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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2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五章~伤心~
    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张小凡兀自站在原地,忍不住有些喘息,过了许久,心情才慢慢平静了下来,随即摇头苦笑,对自己道:「张小凡啊张小凡,你算老几,一个青云门不入流的小小弟子,居然敢在这里置疑祖师传下的道义,真是自不量力。青云门传了两千多年,天下景仰,自然便是对的了,哪里是你能够怀疑的。」
    想到这里,他心情登时放松,虽然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但却很是有效,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安心地躺了下去。
    不料还没躺稳,却突然间听到在这原本寂静得只有潮汐、海风之声的海岛上空,传来一声尖锐之极的破空之声。
    张小凡立刻跳将起来,抬头看去,只见夜空天际,一道白色光芒如同夏日流星,灿烂无比地从空中划过,而在它之后,竟然还跟着几道光芒,色泽却是红、黄、白不一。
    张小凡看了几眼,便知道这是修道中人御剑在天空斗法,而且明显的是前头一人逃避,后头几人追踪。
    在这荒僻之地,原本杳无人烟,此刻居然有人在天空斗法,想来必定是正道人士与魔教中人在此相斗。张小凡在这茫茫东海上找了多日,心中正自焦急,一见大喜,反正这两方必定有一方是正道中人,更不迟疑,法诀一指,烧火棍腾空而起,御之沖天而上。
    烧火棍载着张小凡,在这无边夜色中发出「呜……」声音,疾冲而至。但天上几人似乎都不曾想到脚下这荒僻小岛上居然还有人在,前头逃跑之人以为这是对方埋伏,后头追兵却也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对头设下的圈套。当下都是一声叱喊,前头白光回转,后头红光、黄光、白光转向,竟然都向张小凡打来。
    张小凡大吃一惊,心中叫苦,顿时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窘境,但这些法宝来势何等之快,哪容得了他解释,当下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身子,整个人倒栽下去,如石头一般掉落。
    天上这两派四人,看来都是高手,反应极快,只片刻间就看清形势,各自法宝在空中微一停顿,居然也纷纷跟了下来,如附骨之锥,穷追不舍。不过两派之中,也有几人发出轻叫,微带疑惑,显然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要对这个不速之客痛下杀手。
    只可怜张小凡无辜做了冤大头,突然间被这四件法宝在背后追着,稍为不慎只怕就要身首异处。耳听着身后风声越来越紧,张小凡紧咬牙关,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在落下半空中转过身子,但见那四道光芒如电闪雷鸣一般呼啸而至,他大叫一声,烧火棍玄青色光芒大盛,横在身前,硬生生挡下了这一击。
    「轰鹿一声大响,在平静的海面上远远传了出去,四道光芒反震回去,张小凡却与烧火棍一道,重重地从天上被砸落下来,落到水里,「扑通」声中,水花溅起了老高。
    巨大的涟漪,在水面上一层层荡漾开去,天上的四人,逃的不逃了,追的不追了,双方在半空中对峙了片刻,心下都隐隐感觉,刚才这一下出手,只怕中间有些古怪。
    过了一会,却见这水面上缓缓浮起一个人,四仰八戟地浮在水面之上,看那样子,倒是昏过去了。天空中那四人同时降了下来,又顾忌着对方,小心翼翼地接近水面,凑着天上星光,好不容易才看清了水中人的模样。
    「小凡!」
    两声惊呼,却是从两方人口中同时传出的。
    冰凉的海水浸泡着,这份感觉让张小凡恍惚中以为自己还在空桑山死灵渊下的无情海中,还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底之下,只是,怎么天空中会有这么亮的星星啊?
    他摇了摇头,清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自己半躺在岸边,远处沙滩上却站着四人,一边是个绿衣女子,另一边是一女二男,看那服饰,竟是青云门下。
    张小凡定了定神,向那一女二男看去。只见那两个男子眉目熟悉,居然是大师兄宋大仁和六师兄杜必书。那女的眉目如画,一身红衣,面目之间那般熟悉。
    刹那间他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脑海中嗡嗡作响,竟是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念头,直盯盯地望着那里,大声叫道:「师姐!」
    那红衣女闻声转过头来,嫣然微笑,顿时间这海外孤岛、淒清夜色,竟也似乎是明亮起来一般:「臭小子,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有什么言语,能形容那种狂热?张小凡只觉得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无尽思念,万般苦楚,这些日子来在生死关头的眷念,一股脑都冲了上来,望着前方那巧笑嫣然的美丽女子,深心处不知怎么,忽然一酸,竟是怔怔流下泪来。
    师姐,师姐,师姐!他在心中念了无数次、无数遍,如今突然在他眼前出现了,他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了。
    直到,那一声带着嗔怒的喝声响起:「张小凡,你这个死傢伙,居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不止是他,看样子,田灵儿那边三人也被吓了一跳。张小凡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去,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只见月华如水,满天星斗,清清冷冷地照在这海外孤岛沙滩之上,那一个水绿衣裳的少女,脸有薄怒,肌肤胜雪,明眸中眼波如水,正恨恨地盯着张小凡,却不是碧瑶又是何人?
    张小凡对着她,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起来,连口舌也不大顺畅了,呐呐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碧瑶恨恨地盯着他,却不答话,眼光随即又瞄到了另一边田灵儿的脸上,见田灵儿果然容貌清丽,姿色出众,心中更是不知哪里冒起了一团火来。
    碧瑶那日在昌合城的海云楼,深夜与那个黑衣女子一起走后,在城外遇到父亲,就随着父亲一道来到东海流波山,会合一众人等,准备在流波山上做一件大事,同时正道人士也随之而来,双方在流波山上对峙已有数日。
    算算时日,碧瑶料想张小凡已经到了,经过在死灵渊滴血洞里生死与共的经历,加上后来一路上的相处,碧瑶对这个平凡的青云弟子,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牵挂。这一日月白风清,她却忽然间再也忍耐不住,心中只想再见一见这个张小凡,当下偷偷跑了出来,摸上青云门住处,没找到张小凡,倒是被田灵儿等人发现,追了出来。
    其实这中间时日,张小凡本该到了流波山,只是谁都没想到,张小凡第一次出门,糊里糊涂的居然在东海上迷了路,耽误了好些时日,反倒是碧瑶比他早到了几天。
    这一晚居然在这小岛上意外地碰见了张小凡,碧瑶心中本来喜出望外,而且刚才失手伤了他,心中也不无歉意。
    不料张小凡醒来之后,受没受伤还没看出,倒是先看出这臭小子一见到他那师姐便魂飞九天,神魂颠倒,连自己也不知道是谁的样子,碧瑶立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哪里还有什么歉意,恨不得把这小子抓过来先打一顿再说!
    张小凡看看碧瑶,见她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又转头看看师姐那边,见田灵儿与两位师兄都睁大了眼睛,面上都有困惑之意。
    他夹在中间,有心对师兄师姐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转头对着碧瑶,一看到那魔教少女水波一般的眼光,心中一阵激动,胸口一闷,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口鲜血出来。
    「啊!」田灵儿与碧瑶同时叫了出来。
    张小凡其实倒也并非有什么大事,刚才在半空中他生生受了四人合力重击,虽然有真法护体及烧火棍在前挡去了大部分力量,但宋大仁等人的修行都比张小凡来得深厚,虽然发现了不大对劲,收起了几分力,但这股大力仍是把他砸了下去。也幸好这下方正好是海面,受震不大,否则若是硬地,便够张小凡受的。
    此时张小凡胸口本就郁闷,又被这个尴尬场面一激,气血翻涌,居然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只是这是淤血,虽然夸张,却并无大碍。
    不过田灵儿等人如何知道,她与这小师弟自小便极为要好,关心之下,立刻就跑了过来,不料身子甫动,眼看对面那魔教少女居然也是一脸焦急,跑了过来。
    田灵儿毕竟是女儿家,心思细腻,愕然停下。但宋大仁与杜必书看了,却是以为这魔教妖女要趁着小师弟受伤,趁人之危。一声大喊,宋大仁的「十虎」仙剑迎风变大,向着碧瑶当头劈下。
    碧瑶正自当心张小凡,心急中却被这大个子阻挡,一阵愤怒,但看这来势汹汹,倒也不能小瞧。她身子一扭,化做一道绿芒,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十虎光芒中穿了过去。只是还未飞出一丈,忽见前方白光闪闪,一颗形状古怪的方形法宝飞了过来。
    碧瑶一时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不敢硬接,只得停下身形,右手在风中一招,玉也似的指间出现了一朵洁白小花,正是她的得意法宝「伤心花」。
    伤心花随着碧瑶法诀,腾空而起,抵住了那颗怪东西。碧瑶定睛一看,不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眼看着前边这东西六面方块,上面还刻有点点数字,居然是个骰子,想不到正道之中,居然还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法宝,倒真是少见。
    伤心花白光一逼,登时把杜必书的骰子逼退了一丈之远,看来杜必书道行与碧瑶相比,颇有不如。不过杜必书修行不如宋大仁,但人却机灵的多,一见道行不够,也不硬碰,祭起另外两枚骰子,上下飞舞骚扰。
    三枚骰子飞驰如电,上打一下,下冲一个,转来转去,左右兼顾,虽然攻不进伤心花的范围,但碧瑶一时间也冲不过去,只耽误了片刻,背后的宋大仁却又已经冲了上来。
    碧瑶刚才与宋大仁交过手,知道这人修行深厚,真要单打独斗,自己还未必胜得过他,再加上前边这个鬼头鬼脑的傢伙,另外旁边还站着一个张小凡口中的「灵儿师姐」,料想自己今晚决计讨不了好去。当下往张小凡处远远看了一眼,心中恨恨骂了一句:「臭小子!」
    宋大仁待要追上,却见正和杜必书交手的妖女突然身子倒飞回来,手中那朵花突然幻化出千百奇花,一时间遮天蔽日,心中一惊,急忙凝神守备,不料这只是碧瑶一个障眼法,万千花朵中,只见碧瑶绿色身影沖天而起,疾驰去了。
    宋大仁刚要去追,便听杜必书与田灵儿同时叫道:「大师兄,不要追了。」
    宋大仁随即回过意来,连忙收起仙剑,和众人一起跑向张小凡处。
    东海流波山,岛上山势宏伟险峻,佔地极广,若论大小,在东海诸岛屿山脉中其实可算第一,但因此山地处偏远,人迹罕现,所以在名气上,反而远不如东海另两座名山岛屿──「蓬莱仙山」与「阎罗之岛」。
    不过此刻的流波山,却正是自古以来最热闹的时候,连着数日,魔道人物在这山间似乎搜索着什么。虽然山势广大,但修道之人御剑来去,速度何等之快,常常便发生不期而遇的状况。双方「苦大仇深」,往往一见面看清了便运起法宝砸了过去,一来二往,声响震天,同袍道友又纷纷赶来相助,遂成「群殴」架势,无数灿烂夺目或阴险狠毒的法宝,在流波山上空飞来飞去。
    一连数日,两派中各是伤亡了十数人,而流波山上的小山头小山丘什么的,也无辜被削平轰碎了无数。
    自从那晚与田灵儿等人会合之后,张小凡在他们的带领下,终於找到了流波山的所在,也见到了师父田不易与师娘苏茹。
    原来这一次魔教崛起,势头极猛,非但一些藏匿多年的老魔头重新出山,更有无数新生面孔冒了出来,而且道行竟大都不低,可见这些年来魔教韬光养晦,实是处心积虑、谋定方动。
    敌势颇大,正道中人也不敢怠慢。青云掌门道玄真人在与天音寺、焚香谷商议之后,派出了门下七脉中的龙首峰、朝阳峰、大竹峰、小竹峰四脉精英弟子,以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和大竹峰首座田不易居首,辅以数位长老,带着数十名青云弟子,加上天音寺与焚香谷,以及其他少数正道散仙,一起来到了流波山上。
    田不易乍见到张小凡,神色间一愣,虽然有些喜色,但还能把持的住,但师娘苏茹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满面笑容,把张小凡拉到一边问个不停。
    张小凡心中感激,看着师娘几乎泪水又要流了出来,强自忍住,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终究顾忌到碧瑶身分,便把碧瑶和滴血洞的事都隐去了,只说被困在山腹之中,接连数日,万幸才找到密道逃生云云。
    众人听着,纷纷感叹,真是个死里逃生。这一次大竹峰众弟子中,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田灵儿四人,从他们口中,张小凡得知那日在万蝠古窟中的八人,天音寺的法相、法善,焚香谷的李洵、燕虹都安然无恙,齐昊与曾书书也有惊无险。
    最险的是与张小凡一起落下死灵渊的陆雪琪,身受赤眼猪妖巨毒,又在与阴灵树妖争斗中受伤,其后突然而至的上古魔兽黑水玄蛇那场大「海啸」里,整个人被巨浪撞至不省人事,昏倒在死灵渊下。但凭着天琊神剑发出的护主蓝光,冒险潜下死灵渊救人的齐昊等人,居然找到了正被无数阴灵包围的陆雪琪,这才把她从阎罗殿上又抢了回来。
    那时候陆雪琪才刚清醒,便说出张小凡仍然活着,也在这死灵渊下。但众人连找数日,毫无头绪,陆雪琪余毒未清,重伤未癒,但却不知为何,依然坚持要找到张小凡。过了几日,她实在支撑不住了,众人只得不顾她的强烈反对,放弃了寻找,带着陆雪琪回到了青云山。
    这一次青云门大举东来,这些位张小凡的老熟人,除了曾书书外都有份前来。
    田灵儿笑嘻嘻地道:「若是陆雪琪陆师姐知道了你平安无事,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你可不知道,那日在死灵渊下,她见找不到你,不知有多么焦急呢!」
    张小凡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陆雪琪的容貌,想起当初在死灵渊下她多次施救,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激,道:「陆师姐顾着同门之谊,我自然是……」话说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田灵儿道:「师姐,那时你又不在,怎么会知道陆师姐焦急了?」
    田灵儿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我听齐昊师兄说的。」
    张小凡怔住了,看着灵儿师姐巧笑嫣然的容颜,忽然之间,再见面以来一直沸腾不止的心,都冷了下来。
    隔日,正魔两派又起纷争。
    争斗斗法之中,天音寺等有道神僧看见树木狼籍,森林中野猪野兔野狗野蛇等生灵涂炭,不免喟然叹息,诵念起往生慈悲咒来。念完之后,一声「阿弥陀佛」,佛指一挥,一记法宝石破天惊地打出,魔教中人闪身躲过,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小山头报销,生灵再次涂炭,只得又再念起往生咒来。
    「贼秃驴,死光头,有种的就闭上嘴过来决一死战,整日里在那儿叽哩咕噜念个鸟咒,老子不被你们咒死也被你们烦死了!」
    「阿弥陀佛,野狗施主,你罪孽深重,还不回头,只怕死后要堕入阿鼻地狱了!」
    「呸呸呸!贼秃驴,你还算出家人吗?居然直接咒我!」
    「……」
    张小凡在后边听了这声音居然十分耳熟,定睛看去,果然是当日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中那个容貌怪异的野狗道人。此刻他正站在魔教阵营前方,一脸怒容、口沫横飞地对着正道一位天音寺僧人戟指大骂,而年老大、林锋、刘镐和那个美貌少妇,此刻也都站在魔教人中。
    张小凡正想着这些傢伙居然也来了这里,忽听得身后有人诵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张师弟好啊!」
    张小凡回头看去,却是熟人,是天音寺的法相与法善二人。在先前万蝠古窟八人中,天音寺这两个僧人一直与他要好,尤其是这个法相,更是对他另眼相看。而且从田灵儿口中他还知道,虽然当日不顾陆雪琪反对,做出离开死灵渊决定的就是这个法相,但据说他神色之沉痛,却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张小凡听了之后,一直心存感激,此时一见是法相法善两人,连忙行礼道:「两位师兄好。」
    法相仔细看了看他,长出了一口气,面浮微笑,道:「古人道:「吉人自有天祐」,如今信矣。张师弟大难不死,可喜可贺,必有后福。」
    高高大大的法善站在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师兄后边,也甕声甕气地道:「张师弟福气啊!」
    张小凡心中感激,道:「多谢二位师兄挂念。」
    法相微笑点头,随即看了看场中,野狗道人已经和那个天音寺僧人斗法起来,便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空我们再聊。」
    张小凡连忙应道:「是。」
    法相走出两步,忽又回头,对着张小凡微笑道:「张师弟,你有空可要去看一看贵派的陆雪琪陆施主了,她对你可是担心的很呢!」说着面上微带神秘,与法善相视而笑,一道去了。
    张小凡呆了一下,忍不住向一旁的青云门小竹峰处看去。这一次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师未来,各女弟子以大师姐文敏为首,听从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的调遣。陆雪琪此刻就正站在她们中间。
    一个多月不见,陆雪琪显得清瘦了些,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伤带来的,但从这里看去,张小凡仍有惊艳感觉,只觉得这女子竟是天生的艳丽,绝世的容颜,即便是她清瘦了,也彷彿是在盛开的百合间,轻轻显露的那一滴清冷露珠,淒清而带着些孤傲,更添清丽。
    小竹峰门下女弟子,大都是容貌美丽的女子,吸引了周围无数目光,除了天音寺那些目不斜视的老和尚,青云门和焚香谷等男弟子都有意无意地向这里看来,陆雪琪更是吸引了最多的眼光。只不过这时的她,却又恢复了当初的冷傲,目光无意间扫过张小凡时,也只淡淡停留了一下,便移了开去,没有什么其他表情。
    张小凡心中彷彿有些失落,不过过了一会便反而还有些高兴。本来他对这个冷若冰霜的美艳女子就有些畏惧,如今见她不搭理自己,他反而轻松。不消片刻,他的精神就被田灵儿「咯咯」的笑声给吸引了过去,再也转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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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3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六章~戾气~
    场中与野狗道人对阵的是天音寺一位高僧,道行高深,用了一件金光灿烂的金色木鱼法宝,在空中如同活了一般,追着野狗道人。野狗道人狼狈之极,手中那只古怪的獠牙法宝灰沉沉的不再发光,怕是被对方给破了。
    只见场中木鱼声阵阵响起,空中金木鱼摇头摆尾,追在野狗道人背后,野狗道人呼呼直喘粗气,狼狈飞跑,模样滑稽。正道中人譁然大笑,田灵儿更是少女心性,「咯咯」笑个不停。张小凡站在她的身边,偷偷向师姐看去,但见田灵儿笑颜如花,雪一般的脸畔露出了两个浅浅酒窝,真是说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他心头一阵迷醉,只希望这一刻便是永远了。
    忽听到场内一声呼啸,张小凡放眼看去,却是那个年老大越众而出,出手援救。他的道行远在野狗之上,赤魔眼威力不小,那位天音寺的高僧也收起笑容,小心应付。
    张小凡看了几眼,忽然发现一件奇怪事情。在魔教之中,野狗道人受困之时,除了年老大、刘镐等人面色难看之外,其他人居然大都是一副看热闹、幸灾热祸的表情,后来见野狗道人支撑不住了,也只有年老大出手救援,其他人却都是束手旁观。张小凡心中奇怪,暗想这魔教中人当真不可以常理相看,该不会是他们自己内里也有什么派别之争罢?
    其实张小凡猜的倒也差不多。年老大与野狗等人都属於魔教炼血堂一系,这一系八百年前在黑心老人手下自然是风光无比,声名远扬,但如今式微已久,早已被魔教中主流派系排挤。这时看到野狗出了洋相,人多势众的魔教中人非但没有帮忙,反而在旁边笑嘻嘻地看起笑话来了。
    年老大毕竟是一派之首,道行匪浅,没几回合便抵住了那天音寺和尚的攻势。
    野狗道人得了空隙,回过气来,大骂一声:「贼秃驴,几乎害了你家道爷爷!」骂声中,回身扑去,与年老大以二攻一。
    正道人中一片譁然,纷纷有人骂道:「魔教妖人,无耻之极。」
    声讨声中,张小凡忽然觉得身边风声一起,吓了一跳。却是田灵儿不甘寂寞,冲了出去,琥珀朱绫霞光阵阵,簇拥着她曼妙身影,腾起半空。
    「无耻妖人,以多打少,法中大师,我来助你!」田灵儿喝道。
    张小凡这才知道场中那僧人名叫法中,听这名字似乎和法相法善他们是同一辈分的,但看长相却比他二人老的多了。
    只见场中法中一看田灵儿跃了出来,喧了一句佛号,道:「多谢施主。」
    法中说着右手一招,空中那只金色木鱼立刻冲向年老大,缠住了他,把他带过一旁,田灵儿顺势就接给了野狗道人。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了,法中是看田灵儿年轻,把明显道行差的野狗留给了她。
    张小凡眼看着田灵儿与野狗接上了手,心中焦急,正想也出去帮上一把,忽然间肩头被人拉住,一看却是大师兄宋大仁。只听宋大仁端正神色,低声道:「小师弟,魔教妖人无耻,要倚多取胜,我们却是不屑做的。」
    张小凡立刻醒悟过来,点了点头,收住势子。不经意间看到田不易夫妇,都是一副神凝气定的样子,随即想到,有师父师娘在这里,灵儿师姐哪里会有事呢?自己真是瞎操心了。
    张小凡脸上一红,向周围瞄了一眼,见周围诸人似乎都在看着场中,无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宋大仁也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看着半空中的斗法,这才放下心来。便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有道目光,从旁边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转过头去看时,见那里是小竹峰诸位师姐所在,陆雪琪也在其中,却没有一个人看向这里的。
    这时在半空之中,田灵儿把琥珀朱绫运用的是随心所欲。霞光万道之中,野狗道人头昏眼花,只觉得上下左右前后都是一条条一道道的朱绫,将自己生生给困在中间,冲不出打不破,再过一会只怕自己就要被这朱绫给包成粽子了。
    田不易见女儿露脸,脸上不由得显出得意之色,正道中人也多有讚叹之声。田灵儿本来就容貌端丽,比之野狗道人那副狗模样,自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到后来不只正道人士鼓掌,连魔教中人居然也有几个大声笑了出来。
    野狗听在耳中,恼羞成怒。他虽修为不深,对敌经验却远非田灵儿这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家能比,眼珠一转,在田灵儿身上瞄了几眼,便看出这小妞多半是刚出来的新人,立刻便大声喊道:「臭丫头,看你样子倒还清秀,想不到你居然和这老和尚有了苟且之事!」
    在场之人突然静了下来,片刻之后正道中人无不破口大骂,魔教中人笑成一片,还有些淫亵之徒大声起鬨笑道:「说得是,说得是,真是看不出来!」
    田灵儿又气又急,怒道:「你、你胡说什么?」
    野狗戟指,狗脸上「正气凛然」,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样道:「呸,你若不是与这老和尚相好,如何会跳出来帮他?」
    这话说着连法中也变了脸色,连喧佛号「阿弥陀佛」,田灵儿更是气白了脸,她其实也知道这是野狗激将之计,但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突然在大庭广众面前被冠以这巨大侮辱,如何不气,登时就在法宝间露了破绽。
    野狗瞄准了机会,赶忙冲出了琥珀朱绫的包围。这才看他身影窜了出来,便只听得轰隆一声,满天红绫轰然合下,这人若是在中间,还怕不被夹成粉碎?
    野狗不由得一吐老长舌头,道:「好狠的丫头!」
    田灵儿气恼之极,原本雪白的脸庞涨成通红,更不多话,琥珀朱绫迎风而起,如电飞驰,再次冲向野狗道人。
    野狗惊吓之下,抱头就跑。魔教中人看他逃了回来,嘘声四起,忽然间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呼呼」声中,居然一个个腾云驾雾地飞走了,竟无一人帮忙。
    转眼间场中魔教人物只剩下了炼血堂一众人等。年老大在那里看了,脸色阴沉,心中愤恨,但终究知道这已不是久留之地。当下赤魔眼连发红光,将法中逼退数丈,抽身而起,用手一招众人,也逃逸而去。
    田灵儿还要再追,只听得后边父亲田不易朗声道:「灵儿,不要追了。」
    田灵儿硬生生停下脚步,脸还是涨红,转头对田不易道:「爹,你听那妖人胡说……」
    田不易笑了笑,苏茹却走上前去,把她拉了下来,微笑道:「那些魔教妖人,什么恶事都做得出来,更何况是说了些粗话,我们只当听不到就是了。」
    这时正道中人大都随声附和,纷纷道:「正是,正是。」
    「田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田灵儿这才悻悻然下来。正道中人见魔教妖人已散,便也大都散了,这些时日来经常这般与魔教众人斗法,斗了散,散了又斗。
    张小凡正想上去和灵儿师姐说话,肩膀却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回头一看,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喜形於色。只见林惊羽正站在身后,一脸喜色,许久不见,他一身白衣,背上斜插着斩龙宝剑,剑眉星目,俊朗飘逸,真个是出类拔萃。
    说起来这是张小凡自七脉会武大试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这些日子他飘荡江湖,每在生死关头,脑海中也未尝没有掠过林惊羽的身影。
    林惊羽看了他半晌,脸上先是欢喜,又是激动,忽地冲上来一把将张小凡抱在怀里,紧紧不肯放手,许久方才松开。张小凡心情一样激动,还看到林惊羽眼中似乎还有些许泪光闪动。
    「小凡!」林惊羽一开口,竟有些哽咽起来,抓着他肩膀的手更是用力不止,几乎让张小凡都疼了起来。
    但张小凡全然没有顾及,看到了林惊羽之后,彷彿自己这些日子来在生死边缘所经历的恐惧绝望,都只有这个兄弟才能明白一般。只有在这个兄弟面前,他才能真正放松自己。
    林惊羽紧紧地抓着他,低声地道:「小凡,我、我、我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话说到这里,他心情太过激动,嘴唇微微颤抖,竟是说不下去了。
    「我、我也是。」张小凡同样的看着他,未几,二人忽地相视一笑,长长呼出了口气。
    「回来就好,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扫荡魔教,一起报仇呢!」林惊羽抓着张小凡的肩头,微笑着道。
    「对。」张小凡重重点头。
    林惊羽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色也平静许多,看着张小凡如今略显有些风尘的脸,忽然眉目间有一丝黯然,道:「听说到你下山之后,我又是替你高兴,又是恨我自己。想不到这些年来枉费师父对我厚望,成就反而不如你。」
    张小凡吃了一惊,摇头道:「惊羽,你可不能这么说,谁不知道你资质胜我十倍。上次大试要是碰到了你,那是一定要输的。我只不过是运气好一些而已。」
    林惊羽吐出一口气,开怀一笑,道:「说的也是,日后我再努力修行,不信就胜不过你了,不过你可也不能放松才是。」
    张小凡大笑,用力点头。
    他二人在此叙旧,那里田灵儿依然嘟着嘴对母亲撒娇,苏茹微笑着正在安慰。
    张小凡与林惊羽说了一会,看了看师门那里,一把抓住林惊羽的手,道:「来,我向你引见一下我师父师兄。」
    不想林惊羽哼了一声,低声道:「就你那个矮冬瓜师父,算了吧!」
    张小凡瞪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说着硬把他拉了过来。
    林惊羽一脸无奈,只得随他。走到近处,张小凡正要说话,忽然间看到旁边田灵儿与师娘苏茹说话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出来,玉树临风,潇洒英俊,正是齐昊。
    齐昊温声对田灵儿说了几句,田灵儿登时笑了出来,哪里还有一丝生气的模样。她笑颜如花,竟然在众人面前,一把抓住齐昊的手,向田不易这里走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刹那间再也没有任何的景象了,只剩下师姐拉着齐昊的手走了过来,隐隐的还听到了旁边林惊羽带着一丝笑意,低声道:「本来你那矮冬瓜师父是坚决不肯齐昊师兄与田师姐在一起的,但齐师兄去恳求师父,师父一向看重齐师兄,又去请掌门真人说项,你那师父只得首肯了。嘿嘿,你看他们现在都已经公开了……」
    林惊羽突然中断了说话,微微张大了嘴,看着身边的张小凡。
    此刻的张小凡,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只觉得在深心处突地冒起一股狂怒之火,几乎要把自己的身子都焚烧乾净了。
    他只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九幽恶火中被活活炙烤,而前方,那个男子,还有那个自己最心爱的美丽女子,手却正拉在一起,走了过来。
    一直藏在腰间的烧火棍,也在此时腾起了熟悉的冰凉感觉,游遍他的全身,但对那狂热之火非但没有降温作用,倒好似火上浇油一般,一股凶杀戾气,一丝噬血狂热,就这般,扭曲了张小凡的脸庞。
    这个场面之中,所有的人突然都怔住了,原本和谐的气氛在瞬间冰封。然后众人就看到一直以来和顺温文的小师弟,突然间全身散发出连刚才那些魔教中人也没有的杀气煞气,在他周围之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都退了一步,看着这突然间变作凶神恶煞的人,杀气腾腾地向着齐昊,也向着田灵儿,踏出了一步。
    流波山上的蓝天,彷彿暗了下来。
    宋大仁首先站了出来,挡在张小凡的面前,立刻便感到这个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小师弟身上,此刻却连一点熟悉的影子也没有了。
    感觉到有人挡在面前,张小凡缓缓地抬起头来,瞪着宋大仁,宋大仁看着他此刻突然满是血丝的眼睛,竟是一阵心寒,强笑一下,道:「小凡,你怎么了?」
    张小凡没有回答,只是低沉着声音,微带嘶哑地道:「让开。」
    他的语调拖的很长很低,彷彿用了很大力气才说了出来,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有悚然之意。
    田不易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众人也是一片愕然。
    随之而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见宋大仁依然挡在身前,右手便握紧了那根烧火棍,登时一片清冷的玄青色光芒从那棍身上发了出来,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
    宋大仁这一下可是当真吓到了,倒不是肃杀之意这般浓烈,也不是张小凡下山一月之后,道行之高似比以前突飞猛进,而是这个从小敬他爱他的小师弟,此刻看来是当真有杀他之意。
    他看了出来,田不易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阴沉了脸往前踏了一步,虽然他心里还是以为张小凡并非宋大仁的对手,但这小徒弟的那件法宝却大是古怪,当日在七脉会武大会之上便出尽了风头,只怕宋大仁还不易对付。
    就在这个时候,田灵儿一脸讶然地跑了出来,挡在了张小凡与宋大仁的面前,对着这个她从小最喜爱的小师弟,愕然道:「小凡,你到底怎么了?」
    那一张镂刻在深心的脸庞,那一双明亮的眼眸,这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这般站在身前,关心地、关怀地问着……张小凡突然呆了,整个人呆住了,像是从梦中惊醒,体内的戾气如潮水般退去,可是,可是,他竟感觉到撕裂一般的疼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师姐,有种想要痛哭的感觉!
    你可知道,生死的那个关头,心中最眷念的人,便是你吗?
    你可知道,梦回青云,万千缠绵的心绪,只为你吗?
    你可知道……
    「啪」,重重的一声脆响,张小凡的脸上被突然出现在身边的田不易打了一记耳光,整个人竟是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远远地落在了外边。
    众人耸动。
    张小凡倒在地上,眼冒金星,但回过神来的他,此刻却更感觉到无比羞愧。怎么竟然想要对从小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师兄动手,还起了凶念,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他艰难地爬起来,但身子还未挺直,脚下一软,竟又是摔了下去,半边脸颊高高地肿了起来,更有殷红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然而,身体的痛楚此刻他竟似乎感觉不到了,只在内心处带着从未有过的畏惧,对着自己狂吼:怎么了,怎么了,你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你疯了吗?
    他怔怔地抬起头,望着前方师门的人,彷彿所有的人,此刻都陌生了起来。而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竟也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张小凡艰难地站了起来,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但看着他的表情,却是迷惑远远多於害怕,彷彿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宋大仁毕竟是从心里爱护张小凡的,转头对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他并没有不敬的意思,他只是、只是……」
    「住口!」田不易一声断喝,宋大仁不敢再说下去。身子矮胖的田不易,此刻看来却如一尊高耸入天的怒神,一步一步地走向张小凡。
    张小凡脸上露出了一丝畏惧,这,毕竟是他从小最害怕的师父,他甚至不敢想像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突然,一道白色的身影,挡在了张小凡的面前。
    众人大惊。
    林惊羽面如寒霜,剑眉紧皱,但面对着这一个名动天下的青云门大竹峰首座,他竟依然如同少年时一般,没有丝毫的畏惧。
    他白衣如雪,站在那里,恍如钉子钉在地上一般,没有再移动一分,便是前头有惊涛骇浪,彷彿也不能动他分毫。
    「匡啷」,龙吟声中,斩龙剑霍然出鞘,碧绿的光芒笼罩了他与张小凡──这两个身世相同的人。他带着凛然之气,根本就不看他一向敬重的大师兄齐昊正不停地给他打眼色,决然道:「你要敢再碰小凡一下,便先杀了我再说!」
    齐昊倒吸了一口凉气,偷眼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此刻的脸色要多难看便多难看,几乎成了猪肝色。他心中盛怒到什么地步,不想可知。
    只是齐昊身为龙首峰的大弟子,绝无回避之理,而且林惊羽一向深受恩师苍松道人喜爱,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齐昊看着田不易的神色,便知要去劝他根本是毫无用处,只能迅速跑了过去,一拉林惊羽,低声道:「你疯了,师弟,这是他们大竹峰内部家事,你来管什么闲事。就算是恩师在这里,也不好说什么的,快与我一起走罢!」
    不料林惊羽今日却大异往常,哼了一声,道:「我若一走,小凡还不知道要被这人折磨到什么地步去了。他身世孤苦,与我一般,我若不站在他这一边,世上便再也无人站在他这一边了。」说话间目光如电,直看着大竹峰门下,虽然明知道实力差距太大,但看他神情,为了身后这个兄弟,竟是把生死都置之度外了。
    齐昊哑然,见这林师弟犯了牛脾气,真个是心急如焚。正焦急间,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林惊羽的肩膀。
    林惊羽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是张小凡站到了他的身后,半边脸肿得老高,但眼中已是热泪盈眶,说话声中已带了哽咽:「惊羽,你、你的心意我领了。如今是我不对,我会向师父认错的,你先随齐师兄回去吧!」
    林惊羽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但听得齐昊在耳边急道:「林师弟,你再在这里,只怕反而是惹得田师叔越来越怒,反而是害了张师弟了,走,快走!」
    说着强行把他拉了就走。林惊羽正自挣扎,但看了张小凡微带恳求的目光,心中犹豫,拉拉扯扯,半天才好不容易地被齐昊拉走了,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张小凡这里。
    田不易脸色难看之极,大竹峰门下人人面面相觑,无人敢说一句话。
    张小凡默默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把头俯在他面前的地上,一动不动。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啊!我可不敢当,这是谁啊!道行那么高,杀气那么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张小凡身子一抖,只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头也不抬起,依然俯在地上。
    宋大仁等人一向都疼爱这个小师弟,看他这个样子,早忘了刚才张小凡那副奇怪模样,纷纷向田不易道:「师父,小师弟他……」
    田不易一摆手,众人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田不易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怒哼一声,冷冷道:「想不到我这些年来,竟是教出了一个忤逆之徒!」
    他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竟是不再理会张小凡。
    苏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众人无奈,只得也跟了去,场中只剩下一个张小凡,孤零零地跪在地上。
    他的头,依然没有抬起。
    天色黑了下来,正道中人纷纷到了流波山南面山腰间休息。这里有着天然形成的十几个巖洞,很是方便,当日一上山来,便被正道中人看中了。
    青云门以四脉区别,分佔了四个山洞。大竹峰人数最少,在最西边一个山洞,旁边就是密林,在另一侧过去的依次是龙首峰、朝阳峰、小竹峰。再过去的山洞便是由天音寺和焚香谷以及其他的正道人士所住了。
    这一次张小凡回来,天音寺法相、法善是见过了,齐昊也过来打了招呼,陆雪琪站在小竹峰众人中没有过来,只没见到焚香谷的李洵和燕虹。
    不过此刻的他自是没有心思想这些事,跟着众人回来,他不敢进洞,便一直跪在洞外岩石之上,从下午到现在天黑,整整跪了四个多时辰,田不易却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青云门其他各脉弟子和天音寺、焚香谷的人多有出来看到的,往往围成一团,在远处指指点点,讥笑声隐约可闻。
    张小凡心中羞愧,但终究不敢起来。不过跪了这么许久,膝下却是酸疼无比。
    忽然间旁边山洞,也就是龙首峰弟子所住之处传来一阵喧譁。张小凡没有抬头,但隐约听到了林惊羽在那里大声愤怒说话,似是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冲了过来,但被齐昊等其他弟子死死拉祝正自喧闹,在隔壁山洞里忽然传出一个带着浓重威势的声音:「惊羽,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张小凡知道这是龙首峰首座苍松师叔的声音,龙首峰弟子那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见苍松道人平素的威严。未几,终於是不敢违抗师命的林惊羽走了进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了。
    黑夜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只剩下依然跪着的张小凡,匍匐在山洞门口。
    便在这时,大竹峰洞里又传来了宋大仁、何大智、杜必书等人恳求田不易的声音,但田不易怒声呵斥了几句,众人便不敢再说。
    只是还未沉默片刻,却传来田灵儿激动的声音:「爹,你做什么?小凡在外边已经跪了快五个时辰了,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是伤了大师兄还是杀了他,他都已经认错了,你还不让他进来……」
    「轰」一声大响,石块横飞,想是田不易余怒难息,一掌打在坚硬的石头之上,把岩块打得粉碎。田灵儿却似乎还欲再说,听得师娘苏茹低声说了几句,把她拉过去,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第七章~风雨~
    黑沉沉的夜色,看不到月亮与星星,夜空中没有一丝的光亮。
    张小凡跪在洞口,已经快六个时辰了。其他门派的弟子,大都已经睡了,连最后亮着的、大竹峰山洞里的那一堆火光,也在万分不情愿中,渐渐灭了。
    山洞里,田不易彷彿说了一句什么话,田灵儿几乎立刻就喊了出来:「爹!」
    没有声音,没有下文,张小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的,宋大仁走了出来。
    张小凡抬起头,看着大师兄。宋大仁脸上大有不忍之意,但终究还是狠心道:「小师弟,师父说你跪在这里惹他心烦,叫你要跪就跪得远些去。」
    张小凡心沉了下去,但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下起了雨来。
    他没有说一句话,默默地爬起身,走到远处,在密林边缘,古木之下,跪了下来。
    宋大仁向着他看了半晌,却见小师弟的身影在这夜色雨雾之中,渐渐模糊,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回去。
    「轰鹿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彷彿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岩石之上,啪啪作响。稍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张小凡全身片刻间已经完全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说不出的冰凉。他抬起头向前方看去,原本漆黑的夜色,加上大雨,根本已经看不清山洞那里的情景。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受着苦。
    他低下头,一动不动。
    这场大雨,却彷彿也是上天也惩罚他一般,竟是下个不停,雨势丝毫不退,电闪雷鸣,在他身上猖狂呼啸!
    雨水从他湿淋淋的发间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滑下,张小凡的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在这风雨无人的时刻,他却突然看见,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身影,一双脚,踏在了他的面前。
    他吃力地抬起头,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一道微光,他看清了那一个淒美女子,站在他的身前。
    张小凡整个呆住了。
    陆雪琪浑身上下一样湿透了,闪电一闪而逝,她的身影也变做了黑暗里一道朦胧的阴影。可是张小凡却分明感觉的到,她就在自己的面前。
    在暴雨狂风之夜,这般温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雨愈急,风更狂!
    树林深处,彷彿有妖魔狂啸,哗哗作响。
    一只冰凉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抚过张小凡的发梢,彷彿梦语一般的声音,在这个风雨之夜,低低地道:「别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
    「我会在这里陪你的!」
    「……」
    「轰隆!」雷声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电闪处,风雨呼啸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时分,那一张温柔的脸,那一双温柔的眼,如幽梦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她在风雨中,低声自语,对着张小凡,又彷彿是对着自己深心,轻轻,轻轻道:「你救我护我,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便一般对你了。你心中苦楚,天知我知,我不能分担你的痛楚,便与你一道承担。总希望有一日,你能与心中爱人,欢欢喜喜在一起的……」
    话声越来越轻,渐渐消逝。风雨更狂,那身影这般柔弱,若风中受伤的小草,摇摆不定。张小凡心头恍惚,如梦似幻。
    夜色黑沉,苍穹无语!
    风雨肆虐许久,方才稍稍收敛,张小凡全身冰凉,寒气侵袭体内,手脚早已冰冷了,知道再这般下去,必定大病一场,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起身躲雨。
    在这片寒冷中,却从他右手的臂膀上,若有若无地传来淡淡的温暖,缓缓在他体内游走着,抵去了不少寒气,似乎是来自绑在他右手上的那个法宝玄火鉴。
    张小凡忽又想起刚才那如鬼魅一般的女子,恍惚中以为那是陆雪琪,但到了此刻,却再也看不清人影何在,也不知是走了,还是从未出现过。
    想到此处,他嘴边露出一丝苦笑,甩了甩头,水珠四溅。却在这时,分明清清楚楚地听到一个声音:「傻小子!」
    张小凡一怔,连忙回头,几乎一声「陆师姐」便叫了出来。但只见密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手中一把伞遮挡风雨,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魔教少女碧瑶。
    这时夜幕之中,雨势虽然比刚才小了一些,但仍然颇大,稍远处便看不真切。张小凡还以为自己眼花,不料定睛一看,却真的便是碧瑶,俏生生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只见她依然是一身水绿衣裳,手中还是撑着那一把青绿色的油布桑但是这风雨太大,她轻飘的衣裳边上,也湿了好几处。走到跟前,便越发看得真切,那几处被水淋湿,柔柔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张小凡忽然低下头来,不去看她。
    碧瑶怔了一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上下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道:「你这人倒是当真古怪,这么大的雨,偏偏要跪在这里,莫非这也是你们青云门中的修行法门吗?」
    张小凡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只见碧瑶那一张俏脸在这夜色之中,意外的温柔如水,不禁呆了一下。
    「轰隆!」雷声隆隆,从天边黑云中传来。几乎就在此前一刻,巨大的闪电划过天际,将夜空裂为两半,闪了一闪,才消退了去。伴随着这道闪电雷鸣,这漫天雨势,竟是又大了起来。
    碧瑶皱了皱眉,人向前靠了些。张小凡忽然发觉,原本打在身上生疼的雨点,竟是突然少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一直在重压之下突然获得解放一般,轻松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却是碧瑶把伞移了一半过来,替他挡住了雨水。但这雨势何等之大,碧瑶顾得了张小凡,自己就难免有所疏漏,转眼间半边身子都湿了。
    张小凡心中一阵暖意,忍不住就伸手把雨伞推了过去,低声道:「你在滴血洞里刚刚大病了一场,小心着凉了。」
    碧瑶似乎怔了一下,看着张小凡。
    张小凡被她看的奇怪,讶道:「怎么了?」
    碧瑶抿嘴微笑,神色间却似乎大是欢喜,道:「原来你这个小子,还知道关心我的身子?」
    张小凡脸上一红,不过幸好在这风雨夜中,很难看的出来,当下讪讪道:「我是怕你等下病了,又怪到我的头上。」
    碧瑶往他身边一靠,登时便和他紧紧并排蹲在一起了,不同的是张小凡是跪在地上,而碧瑶则是蹲在他的旁边。与此同时,碧瑶的那把伞也再次移了过来,挡在他们二人的上方,遮挡风雨。
    张小凡只觉得风中雨中,身边却有淡淡温柔、隐隐幽香,暗暗传来,忍不住便向旁边看去,不想碧瑶却也正在望着他,二人视线相对,登时便怔住了。过了一会,张小凡首先移开了目光,只不知道为何,他的心中,却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而一直以来都很会说话的碧瑶,此刻却也安静了下来,静静地蹲在张小凡的身边,陪伴着他,只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又悄悄把伞向张小凡身子处移过去了一些,为他多挡了些许的风雨。
    「啊!」正在沉默中心绪混乱的张小凡,突然间想起一事,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顿时回头看着碧瑶,面上有焦急神色,急道:「你、你怎么可以来这里了?」
    碧瑶倒是不太惊讶於他的反应,只淡淡一笑,声音幽幽,在这漫天席地的风雨声中,带着些淒迷:「我是来看你的呀!」
    张小凡压低声音,但声音中的焦急却是溢於言表,道:「这里周围都是我们正道中人,不要说还有天音寺和焚香谷的那些前辈,就是我们青云门里随便出来一个长老,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不快走?」
    碧瑶却彷彿无动於衷,只是微笑地看着张小凡那焦急神色,忽地叹息一声,道:「你这臭小子,倒也算是有几分良心!」
    张小凡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只听得碧瑶悄声道:「你不是以正道自居吗?你不是正邪不两立吗?怎么不喊人来抓我?」
    张小凡心中焦急,听了她这话,却如醍醐灌顶一般,心中大震,全身都出了冷汗。他在外人眼中虽然不似林惊羽和师姐田灵儿那般有过人资质,绝顶聪明,但毕竟不是傻瓜,只不过这些年在大竹峰上,一直无人重视於他,使他自己也有些自卑罢了。
    此刻听了碧瑶这似嗔似喜的话,张小凡登时反应过来,此刻自己的状况,实在是大大不妥。不要说自己还是被师父责罚的戴罪之身,便是此刻被同门中人发现,竟然与这一个魔教少女状似亲暱地在一起,只怕自己满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一想到这个后果,张小凡脑袋中「嗡」的一声响,无论如何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心中一乱,正要开口叫喊同门,不料眼神一瞄,却见碧瑶肩膀正靠在自己身旁,而此刻风大雨大,她却把大部分的雨伞都遮在了自己头上,她自己那半边身子,竟然都已经湿透了。
    那衣裳,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之上,映射在他的眼眸之中。甚至在她雪白的脸上,也有了几点雨水,凝结成珠,慢慢滑落。
    这一声叫喊,张小凡竟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了。
    「你、你这又是何苦?」张小凡低下了头,轻声道:「我也猜到你父亲一定是个大人物,想必你平日里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必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青云弟子,冒这么大的险,来这里受苦?」
    风雨萧萧,天地肃杀,苍茫夜雨中,彷彿整个世间,都只剩下了这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人。
    碧瑶彷彿感觉到些微寒冷,又向张小凡处靠紧了些,这动作既亲切又熟悉,一如当日在滴血洞中,他们两人在生死关头的情景。
    她的声音,此刻也带了几分飘忽:「不是的,我没有受苦。你不知道,这世上真正苦的,都是在人的心里……」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边的话渐不可闻,张小凡却猝然发觉,她悄悄把头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风声、雨声,呼啸而过,张小凡却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只有身旁那一丝幽香,在这冷冷风雨之中,却是那般真实地缠绕着他。
    清晨,云开日出,雨歇风止。
    田不易一人独自走出山洞,远远的只见自己的那个小徒弟,居然还是跪在远处密林边缘,一动不动。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走到近处,张小凡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竟是师父田不易,嘴巴动了两下,低声叫了句:「师父。」
    田不易见他浑身衣衫尽皆湿透,头上发间不时还有水珠滴下,脸色看去更是显得苍白,显然昨晚滂沱大雨,他很是受了些苦。
    想到此处,他也不禁皱眉,此刻又听到身后那一排山洞之内,隐隐有人声传来,料想是各门各派的弟子起来了。田不易哼了一声,抬步向树林中走去,经过张小凡身边的时候,淡淡道:「你随我来吧!」
    张小凡连忙应了一声,便要起身,不料身子才站起半截,忽地脚下一软,竟又摔了下去,只觉得两只脚麻木酸疼不已,想是跪了一个晚上所致。
    田不易走在前头,身子一停,看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仍是径直向前走去。
    张小凡咬着牙,用手在双腿上连连敲打按摩。好在他平日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当初在大竹峰砍竹时锻练出来的身体此刻便有了回应,过不多时,居然气血稍畅,可以走路了。
    张小凡站了起来,向前一看,却见田不易的身影都快要消失在树林中了,连忙跑着跟了上去。不多久,在山洞里的各正派弟子出来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他们二人的身影了。
    流波山上的树林里,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一人环抱的大树比比皆是,便是两三人才抱得住的巨木,居然也是时有所见。想来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向来无人烟所致。
    张小凡跟在田不易的身后,在林中缓缓而行。清晨的微光从树顶透下,洒在林间的灌木之上。
    在这个雨后的林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清洗了一遍,到处都是青青的绿色。偶而有不知名的小花,绽放在寂寞无人处,散发着淡淡清香。
    田不易在前头走着,一直沉默而不言语。他个子矮胖,此时的张小凡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但在张小凡的眼里,那个人的身影,却彷彿如山神一般的高大。更何况,此刻在他的心中,碧瑶的事情也如小山一般压着他,令他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张小凡心里烦乱,正想着要不要向师父说出碧瑶的事情时,田不易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张小凡心里一跳,也停下了脚步。只见此处已是树林的深处,四周清幽无人,古木森森,除了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声,便再无任何声音。
    田不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地道:「你淋了一个晚上的雨,身子没问题吧?」
    张小凡摇头,低声道:「弟子罪有应得,没关系的。」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可是在恨我吗?」
    张小凡吓了一跳,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急道:「师父,我、我绝没有那种想法的,这都是我罪有应得,绝不敢怪罪师父。」
    田不易望着面前这个这些年来一直被自己最忽视的小弟子,看着他脸上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嘴角一动,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温和了一些。
    「好吧!现在四下无人,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张小凡心中一紧,暗想难道师父已经知道了碧瑶的事情。如今张小凡与碧瑶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昨晚碧瑶前来,他更是害怕被各师门长辈知道,难道……他正自胡思乱想,田不易却有点不耐烦,见他一直都不言语,道:「我问你,你昨日为何突然对你大师兄那般?」
    张小凡怔了一下,明白了师父并非是指碧瑶之事,这才放下心来。但随即又是张口不能言,他总不能说因为看到田灵儿与齐昊在一起,而失去理智的罢?更何况,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股在片刻间控制了自己情绪的奇异煞气,究竟是什么?
    田不易等了半天,见张小凡依然呐呐说不出话来,忽地冷笑一声,道:「你可是因为看到了灵儿与齐昊在一起的亲暱举动,所以心生不满?」
    张小凡大惊失色,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大响,整个人呆在原地。他私下单恋田灵儿之事,本是他最深的秘密之一,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不料此刻突然被自己最敬畏的师父冷冷说了出来,当真是比昨晚那震天动地的巨雷还要震动魂魄。
    片刻之间,他几乎不能动作,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望着田不易,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八章~旧人~
    森林里透下的光线,穿过繁茂的枝叶,洒在田不易与张小凡师徒两人的身上。张小凡站在田不易的面前,无地自容,半晌才低低叫了一声:「师父……」
    田不易看着他,只见这个小徒弟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却突然有些血色,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张小凡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但心里深处的秘密突然被自己一向最敬畏的人识破,那份惊惶感觉到现在也未消退。
    田不易站在那里,负手而立,半晌没有说话。张小凡垂头站在他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田不易才缓缓道:「如此说来,当日私传太极玄清道法诀给你的,也是灵儿了?」
    张小凡心里又是一跳,但事关田灵儿,他立刻头脑就清楚多了,急道:「师父,那不关师姐的事,是我,是我求师姐传授於我的……」
    田不易转过身来,盯着张小凡一看,张小凡的声音立刻就小了下来,知道自己再怎么说,只怕也瞒不过这位师父了。
    树林中,师徒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张小凡垂下头来,心乱如麻。便在这时,他听到了田不易的声音:「老七。」
    张小凡心头一跳,抬头应道:「师父。」
    田不易看着他,道:「你入我门下,也快五年了吧?」
    张小凡低声道:「是。」
    田不易淡淡道:「当日我收你入门时,其实并未看好你的资质,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张小凡身子一动,但深心处,却不知怎么,隐隐有微微的喜悦。
    田不易继续道:「至於你私恋灵儿的事情……」
    张小凡心里一急,道:「师父,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田不易却瞪了他一眼,道:「我说你错了吗?」
    张小凡一下子张大了嘴,这一下真的被田不易吓到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你年纪正当少年,又不是天音寺那些和尚,加上自小与灵儿一起长大,有些喜欢她,又有什么奇怪了?你当你师父这些年是白活的吗?连这一点都想不清楚?」
    张小凡低下头来,忽然间眼眶一热。这世间所有温暖的话语加起来,在他心中,只怕也比不上田不易冷言冷语的这几句话。
    只是田不易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如今事情已然不一样了,我也看得出来,灵儿只怕是真心喜欢那个齐昊。至於你嘛?怕她只是拿你当弟弟看,你知道吗?」
    张小凡点头,但眼光却一直盯着脚下,低声道:「是,师父。」
    田不易缓缓道:「我往日反对灵儿与齐昊往来,倒不是因为齐昊本人,而是因为……」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眉头皱起,便转过了话题:「说实在话,虽然你在道法上的进境比我料想的要快,但比起齐昊,还是相差许多。」
    田不易深深看了张小凡一眼,缓缓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小凡紧紧咬着唇,半晌才道:「是,我明白的,师父。」
    田不易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张小凡感觉到师父那宽厚而温暖的手拍在自己的肩膀上,心头一热,重重点头。
    田不易看了他一会,道:「那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向着来路走回去。
    张小凡抬起头来,向着头顶上方,深深呼吸,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
    只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迷惘,却总牵挂在他的心头。
    他苦笑一声,振作精神,也跟了上去。
    他们二人走回山腰上那一排山洞处时,各派人头耸动,大都已经起来了。田灵儿等人更是就站在洞口,脸上有焦急之色,四处张望着,显然很是担心。
    张小凡远远看到,心中一痛,低下了头。
    一看到田不易与张小凡二人回来,田灵儿便跑了过来,什么也不说,先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确定他不曾受到田不易的「虐待」之后,才轻声道:「小凡,这一大早的,你和我爹去哪里了?」
    张小凡见她满脸关切,一双明眸只望在自己身上,心里又是莫名的一痛,但面上却强做出一副笑脸,道:「没事的,师父带我出去走了走,教诲了我几句,现在已经原谅我了。」
    田不易走在前头,似是听到了这小徒弟的话,哼了一声,也不见他什么神色,慢慢走了回去。望见妻子苏茹站在洞口,正看着他轻轻微笑,他不禁脸上神色一窒,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就走了进去。
    到此,这一场小小的风波,也算是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张小凡便日夜和分别许久的师兄们在一起。他从小便是在各位师兄的注视下长大的,如今回来,大是亲切。而宋大仁心胸开阔,也不曾把那日张小凡的无礼记在心上,加上苏茹私下也曾经与他隐约提了几句,他便也是瞭然於胸,反而是更加疼爱这位小师弟了。
    这一次到流波山上来的正道中人,自然是以「青云门」、「天音寺」和「焚香谷」三大派为首,但其他规模较小的正道门派也有不少。其中多有张小凡闻所未闻的,想必都是为了正道公理,要与魔教余孽势不两立。
    至於在三大派之中,这一次除了青云门来了苍松道人和田不易,其余两派却并未有长老一辈的人前来,所以无形之中,凡事便由青云门为首。
    如此过了三日,张小凡在这流波山上,居然陆续见到了几个熟人。其中有焚香谷的李洵、燕虹也在隔日来到了流波山;稍后,他又在天音寺僧人处,看到石头,还有站在石头身边一个瘦小枯乾的老者。
    张小凡颇为高兴地上去打了个招呼。石头一见是他,神情也大是兴奋,说了几句,便要介绍师父「大力尊者」与他认识,说着转身向那位正和法相说话的老者道:「师父,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那位青云门的张兄弟了。」
    那老者转过头来,张小凡一见他脸,一时错愕,本来他想像之中,石头所在之门派称为「金刚门」,他师父又叫作「大力尊者」,想必是个威猛无比的巨人。不料眼前竟是这一个看去颇为瘦小的老者,这一下子还当真回不过神来。
    石头却显然没想的这么多,呵呵笑道:「张兄弟,你还不快见过我师父。」
    张小凡这才醒悟,连忙行礼道:「老前辈,弟子张小凡,久仰大名。」
    那老者哼了一声,淡淡道:「罢了。」说着又回过头去,与那法相道:「如此说来,令师普泓上人闭关参禅,到现在还未出关吗?」
    法相微笑道:「正是。本寺之中虽然恩师乃是主持,但一向以来,都是由我从旁协助普空师叔管理俗务。此次魔教复起,普空师叔本也要前来,无奈寺中事务繁杂,只得由小僧前来,聊尽一二棉力。」
    大力尊者点头道:「有你前来,那也够了。不过我来之前,本以为你师父普泓还有普空二位神僧虽然不会前来,但你四师叔普方向来痛恨魔教,定会前来,怎么却……」
    看着大力尊者望过来疑惑的目光,法相微叹,道:「前辈有所不知,自从五年前三师叔普智神僧突然逝世……」
    张小凡心头猛的一跳。
    也就在这个时候,法相的目光竟不知道是有意或无意地向他这里看了一眼,随即又移了开去,继续道:「普方师叔与普智师叔交情最是深厚,从那之后,便在寺中静心参阅佛经,不再外出了。」
    大力尊者「肮了一声,大有感叹之意。
    法相微笑道:「不过这倒也并非坏事。」
    大力尊者呵呵一笑,道:「不错,不错,诸位神僧自然还是要以自身圆满功德为要紧,不似我这老傢伙,与佛无缘,便整日里东奔西跑。」
    法相笑道:「前辈说笑了,你与我们天音寺乃有溯源,这一点来时恩师和普空师叔都特意交代过了的。来,请老前辈里面坐。」
    大力尊者谦让了几句,便和他一道进去了。
    张小凡看着他们二人走了进去,忽有感觉,转头向旁边看去,却见是石头拉了他一下,悄声道:「你看出来没有?好像这个年轻的法相,却是天音寺这一群和尚的领头人呢!」
    张小凡点了点头,这数日来他每日与这些正道中人接触,多有看见天音寺诸位大师的。也发现虽然法相年纪轻轻,但在这次来流波山的「法」字辈天音寺众僧人里,法相的气度卓然出众,隐隐有为首之风。出面接待讲话的,大都是他,而旁边一些年纪大的和尚,反而没有什么声音。看来,法相乃是天音寺着力栽培的一个出色人物了。
    只是,他心中此刻,却依然想着刚才,法相在谈到普智时,突然看过来的一个眼神,便也没听到石头在旁边咕哝地说着什么,只听到最后他似乎说:「……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话也说错了。」
    张小凡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石头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我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佛门中人若是功德圆满,善终的话,便当称为「圆寂」。他刚才却乱说什么逝世的,听起来就让人不舒服,倒好似普智神僧他是……咦,张兄弟,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
    张小凡心乱如麻,强笑着对石头点了点头,便走回青云门所在之地去了,弄得石头站在原地,搞了半天也摸不着头脑。
    转眼间张小凡已来到流波山上半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正道之士与魔教中人依然对峙,双方在日间多有相遇时候,不时便有斗法。但令正道中人迷惑的是,魔教中人却似乎不愿恋战,往往斗法斗了数个回合,便虚晃一枪遁走。
    往日里是听说魔教要在此荒僻之地聚会,想来多半是商量些毒计欲祸害天下,所以正道之士才欲来除魔。不料这时看了,却又不像。若说是与正道为敌,便应当出来决战才是;若是听说了正道中竟有了两位青云门首座人物,怕自己实力不够,那也该主动退去。
    偏偏魔教中人战又不战,退又不肯退。流波山地势又大,在空中目标明显,但若要深入下去寻找魔教中人的老巢,还当真不易。这一拖,时日便延宕下来了。正道中人纷纷猜测,魔教余孽究竟想要在这个荒僻之极的岛上做什么?
    张小凡这些日子来,也跟着师父师兄在流波山上搜索魔教中人。但他私下里,却另有一处担心,便是害怕万一碰上碧瑶,那该如何是好?
    不过说也奇怪,明明碧瑶也来到了流波山这处海岛,但从那一个风雨之夜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倒是魔教中其他人,包括张小凡与陆雪琪等人认识的年老大、野狗道人等人,出现的十分频繁,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东西似的。
    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都是数百年的修行,碰到这种事情,也感觉有些棘手。这一日入夜,他二人便叫上天音寺与焚香谷的人,聚在一起商议。
    代表天音寺出来的,自然便是法相,而焚香谷过来的人,居然也是熟人,便是李洵。这二人看去都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但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面前,他二人的神色却都是十分恭敬的。
    见礼之后,苍松道人淡淡道:「二位师侄,此次我们正道诸派前来除魔,其中还有诸多借助二位的地方,贫道在这里先谢过了。」
    法相与李洵同时欠身道:「不敢,若有需要处,请苍松师叔尽管吩咐。」
    田不易挥了挥手,让他们二人先坐了下来,道:「废话我们也不必多说了。到今日为止,我们来这东海荒岛已有半月,虽说果然有魔教余孽在此,但看他们行踪诡秘,却猜不透用意何在。不知二位师侄有何看法?」
    法相与李洵对望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苍松对李洵道:「李师侄,这一次的消息是由你们焚香谷首先放出来的,敢问贵派可知道魔教的目的吗?」
    李洵在苍松道人这个名满天下的前辈面前,脸上再无往日骄傲神色,当下道:「回禀苍松师叔,这一次的消息也是鄙派无意中知道,魔教复兴之后,突然有大批余孽前往东海流波山,但所为何事,却是不知。」
    苍松与田不易对望一眼。
    法相忽然道:「二位师叔,依小僧这几日看来,魔教中人翻山越岭,往往对每处山头都仔细搜索,极像是找寻某件重要事物。」
    苍松沉吟道:「不错,我与田师弟也是这般看法,但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东西,竟如此重要?」
    田不易皱起眉头,随即道:「既然如此,我们猜也猜不出来了。不过魔教中人一向阴毒,你们回去之后,也要小心戒备才是。我们这里白天再加紧搜索,等找到魔教中人的老巢,再把他们一举剿灭,为天下除害。」
    法相与李洵齐声道:「是。」
    在这之后,他们又商议了片刻,法相便和李洵告退了。看着他二人走了出去,苍松忽然道:「田师弟,这两个年轻人的资质当真不错啊!」
    田不易缓缓点头。
    苍松道人道:「尤其是天音寺的法相,我观他眼瞳黑净,边缘却似有淡淡金光,眼神温润而不散,只怕在天音寺大法「大梵般若」上已有大成了。」
    田不易冷笑一声,道:「你也莫要小看那个李洵,他刚才虽然在我们面前刻意低调,但听我那个不成器的小徒弟说了,他在空桑山和火龙洞里的道法,只怕道行未必便比法相差了。」
    苍松哼了一声,道:「天音寺与焚香谷这数百年来,暗中无不想着取代我青云门正道领袖之位。如今刻意培养出这些出色门人,派了出来,多半便有向我等示威之意。」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忽道:「无妨,只要有苍松师兄你门下那几个出色弟子,自然就不怕他们了。」
    苍松脸色一变,冷冷道:「田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田不易站起身来,淡淡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我门下出了个笨徒弟,侥倖在七脉比试上胜了几场,能跟着你门下的出色弟子出去历练。却不料在魔教之地,与魔教中人力战之后,却被人遗弃在那古窟之下。若不是他人贱命大,只怕我也见不到他了。」
    苍松脸上怒容一闪,道:「田师弟,你要把话说清楚了。什么被人遗弃在古窟之下?齐昊他们回来之后,我也曾经仔细询问过他,那时候的确是因为小竹峰的陆雪琪伤势太重,而且连找数日,你那徒弟一点消息都找不到,在那死灵渊下,又有众多阴灵妖兽,这才被迫放弃。又哪里是什么故意遗弃了?」他话说到后面,声音也大了起来。
    田不易却没有丝毫退缩的样子,看了他一眼,亦大声道:「哼,若是你徒弟被人留在下面,不知死活,你还不早闹翻天了!」
    他二人声音大了起来,传到洞外,青云门门下弟子登时动容,个个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来。田不易与苍松毕竟是有道之士,决然不会在这些晚辈面前做失了什么事。田不易淡淡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齐昊与林惊羽走了进来,他二人乃是苍松道人最看重的弟子,也只有他们才敢在苍松道人心情不是甚好的时候接近他。
    齐昊小心地道:「师父,怎么和田师叔吵起来了?」
    林惊羽在旁边愤愤不平地道:「这个人最是小气了,真是一点前辈风范也没有……」
    苍松忽然喝道:「住口!」
    林惊羽一惊,低下头来,道:「是,师父。」
    苍松看了他一眼,转头对齐昊道:「他是还记着当日你们放弃找寻张小凡的事。」
    齐昊愕然。
    苍松哼了一声,道:「你们莫看他平日里似乎对那个徒弟不甚看重,但那是在他自己门中,到了外面,他却最是护短。更何况这一次那张小凡在七脉会武上为他露了一回脸,我私下听说他心里其实极是高兴。」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对齐昊道:「你可知道,这一次那个张小凡大难不死,平安归来,对你却是大有好处的吗?」
    齐昊一时没回过意来,道:「怎么?」
    苍松冷笑一声,道:「你不是与他女儿田灵儿要好吗?」
    齐昊脸上一红。
    苍松道:「虽然我请了掌门师兄为你说项,他也勉强首肯你们往来。但我看他今日神态,显然对这件事耿耿於怀。若不是这次张小凡活着回来,只怕将来你还有的苦头吃了。」
    齐昊醒悟,连连点头,道:「多谢师父成全徒儿。」
    苍松摆了摆手,缓步走到洞口,向田不易所居的那个山洞看去,脸上毫无表情,默然不语。但林惊羽与齐昊在旁边看去,只见他目光炯炯,显然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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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4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九章~魔教~
    「啊!」
    一声轻呼,张小凡从梦里惊醒过来,在黑暗中小声喘息,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这几日间,似乎就是从那日听到法相谈到普智开始,张小凡突然又开始梦到儿时那个噩梦,那一场深深铭刻在心间的屠村景象,漫天盖地的向他涌来,彷彿要把他吞没一般。
    烧火棍依然还躺在他的身边,从棒身上,还传来熟悉的微凉感觉,彷彿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只不过,在这之后,张小凡也感觉到,从绑在自己右手臂膀上的那个奇异法宝,却似乎散发着与烧火棍相反的,带着一丝温暖的气息,传进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在黑暗中,在无人看的到的地方,悄悄地蜷缩起身子。
    有谁知道,有太多秘密的人,也是这般的累呢?
    黑暗中,其他人都在安然入睡,石洞外边一向都有看夜的弟子,所以大家都很放心。听着他们平静而熟悉的呼吸声,张小凡怔怔出神。
    远处,那细细的、就算是在梦里也彷彿带着她独自的温柔的声音,隐约传来。黑暗隔断了视线,张小凡却似乎觉得自己竟能看的清晰,那美丽的女子微笑着,在这静谧的深夜里,甜美入睡。
    只不知,在她梦里,究竟是谁?
    他伸出手,轻轻握着烧火棍,拿到自己的胸口,紧紧依偎,彷彿只有它,才能与自己相伴,不离不弃。
    恍惚中,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对坦然赴死的妖狐。
    若换了是我,我有没有勇气,和心爱的人一起而死呢?
    他在黑夜里,静静地想着。
    日出东方,海风阵阵,这一天,天高云淡,正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大竹峰门下数人,离开了居住的石洞,御起法宝,向着流波山深处飞行而去,一路仔细搜索,希望能找到魔教徒众。
    田灵儿一马当先,「琥珀朱绫」红光闪闪,飞在最前头,宋大仁和何大智紧跟着她,杜必书与张小凡飞在最后。
    他们这一脉弟子中,除了宋大仁乃是用仙剑「十虎」之外,其他人或用朱绫,或用宝笔,更有怪异滑稽的骰子、烧火棍之类,在同是青云门弟子几乎都用仙剑的情况下,极是醒目。
    但此处毕竟不是青云山,流波山上且不说魔教中人,光是正道其他门派便有十数个,各种各样的法宝比比皆是,倒也不那么突出了。
    不过各位正道同仁弟子们无聊时私下议论,有好事者品评各人法宝,便有「高人」指出,此次流波山上,诸位手中法宝,最古怪的莫过於青云门大竹峰某个弟子的骰子法宝,而最土气的居然也是青云门大竹峰门下某个弟子的烧火棍法宝。可见青云门领袖天下,果然藏龙卧虎,不可小觑!
    不知道田不易若是听到了这等评语,会做何感想?
    此刻正道各门派弟子纷纷三五成群,四处飞飙。流波山上风声呼啸,各色光芒急缓相间,闪烁而过,极是好看。
    张小凡在法宝之上向旁边看去,只见正道众人向四周扇形飞去。而在自己这一群近处,大概隔了数十丈远,右手边是清一色的女子,自然便是小竹峰弟子,陆雪琪也飞在她们之间,衣裳飘动,秀发拂肩,配着她清冷美丽的容颜,竟似有出尘之态。
    张小凡心里一动,不敢多看,回过头来,向另一边看去,却见也是隔了数十丈远,便是龙首峰一脉众弟子,大概有六七人,齐昊和林惊羽都在其中。这时林惊羽也远远看了过来,脸露微笑,挥了挥手。
    张小凡微笑以对。
    在龙首峰众弟子的后面,还跟着一群人,看去便是剩下的一脉朝阳峰的弟子了。
    就在这时,忽听着前方田灵儿一声清啸,张小凡向前望去,只见田灵儿法诀一握,琥珀朱绫红光闪动,「呜」的一声,载着她俏丽身影,却是直沖上天,速度快了数倍不止。
    宋大仁吓了一跳,知道这小师妹性情好动,这番出来机会难得,不似在青云山上有诸多约束,这些日子里一旦出来,便常常畅意飞翔,为此苏茹颇为担心,说了女儿好几次,今天临行之时,还叮嘱宋大仁要看住她。
    只是田灵儿自小便在众人宠爱中长大,宋大仁一句重话也不会说她,又如何看得住她,无奈之下,只得自己也加快速度,紧追而上。
    张小凡、何大智等人自然也是驱动法宝,紧紧相随,转眼之间,他们就与龙首峰、小竹峰等人拉开了距离。
    张小凡加快速度,追上了田灵儿,飞在她的旁边一丈开外,偷偷向她看去。只见田灵儿脸露微笑,神情兴奋,今日穿得一身红衣,配着那条琥珀朱绫,更是好看。
    半空中风声凛冽,但其中却传来了田灵儿欢喜的笑声,张小凡听在耳中,心里一热。
    「小师弟!」旁边突然传来了宋大仁的声音。
    张小凡连忙回头,道:「什么事,大师兄?」
    宋大仁御着他那巨剑,微笑道:「小师弟,没想到你在道法上进境如此之快,这才短短时间,居然便到了这种地步。」
    张小凡心里感激,道:「大师兄,这都是你教导有方。」
    宋大仁摇头笑道:「我可不敢居功,你看刚才,飞的速度居然比我和老三、老六都快多了。」
    张小凡这才发现,原来适才看到田灵儿飞的快速,他心急之下,便加力赶上,不曾注意旁边,不料这就飞到了三位师兄的前头。但是看此刻宋大仁、何大智飞在自己身后,气定神闲,只怕真要飞起来,未必便比自己差了。
    张小凡当下脸上一红,道:「大师兄,我……」
    他话才说了一半,前头的田灵儿转过头来,笑容满面,一看是张小凡,更是高兴,大声道:「小凡,这样子飞得舒服吧?你看看,这天有多高,有多蓝?」
    张小凡转过头去,深深呼吸,露出笑容。
    天高云淡,蔚蓝无限,的确令人心旷神怡,可是,却怎比得上,深心处里那一个心爱女子的──一个微笑?
    田灵儿迎风而进,秀发飞扬,只见头上青天,脚下青山,远处更有茫无边际的蔚蓝海洋,极目远眺,海天一线。
    这江山如画,美不胜收,田灵儿心情极佳,嫣然而笑,回头时身子一摆,向旁移了过来。张小凡突见田灵儿飞近,向她看去,道:「师姐,怎么了?」
    田灵儿笑道:「小凡,还记得我们当初抓小灰的时候吗?」
    张小凡有些疑惑,道:「记得,怎么了?」
    田灵儿伸手一抓,握住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走!」
    张小凡正奇怪处,却见田灵儿法宝猛的一沉,竟是向下疾降。张小凡急忙也降下法宝,紧跟着她。而在他们二人身后,宋大仁等人离得较远,没听到他二人说些什么,这一下措手不及,这法宝在半空中速度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到前边去了。
    三人一起叫苦,连忙煞住身形,回头望去,只见小师妹与小师弟一前一后,竟是往脚下青山森林中飞去,不由得摇头苦笑,只得也急忙跟上,反正师门之命是搜索魔教余孽,在这森林中搜索,也是一样。不过这一来,他们离张小凡和田灵儿,便有了一段距离。
    张小凡紧紧跟随着田灵儿,转眼间便降到森林下方,只听着田灵儿在前方轻轻一笑,回头道:「小凡,快啊!」
    说着,琥珀朱绫如有灵性,如灵蛇翻身,在她俏丽身影之下翻转呼啸,红光闪闪,飞入了苍莽森林之中。张小凡看着前方那团红影,心中热血上涌,更不想其他念头,直飞而下。
    这片山头上的森林里,也与流波山其他地方一样,到处都是巨大古木,笔直向天,便是在地面之上,也多有灌木荆棘,难以落脚。
    二人一进入这森林之中,便感觉周围忽地安静了下来,耳边再没有凛冽风声,一股树木清新之气,迎面而来。田灵儿面带微笑,人站在琥珀朱绫之上,身形如电,在这片古老森林之中,在无数巨大古树之间,穿梭飞行。
    张小凡从背后看去,只见那团美丽红影忽上忽下,在繁密枝叶间快速飞行,伴着那尖锐轻啸之声,她如世间最美丽的仙女,在这世外之地,古木林中,在无数绿叶彷彿充满笑意带着隐约欢呼的世界里,飞跃出最美丽的舞姿。
    那身影,如电,如光,贴住巨大树木的身躯,看似极险,却带着温柔的婉约,轻轻滑过,不曾碰到丝毫。
    那身影,如癡,如醉,恍惚中又是少年时光,青山绿水,有欢欣的快乐的笑声,回荡开去。
    他忽然开怀,笑着放开怀抱,烧火棍绽放着苍青光芒,载着他,追着她,飞翔在这个古老而宁静的森林之中。
    彷彿,这时光,也这般,永远不会结束……天色不知怎么,似乎突然有些阴沉,天空中厚实的云,也渐渐多了起来。
    张小凡收回目光,心想这海外之处,毕竟与中原之地不同,刚才还是天高云淡的晴天,转眼间似乎就要转做阴天了。
    他与田灵儿在密林中飞了许久,却连一个魔教徒众也没看到,最后在一个小山坳间,田灵儿望见下面有一条小溪,加上飞了半日,也有些疲惫,便叫上张小凡落了下来,此刻正在用溪水洗脸。
    这条小溪蜿蜒流淌在古老森林中,清浅而清澈,溪水中有许多圆圆的鹅卵石,随着清澈水波荡漾的微光,很是漂亮。溪水两旁除了一些沙石浅滩,更远些的地方,便又是茂密的森林,一眼看去,这森林彷彿无穷无尽一般。
    「小凡。」田灵儿突然叫了一声,张小凡转头向她看去,却是田灵儿洗脸洗了一半,发现溪水中一个极漂亮的石子,探手拿了出来,喜孜孜地转头向张小凡道:「这个石子漂亮吗?」
    张小凡向那石子看了一眼,见这石子不过拇指大小,上边却有三色石纹,大致整齐地围绕其上,如缎带一般,真的是颇为漂亮。当下笑了笑,抬头向田灵儿看去,正要回答,忽地却微微张口,说不出话来。
    那一张熟悉的、美丽的脸庞,微笑着望着他。刚才洗脸时清澈的溪水还未拭去,晶莹的水珠轻布在她白皙的脸上,不时看见,那水珠带着温柔,从她肌肤滑下,掠过脸畔,在她光滑柔和的唇下,却依然留恋不去,最后终於带着一丝动人的婉约,轻轻滴落。
    而那一双明亮清净的明眸上,长长的睫毛边,也有几颗水珠凝结其上,彷彿如泪,却像雨后的白色梨花,那样清艳动人。
    田灵儿嗔道:「我在问你啊?」
    张小凡惊醒,道:「什么?」
    田灵儿把石子往他眼前一亮,道:「好不好看嘛?」
    张小凡深深呼吸,低低的,但彷彿是从心灵最深处迸发的声音:「真好看!」
    田灵儿点头微笑,从怀里拿出丝巾,把脸上水珠擦去,然后又仔细地把这石子擦了一遍,放入怀里,转头对着张小凡,带着他眼中这世间最美的笑容,道:「等一下我们回去以后,我就把这个石子送给齐大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流波山的天空,彷彿在那个片刻里,又阴沉了几分。
    张小凡站在那里,像是突然僵住了,低着头,一动不动。
    田灵儿向前走了几步,发觉背后没有声音,转过头来却见张小凡还站在原地不动,讶道:「小凡,走呀!」
    张小凡缓缓抬头,脸上慢慢的、慢慢的露出一丝微笑,只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却似在隐约的颤抖,轻声道:「师姐,我们走的太快了,不如等一下大师兄他们吧!」
    田灵儿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别管他们了,我们就顺着这条小溪走吧!往上游去,看看有没有魔教贼子,顺便──」她掩口轻笑,道:「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更漂亮的石子。」
    是什么,像是焚烧身躯的感觉?
    是什么,如有仰天狂啸的冲动?
    原来九幽的魔火,便燃烧在心间,将身体里的魂魄,一丝一毫,狠狠焚炼。
    他低垂着头,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的沙哑,低声道:「好吧!」
    琥珀朱绫,缠在她的腰间,衬着她红色的身影,越发美丽。两个人沿着这条小溪,又走了半个时辰。
    一路之上,田灵儿神情轻松,四处张望,张小凡则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条小溪看似不大,但长度居然不短,走了这么许久,居然还不见源头。眼看着前边又是一座小山,其上拐弯处有个山涧,小溪便是从那里流出。
    田灵儿走了这半日,也有些疲累,便转头对张小凡道:「小凡,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过去这个山涧看看,如果还没有发现的话,我们就回去罢。」
    张小凡默然点头。
    田灵儿多看了这小师弟两眼,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放在心上,转身便向前走去。
    二人很快走到那山涧拐弯处,向里一看,却是吃了一惊。原来前头巖壁之后,却是个极大的洞穴,看着足足有十丈来高,这条小溪便是从这山洞里流淌而出的。因为巖壁挡住了视线,不要说飞在空中,便是站在附近稍远些,便也看不到这个洞穴,倒是十分隐秘。
    田灵儿皱了皱眉,对张小凡道:「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张小凡往那山洞看了一眼,见除了洞口有些亮光,再深处便是漆黑一片,心中便是一阵不舒服。
    这些日子以来,特别是他下山之后,入了两个洞穴,一个是空桑山的万蝠古窟,一个是小池镇外的黑石洞,但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此刻看了这个洞穴,本能上便有些厌恶。再加上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十分恶劣,便道:「师姐,我看这洞穴也不似有人居住,不如我们回去吧?」
    田灵儿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也这么想的,那我们……」
    话才说了一半,忽地,他们二人头上传来一阵破空之声,片刻之后,「唆唆」之声更是不绝於耳,竟是有许多人往这里飞了过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立刻抬头看去,片刻后脸色都白了起来,只见天空中那群人的服饰,便是魔教中人,而看这人数,随便一数,竟不在数十人之下。
    二人相顾失色,田灵儿人较机灵,知道魔教中高人不少,此刻若贸然飞起逃逸,很难避开。危急之下,只得行险,一拉张小凡的手,两人便跑进了那个黑暗的洞穴之中。
    黑暗,吞没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没过多久,魔教中人便纷纷落了下来,目标果然都是在这山涧周围,稍后,似有人点起火把,然后众人竟也向这山洞里走来。
    原本躲在山洞近处的张小凡与田灵儿,只得又摸索着向洞内悄悄逃去。两人此刻的心都悬在了半空之中,这时双方力量实在相差太大,若被发现,他们决然是无力抵抗。
    但好在因为魔教人多,又似乎不曾想到此处会被正道中人发现,一路上也未控制谈笑脚步,便侥倖地把他们二人那些轻微的动作声音,给掩盖过去了。
    这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宽敞地方,魔教中人停了下来,周围拿火把的人便很熟悉地在四周找到些石缝,将火把插了进去,看来他们是经常到此处的。
    这山洞里的空地中,便亮了起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停了下来,躲在光亮照不到的更里边处,大气也不敢出。
    张小凡偷偷向外看去,只见远处,那些魔教之徒围成一个半圆,各自找了大的石块坐下,有些看来是粗豪之辈,乾脆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远远看去,只见魔教中人果然与正道之士大不相同,怪模怪样的人甚多,张小凡印象甚深,长着一张狗脸的野狗道人,此刻也坐在其中,旁边还有年老大、刘镐、林锋以及那个不知姓名的美貌少妇等人,也在一起。
    此外,在他们身后似乎还站着个年轻人,脸很陌生,张小凡却从未见过。
    田灵儿忽然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凡,你看魔教里边,好像有很多派别呢?」
    张小凡只觉得耳朵一阵发痒,但心里却是莫名一苦,不敢多想,点了点头,还是向外看去。果然如田灵儿所说,外边魔教中人虽然大致围了一个半圆,一起面对着一个方向,那里坐着三两个人,但其他的却依然是一群一群坐在一起,派系之分,十分清楚。
    正在这时,只听三两个人中的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诸位,请静一静。」
    顿时,魔教中人都安静了下来,似乎这声音的主人,有莫大的权威一般。
    张小凡离得较远,一时分辨不出那声音是哪个人发出的,便悄悄伸长了脖子,向那场中看去。但觉得身边衣服轻轻摩挲,却是田灵儿也在探头向外看着。
    石壁上的火把,静静燃烧着,偶尔发出劈啪的声音。魔教中突然有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站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朗声道:「尊使,此次「鬼王宗」召集我等来到这荒僻海岛,说是有三千年方才出世一次的奇兽「夔牛」,但如今找了这么多时日,一根牛毛没找到不说,却把正道中那些讨人厌的傢伙引了过来,终日缠斗不休。请问现今该如何是好?」
    张小凡一怔,轻声向田灵儿道:「夔牛是什么?」
    田灵儿想了一会,终於也是摇头,道:「我也不知。」
    二人又向场中看去,只见那人开了头,后边便有许多人纷纷附和,其中那野狗道人道行虽不高,但性情却似乎很是火暴,所以在众人之中,声音显得最大。
    「说的有理,「鬼王」他老人家高高在上,自然不会理会这等小事,但要我们在这里平白无故受苦,却是为何,多少也要给老子一个解释吧?」
    年老大在旁边听他说的无礼,眉头连皱,正想伸手拉他一下,要他安静一点。
    便在这时,在众人议论纷纷、吵吵闹闹的时刻,忽地有个甜美的女子声音,声调却颇冷漠,淡淡道:「你很想知道原因吗?」
    这女子声音一出,张小凡心中大震,身子竟是不由自主又伸出了几分,只见在火把照耀之下,魔教众人面对着的那个方向,却是有个绿衣女子,缓缓站了起来。
    赫然正是碧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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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5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十章~鬼王~
    且不说张小凡突然看见碧瑶,心里一惊,场中那一群刚才还大声喧哗的魔教之人,一见碧瑶出面,立刻都安静了下来,似乎对碧瑶十分忌惮的样子。就连看那模样似乎天不怕地不怕的野狗道人,此刻也没了声音。
    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向她说话。但片刻之后,忽只听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缓缓道:「碧瑶小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张小凡放眼望去,却见说话的那个人,正是与年老大等人站在一起的那个陌生年轻人。此刻看着年老大等人脸上却亦有吃惊表情,似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会突然发话。
    年老大眉头紧皱,对那年轻人低声道:「小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碧瑶向那年轻人看了一眼,也似乎不认识他,向年老大道:「他是谁?」
    年老大连忙露出笑脸道:「他是我们炼血堂新收的人,姓周名才。」
    碧瑶哼了一声,道:「无妨,你让他说。」
    那个名叫小周的年轻人倒并无怯场神色,走了出来,从容道:「碧瑶小姐,这里谁都知道,你乃是「鬼王」的独生爱女,故大伙都敬重於你。而鬼王召我等前来寻找夔牛,大伙自也是义不容辞。只是──」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缓和的微笑,但口里的话,却渐渐冷了起来:「只是如今夔牛找寻不到,正道中人却日益增多,听说连青云门七大首座都已经来了两人,我们就更非其敌手。到了这种情况,鬼王宗却依然让我们在这里瞎忙活,却不解释一声,只怕有些教友,便要问上一句,难道鬼王宗竟是欲借正道之手,反过来除去我们吗?」
    众人譁然。碧瑶身边数人,更是霍地站起,看那样子,多半便是魔教中鬼王宗的人。只是除了鬼王宗的那几个人,其余的魔教中人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却并无一人指责这年轻人,反而是个个向碧瑶处望去,脸上有警惕之色,而四周低低的议论之声,更是纷纷而起。
    张小凡不禁有些为碧瑶担心,同时心中暗想,这姓周的年轻人怎么这般说话,都是魔教中人,而且又有这许多派系,难道鬼王宗平日里便……他正想着,忽只听场中碧瑶冷冷道:「你究竟是何人,敢来挑拨离间!」
    小周微微一笑,对着这个位高权重的美丽女子,却是无丝毫惧色,淡淡道:「我只是个无名小辈,因为仰慕圣教才加入,与碧瑶小姐你相比,更是天差地别。只不过,如今正道之士在一旁虎视耽耽,欲杀我等而后快,而鬼王宗乃是我教中四大派阀之一,此时此地,更是我等领袖,却将我们置於险地而不顾,这只怕说不过去吧?」
    这时连张小凡也感觉出来,这个小周虽然说话平和,但句句都针对鬼王宗,挑拨之意再也明显不过,只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但看年老大等人惊讶神色,却又不似受了炼血堂一系的指使。
    这时场中其他的魔教之人神情更是激动,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面对着鬼王宗等人,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敌意。碧瑶微微皱眉,退后一步,转过头和身后之人快速低声交谈了几句。
    张小凡远远看去,只见火把燃烧,但并不甚光亮。碧瑶旁边是个高大男子,而在那高大男子的背后,似乎还站着个中年男子,只是所站处甚是阴暗,又被前头高大男子挡住,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碧瑶与那人说了几句,转过头来,踏上一步,冷冷环顾四周。
    她美丽容貌,如霜如雪,在燃烧的火把昏黄的光亮中,隐隐有种萧索而淒凉的美。
    周围的声音,迅速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诸位──」她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山洞之中:「鬼王宗与诸位一样,都是圣教弟子,也信奉幽明圣母、天煞明王。这等悖逆教义之事,鬼王宗纵然势力再大,也不敢做的,请诸位放心。」
    此言一出,在场大多数魔教中人脸色都松了下来。年老大长出了一口气,连忙走上前拉住小周,低声道:「你说够了没有?」
    小周转头向年老大笑了笑,忽地朗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放心些了。只不过,碧瑶小姐,还请你把夔牛之事解释一下,若实在无法找到夔牛,也好让我等早些离开,不然就是鬼王宗无意害我等,我们却也要死在正道中人手里了!」
    碧瑶与其他鬼王宗之人几乎同时向着这个小周盯了过来,但看小周,也不知道自己惹上了多大麻烦似的,依然微笑着站在那里。但身边周围的魔教近数十人,却同时喊了起来。
    「说的有理!」
    「正是,还请碧瑶小姐给个话吧!」
    「……」
    待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些,碧瑶才从小周身上收回目光,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道:「诸位,其实就算他不说,我们鬼王宗也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其实这次到东海流波山,是为了……」
    「轰颅…」
    整个巨大的山洞,忽然间好似震动了一下。张小凡和田灵儿在那洞穴深处,也几乎一个踉跄,场中的魔教之人更是吃惊,当时便有人喊了出来。
    「怎么回事?」
    「难道地震了吗?」
    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只听得洞穴外头风声呼啸,如雷震耳,一个雄厚的声音透过这长长洞穴,传了进来:「魔教贼子,快快出来受死!」
    众人相顾失色,张小凡与田灵儿却是对望一眼,脸有喜色,他二人一听之下,便认出那是龙首峰首座苍松道人的声音。
    张小凡心中着实佩服,从那洞穴外头到这里,还有极长的一段距离,苍松道人声音清晰无比不说,更把这周围巖壁震得微微共振,这份法力道行,当真是非同小可,自己远远不如。
    魔教中人面面相觑,不多时便有人惊道:「这里如此隐秘,那些正道之人怎么会找的到?」
    此刻那小周忽然大声道:「碧瑶小姐,此间正是危难关头,诸位道友听得鬼王宗所召来这流波山上,却不料遇此大险,这究竟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纷纷道:「说得有理,碧瑶小姐你快说句话啊!」
    碧瑶深深呼吸,此刻洞穴外头破空锐响不绝於耳,只怕是正道之士得到消息,纷纷往这里赶过来了。碧瑶脸色阴沉,踏前一步,道:「诸位道友,正道中人为何会知道我们所在之处,我也搞不清楚。但如今我身为鬼王的唯一女儿,也陷在此处,与诸位同处险境,难道诸位还对鬼王宗有什么怀疑不成?」
    此话一出,大多数人便安静了下来。这时站在碧瑶身边的那个高大男子,走上一步,沉声道:「诸位,眼前正是危急关头,大伙何不同心协力,共抗强敌?我等合力,杀了出去,也未必便输於外边那些正道的伪君子!」
    众人纷纷点头,其实此时此刻,也并无其他方法,这山洞虽大,却是一条死路,并无其他出口,当下各魔教众人整理妥当,呼啸壮胆,蜂拥而出。
    不多时,外边便响起了法宝碰撞、众人咒骂咆哮之声,而原本还挤的满满当当的山洞之中,却只剩下了鬼王宗的碧瑶和那个站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的人而已。
    张小凡心里一边高兴,一边却又有些不由自主地为碧瑶担心,虽然明知她乃是魔教妖女,与自己绝非同路之人,但这一路上几次经历生死,实是对这有些刁蛮的女子产生不一样的感觉。
    碧瑶紧皱眉头,正欲回头与那阴影中人说话,忽然眼角一瞄,却见场下竟然还孤零零站着一人,没有随众人一起前去抗敌,正是小周,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这小周几次三番挑拨众人敌视鬼王宗,碧瑶对他哪有好感,脸色立刻就阴沉下来,冷笑道:「你不去帮助各位道友,留在这里,意欲何为?」
    小周却依然脸色和缓,根本看不出正道之士大兵压境的惊惶,微笑道:「我是想在这里看一看,鬼王宗的人,是不是真的与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卒子共进退,还是乾脆就把我们当做了炮灰?」
    碧瑶脸色一冷,正欲反驳,忽听身后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道:「你不是我圣教门下之人,究竟是何身分?」
    碧瑶大吃一惊,但那叫小周的男子,身子却也是震了一震,目光向那阴影处望去,眼中射出警惕之色,沉声道:「这位是谁,怎可如此胡说?我乃是圣教炼血堂一系弟子,难道只因为我仗义执言,你们便要污蔑於我吗?」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是吃了一惊,不料事情竟有如此变化。但张小凡心里却更多了一层疑惑,便是那个看不清容貌之人,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熟悉,只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只听那站在阴影中的男子淡淡道:「炼血堂一脉在八百年前自然是领袖圣教,不可一世,但如今早已式微。以你的资质修行,年老大尚不如你,又怎能收你做普通弟子?若他真有这份本事,炼血堂早就翻身了。」
    小周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曾见我动手,又怎么知道我道行深浅?」
    那人似乎笑了笑,道:「看你道行深浅,又何必见你施法?刚才那苍松老道以「太极玄清道」逼音入石,震动山脉,意在立威,道行稍差者便心魄震动,立足不稳,年老大尚且不免,你却恍若无事,这道行高下,一看便知,又有何难?」
    小周脸上变色,向那阴影中人看了半晌,道:「想不到魔教之中,果然藏龙卧虎。阁下究竟是谁?」
    碧瑶一声轻叱,人飞起半空,怒道:「受死吧!」
    突然之间,这原本阴暗的山洞里,白光闪过,幽香阵阵,碧瑶身前白花飞舞,如霜似雪,盘旋不荆只是这白光再亮,却似乎也照不进那男子的阴影,众人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小周不敢怠慢,后退一步,伸手凌空一抓,只听着「嘶嘶嘶……」声不绝於耳,他竟是从凭空处,生生抓了一把明亮晃眼的仙剑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亮如秋水的剑身之上,赫然有七颗亮星,雕琢其上。
    「咦?」那阴影中的男子忽然低声说了一句:「「七星剑」!」
    说时迟,那时快,碧瑶已然和小周斗在一起,二人飞至半空,只见花来剑往,这偌大空间,被他二人这么一斗,竟是显得小了许多。
    张小凡在一边听着,便明白这小周多半也是正道中人,心里便有些为他担心,但看二人斗法,看着看着,目光却又老是瞄到碧瑶身上。他心里着实矛盾,只盼望着二人不分胜负,快快结束,碧瑶也赶快遁走就是。
    只是此刻田灵儿在他身边,却忽然悄声道:「那个小周,只怕多半是我们青云门下弟子。」
    张小凡吃了一惊,道:「怎么,你认得他?」
    田灵儿摇了摇头,往场中看了一眼,轻声道:「我记得以前听娘说过,这七星剑乃是长门通天峰一脉的有名神剑,当年道玄师伯也用过的。后来听说是传给了……」
    话音未落,忽只听场内碧瑶娇喝一声,伤心花四散而开,转眼间风声呼啸,整个山洞里满是耀眼白花,如一面锋利光墙,排山倒海一般推了过来。
    张小凡几次见过碧瑶施展这一法术,深知其威力不可小觑,心里正自为那小周担忧。
    不料只见小周皱起眉头,身子凌空后退一丈,右手连握法诀,左手握右手腕,似握千钧,如摹狂草,手指在空中竟有破空锐啸,转眼间便在身前生生画出一个太极图出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一看,再无疑问,便知这小周的确是青云门中弟子,刚才这道法,一看便知乃是青云门的太极玄清道!
    刹那间,七星剑倒转而上,光芒大盛,伫立於太极图正中,「铮铮铮铮」震动锐响不止,片刻之后,七星剑飞驰电掣而出,剑刃周围,更有太极光轮闪动流转,威力赫赫,竟是势不可挡。
    未几,只见这两件法宝,在半空之中,轰然对撞!
    「轰隆颅…」
    巨响过处,两件法宝碰撞而迸发出的光晕迅速向外冲去,整个石洞轰鸣不止,上方巖壁更是受不住巨力撞击,大小石块,纷纷落下。
    张小凡与田灵儿也觉得周围震动,几乎立足不稳,心中更是惊佩,这小周在太极玄清道上的修行,只怕比他见过的所有青云门年轻一代弟子,还要强上几分。
    场中碧瑶的白色花墙光芒褪去,消失不见,但见她脸色微白,显然吃了小亏。张小凡与她也算相处一段时日,心中便叫糟糕,料想她必定不肯善罢甘休。果然,只见碧瑶怒色一闪而过,伤心花一闪而收,手却是伸到腰间,握住了那个清脆漂亮、金色的小铃铛。
    小周眉头一皱,凝神戒备。眼前这女子年纪轻轻,但道行之高已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刚才他一出手便用上九成法力,却也只能小挫於她,但看她模样,竟似有更强法宝。而他最忌惮的,却依然是默默站在那阴影中的男子,实在高深莫测,那才是心腹大患。
    只听着清脆铃铛声音,「叮叮噹噹」响了起来,在这杀气腾腾的山洞所在,却是十分的不协调。碧瑶轻立半空,双手轻拂,一个金色小铃铛缓缓飘在她的身前,清脆作响。
    从张小凡这里看去,只见半空中那美丽女子,双手柔若无骨,轻轻舞动,金色铃铛在她双手之间,缓缓开始旋转,不时发出清脆之声。
    「叮噹」,「叮噹」,「叮噹」……
    小周忽然一震,惊觉自己竟已出神,几忘却自己正在生死关头,若不是这些年来道心坚定,便已丧去心神。这小小铃铛,竟似有勾人心魄之能。
    他只在这片刻犹豫之间,脑海之中竟又是一阵发闷,不由得大惊,再不敢凝听下去,大喝一声:「妖孽受死!」
    这大喝之声,震动四壁,强把那「叮噹」声压下片刻,七星剑如电如光,轰然射至!
    碧瑶脸色微白,看去似乎也有些吃力。但见七星剑迅速射至,亦不稍退,右手玉指一挑,向外弹去,「合欢铃」便迎上前去,「叮」的一声,与七星剑在半空撞到一起。
    小周身子一震,只觉得那魔音如穿耳蚀骨一般,竟由那七星剑上凌空而至,片刻间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正要出去救援,忽见小周脸色突然平缓,大喝一声,七星剑光芒复盛,竟是反攻回去。反观碧瑶,却是脸色苍白之极,目光竟也有些呆滞,彷彿突然丧了心神,似乎无力阻挡,眼看就要死在七星剑下。
    张小凡心头一震,片刻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再也不管许多,跳了出来,失声道:「不要……」
    他话声未落,半空中却有阴影掠过,紫气寒芒一闪而收。
    「砰」的一声,小周整个人竟是被打了回来,轰然倒地,嘴角立刻流出殷红的鲜血,而七星剑更是倒飞而出,「铮」的一声,被巨力生生插入了坚硬的巖壁之中。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失色,跳到小周身前。田灵儿就要驱起琥珀朱绫,不料小周强压剧痛,一把拉住他们二人,嘶声道:「不、不可,张师弟,田师妹,那人、那人道行太高,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张小凡一怔,旁边的田灵儿已经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二人的名字?」
    小周欲言又止,向前望去,二人感觉到了什么,一起转头,朝碧瑶看去。
    只见半空中,一个中年男子背对着张小凡等人,扶着碧瑶一起落了下来,平和地道:「瑶儿,这合欢铃乃是金铃夫人遗下的神器,你道行不够,妄自使用,极易为它反噬,日后不可轻用!」
    碧瑶此时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低声道:「是,爹。」
    张小凡等三人一下子都怔住了,小周此刻看来也好了些,盯着那人背影,沉声道:「莫非你就是当今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吗?」
    那中年人淡淡一笑,转过身来,张小凡等人也看清了他的脸容。但见他细眉方脸,眉目儒雅,与刚才那些凶狠粗豪的魔教中人大不相同。但张小凡却更是吃惊,愕然道:「是你?」
    这个中年文士模样的鬼王,竟就是当日在空桑山山下,茶摊之内告诉他烧火棍秘密者──万人往。
    ~下期预告~
    流波山上,正道魔教冲突渐趋激烈,同时,长门中闻名已久的天才弟子萧逸才也赫然出现。然而更令正道震惊的,竟是魔教之中,一些隐没百年之久的老魔头,也纷纷出现。
    其间,张小凡受到了当日在万蝠古窟中吸血鬼姜老三的师父吸血老妖的袭击,遂成正魔大战的导火线。田不易大展神威,而鬼王与神秘人物青龙,却因之牵扯出百年前青云门的一段秘史。
    激战之中,魔教势大,张小凡等年轻弟子先行退却,不料正好遇上奇兽夔牛出世,却被鬼王宗以奇异法阵「困龙阙」制住,原来这才是魔教鬼王宗到这荒僻东海的原因所在。急迫之际,青云门以陆雪琪为首断然出手,最后由田灵儿机智破开法阵一道缝隙。
    不料夔牛狂怒之际,见人即杀,张小凡为救田灵儿,不顾一切出手,在生死关头赫然以天书法诀为凭,将佛道两门真法同时施展……诛仙第七集第一章~隐忧~张小凡看着前方那个中年文士,也就是当今正道的心腹大患「鬼王」,脑海中一片混乱。这些日子以来,他在深心处不时对自己往日的信仰有小小的疑惑,其实都根源於当日空桑山下茶摊里的一番对话。
    如今,又见故人,这份心情当真複杂,几乎让他一时间忘了此时此地的处境。
    不过就算他忘了,旁边的人可不会忘。
    小周伸手擦去了嘴边的鲜血,勉强站了起来,低声对张小凡、田灵儿二人道:「此人道行太高,不可力敌,我来拖住他,你们二人快走!」
    说罢,他伸手一招,倒插在巖壁中到现在兀自在轻微振动的「七星剑」,似受他召唤,「铮」的一声破壁而出,飞回到他手上。
    鬼王看了看小周,点了点头,脸上依然带着一丝微笑,道:「以你的道行,看来青云门门下年轻弟子一辈里,要以你为首。想不到青云门除了这个张小凡,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不错,不错!」
    张小凡吓了一跳,却发觉师姐田灵儿与那小周的眼光都瞄了过来,一时脸上有些发热,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周深深呼吸,踏前一步,手中的七星剑随之亮了起来,鬼王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小周知道此人实是平生所遇最强之敌,但身后还有同门的师弟师妹,无论如何不能弃战而逃,只盼着自己能拖住他,让两位同门先走才是。
    不料他刚想运气御剑,忽然间心口气血霍然翻腾,倒灌上来,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张小凡与田灵儿大惊,冲上前来扶住了他。小周脸色苍白,知道自己被那鬼王一击之下,震动内腑,经脉受创,再也无力施法。他心中惊骇,一半是知道自己身处绝境,另一半却是对这鬼王道行之高,直是骇人听闻,日后对正道之害,只怕难以估量。
    鬼王看了看他,忽地道:「你勉力欲战,可是想拖住我一时半会,好让你这两个同门逃走?」
    小周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田灵儿却站起身来,挡在他的面前,怒道:「妖魔外道,别以为你道行高些就得意了,我可不怕你!」
    张小凡吃了一惊,刚才鬼王一击即伤了小周,任谁也看得出来他道行极高,自己三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眼看着田灵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中便有些担忧,上前拉了拉她,示意田灵儿不要太过冲动。
    田灵儿还未反应过来,但这番举动却已经落到了鬼王和碧瑶的眼中。碧瑶脸色阴沉,冷冷哼了一声,看了看田灵儿,又看了看张小凡,忽地开口道:「张小凡,这位可就是你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位师姐田灵儿吧?」
    田灵儿与小周都吃了一惊,小周皱起眉头,道:「张师弟,难道你与他们父女都认识吗?」
    张小凡沉默半晌,低声道:「是。」
    这时,田灵儿忽然叫了一声,道:「啊!我认出来了,你就是那天晚上偷偷跑过来的魔教妖女,后来被我们追到外面的小岛上,说是要找小凡的那个人……」
    她话说了一半,忽然就收口了,只是眼睛瞪着张小凡。
    张小凡心乱如麻,其实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就是出现这种场面,如今果然出现了,他却依然不知道如何才能应付过去。
    鬼王站在那里,看见张小凡神色複杂,他却仍是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下一别,这些日子以来可好?」
    张小凡心烦意乱,不去理他。小周眉头紧皱,心中着实疑惑,看鬼王父女对这张师弟神色暧昧,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大不寻常。只是青云门门规森严,对与魔道中人交往更是严厉禁止,只不知道这位张师弟究竟与他二人是什么关系,可不要触犯门规,那就大大不妙了。
    但此刻毕竟不是追问的时候,他们三人仍处绝地,小周勉强收束心神,转身面对鬼王,正要说话,鬼王却看了他一眼,忽地抢先道:「你强运真元,暗注灵力入七星剑,可是想以残余之力拖住我,好让你这两个同门能有脱身机会?」
    小周身子一震,面如死灰,不料这鬼王心思竟如此缜密,以他的道行,再加上事先有了防备,自己等人只怕绝无幸理。
    不料鬼王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失望,我并无意为难你们。」
    「什么?」小周与田灵儿同时奇道,张小凡也是一脸惊讶,向他看了过来。
    鬼王看了看碧瑶,又转过头看了看张小凡,微笑道:「张小兄,当日在空桑山死灵渊下,你对瑶儿也算是患难见真情,同历生死……」
    他话才说了一半,张小凡面色已然变了,更感觉到旁边小周与田灵儿都已用异样的眼光望了过来,心中一急,就要开口道:「你、你胡……」
    便在这时,张小凡望到碧瑶看来的眼光,但见她明眸之中,隐隐竟有几分哀怨。忽然间他想起了那个大风狂雨之夜,天地肃杀,却只有她一人陪伴自己受苦的情景,深心处竟是莫名一软,这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鬼王的话,却依然在继续着:「而且当日你更开解瑶儿,化解了我们父女这十几年来的一段心结,可以说是有恩於我。」他笑了笑,道:「今日就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放过你们三人。只是如此一来,将来你回归青云,必定要受那些不辨是非的老傢伙责难,何不就此入我圣教,我必定好好器重於你,你也好与瑶儿双宿双栖,岂不……」
    「住口!」一声断喝,却是张小凡再也忍耐不住,手指着鬼王,大声道:「你来杀我吧!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入你魔教!」
    田灵儿这才松了口气,拍手道:「说的好,小凡。」
    但旁边的小周淡淡地看了张小凡一眼,眉头却依然没有松开。
    鬼王微笑摇头,道:「罢了,那也随你。反正来日方长,你再慢慢考虑吧!」
    说完,他一拉碧瑶,再不停留,两人向洞外飞去。
    碧瑶在半空之中,忽然回头,望向张小凡,张小凡看她回望的目光,本来怒气沖沖的心里,又是一阵惘然。
    小周站在一边,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鬼王父女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片刻之后,外头噪音忽盛,似是正道中人突然受了什么突袭似的。
    不久之后,呼啸阵阵,风声尖锐,似乎有许多人一起飞上天空。
    只听苍松道人雄厚的声音传来,声动四野,道:「尊驾何人,道行如此高深,为何不敢下来与贫道切磋一二?」
    这话明显是对着鬼王说的,但只听风声呼啸,却无人回答,想来鬼王与碧瑶是去的远了。
    山洞里,此刻也是安静了下来,田灵儿看着小周面色苍白,有些关切地道:「周师兄,你身体不要紧吧!呃,不知道你是哪位师伯的门下?」
    张小凡在旁边看着小周摇摇欲坠的样子,连忙跑了过去,扶住了他。小周看了他一眼,张小凡心中有些不自在,低下了头。
    小周轻轻叹息一声,露出了微笑,对他二人道:「你不要叫我周师兄了,这是我混入魔教之内的假名,我不姓周。」
    田灵儿「肮了一声,道:「那你是……」
    小周笑了笑,同时眉头一跳,似是什么地方痛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微笑道:「我是青云门通天峰,道玄恩师座下弟子,姓萧,名逸才。」
    「什么,你是萧逸才萧师兄?」
    小周,也就是萧逸才含笑点头。
    张小凡与田灵儿面面相觑,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可真是久仰大名了。
    夜已深,流波山上的夜空,闪烁着无数明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照耀世间。
    某个隐秘的地方,鬼王缓步走出,只见碧瑶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小山坡上,怔怔地望着流波山东边的方向。
    那里,是正道中人所居之地。
    鬼王轻轻叹息,走到她的身后,轻声道:「瑶儿,夜深露重,你要小心身子。」
    碧瑶身子动了一下,默默转过身来,强笑了笑,道:「是,谢谢爹。」
    鬼王看她神色,忽地道:「你是在想张小凡那个小子吧?」
    碧瑶脸上一红,却没有说话。
    鬼王面露慈爱之色,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向前走了两步,道:「今日见他,我发现他自从与你去一次火龙洞后,似乎道行又更进了一步。」
    碧瑶怔了一下,面上有些欢喜之色,道:「是吗?」
    鬼王点头,道:「我推测之下,多半是他在看了「天书」第一卷之后,有些领悟。」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微笑道:「说起来,你从滴血洞中给我带出的那部天书第一卷总纲,我看了之后,对道法修炼,大有助益。」
    碧瑶喜道:「是吗?」
    鬼王点头,道:「不错,天书共有四卷,传说中还有第五卷,不过从未有人看过。但自古我圣教之中,便传下四卷,可惜多已流失不见。我们鬼王宗能有今日的风光,便是多靠三百年前上一代鬼王祖师偶然得到了天书第二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在那第二卷中,虽然道法精深,玄妙莫测,但总纲文字,关键法诀,却是紧承着第一卷而来,所以这数百年来,我鬼王宗也只能与合欢派、长生堂、万毒门三大宗共分天下。不过日后,嘿嘿……」
    碧瑶笑道:「那我要恭喜爹了。」
    鬼王微笑点头,道:「这一次你实在是立下大功。本来派你前去空桑山炼血堂,除了让你历练一下,也只不过是想找找当年黑心老人前辈可否留下什么法宝异器,不料却带回了天书,这可比任何法宝都要好上十倍不止了。」
    碧瑶笑了笑,但脸色却忽然有些黯淡下来。
    鬼王看了女儿半晌,忽地失笑。
    碧瑶惊醒,脸上一红,嗔道:「爹……」
    鬼王笑着摇头,道:「你何必如此担心?」
    碧瑶咬了咬牙,道:「爹,你今天也不是没看见,张小凡那、那个死傢伙对他师姐田灵儿那个样子,我只怕、只怕……」
    鬼王道:「只怕什么,怕他癡心一片,对你并无情意?」
    碧瑶低下了头。
    鬼王淡淡道:「我却与你看法不一样。」
    碧瑶吃了一惊,道:「爹,你说什么?」
    鬼王道:「以我今日所见,张小凡的确对他师姐不错,但在你与那小周斗法到危急时刻,他却控制不了自己,失声叫出并不顾及自身安危跳了出来。只凭这一点,再加上往日你与他共经生死,一路相伴,在他心中,或许他自己还不明白,但你的份量,也未必比他那师姐差多少了。」
    碧瑶脸上又是一红,夜色之下,更显娇艳,但随即眼波流动,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鬼王把她神情看在眼中,走过去轻轻抚摩她的秀髮,关爱之色坦露无疑,又道:「不过,你也不能高兴的太早。首先门户之别,便是他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再有,青云门中他那些师父师叔师伯,也不可能会容他对你有什么情意的。所以我今日临走之时,才故意将你们关系说的暧昧,我看那叫小周的,在青云门中地位必然不低,由他回去传话,青云门必定对张小凡起疑。如此一来,他投靠我们圣教的可能,又多了几分!」
    说罢,他似乎对自己的做法很是得意,呵呵笑了两声。
    碧瑶开始还笑了出来,但不久之后,却又缓缓收起笑容,默默低下了头。
    鬼王眉头一皱,道:「怎么了?」
    碧瑶迟疑了一下,轻声道:「我、我有些担心,如此一来,只怕小凡他又要受苦了!」
    鬼王哼了一声,道:「若无磨砺,又怎知宝剑锋利!他若是连这一点苦也受不起,莫说是把你交给他我不放心,便是让他来我门下,我也看不起他!」
    碧瑶缓缓点头,但心中不知怎么,却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向东望去,却只见苍穹之下,林海茫茫,隔断了视线,彷彿有了千山万水之远。
    萧逸才的突然出现,在青云门中着实引起了一阵骚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都是又惊又喜。而且从萧逸才的口中,他们也得知了魔教似乎是想寻找在这流波山上出现的奇兽「夔牛」,并意外地知道了此次连魔教四大宗主之一的鬼王,竟也来到了此处。
    此刻,萧逸才因为身体有伤,正躺在一张临时搭起的石床之上,背靠石壁,周围只有苍松道人和田不易两人,其他的弟子都被暂时遣开了。
    苍松道人缓缓点头,面色凝重,道:「原来那人就是魔教鬼王宗新一代的鬼王,果然道行高深。」
    田不易皱了皱眉,道:「逸才,你是怎么混入魔教里面去的?」
    萧逸才笑了笑,道:「当日我奉恩师之命,潜入空桑山查探魔教行踪,果然发现有魔教炼血堂一系的余孽在那里活动。但经我多方暗中观察,这些炼血堂余孽并非大敌,不足为虑,只是多次听他们说到圣教如何如何,似是魔教之中,有什么隐秘大举动一般。我为查究竟,便化名小周,也正好他们正在用人之际,看我还算有几分本领,居然也很顺利的就入了魔教。」
    说到这里,他微带歉意,对田不易道:「不过田师叔,当日张师弟与小竹峰的陆雪琪陆师妹掉入死灵渊的时候,我正好被分配在另一路对付天音寺的法相师兄等人,不及救援,心里着实有些抱歉。不过幸好张师弟福大命大,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
    田不易微笑道:「无妨,这也怪不了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苍松道人在旁边听了,忽地哼了一声。
    田不易听在耳中,也不去理他。
    苍松道人转头对萧逸才道:「不过话说回来,逸才师侄,你这番举动可实在太过冒险。要知道魔教贼子个个阴险狡诈,万一弄的不好,你受了什么伤害,我可没办法向掌门师兄交代了。」
    田不易也点了点头,道:「不错,此次下山之前,掌门师兄对你数月没有消息,心中也颇为担忧,特地私下嘱咐我们要留意你的行踪呢!」
    萧逸才脸色一黯,摇头道:「唉!都是我不好,让恩师担心了。」
    苍松道人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必想得太多,此次你立下大功,待我们将此地魔教余孽清剿乾净,回山之后,掌门师兄必定不会怪你,只怕还要重重赏你也说不准呢?」
    萧逸才脸上一红,道:「苍松师叔,说笑了。」
    田不易淡淡道:「这也不是什么说笑,你这次的确功劳不校不过逸才,日后你可不要再做这种危险之事了。掌门师兄是极看重你的,日后他老人家羽化登仙之后,这掌门之位,也多半便是传给你,到时你身负重任,可不要再任性妄为了。」
    萧逸才肃然道:「是。多谢苍松师叔与田师叔的教诲。」
    苍松道人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幸好今日你的伤没有伤及经脉根本,不然就麻烦了。」
    萧逸才看着苍松道人和田不易都站起身来,也欲起身相送。田不易按住了他,摇头道:「你身上有伤,好好歇息就是。这些俗礼,我们也不是在青云山中,就能免则免了吧!」
    萧逸才不好违逆於他,加上身子的确疲累,便又重新靠上了石壁,道:「多谢二位师叔,那就恕我不送了。」
    苍松道人挥了挥手,与田不易向外边走去,眼看就要走到洞口,忽听着萧逸才在背后叫了一声:「田师叔。」
    田不易怔了一下,转过身来,道:「怎么?」
    萧逸才靠坐在石壁上,微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去年到大竹峰拜访师叔你时,苏茹师叔曾提过想要一颗东南沿海特产的「大贝珍珠」,正好我这次来到东海,就找到了一颗。师叔是否要现在观看?」
    田不易沉吟片刻,又看了看萧逸才,笑了出来,道:「嗨,你不说,我居然也给忘记了,还好你有心,不然我回大竹峰之后,只怕要被你苏师叔给烦死了。」
    说着,他笑着走了回去。苍松道人在原地略微停了停,自然不会去打听这什么珍珠之事,便走了出去。
    洞里,便只剩下了田不易与萧逸才二人。
    田不易微笑着走了过来,但走到萧逸才身前坐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略向后看了看,淡淡道:「你苏师叔的脾气向来是外和内急,早一百年前,她就跑到东海边找到了那什么大贝珍珠了。此刻无人,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萧逸才点了点头,看着田不易,道:「师叔果然慧眼,我把师叔留下来,其实是想对你谈一谈你门下张小凡张师弟的事。」
    田不易眉头一皱,心里微吃一惊,道:「他怎么了?」
    萧逸才咳嗽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田不易随即会意,身子微微前倾,凝神细听。
    山洞之中,一片安静,此刻只有隐约的低语声,轻轻回荡。
    第二章~往事~
    气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显得有些压抑,田不易缓缓伸直身体,脸上神情阴晴不定,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萧逸才沉默了一会,道:「田师叔,这件事我也犹豫了许久,但一想总不好瞒着你……」
    田不易深深呼吸,点头道:「萧师侄,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谢你了。」
    萧逸才点了点头,又似想起了什么,道:「田师叔,我看张师弟虽然与鬼王父女认识,但似乎也还未入了邪道,只是魔教中人阴险毒辣,张师弟年纪又轻,只怕多半会有些危险。」
    田不易哼了一声,面色如霜,冷冷道:「那个畜生,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
    萧逸才向他看了一眼,道:「田师叔,我有句话,不知……」
    田不易道:「你说。」
    萧逸才道:「是。田师叔,我之所以私下与你讲张师弟这件事,便是希望在事情不要闹大之前,你能好生处理。苍松师叔向来掌管青云刑罚,性子又颇为刚强,若为他所知,只怕张师弟……只是他毕竟是你门下弟子,而且这些年来你想必也花了不少心血在他身上,若真要闹大了,你和苍松师叔面上都不好看。所以……」他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张师弟并无犯什么大错,你私下教诲一番,也就是了。」
    田不易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忽地道:「萧师侄,你果然有大将之风,也不枉掌门师兄这般看重你。看来日后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了。」
    萧逸才微微低头,道:「田师叔你过奖了。」
    田不易此刻脸色已经一切如常,淡淡微笑道:「好吧!你也快些歇息吧!这次你的好意,我大竹峰一脉会记住的。」
    他不知是有意无意,在「大竹峰」三字之上,加重了口气。
    萧逸才却似什么也听不懂一般,微笑道:「师叔太客气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
    田不易独自一人站在树林里的僻静处,负手而立。
    这时已是夜深,苍穹上繁星点点,明月高悬,明亮的月光透过森林里繁茂的枝叶,照了下来,落在他的身上。从黑暗中看去,他的面上眉头微皱,显然有什么心思正在思索。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田不易转过身子,向后看去,突然一怔,讶道:「是你?」
    来人却是他的妻子苏茹。只见在这淒清夜里,寂静林中,她静静走来,似乎在瞬间就让人把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她的身上。
    彷彿,这么多年的岁月,也不曾抹去她半分的美丽。
    苏茹走近了,看了看田不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刚才要大仁回来叫小凡到这里,小凡正好不在,我让他去金刚门大力尊者那里看看,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望了苏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苏茹淡淡道:「你自晚上去看过萧逸才,回来一直眉头紧皱,有什么事吗?」
    田不易长出了一口气,脸色放松了些,笑了笑道:「我也知道瞒不过你。」说着,便把萧逸才对他所说有关於张小凡的事,讲了一遍。
    苏茹默默地听完,沉吟片刻之后,摇头道:「先不说小凡到底是不是和魔教的鬼王还有他那个女儿认识,但就算他们认识了,要以此说小凡就入了魔教,甚至说他是魔教潜入青云门的奸细,我绝然是不信的。」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嘿,我以前收了六个徒弟,从老大到老六,就没有一个这么会惹事,又让我这么烦的!」
    苏茹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过从老大到老六,也没有一个像他这般,在七脉大试上给你露脸的啊!」
    田不易窒了一下,但嘴上却不肯认输,白眼一翻,道:「切,那也叫露脸吗?被人用雷劈得像个烧焦的石头一样。」
    苏茹失笑,道:「哎呀!我的田师兄,听说三百年前,你自己参加七脉会武大试的时候,也不过才进了前四而已啊!」
    田不易被妻子翻出老帐,面上顿时有些尴尬,道:「那我还不是……还不是那个时候心里念着,比试的头天晚上还跑去找你,与你一起溜出来在通天峰「虹桥」之上共看星月,一夜没睡。到了比试的时候,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哪里是万师兄的对手?」
    「呸!」苏茹啐了他一口,但脸上泛起了淡淡红晕,看去温柔无限,彷彿又回到了当初年轻时的那个夜晚:「万师兄天纵其才,绝顶聪明,我们这一辈弟子中,除了道玄掌门师兄,在道法修行上更无第二人比得上他。你算什么?当初进了前四,已经让你师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居然还想着打败万师兄吗?」
    田不易呵呵一笑,明显心情也好了起来,道:「万师兄他自然远胜於我,不过你当年却在他与我之间选了我,可见我还是有比他好的地方。」
    苏茹白了他一眼,道:「我是当初鬼迷了心窍,瞎了眼了,才会跟着你的。」
    田不易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妻子,呵呵笑着,眼中满是笑意,忽然间伸出手去,拉住了苏茹那柔若无骨的手。
    苏茹瞪了他一眼,悄声道:「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肉麻做什么?再说等一会小凡就要过来了,被他看见那像是什么样子!」
    田不易但笑不语,苏茹微微低下头来,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夜色如水,四野无人。清凉的晚风悄悄吹过,拂动夜色里的树梢枝头。
    树林里头,很是安静。
    半晌,苏茹忽然道:「其实,我觉得小凡现在这个样子,倒和你当年很是相像。」说着,她抬起头,向田不易道:「你自己有感觉吗?」
    田不易怔了一下,道:「不是吧?」
    苏茹微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其实当年你看起来也似乎是傻傻的样子,谁都以为你比不上那些意气风发的师兄师弟。但最后在你大竹峰一脉之中,成就最大、道法最高的反而是你,你师父后来也把首座之位传给了你。」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我那个叫做内敛,可不是傻。」
    苏茹失声笑了出来,摇头笑道:「你这个人啊!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不少,真拿你没办法。」顿了一下,她接着道:「不过说到小凡,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以他这一两年间的表现,纵然不如林惊羽、陆雪琪那般的聪慧资质,但也不能说是傻瓜,我看他至少也在中人之上。只不过头些年来,被你冷落,心中有些自卑,看起来便缩手缩脚的有些木讷而已。」
    说到这里,苏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才道:「但我一直想不通的便是,当年最粗浅的太极玄清道第一层道法,他怎么会足足用了比普通人多三倍的时间才能修好呢?」
    田不易摇了摇头,吐出了胸中一口闷气,淡淡道:「现在也不用想那么多了,等一会老七来了,我自然要好好问一问他,这些日子,他究竟干什么去了?还干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出来?」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可不要等一会对他又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还没说话,便被你吓得话也说不出了。」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怎么,我有时候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便有一股气出来。」
    苏茹微笑道:「其实你还不是想让你这个目前最有前途的弟子更好些,不但在道法上更进一步,就是在平日里对人处事,你也想要他像齐昊、萧逸才那般,左右逢源,将来……」说到此处,苏茹微微叹息一声,停口不说了。
    田不易默然片刻,道:「怎么了?」
    苏茹看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易,以你的性子,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曾见你改的像当年万师兄一般,所以……」
    田不易沉默了一会,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说了。」
    苏茹看了他半晌,忽地笑道:「若是小凡知道,他这个一向看不起他的师父,居然对他期望最大的时候,不知道他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田不易哼了一声,一脸不屑,转过头去,道:「就他那个笨瓜样子,还让我对他期望最大?别做梦了!」
    苏茹在他身后,微笑地看着他,感觉到依然握着自己手的他的掌心,温暖而宽厚,彷彿,这三百年的岁月,一点也不曾改变过。
    她悄悄的,也握紧了他的手。
    张小凡与宋大仁离开了石头和他师父大力尊者住的地方,向回走来,耳边彷彿还回荡着石头那甕声甕气的笑声。一路之上,但见夜色渐深,除了几个守夜的弟子,众人都慢慢向住处走回去了。
    眼看着快要到大竹峰所住的那个洞穴了,宋大仁心里有些不放心,转过头来,对张小凡道:「小凡,刚才我对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张小凡道:「是,大师兄。」
    宋大仁点了点头,道:「我也不知道师父为了什么找你,但我看他从萧逸才师兄那里回来之后,眉头就一直皱着,只怕有些不快之事。」
    张小凡默然不语,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不知是不是萧逸才把那日鬼王与碧瑶的事对师父讲了出来,如果真是这样,等会师父问起,他可真不知要如何解释了。
    宋大仁见张小凡没说话,以为他心里有些害怕,便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凡,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师父平日里虽然严峻,但心里却是十分爱护我们这些师兄弟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道:「不过,你可不要再突然冲动起来,万一顶撞了师父,那我们也没办法为你求情了啊!」
    张小凡心中一阵温暖,咬了咬牙,向宋大仁看去,低声道:「大师兄,我、我前些日子那样对你,真是对不住,你,你别怪我!」
    宋大仁呵呵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快点走吧!别让师父等久了。不过这天也真是的,刚才还明月高悬,怎么就这一会,乌云就飘了过来。东海这里,毕竟与我们中原不同。」
    张小凡抬头看了看天,果然见天色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适才还明亮之极的月亮,如今只在渐渐堆积的黑云中穿梭,光亮大为减弱,看得让人心里发闷。
    说话间,他们二人已经走了回来,宋大仁与张小凡停住脚步,只听见洞穴里传出田灵儿与杜必书开玩笑的清脆笑声。
    张小凡沉默片刻,对宋大仁道:「大师兄,那我就不进去,直接去树林里找师父了。」
    宋大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也好,快些去吧!不过现下有些黑暗,你在树林中行走要小心一些,知道吗?」
    张小凡露出笑容,点了点头,向前方那片森林走去。
    宋大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小师弟有些孤单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山洞里去了。
    一走入森林,黑暗便似乎从森林深处呼啸一声,涌了过来,包围住他的身影。
    张小凡停顿了一下,心里一动,但过了片刻,眼睛渐渐适应了森林里的环境。夜空上方残余的月光还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了下来,落在无人处,有隐约的光亮。
    森林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白日的鸟鸣,没有野兽的呼吸,甚至连往常随处可听见的低低虫鸣,在这个夜晚,似乎也听不到了。到处是高大而耸立的巨树,巍峨挺立,在黑暗中,如默然的战士!
    只有风声!
    从远方大海深处吹来的海风,拂过了森林的上方,吹动了树梢,沙沙做响。
    幽暗深邃的森林中,少年独自前行。
    张小凡的思绪,忽然飘荡开去,在这个幽深的森林、寂静的夜色中,他突然回忆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往事:昏黄的灯下,还是孩童的他,依偎在娘亲的怀抱,对着外边的夜色,瞪大了眼睛,有淡淡的恐惧……原来,不经意间,那一段过往的岁月,已经离了这么远了。
    他合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后甩了甩头,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只是,他并没有发现,在他走来的路上,黑暗深处,忽然无声地亮起了两团红色的、像是燃烧着恨意火焰的光芒。
    如一个人,愤怒的眼瞳!
    田不易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了,道:「怎么搞的,这么久了还没来?」
    苏茹看了他一眼,道:「哪有这么快的?大仁跑过去找他,他再从大力尊者那里回来,就算用跑的,也要一段时间。你总不能让他为了这一点事,便腾云驾雾地飞过来吧?」
    田不易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怔了一下,道:「奇怪了,东海这里的天色怎么变得这么快?」
    苏茹看了看周围,也微微皱眉应道:「是啊!刚才还亮堂着呢!转眼就乌云盖顶了。」不过她却没把这个放在心上,话题一转,问起另一件事去了:「不易,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有一事不解。」
    田不易看了看她,道:「什么?」
    苏茹道:「如果小凡真如萧逸才所说的与鬼王父女相识,於情於理,他都应该与苍松师兄说才对,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但他却私下对你说了,反对苍松师兄相瞒,且他平日里和我们大竹峰又并非很熟,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田不易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这个人,不简单的。」
    苏茹眉头微皱,道:「怎么?」
    田不易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沉吟了一会,道:「据我所知,掌门师兄这些年来,专心参道,门中之事,已是渐渐不再理会,平日里的烦琐之事,大都交给以苍松为首的几位长老处理。」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冷笑一声,道:「如今门中有人私下议论,苍松现在已经是住在龙首峰的掌门了。」
    苏茹身子一震,面上有担忧之色,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低声道:「这话你可千万不可在外边胡说。」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我自然明白,你放心吧!」
    说完,他沉吟了一下,又道:「你也知道的,我们青云门两千年来,特别是从青叶祖师创下青云七脉以来,这掌门之位,一向是由长门通天峰里的弟子接任的。但如今……」
    苏茹笑了笑,接着他的话道:「但如今,苍松师兄在门中德高望重,道法又强,声望更是仅次於道玄师兄。本来萧逸才接任掌门像是并无异议的事,如今看来,却似乎有些疑问了。」
    田不易淡淡道:「而且这二百年来,苍松他一直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平日里说一不二,除了道玄师兄,他早已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萧师侄有些担忧,也是正常的。」
    苏茹低下了头,半晌才道:「不易,这掌门之争,牵涉颇大,你不要陷得太深了。」
    田不易摇头道:「我何尝不知,但我乃是一脉首座,如何能躲得开去。今日萧逸才既然向我示好,多半便是为了日后相争,留下一道情面。反正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茹叹息一声,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呜」的一声,森林里不知名的深处,忽然有一阵阴风,吹了过来。
    张小凡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发凉,抬头看着满天树影,婆娑舞动,几如妖魔。他眉头微皱,只觉得今晚这森林里鬼气森森,大是不同於往日。不过随即又想,在此处住了许多日子了,从来也不见有什么邪物,难道天色暗些,便有了吗?
    想到这里,他自己心中便觉好笑,就要往前快步走去。
    突然,在他身后,鬼嚎之声霍然而作,直逼入耳。张小凡大惊失色,立刻转过身子,面色立刻就白了几分。只见在身后来路,黑暗之中,缓缓亮起了一颗闪烁着暗红光芒的骷髅头,飞到半空,旋转不已。
    只见在那鬼哭声中,这红色骷髅头逐渐停下,面孔正对着张小凡。张小凡只看见那深陷的眼孔里,竟彷彿有几点幽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片刻之后,在这鬼物背后,却又缓缓升起两个身影。衬着红色骷髅头的光芒,张小凡看见其中一人是个高瘦老者,面目狰狞,容貌干槁,几乎是皮包骨头,看去倒似乎与那红色骷髅头相差不远,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张小凡,大是愤恨的样子。
    而另外一人,看起来却颇是狼狈,个头虽然也颇为高大,却被那老者如拎小鸡一般拎在手中,动弹不得,满脸无奈沮丧之意。
    张小凡定睛一看,忍不住吃了一惊,口中「咦」了一声。
    这人看着眼熟,却是个熟人,便是最初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下见到的,这几日在这流波山又见过几回的野狗道人。只见他被那枯槁老者用右手拎着衣领,哭丧着脸,不料一转眼间却看到张小凡正站在前方,一脸诧异地看了过来,立刻如看到救星一般,指着张小凡叫了出来:「啊!就是他,就是他!」
    张小凡吓了一跳,见野狗道人指着自己叫个不停,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却只见那老者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发出了刺耳而沙哑的声音,对野狗道人道:「就是这个青云门的小崽子?」
    野狗点头不迭,连声道:「对,对,就是他,吸血前辈,就是这个杀千刀的王八蛋害了您的唯一传人,吸血鬼姜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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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6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三章~吸血老妖~
    这个面目狰狞的老者,却是魔教中一个隐世多年的老魔头,自号「吸血老祖」,正道中人,包括魔教的许多人,私下却称他做「吸血老妖」。其中的主要原因,便是在他所修习的邪门妖法「吸血大法」,要吸食活人精血入体方可修炼,大是诡异可怖。
    不过这妖法虽然厉害,却对修习者本人亦有反噬之力,所以凡是修习吸血大法的人,无不是个个面容狰狞,不容於世,便是魔教之中,也多有私下非议的。
    但话说回来,这妖法却是非同小可,百年前他出世之时,也曾经闹过一场腥风血雨,搅得正道中人头痛不已。只是后来魔教失势,正道连手打压,吸血老妖为逃避正道中那些高人的追杀,也随着魔教渐渐退出中原,以后便再没有什么消息了。
    这一回魔教复兴,群魔齐舞,吸血老妖本属魔教四大宗派之一的「万毒门」,也被请了出来。而在出山之前,他门下唯一的一个弟子吸血鬼姜老三,因为和野狗道人、刘镐等人臭味相投,被他们拉去助拳,不料却在万蝠古窟下,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
    吸血老妖知道之后,震怒之极。要知他这一脉,因为吸血妖法名声太差,且修炼过程凶险难测,一不小心便被妖法反噬,爆血而亡。所以就是魔道之中,亦鲜少有人愿意修行,这姜老三乃是他在十数年前好不容易才看中的一个弟子,性子还正好对了他的古怪脾气,所以在心里很是喜爱。不料这一次死得不明不白,叫他如何不暴跳如雷?
    近日,魔教中大有动静,由鬼王宗先行开道,来到这东海荒僻之地流波山,随后,其他三大宗派也先后派出强援,吸血老妖便是其中之一,算算也就是今日才来到流波山上。说巧也巧,正好就被他碰上了野狗道人等炼血堂一系人马。年老大、刘镐等人,俱是狡诈之辈,一看吸血老妖面色阴沉,知道这老魔头性子古怪暴戾,料到他必然还记恨徒弟之死,一个个便脚底抹油跑了。
    偏偏这野狗道人的性子,说好听些是个直性子,往坏处说便是反应迟钝,居然上前给吸血老妖打招呼见礼,口中还说着诸如:「啊!老前辈,多年不见,不想身子还康健如昔……」
    话未说到一半,吸血老妖听着便觉得野狗这廝实在该杀,连累我徒儿丧命不说,居然还敢来讽刺我老而不死?大怒之下,一把便把野狗道人拎了起来。野狗道人这才感觉不对,只吓得求饶不止。
    吸血老妖也不废话,只对他道:「现在我们就去青云门那里,找那个杀我徒弟的王八蛋,找到了算你命大,找不到我就先吸乾你的血,为我徒弟祭奠一番。」
    这番话只说的野狗面无人色,叫苦不迭。
    自来到流波山上,张小凡已经数次看到了野狗道人,但野狗道人当时不是在与别人斗法,便是在空中逃之夭夭,都未看见张小凡。算上在隐秘山洞的那一次,张小凡也是躲在黑暗处,等他出来的时候,野狗也早和别人一起冲了出去,和正道弟子「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去了。
    这野狗心想,谁知道那小王八蛋有没有来这流波山,万一他没来,吸血老妖暴怒之下,自己岂不死得冤枉,当下哀求不止。无奈吸血老妖心如铁石,充耳不闻,拎着他便偷偷飞到了正道中人居住所在。
    这时在这黑暗林中,突然看见了张小凡的身影,野狗道人当真是喜出望外,比见到自己亲生爹娘还要高兴,立刻便大声叫了出来:「就是他,没错,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吸血老妖冷哼一声,手上轻轻一抛,登时把野狗像扔什么杂物一般丢了好远出去,半晌张小凡才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闷响,随即有呼痛声音,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掉到了地上,还是撞上了一棵大树?
    吸血老妖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个青云门的小辈弟子,却没有立刻出手,反是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性子暴戾,但也并非全无理智。当日在看到炼血堂托人运回姜老三的屍首之后,狂怒伤心之余,随即也发现了奇怪之处。这姜老三血肉乾枯的死法,怎么看怎么像是被自己同门中的吸血妖法所致,难道这世间除了自己和姜老三之外,还有人修习这门「奇术」不成?
    他自然是不知道张小凡手中那根烧火棍上,有魔教前辈黑心老人传下的「噬血珠」,但以他数百年修行的见识眼光,很快就认定了这个「凶手」就算不是用吸血妖法,至少也是与吸血妖法相类似的法术,而且道行绝然不低,只怕还不在自己之下。故而如今见到张小凡,他反而沉住了气,先仔细看看此人,到底有何奇怪之处?
    只是他东看看、西瞧瞧,眉头大皱,却仍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这小子仍然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云门弟子,一点出众的地方也没有,更无半分吸血妖法那种残忍暴戾之气。
    张小凡站在原地,却是被这一个鬼气森森的老傢伙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又不知道他是何人。但看他与野狗道人在一起,想来必是魔教中人,看他们二人的言谈,似乎是特意前来找自己的。
    半空中那个泛着红光的红色骷髅头,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缓缓旋转,吸血老妖的声音从那红光背后冷冷传了过来:「青云门的小崽子,就是你杀我徒儿姜老三的吗?」
    张小凡一怔,奇道:「谁是姜老三?」
    吸血老妖窒了一下,心中大怒,换了往日,早就一个法术过去,先吸乾这傢伙的血再说。只是一想到这青云门的弟子身上竟会有道行不低的吸血术法,这个无论如何都要先搞清楚。
    他当下强压住怒火,但声音听起来,却已经像是鬼哭狼嚎:「就是你在空桑山万蝠古窟里,用吸血大法杀了的那个!」
    张小凡心头一震,再一听吸血二字,立刻便想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可怖情景,忍不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向腰间那根烧火棍摸去。
    烧火棍安静地别在他的腰间,如沉眠的恶魔。
    吸血老妖见他半晌不言语,倒似出神一般,当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到了极点,比起当年追杀自己的那些青云门高手还要「嚣张」十倍。
    他性子一向暴戾,若不是心中仍有些许疑问,哪里会忍了这么许久,这一气非同小可,大吼一声:「青云门的小子,还我徒儿命来!」
    张小凡悚然一惊,退后一步。只听着周围鬼哭之声大作,阴风凛冽,触体生寒,就连自己脖子后头也凉飕飕的,全身的寒毛都似乎倒竖起来了。
    半空中的红色骷髅头,忽然张开了阴森森的嘴,刹那之间,只见从那嘴里闪出五道黑光,落到张小凡身前,过了片刻,竟是抖抖嗦嗦站了起来。
    张小凡凝神戒备,知道眼前这魔教妖人邪法怪异,但仔细一看,却仍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只见那五道渐渐长大的身影,却是五个形容各异,但面貌同样狰狞的鬼怪,或血盆大口,或獠牙利齿,腥臭污秽之气,扑鼻而来。
    不到一会工夫,这五个鬼怪竟然已经长大到比张小凡还高上半个身子的巨人,在他们的后面,吸血老妖双手结着奇怪法印,在那个红色骷髅头上或点或拍,时不时的晃动一下,那些鬼怪便相应地动了动,显然被这老魔头在控制着。
    此刻,彷彿是衬着那个骷髅头散发出来的红光,连吸血老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些发红,只听他冷笑一声,双手十指忽紧,「嘶」的一声,牢牢勒住了红色骷髅头上。
    几乎与他的动作相应,那五个巨大鬼物的眼睛里,突然全部红亮了起来,发出深深凶戾的目光,同时仰首,向天嚎叫。
    「呜碍…」
    张小凡身子剧震,神志几为所夺,只觉得周围鬼影闪烁,那鬼哭之声更是如穿耳之锥,直插入了自己脑袋,痛楚不堪。
    那五个鬼物仰天长嚎,片刻后竟是一起扑了过来,风声呼啸,张小凡竭力向后躲去,险险才躲过这一击。只是还没等他平静下来,那五个鬼物一起下手,嚎叫声中,竟把鬼爪齐齐插入地下。
    张小凡人在半空,把烧火棍紧握在手,心下稍安,烧火棍彷彿也感觉到了什么,泛起了苍青色的光芒,渐渐亮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多想什么,那五个鬼物深插入地面的鬼爪,彷彿拉住了什么地皮一般,长嚎声中,阴风顿起,整块地面竟被扯了起来。但更可怖的却是从那地下,竟然「唆唆唆」飞出了无数大小阴灵,向着张小凡飞去,转眼间就把他给包围了起来。
    吸血老妖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但随即又皱了皱眉,他因为心里顾忌这少年只怕身怀异能,所以一开始并未用他的看家本领吸血大法,而是用了这些年来另外修炼的一套得意法术──「五鬼御灵」。以本身精魄炼成的五个「命鬼」为媒,将附近十里之内所有死灵幽魂强行拘来,再以厉鬼之术炼化,俱成贪噬生灵血肉的阴灵,往张小凡攻去。
    但这个青云弟子的道行虽然不低,却似乎并没有修习什么吸血大法,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野狗那傢伙为了活命,随便指了个替死鬼给自己?
    吸血老妖心里正在想着,忽然间似有所感,身子一震,抬头向前望去。只见已被无数白色幽魂阴灵团团围住到看不见身影的张小凡处,突然,在那重重白影鬼眸之中,有一道幽幽玄青之光,穿过无数阴灵,照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撕裂了什么一般,清脆而响亮。
    流波山上的夜色,更加阴暗,此刻已经连月亮的微光,也渐渐看不到了。
    寂寥而带着些淒凉的夜色里,隐约有一声长啸。
    甚至连远方大海上的波涛,也彷彿渐渐澎湃。
    那一种冰凉的感觉,从心间,悄悄掠过……烧火棍赫然剧亮,那原本黑幽幽的棒身,彷彿突然惊醒的恶魔,睁开了双眸。瞬间,冰凉而暴戾的气息,从张小凡的身上传了开去,无数的阴灵竟是惊骇飞起,惊惶飞舞。
    远处的吸血老妖眉头紧皱,脸色渐渐肃然,低声自语了一句:「好重的煞气……」
    那五只巨大的命鬼,齐声嚎叫,身形闪过,「唆唆」几声腾空而起,落在张小凡周围,将他包围在中间,同时鬼爪向空撕扯,锐声顿起。
    适才还因为烧火棍上神秘煞气惊慌不已的阴灵,此刻突然在空中停顿了一下,张小凡分明看见,其中许多幻化做人形的脸上,有痛苦之色,只是在瞬间之后,又变做凶残。
    「呀!」
    淒厉鬼啸,破空而出,无数的阴灵返身而下,向着那场中唯一的血肉之躯,扑了上去。
    张小凡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前后左右尽是白色鬼影,纷至沓来,直是应接不暇。只是还没等他招架几下,但见满天鬼影,如厚厚幽云一般压了下来,将他逼回到地面,张小凡咬牙支撑,但还没等他招架几下,忽然间他身子一绊,脚下剧痛,几乎跌倒在地。
    张小凡大吃一惊,向下看去,只见脚下土壤之中,赫然伸出两只巨大鬼手,将他的双脚牢牢抓住,鬼爪锋利,几乎就要刺入血脉。而在周围,刚才原本有五只命鬼,如今却只剩下了四只。
    半空中无数阴灵齐声欢呼,尖啸着蜂拥而至,那一张张贪婪的大口,彷彿就在眼前。
    张小凡面色苍白,肌肉彷彿也有些扭曲,强忍剧痛,右手结法诀在身前疾划,烧火棍腾空而起,在空中「呜」的一声,闪过一道光墙,幽幽青光,一闪再闪。
    当先冲下的几只阴灵,收势不住,生生撞到了那黑色棒身之上,连尖叫声也没有,竟是化作轻烟消散。
    与此同时,张小凡身子再震,向下一瞄,却见那鬼爪如利刃一般,已经划破了他的肌肤,鲜红的血,流淌了出来,滴在那黑色的鬼爪之上。
    那一股鲜美、甘甜的,血的气息啊!在空气中,顿时散发出来。
    张小凡怔了一下。
    满天飞舞尖啸的无数阴灵们,也怔了一下。
    烧火棍上的光芒,也彷彿,轻轻震了一下,就像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气息,受到刺激了一般。
    片刻之后,无数阴灵们叫嚣着冲下,冲向那甘美的血肉之躯。只是在那风声凛冽处,却有人昂首一啸。烧火棍落了下来,张小凡一把抓住,再不管上方阴灵,瞪大了眼,那眼中隐约有红色的光芒晃动。
    一把插下!
    向下插下!
    穿过了那鬼爪,也穿过了自己的鲜血!
    红色的血,附在黑色的棒身,静静渗了进去。烧火棍上红色的血脉,突然之间,一起亮了起来。
    「扑!」,地底深处,有一声闷响。上方所有的阴灵,忽然都停顿不前,面露惧色,就像前方,便是传说中焚炼阴魂的恶魔。
    黑暗里,彷彿只有烧火棍的光芒,闪烁着。
    远处,吸血老妖手中的红色骷髅头,忽地发出一声低低脆响,在右手边的位置上,突然碎了一块下来。

    吸血老妖脸色大变,霍然抬头,这少年竟是破去了他五鬼御灵法阵中的一只命鬼。而现场中,缺了一角的四只命鬼明显已经控制不住如此之多的阴灵,渐渐的竟有些阴灵逃逸而去。
    张小凡周围的地面,忽地陷了下去,足足有半尺之深,而抓在他脚上的鬼爪,也慢慢松开,化作腥血,渗入地面。
    只是,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却只听满天阴灵,齐声呼啸。他悚然大惊,正要抵抗,却只见那无数阴灵,竟是四散飞逃,只见白光四晃,鬼啸连连,阴灵飞舞,红光闪过……红光?
    那穿过无数白色阴灵之间,奔驰而来的红光,如电如光,闪烁着的骷髅头,转眼已到眼前。张小凡正要跃起,却是脚下一痛,牵扯到刚才受创的伤口,身子不稳,竟是没能闪开。
    只见红色骷髅赫然张口,竟如恶鬼一般咬来,张小凡惊骇之中,御起烧火棍挡在身前。却只见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口中竟伸出一只乾枯手来,霍然长了三尺,五指成爪,重重抓在他胸口之上。
    张小凡身体大震,刹那间只看那鬼手之上,原本乾枯的肌肤突然如有血液灌入,竟是饱满起来。顷刻他的头脑中一阵发晕,只觉得全身的血脉一齐翻腾,竟是都往胸口那伤口处倒流而去。
    这自然便是吸血老妖的看家本领吸血大法了,眼看着张小凡被他控於手掌之间,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喝一声,手臂伸起,竟是硬生生把那少年的身体举到了半空,喝道:「小子,还我徒儿命来!」
    张小凡被他抓在手中,全身血脉逆流,痛苦不堪。他神志渐渐模糊,只能用着最后一点力气垂死挣扎,将烧火棍向那鬼手打去,但力道全无,如飘羽一般。
    吸血老妖全然不放在眼中,哼了一声,心里却暗想着:这少年别的没什么,道法也只一般,但手中这法宝却大是古怪,等一会吸乾了他的血,倒要将这烧火棍似的东西,带回去好好看看。
    就在这时,烧火棍落在了他抓在张小凡胸口的那只手上。
    玄青色的珠子,划过了此刻正在猖狂吸血的肌肤。
    那皮肤之下的鲜血,彷彿在召唤着什么?
    吸血老妖忽然尖啸一声,放开了张小凡,向后跃开,向手中看去。只见原本因为吸血而变的饱满的肌肤,几乎就在瞬间,就突然乾瘪了下来,比原来的还要不如。
    而在前方,张小凡身子摇摇欲坠,但他手中的那根烧火棍,特别是棍顶头上的那颗珠子,却诡异地亮了起来,映的它周围的血丝,闪闪发红。
    吸血老妖忽然冷笑了出来:「我说怎么姜老三会这般死法,原来古怪在你这里,嘿嘿,天下竟有这般奇珍,小子,连你的命一起拿来吧!」
    说着身形飞起,鬼手如爪,这一次,却是向着张小凡的头顶,直直插下。可怜张小凡此刻全身乏力,再也无力抵挡,眼看就要死在这吸血老妖的爪下了。
    「妖孽!」
    一声断喝,满含怒意,炽热的热浪转眼间破空而至,如巨涛排空,席卷了整个森林。他们周围十丈之内,所有的树木瞬间枯萎,只有一道灿烂火光,从天边降下,将这满天乌云,尽皆扯碎。
    吸血老妖大惊失色,来人道行之高,大非寻常,哪里还顾得上伤害张小凡,双手疾退,尖啸声中,红色骷髅血光大盛,在身前腾起一道红如鲜血的光墙。
    「轰……」
    如雷声落地轰鸣,火光砸在血墙之上,嘶嘶热浪,轰然而生,片刻间化做赤色仙剑,震动不已。巨大之力,将吸血老妖直往后压去,直退了数丈之远,这力道竟不稍减,依然如山呼海啸一般直压过来。
    吸血老妖面色一白,大叫一声,法诀变化,十指连动,瞬间红色骷髅双目中射出两道血光,透过血墙,打在那赤剑之上。
    巨响声中,赤色仙剑倒飞回去,吸血老妖身子亦是大震,退了几步,这才站稳身体。
    「「赤焰」!」吸血老妖眼中忽然泛起森森寒意,面色如霜。
    炽烈热浪一闪而收,火光闪过处,田不易缓缓现身。身后另有一个身影闪过,正是苏茹,抱住了正欲跌倒的张小凡。张小凡一看是师父师娘赶来,心中一暖。
    只见苏茹面有担忧之色,看着他低声道:「小凡,你没事吧?」
    张小凡勉力笑道:「我没事,师娘……」
    他话未说到一半,忽然间眼前金星一闪,随即一黑,却是晕了过去。
    苏茹眉头紧皱,田不易不理吸血老妖,却也先向张小凡这里看了过来。
    片刻过后,苏茹查看完毕,伸手到怀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黄澄澄的丹药,给张小凡服下,然后向着田不易点了点头,轻声道:「死不了。」顿了一下,向远处吸血老妖看了一眼,眼中有愤慨之色:「是吸血大法!」
    田不易脸上怒气一闪而过,转过头来,与吸血老妖的目光对上。
    「吸血老妖,你也是成名数百年的人物,居然用这般残劣手段,对付一个小辈,算什么东西?」
    「呸!」吸血老妖狠狠道:「你徒弟的命是命,我徒儿的命便不是命吗?」
    田不易冷冷道:「关你鬼徒弟什么事?」
    吸血老妖目光一凝,道:「他在空桑山万蝠古窟下杀了我徒弟,我便来杀他,那又怎样?」
    「好!」田不易忽然喝了一声:「杀得好!」
    吸血老妖倒是一怔。
    田不易冷冷一笑,道:「我向来看不起我这个徒弟,但今日一见,却比我想像得有出息,居然还懂得为民除害!」
    吸血老妖这一气非同小可,怒道:「好,好,你们这般狗娘养的,百年前落井下石,追杀於我,今日正好让我再会一会你的赤焰剑!」
    田不易深深呼吸,右手凌空划过,刹那间赤焰仙剑如听到主人心思,彷彿也一般激动地微微震动。
    「百年前让你侥倖逃脱,今日就让我再看一看,你这个胆敢欺负我徒弟的吸血大法,究竟到了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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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7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四章~赤焰~
    吸血老妖哼了一声,却无丝毫惧怕,枯槁的脸上浮起凶戾之色,道:「当年你们这些正道之人,不过就仗着人多势众,难道我还当真怕了你吗?」
    说着,双手一振,身前那个闪烁着红光的骷髅头「呜」的一声划过半空,围绕着他的身子急速飞舞,而他的眼睛里,亦开始渐渐发红。
    田不易深深吸气,凝神戒备。百年之前,他已是青云门下出色的一人,当年追杀魔教余孽,他也是主力之一,也曾和吸血老妖交过手,知道此人不可小视,吸血大法更是非同小可。
    这时,满天的乌云又是渐渐聚拢,刚才被田不易石破天惊的一剑所撕碎的痕迹已是消失不见,夜色又深沉下来。
    隐约中,远方传来的大海波涛之声,夹杂在凛冽巨大的风声里,渐渐汹涌。那若隐若现,彷彿隐匿在深海之中的长啸,在夜色中,苍穹下,轻轻飘荡。
    张小凡悠悠醒来,只觉得胸口烦闷,很是难受,此刻忽听到有人「咦」了一声,一只白皙的玉手伸了过来,在他胸口轻轻推拿了几下。
    片刻之后,原本郁积在胸间的气血,彷彿通畅开去,连他的精神,也顿时好了不少。
    张小凡抬头一看,见是师娘苏茹,正扶着自己,微笑不语。
    他脸上一红,低声道:「谢谢师娘。」
    苏茹柔声道:「你没事吧?」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现在就是有些疲惫,其他没什么了?」
    苏茹微笑点头,忽地轻声笑道:「那就好了,现在看你师父为你出气!」
    张小凡吓了一跳,顺着苏茹目光看去,一时为之震动。
    黑暗的苍穹之下,低沉的黑云之间,赫然竟有炽热而闪耀的光团,映亮了半个天际,连乌云的边缘,也彷彿镶上了光边。
    田不易如上古的火神,傲立在云端,将那「赤焰」幻化燃烧的火焰,化做满天飞舞的火龙,撕开乌云,冲上九天。
    而吸血老妖,竟已是不见踪影,却见在云边天上,赫然有巨大骷髅,嘶吼狂啸。风云变化,有幽厉血光,沖天而起,与那火龙廝斗不止。
    满天黑云,此刻都已沸腾不止,翻滚咆哮,从地上望去,那两人有如九天神魔,愤怒决杀。
    张小凡只看得心动神驰,对师父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见火龙狂啸,声动四野,出没云间,真个有惊天动地之威,倒和前些日子在黑石洞下,三尾妖狐用玄火鉴召出的火龙有些相似,但威势却大得多了。
    想到这里,他身子忽地一震,只觉得从自己右手臂上的玄火鉴处,忽然有一阵热气腾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走遍全身。
    正在他身边的苏茹忽有所感,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眼中有关切之色,问道:「小凡,你身体怎么突然这么热,不会是伤后发热吧?」
    张小凡吃了一惊,不想师娘感觉如此敏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呐呐的道:「没、没什么……」
    苏茹皱眉,正想细问,忽然感觉到什么,转过头向后看去。只听得森林中脚步阵阵,不过片刻,从各个角落竟是走出了百余人来,都是正道中人。天音寺的法相、法善,焚香谷的李洵、燕虹都在其中,而走在最前面的,便是苍松道人。
    苏茹站起身来,笑了笑道:「苍松师兄,你们也来了。」
    苍松微微点头,淡淡道:「田师弟在这里大展神威,惊天动地,我们也不是瞎子聋子,就过来看一看了。」
    苏茹眉头微皱,觉得他话中隐隐有刺,但还不等她说些什么,跟在后面的大竹峰弟子,却已看到了张小凡身上血迹斑斑,脸色憔悴地坐在地上。
    田灵儿失声惊呼,跑了上来,宋大仁、杜必书、何大智脸上也有焦急之色,跟在她的后面。不料他们才跑了几步,忽只觉得白影一闪,竟是有个身影比他们更快地冲了上去,仔细一看,却是林惊羽。
    只见林惊羽闪身到张小凡身边,蹲了下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面色微微苍白,道:「小凡,你没事吧?」
    张小凡感觉到他眼里的担忧,心中一暖,点头微笑道:「我没事了,无妨。」
    林惊羽上下看了看他,又瞧了他胸口伤处一眼,这才放了心,长出了一口气,道:「是谁伤了你的?」
    张小凡向上一指,道:「就是那个妖人,听我师父刚才叫他,好像是什么「吸血老妖」?」
    林惊羽身子一震,看来他倒知道这个魔头,讶道:「这老傢伙居然也出世了?」说罢,抬头向上望去。
    这时田灵儿等人也来到张小凡的身边,问长问短。张小凡看着田灵儿关切的目光,却低下头去,低声地回答着师兄们的问题,表示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
    这时天空中激斗正酣,林惊羽站在张小凡身边,抬头看了一会,忽然道:「小凡,想不到你师父平时看起来不怎样,但道法居然如此之高!」
    田灵儿一听,心中有气,自从当年她在家门口败给了林惊羽,心里便看这小子很不顺眼,当下哼了一声,道:「我爹道法精深,哪里是你这个龙首峰的小子能看得出来的?」
    林惊羽眉头一皱,转头看来,却见田灵儿目光逼视,毫不示弱,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忽然一笑,道:「田师妹,你说的是。」
    田灵儿反而窒了一下,没料到这个当年趾高气扬的少年,如今修养突然变得好了,但看林惊羽面带微笑,却是往另一处看去。她顺着林惊羽的目光,却见他正和站在远处苍松道人身旁的齐昊相望,相视微笑。
    田灵儿何等聪明,转眼便想到,林惊羽必定是因为一向尊重师兄齐昊,所以才不好意思和自己争辩。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此刻目光与齐昊相接,仍是止不住的心中一甜。
    站在一旁的苏茹眉头轻皱,刚才这几个小辈的话她都听在耳中了,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片刻之后,她悄悄向苍松道人看去,只见苍松道人仰首观望,面无表情,但眼神炯炯,目光闪烁,一直盯着田不易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时,只听着狂风呼啸,天空中火焰四射,血光沖天,显然那二人斗法已到了最要紧的时刻,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想不到这吸血老妖居然如此胆大,敢来此处挑衅。齐昊!」
    齐昊就站在他的身边,踏上一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苍松道人向天空中望了一眼,道:「你田师伯胜算已定,那老魔头撑不了多久了,你带人在四周佈置一下,这一次绝不能让这妖孽跑了。」
    齐昊应了一声,伸手招了招,把林惊羽也叫了回来,然后转身知会其他几大门派如法相、李洵等人,正自商量。
    苏茹缓缓走到苍松道人身边,微笑道:「苍松师兄,你怎么看出不易要胜了?」
    苍松道人看了苏茹一眼,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苏师妹,你又要开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玩笑了吗?」
    苏茹摇头笑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您头上开玩笑了,我可是诚心请教的!」
    苍松道人笑了笑,道:「苏师妹你向来聪慧,资质远胜我这个不成器的师兄,何必太谦。吸血老妖虽然道行不低,又有「血骷髅」在身,看起来血光沖天,凶悍无匹。但我观其声势虽凶,本尊法宝所在右上三分处,血色红光却似不纯,血骷髅似有小小破损。这在平日自然不算什么,以这妖孽的道行,回去稍加炼化,自然无事,但如今在田师弟面前,却是他最大的破绽。」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眼中深处彷彿有一道寒芒闪过,但声音还是依然平和,道:「反看田师弟,从容不迫,以青云法诀驾驭赤焰神剑,竟已可化出「赤火真龙」,血骷髅红光虽盛,但与赤火真龙一触即退,已非其敌。而且田师弟目光敏锐,招招直攻血骷髅右上三分处,吸血老妖看似嚣张,其实已是左支右绌,必败无疑。不知道苏师妹看来,我说的可有错吗?」
    苏茹微笑道:「师兄慧眼,我也是听你说了,才知道的。」
    苍松道人淡淡一笑,转过头去,仰首眺望,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调平和,缓缓道:「苏师妹。」
    苏茹道:「什么,苍松师兄?」
    苍松道人目光依然放在半空中激烈斗法的两人身上,口中却分明而清晰地道:「田师弟自从百年前一举突破太极玄清道「上清」境界,这些年来,看来道法上又是突飞猛进吧!」
    苏茹心头一震,但脸上没有表露出来,微笑道:「苍松师兄你太过奖了,不易他哪有掌门师兄和你的大才……」
    苍松道人缓缓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百年前我们正道一举击溃魔教,我和田师弟、风回峰的曾师弟、朝阳峰的商师弟,以及长门的万……」
    苏茹忽然低声喊了一声:「苍松师兄。」
    苍松道人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又道:「……我们几人追杀魔教中的几个魔头,深入蛮荒,便在那时,田师弟已突破到了上清境。万师……那个人,便对我们说道,田师弟看似驽钝,但内里聪慧,尤其心志坚毅不拔,更是难得,将来於道法修行之上,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苏师妹,那个人,你也是认识的,他所说的话,他的目光见识,想必你也不会有疑问吧!」
    苏茹淡淡一笑,却没有言语,只转过头去,仰望天空。
    吸血老妖人在半空,厉啸连连,模样凶狠之极,但心里却是越来越惊。百年前他也曾与田不易交过手,那时此人虽然道行已然不低,但自己凭这吸血大法,仍然有把握胜之。
    不料百年之后,再度交手,此人道行竟然突飞猛进,由那赤焰仙剑上化出的火龙,次次都与他以吸血大法催持血骷髅所发出的「幽厉血芒」硬撼,非但不落下风,更有渐渐压倒之势。
    最令人头疼的还不止这些,刚才他与张小凡斗法时候,看他是个青云小辈,一时大意,「五鬼御灵」法阵却被他莫名其妙地破去了一只命鬼。
    其实这也难怪吸血老妖想不通,他的血骷髅本是鬼厉之物,若是遇上了正道传说中的一些无上神兵,比如陆雪琪的「天玡神剑」,自然会有些生剋,以他的道行见识,自然也会加倍小心。
    只是张小凡这小子的法宝烧火棍,却实在太过古怪,从头到脚没有一丝一毫的神兵气息,真说起来,因为煞气极重,倒是比较像吸血老妖的邪门法宝,吸血老妖看了之后,便不放在心上。
    不料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噬血珠」吸噬活物精血,对吸血老妖的鬼物无可奈何,但另外的一半──「摄魂」,却是传说中焚炼阴灵厉魄数千载而成的无上邪物,正是世间幽魂鬼厉之物的老祖宗。适才激斗中被张小凡以本身精血催动,插入命鬼之体,登时就把命鬼化了个乾乾净净,比什么正道神兵都要乾脆无比。
    换了平时,吸血老妖顶多也就是吃惊一下,因为张小凡毕竟道法修行与他相差甚远,适才吸血老妖一驭起看家本事,张小凡便是不敌。但等他对上了道行非但不低於他,更似隐隐有胜过之势的田不易,这小小的隐患便显露出来了。
    五鬼御灵法阵和吸血大法,都是用血骷髅所催动,命鬼突然被破去一只,血骷髅之上登时也受了细微破损,而此刻,却已成了吸血老妖最大的危险。
    田不易身居青云门大竹峰首座近百年,非但道行远胜张小凡,见识眼光、斗法经验更是胜他百倍,两人交手不过数个回合,便看出吸血老妖的血骷髅上有一处居然光色不纯,立时便全力向此处攻去,刚开始还没什么,但时间一久,吸血老妖便觉得吃力无比。
    只见天空中火龙嘶吼,张牙舞爪,吸血老妖化身的巨大骷髅,渐渐光色黯淡,反观这火焰炽热,几乎把整个夜空都染做了赤色。
    吸血老妖心中叫苦,暗恨自己过於托大,以为这百年来自己苦心修炼,除了正道中那几个顶尖之人,便不惧怕其余。这次前来,他其实也是暗中询问过,知道了那几个自己深深忌惮的人都未前来,这才放心,不料如今事过百年,这田不易道行进境竟是如此之快。
    他正焦急处,目光无意中向下一望,登时又吃了一惊。只见地面上人影晃动,怕不有数十人以上,看那服饰样子,多半都是正道中人,其中更有几个面熟之人,尤其是站在最前头的苍松道人,当年也是追杀他的青云诸人之一。
    吸血老妖这一下更是心寒,立刻便有去意。
    便在他心神一闪之时,突然间前头火龙狂啸,声若惊雷,吸血老妖大吃一惊,抬头看去,骇然变色。只见半空中火龙突然火光大盛,片刻之后却不攻来,反而如长鲸吸水一般缩回到田不易手中,再度化做赤焰仙剑,而那残余的火光,竟未稍退,直照亮了整个苍穹。
    田不易面如严霜,神色肃然,赤焰横在胸前,左手握住法诀,脚踏七星,在半空中连行七步,赤焰仙剑霍然刺天,口中诵诀:「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地面之上,尤其是青云门中,一片哗然。在场众人,尤其是大竹峰弟子,更是一个个神情激动无比,就连旁边的苍松道人,脸色也微微苍白。
    原本低沉的乌云顿时翻涌,如开了锅的沸水,天地间风声萧萧,片刻后更是从那黑云深处,传来隆隆雷声,几乎就在那两个人的身边,炸响开来。刹那间,天动地摇!
    整个流波山彷彿也震动不已,而在这座海岛的周围,原本平静的海水,也不可思议地沸腾起来。
    一道彷彿来自远古的电光,在天际一闪,忽地而起,刺破黑云,撕裂长空,如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明,落入凡间,停在那燃烧的剑尖。
    那一个瞬间,天空中的人,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那炽热而耀眼的光芒,遮盖了这片天地世间。
    有风,吹过。
    拂起了,所有人的衣裳……
    天地间,忽然一片肃杀宁静!
    突然,惊雷再响!轰然声中,天地变色,那一道巨大无匹的光柱,激射而出,洞穿了所有黑云,亮过了夏日赤阳,一往无回、势不可挡地冲向吸血老妖。
    片刻之后,吸血老妖被一片光芒盖过了,就连血骷髅的红光,也在瞬间全部消失。
    一道身影,从那云层之上,掉了下来。
    田不易紧握赤焰,深深呼吸,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他立在云端的模样,恍如天神。
    在最初的震惊安静之后,正道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喧哗,惊佩之声不绝於耳,大竹峰弟子个个面有得色,张小凡亦是看得目瞪口呆,崇拜得五体投地,目光好不容易离开了田不易,只见周围人个个是面带笑容,田灵儿更是开心喜笑。
    欢喜之余,张小凡突然想到什么,转头向小竹峰处看去,果然看见陆雪琪正默默仰望,盯着半空中田不易的身影,怔怔出神。
    同样的一式「神剑御雷真诀」,但在田不易手中,威力却比陆雪琪大了何止十倍?
    吸血老妖面红如血,身子不受控制一般掉了下来,苍松道人哼了一声,向齐昊等人使了个眼色。齐昊会意,一挥手,顿时正道中跃出了六、七个弟子,一起向吸血老妖掉落之地冲去,同时手中法宝齐出。
    吸血老妖在半空中,身子剧颤,双手急挥,似要反抗,但没动两下,面上红光一闪,赫然喷了一口鲜血出来,瞬间面如死灰。
    众人大笑,都看出这老魔头已然无力反抗,眼看着齐昊等人就要生擒活捉吸血老妖,忽然只听着苏茹突然失声叫道:「小心!」
    齐昊、林惊羽等人心中一惊,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片刻间紫芒、黑气闪过,数股大力从黑暗处突袭而来,飞在最前面的两人,一个青云弟子和一个天音寺僧人,立刻被打的口吐鲜血,倒飞回来。
    齐昊等人大惊,硬生生顿住身形,但只片刻间那些力道已然冲到他们面前,铺天盖地、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过来,齐昊大呼:「快退!」
    同时,他紧咬牙关,手中的寒冰仙剑一闪再闪,瞬间在身前连布七道冰墙,为同门和同道之人掩护。但还等不到其他人退回几步,这些大力已撞上冰墙,狂猛如破竹之势,摧枯拉朽般冲垮冰墙,直冲过来。
    齐昊首当其冲,片刻间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却见绿芒闪过,竟是林惊羽见大师兄情势危急,不顾一切驭起「斩龙剑」冲了过来。
    齐昊失声道:「林师弟,你快走!」
    只是这些力道如排山倒海一般,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到面前,眼看着这二人如巨浪小舟,行将不免,只得闭目待死,却忽然只听着后头有人大喝:「妖孽!」
    风声骤起,片刻间那些古怪力道如遇上对手,「乒乒乓乓」连响了一阵。风声大作,忽又停止,齐昊与林惊羽二人被人拉住衣领,直向后跃出了数丈,好歹是拣了一条命回来。
    二人定了定神,只见救了齐昊的是苍松道人,把林惊羽拉回来的是苏茹,而此刻与他们一起站在最前头的,还有几位都是其他门派,诸如「大力尊者」等前辈,也包括了不知何时从云端落下的田不易。
    远处,只见紫芒黑气闪动,片刻后将落下来的吸血老妖接祝一阵晃动,现出几个人来,而在他们身后的树林之中,同时也响起了无数脚步声。黑暗中阴影重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里面,只看现身走出的那数十人,多半是魔教中人。
    张小凡吃了一惊,站了起来,只见站在魔教中人最前头的几人。接住吸血老妖身子的正是鬼王,而在他身边的,却赫然还有三人,一个是光头秃顶的老头,一个是样貌凶悍但身材却十分矮小的侏儒,至於还有一个,却是个白面书生,潇洒出众,面上笑吟吟的,看不出有一丝邪气。
    正道这里,苍松道人与旁边田不易等人对望一眼,眼角彷彿也微微抽搐,哼了一声,冷冷道:「好啊!好啊!你们这些老傢伙,终於一个个都出世了。」
    第五章~青龙~
    这时旁边早有人过来扶住吸血老妖,那个秃顶老头似与吸血老妖颇有交情,走到他身边低声问些什么。鬼王空出手来,微笑却不言语,神情大是轻松,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感觉,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白面书生,与他对望了一眼。
    「苍松狗道,还记得你家爷爷吗?」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正道这里的年轻弟子一起皱眉,却见出声的是那个模样凶悍的侏儒,此刻只见他死死盯着苍松,眼露凶光,几如一只恶狼一般。
    苍松冷笑一声,道:「妖孽,还记得当年那一剑吗?」
    此言一出,众人只见那侏儒脸上肌肉扭曲,咬牙切齿,显然恨之入骨。但见他慢慢点头,用手在胸口从左肩向右方向,斜斜地划下,恶狠狠道:「好,好,我没忘记,想不到你也记得,那就太好了。这一剑,我自然要还在你身上。」
    苍松哼了一声,不去理他,视线转到了一直站在一边,神色从容的那两个人身上。
    苏茹面色凝重,以她的目光,自然也看出了这几人个个道行匪浅,绝不弱於刚才的吸血老妖,只怕多半都是魔教中久不出世的老魔头。
    此刻听到苍松道人与那侏儒的对话,苏茹轻声对站在身边的田不易道:「这些人是谁?」
    田不易脸上的神色也不好看,眉头皱在一起,道:「这个侏儒叫百毒子,是魔教万毒门的;那个秃顶老儿是碣石山的端木老祖,在魔教中一向独来独往。这两个人和吸血老妖,都是百年前我们追杀的魔教余孽。至於旁边那两人,一个看来就是萧逸才说的魔教鬼王宗这一代的宗主,但那个白面书生,我也不曾见过。」
    苏茹倒吸了一口凉气,百年前那一场正魔大战,她修行未成,并未与田不易、苍松道人等一起深入蛮荒。但这几人的名字当年却是如雷贯耳,尤其是百毒子和那端木老祖,恶名昭彰,比起那吸血老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在这时,那个秃顶的端木老祖突然回过头来,向正道诸人这里扫了一眼,忽地尖声道:「万剑一呢!万剑一那狗贼怎么没来?」
    青云门年轻弟子都是一怔,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但田不易、苍松道人、苏茹等人却是霍然变色。田不易冷冷道:「万师兄道行精深,上通天道,早已经羽化登仙了,只有像你这般妖魔小丑,兀自在此狂吠!」
    魔教那几人都是一怔,百毒子与端木老祖,包括这时才缓过气来的吸血老妖,一起失声道:「死了?」
    站在一边的鬼王与白面书生,身子亦似微微一震。
    万剑一,这个在青云门年轻一代耳中从未听闻的名字,对这些个魔教巨头来说,竟彷彿似有魔力一般。只见这几人对望一眼,神色间颇为微妙,脸上憎恨之色尤重,其中夹杂着一丝畏惧,但这些却怎么也盖不去,他们眼底深处那一片喜悦之色。
    端木老祖脸上神色複杂,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嘴里咕哝了几句,众人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最后一句倒是说得比较清楚:「嘿嘿,想不到这狗贼居然也会死,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此人竟是忍不住狂笑起来。
    青云门这里的人,都变了脸色。苍松道人盯着他,忽然冷笑道:「你笑什么?他虽不在,但青云门下,对付你这等妖魔小丑,多的是降妖伏魔之人。」
    「呸!」旁边传来不屑之声,却是那个百毒子,恶狠狠道:「我们不能亲手杀了这廝,实难解心头大恨,迟早有一日我们要杀上青云,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
    吸血老妖在后面怪叫道:「不错,正要如此,不然难消我这百年深仇!」
    正道中人无不变色,见这些魔教妖孽个个凶狠残暴,言下之意连逝去之人也不放过,大是愤慨。
    田灵儿悄悄向旁边的大师兄宋大仁问道:「大师兄,这位万……万师伯是谁,好像厉害之极,连这些魔教妖孽都极怕他,怎么我们从来没听说过?」
    宋大仁脸上神色一动,欲言又止,苦笑一声,道:「小师妹,等有空回山了,你自己问师父师娘吧!」
    田灵儿一抿嘴,哼了一声,微嗔道:「不说就不说,我自己问娘去。」说着就要走上前去。
    张小凡看在眼里,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她,低声道:「师姐,现在大敌当前,你别上去,我们稍后再问吧!」
    田灵儿看了看前边,见场中气氛果然紧张,便停下了脚步,回头向张小凡笑了笑。
    张小凡心中一热,不料突然前方又传来一声冷哼,满是怒意,却是在魔教那一边。张小凡抬头看去,只见在鬼王身后,碧瑶缓缓现身,远远地盯着自己。
    不知怎么,张小凡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松开了拉着田灵儿的手。
    远处,小竹峰诸人处,陆雪琪缓缓从张小凡身上收回目光,落到了前方碧瑶的身上,默默端详着她。
    这时,一直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的大力尊者,突然开了口道:「百毒子,端木老妖,当初你们侥倖得脱,就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是。今日居然还敢出来作怪,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呸!」那几人一起咒骂,粗言秽语,不绝於耳。
    大力尊者微微变色,忽见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白面书生走上一步,微笑道:「这位多半便是金刚门的大力尊者了吧?」
    大力尊者看了看他,道:「不错,你又是谁?」
    那白面书生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自顾自地道:「若是当年的万剑一站在这里,说了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们这些你们眼中的妖魔小丑,还会有点顾忌。不过若是凭你金刚门那些三脚猫的道行法术,还是躲到青云门那些人的背后去吧!」
    魔教众人大笑,甚至连他们背后,那片黑暗的树林中,也隐隐传出了嘲笑声。
    大力尊者的脸立刻就涨得通红,神色愤怒之极,但在他旁边的青云门苍松道人与田不易、苏茹对望一眼,眼里却都有担忧之色。只从那片笑声中,便知魔教非但强援已到,便是在人数上,也多了许多。
    这一战,只怕是艰险无比。
    「混帐!」一声大喝,突然响起,却是站在大力尊者背后的石头腾身而起,不甘师父被辱,破煞法杖金光大盛,向着那白面书生急冲而去。
    田不易等人都吃了一惊,大力尊者急喝道:「石头,回来,不可轻举妄动!」
    但石头猝起发难,速度快极,转眼破煞金光已冲到那白面书生面前,却只见白面书生并无慌乱神色,只抬起右手,掌心隐有青光一闪,正对着冲过来的破煞法杖。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破煞金光已如离弦之箭,轰然撞上了白面书生的手心,瞬间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金光闪烁,空气里丝丝乱响,竟是看不到那个白面书生的身影了。
    正道中年轻弟子欢声雷动,但为首的苍松道人与田不易等人,脸色却都沉了下来。
    片刻之后,金光渐渐黯淡下来,众人哑然,但见场中那白面书生面色从容,只用一只手竟然抵住了石头莫大威势的破煞金光,任凭石头在半空中如何催动,竟是不能再进分毫。
    只听他笑了笑,道:「年轻人,回去再好好修炼一百年吧!」
    说罢,右手猛的一挥,众人只见又是一道青光闪过,石头如受重击,整个人向后飞去,而破煞法杖却是在一声锐响之后,沖天而起,飞了老高。
    大力尊者腾身而起,将受伤而回的石头接住,仔细一看,知道不过受了些振荡,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但怒气更增,身子一转,就要出手。
    但旁边突然伸过一只手来,拉住了他,却是苍松道人。只见他面色如霜,冷冷道:「阁下究竟是谁,这枚失踪千年的「乾坤清光戒」,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大力尊者一怔,失声道:「什么,乾坤清光戒?」
    在场之人,包括魔教那边,十人中倒有八人耸然动容,张小凡心中好奇,低声问宋大仁道:「大师兄,这法宝很厉害吗?」
    宋大仁一脸惊愕还未恢复,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以前听师父说过,这枚戒指是极厉害的法宝,乃是九天神品,但已经失踪千年,不想今日又再重现世间!」
    张小凡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得那白面书生对着苍松道人微笑道:「在下乃是无名小辈,如今在鬼王宗主麾下,做一马前卒耳。」
    鬼王微笑摇头,道:「龙兄,你自谦太过了。」
    站在旁边的百毒子、端木老祖,还有此刻也走了过来的吸血老妖,几乎同时向这个被鬼王称呼「龙兄」的白面书生看去,却见他右手此刻笼在衣袖之中,根本看不清手中物品。但听刚才苍松道人如此肯定,而这白面书生又不否认,多半便是真的拥有这枚神品戒指了。
    一想到传说中这枚神戒的种种异能,修真炼道之人又无不是对法宝看得极重,当真便是全身发热。不过他们三人虽然与这白面书生同时出现,却并非同路而来,也不曾见过此人,只知道他们到后不久,鬼王身旁就神秘地多出了这么一个道行极深的高人。
    当下百毒子又狠狠地盯了他的右手一眼,转头对鬼王道:「鬼王宗主,这位兄台我们也从未见过,倒不知道鬼王宗何时出了如此高人?」
    鬼王笑了笑,道:「百毒道兄,我们鬼王宗乃是圣教小派,自然是比不上你们万毒门的。」
    百毒子哼了一声,他身属魔教四大派系之一的万毒门,此次乃是受门主所托来此荒僻之地,说起来,这也真是他百年来首次出山。
    但不出世归不出世,魔教中的事情他仍然清清楚楚:如今的魔教以四大派系为首,万毒门、合欢派和长生堂都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去世之后,炼血堂败落时方才兴起的大派,历史悠久,根深蒂固。唯独这鬼王宗一脉,却是三百年前突然兴起,门下高手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两百年间就已经与另三派共分魔教天下,令人称奇。
    魔教之中,势力倾轧无所不在,各大派系无不想达到当年黑心老人在时,炼血堂呼风唤雨的那种地步。只是各门势力相当,就连剩下的众多魔教小派系,也多各自依附四大宗派,难分上下。是以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但表面上众人却也勉强保持着和气。
    百毒子来此之前,万毒门门主亲自嘱咐於他,让他一定要找机会刺探鬼王宗内,到底有何秘密?到底实力如何?这些年来,魔教界中,暗地里都在流传着一个传言,那就是传说中魔教无上的圣典经卷「天书」,已然落在了鬼王宗的手里。
    而此刻,「天书」还不见踪影,这枚失踪千年的乾坤清光戒却突然出现,百毒子心里震骇,只觉得鬼王宗内里实力,直是深不可测。但他面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看起来比哭还难看就是了:「宗主说笑了,如今谁不知道鬼王宗如日中天,不过这位龙兄我们的确不曾见过,很想认识一下。」
    鬼王深深看了百毒子一眼,眼中精光闪动,忽地一笑,道:「道兄说的也是,反正日后也要相见。你应该知道三百年前,在上一代鬼王麾下,我们鬼王宗里有四大圣使吧?」
    百毒子神色一变,端木老祖却已失声道:「什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个人,居然还活着?」
    白面书生与鬼王微笑着对看一眼,向着众人微笑道:「诸位好,我是青龙。」
    正道那边,反应还不如何激烈,但百毒子等魔教中人却是耸然动容。三百年前,鬼王宗刚刚崛起的时候,门中除了上一代鬼王,便是这所谓的四大圣使为根基力量,就此势力日涨,在魔教中几经廝杀暗斗,经历无数腥风血雨,终於有了今日局面,这四人实力,可想而知。
    只见青龙忽然叹了一口气,转头对鬼王道:「毕竟还是老了,你看对面那些正道的年轻人中,个个面有疑惑之色,多半是没听过我的名字。」
    鬼王笑道:「龙兄何必多虑,后进晚辈,少见多怪,只要假以时日,龙兄之名,必定重新威震天下。」
    青龙大笑,笑声中向着自己右手看去,彷彿还有些隐约的淒凉。
    「砰」,一声大响,众人吓了一跳,向那声响处看去,原来是刚才石头的破煞法杖,激射向天空,直到此刻方才掉落下来。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正道这里,多数人皱着眉头,凝神戒备。这一次魔教复兴,实力之强,已经超出了意料之外,而且看这形势,还有更多更深的势力,隐藏未出。
    而魔教那一边,却一样是各怀鬼胎,端木老祖还好些,他无门无派,只是与吸血老妖要好,所以站在他这一边。但百毒子和吸血老妖都是万毒门中重要人物,此刻相望无语,对这鬼王宗已是深深警惕。
    只有鬼王与青龙站在那里,神态从容,青龙似乎低声说了些什么,鬼王微笑着摇了摇头,却彷彿不经意间,向张小凡处望了一眼。
    夜渐深沉,海风呼啸,远方茫茫大海之中,深夜里那阵阵莫名的长啸之声,彷彿也越来越近,渐渐清晰。
    田不易与苍松道人对望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有退避之意。旁边的苏茹咳嗽一声,轻声对苍松道人道:「苍松师兄,如今妖孽势大,我们不如暂且避退,回山与掌门师兄商议之后,再做决策,如何?」
    苍松沉吟半晌,决然点头道:「师妹说的是。」说着向田不易看了一眼,田不易缓缓点头。
    苍松道人正欲开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向左右看了看,皱了皱眉,低声道:「萧逸才呢?怎么一个晚上都没看到他?」
    站在他身边的齐昊闻言,走上一步道:「师父,刚才出来时候,萧师兄说他身子不大舒服,就没有跟出来。」
    苍松道人脸色一沉,哼了一声,但终不能在弟子们面前说什么,只得转过头去,正想对其他几派诸如法相、李洵等人说话,突然,在他们人群背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众人耸动,一阵混乱,只见数个站在后边的正道年轻弟子,身负重创,踉踉跄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身皆是鲜血,嘶声大呼:「后面有魔教的人!」
    黑暗中,古老的森林里,彷彿有无数淒厉笑声响起,田不易等人脸色大变。自从鬼王等人一现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那些老怪物所吸引过去,不料魔教中人诡计多端,暗中却派人包抄后路,猝起发难。
    只在这一瞬间,森林中光芒闪烁,竟是飞出无数法宝杀来,正道中人纷纷驭起法宝还击,但一来出其不意,二来魔教徒众竟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多,登时便处於下风。
    苍松道人面色阴沉,大喝一声,腾空而起,不料还不等他有何动作,前方的百毒子、端木老祖一起都扑了上来。
    百毒子口中长笑,神色凶狠,叫道:「狗道士,拿命来!」
    苍松道人在半空中一顿身形,不敢轻视这些个老怪物,只得回身接战,同时他身下赤色光芒亮起,却是田不易出手,接住了端木老祖。
    苏茹站在地下,眉头紧皱,美丽的面容上隐有几分忧色。眼下正道这边,明显不利,魔教那里还有两个深不可测的鬼王和青龙未曾出手,而暗地里的魔教徒众更不知还有多少,局势堪忧。
    此时局面一片混乱,彷彿深夜里、阴影中,到处都是魔教中人,随时随地都会有杀人夺命的法宝厉光飞出,正道中人陷入苦战,闷哼惨叫声不绝於耳。
    张小凡手持烧火棍,却没有动手,因为大竹峰的宋大仁、田灵儿等人顾虑到他刚才受创,把他包在中间,所以一时倒也没有受伤,不过情势危急,他也一般紧张。
    眼看着周围魔教光芒越来越盛,正道中人被渐渐压缩,主要是夜色之中,根本看不到隐藏在暗处的魔教徒众,实在是吃了大亏。
    张小凡站在原地,看到周围几位师兄还有田灵儿压力也是越来越大,心里焦急,又自觉身体虽然有些疲累,但也并无大碍,便要上去参战。
    就在此刻,忽只听一声轻啸,如凤鸣九天,清音悦耳,回荡开去。一道绚烂蓝光,霍然腾起,陆雪琪人随剑升,但见天玡神剑光芒大放,竟是照亮了左右方圆。
    黑暗,竟似不能靠近她的容颜身影!
    她却往那黑暗投身而去,「呼」的一声,锐啸震天。这美丽女子,化做一道如电蓝光,射进了古老森林里的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蓝光闪耀,黑暗里惊呼声不绝於耳,场中众人的压力顿时一轻。
    与此同时,只听佛号阵阵,法相双掌合十而起,指尖上方,「轮回珠」闪烁着庄严肃穆的金光,缓缓转动。他忽地睁眼,轮回珠亦向另一边黑暗处冲去。片刻之后,一片耀眼金光,在黑暗中腾腾亮起,如同白昼,无数魔教中人惊叫飞出。
    这一来局势立时便有改观,如齐昊、林惊羽、李洵、燕虹,甚至包括法善、石头等人,俱是正道中年轻一辈里出色的人物,刚才只不过措手不及,这一下立刻纷纷出手,在周围偷袭的魔教中人却似乎并未有高手,少有人能挡其锋锐,情势便往正道这边好转。
    站在远处的鬼王与青龙看在眼里,都皱了皱眉,青龙微微摇头,叹道:「正道中的这些年轻弟子,资质无不是万中挑一,比起我们这些后辈,强得太多了。」
    鬼王点了点头,目光向远处望去,忽然道:「最早出手的那个女子,手中法宝,你可看清了?」
    青龙淡淡道:「是天玡吧?」
    鬼王转过头来,向他看去。青龙笑了笑,缓缓地、又似乎是轻声低语道:「天玡神剑、天玡神剑啊!」
    鬼王负手而立,缓缓道:「还有,天音寺的那个和尚,手中有轮回珠;青云门那个白衣少年,手中仙剑碧绿如水,应该是「斩龙剑」。正道这些年来,还真是苦心栽培年轻人了。」
    第六章往事
    深夜的森林中,此刻已经被无数法宝发射出的亮光照的如同白昼,从森林深处到最激烈的空地之上,似乎都有凛冽的历光飞过,在五颜六色的美丽光芒下,不断地腾起鲜红的血,喷洒在微微颤抖的树木上。
    凝成血滴,无声滴落。
    陆雪琪一声清啸,落在地上,片刻间在夜色中却蔚蓝如天清澈似水的光圈,从她手中的天邪神剑上向四周激射而出,如美丽女子温柔的眼波,掠过这世俗的世间。
    无数繁茂的枝叶,一起向外翻动,哗啦作响。
    周围身着黑衣的魔教徒众,怪叫不止,虽有拼力抵挡者,竟也被打了出去,自从死灵渊脱险至今,她的道行竟仿佛又精进许多。
    张小凡远远看在眼中,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惊又佩,但随之注意力回到自己周围,只见宋大为、杜必书等人已经是渐渐吃力,围攻他们大竹峰的魔教徒众,人数不多,但道行比周围其他人高,而且看他们服饰、衣衫之上,都有个骷髅标志,也不知是不是鬼王宗的标志。
    田灵儿站在张小凡身前,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但举手投足驾驭着琥珀朱绫,并未有一丝慌乱。
    本来在大竹峰诸弟子中,田灵儿虽然是张小凡外年龄最小的人,但她资质远胜其他师兄,论道行除了宋大仁外就数她了。但周围围攻的魔教徒众不知是看到她是一女子,还是有其他原因,主攻方向一致向她而来,此刻,便是张小凡也能感觉到田灵儿有些吃力了。
    夜风,悄悄吹过以变为战场的森林,黑暗深处,仿佛也有无数的眼睛窥视着。
    周围的呼喊声越来越急,张小凡紧皱眉头,向外面看去,只见只在这一会功夫,形势又有了变化,魔族那里已然做出了反应,刚才还势如破竹的陆雪琪、法相、齐昊等人,此刻都已经对上了高手,被缠在原地,虽不落下风,却已脱不开身了。
    而周围道行稍差的正道弟子,身边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魔教徒众,尖叫声不绝于耳,局势又开始向魔教那里倒了过去。
    张小凡一咬牙,抽出烧火棍,不肯再这样休息下去,至少去帮诸位师兄和灵儿师姐一臂之力。不料他的身形才动,忽只听前面田灵儿一声惊呼,身形一滞,似是被什么拌了一下,片刻间便有三、四道法宝奇光冲了过来。
    宋大仁等人大吃一惊,却援手不及,张小凡未有多想便冲了上去,但眼看着却也是迟了一步。
    在这危急关头,田灵儿俏脸失色,几如白纸,双手连挥,琥珀朱绫“刷刷刷”在身前飞舞阻挡,却也是来不及,转眼间有两道飞的快的一黑一白法宝,冲到眼前。
    张小凡一颗心几乎都跳了出来,张大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便在此时,忽见白影一闪,一个身影挡在田灵儿身前,双手挥动,登时,把那两个法宝打飞了回去,远远的黑暗处,立刻便传来几声怒喝,几声惊叫。
    众人松了一口气,向那人看去,只见正是师娘苏茹。
    苏茹急回头,向田灵儿上下打量一番,道:“灵儿你没事吧。”
    田灵儿惊魂未定,点点头道:“我没事,娘。”
    苏茹眉头紧皱,这是魔教徒众又逼了过来,苏茹急道:“你们快走,此地不可久留!等下冲出去之后,你们离开此岛,我们在东海昌和城里见面。”
    宋大仁、田灵儿等都吃了一惊,但见苏茹面色严峻,不敢多声,田灵儿应了一声,大竹峰诸人便向后而走。
    此刻场中一片混乱,战况激烈异常,苏茹左闪右晃,见到有正道年轻弟子危急便上前相救,令其撤退,她道行颇高,远胜普通魔教徒众,但见在夜色中她身影飘荡,风姿焯约,经不露丝毫急迫模样。
    的有空隙之处,她抬头仰望,只见天空乌云沉沉,却有光华乱闪,那半空中乃是苍松道人与田不易,正与魔教的百毒子和端木老祖斗在一起。
    她心中颇是担心,但看田不易虽然才与吸血老妖斗法一场,却依然不落下风,心中方才稍慰。
    这时被苏茹几番冲击解围,正道中弟子已是分别走了许多,留在场中大多都是陆雪琪等道行较深的弟子,人数上少了许多,不过魔教那里也有许多人看来是追踪而去,所以正道这里虽然依旧处于下风,但一时却没什么大的危险。
    只不过,苏茹心中却越来越是焦虑,因为就在前方,从头到尾,魔教中最神秘的鬼王与那个青龙,却一直站在那里,微笑看戏。
    魔教边,鬼王与青龙并肩站着,看着场中正道弟子不断逃去,青龙淡淡的道:“你准备放过这些人吗?”
    鬼王微笑道:“这些年轻弟子,无足轻重,再说我们此次到这流波山上,也并非为了与正道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的。”
    青龙点点头,抬头向半空中看了看,道:“这两人,都是当年青云门追杀入蛮荒的那五人中的吧。”
    鬼王道:“不错,苍松道人、田不易,还有商正梁、曾书常,再加上一个万剑一,便是这五人了。”
    青龙轻轻叹息一声,道:“百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年这些人不过是锐意冲杀的年轻人,如今居然也都独挡一面了。”
    鬼王微微一笑,道:“龙兄,当年是你有事不在,否则有你们四大圣使在,青云山一战,我们圣教虽然未必能挽回败局,但至少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青龙摇头,道:“不可能的,百年前乃是正道三大巨派鼎盛之时,那些老不死的纷纷出山,加上我们一样是抵挡不住,不过,嘿嘿,可笑我们圣教数千载之下,在蛮荒圣殿之所,却被那五个人冲杀进去,一时望风而糜。”
    鬼王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是,当年我因为照顾上代鬼王,不在圣殿,但听说场面及是难看,可惜圣殿中的高手,都在青云山那场大战中派了出去,死伤无数,否则……”青龙突然插口道:“那个时候我在圣殿。”
    鬼王身子一震,吃了一惊,道:"什么,龙兄你那个时候就在圣殿?"青龙苦笑一声,道:"不错,其实还不止,除了那个大懒鬼玄武,白虎和朱雀也都在圣殿。"鬼王脸色变了变,强笑一声,道:"那怎么刚才龙兄你却没认出这两个人来?"青龙又是一声苦笑,道:"说来也是丢脸的事,当年这五个人一路冲进蛮荒不说,居然还一直冲杀到了圣殿之上,那时全荒震动,震骇不已,我与白虎,朱雀虽然一向与看守圣殿的长生堂,万毒门不和,但圣殿毕竟乃是首要之事,便与其他各脉高手,一起守卫。"鬼王向半空中望了一眼,道:"怎么这五个人的道行,百年前便如此之高么?
    "青龙摇头,道:"其实也不尽然,事过之后我细细想来,其实都是我们在青云山大败之后,高手死伤太多,人心惶惶,被这五个人胡乱冲杀,一时都以为正道大批人马已经杀来,未战心已怯了,却不曾想到只有区区五个人。"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这五人中,其实我只与万剑一照过面,所以不认得其他四人,当年他们冲进圣殿,五个人却分作了五路,从各个方向冲了进去,我们猝不及防,心中又是焦急畏惧,一听前后左右都有喊杀之声,方寸已然乱了。本来若是镇定接战,等局面稍定,我们必胜无疑,可惜,唉,可惜他们中居然有一个万剑一……。"鬼王皱眉道:"此人怎样?"青龙眉目微闭,沉默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摇头道:"此人天纵奇才,惊才绝艳,乃我生平仅见,事后我等私下商谈,都以为其他四人虽然道行不低,但与万剑一比起来却相差许多,可以说若无此人,这几个青云门的家伙绝然是冲不进我们蛮荒,更不用说还杀到了我们圣殿之上。"看着他的神情,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隐隐有些向往:"那时,其他四人从旁边后头冲进,我们却把主力都聚在正门圣殿之处,心中正自犹豫惊骇,便在这时,万剑一便孤身一人,仗剑直冲了进来……。"鬼王一皱眉,道:"就他一人?"青龙叹息一声,道:"不错,就他一人。我还记得当时他白衣如雪,剑碧如水……啊,不错,就是那把斩龙剑了!百年不见,差点认不出来了。"鬼王吃了一惊,见青龙左手向前指去,却是指着兀自正在场中拼斗的林惊羽手中那把碧如秋水一般的斩龙剑。
    "原来这斩龙剑当初是在万剑一手中的么?"青龙点头,道:"不错,便是在他手里,那时我大声喝问,他却一言不发,只是长笑不已,直冲进我们人群之中,纵横厮杀,势不可挡,啧啧,啧啧,唉,真是英雄了得!"鬼王点了点头,脸上亦有敬佩之意,道:"此人果然厉害,胆大包天,后来如何?"青龙道:"我们都是又惊又怒,但又怕除了他还有正道高手即将杀入,而且圣殿之后喊杀声越来越近,竟是被他冲到了供奉圣母和天煞明王的正殿之上。"鬼王一向平静从容的神色突然变色,失声道:"什么?"青龙苦笑一声,道:"连你也这个反应了,可以想象我们党是何等恼怒,这一下便不管什么其它高手来不来了,全部人都和疯了一样向他冲了过去,有什么看家法宝都用了出来,只片刻工夫,他身上白衣便被血染红了,但他竟不回头,直冲进圣殿,腾身飞到了圣殿上并排供奉的那两座幽冥圣母和天煞明王神像之上,在二圣神像之间的白墙上,生生刻下了他'万剑一'三个大字!"鬼王顿时哑然。
    青龙忽然道:"朱雀一直以来都是黑纱蒙面,你知道吧?"鬼王微感意外,道:"不错,怎么了?"青龙道:"她是我们四人中唯一的女子,但侍奉二圣之心却最是虔诚,当时我只看她不顾一切第一个冲了上去,趁着万剑一刻字那眨眼工夫,一刀便砍了下去,竟将万剑一的左手给砍了下来。"鬼王又是一惊。
    青龙叹了口气,道:"你也吃惊吧,当时我们也都吓了一跳,因为万剑一冲杀进来时威势太大,我们都未想到他一人对着我们这许多人,再厉害也早成了强弩之末,不料他左手虽断,血如泉喷,但除了面色苍白以外,竟未变色,反而身子一转,贴近了朱雀,探手把她的面纱掀开看了看,然后大笑道,果然是绝色美人!说完,他驾驭起斩龙剑,竟是有冲杀了出去……"鬼王摇了摇头,道:"他这样居然也能杀的出去?"青龙叹道:"一来是他太过强悍,手臂虽断,圣殿上鲜血飞飘,但他剑势威力竟仿佛更胜过往,二来其他那四个青云门的家伙,居然在圣殿之后放起火来,浓烟四散,我们又担心还有更多正道之人,心慌意乱,又急着救火,居然就被他冲了出去。"鬼王长长出了口气,道:"想不到正道之中,竟然有这等英雄人物!"青龙淡淡道:"可惜英雄固然了得,不可一世,却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当日我们搞清楚了其实只有青云门五人冲杀进来之后,真个是气的七窍生烟,但我也看得出来,万毒门和长生堂里那些家伙,嘴上骂得厉害,但心里对万剑一此人都是敬佩之极,尤其是我那个师妹朱雀……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言道:"那时我们都以为青云门中,必定是此人接掌掌门大位,不料时隔不久,却听说乃是他师兄道玄接位,而从此之后,这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竟是从此再无消息,直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死了。"他说到这里,言下唏嘘,大有遗憾之色。
    鬼王一笑,道:"不错,可惜不能和这等英雄人物一决高下,真是生平憾事。
    "青龙抬头,向半空中望了一眼,忽的冷笑一声,道:"端木和百毒子这几个家伙,当年从青云山败回,逃入蛮荒,结果还未到圣殿就遇上了万剑一等五人,被打得落荒而逃,连圣殿也不敢回,刚才居然还敢大声喝问万剑一来了没有,真是厚颜无耻。"鬼王微微一笑,道:"他们不过是万毒门里那个老怪物的走狗,龙兄何必生气。"青龙伸手,轻轻一拂身上白衣,淡淡道,当年被万剑一闯入圣殿,乃是我们圣教教众之奇耻大辱,我百年苦修,又甘冒奇险找到了乾坤清光戒,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与他再决高低,今日听说他已然去世,心中只有失望抱憾,却不想这些人竟然说出了挖坟掘尸这等无耻之话,真是羞与为伍。
    鬼王摇头微笑,抬头观战,但见天空中光芒越拉越盛,那四人的身影几乎都已经看不到了,而满天的乌云,此刻似乎也都被他们法宝的光芒映的亮了。
    苍穹无语,只有远方大海之中,那阵阵长啸之声,渐渐凄厉鬼王忽然皱眉,转头对青龙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奇怪?
    青龙抬头看了看,沉默了片刻,忽然动容道,你是说……。
    鬼王点了点头,道,传说那奇兽每次出世,必然天地变色,伴以大风雨,所以古卷'神魔志异'中有记载此物乃雷神坐骑。
    青龙面色渐渐凝重,皱眉道,怎么会这么不凑巧,就在今晚?
    鬼王沉吟了片刻,我到这流波山上亦有些时日,但往日入夜并未有今晚这种怪啸声响,只怕当真便是夔牛要在今晚出世,看来我们也要早作准备青龙慢慢点了点头,不错,毕竟夔牛事大,这里就交给万毒门这些人把,嘿嘿,只要将夔牛降伏,再有其余三只灵兽,我们的……鬼王忽然咳嗽一声,青龙一怔,随即失笑摇头,这一百年苦修,把人都练傻了,嗬嗬,宗主莫怪鬼王微微一笑,转身而去,不再回头看场中仍在激烈斗法的众人一眼,青龙向远处瞄了一眼,但见正道弟子纷纷离去,渐渐没入林中不见身影,不由得隐隐触动心思,叹息一声,便转身随鬼王走了。
    黑夜无声,但黑暗中却仿佛有无数狰狞的目光虎视眈眈,在众人奔跑时,亦不知哪里传来的呼号声,远远泛起,回荡在这个森林深处,伴着远方大海里那个不知名的神秘长啸。
    这个夜,显得特别凄厉张小凡与田灵儿,宋大仁,何大智,杜笔书一共五人,驭其法宝在森林中向前急速飞翔,本来以他们几人的道行,驾驭其法宝纸上青天自然要快得多,但就在刚才他们冲出魔教重围,正想飞起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几个小派弟子飞起,突然不知从脚下密林中窜出的几道凶光,生生把他们打了下去。那阵阵惨呼,眼看是不活了。
    众人失色,眼下这森林里枝叶繁茂,又是深夜,周围魔教众人又是如此之多,万一飞上去被发现了,简直就是做了活靶子。
    宋大仁身为大师兄,毕竟比几个师弟师妹见过些世面,当机立断,决定在林间急飞,树林这里虽然黑暗,难以发现魔教教众,但对方也不好看见自己,只要向东至费,一旦出了这个森林,离开魔教包围,那就安全得多。
    一念既定,五人便全力向东飞去宋大仁一马当先,张小凡跟在最后,凝神驾驭法宝在林间穿梭飞行。此刻他的胸口虽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适才与吸血老妖斗法时受的伤,道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严重,而且从绑在右手臂上的玄火鉴中,不时传来丝丝温暖元阳志气,在自己身体里缓缓游动,似乎对吸血老妖那怪异的吸血大法又特别的克制之能。
    不过,这玄火鉴虽然暗中克制了吸血大法的邪力,但张小凡此刻驾驭着烧火棍向前飞行的时候,从烧火棍上传来的那种奇异冰凉的感觉,却与这玄火鉴有些抵触,在他体内,两股异气已经接触便有排斥,不过那玄火鉴毕竟非张小凡灵力驱动,很快便被烧火棍那冰凉之气压制下去。
    张小凡此刻全部精神都放在跟着前头师兄师姐的飞行上,自然不会注意到体内这些微小的变化,他只在飞行的间隙不经意的抬头,但见天边黑云,翻涌一如沸腾的开水,阵阵豪光,直冲九天,映红了大半个天际。
    那里,自然便是师傅田不易和师伯苍松道人正与魔教妖人斗法,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有事?念及此处,张小凡随即摇头,暗想师傅道行如此之高,自然不会有事的,纯粹是自己多心。暗自笑话自己多虑之后,张小凡振作精神,正要在加快些速度,好跟上前面的师兄师姐。
    前方,黑暗如无边无际的网,漫漫而不见边沿,他们五人渐渐离那些嘈杂的斗法声音远了,没入了黑暗之中,连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
    夜色中,仿佛只有前方黑暗深处,那个离他们越来越紧的海面上,那神秘凄厉的长啸之声,越发清晰,越发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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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8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七章伏击
    这五个人都是出自于青云门下,此刻驾驭起法宝迅速飞行,速度何等之快,不过一会,在众人法宝微光的照耀下,诸人已经隐隐望到了前方森林边缘的尽头,而更远处的,便是隐没在黑暗夜色里的大海。
    海风吹来,伴随着阵阵长啸,回荡在这个深夜。
    众人心中都是一喜,精神为之一振,正要加快速度飞出这个黑暗森林,突然,就在这个时候,黑暗处无故地射出一道暗色红光,迅疾无匹地打在了飞在中间的何大智身上。
    何大智一声闷哼,身子一晃,竟是从半空中掉了下去,宋大仁等人大吃一惊,但转眼间,已飞到了前头去了好远,连忙转身飞回,而跟在后面的张小凡、田灵儿也急忙朝前飞去。
    诸人中杜必书与何大智站得最近,反应也最快,立刻就硬生生停住脚步,落在何大智身边,目光向四周扫去,口中同时急问:“四师兄,你没事吧?”
    何大智片刻之间额头上已经都是冷汗遍布,嘶哑着声音:“小心,这人妖法好生厉……”他一句话还未说完,赫然只见黑暗合作又是一道暗色红光打了过来,杜必书眉头紧皱,一横身挡在了何大智身前,双手连忙握住法诀,那三颗稀奇古怪的的骰子立刻飞了出来,迎上了那道红光。
    黑暗中,有人“咦”了一声,颇有奇怪之意,不过似乎倒是对这法宝形状的意外,对杜必书的道行高低,那道红光却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了过来。
    刹那间,二物相撞,杜必书身子一震,只觉得那红光撞在自己骰子法宝之上时侯,一道浓重的邪煞之气竟是传到了自己法宝之上,同时以法宝为煤,隐隐有攻向自己的趋势。
    杜必书大吃一惊,这等妖邪道法,他以前从未见过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侯,宋大仁、田灵儿等人已然赶到张小凡跟在后面,眉头一皱,只觉得这红光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当日在死灵渊上那个魔教炼血堂的年老大的“赤魔眼”。
    果然,随着几声长笑,黑暗处走出了数人,正是以年老大为首的炼血堂一众人等。年老大站在最前头,脸上摆着一只赤红大眼,很是可怖,不过此刻已经慢慢恢复了正常。而在他身后,那个美貌妇人和刘镐、野狗道人也都在,只不见了那个年轻的林锋。
    张小凡与这些人见过多次,一眼便认了出来,特别是那个野狗道人,今晚便是此人吸血老妖带了过来,让张小凡吃了许多苦头。但此刻向他看去,却见野狗满脸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想来多半是刚才吸血老妖把他随手一扔,却让他在这树木繁茂粗壮的森林中撞了个七荤八素,满脸是包。
    炼血堂这些人如今势微力弱,在魔教中各大派系与正道激战斗法的时侯,他们却被分派到这个森林远处的边缘上来,只等着看有无漏网之鱼,明摆着魔教诸人是看不起他们。
    年老大等人敢怒不敢言,本来正自生着闷气,但不料居然真的有人大老远的从那森林之中跑到这里,真是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只要将这些人擒下,日后在魔教之中,炼血堂地位自然也会稍有提升。
    野狗道人今晚本是郁闷的很,此刻转眼看去,突然发现那个熟悉的青云门小子居然也在这五人之中,而且此时正看着自己,脸上表情似笑非笑,想来多半是在讥笑自己。
    野狗这一气非同小可,吸血老妖道行太高,性子更是凶残,给野狗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找他报仇,但此刻一见张小凡,立刻就想若不是这臭小子,自己那里会受这般苦楚,当下怒上心头,哇哇大叫两声,把那獠牙法宝祭了起来,向张小凡打了过去。
    那边厢暗算成功的年老大正盛气凌人的要说几句,诸如:你们方聪明点,就少受皮肉之苦的门面话,不想话没出口,那里的野狗已然冲了过去,话却到了嘴边,张开了半张嘴正要开口,硬生生又吞了回去,情急之下,忍不住还岔了气,咳嗽了两声,心里大是恼火。
    宋大仁急忙飞到何大智的身边,落下身形,查看一番,却发觉这个师弟刚才猝不及防,已经被邪煞之力侵入体内,看来一时半会是百年动手了,但万幸的是性命还无忧。
    不过他心中正自担忧,忽然听得背后怪叫两声,只见一个长得一张狗脸的妖人冲了过来,小师弟张小凡祭起了法宝把他拦住,乒乒乓乓打了个热闹。
    远处年老大气冲冲瞪了野狗一眼,但随即眉头一皱,认出了与野狗交手的正是手中有烧火棍状法宝的那个青云门弟子,当日在死灵渊上,自己的赤魔眼居然奈何不了此人,还险些在他手中吃了亏,所以印象很深。
    这时野狗道人与张小凡已然斗了一会,二人身影在林间闪动,几化作两道光芒撩过。但野狗道人心中却是越来越惊,数月不见,张小凡的道行竟然比当日在死灵渊上精进许多,尤其是他手中那根古里古怪的烧火棍,模样难看但是青光闪耀,在自己面前闪来闪去。
    每一次他的法宝撩牙冲上,但一遇这烧火棍立刻就败退下来,而且随着时间流逝,烧火棍前头那青黑色的珠子一般的地方,渐渐散发出隐隐的吸噬煞力,向着自己吸来。
    野狗道人心中一寒,不由得想起当日那个倒霉鬼姜老三被这小子莫名其妙吸干精血而亡的模样,暗叫怎么如今的正道小王八蛋,手中的法宝居然比你家野狗爷爷还要邪门十倍!
    年老大眉头紧皱,料想今晚圣教中来人甚多,只怕过不多时便有人前来,万一被人看见炼血堂现在连几个青云小辈都收拾不了,只怕以后就再也没脸见人了。当下转头向旁边的美貌妇人和刘镐使了个眼色。
    那二人会意,身形一动,立刻向场中奔去,但几乎就在同时,宋大仁与田灵儿也迎了过来。其实这晚情势实是对正道中人不利,本来众人都以为在这荒僻之地聚会的不过是小股魔教余孽,不料非但来了这许多人,连一些隐居百年的老魔头也出世了。
    宋大仁心中焦急,眼看着又被魔教中人给缠上了,正想竭尽全力解决这些妖孽脱身,不料刚一出手,旁边一道暗色红光打了过来,宋大仁急用仙剑接下,心中猛然一沉。
    从赤魔眼上传来的邪煞之气,转眼间就透过“十虎”仙剑攻了过来,宋大仁道行深厚,自然抵挡的住,但他却已同时感到,这妖人道行着实不低,只怕还胜过了自己。
    这时田灵儿已经与那个美貌妇人斗在一起,杜必书在旁边看了一会,便已看出那个大眼晴妖人的妖法厉害,大师兄有些吃力,便冲上去与宋大仁一起以二敌一。年老大站在原地,赤魔眼不断射出满含邪煞之气的红光,以一敌二,居然一时也不落下风。
    而在远处,刘镐却冲到了野狗身边,与野狗一道对付张小凡了。
    不过张小凡毕竟不是那个已经修炼多年的年老大,过不多时,立刻便感到了压力,野狗得到强助,精神为之一振,大笑道:“臭小子,今天待你落到我的手上,看野狗爷爷怎么收拾你!”
    张小凡心中有苦难言,只觉得前头压力越来越重,但也唯有咬牙苦撑,希望二位师兄和师姐能尽快解决其他妖人,过来帮忙。本来他自从在黑石洞下领悟了《天书》的部分含义,道行其实已在不知不觉中更进一步,只是一来他领悟时日太短,修行不够;二来他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用出佛门的“大梵般若”;最后更重要的是,今晚他毕竟曾败在吸血老妖的手下,虽然伤势不算严重,但此刻激烈搏斗,时间一久,身子便渐渐有开始不听使唤的样子了。
    而观旁边斗法,田灵儿与那美貌妇人不分上下,二人高飞低闪,容貌又都相当美丽,身影绰约,倒也好看,但要过来帮忙,却是一时半会难以办到;而宋大仁、杜必书那里,此刻也被年老大紧紧缠住,脱不开身,虽然也看到小师弟情势渐渐危急,但前头那一道道暗色红光不断射来,急切间竟也脱不了身,反而两人都差点因为分心而被红光打中。
    张小凡被野狗、刘镐二人渐渐逼得后退,额头上汗珠冒出,大口喘息,连脚下的脚步也乱了几分。何大智躺在地上,心中焦急,知道若再无援手,只怕过得一时三分,这个小师弟就要死在这两个妖人手里了。
    大竹峰门下弟子,感情一向颇为要好,众人对张小凡这个老实的小师弟,一向也颇为喜爱。此刻何大智咬紧牙关,生生撑着站了起来,拿出法宝正想着帮小师弟一把,但还不等他运起法诀,体内那股邪煞之气便倒灌上来,头脑一昏,眼前金星乱闪,竟又是扑通一声摔了下去张小凡听到声响,激战中转头看来,立刻吃了一惊,惊叫道:“四师兄!”
    不料就在他这分神片刻,前头野狗道人和刘镐的法宝同时打来,张小凡反应不及,勉强把烧火棍往身前一挡,“轰”的一声大响,野狗与刘镐身子大震,但张小凡本人却也被打的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野狗道人大笑一声,与刘镐一起飞起,手中撩牙与刘镐法宝临空打下,眼看是要取了张小凡的性命。远处的田灵儿与宋大仁等人失声惊呼,但救援不及,眼看着张小凡就要死在此处,何大智已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突然,森林中一道蓝光闪过,如水波一般湛蓝的光圈霍然荡漾开来,转眼间照亮了这个地方。
    何大智大喜,失声叫道:“陆……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人影破空而至,如离弦之箭,陆雪琪驭剑而来,面冷如霜,但一双明眸之中,倒映着身前天琊神剑的蓝色光芒,仿佛散发着炽热光焰,燃烧不止。
    野狗与刘镐大吃一惊,只见刚才还在远处的那道蓝光转眼间就冲到眼前,而且看这模样仿佛竟有开天破山、不死不回的无匹气势,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自己性命要紧,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他二人收回法宝,一起向天娜神剑挡去。
    “轰卤,沙飞石走,森林中附近的树木剧烈摇摆,落叶纷纷。野狗与刘镐向后飞了出去,直落在年老大的身后。
    漫天落叶之中,陆雪琪的身影渐渐先了出来,站在张小凡的身旁,脸色可能是受了刚才剧烈反震之力,特别的苍白。
    张小凡向她看去,却见在这夜色之中,她的容颜依然凉艳般的美丽,如黑暗深处骄傲独放的百合花。而在那一片清丽冰凉中,他却隐隐望到,有一丝隐约的温柔。
    “多谢你了。”张小凡强按下自己心头忽然一跳的那种感觉,低声道。
    陆雪琪摇了摇头,静静地道:“当初我在死灵渊下遇险时,你也是这般救我的,何必说这些话?”
    张小凡怔了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默然点头,陆雪琪望着他,忽然浅浅一笑。
    那是在落叶纷纷中的一个笑容啊,张小凡看在眼里,仿佛在夜色中,只在他的面前,融解了冰霜。
    张小凡忽然甩头,然后不敢再看陆雪琪一眼,抓着烧火棍向正与年老大交手的大师兄那里冲去,陆雪琪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沉默了片刻,跟了上去,接住正要上来阻挡的野狗和刘镐。
    陆雪琪这一加入,场中局面立刻改观,她道行本就极高,在死灵渊脱险后又更进一步,而且手中还有神兵天琊,刘镐和野狗此刻以二敌一,居然还落了下风。
    而在年老大处,一见张小凡加入战团,心里便是咯瞪一下,他倒不怕这小子的功力,却十分忌惮他手中那根怪棒。果然张小凡一来,便驭着烧火棍挡下了几道红光,脸色变都不变,宋大仁等人深深忌惮的赤魔眼邪煞之气仿佛。
    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一般。
    这一下宋大仁和杜必书空出手来,仙剑骰子立刻就往年老大身上招呼,年老大怒叫连连,但任他如何加力催动赤魔眼,张小凡只是在挡着红光力道时有些吃力,但绝无分毫受邪煞之气影响。
    只片刻工夫,年老大便已经捉襟见肘,忙乱中向旁边看去,只见旁边的刘镐、野狗包括那个美貌妇人,似乎都不能讨的好去,只得大叫一声:“走!”
    只见他大叫声中,赤魔眼突然爆发一般,“唆唆唆”连射出七八道红光出来,张小凡勉强只挡住了五道,但其余几道红光已把宋大仁和杜必书挡了一挡。年老大趁着这个空隙,转身就走,而远处的炼血堂数人,也纷纷向后而去。
    陆雪琪哼了一声,也不顾后面宋大仁大声叫道:“穷寇莫追”,天琊神剑在空中划空而过,直追而去,张小凡吃了一惊,连忙跟上。
    只见天娜蓝光如电,转眼间就追了上去,跑在最后头的野狗道人只觉得后头冷风嗖嗖,背上连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由得怪叫一声:“救命啊!”
    年老大等人大惊,急忙回头——但就在这时,在炼血堂众人的身后,黑暗的森林深处,忽然有一道白色光芒闪过,飘出了一朵白花出来。
    张小凡站在后头,停下了脚步,一时哑然。
    那白色奇花在空中一闪再闪,刹那间白光撩处,仿佛幻化出无数白色花瓣,化作满天花雨,如一面幽清花海,向陆雪琪的蓝色光剑冲了过来。
    陆雪琪的天娜神剑竟也不做丝毫退遴,直冲而上,转盼间,这两道奇光异宝撞到了一起。
    时光,仿佛在那一刻,停驻了一分的光阴。
    忽然,无形却强烈的气波从那两件法宝上冲击而出,以那两件法宝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冲去,落叶如雨,却被吹上了天空,而在地面上的人,竟有几个,向后退了几步。
    许久之后,这凛冽的风声才渐渐安静了下来,陆雪琪飘回站到张小二凡的身边,张小凡向她看去,只见她的脸色似平又白了几分,仿佛连血色都不见了。
    陆雪琪似乎感觉到张小凡的担心,向他望了一眼,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张小凡转过头去,看向前方。
    黑暗中,那朵白色奇花在半空中缓缓转动,片刻后渐渐落下。四下无声,却忽然有一只白皙如雪的玉手,从黑暗中伸出,轻轻拿住了这一朵“伤心奇花”。
    张小凡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头又是跳了一下。
    碧瑶静静的、静静的,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年老大等人脸上都有恭敬之色,但碧瑶连看他们一眼都不看,一双眼眸,只深深望着张小凡,然后又把目光移到了他旁边的陆雪琪脸上,细细打量。
    陆雪琪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退遴,也凝望着对面那个清丽过人的女子。
    场中,没有人说话,气氛从刚才激烈的交战中,突然一下子冷清下来,仿佛还有些隐隐的尴尬。
    张小凡看看碧瑶,又看看陆雪琪,只觉得口里有些发干,不料正在这个时候,脚步声悄悄响起,却正是田灵儿走到他的身边,有些奇怪地望了望对视着的陆雪琪和碧瑶对张小凡道:“小凡,她们怎么了?”
    张小凡吓了一跳,但他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尴尬奇怪,这突然被田灵儿在身边一问,一时呐呐不知所以。
    只是田灵儿这一问,碧瑶和陆雪琪却突然同时向她看了过来,那两双沉静的眼光,撩过了田灵儿的脸庞。
    田灵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不过陆雪琪毕竟与她乃是同门,便向陆雪琪道:“陆师姐,怎么了?”
    陆雪琪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去,低声道:“没什么。”
    而与此同时,前方的碧瑶也把目光移了开去。
    张小凡怔在原地,忽然惊醒,暗骂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如今大家在这里危机四伏,自己却还呆在原地发怔,真是该死。当下便对身边的田灵儿和陆雪琪低声道:“我们快走吧,这个岛上的魔教人实在太多了。
    一声冷哼,带着薄薄怒意,却是站在前头的碧瑶发出张小凡不敢看她,转身退了回去,陆雪琪又看了看前方碧瑶,随即和田灵儿一起向后退去,宋大仁等人等她们都回来了,扶起受伤的何大智,道:“我们快走。”
    说着转身就准备向海边方向而去,而在他们后头,野狗正跃跃欲试,却被年老大一把拉住,低声道:“碧瑶小姐在这里,你不要乱来,一切听小姐的。”
    碧瑶听在耳中,却依然无动于衷,只看着青云门诸人在戒备着自己这边的同时,逐渐退了出去。
    而她的身影,一动不动。
    远方,在张小凡等人退去的大海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长啸,这一次的声音,却远非这晚前面的啸声可以相比,如龙吟一般,直上九天,声动四野。
    更有隐隐雷声,隆隆传来,但那声音,竟仿佛是来自大海深处。
    碧瑶站在原地,忽然抬头,只觉得脸上一凉,一滴水珠,落在了她的脸上。
    起了风,开始下雨了。
    第八章夔牛
    仿佛突然而来一般,从黑沉沉的夜空中飘落下漫天的雨丝,而在远方大海的深处,一阵阵的猛烈大风,也如冲破牢笼的野兽,咆哮着吹向这个无边海洋中的孤僻小岛。
    风挟雨势,铺天盖地地拥了过来,转眼之间,这些人落入了风雨之中。
    张小凡跟着众人,一起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勉强遮挡着这些急迫的风雨,那点点如黄豆一般大小的雨点,打在脸上,竟然已经有些疼痛了。
    前方,在风雨中波涛翻涌的大海,在这个夜晚,终于也像是从沉眠中醒来的巨兽,开始咆哮!
    在张小凡等人的目前,是长长的海滩,而在海滩的尽头,便是此刻显得有些狰狞的大海,在无边的黑暗夜色中,越来越高的波浪一浪接着一浪的打来,重重拍在平整的沙滩上,每拍一次,仿佛地面也震动了一下。一浪,又是一浪!
    就像是什么凶恶的巨兽,踩着汹涌的波涛,向着它们缓缓走来!
    苍穹沉默,除了黑云之中,那不绝于耳的沉闷雷声。
    众人变色,天地之威,乃至于斯!
    田灵儿吃惊地向宋大仁岛:“大师兄,怎么办,这是什么东西?”
    宋大仁心中也是惊骇,往日里从不曾见过这般景象,一时紧皱眉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站在后边的张小凡,吃惊之余,却因为当初曾在死灵渊下的无情海边,见过了那头上古妖兽黑水玄蛇出世的景象,反而还镇定一些,但想起当日那黑水玄蛇的威力,实非人力所能低档,一时也有些心寒。
    一念及此,张小凡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陆雪琪看去,却见那美丽女子默默站在身边,风雨打湿了她的衣裳秀发,贴在白皙的脸庞,只望着前方那片黑暗深海处,怔怔出神。
    “咦?”忽然,站在前头的杜必书叫了一声,手指向前头一指,急道:“你们看前边,好像有人!”
    众人都是吃了一惊,放眼望去,果然望见在前头数十丈远的海滩之上,突然从黑暗中冒出了数十个人影,皆是一身黑衣,在夜色之中,若不注意还真是难以分辨出来,想来是杜必书一向眼尖,居然被他发现了。
    但发现归发现,此刻漫天风雨铺天盖地而来,夜色又重,众人根本看不清那些人在做什么,只隐约望见它们分散开来,在海滩上忙碌着。
    田灵儿紧皱眉头,转过头来道:“你们看清楚了么,这些人是谁?”
    杜必书和宋大仁同时摇头,背后的陆雪琪忽然道:“这些人都是魔教中人!”
    田灵儿怔了一下,随即会意,此刻流波山上的正道门下都在与魔教交战,哪可能有这几十人在这个奇怪的海滩上做这些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更是担忧,忍不住向后望去,却见刚才还在交战的那些魔教中人,却没有一个走出了这个森林。“怎么办,大师兄?”
    众人的眼光都落到了宋大仁的身上,宋大仁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决定暂且避开,道:“我们情势不利,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说着,招呼众人,就要向旁边拐去,走远处绕开这片海滩,不料众人才走了几步,便只听得一声龙吟般的长啸从深海中隆隆传来。
    片刻之间,天地苍穹中的风声雨声雷声一起大啸,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头顶一声炸雷的巨响,大海中如小山一般高的巨浪海涛,忽然向旁边似生生撕裂一般,分开了!
    无数的浪花飞溅,风急雨狂之中,从深深黑暗深处,仿佛踩着惊雷的声音,一个硕大的身影赫然从大海深处跃出,在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之后,重重地落了下来。
    整个流波山,顿时仿佛一起震动了一下!
    张小凡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这竟然是一只极巨大的奇兽,个头比青云山通天峰上的灵尊水麒麟还要稍大,全身形状看去如牛,青苍色的身子,头上却并未有角,但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只奇兽的巨大身躯之下,竟然只有一只粗壮无比的脚,长在它的肚子正中。
    看了过去,仿佛是民间百姓的一种独脚戏的模样,在那凶悍无比的外表下,竟还有一丝丝的滑稽与可爱。
    此刻,海滩上那些黑衣人,立刻都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之中,但在海滩这上,却每隔数丈之远,就倒插着一件奇怪事物,泛起淡淡红光,正好在这只奇兽的正前方,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在黑夜中,即使隔着风雨,也依然十分醒目。
    青云门这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魔教的人在搞什么鬼,看它们的样子,似乎是为了对付这只奇怪的巨兽,但这个圈套也实在太过明显了一点,在夜色中这一个红色光圈任谁也看得到了,只不知道这只奇兽究竟是什么东西。
    果然,那只奇兽自从从黑暗深海传来之后,似乎就感觉到了什么,一直就站在波涛汹涌的海边,没有上岸,只把自己那硕大的头颅,频频伸到空气中闻嗅着。
    杜必书忽然一惊,失声道:“糟了,这家伙可能是眼睛不好!”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此刻海滩上那些个红色亮点实在是很明显,但那只奇兽却对面前的东西视而不见,难道是往日都生活在深海之中,不曾用眼所以退化了不成?
    不知怎么,青云门众人倒有些为这只奇兽担心起来了。
    在令人窒息的一小段时间之后,电闪雷鸣,风雨萧萧。一点消退的景象都没有,但那只奇兽却似乎没有什么发现,自顾自甩了甩头,也不见它如何用力的,忽然间天空中又是一声惊雷响处,那巨大的身躯竟是腾起半空,向前跃去。
    那以条粗壮无比的腿,生生的踏入了流波山的海滩这上,在那一片红色的光点中,踩下了一个深深的足樱夜色里,黑暗中,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响起了神秘的颂念咒文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幽冥的呻吟,低沉而悠远,在夜空里风雨中飘荡,与此同时,伴随着那个神秘的咒文,刚才还仅仅散发着微弱光点,忽然同时亮了起来,而适才消失的那些黑衣人,竟然也同时回到了倒插在地上的神秘物件旁边。
    这只奇兽,忽然昂起头,片刻之后,发出了一声嘶吼!
    “qa……”
    巨大的声音几乎化作了有形的声浪,无数的风雨竟然在这如落入凡间的雷鸣一般的吼声中向外横飞,激射而出!
    但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黑衣人把手都放在了沙滩里的那个神秘物件这上。
    瞬间,在地面上的那些事物顿时光芒大盛,红光晶莹,每隔数丈之远的红光,突然横向射出,片刻间连成了一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红色光圈。
    还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一个红色光圈,又赫然腾起,无数道刺眼的红光同时向上射出,形成一道壮观的红色光墙,将那只奇兽困在光墙之中,同时往着高空之上,直射而去,终于在高空之中,融会于一点。
    仿佛黑夜揭开了面纱,黑暗也悄悄退去,半空中有个身影,缓缓出现。
    鬼王,傲然站立在漂浮在高空中的一只通体泛红的古鼎之上,面色肃然,双手横在胸前握住法诀,低声颂念着那神秘的咒文。
    而所有的红光,都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漂浮在他脚下的那只古鼎上。
    “qg……”
    又是一声带着狂怒的嘶吼,那只奇兽在红色光圈的包围之中,愤怒跃起,直直地撞向光墙。
    半空中的鬼王面容一紧,颂念咒文的声音立刻快了几分。
    而在远处的青云门诸人,此刻也看的目瞪口呆,都忘了眼下其实正是它们逃走的大好机会,连眼也不眨地望着场中。
    天空中,仿佛就在鬼王的头顶,一声惊雷,霍然炸响,那只奇兽硬生生地撞到了光墙这上!
    “轰隆!”
    雷声隆隆,响彻天际,刹那间那巨大壮观的红色光墙颤抖不已,无数道细小的如闪电一般的小电流,在光墙上纵横奔驰,声音刺耳,连带着那些就站在巨兽脚下只隔着一道光墙的黑衣人,全身都抖个不停。
    半空中,鬼王的脸色仿佛也顿时白了几分!
    但终于,在剧烈的颤抖之后,这片红色的光幕并没有破裂,而是渐渐稳定下来,而鬼王脚下的那只古鼎,却仿佛更见灿烂夺目!
    “qa……qa……qa……”
    被激怒的巨兽几乎陷入了疯狂,在天际惊雷不断炸响的同时,这只奇兽通体泛起了青光,一次又一次地撞向了这片困住它的巨大光墙。
    天地间风雨狂啸,仿佛九天之上,也有雷神愤怒嘶吼!
    那阵阵轰鸣的巨雷,每一下都仿佛震动了流波山,震动了整片大海!
    但在这天地巨威之下,那片红色光墙包括天空中那只古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竟是巍峨不倒,渐渐的,反而将这只奇兽的气势压了下去。
    时间悄悄流逝,那只奇兽的撞击,也越来越是无力。不过反观魔教那边,似乎也不大好受,半空中站在古鼎之上的鬼王还好一些,只是脸色苍白,显然要施法困住这样一只亘古奇兽,纵然有那只奇异的法宝古鼎相助,也决然不轻松。
    而地面之上的那数十个黑衣人,此刻竟然已经有半数以上都倒在了地上,竟然是被这两股巨力给生生震毙了,剩下的人看着也是东倒西歪,只有几个道行高的人还坚持光幕周围。
    漫天风雨,此刻也渐渐收敛起来,仿佛预示着什么。
    终于,那只奇兽在最后一次的撞击无用之后,喘着气低低的嘶吼一声,站在原地,不再动弹了。
    回过神来的青云门诸人,互相望了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半晌,杜必书向宋大仁道:“大师兄,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张小凡也向宋大仁看去,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只看的他心荡神驰,不知怎么,他却有点同情那只奇兽,深心处隐隐有想帮它一把的感觉。
    其实要说起来,这些青云门弟子之中,心中都未尝没有张小凡的这种想法,毕竟他们与魔教敌对了数千年,又看到魔教如此费大功夫捉拿这只奇兽,只怕关系甚大。
    但宋大仁身为大师兄,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摇头,道:“我们还是不要多惹事端,快走吧!”众人对望了一眼,没有人说话,毕竟都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于是便跟着已经走向前的宋大仁而去。走在最后的张小凡走了几步,忽然发现陆雪琪却没有跟上来,吃了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陆雪琪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奇道:“陆师姐,你怎么了?”
    陆雪琪望着前方被困在那片红色光墙之中的奇兽,只见它此刻低头垂首,仿佛已经认命一般,无精打采地站在哪里,这时满天乌云,也渐渐有散开的模样,它刚刚出海之时那种天地为之风云变色的威势,竟然是再也看不到了。
    就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悲伤孩子,心死了一般的站在那里!
    几许凄凉,几分寂寞…………
    “呛啷!”
    蓝色的光芒,如黑夜中霍然出现的流星,照亮了周围黑暗。
    天琊神剑决然出鞘,清澈的蓝光闪去,倒映在它秀美绝世的主人脸上,有淡淡的冷漠,有静静的目光。
    陆雪琪缓缓转过头来,望着张小凡,面色凉如清水,淡淡道:“这只奇兽看来关系甚大,你快……你们快走吧,我去去就来!”
    众人一怔,张小凡微微张嘴,失声道:“你……”话音未落,那一道美丽的身影,化作这夜色中灿烂的流星光芒,刺破这周围黑暗,向着那片巨大的红色光墙,直冲而去。
    青云门诸人失色,张小凡与田灵儿、杜必书几乎同时回头,向着宋大仁叫道:“大师兄……”宋大仁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若要离开只怕过不了众人这一关,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但留下来却多半凶多吉少,这几个师弟师妹年少不懂事,自己却要为他们性命着想,片刻间他心头乱成一片。
    但陆雪琪这驭剑速度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冲近了魔教光圈所在沙滩之上,而此刻魔教中人亦已经发现不对,惊叫声顿时四起。
    鬼王依然漂浮在半空之中,脸色渐渐平复,此刻向下一望,眉头一皱,口中低低念了一句:“天琊神剑!”
    眼看着那些魔教黑衣人对陆雪琪突然冲出猝不及防,手足无措,而半空中的鬼王似乎也来不及下来,就连被困在光幕之只的那只奇兽,此刻也突然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
    忽然,一道清光从半路横了出来,硬生生把陆雪琪挡了下来,天琊神剑发出锐声,将这团清光逼退几分,但陆雪琪自己的身影,也顿时被挡在了离开那片红色光幕还有数丈之远的地方。
    青龙,依然是潇洒的一身白衣,却仿佛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了陆雪琪的身前,而同时他那只带着乾坤清光戒的右手,又回到了衣袖之中。
    “这位姑娘”青龙微笑着似乎根本没把陆雪琪当做敌人,道:“这只夔牛乃是我们费了大力气才困住的,而且对贵派也并无妨害,我们何必为此再起纷争?”
    陆雪琪深深呼吸,知道面前此人道行深不可测,自己只怕并非他敌手,但她眉目之间流转,目光落到了那只奇兽夔牛身上,却见夔牛也正向此处望来,目光炯炯,口中还发出低声咆哮,真不知道它此刻心理在想着些什么?
    “妖孽!”她突然一声断喝,竟然是不顾其他,天琊神剑蓝光耀眼,直冲向青龙。
    青龙一怔,但面对天琊这支神兵,纵然他道行再高也不干小觑,只得皱着眉头凝神应战,场中蓝光清光顿时斗成一片,但青龙毕竟道行比陆雪琪为高,而且看上去乾坤清光戒似乎也不输于天琊,时间稍久,立刻就占到上风,清光渐渐把蓝光压了下去。
    张小凡看在眼中,心中焦急,转过头来,宋大仁一咬牙,急道:“小师妹,你和小师弟立刻带着四师兄走,我和必书过去帮忙,得有空隙立刻就赶来。”
    田灵儿急道:“大师兄,我……”
    宋大仁一瞪眼,怒道:“现在没空和你废话了,快走!”
    说吧,他一招呼杜必书,立刻向场中扑去,剩下张小凡和田灵儿站在原地。
    其实若按宋大仁的意思,本来却是不想管这闲事的,但陆雪琪乃是本门所出,不能不管,但眼下情势凶险,对方那里又有鬼王和青龙这两个大魔头,急迫之下,他只能先顾全小师弟和小师妹,自己上去看看,若有机会能走就走。
    田灵儿被宋大仁骂了一句,反而怔了一下,从小到大,宋大仁都是颇为疼爱她,从来不曾骂过她一个字,今天突然被他说了一句,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但她毕竟乃是青云门中出色的弟子,而且性子从小就颇为好强娇纵,凝眉沉思片刻,对张小凡道:“小凡,你在站立照顾四师兄,我去帮忙!”
    张小凡大吃一惊,还未说话,一边受伤的何大智已然挣扎着叫道:“小师妹,那里危险,你不可过去!”
    但田灵儿一旦决心一下,如何还能听他的,此刻除非田不易在这里,还能管得住她,何大智说的话,却只能让她当耳边风了。
    何大智一看田灵儿理都不理,就要转身,急忙向张小凡道:“小师弟,快拉住她!”……张小凡惊醒,连忙跑过去拉住田灵儿衣袖,急道:“师姐,你别过去,你在这里我去帮……”一个“忙”字还未说出口,田灵儿心情急躁,一甩手甩脱了张小凡,张小凡情急之下,还要再去拉田灵儿,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田灵儿甩手腾身而起的同时,从她的衣袖之中忽然掉落了一件小小的圆形事物。
    一颗漂亮而光滑的石头,在夜色中悄悄滑落。
    隐约中,仿佛有个女子轻笑着说:“等一下,我们回去以后,我就把这个石子送给齐大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他忽然呆住了,伸到半空中的手,就这么停顿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背后何大智焦急的声音大声喊道:“小师弟,你怎么不拉住他?!”
    张小凡身子一震,霍然惊醒,浑身冒出冷汗,连忙看去,只见田灵儿已然驭起琥珀朱绫,向着场中飞去,当下,他更不多想,连忙驭起烧火棍紧追而去。
    田灵儿飞到半空,只见前头宋大仁和杜必书已经加入了陆雪琪和青龙的战团,但青龙以一敌三,竟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一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样子。
    田灵儿虽然性子稍急,但她天资聪慧,一眼就看出青龙道行太高,法宝又强,就算加上自己也未必能胜得过他,目光一转,立刻就有了其他主意,竟是不再向陆雪琪等人处飞去,而是调转方向,向着那巨大光幕的另一侧悄悄飞去。
    张小凡跟在后头,大惊失色,但看魔教中人此刻似乎都被青龙以一敌三吸引了过去,就连上头主持法阵的鬼王,目光也随着陆雪琪的天琊神剑而不断变化,一时间竟然也疏忽了田灵儿这里。
    田灵儿转眼间就接近到光幕的另一侧,此处原本守卫的黑衣人却都已经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下,显然在刚才困住夔牛的剧斗中被震死了。
    田灵儿目光急扫,突然注意到所有的红光都是从一些倒插在沙滩里的奇怪暗红色铁锥状事物中发出,然后源源不断地向上发射,汇聚到半空中鬼王脚下的那只古鼎之中。
    显然,这些东西所组成的法阵和半空中的那只古鼎,便是困住夔牛的关键所在,田灵儿更不多想,玉指一挥,琥珀朱绫立刻飞出,直扫向倒插在沙滩上的那些东西。
    “砰!”
    一声大响,琥珀朱绫硬生生地打在了一支被红色光幕笼罩的铁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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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39楼 发表于: 2007-07-27
第九章绝境
    红色光幕顿时一阵颤抖,半空中的鬼王和魔教其他黑衣人,半空被困的奇兽夔牛,几乎同时转过头望来。
    红光闪过,田灵儿吃了一惊,却见那暗红色的铁锥周围红光乱颤,但其本身却在红光保护之下,纹丝不动。
    片刻间周围之人都已经反应了过来,魔教中黑衣人纷纷冲来,田灵儿脸色煞白,微微喘息,正焦急时刻,忽然眼前一亮,双手一挥,琥珀朱绫赫然钻入地下。
    半空之中,鬼王脸色登时大变,一跺脚怒道:“小丫头不知死活,坏我大事!”
    只见他身影一闪再闪,迅猛无匹地扑了下来,但也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尖锐啸声此起彼伏,刹那间无数光芒亮起,竟而是正道众人与魔教大队人马都到了此处,杀杀停停,最激烈的便是苍松道人对百毒子,田不易对端木老祖,而苏茹此刻却以一敌二,挡住了受伤的吸血老妖和当日死灵渊下的那个年轻高手林锋。
    至于其他的人,诸如天音寺的僧人和焚香谷门下,包括了大力尊者师徒,也都来到了这里。
    这许多人来到此处,突然望见竟有如此巨大的一片光墙在这海滩之上,其中还困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巨大奇兽,一时手中都缓了下来,百毒子和端木老祖同时跃开,舍了苍松道人和田不易。
    苍松道人和田不易此刻也无心恋战,任由他们而去,尤其是田不易,远远望去,似乎竟是自己女儿被魔教中人重重围困,忍不住脸上变色,便要作势向那里扑去。
    百毒子与端木老祖站在一起,首先向青龙那个战团看去,看到青龙以一敌三还已然游刃有余,脸色变了变,哼了一声,随即向天空望去,此刻只见鬼王扑下,但那只古鼎却已然在空中缓缓转动,红光四射。
    百毒子眉头忽然一皱,沉声道:“伏龙鼎!”
    端木老祖站在旁边吃了一惊,连忙向天空中望去,立刻也呆了一些下。
    他二人都是魔教中资历极深之人,见识眼光远非一般魔教徒众可以相比,那只古鼎远远望去,形状古拙,鼎畔双环上刻有龙首浮雕,再加上眼前这个神秘法阵,极像魔教传说中的“困龙阙”。
    而这种神秘的困龙阙法阵,向来是要有伏龙鼎才能施法,以伏龙鼎灵力为媒,方能激发天地肃杀之气,任你有再高道行,也要被困其中,不得而出。
    说起来,也除非是这种绝世奇宝,否则鬼王他们想要困住夔牛这种亘古奇兽,也是难以做到的。
    回到场中,这时其他动手的人几乎都已经暂时停手,注意力都被这里给吸引了过来。
    鬼王正迅疾地从半空中扑下,而田不易关心爱女,虽身在远处,依然驭剑冲来,而在近处,张小凡却因为最早跟来,此刻是离田灵儿最近的人,但旁边却已经有数个黑衣魔教中人也扑了过来。
    情势一触即发,而关键处,尽在田灵儿身上。
    张小凡眼看黑衣人堪堪将到,心中大急,用力一跃飞近田灵儿身后,人在半空中时烧火棍已然清光大盛,在黑衣人之前扫下一片光墙。
    那些黑衣人纷纷怪叫,刹那间数道法宝便打了过来,张小凡身子大震,但终究是把这些人给挡了一挡。
    也就在这个电光火石时刻,田灵儿一声欢呼,但见琥珀朱绫从地下钻出,生生把一枚铁锥顶了出来。
    顿时,红光剧烈晃动,整个困龙阙法阵电芒乱闪,阵脚大乱,特别是在田灵儿面前处,片刻间赫然破开了一人多高的空洞。
    红色光幕之内,奇兽夔牛一声长啸,声动四野,单足发力,向着这里冲了过来。
    田灵儿面带欢喜,刚要招回法宝琥珀朱绫,突然间只听得张小凡在背后失声叫道:“师姐,小心!”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头,赫然见那只巨大的奇兽已然冲到面前,轰隆一声巨响,那庞大的身躯重重撞在光幕之上。
    这时困龙阙法阵已乱,被这巨力一撞,原本一人多高的空洞顿时扩散开去,一下子大了数倍,几乎就能让夔牛出来,而同时红光乱颤,波动四射,竟把正扑下的鬼王身形,向旁边挡了出去。
    此刻夔牛圆睁着一双巨目,凶光四射,也根本不管是田灵儿才动摇了这奇异法阵,一声“ga”大吼,巨头摆动,竟是向田灵儿咬来。
    田灵儿大惊失色,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冲着自己而来,腥味扑鼻,一时吓得呆了,竟是一动不动。
    这时眼看夔牛突围在即,以它刚才被困在困龙阙中却仍然震死了十数人的威势,所有的黑衣人都不约而同向后退去,只有张小凡惊骇之下,却依然咬牙冲去,烧火棍清光闪闪,打向夔牛头部。
    远处,青龙震开了宋大仁的十虎仙剑,无意中向张小凡望了一眼,正好看见那烧火棍向夔牛冲去,忽然间身子一震,几乎失神,竟是失声叫了出来:“这……”场中,那夔牛不愧是亘古奇兽,感觉到这法宝打来,巨首一摆,竟是直接以头撞上了烧火棍,“轰”的一声,烧火棍倒飞了回来,张小凡身子大震,只觉得一股大力几乎是铺天盖地一般涌了过来,登登登连退了几步。
    被张小凡这么一阻,田灵儿已然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就要后退,不料那夔牛今晚被这些人类摆了一道,想来也不知它活了几千年,但想必也从未有过如此遭遇,正是盛怒之极,根本不管面前之人是谁,一般要先杀了泄愤再说。
    于是只见田灵儿不过才后退半步,堪堪招回琥珀朱绫正想飞起,那张可怕的血盆大口又一次当头咬下。
    远处众人一阵惊叫,面色苍白的苏茹和齐昊一起冲出,最先的田不易更是如电飞驰,无奈相隔太远,眼看就差数丈之远,难以施救。
    但田灵儿毕竟不是等闲之辈,也不甘束手就死,情急之下,双手连连摇动,琥珀朱绫如红龙行天,在她头顶挡住,只望能将这巨兽挡上一挡,便能有空隙逃出,而与她站在最近的张小凡也纵身扑来。
    不知是不是琥珀朱绫的红光与刚才困龙阙的红光有些相似,夔牛眼中狂怒之色更重,“qaqa……”大吼声中,简直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咬了下来。
    一经接触,高下立刻判,琥珀朱绫被夔牛那巨口直压了下来,田灵儿脸色煞白,双膝一软,生生被巨力压的坐到了地上,尘土飞扬,这时她眼角却望见张小凡已到跟前,急道:“小凡,你快走!”
    张小凡何尝不知道这奇兽太过强横,与之为敌有死无生,不料在这天地变色,风云变幻的那一刻,在那凶恶巨兽之前,那一个身影这般脆弱的女子,却对他焦急的呼喊:你快走……风,吹在了脸上仿佛深心处里,有什么东西澎湃而激动!
    那从小熟悉的身影容颜,就在你的身前,过往岁月中镂刻心间的时光,在那一可翻涌不息。
    是什么让你痴狂,是什么让你痛楚?
    想起了滴血洞中那个伤心的骷髅?
    想起了火龙洞下一起跃入岩浆的妖狐?
    他深深吸气,深深呼气,天地世间,一片安静。
    握紧了烧火棍,咬紧了牙关,那一个少年身影,冲了上去。
    就这么冲了上去,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闯近了巨兽与田灵儿之间,张开双手,大声吼叫,如赴死的战士,如悲哀的英雄,与烧火棍幻化一体,仿佛八百年的时光,又再重现!
    心碎是为了谁?
    疯狂是为了谁?
    夔牛狂怒的嘶吼声中,他也在大声吼叫,烧火棍燃烧起从未出现的盛光,仿佛是以生命为柴的火焰,熊熊焚烧!
    轰颅…
    天际,有惊雷响过,震动苍穹!
    张小凡双膝一软,七窍都流出了殷红的血来,悄悄滑落,滴在烧火棍上。
    惊呆的田灵儿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向后飞去,却是田不易终于赶到,将她拉出,带田不易急切回头,赫然只见,张小凡已经被夔牛压在了身下。
    夔牛向天嘶吼一声,巨大身躯腾空而起,巨大单足直向张小凡踩去,这威势之大,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连田不易也脸上失色。
    张小凡重重喘息着,全身的骨骼仿佛都要碎裂一般,慢慢抬头,满目之中,都是天空中那片压下来的黑暗!
    当!
    不知道,是谁失手掉落了手中的兵器?
    又是谁在黑暗中绝望惊呼?
    一道金色的、庄严的光芒,悄悄迸发,伴随着一道青色的光芒。
    握在少年手中的烧火棍上,无数细微的血脉一般的红色血丝,突然一起发亮,阴影之下,仿佛燃烧生命一般的鲜血流淌着!
    金青交织的光芒,赫然从烧火棍绽放,映亮了他的脸庞,缓缓在他身前,就在烧火棍顶端那颗青色的噬血珠上,现出了一个佛家真言:随即,仿佛就像与这个真言共生一般,在:“”字的底盘,隐约着又出现了一个青光闪烁的太极图案。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除了夔牛!
    那狂怒的巨兽,已然势不可挡地踩下,逃避不了的少年,面临死亡的少年,伸出双手,向上抵挡。
    时光,仿佛停止了片刻。
    天地萧萧,黑云又复沉沉。
    有冷风,轻吹过,有落叶,纷纷落。
    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急扑下来,迅如闪电,正是鬼王,只见他转眼冲到地上,抢过被田灵儿逼出了红色铁锥,立刻向沙滩中插下,同时右手立刻伸出,在左手手腕生生一划,立刻有鲜血激射而出,喷射在铁锥之上。
    瞬间,红芒闪动,暗红色的神秘铁锥之上,红光四射,眨眼间便已在夔牛落下之前,在张小凡身前和周围光幕连成一体,困龙阙法阵出现催动。
    半空之中,伏龙鼎光芒大盛,照亮了半个天际。
    轰隆!
    巨响声中,夔牛撞到了红色光幕之上,鬼王身体大震退后了数步,但夔牛却也被红色光幕反震了回去,登时狂怒不已地再次冲来,但在阵阵巨响声中,终于再也无力脱出。
    鬼王缓缓的松了口气,慢慢放松了身子,转过身来,只见身后那个少年依然保持着抵挡的状态,但烧火棍的光芒,渐渐消退,只不过看他面容,鲜血流淌,带着一丝苍凉。
    鬼王凝视着他,张小凡微微张嘴,也望着他,场中忽然一片安静。
    “大梵般若!这是大梵般若!”
    忽然,背后远处,天音寺僧人纷纷越众而出,包括法善在内的众僧人无不惊骇莫名,指着张小凡喝问:“你怎么会修炼有我们天音寺的大梵般若真法?”
    只有那个法相,默默地站在激动的众人背后,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前方张小凡处,眼中仿佛有道光芒闪动。
    张小凡慢慢地、慢慢的转过身来,仿佛每移动一下,都让他费尽了全身力气,直到,他面对了所有人。
    田不易面色铁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着赤焰仙剑的手上青筋暴起,所有的青云门弟子,都仿佛是第一次看到怪物一般,惊愕地望着这个人,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背后,仿佛传来一声鬼王的深深叹息。
    田灵儿脸色苍白之极,走上前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在她与张小凡之间这段短短的距离,突然间竟是这般遥远而不可跨越!
    “小凡,”她低低地,仿佛带着连她自己都已经不再相信的声音,“这些大师,说的是真的吗?”
    张小凡的嘴唇,开始颤抖,仿佛最深的恐惧,从深心一点一点的泛起,他望过田灵儿,望向师傅,望向远处所有的同门,所有人的脸色,都那样的陌生。
    他忽然想大声呼喊,可是张大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晚风,吹动了他的衣衫,轻轻飘动。
    “不错,就是噬血珠,不会错的!”
    忽然,仿佛恶梦还没有醒来,又一声惊讶的呼喊,再一次的响起,青龙站在旁边,面色尽是惊愕之色。
    此话一出,在场这人,无论是魔教中人还是正道,尽皆变色。
    “他手中法宝的顶端那颗圆形之珠,血丝绕体,刚才对夔牛又有吸噬之能,一定就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噬血珠!”
    所有人哗然,个个面带惊骇神色,只有张小凡,什么都听不到了,一点都听不到了,感觉中,周围所有的人,都这么大声吵闹着,无数人向他喝问着,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慢慢转过身子,鬼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在身后了,在他前方,只有被困在困龙阙法阵中的奇兽夔牛,团团乱转,但最终还是认命一般,站立不动,向天空中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吼!
    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夜空中,分外凄凉。
    张小凡缓缓抬头,仰首望天。
    那一片冷冷的夜色啊,黑暗而漫无边际,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笑了,绝望的笑着,无声的笑着,身体晃动,直直的倒下,重重的摔在地上。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那片无尽的黑暗夜空,无边无际地向他压来!
    然后,他昏过去了。
    第十章幽姬
    这一梦,仿佛又过了千年。
    他在黑暗中独自行走,直到望见那一个村庄,阳光明媚而熟悉的地方,他飞奔而去,那些熟悉的面孔微笑着望着他,开着玩笑。
    空气的清新仿佛甜到了心里,让他在村旁玩耍的草地上,忍不住自由的打滚,尽情欢笑。
    周围,突然又多了许多孩子,扑了过来,那个一向爽朗的惊羽,大笑着说:“你服不服,服不服?”
    服不服他独自低语,仿佛重复着当年的话语。
    天地忽然暗了,黑云压顶低的像天塌了下来,周围的人突然全部消失了,远处温暖的村庄突然也不见了,黑暗降临大地,只有幽幽一束光,照着那惊惶而无助的孩子……他突然惊叫:“我服了,我服了……”翻身坐起,汗流浃背,喘息不止。
    “小凡,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仿佛被吓了一跳,抓住了张小凡的肩膀,急问道。
    张小凡喘息着,向他看去,林惊羽坐在床前,面色紧张而带些憔悴,正盯着自己。张小凡怔了一下,向四周望去,这是一间小小的客房,摆设简陋,房间里只有普通的桌椅和一张木床,自己此刻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
    他低下了头,定了定神,道:“没什么,我做了个恶梦。”
    林惊羽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慢慢松开了手。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们这是在那里?”
    林惊羽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已经离开了流波山,现在到了东海边的昌合城里,这里是昌合城的一个小客栈。
    张小凡默默无言。
    房间里突然显得很是安静,半晌,林惊羽忽然道:“小凡,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张小凡的肩头仿佛抖了一下,抬眼向他望去,这一个儿时的玩伴,此刻深深望着自己,可是那种眼神却是那么的陌生。
    他又低下了头,慢慢地道:“没有,惊羽,没有”林惊羽眉头紧皱,刚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张小凡开口道:“我们是怎么回来了?”
    林惊羽叹了口气,道:“那日在流波山上,你昏过去之后,大家看到你……你的样子,都是面面相觑,最后我师傅和田师叔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带着你先退回来了,魔教那里似乎也有些混乱,而且注意力似乎在那只怪兽身上,也没有多加阻拦,我们就顺利的回到这个昌合城了。”
    张小凡沉默了片刻,道:“我这样多久了?”
    林惊羽道:“已经三天了。”
    张小凡又是一阵沉默,林惊羽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阵烦躁,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小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惊羽!”张小凡忽然大声叫了一声,打断了林惊羽的问话。
    林惊羽怔了一下,望着他。
    张小凡的声音也有些嘶哑,也不看林惊羽的表情眼色,只低头低低地道:“别问了,你不要再问了好不好?”
    林惊羽咬了咬牙,站了起来,看了张小凡许久,终于转过身向外走去,但在他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身,对着张小凡说:“小凡,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我都相信你,我一定会求师傅为你说话的!”
    张小凡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林惊羽又看了他一眼,毅然转身走了出去,门外,仿佛还站着人,林惊羽和同门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他的脚步声就渐渐远去了。房间里,很是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小凡慢慢抬起头,掀开被子,只见自己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在流波山上穿的衣服,想来没人替他换过,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向床头摸去,但突然手停在了半空。
    那里空空如也。
    这些年来一直跟随他的烧火棍,不见踪影了。
    他怔怔的坐着,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忽然,他快速地下了床,径直跑到这间屋子的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愕然回过头来,是宋大仁和杜必书。
    望见了张小凡,他们二人的脸色仿佛也有些古怪,半晌杜必书才干笑一声,道:“孝小师弟,你醒过来了啊?”
    一道阳光,从他们背后的天空,照射下来,晒到了张小凡的脸上,张小凡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宋大仁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上前搀扶,但手刚伸出来,忽然又缩了回去。
    张小凡怔住了,望着他,这个从小疼他爱他的大师兄,脸色苍白如纸。
    宋大仁嘴角动了动,终于还是慢慢地道:“小师弟,你身体有伤,还是先在房间里好好养伤,不要出来四处走动了。”
    张小凡缓缓把身子缩了回去,刚要转过身的关口,忽然忍不住一般,突然道:“大师兄,我那根烧火棍呢?”
    宋大仁和杜必书都是脸色一变,过了好一会儿,宋大仁才淡淡地道:“小师弟,你那件法宝被师傅暂时收起来了,你、你也不要担心了。”张小凡没有再说什么,转过了身子,轻轻的把房门关上。
    客栈的另一角,一间僻静的房间里,苍松道人和田不易以及萧逸才三人,一起坐在这里。
    在他们三人中间的小圆桌子上,安静地摆放着那一根青黑色的烧火棍。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烧火棍拿了过去,却是苍松道人,只见他把这根烧火棍放在身前,用手轻轻抚摸,当手指触摸到最前端的噬血珠的时候,他的眼中仿佛也有光芒轻轻闪烁,半晌才淡淡地道:“原来这就是噬血珠么?”
    田不易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
    萧逸才看了看田不易,又望了望苍松道人,道:“二位师叔,如今该如何,还请你们赐教?”
    苍松道人望了萧逸才一眼,淡淡道:“萧师侄你一向多谋善断,不如你来说说?”
    萧逸才摇了摇头,道:“这事情关系太大,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苍松道人望了田不易铁青的脸色一眼,道:“如今最麻烦的,就是天音寺那些道友,停地向我们追问张小凡究竟如何会修炼有大梵般若真法,其势汹汹,若不是领头的那个法相还明白些事理尽力压制,只怕他们早就向我们要人了!”
    田不易冷冷道:“他们想要拿人?也要等我们问清楚之后,再说,我门下的弟子出事,也轮不到他们前来插手。”
    苍松道人皱了皱眉头,还想说些什么,萧逸才却已开口说道:“说到这个,田师叔,今日早上,我遇到了焚香谷的李师兄,他也、他也向我们要人!”
    苍松道人一怔,田不易怪眼一翻,怒道:“又关他们焚香谷什么事情了?”
    萧逸才低声道:“田师叔息怒,其实我也觉得焚香谷是在无理取闹,李洵李师兄言道,当日,他曾和张师弟一起入黑石洞一伙妖狐巢穴,追查一件他们焚香谷的宝物,结果张师弟最先到达,等他们到达时,只见妖狐已死,但宝物却不见踪影,而张师弟却说并未见过这个宝物,当日他们就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多半是张师弟他偷……”“砰”,一声大响,却是田不易盛怒之下,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只听得“咔咔”几声,这桌子一阵摇晃,倒了下去,桌脚已然被这一掌给震断了。
    萧逸才面色有些尴尬,苍松倒人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焚香谷这些人分明乃是不怀好意,这种查无实据之事,不用理他们。”
    萧逸才点了点头,又道:“其实焚香谷这里,我们推脱一下也就没关系了,但这一次张师弟在众人面前……呃,许多同道都纷纷要求我们青云门站出来给个交待,说清楚为什么八百年前的魔教邪物,会在我们青云门弟子身上?”
    田不易手掌握拳,不时有轻微劈啪声音响起,脸色难看之极,低声怒骂:“这个小畜生!”
    苍松道人缓缓道:“田师弟,你也不必太过生气,这种事谁也料想不到,只是如今事态太过严重,更牵涉到天音寺和魔教,兹事体大,我看我们还是要从速回山,请示掌门师兄再做定夺!”
    田不易深深出了口气,但他毕竟修炼多年,当下强把心头怒气压了下来,点了点头道:“也好,那我们立刻就动身。”说着眼光一转,向苍松道人手中的那根烧火棍望去。
    不料苍松道人微微一笑,却是把烧火棍放到了自己怀里。
    田不易脸色一变,旁边的萧逸才也皱了皱眉头,道:“苍松师叔,这法宝……”苍松道人向他摆了摆手,转头对田不易道:“田师弟,你门下弟子出了掌门一挡子事,已然让我们青云门在天下正道面前丢尽了脸面,还得罪了天音寺,你这个做师傅的只怕也要担待些责任吧?”
    田不易哼了一声,瞳孔收缩,冷冷道:“那又怎么样?”
    苍松道人淡淡到:“我乃是青云门中掌管刑罚之人,这件证物放在我这里,想必田师弟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田不易盯着苍松道人看了半晌,忽地一跺脚,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昌合城中的街头上,依然和平日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周一仙和小环两个人站在街头一个拐角处,望着前面街道上一面门牌上挂着“东海客栈”牌匾的小客栈,一起皱了皱眉。
    小环把拿在手里的冰糖葫芦舔了舔,发出了满足的“啧啧”声,然后随意地向周一仙道:“爷爷,你真的确定青云门的人住在这里?”
    周一仙点头道:“废话,你没看到门口进进出出的都是修真炼道的人么?”说到这里,他自顾自地道:“这些人一去流波山就是好久,这一次回来了一不知道是什么结果?”
    小环白了他一眼,道:“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要说你是人家青云门的人吧,你自己不敢去认亲;要说你不是吧,偏偏又那么关心?”
    周一仙一窒,怒道:“爷爷我虽然不屑于与这些青云门的后辈相认,那是我早已看破世情,情愿一生清贫,浪迹天涯,为天下苍生做些……”小环掉头就走。
    周一仙剩下的自夸的话,生生吞进了肚子里,哼了一声,向那东海客栈最后看了一眼,转身也走了。
    小环边走边说:“你好好意思说,本来说我们也去流波山上看看的,结果在东海边上问了十来天,居然都找不到一个船夫载我们去。”
    周一仙大感尴尬,干笑一声,道:“那是这些船夫没有见识,怎么会连这流波山在那里都不知道,都是饭桶!”
    说着同时,心想老是提这些事情,自己不免在孙女面前老脸丢尽,便岔开话题,随口道:“也不知道那个叫张小凡的家伙,这一次会不会死在流波山上了?”
    小环瞪了他一眼,道:“你别乱说,当日我看过他的手相,这人虽然命相奇特,乃乱魔之像,但命寿之容却和运势无关,并非是短命之人。”
    周一仙呵呵一笑,对小环说:“说起来我倒是越来越想知道,当日在黑石洞外的那口‘满月古井’之中,他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小环扑哧一笑,道:“你到现在还记得啊?”
    周一仙点头道:“不错,要知道乱魔之象万无其一,我现在对那个家伙越来越好奇了!”
    小环连连点头,笑道:“其实我也是……”他二人笑着说话,一时忘了前头,猛然间发现身前居然出现了人影,他们差点就撞了上去,登时吓了一跳,连忙顿住身子,好不容易才稳了下来,周一仙大怒道:“你们做什么……”不料话未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立刻就哑了下去,小环有些吃惊,也向前看去,立刻也吓了一跳,只见身前站着两人,前头是个清秀美丽的少女,一身水绿衣衫,赫然正是让他们吃了好些苦头的碧瑶,而在碧瑶后面还有个女子,却是一身黑衣,面上还用黑纱蒙面,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周一仙干笑两声,连声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说着向小环打了个眼色,小环年纪虽小但何等机灵,立刻会意,两人正要回身就跑,不料身子一轻,却是被这两个女人一人一个拎了起来,随即眼前晃动,几番街道人物天翻地覆地转来转去,等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僻静无人的陋巷之中了。
    周一仙额头冒汗,知道面前这少女道行远胜自己,这一下真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才是,当下只得苦着脸道:“这位姑娘,我、我当日是不对,啊,我把银子都还给你吧,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碧瑶眉头皱了皱,自从流波山回来之后,此刻看去,她的脸色颇有几分憔悴,这时瞪了周一仙一眼,道:“谁要你的银子,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周一仙立刻道:“姑娘请问,我知道的无不据实回答,不知道你要问的是财运还是寿相,要不然就是问问姻缘?这些都是我周一仙周大仙人的拿手本事,来来来,且让我为你算上一卦……”他越说越顺,不料旁边突然感觉小环不断拉他衣裳,惊讶回头,道:“怎么了?”
    小环流汗,白了他一眼,对着碧瑶赔笑道:“这位,嗯,漂亮的大姐姐,你要问我们什么事啊?”
    碧瑶沉默片刻,道:“你们刚才在东海客栈门口张望什么?”
    周一仙与小环对望了一眼,道:“没、没什么啊,我们只是碰巧路过,看到好多修道的人在那里,就停下来看看。”
    碧瑶淡淡道:“这么说,青云门的人,都是住在那里的了?”
    周一仙点了点头,道:“好像是吧。”
    碧瑶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才道:“那你们……你们有没有看到当初救了你们一次的那个青云门的年轻弟子?”
    周一仙一怔,随即会意,道:“姑娘你是说那个叫张小凡的少年吧?”
    碧瑶倒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知道张小凡的名字,点了点头,道:“怎么,你们看到他了?”脸上同时露出了几分关切。
    周一仙与小环同时摇头。
    碧瑶顿时有失望之色,看着还想说些什么,但忽然间似乎兴味索然,摆手道:“你们走吧!”
    周一仙和小环如聆仙乐,立刻向她道谢并快步向小巷外头走去,不料才走出几步,背后碧瑶突然道:“等一下……”周一仙心里咯噔一下……只听碧瑶缓缓道:“你们刚才在大街上说的黑石洞外有口满月古井,那是什么意思?”
    周一仙这才放下心来,连忙把满月古井的典故说一遍,最后道:“……嗯,就是这样了,传说在月圆之夜,人只要向满月古井中凝望,便会看到自己最心爱的人!”
    碧瑶脸色变了变,不再言语,怔怔出神,周一仙还想着这个百变的少女不知道还有什么奇怪的问题,忽然被小环拉了一下,见小环连使眼色,这才回过神来,当下二人慢慢向外走去,碧瑶和她身边的那个神秘黑衣女子,却也没有阻拦。
    半晌,僻静小巷中只剩下了碧瑶和面蒙黑纱的那个神秘女子。
    “幽姨,你说他看到的会是谁?”话才出口,她忽然又自苦笑,笑容中几番酸涩,“其实还用说么,肯定就是他那个灵儿师姐了,要不,也是那个容貌绝世的使天琊神剑的青云同门,我算什么?”
    被碧瑶称做“幽姨”的神秘女子,淡淡地道:“你不要这样,这些男人,有时候是根本不懂得自己的心意的!”
    碧瑶合上眼睛,半晌睁开,带着一丝哀求的意思,向黑衣女子道:“幽姨,我想去看看他。”
    黑衣女子立刻摇头,道:“不成。”
    碧瑶哀声道:“幽姨,他现在情况,真是生不如死。我、我、我心里头实在是放不下!”
    黑衣女子轻轻叹息一声,道:“你爹也就是知道你会乱来,所以才叮嘱我一定要看住你,现下青云门中大批高手收在这客栈之中,我们贸然前去,必定不免,”说到这里,她声音中也多了几分怜惜,柔声道:“瑶儿,来日方长,我们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的。”
    碧瑶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才道:“可是、可是他犯的欧是正道中的大忌,他们会不会就、就这样杀了他……”黑衣女子皱了皱眉,摇头道:“碧瑶,你清醒一点,平日里你不是这么糊涂的。张小凡现在除了因为拥有噬血珠而被怀疑与我们圣教有关系,而且最重要的,他身上居然还修炼哟天音寺的大梵般若,这才真正是非同小可之事,若百年查个清楚,首先天音寺就百年和青云门善罢甘休。我料定青云门必定要将张小凡带回青云山,由道玄亲自过问决断,并给天音寺一个交待,所以暂时是不会有事的!”
    碧瑶下意识地咬了咬苍白的下唇,良久,却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
    黑衣女子看在眼里,仿佛也有些心疼,用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低声安慰,道:“没事的,你别担心,你爹不是也说过了吗,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碧瑶默默点头,忽然间她抬起头来,抓住黑衣女子的手急切地道:“幽姨,我知道你早就不出手了,但求你看在我的份上,你也帮帮他吧!”
    黑衣女子沉默了一下,目光轻轻移开,望向小巷的外头。
    碧瑶又叫了一声:“幽姨!”
    黑衣女子仿佛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好吧,若你爹决定救他了,我也帮你一次。”
    碧瑶喜形于色。
    黑衣女子笑了笑,只是笑容藏在那黑纱之中,谁也看不见,就像谁也看不见她的深心处里,那阵阵荡开的涟漪。
    那一个漆黑而肃杀的夜晚,那一个少年决然不顾生死地向那只凶悍巨兽扑去的时候,她在黑暗中,怦然而心动!
    依稀,多年之前,那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
    就连他们脸上的神色,仿佛也有了那几分相似……下集预告:天音寺、焚香谷门眾齐赴青云。
    张小凡受讯却坚持不说普智之事,各长老首座震怒,便要处死小凡。田灵儿、陆雪琪、林惊羽等年轻弟子苦苦哀求不得。
    不料魔教突然大举攻上青云门,而就在此刻,天音寺、焚香谷竟也有异动……瞬时,青云山通天峰上,风云变幻,异变连生,千年大派青云门陷入绝地。危难时刻,道玄真人终不顾祖师戒律,从「幻月洞府」取出古剑“诛仙”,发动诛仙剑阵……然而,风雨过后,却是更大的风暴,笼罩在屹立千年的通天峰上……悲伤而残酷的往事,终於一一揭幕……诛仙第八集第一章密谋又见青云。
    当张小凡再一次看到青云山的时候,距离他上次与陆雪琪、齐昊、曾书书三人一起下山,已经有数月的时间了。
    那依然巍峨高耸、直入云端的山峰,依旧仙气缥缈、庄严神圣,但是张小凡的处境,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在田不易与苍松道人以及萧逸才商量之后,张小凡暂时被田不易带回了大竹峰,由苍松道人和萧逸才回去向掌门道玄真人详细禀报,再做决定。
    而张小凡因为失去了烧火棍,这一路之上,无法御空而行,所以一直都是由大师兄宋大仁带着他飞回。
    大竹峰高耸入云,四面都是悬崖,失去了烧火棍的张小凡,此刻看来,仿佛象是被软禁了一般。
    那阵阵毫光闪过,大竹峰一脉众人,终于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大竹峰。
    张小凡面无表情地从停稳的大师兄的十虎仙剑上走了下来,沉默地站在一边,田不易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面色难看之极,直接就走回了“守静堂”。
    走上来迎接的留守在大竹峰上的吴大义等人,一时愕然,都把迷惑的目光投向苏茹和宋大仁,苏茹微微叹息,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心思说话,转头对宋大仁道:“大仁,这里交给你了。”
    宋大仁连忙应了一声。
    苏茹转头看了看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的张小凡,只见他面色憔悴,这数日之间人已瘦了一圈,心中有些不忍,下意识地踏上一步,但随即又停了下来,摇头叹息,转身走去。
    田灵儿转头看看张小凡,随即以言不发的跟着母亲去了。
    宋大仁干笑一声,神色颇有些怪怪的,对张小凡道:“小师弟,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你就回房休息去吧。不过,你……你最好不要乱走。”
    张小凡抬起头来,缓缓点头,道:“大师兄,我知道了。”说着独自一人向着大竹峰弟子住处走去,没走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低声的交谈,显然满肚子疑问的吴大义等人正在追问宋大仁、杜必书。
    虽然看不到,可是身后那无形的目光,却仿佛如针一般,刺在张小凡背上。
    就在他走了不远,忽然大竹峰上响起两声欢快的吠叫,张小凡心中一动,抬头向前望去,不禁呆了一下,只见许久不见的猴子小灰咧着嘴骑在大狗大黄的背上,双手紧抓着大黄光亮的皮毛。而大黄吐出半截舌头,一路大声兴奋地吠叫着冲了过来。
    张小凡忽然觉得,眼眶中热了一下,连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
    很快的,大黄跑到了张小凡的身前,小灰“吱吱”连叫,“嗖”的一下就窜上了张小凡的肩头,开心大笑,双爪习惯性的放到了张小凡的头上到处乱摸,至于大黄,对张小凡也大是亲热,一只大狗头不停在张小凡脚边摩挲,蹭来蹭去。
    不知道它是不是又在怀念张小凡做的肉骨头?张小凡心中一阵激动,蹲了下去,用手轻轻抚摸大黄的脑袋,大黄低声哼了两声,两只耳朵顺从地低伏下来,蹭着张小凡的手心。
    而小灰则吱吱乱笑,尾巴横过来荡过去,缠着张小凡不放。
    站在远处的吴大义咕哝了两句,低声说:“这两只畜生,老子细心照顾了他们几个月,从来都没对我这么亲热过!”
    不久,在众人的注视下,张小凡站起来,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而小灰在他肩头坐着,大黄也跟了过去。
    仿佛也只有到了此刻,张小凡的身影,才不显得那慢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幽姬面上的黑纱微微一动,转头看了看身边这为情所苦的少女,轻轻道:“没事的,碧瑶,你别想太多了。”
    碧瑶咬了咬唇,忽然道:“我爹呢?”
    幽姬道:“宗主今日去河阳城中与新近赶到的万毒门那个老怪物见面了。”
    碧瑶一惊,道:“什么,‘毒神’也来了?”
    幽姬淡淡一笑,道:“何止是他,据我私下听说,就在最近几日,只怕连长生堂和合欢派的门主,也都要赶来。”
    碧瑶这一惊更甚,半晌才说道:“怎么会这样,我知道爹已经把完王宗的主要战力都暗中调到了青云山附近,如果这三位门主一来,他们门下的高手必定也会跟来,那么岂不是我们四大……,不,根本就是圣教的实力完全都集中到这里了?”
    幽姬的面容隐藏在她黑色的面纱之后,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只听她的声音,依然从容而平静,平缓地道:“不错。”
    碧瑶忽然低下了头,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这么说来,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救张小凡了。”
    幽姬淡淡道:“碧瑶,你别多想了,宗主他一言九鼎,你又是他唯一的女儿,他不会骗你的。至于说这一次我们圣教诸派舍弃前见,也是你爹极力主张,为了一雪百年前的奇耻大辱,四派门主一起在明王座下发下重誓,趁着青云不备,攻他个措手不及。”
    碧瑶沉默了片刻,道:“这一战若是成功,爹在圣教中声望自然高涨,就算败了,他也有个为前辈雪耻的好名声可是,”她忽然提高了声音,神色仿佛有些激动,道:“可是这些我都不管,也不想管,我只想让张小凡好好的,不要在……”“碧瑶!”幽姬忽然喝了一声,碧瑶怔了一下,看了看她,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下去,转过头看着远方白云渺渺,一时望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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