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前,我还是一只尚未修成正果的小白狐,在我所有伙伴中,我是最小的一只狐狸,也惟独我是白色的,幼小的我天天和伙伴们一起嘻戏、玩耍、捕食……..我喜欢大自然,因为它是我的家,像娘亲一样哺乳着我们。我有时也会离群,独自享受阳光的沐浴,我的伙伴知道后总会用担心的口吻跟我百般叮嘱,要我提防猎人,年幼无知的我不知世间的险恶,终于………..
这天,朝阳四射,我像往前一样,只身来到森林中寻觅食物,还不忘嗅嗅路边的鲜花,尽兴的我全完忘记了伙伴们的叮嘱,毫无警惕心的欣赏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冷不防被一支箭射中了我的右腿,远处还传来猎人的追赶、呼喊声,求生欲望极强的我忍住疼痛,四处乱窜,拼命的逃跑、逃跑……我逃到一个树桩,依稀看见一位书生拿着一本书正坐在石头上苦读,此时的我已是奄奄一息,我奔到书生面前,停住脚步,气喘吁吁,书生一动,一把抓住了我,他的视线转到我的右腿上,此时,我的右腿正插着一支箭,鲜血顺着箭头沽沽而下,染红我那洁白的羽毛,我以乞求的目光望着他,口里唉声连连
他叹息道:小狐狸啊小狐狸,是谁忍心伤你这么深……
与此同时,我又听到猎人的追赶声,我开始不停的颤抖,想要从书生的手中挣扎逃走,书生急忙抱紧我,并把我右脚上的箭拔了出来,撕下一片衣布,将我的伤口包好,然后轻轻的将我放入他的衣袖里,我再一次忍住疼痛,一动不动的躺在他的袖怀之中。我听到猎人问书生是否见过一只受伤的狐狸,我胆颤心惊,生怕他将我丢给那可恶的猎人
“兄台说的可是一只满身雪白的狐狸”?
书生一说完,我更害怕了,想逃,但为时已晚,猎人就在我的面前,我无处可逃,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到来…….
.只听那猎人说“正是,正是我射中的那只小畜生”。
出乎意料的是,书生并没有将我交出来,而是骗猎人说,我刚刚从这边跑过,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心中如放下千斤重石,猎人听后继续往前方追赶
书生喃喃念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见猎人走远了,我从袖口伸出头,书生轻抚着我,爱怜的说“小狐狸,快躲起来,别让人家欺负你”。
我顺着衣袖一溜而下,跛着脚,点了几下头,以表对书生的谢意,我把雪白的身体扭成一团,轻轻的翩翩起舞,书生一时看呆了,突然我听到伙伴在呼唤我,我赶紧收住舞步,再朝书生点了几下头,依依不舍的向远山中走去。
此后每天清晨,我都会来到这个树桩,蹲在露叶旁瞪着眼珠,静静的望着他,他读书时,我一动也不动,生怕打扰到他读书,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他死去,每年他的祭日,我都会去他的坟前拜祭。
听我的伙伴说,万物死后,都会再去投胎,于是,我苦苦修炼,我要修行成人类,我要去找他,不管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修行了一千年,孤独了一千年,等待了一千年,一千后,我终于修成正果,可以变身为人类,我化成妙龄少女,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千年前的书生。一千后一切都变了,当年的树桩被铲平了,建起了一座座房屋,经过伙伴们与自己的努力,我终于寻找到了前世书生的住处。
这晚,凉风凛然,我化成一位饥寒交迫的女子来到书生门前,轻轻的敲着,门开了,开门的正是一千年前的书生,只不过,此他非彼他,一千年了,他的样貌和一千年前一样。
书生迷惑的看着我“姑娘,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我羞涩的低着头,哭泣道“公子,求求你救救奴家”,说完我拜倒在他面前
只见他赶紧伸出手扶住我“姑娘快快请起,有事进屋说”
我随他来到屋中,手中握着他为我沏的热茶,哭诉着自己可怜的身世,见他尚在犹豫,我再一次跪在他面前“公子,求求您收留我吧,我愿意为您为奴为婢一生报答您,求求您了”。
书生再一次扶起我“我两袖清风,尚未考取功名利禄,你跟着我只会吃苦……”“我不怕,只求公子好心收留我,我定会终身服侍、报答您”,未等他说完,我像一千年前受伤一样用乞求的眼光坚定的恳求他收留我,一个眼神,仿佛又回到一千年前……
我喜欢白色,我总是身穿白色的衣服,因此公子为我取名为“白雪儿”,公子一贫如洗,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那两担沉甸甸的书,我每天陪着公子坐在家门前守候他读书,公子喜欢拿着书,摇头高呼“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着公子的神情,我的思绪又回到了一千年前,我知道,一千年前公子无意种下了爱的蛊,而一千年后,我有意喝下了这杯爱的毒。我依旧陪着公子寒窗苦读,日子一天天的就这样在圣贤书中流逝。
又到了三年科举的时候,这天我替公子收拾好行李,含着泪送公子到村口“公子,一路上要保重,雪儿等公子的好消息”,我一边叮嘱,一边整理公子的衣角,忍不住哭出声音,我等待了一千年,终于等到了公子,眼看又要分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公子用手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雪儿,你一定要等我,等我金榜提名归来,一定要娶你作娘子”,“恩,雪儿永远在这里等公子凯旋归来”,我深情的望着公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公子远去,就如一千年前,我恋恋不忘的离开公子一样……
我曾经等待了一千年,孤独了一千年,如今,我又等待了数月,孤寂了数月,总是站在村口痴痴的等待公子的归来。等待是漫长的,等待是辛酸的,等待是揪心的,等待………
今天,到处张灯结彩,原来是新晋状元新婚大喜的日子,听说状元才高八斗,连皇上也下令将公主许配给他,举国大庆。我远远看见骑在白马上的就是我日夜等待、期盼归来的公子,他身后八抬大轿中坐的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当今公主,公主一身绿装,笑靥如花,此时我的心冷了,心像刀搅一样巨痛,曾经公子对我许下的诺言像走马观花一样在我脑海里放映………
晚上,是公子与公主的洞房花烛夜,我来到他们房门,撞开门,我如往常一样穿着一袭白衣,望着正在深情相对的公子与公主,公子吃惊的看着我,公主则训斥道“大胆奴才,竟敢私闯本宫闺房,你想掉脑袋”?我看了公主一眼,没有理会她,而是走到公子身前一稽首,眼睛里满是泪珠:公子,雪儿以后不能伺候您了,今日要与您道别了。公子猛然起身“雪儿,公子对不起你,辜负了你”,我镣起裤脚,雪白的腿上留着一道深疤“公子,也许你已没有一千年前的记忆,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那只白狐”。公子大惊,双手护住公主“啊,你是妖怪,你别过来”,“公子,您们别怕,雪儿不会伤害您们”我刹时泪珠夺眶而出,凄然的望着公子“公子当年相救之恩,恨不能立时相报,修行千年才能变成人身,殷殷相许,今日公子金榜题名,前缘尽了,以一恩消一恨,望公子珍重!只是雪儿能不能为您再跳一支舞,就算是和您离别时的一次回顾”。得到公子允许后,我再次深深稽首,便走到大庭中间,翩翩起舞,皎皎月下,白衣胜雪,似梦似幻,舞到深处……….
从那以后,我没有再去见过公子,我只是一只狐狸,千年修行、千年等待只为千百年前的那一次回眸、千百年前那一次放生,灯火阑珊处,谁见我风情万种孤独的舞?我只为你而舞,衣袂飘飘,衣袂飘飘,舞过之后我依然是狐,是一只千年修行、千年等待、千年孤独的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