通晓了四卷《天书》,但或许是因为修习日短,在道行上仍非已臻太清境界的道玄真人对手,但已然相差不多,足有一战之力。光凭这一个回合,若是传扬出去,便足以震动天下,令鬼厉声名大震了。

  田不易一剑刺空,赤焰之火不弱反盛,半空中一个曲折,如长虹贯日一般划过苍穹,倒折回来,直逼道玄真人而去。

  道玄真人身形晃动,又是让了过去,同时口中冷笑道:“怎么,你又能出手了吗,可是想好了理义道德了?”

  田不易冷哼一声,顿身横剑,凛然道:“你功德盖世,但确有大错。我出手而战,乃是为了历代祖师之命。今日若你死于我手,我必当自尽以谢就是了。”

  鬼厉身子微微一震,向田不易看了一眼,心中一时有些不解,但仓促之间,哪里有人会向他解释。但听得田不易又是一声长啸,赤焰火光熊熊,铺天盖地而去,声势无两,鬼厉看在眼中,眉头一皱,略微迟疑之后,也飞身攻了上去。

  两大高手围攻,道玄真人往昔功参造化的修行神通,终于是在此刻显露无疑了。但见他手中剑诀或指或划,同时那一层玄阴鬼气浓如墨黑如漆,竟也是变幻无方,可功可守,在半空中竟是以一敌二,生生将田不易与鬼厉挡了下来,更是丝毫不弱下风。

  激斗之中,田不易一间如开山倒海之势劈了下去,其势之雄,令强如道玄真人也要暂避其锋,向后飘出退了三尺,趁着这片刻空隙,田不易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鬼厉大声喊了一句:

  “老七,要小心,他身上还有诛仙剑!”

  鬼厉心中登时一凛,诛仙古剑威力如何,他当真是刻骨铭心一般,只是片刻之后,这诛仙剑三字在他心里却似如滚烫的热油烧过了一片,全身的血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十年之前,青云山头,那个陨落的绿色身影!

  瞬间,鬼厉双眼血红一片,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招招术法,都是拼命的架势。田不易吃了一惊,随即若有所觉,暗叹了一声,又追了上去。

  鬼厉突然如拼命一般,道玄真人倒是一时没有想到,几个回合间被这两人搞得有些手忙脚乱,然而他的道行当真是超凡入圣,面对鬼厉这等修为的拼命架势,加上田不易一剑狠过一剑的凌厉攻势,道玄真人依然顽强地将局势一点一点扳了回来,虽然一时占不到上风,但也看不出他有丝毫颓势了。

  田不易越斗越是心惊,一直以来他都明白这位掌门师兄实是不世出的奇才,十年修行远胜自己,他这次干冒大险前来阻止道玄真人,大半都是因为根据历代祖师传下的遗言,诛仙剑入魔之后,所持之人该当功力大退才是。饶是如此,田不易实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此番连续斗法下来,道玄真人的神通修行只有令田不易敬佩不已,甚至他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的这位掌门师兄,当真是道行已然高到了诛仙剑可以影响其心志而无法影响其道行的地步了吗?

  眼看场中斗法越来越激烈,鬼厉出手越来越疯狂,但道玄真人守得虽然有些吃力,却仍是滴水不漏,反而是偶尔反击,却是招招狠毒,若不是田不易及时补救,鬼厉只怕也是重创在身。

  眼看这危险场面一再出现,田不易正焦灼不安时,一声清啸忽而响起,白色身影飘然而至,不带半分俗世尘气,蓝光闪烁处,天琊从天而降,瑞气蒸腾。

  陆雪琪终于也加入战场。

  这三大高手合力,局面登时为之一变,道玄真人神通再大,也无法独立相抗,渐渐地压力如山,从四面八方绵绵不绝涌来,这对手三人,无一不是道法精湛的高手,手中所持的法宝,更是一个好过一个,而道玄真人此时此刻,仍是空手对敌,只凭一身道法敌住三人,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修行了。

  只是在三人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掠过了一丝疑惑:那柄超凡入圣、不可一世的诛仙古剑,此刻却又去了哪里,为何不见道玄真人拿出来呢?

  便在他三人渐渐压倒道玄真人、道玄真人苦苦支撑却终于还是危若累卵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寒芒,扫过了眼前三人。

  鬼厉等三人被他眼神一看,心头都是一震,还未及反应什么,突然间道玄真人手中力道轰然而至,如怒涛一般,三人都是一惊,手上加力,抵挡了过去。而道玄真人也趁着这瞬间即逝的须臾之刻,面上黑色一闪而过,左手为托,右手竖立胸前,并指如刀,口中急速颂念了诡异咒文,片刻之后,五指尖上一片乌黑,一闪,再闪,三而散去。

  苍穹夜幕,凄惨世间!

  似有什么声音,在冥冥中仰天号泣,那凄切之意,冲天而起,阴气大盛,风云滚滚。

  鬼厉与陆雪琪都是一眼看出道玄真人正要施展某个诡异厉害法术,更不迟疑,就要冲上去相攻,只是他们身形才动,忽地一个怪异至极的声音,就像是突然间有某个东西,破裂开

  去,脆生生地裂开了。而这个声音,赫然就从他们的身边传来!

  一股战栗般的感觉,从心头悄悄如电般掠过。

  两个人都停住了身形,缓缓转身。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矮胖的身影更早地停了下来。

  田不易的面容还保留着前一刻的神情,只是此刻看去,却显得有些僵硬了,他仍然凌空站立着,赤焰的光华也一般闪亮,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了。

  那一声怪异至极、几如撕心裂肺的怪响,赫然是从田不易身上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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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43楼 发表于: 2007-07-28
第廿三集 第五章 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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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沙哑而迟钝,田不易轻轻叫了一声,像是不由自主一般,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有他的脸上,那曾经是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黑气,此刻却已经浓郁得像是要遮盖住他全部的面容。

  陆雪琪的手心里,突然满是冷汗。

  就在那片刻之间,她终于发现了自己心头一直萦绕不去的一个困惑,一个关于田不易为什么突然看去有些发胖的困惑。

  原本因为田不易意外发胖而显得略有紧身的长袍,此刻却松弛了下来,很明显田不易并未发胖,他的身躯一如往日,而他看起来发胖的原因,却只不过是衣服绷得紧了,而此刻,他的长袍从他的背后处,裂开了,松弛了下来,也带来了真相,展露在陆雪琪与鬼厉的眼前。

  一把样式十分古朴的剑柄,从半空中被风吹得起伏不定的衣袍中显露了出来,它就那么安静地在那里,悄无声息地,插在田不易的背上。

  鬼厉的整个身子,不知为何,都慢慢开始发抖起来,甚至连他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要大声呼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竟没有了声音。

  就在刚才还斗法斗得惊天动地的局面,就这么瞬间凝固了,鬼厉与陆雪琪茫然地望着田不易,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恐怖的大敌道玄真人。只是道玄真人居然也没有动手偷袭他们两人,他只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冰冷的笑意!

  并指如刀的手掌,五根修长的手指突然一曲,凭空而生的黑气在指尖旋转着,浮沉着,最后又渐渐散去,而与这个动作相呼应一般,几乎就在同时,远处的田不易发出了一声闷哼,身躯大震,整个人如被电击,头颅更是猛然向天一抬,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啪!”一声低低的响声,在鬼厉与陆雪琪的注视之下,田不易的胸口,一柄没有剑尖、似石非石的断剑刺穿了出来,露出了一小截剑身。

  奇怪的是,田不易没有流血,一滴血都没有流淌出来。

  诛仙!

  这一把举世无双、不可一世的古剑,已经将田不易的身躯贯穿。

  田不易脸上的黑气像是重新拥有了旺盛的生命,此刻完全活了过来,肆无忌惮地疯狂爬行着,将田不易的容颜吞没。而田不易的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耷拉在身前胸口,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先是从不离身的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离开了他的手心,从半空中坠落,而紧接着,那个曾经无数次在鬼厉记忆中闪过的矮胖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就像是,一颗燃烧殆尽的陨星,扑向它最后的归宿——大地。

  鬼厉颤抖着,他整个身躯都在发抖着,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去面对世间所有的厄运,可是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那绝望的气息如狂暴的狰狞魔兽,再一次将他完全吞没。

  “啊……”

  他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呼,不顾一切地飞身追下,向着那个坠落的身躯,向着那个熟悉的身体。他的去势如此之快,如电闪雷鸣也无法阻挡,挟带着狂风闪过,在田不易坠落地面的前一刻,他接住了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的躯体。

  触手——冰凉,毫无生气!

  这分明是已经亡去多日的一具身体,连基本的体温都没有了,鬼厉紧紧抱着田不易,口中喘着的粗气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小心!”

  突然,一声焦灼的惊呼从背后传来,陆雪琪的白色身影急飞而来,而在半空之上,道玄真人的手势划了一个大圈,那低沉神秘的咒文,瞬间停止。

  鬼厉几乎是本能地,心里掠过一丝警觉,但是他抱着田不易的手,那脑海中悲痛万状、汹涌澎湃的感情,竟硬是将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他没有放手。

  这个身体,这个人,从小将他养大,传他功业,教他做人,那十数年来他一直望着这个人的背影而生活、而行走、而前进……那音容笑貌,每一张定格的记忆画面,都仿佛一声声惊雷锤打在他脑海里,让他动弹不得。

  他如何能放手?

  诛仙古剑亮了起来,那光芒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曾经多少年前的、熟悉的绝望味道,笼罩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陆雪琪拼尽全力,堪堪赶到,全身扑上,抓住鬼厉借着巨大的冲势,一

  起倒在了一旁。

  “轰!”

  如电芒四射,瞬间便消散,耀眼的光环顷刻内敛,诛仙古剑无情地穿出了田不易的胸膛,飞上半空,直到道玄真人的身旁。有力而修长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剑柄,刹那间,天地齐暗,就连仅有的遥远天际的几点星光,终于也没入了乌云之中。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鬼厉仿佛失去了魂魄,也同时失去了所有感觉,木然地爬起,脚下一拌却跌倒在地,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向着田不易爬了过去,陆雪琪伸手要去扶他,可是手伸到一半,却僵住了。

  她突然扑到鬼厉身上,拉住他,她的喘息声非常急促,像是从深心中散发出来的恐惧:“你……你看田师叔的手……”

  “轰隆!”天际,一声隆隆惊雷滚过,天空里厚厚的乌云云层中,终于开始飘下了雨点。

  只是这雨水,赫然竟是黑色的。

  伴随着雷声隆隆,逐渐变大的雨水,天空中如游龙一般出现了闪电,划破了黑暗苍穹。那泥土之中,田不易的躯体上,他的手掌,赫然其中的一根手指,动了一下。

  鬼厉呆住了,可是片刻之后,他脸上的悲伤神情并没有变做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可抑制的狂喜!他大声呼喊着:

  “师父!”

  然后,他冲了出去,向着田不易,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陆雪琪脸色苍白,眼中却比鬼厉更多了几分理智,但一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拉鬼厉,却没有拉住,只抓住他一片衣袍,嘶的一声扯裂了下来。

  半空之上,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黑气绕体,所有的雨丝狂风都避开了他,他面色狰狞,望之几如魔神,傲慢地注视着脚下凡人,像是掌握了他们的命运。

  他手中的诛仙古剑,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古朴剑身上,再度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芒,映着他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凄厉!

  鬼厉像是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狂喜地冲了上去,却根本没有发现,田不易此刻的脸上,黑气非但没有随着他生机泯灭而消散,反而更加浓厚,此时更已是完全盖住了田不易的脸庞。

  就在鬼厉冲了上来、张开手臂要将师父抱起呼唤的时候,田不易的手掌忽然翻起,瞬间灌注了无上法力,如一柄巨锤,重重击打在了鬼厉的胸口。

  鬼厉面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片刻之后,他的身躯倒飞了出去,一路之上“噼啪”之声连着响起,田不易一身道行放眼天下都足以自负,这一掌之威,可想而知,鬼厉又没有丝毫防备,登时不知被打断了多少胸骨,五脏六腑只怕都尽数移了位,受了重创。也是他修习过天书真法,加上天音寺大梵般若自动护体,这才没有当场送命,饶是如此,他也是当场飞出了三丈之远,瞬间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闪,胸口更是痛得连知觉都没有了。

  但他脑海之中,这片刻间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师父怎么了?师父怎么了?

  “哈哈哈哈……”

  凄厉至极的笑声,从天空中传了下来,道玄真人立在云端,狂妄地笑着:“你不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吗,你不是要为民除害么?怎么样,我让你尝尝这柄诛仙古剑的味道如何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田不易的身体,缓缓站立了起来,虽然动作看去有些迟缓,但每一个动作里,都充斥着诡异的力量,他面上的黑气正在疯狂地涌动着,每一次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田不易右手缓缓伸出,突然五指一张,坠落在远处的赤焰仙剑登时亮了起来,片刻之后,竟是自动飞回了他的手中。而田不易握紧了赤焰之后,便迈动他有些迟缓的脚步,赫然向着重伤在地的鬼厉走去。

  黑雨,越下越大,也越下越急了!

  “仓啷!”如龙吟一般,天琊出鞘,陆雪琪脸色苍白,横剑站在了鬼厉身前,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雨水打在她的肌肤之上,白衣蒙尘,却增添了几分凄艳。

  雨水打在地上,将泥土变做了泥泞,鬼厉嘴角渗出了血,瞬间便染红了身前衣衫。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嘶哑与断断续续:“师父……你……你怎么了?”

  田不易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而狂风和渐渐已变做的暴雨,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的身躯只是木然地向着躺在地上挣扎的鬼厉与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的陆雪琪,缓缓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带着杀机与杀意。

  “轰!”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就算凌空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竟也为之一震,片刻之后,他脸上的神情,突然出现了一种古怪至极的变化。

  那似乎是一种迷茫的神态,仿佛沉眠于一场大梦,将醒未醒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始终抓不住、想不起,一时茫然了。

  仿佛是和道玄真人的异常神态相对照的,在他手上握着的诛仙古剑上一直流转闪烁的诡异光芒,也同时暗淡了下去。

  “轰隆!”

  惊雷如巨锤,震动苍穹世间,似乎天上神明,也为之发怒。

  大地隐隐发抖,人间尽是风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一个刹那,田不易的脚步突然停了下去,而笼罩在他面上的浓浓黑气,似乎突然间也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消退了一点点,露出了田不易的一双眼眸。

  一个瞬间,有多长?

  佛家说芥子须弥,刹那永恒,本是一般的;可是那一息的光阴,又是怎样的一个瞬间呢?

  那一双眼眸,深深望了鬼厉一眼,看着他挣扎在泥泞之中,口吐鲜血,呼喊着师父二字。

  赤焰的光芒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那一个瞬间,能有多长?

  田不易猛然甩头,似用尽全身力量,找到了陆雪琪的所在,深深看去。

  电闪雷鸣!

  风雨正狂啸!

  天琊神剑绽放着淡淡蓝色光芒,伫立于风雨之中。

  陆雪琪的视线,在那一刻,与田不易相触!

  如雷轰,如电闪,如狂风,如巨涛,她分明看到,那汹涌如巨浪般的东西正在那双眼睛里,死死地盯着她,似有无尽之意,最终只化作了无声!

  下一刻,陆雪琪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她的唇,都变得几乎透明起来。

  ※       ※       ※

  惊雷掠过,道玄真人身子轻轻一震,迷茫之色消散了,几乎是在同时,诛仙古剑之上的诡异光辉重新亮了起来。

  大地之上,风雨仍在呼啸着,而田不易的眼睛,已经再一次地,被翻涌的黑气所掩盖。

  他的脚步,重重地踏在泥泞之中,溅起了肮脏的水花四散而去,一步一步,向着原来的目标走去。

  杀气森森!

  森森杀意!

  “田、田师叔……”陆雪琪不知为何,话声变得艰涩无比,隐隐带着一丝凄苦,道,“你别过来,求你别过来了……”

  鬼厉撑起了自己的胳膊,抬头望去,只是身子刚抬起一半,便无力地再次摔倒在泥泞之中,泥浆溅满了他的脸庞,可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他只是拼命抬头,望着那死而复生的师父,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赤焰熊熊燃烧着,不知焚烧着谁的灵魂血脉。

  风雨中,田不易走近了,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微微发抖,面色仿佛惨白得透明了一般。

  “田师叔……站住啊,站住啊!”

  回答她的,是赤焰仙剑。

  炽热的火焰当头劈下,瞬间在三尺之内的雨水尽数蒸发干净,田不易被这神秘异术控制之后,一身道行功力,似乎不退反进。

  陆雪琪勉强抬起天琊一挡,“铮”的一声锐响,她整个身体连人带剑被一股巨力打得飘了出去,从鬼厉的身前像断线的风筝,落到了田不易的身后。

  师徒之间,再没有了阻隔。

  田不易停下了脚步,赤焰缓缓举起,鬼厉虽然无力地躺在地上,但一双眼睛仍是睁得大大的,盯着田不易,只是田不易面上尽是黑色之气,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风雨萧萧,天地凄然。

  霍然,田不易一声大吼,赤焰瞬间光华大盛,当头向着鬼厉劈了下去。鬼厉没有躲避,事实上也躲避不开,他的嘴微微张着,不知是不是在呼喊着什么,只是那一点声音,全部都淹没在了赤焰带起的炽热狂风中。

  “轰!”

  苍穹之上,再度惊雷!

  人间被一道闪电赫然刺穿,那瞬间照亮了这黑暗的天地。

  田不易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赤焰停在了离鬼厉头颅仅仅一尺的上方,鬼厉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炽热的火焰即将将自己焚烧殆尽。

  但是没有!

  田不易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赤焰的光华火焰,也悄悄地,一点一点退去。在田不易的身躯之上,从他的心脏之处,透出了一段剑尖。

  闪烁着淡蓝色光辉,瑞气蒸腾不止的天琊神剑,再一次贯穿了田不易的身躯和心脏。

  风雨如刀,敲打在田不易身后的那个人影身上,凌乱的秀发贴着肌肤,无数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她面如死灰,全身发抖。

  “轰隆!”

  刹那之间,天际苍穹连续三个惊雷,竟都是炸响在道玄真人身侧左右,道玄真人身躯大震,突然间整个身子竟是蜷缩了起来,面上露出痛苦至极的表情,片刻之后他仰天狂叫一声,竟是化作一道黑光,如电一般急速飞驰,离开了这里。

  大地之上,鬼厉再一次地呆住了,他的目光怔怔地望着师父胸口,那透胸而出的一段剑尖。

  没有血,一滴血也没有!

  “铛!”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如废铜烂铁一般掉落在了地上,鬼厉的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身子微微发抖。

  随后,田不易似乎是双膝一软,慢慢地身体跪倒在了泥泞地中,就在鬼厉身前。他面上的黑气正急速地散去,但仍自有淡淡一层笼罩其上,缠绵不去。

  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但是她并没有犹豫,只是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天琊神剑上的淡蓝色霞光瑞气亮了起来,以之本身固有的千年祥瑞正气,从田不易体内一点一滴散发了出来,将那层黑气驱散的同时,也同时将田不易胸口的伤处,扩大了十倍不止。

  “呃啊……”鬼厉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喊声,如绝望的野兽,泪流满面,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他重创之身,竟是鱼跃飞了起来,扑在了田不易的身上,将他拖离了天琊,而天琊也正好驱散了最后一丝的诡异黑气。

  田不易那熟悉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风雨之中。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不知是不是一直就没有闭上过。

  然后,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对着鬼厉,笑了笑。

  站在他身后的陆雪琪,像是用尽了身体内所有的气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泥泞之中。

  鬼厉只看了一眼田不易胸口,心中便已知道,这位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恩师,已然是走到了生命尽头,再也无法挽救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嘶声喊叫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一次,他却是对着陆雪琪,他的身子在地上泥泞中挣扎着,想要爬过去质问她。

  可是一双颤抖的手,拦住了他,这只手无力而脆弱,但鬼厉顿时便被他拉了回来,鬼厉喘着气,嘴唇发抖,嘶哑着声音,道:“师父,师父……”

  田不易望着他,气若游丝,像是在拼命凝聚着这具残躯中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对鬼厉道:“不……不怪……她,不怪……她!”

  鬼厉伸出手,紧紧握住田不易的手掌,那手心之中传来的,只有冰冷之意。

  他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在这风雨之夜,号泣不已,口中只能发出那仅有的两个字:

  “师父……师父……”

  田不易凝视着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老七……”

  “师父,我在,我在。”鬼厉拼命凑近了田不易,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田不易的手掌上。

  “我死之后,你……你将我的尸身……带回大竹……峰,交给你……你师娘……”

  鬼厉拼命地点头,面上肌肉扭曲,身子颤抖不已,田不易在他注视之下,喘息声越来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你要……劝她,不要……伤心……莫做……傻……事啊,啊……”

  最后一声,田不易突然提高了声调,随后戛然而止,而握在鬼厉手中的那只手掌,瞬间垂了下去。

  鬼厉呆住了,一直发抖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僵在了原地。

  萧瑟冰冷的风雨,原来竟是如此刺骨冰寒,直寒入了深心魂魄里。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师父……”

  随后,他眼前一黑,昏倒在了田不易尸身之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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