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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楚(内地实体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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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6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十六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前辈,慢些,慢些……”

    蓝天澄碧,白云悠悠。狂风猎猎扑面,楚易身不由己,在高空中急速飞翔。低头望去,群山如螺髻,江河似银带,在脚下遥遥飞逝,瞬息千里。

    丹田内,楚狂歌、李芝仪对他的惊叫惘然不闻,只顾自己呼喝斗口,自夸御风术远胜对方。

    于是,楚易忽而展臂滑翔,忽而凌空抄足踏步,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不断地变化道魔两门的各种乘风妙法,在万丈高空作着变速飞行的花样表演,俨然成了两人比斗的实验品,吓得过往鸟群惊飞四散。

    在此之前,楚易虽然也曾腾云驾雾,但要么时间短暂,来不及感到害怕;要么紧紧依附在别人身上,无需自己操心。比起眼下神智清醒却又无法自主,心中的慌乱恐惧自然远远不及。

    眼看着天旋地转,脚下虚空,他胆子再大,也不免惊骇慌张,双足凭空乱蹬,想要高呼大叫,却被扑面狂风堵得晕眩窒息,喘不过气、发不出声。

    李芝仪不耐,骂道:“臭小子,你四脚朝天地乱蹬什么?他奶奶的,有我们在这儿,还能摔死了你吗?”

    紧随一旁的唐梦杳忍俊不禁,嫣然一笑,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他的手掌,想让他定下心来。

    但突然想起自己一介出家女真,这般主动去牵握一个陌生男子的手,未免太过突兀,待要抽回手,却已被他如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抓握,动弹不得,脸上顿时一阵烧烫。

    过了半晌,楚易心底的惊怖恐慌之意逐步消退,渐渐被新奇惊喜所取代。

    双袖盈风鼓舞,仰望辽阔碧虚,俯瞰苍茫大地,他仿佛已经化作了飞鸟,变成了流云,自由自在,说不出的惬意。心想:“难怪那么多人想当神仙,这恣意翱翔的感觉果然颇有些滋味……”

    忽然感觉自己掌中紧握着的滑腻纤手,柔若无骨,楚易心中怦然大跳。转头望去,和唐梦杳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两人脸上莫名地一红,松开手,却又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阳光照在她的笑容上,熠熠生辉。

    楚易呼吸一窒,眼前忽然又闪过晏小仙清丽如花的笑靥,心里顿时一阵酸疼刺痛。此时此刻,她又在哪里?真如妖女所言,仍被魔门囚禁在华山落雁峰的某个秘密之地吗?自己要何时才能重返华山,救她出来呢?

    刚才在玉女峰上,萧妖女声称魔门在终南山里设下重伏,紫微真人与凌波仙子已被孔雀老祖诱往彼处;同时,魔门众多超一流高手、妖魔也已经纷纷赶往长安城,刺杀皇帝、歼灭汇集京城的道门各派。

    与这些事情相比较,晏小仙的生死安危,在李芝仪、楚狂歌等人的眼里,实在是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众人将利害关系一一剖析妥当后,已经取得共识:如果被萧妖女牵着鼻子走,中了魔门的埋伏,不但于事无补,只会贻误战机,破坏大局。

    因此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自投罗网去终南山解救张宿,更不是遍查落雁峰找寻晏小仙,而是先赶回京城,与上清、龙虎等道门各派会合,说明华山发生的事情,而后同心协力,一齐挫败魔门阴谋,设法救出受困人等。

    于是他们将萧翩翩封印入天地洪炉,杀出重围,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长安。

    楚易心底虽然千百个不愿意,恨不得立即将落雁峰翻个个儿,救出晏小仙,奈何身不由己,而他们所说又颇有些道理,只好强忍心中的忐忑忧惧,暗暗祈告上天佑护义妹,让她最终平安得救。

    想到这些,他满腔的欢跃激动之意立刻又荡然无存,转为黯然担忧。

    “轰隆隆……”远远的天边传来几声闷雷,黑红色的云层滚滚奔腾,狂潮巨浪似的从他们头顶急速涌过,向西蔓延。

    万里碧空转眼间已是彤云密布,天色迅速变得黯淡了,扑面的寒风中夹带着一颗颗冰冷的水珠。

    不过片刻,阴沉沉的空中开始飘起了鹅毛似的雪花,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等他们到达长安城外时,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妖魔!妖魔来了!”春明门城楼上的守军瞧见他们,顿时乱作一团,号角声此起彼伏,箭矢如雨,朝着空中密集攒射。

    “妖你奶奶个头!”李芝仪骂声刚起,楚易已不由自主地双袖飞卷,将四面八方射来的长箭拨得冲天乱舞,急冲直下,和唐梦杳并肩飘然落在城楼。

    “妖魔厉害,快叫龙虎道士!快叫龙虎道士!”禁军大骇惊呼,潮水似的退开,弯弓持矛,将两人团团围住,口中呼喝不绝,但谁也不敢贸然进攻。

    楚易心中微凛,长安城门禁闭,守军如临大敌,见了他们动辄呼妖称魔,看来萧妖女所言非虚,妖魔果然侵入京城了。

    “唐仙子!”几个黄袍羽冠的龙虎道士从角楼里急奔而出,瞥见两人,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了起来。

    唐梦杳认得这几人,当先那个脸色黝黑的龙虎道士正是“龙虎八真”中的赵慕真,于是微微一笑道:“赵真人你好。”

    赵慕真神色古怪,勉强笑了一笑,大踏步上前,在一个将官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将官眯了眯眼,脸色也陡然变了,点头生硬道:“原来是茅山掌门唐仙子,失敬了。小将奉命镇守东门,不敢有所懈怠。冒犯之处还请海涵。”不等二人回话,又高声喝道:“来人,备好马车,护送唐仙子前往玄都观!”

    众禁军卫士轰然附应,纷纷让开,但手里却依旧紧紧攥着兵器,惊怒犹疑地瞪着两人,丝毫没有松懈之意。

    唐梦杳两人回礼谢过,随着赵慕真等道士往城楼下走去,低声道:“赵真人,长安城中发生了什么事?道门各派还好吗?”

    赵慕真匆忙急行,低声道:“唐仙子,昨夜你们走后,又有妖魔行刺陛下,所幸被大家合力擒获。从昨夜起,京都已经全城戒严,就连我们也被抽调来协助镇守各大城门……”

    楚易两人吃了一惊,但听说皇帝与道门各派暂时都平安无事,稍稍定下心来。

    赵慕真续道:“……京城里的三千八百多名道门子弟,除了调去镇守三内、十二城门的一千九百多人,其余的现在都集合在玄都观里,商讨锄妖大计……”

    西唐道佛各教极为兴盛,长安城中道观、佛寺数量众多,但规模最大的,却是玄都观、昊天观、兴唐观三大道观,以及大兴善寺、慈恩寺、荐福寺三大寺院。

    全国各地进京游历、讲法的道士、僧人,十有八九都住在这三观三寺中。

    这次的“天下仙佛论法大会”,吸引了将近万千名道僧术士,其中四分之一也都住在这六处寺院、宫观。

    楚易与唐梦杳对望一眼,松了口气,心想这样再好不过。原想立即将华山之变告诉赵慕真等人,让他们帮忙尽快召集道门众派。现在索性等到了玄都观后,再一五一十地向大家说明。

    众人边说边走,到了城墙下,早有金吾卫队列阵等候。楚易、唐梦杳随着赵慕真上了马车,车马辚辚,沿着春明门大街朝西急驰。

    大雪纷飞,街上行人寥寥,偶尔有金吾卫队叱呵着奔驰而过,蹄痕、辙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楚易揭开帘子,隔窗眺望,街道两侧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店铺急速后退,所有门窗全都紧紧闭拢,瞧不见半个人影。

    就连彻夜喧哗的东市、平康坊等笙歌艳舞终日不绝的花街柳巷,此时也是静悄悄没一丝声响,丝毫没有平时“骑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的热闹情景。喧闹繁华的京城竟忽然变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仿佛一座空城。

    卫队从皇城下驶过,一眼望去,高高的红色城墙上刀光闪动,也不知有多少金吾卫士,披坚执锐,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果然还站着不少道士,大半都是龙虎弟子。

    车内,赵慕真和两名道士坐在他们对面,目光游移不定,随着车子的行进,变得越来越缄默,神情紧张古怪,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易心中一动,隐隐有些不安,但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唐梦杳却恍然不觉,凝视着窗外的雪景,双靥晕红,长睫颤动。想到即将见着师父,想到昨夜枉死的二十余名弟子,心中不知是悲是喜。这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回到长安,竟有一种恍若隔世、虚无缥缈的感觉。

    “驾!”驾车的卫士长鞭劈甩,破风之声凌厉凛冽。马车左转,沿着朱雀门大街朝南飞驰。

    马蹄如飞,车轮滚滚,越来越快,雪尘迸扬弥漫,如同一条白龙在卫队后方翻腾。

    “当——”远处传来一声苍凉浑厚的钟鸣,悠悠回荡,象是来自大兴善寺的钟楼。

    玄都观位于崇仁坊,与大兴善寺隔街东西对望。占地一坊,宫观巍峨雄丽,与大兴善寺相互辉映。

    当年隋朝宇文恺建造大兴城时,将龙首原下的六条高坡比作乾坤六爻,九二建宫殿,九三为百司衙门,唯独九五贵位不能留给百姓居住,所以就建了大兴善寺与玄都观,以佛、道二教圣地镇住风水。

    此时,虽然相距尚有七八里地,虽然隔着蒙蒙大雪,却已可以依稀望见那连绵壮丽的建筑群。

    钟声尚在耳边回荡,前方鼓楼忽然又响起“咚咚”的鼓声,急促而又密集。

    赵慕真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又慢慢地放松。

    也不知是否因为马车奔驰太快,另外两个龙虎道士双腿竟开始微微颤抖,被楚易扫了两眼,额头沁出了几颗汗珠。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那奇异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了,全身仿佛被无形的冷雾紧紧包围,窒息而又寒冷。

    “牛鼻子,你得了疟疾吗?怎么一边哆嗦,一边还不停地出汗?”丹田内,蓦地响起楚狂歌揶揄而森冷的笑声。

    语出突然,车内众人无不吓了一跳,唐梦杳回过神,讶然地凝视着龙虎道士。

    那两个道士面色大变,急忙伸手去抹汗珠,吃吃道:“没……没有……我……”

    楚易心中“咯噔”一下:“奇怪,他们听见我肚内发出别人声音,竟像是一点也不诧异,难道他们早已知道了些什么?”

    丹田内又传出李芝仪哈哈的笑声:“没有?没有什么?是没有瞧见张思道呢,还是没有瞧见其他的师兄弟?嘿嘿,奇怪呀奇怪,张天师没和我们一道回来,你们居然一字儿也不问?他奶奶的,还真是欺师灭祖的不肖徒孙哪。”

    楚易霍然大凛,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安了!昨夜张思道率领七十余名龙虎道士,与唐梦杳一起追拿角蟒魔祖,彻夜未归。今日赵慕真等人见了他们,居然绝口不问张天师消息,反而心急火燎地带着他们赶往玄都观,这也未免忒不合情理!

    众人大震,赵慕真脸色惨白,强笑道:“是了,我……我急着将唐仙子带回玄都观,一时……一时……若不是太乙真人提醒,我倒当真忘了……我师尊他……他怎么没和你们一道回来?”

    李芝仪“咦”了一声,截口讶然道:“奇哉怪也!赵真人见过我吗?素未谋面,怎么一听声音,你就认得我是太乙真人?嘿嘿,莫非你真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我……我……你……”

    赵慕真语无伦次,汗水涔涔而下,刹那间,目中闪过惊怒、悔惧、害怕、绝望诸多神色,突然凶光毕露,困兽似的厉声吼道:“恶贼,我要杀了你,为天师报仇!”

    “咻!”寒光一闪,剑芒如急电怒舞,直取楚易咽喉。

    楚易猛吃一惊,只听楚狂歌笑喝道:“找死!”话音刚起,他身不由己地随手一拍,碧光气旋轰然爆舞。

    “叮叮叮!”长剑寸寸断裂迸飞,破壁飞出。接着“格啦啦”一阵脆响,赵慕真颈骨、腕骨、踝骨、膝骨……瞬间齐齐粉碎,身子一晃,软绵绵地瘫倒在座位上。七窍流血,双目凸出,惊怖骇怒地瞪着楚易,张口“赫赫”干号,整张脸都因剧痛而极度扭曲。

    另外两个道士骇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齐齐跪伏在楚易脚下,磕头如捣蒜,颤声道:“李真人饶命!楚天帝饶命!”

    就在此时,车外号角长鸣,鼓声密奏,四面八方响起震天杀声。

    楚易心中大凛,循声四望,只见雪尘滚滚,旌旗猎猎,两侧纵横如阡陌的大街小巷中,突然杀出千军万马,如狂潮似的围涌而来,急速逼近。

    雪花茫茫飞舞,朱雀门大街两侧那高低连绵的屋宇上,无数道士、僧人高低蹿伏,朝他们急速地飞掠包抄,蔚为壮观。

    金吾卫队的护驾骑兵已经四散逃逸,只有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依旧在长安第一大道上风驰电掣。

    唐梦杳惊愕地凝视着两道士,蹙眉道:“两位道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道士簌簌发抖,牙关格格乱撞,结结巴巴地正要说话,忽听号角破云,一人高声喝道:“速将反贼乱箭射死!”

    还不待楚易等人回过神来,“嗖嗖”之声大作,万千箭矢已经如星河密雨,缤纷怒射而来。

    那两匹受惊狂奔的骏马瞬间被攒射得犹如刺猬一般,凄烈悲嘶,蓦然跪倒在地,车厢惯性前冲,猛一翻震,高高掀飞而起。

    “嗖嗖嗖嗖!”数百枝长箭贯穿入车厢,擦着楚易的护体真气弹飞而过,顿时将那两道士活活钉在椅子上,杀猪似的痛嚎狂叫。

    反贼?楚易惊骇茫然,这些人不问青红皂白,便欲将他们置于死地,难道竟是将他们误认作了妖魔和反贼?

    楚狂歌哈哈笑道:“这么盛大的欢迎仪式,寡人受宠若惊呐。雷公电母,返火回风,疾!”

    话音未落,楚易丹田内鼓起一团刺眼的光球,双臂一振,蓦地迸爆开来,幻化为一个巨大的翠绿光轮。

    “轰”地一声巨响,碧光冲天破云,车厢碎为齑粉,和雪花一起漫天乱舞。

    两道士惨叫着横空抛飞,周身着火,重重地摔落在数百丈外的雪地中,顷刻间被冲涌而来的军马踏成肉泥。

    “噗噗”之声大作,空中攒射而来的万千箭矢被碧光席卷,顿时倒弹抛飞,带着道道幽火碧光反向怒射。

    箭矢去势如电,犹如流星乱舞,缤纷耀目。冲在最前的百余名骑兵避之不及,连人带马被贯射得凌空倒飞,火球似的摔入后方人群。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呼不绝,骑兵阵形大乱,纷纷朝后退却。

    狂风呼啸,雪花纷飞,楚易衣裳猎猎飞舞,和唐梦杳一齐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中。

    十里长街,大雪茫茫,马嘶、人吼、号角、战鼓……轰然回荡。四面八方都是禁军,刀枪如林,旌旗似海,大街两侧的屋脊墙楼上,密密麻麻尽是穿梭交错的人影。

    刹那之间,他们已经陷入数万精锐禁军,以及近万名各大门派修真的重围之中。

    “大胆反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将反贼碎尸万段,为天师报仇!”淆乱嘈杂的汹汹呐喊,排山倒海,震耳欲聋。

    唐梦杳双颊红晕泛起,翠裳翻飞,惊愕迷惘地扫望四周,越看越是心惊。

    龙虎山众道、青城气宗各派、九华山僧侣、兴善寺密宗法僧……众多名门正派的顶级高手都已现身,虎视眈眈,杀气腾腾。唯独没有瞧见师尊虞夫人的身影。

    突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唐梦杳娇躯一震,高声叫道:“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父她老人家在哪里?”

    右前方,安业坊唐昌观的殿阁檐角上,站了一个清秀苗条的绿衣中年道姑,正是与她并称“茅山三大真仙”的李凝扇。

    李凝扇脸色煞白,冷冷道:“掌门师妹何必明知故问?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底清楚!亏你还敢问师尊下落,她为了你,已经……已经……”眼圈一红,剩下半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唐梦杳心中大寒,正想问个究竟,左前方忽地又响起一阵雷霆似的怒笑,震得众人耳膜嗡嗡痹痛:“唐梦杳!你和李芝仪这老贼勾结妖魔,戕害同道,蛊惑太子,刺杀皇上……嘿嘿,这些大逆不道的滔天罪行你既敢作,为何不敢当!”

    “太子?刺杀皇上?”楚易、唐梦杳二人大吃一惊,骇然失声。

    循声望去,荐福寺小雁塔上,昂然站着一个黄袍道人,长须飘飘,青铁剑遥遥直指,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愤恨地盯着他们,直欲喷出火来。赫然正是龙虎天师道中的第二号人物,位列“道门十大散仙”的“灭魔真人”张飞羽。

    李芝仪怒极反笑:“姓张的,你胡说什么?我和妖魔勾结,蛊惑太子行刺皇上?他奶奶的,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脑壳进了水?我……”

    话音未落,前方禁军阵列中,策马冲出一个银甲大将,声音高亮,一字字地叫道:“皇上口谕:反贼李芝仪、楚狂歌、唐梦杳,尔等妖邪术士,竟敢蛊惑太子,与朝中佞臣乱党狼狈为奸,图谋弑朕,篡位夺权,祸乱天下,荼毒苍生,实在大逆不道,罪不可赦……”

    这银甲大将正是金吾大将军王忠良,他每说一句,禁军便齐声呐喊附和,皇城、十二城门的守军也随之遥遥呼应,声浪震天,响彻京城。

    楚易二人越听越是凛然惊骇,张口结舌,不知究竟怎么回事。

    西唐皇室素来信奉道教,诸王侯之中,上清、天师、灵宝三宗各有虔信者。太子李兆重少年时便拜紫微真人张宿为师,论起辈分,可算是李芝仪的师侄。但他素来谦恭孝顺,礼贤下士,又怎会作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李芝仪又是惊怒,又是愤慨,忍着怒气大声道:“王将军明鉴,太子迟早要继承皇位,为什么还要叛乱篡位?我灵宝道士向来修炼天道,降妖除魔,干吗吃饱了撑着,伙同妖魔做这等自取灭亡的傻事?”

    声音雄浑如雷,嗡嗡震耳,顿时将四周的叫声压了下去。

    王忠良厉声喝道:“大胆反贼,还敢狡辩!你为了当上国师,夺取所谓‘轩辕六宝’,不惜勾结太子少保李壑、兵部侍郎杨烨、刑部侍郎司马儒等奸臣,怂恿太子弑君篡位。昨夜你串通妖魔,刺杀皇上未果,竟丧心病狂,又派遣同门逆贼张宿、商歌夜闯兴庆宫,行刺陛下,所幸被当场擒获。证据确凿,同犯供词一致,哪容得你信口雌黄!”

    “什么?”楚易等人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宿、商歌夜闯兴庆宫,行刺皇帝?萧翩翩不是说他们被诱入终南山魔门重伏之中了吗?难道这妖女骗了他们,其中另有隐情不成?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猜到这一切必定又是魔门的奸计,大感不妙。

    丹田内,李芝仪愤怒已极,哈哈大笑:“可笑呀可笑!妖魔既能变化成我的模样刺杀皇上,为什么就不能变化成紫微真人、凌波仙子?嘿嘿,若真是他们,就凭你们也能将他们擒住?”

    众人大怒,汹汹喝骂。但禁军纪律严整,没有主将号令,谁也不敢率先杀出。

    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从右后方响起,叹息道:“李道兄,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强辩?你若没和妖魔勾结,怎会与楚狂歌同处一体?怎会眼睁睁看着角蟒魔祖乔化成你的模样行刺皇上?又怎会让角蟒老怪将张天师诱入华山密洞,杀了个干干净净?……难道非要请人将来龙去脉抖搂个水落石出,你才死心塌地吗?”

    楚易听到最后两句话时,心里陡然又是一惊:这人是谁?怎么知道角蟒魔祖将张天师等人引入二十八宿洞?寒意大起,隐隐之中更觉不妙。

    说话的人是个清俊挺拔的青衣道士,翩然站在左后方的宫殿屋脊上,双目炯炯如星,八字胡微微上翘,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葛巾飘飘,衣带如飞,说不出的风雅洒落。正是上清青城气宗的雨蕉庵主人齐雨蕉。

    此人风度卓雅,号称“玉真人”,与李芝仪并列当世“道门十大散仙”之一。三十年前因争抢“游仙枕”,与李芝仪结下深怨。此时看见灵宝派遭遇大难,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兔死狐悲之意,反而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大街两侧的道佛各派高手纷纷起哄,叫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大家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你水仙不开花,装什么蒜?”

    “他奶奶的,老贼是摆明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天师派的道友,快快叫出证人,让这老贼没话可说!”

    小雁塔上,忽然又传来张飞羽雷霆似的厉喝:“五真,你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把昨夜之事再仔仔细细地说上一遍!”

    楚易转头望去,顿时又是一惊,暗呼糟糕。

    小雁塔最高一层的檐角,站了几名血迹斑斑的黄袍道士,当中一人皮肉焦黑如木炭,半边脸宛如黑漆漆的骷髅,在漫天洁白的雪花里,越发显得丑恶如鬼。赫然竟是昨夜被楚狂歌一记“太乙离火刀”杀得死生难料的张五真!

    唐梦杳“啊”地失声叫道:“你……你没死!”想到昨夜发生之事,脸上一红,惊愕、羞愤、厌憎……百感交杂,隐隐之中又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楚狂歌只顾看热闹,半晌没吭声,此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打不死的蟑螂摔不死的猫。牛鼻子,你吃了寡人一刀,又被二十八宿咬了个七荤八素,居然还能赖着不死,也算是不小的本事!”

    张五真等得便是这句话,丑脸扭曲,厉声狞笑道:“姓楚的,我当然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天师道的七十六个冤魂岂不是永世不得安生?我若是死了,又有谁能拆穿你们的惊世奸谋,保护皇上?”

    听了三人的对话,群雄无不哗然。仅从这些话语断章取义,所有人都认定唐梦杳与楚狂歌等魔门妖人沆瀣一气,将张五真残害成这等模样。

    唐梦杳又惊又怒,蹙眉道:“张真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五真也不回答,扯着喉咙,径自嘶声大叫:“各位道门同仁、天下英雄明鉴,敝门师尊张天师便是被这蛇蝎毒妇伙同楚妖帝、李老贼合力害死的!昨夜与我同往华山的七十五名龙虎弟子,也是中了他们的圈套,活活成了二十八宿的血祭!”

    众人又是一阵轰然,楚易心中一沉,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张五真狞笑道:“各位,你们可知这蛇蝎毒妇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是魔门天仙派的妖女!她和太乙妖帝楚狂歌早已勾搭成奸,苦心孤诣潜伏上清派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

    群雄顿时一阵大哗,楚狂歌一愣,大感滑稽,哈哈狂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寡人竟和茅山掌门早有奸情。他奶奶的,寡人果然魅力无双、艳福不浅啊!”

    唐梦杳气得俏脸煞白,指着张五真,怒道:“你……你……”身子微微颤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等他们辩白,张五真已经抢着滔滔不绝、声泪俱下地陈诉昨夜的苦难及其“真相”。声称楚狂歌为了与唐梦杳联袂当上魔门天帝、神后,与灵宝派相勾结,定下了一连串的阴谋奸计,帮助灵宝派除灭异己,夺取国师之位,一统道门;协助太子乱党刺杀皇帝,夺权篡位……

    而华山灵宝派则投桃报李,帮助楚狂歌、唐梦杳收齐“轩辕六宝”,打开“四灵封印”,振兴魔门。

    于是乎,灵宝派与魔门在华山设下重伏,一方面指派角蟒老妖调虎离山,将张天师等道门高手诱往二十八宿洞,好让张宿、商歌得空刺杀皇帝。另一方面,在华山大肆围攻龙虎道士,诱骗张天师打开了二十八宿封印。

    张天师悲愤之下,与李芝仪、楚狂歌殊死相斗,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神魂出窍。两人恼羞成怒,孤注一掷,施展“元神寄体大法”,双双附身于楚举人体内,终于将张天师残忍杀害……

    总而言之,所有魔门作的恶事、铺设的阴谋都被一股脑儿地算在了唐梦杳、楚狂歌与李芝仪三人身上。

    而张思道与龙虎众道士则摇身一变,成了为捍卫道门正义,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逻辑合理,丝丝入扣,听来不由人不信。

    楚易越听越是惊愕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滑稽鄙夷。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了所有一切,他几乎也要被张五真那充满了悲愤与仇恨、饱浸了血泪和苦难的高亢言论所渲染迷惑,与四周沸腾的人群一起声讨李芝仪等人的“滔天罪行”。

    他心中恍然,暗想:“这厮如果不是由魔门妖类所乔化,就是生怕我们将天师道昨夜的丑行,以及张思道打开二十八宿印的罪责抖搂出来,所以索性来个恶人先告状,借众人的刀来灭口……”

    小雁塔上,张五真越说越是激动,黑骷髅似的脸上泛起酱紫之色,遥遥指着楚易二人,哽咽着叫道:“……楚妖帝和李老贼杀了我师尊后,已将天地洪炉、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收入囊中,唐妖女更将本门天师印窃为己有!众位如果不信,只管搜上一搜1

    唐梦杳气得俏脸酡红,叱道:“无耻!这天师印是张天师临死之前,委托我转交给张飞羽张真人的……”

    张五真不等她说完,重重地“呸”了一口,厉笑道:“妖女,你当天下英雄是三岁小孩吗?天师印是本门至宝,即便是要转交给张真人,我师尊也当委托给我,凭什么交到你的手中?”

    群雄听得义愤填膺,轰然附应。

    众龙虎道士更是悲愤难当,纷纷怒吼道:“杀了妖女、老贼,为师尊报仇雪恨!”剑光缤纷闪动,只等张飞羽一声令下,立即包抄俯冲,与楚易二人决一死战。

    王忠良远远地高声大喝:“反贼李芝仪、唐梦杳,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么?速速跪下,认罪伏法,或许还可让你们死个痛快;否则必定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三军呼应,号鼓震天,数万禁军方阵缓缓逼近。两侧屋宇墙楼上,三教九流各派高手也叱呵呐喊着抄掠包围。

    楚易苦笑不已,想不到刚从华山险死还生,竟又掉入了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梦魇中。心道:“这些赶来围剿的道门各派,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实则多半也是为了抢夺‘轩辕六宝’来的。哎,少了一个张思道,竟又多出千千万万个张思道。”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老牛鼻子,唐丫头,想不到你们自负名门道侠,没死在我们这些妖魔之手,却注定要死在朝廷与道佛正派刀下。嘿嘿,这可真叫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了!”

    唐梦杳脸色雪白,指尖轻颤,咬牙道:“李真人,咱们将萧妖女放出来,与他们当面对质。”

    李芝仪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滑稽,自己一生光风霁月,降妖伏魔,难道最终竟反要被道门、朝廷诬为妖魔,逼陷绝境?

    想起龙虎道士戕害同道,打开封印,搅得天下大乱,却摇身变成了剿魔急先锋;而自己华山灵宝上上下下一百七十六名弟子,与妖魔血战而死,却反而要背负“通妖叛乱”的罪名,更是呼吸窒堵,气得几欲迸炸开来。

    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什么狗屁道德礼义、纲常伦理……全都抛到爪哇国去了,纵声狂笑道:“丫头,你以为那小妖女会帮我们澄清真相吗?就算她说出实话,这些有眼无珠、有脑没浆的废物当真会相信么?”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楚易呼吸一窒,只觉一股凛冽无比的杀气轰然贯脑,“呼!”周身紫光迸爆,衣裳飘舞如气球,不由自主地凌空冲起,双手气光流离飞卷,昂然如凛凛天神。

    王忠良大怒,勒马回旋,厉声大喝:“反贼执迷不悟,大家勿念旧情,速速将彼等就地正法!”

    三军呐喊,群雄怒吼,号角、战鼓狂风暴雨似的高吹急奏。刹那之间,万马奔腾,大军如潮,无数箭矢纵横怒射。

    人影憧憧,各派高手争先恐后地俯冲围攻。密密麻麻的法宝、兵器穿梭飞舞,散发出的凌厉杀气如同一道道霓光霞气,冲天摇曳。

    正午,长安。朱雀门大街上,雪花纷乱地飞扬。

    一场惊天血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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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十七章天下英雄谁敌手

    狂风呼啸,雪花纷飞,震天杀声如海啸般的围涌而来。楚易凝立半空,衣裳飘舞,受四面八方凌厉杀气所激,绿光气罩剧烈地波荡起伏。

    放眼望去,漫天都是箭雨,到处都是人影,怒射而来的法宝、神兵绚光交错,晃得他眼都花了。与此相比,今天早晨华山上那几千妖人的重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楚易心中凛然骇惧,仿佛被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咽喉、胸口,别说惊呼,就连气也喘不过来了。但双手却不由自主地舞动着,随着楚狂歌与李芝仪的声声长啸,不断地变幻出各种见所未见的奇招妙式,将密密麻麻的兵器、法宝打得冲天乱撞。

    唐梦杳知道局势已不可逆转,一咬牙,春水剑出鞘飞舞,与他并肩作战,叫道:“李真人,我们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李芝仪悲怒已达顶点,狂笑道:“离开这里?到哪里去?丫头,天下之大,已无你我立锥之地!”

    话音未落,一个方脸大耳的中年和尚已经率先冲到,袈裟猎猎飞卷,沉声大喝:“妖魔,吃贫僧一杖!”

    大袖挥舞,一个镏金九环法杖呼啸电冲,“咚!”金光流离闪耀,突然幻化为一条巨大的独角金龙,咆哮着飞腾卷扫。

    楚易眼前一花,只听李芝仪哈哈笑道:“这不是法严寺的无念和尚么?吃你一杖?你是吃了大葱还是蒜苗?好大的口气!”

    楚易袖中青光大作,左手一挥,“叮!”天枢剑闪电似的怒射而出,直没那道金光气龙的獠牙巨口之中。

    “轰隆!”光波巨震,神剑碧芒乱舞,龙吟刺耳。漫天金光突然消散。那巨大的光龙怪吼一声,倏然化作镏金法杖,冲天震飞。杖头九个金环“当”地一声,齐根断裂,四散抛射。

    无念法师顿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翻身飞退。“天枢剑!”身后随即响起一片骇然惊呼声。

    无念号称降龙法师,修为已臻“金身罗汉”之境,在“西唐十八罗汉”位列第五,这根九环降龙杖更不知消灭了多少妖魔邪类,想不到竟经不起天枢剑雷霆一击!

    李芝仪心中大畅,哈哈笑道:“什么狗屁降龙杖!这等豆腐渣似的烧柴棍居然也排得上‘佛门八十一法宝’?来来来,看看还有谁敢挡道爷一剑!”

    剑光呼啸怒舞,绕着楚易回旋起一轮轮炫目青光。当啷脆响,血光横飞,刹那间又有二十余名修真被斩断兵器,惨号着重伤飞退。

    楚易心中一沉,暗自叹了口气:“这一出手,仇孽重重,就算先前真是清白之身,现在也无从辩白推脱了。”

    “张真人说得没错儿,天枢神剑果然在灵宝道贼手里!”“他奶奶的,灵宝道贼和魔门沆瀣一气,简直是我们道门的奇耻大辱!大家一起杀了李老贼,夺回神兵!”

    眼看着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兵重现人间,各派修真残存的些许疑虑,此刻也荡然无存。心中激动惊喜,难以言表,纷纷呼喝着抢身围攻。

    霓光乱舞,飞剑、青铜棍、戒刀……数之不尽的法宝、兵器如狂风暴雨般地密集围射。

    楚狂歌纵声长笑道:“杀了牛鼻子就能夺回神兵?他奶奶的,你们当寡人是吃素的吗?不如先把你们的这些宝贝乖乖儿地进贡给寡人吧!”

    受其所驱,楚易右手一翻,将小如鹅卵的天地洪炉托在掌心,口中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词,大喝道:“万兵之母,天地洪炉,摄!”

    神炉霎时变成一丈来高的巨大铜炉,冲天飞旋怒转。炉盖突然飞弹而起,碧光怒爆,嗡然震动。

    “叮叮当当!”八方怒射而来的法宝、神兵竟如磁石附铁,缤纷攒集,如同一道霓虹横空飞舞,滚滚冲入铜炉之中。炉内气浪乱撞,轰然震动,万千道绚光流离四射。

    “当”的一声,炉盖重新旋紧,铜炉缩小,闪电似的飞回楚易手中。瞬息之间,除了数十名超一流修真的法宝侥幸逃脱,这一次御空攻击的两百余件法宝、兵器竟被天地洪炉收了个干干净净!

    楚易又惊又喜,想不到这法宝威力竟至如斯。

    李芝仪哈哈狂笑道:“他奶奶的,敢情你们晓得道爷喜欢收集法宝,所以将自己的看家宝贝一股脑儿地孝敬给我吗?孝心可嘉,很好很好!”

    “天地洪炉!果真是天地洪炉!”群雄大骇,既而如梦初醒,纷纷失声大叫。目睹天地洪炉的超强威力,众人惊骇之余,贪念更炽。

    王忠良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皇上有旨:三名叛贼罪大恶极,谁能斩之,赏黄金百万两,封万户侯!叛贼身上的所有法宝,也都尽归其所有!”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言未毕,万千人轰然欢呼,继续排山倒海似的围攻而去。

    禁军纪律严明,骁勇剽悍,都是些不怕死的主儿,一听说还有官爵重赏,个个无不铆足了劲,奋勇争先。

    各派修真早对“轩辕六宝”垂涎三尺,自然也不甘落后。

    刹那间,四周怒吼声、惊呼声、号角声凌乱起伏。无数人影狂飙似的呼啸冲来,不顾一切地汹涌猛攻。

    唐梦杳翠裳飘飘,在人群中穿花舞蝶似的闪避,春水剑绵绵不绝地回旋卷扫,将围攻上前的修真逼退开来,心中焦急,不住地叫道:“李真人,别打啦!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

    李芝仪置若罔闻,哈哈狂笑道:“老妖怪,咱们做了一辈子的死对头,天下人却偏偏说我和你沆瀣一气。嘿嘿,既然如此,今日道爷我就索性沆瀣一回,看看他们能奈我何!”

    楚狂歌大笑道:“妙极妙极!牛鼻子,今日咱们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三界九天,唯我独尊!”

    这道魔二仙虽然有许多地方截然不同,但狂放偏激的性子却颇为相似,此时再度被逼入绝境,狂性大发,同仇敌忾之意油然而生。

    楚易被两人的狂笑声震得气血翻涌,莫名地冲起万丈豪情,大喝声中,右手紧握天地洪炉,掌心光漪爆吐。

    “呼!”太乙离火刀轰然冲出,螺旋飞舞,当空形成一个长十余丈、直径将近五丈的巨大的涡轮气刀,照得众人须眉皆碧,肝胆生寒。

    楚狂歌的太乙离火刀在“魔门十大神兵”中排列第四,也是唯一上榜的气兵光刀,是由上古赤帝遗留的“太乙火真斩”的残谱演化而来,素有“西唐第一气刀”之称。

    在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与天地洪炉三大神器的激化下,气刀威力倍增,刚一出鞘,立即如雷霆电扫,将十余名修真拦腰斩断!

    “挡我者死,避我者生!”

    丹田内狂笑不绝,楚易身不由己地冲天飞起,太乙离火刀、天枢剑大开大合,所向披靡,杀开一条血路,和唐梦杳一齐朝南御风疾冲。

    “痛快,真他奶奶的痛快!”李芝仪哈哈大笑,郁积已久的悲怒随着汹汹剑光恣意宣泄,酣畅淋漓。

    这一刻,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信守的道门正义,忘记了锄恶扶善的灵宝箴言;仿佛突然又变回了从前那个鲁莽狂烈、任性自我的少年,一心只想着快意恩仇,将这些趁火打劫、卑鄙虚伪的修真杀个落花流水,痛痛快快地突出重围。

    楚易左手指诀变换,天枢剑当空纵横飞舞,闪起一道道青光圆弧,锐不可当;右手则掌握天地洪炉,气刀凌厉怒扫,一不留神,便将凌空飞来的神兵顺手收入神炉之中。

    众人忌惮天地洪炉,不敢再隔空御使兵器,纷纷攥紧法宝,紧紧追随,等近身之后全力相搏。

    但如此一来,群雄不能完全释放神器法力,威力不免大打折扣,一时之间,更难阻挡楚易突围。

    远远望去,彤云滚滚,大雪纷纷,朱雀门大街上万马齐奔,大军如狂潮汹涌追击,乱箭飞舞,不断地朝空中射去。

    街心上空,密密麻麻的人影交错飞掠,龙卷风似的团团乱转,朝南边急速移动。

    刀光剑气、法宝神兵纵横闪耀,照得茫茫天地光怪陆离。不断有人影从中抛飞摔落,又不断有人影冲入其中,惨呼、悲鸣此起彼伏。

    “妖魔、道贼哪里走,纳命来!”张飞羽厉声大喝,铜铃大眼瞪得目眦欲裂,脚踏九宫步,乘风迎面急冲而下,“青离火剑”碧光怒爆,化作一道七丈来长的熊熊火焰,气势如雷霆万钧。

    相隔尚有十多丈,滔滔剑气却已如炙热火浪,迫在眉睫,压得楚易难以呼吸。

    还未来得及反应,从右后方又传来一串低沉动听的笑声:“李道兄,三十年前一战,没齿难忘。趁着今天高朋云集,齐某再来讨教一番!”

    楚易背心微微一疼,一股凛冽杀气忽然斜斜冲到,厉电般直透骨髓,激得他周身寒毛直竖。

    眼角扫处,纷扬的雪花中,人群分涌,齐雨蕉葛巾飘飘,青衣鼓卷,一道紫光剑芒炽艳夺目。人剑合一,浑然一体,彗星似的呼啸冲来。

    电光石火间,当世道门两大散仙,一前一后齐齐攻到。

    齐雨蕉的“赤霄”与张飞羽的“青离火”在“道门十大神兵”分列第五、第九,在五行上,都是火属神兵,又恰好一阴一阳,刚柔相济。

    两大神兵齐出,光浪滚滚奔腾,仿佛青龙、赤虬夭矫飞舞,交相呼应,声势极为惊人。

    “哧哧哧哧!”楚易四周的气光护罩应声破裂,碧光闪耀,光刀一颤,天枢剑嗡然龙吟,倏地飞回楚易左手。楚易右手、左腕齐齐一震,几乎拿捏不住,全身微微酥麻。

    群雄欢呼呐喊,唐梦杳失声叫道:“楚公子小心!”

    刹那间,“赤霄”、“青离火”两剑势如破竹,长驱直入,裂风之声锐利刺耳,犹如鬼哭神号。

    楚易大凛,李芝仪却丝毫不惧,哈哈笑道:“齐老道,三十年不见,你怎么还是只会偷袭暗算,没半点长进?”顿了顿,喝道,“老妖怪,龙虎道士交给你,这个手下败将还是由我来收拾吧!”

    楚易立即翻身飞转,冲天掠起。左手一弹,天枢剑重新怒射而出。

    “当啷啷!”天枢、赤霄两剑笔直相撞,碧芒、紫光大炽,楚易、齐雨蕉齐齐一震。剑尖紧紧相抵,龙吟不绝,五彩光浪层层迸爆,姹紫嫣红。

    与此同时,楚狂歌哈哈长笑:“妙极妙极,寡人正要看看‘青离火剑’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居然也配和寡人的‘太乙离火刀’并称‘离火神兵’!”

    太乙离火刀回旋爆舞,碧光滚滚怒甩,蓦地将“青离火剑”卷入其中。

    李芝仪、楚狂歌使的都是一招定胜负的绝杀式,神兵紧紧相抵,完全以真气对决,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分出胜负绝不收手。任何一方若想半途抽身而退,必定被对方剑气直贯而入,即便侥幸不死,也必定重伤。

    群雄哄然,面面相觑,蠢蠢欲动,都想乘此良机上前偷袭,坐享渔翁之利,但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作出这等乘人之危的卑劣行径。

    张五真心中狂喜,喝道:“斩妖除魔还讲什么道义?大家伙儿一齐上啊!”

    龙虎道、青城派的数十名弟子齐声呼应,纷纷御风冲到。别派修真一愣,不甘落后,也大呼小叫着从四面八方猛冲而去。

    楚易暗呼不妙,楚狂歌大笑道:“嘿嘿,既然你们不讲道义,那就别怪寡人不择手段了!吞山吸海,地火天风,摄!”指诀变换,太乙离火刀轰然喷吐,突然涨大了几倍,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碧光滚滚飞旋,仿佛一张森然巨口,择人而噬。

    “青离火剑”嗡嗡狂震,一寸寸地往漩涡中心陷入。

    张飞羽衣裳猎猎飘舞,头发、衣角顿时焦枯,手臂酥震,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吸力,将自己连人带剑往里吞去,心中大骇,知道上当了:“不好,这厮利用三大神器吸我真元……”

    电光石火间将所有的利弊权衡了一遍,再不迟疑,左手轰然一拍,硬生生抽出青铁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冲天飞退。羽冠、衣袂均已着火,狼狈至极。

    张飞羽的真元极为强沛,原本与楚狂歌相差无几,但后者凭借轩辕三宝施展“鼎炉吸真大法”,顿时形成了八倍于己的惊人吸力。

    若不是他反应神速,果断撤离,不但“青离火剑”将被天地洪炉吞收,他本人只怕也要落得和张五真同样的下场。

    楚狂歌哈哈大笑:“他奶奶的,如此胆小鼠辈,也敢和寡人叫板?老牛鼻子,寡人帮你一把!”太乙离火刀青光怒放,顺势回舞,朝着齐雨蕉急斩而下。

    “无耻妖人……”眼看太乙离火刀雷厉风行,当头斫到,齐雨蕉又惊又怒,哪敢与李芝仪继续对峙?喝骂声中,奋力抽回“赤霄”,不顾一切地朝后飞退。

    “嘭!”空中轰隆剧震,波光摇荡,一道青芒如厉电横空。

    齐雨蕉虽然躲过了光刀,却无可避免地被天枢剑剑气洞穿右胸,血箭长喷,翻身踉跄摔飞。

    气浪余势未衰,四周冲涌而来的各派修真眼前一花,当胸如被山岳撞击,剧痛攻心,纷纷倒撞飞跌。真气稍弱的,顿时骨骼尽碎,喷血横死。

    楚狂歌大快,狂笑道:“无耻?对付你们这些卑鄙无耻的伪君子,自然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眼见张飞羽、齐雨蕉两大散仙竟被对方一招杀得大败,群雄无不惊骇震动,士气大馁,一时不敢上前。

    楚狂歌却像是鲨鱼见血,杀性大发。楚易身不由己,横冲直撞,犹如虎入羊群,神剑、气刀纵横飞舞,所到之处惨呼迭起,血肉横飞,各派修真纷纷朝后溃退。

    李芝仪和楚狂歌是道魔散仙中的翘楚,作了一百多年的对头,可谓知己知彼。同处一体,背水而战,斗志、潜力都被超常激发,合作默契,又有轩辕四宝相助,威力暴增了四倍有余。

    此时作为两人寄体的楚易,无论是法术、剑术、真气,还是法宝,都称得上天下无敌。

    而各派修真虽然有近万之众,却都各怀鬼胎,一心想着独吞轩辕四宝,彼此间殊不团结,各自为战,功防杂乱而不成体系。

    因此双方虽然寡众悬殊,但在每一个局部,反倒是李、楚二人占了绝对上风,轻而易举便将他们各个击破。

    混战片刻,街道、屋瓦上已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狂风中满是浓烈的血腥气,闻之欲呕,触目惊心。

    眼看杀孽越来越重,唐梦杳又是惊骇又是焦急,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叫道:“李真人,都是同道修真,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要再杀了!”

    楚易也苦口婆心地反复劝说:“两位前辈,唐仙子说得不错。我们快快离开这里就是,何必滥杀无辜,结下血海深仇?这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正中了魔门下怀?”

    楚狂歌此时早已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哈哈长笑道:“果然是妇人之仁,腐儒之见。‘弱肉强食,成王败寇’原本就是天地至理。你不杀这些人,这些人会放过你吗?管他是道是佛,挡我者就是妖魔!”

    光刀指处,气浪如狂飙卷扫,刹那间又将几十颗头颅砍得冲天飞舞,鲜血如暴雨般蒙蒙喷洒。

    忽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喝道:“大敌当前,大家若再急功近利、各自为战,就只有死路一条。一起结成两仪剑阵,同进退,共生死,才能将妖魔碎尸万段!”

    说话的人是个碧衣玉冠的青城道士,眼神冷厉如刀,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正是道门十大散仙中,以飞剑术冠绝天下的“天刑真人”玉虚子。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醒悟过来。

    楚狂歌、李芝仪势如疯虎,勇不可当,要想降伏二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团结一致,布阵抗衡。

    “布阵除妖!布阵除妖!”各派修真齐声呐喊,纷纷交错汇合。道门群雄很快便在玉虚子、齐雨蕉、张飞羽等散仙的带领下,以青城上清派、龙虎宗为核心,当空结成了两仪剑阵。

    余下的三千多名佛门僧侣、杂派修真则围成圆圈,御风飞掠包抄,守在外沿。

    “两仪神兵阵”相传是太古伏羲、女娲所创,根据阴阳相合之理,男子以督脉等阳性经络中的真气御使神兵,女子则以任脉等阴性经络中的真气御使神兵,彼此相济相生,将威力激发到最大化。

    后世不断加以补充完善,由最早的一男一女,逐渐演变为成千上万人的巨型剑阵。人数越多,威力自然越是惊人。

    剑阵形如太极图案,一阴一阳,两两围合,将楚易、唐梦杳夹在中央。六千长剑青光闪动,遥遥指向二人,气芒吞吐,整齐划一。

    远远望去,漫天都是人影,衣袂猎猎飘舞,无数道银光在空中交错纵横,漫漫闪耀,壮观无比。

    剑气凌烈,雪花飘到上方,立即碎如齑粉,白蒙蒙地满天弥散。

    大街上,群马惊嘶,昂首踢蹄,任凭军士如何鞭打,也不敢上前一步。

    唐梦杳心中大急,双颊嫣红,蹙眉道:“李真人,剑阵已成,再不走就走不了啦。”

    楚易苦笑道:“两位前辈,‘要想粉碎魔门阴谋,必须团结道门各派之力’,这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们甘心被魔门陷害,蒙上不白之冤那也罢了,难道还甘心被他们利用,自相残杀吗?”

    李芝仪顿时一震,从迷狂中惊醒,嘿然道:“他奶奶的,这小子说得不错,魔门故意放我们回长安,就是为了借刀杀人,让我们自己斗个鱼死网破!”

    然而为时晚矣,四周已经爆起震耳欲聋的怒吼:“翻江倒海,逆风起浪,疾!”

    “咻咻咻咻!”破风之声凌厉密集,无数长剑冲天飞舞,滚滚攒集,瞬间组成两枝巨大的光剑,一前一后,朝着楚易二人急速冲射。

    剑光滔滔,飓风似的交错怒舞,凌厉杀气劈面而来。

    楚易鼻息一窒,心胆大寒,生平第一次感到尖锐刺骨的恐惧。“哧哧”轻响,护体光罩顿时涣散,衣裳丝丝破裂,皮肤上瞬间多了数十道血痕,血珠飞溅。

    李芝仪、楚狂歌齐齐大喝:“移星换斗,天地同寿,摄!”楚易双手合握,紧紧抓住天地洪炉,猛然反手前推。一道狂猛真气轰然奔卷,滔滔不绝地冲入天枢剑中。

    天枢剑翠光怒放,突然幻化如漫天流星,犹如天河倒泻,汹汹怒舞,与第一道“巨剑”撞了个正着。

    “轰隆!”空中突然蹿起无数道流丽的火花,如金蛇乱舞。

    楚易眼前一花,气息翻涌,周身骨骼震得直欲散裂开来。

    第一道“巨剑”顿时轰然炸散,化为无数长剑冲天迸飞。

    天枢剑嗡嗡龙吟,其势未衰,竟又带着万千星芒缤纷怒射,悍然冲入第二道巨型光剑之中。

    光波剧荡,震耳欲聋,天地炽白一片。

    “叮叮叮叮!”漫天银光闪耀,数千乱剑再度四散飞射,直破云霄。

    空中的数千名修真手臂酥震,阵形顿时大乱,心中大骇:六千人的两仪剑阵竟被李、楚二人一剑生生打散!

    反震气浪迎面排击,楚易如被重锤当胸猛击,喉中一甜,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翻身抛飞出十余丈外,耳边隐约听见唐梦杳失声惊呼。

    丹田内,李、楚二人却不给他片刻喘息之机,喝道:“鞭山移石,纵地金光,疾!”

    他不由自主地弹身跃起,双手交错,变化出一连串古怪的姿势。

    天枢剑半空抛舞转向,借着两仪剑阵的狂猛冲击力,闪电似的直冲而下,碧光一闪,齐柄没入朱雀门大街。

    “喀啦啦……”厚厚的积雪下传来细微的声响,无数红线似的细缝急速蔓延,雪地上忽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轰!”天枢剑拔地飞起,万千道金光破舞怒射,大地震颤,雪块迸飞,十里长街竟像是瞬间被炸飞上天,无数巨大的青石板冲天掀飞,纵横乱舞。

    街上人仰马翻,顿时乱作一团。

    惨呼声、惊叫声、马嘶声……炸开锅似的嘈杂刺耳,近千名禁军卫士当场被石板打得脑浆横飞,血肉模糊。更多人却惨死于惊马的践踏与同伴的挤压下。

    楚易心中大骇,经脉火烧火燎地灼痛难忍,混乱中只听见楚狂歌、李芝仪哈哈笑道:“丫头,走吧!”

    话音刚起,天枢剑破空回旋,不偏不倚地回到他的左手,他抓住唐梦杳的手腕,联袂朝着下方一个幽深的黑洞急冲而去。

    玉虚子又惊又怒,喝道:“他们想要遁地逃走,拦住他们!”众道门修真结阵俯冲,齐声大喝:“推山填海,指地成钢,疾!”万剑飞舞,银河似的冲泻而下。

    佛门僧侣、三教九流也纷纷急冲尾追,不顾一切地发出兵器、法宝,朝楚易、唐梦杳攒射猛攻。

    剑光滔滔,挟带着滚滚风雷,声势惊天动地。

    漫天石板顿时炸散开来,密密麻麻地朝下冲落,远远望去,像是下了一场冰雹暴雨。

    “轰隆隆……”数千道剑光从楚易身边纵横怒射,密集地穿入地底,鼓起刺目的银光。

    刹那间,那个幽黑的裂洞忽然消失了,大地泛起金属般的光泽。

    李芝仪、楚狂歌哈哈大笑:“看看你们的铜墙铁壁,能不能挡得住我的天下第一神兵!”齐声喝道:“潜渊缩地,血遁无形,敕!”天枢剑青光爆放,剑芒如霹雳怒舞。

    楚易左手紧紧攥握剑柄,身不由己,被它拖拽得风驰电掣,急速下冲。

    几乎同时,他突然重重地咬了自己舌尖一口,鲜血狂喷,疼得大叫失声。血雾蒙蒙喷洒,覆盖在他和唐梦杳身上,红光一闪,两人竟突然凭空消失了!

    楚易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蓦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传说中的血遁大法?”

    “当!”还不等他回过神,天枢剑竟像真的刺在了铜墙铁壁上,光波迸爆,虎口酥麻,接着又是一阵难以形容的猛烈震动,大地忽然硬生生裂开一条巨缝!

    楚易眼前一黑,仿佛被一张大口吞噬了,笔直地坠入地底深渊。

    四周寒冷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了。耳边狂风凛冽,轰鸣声、号角声、怒吼惊呼声……越来越小,终于淡不可闻。

    在这无边而幽深的黑暗里,一切都变得如此虚无缥缈宛如梦魇,除了那紧紧抓握着的温软滑腻的柔荑,除了那一缕幽香缭绕鼻息。

    第十八章因君临局看斗智

    窗外,暮色沉沉,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卷舞着。庭园里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只有墙角几株艳红的腊梅正凌寒怒放。

    晴雪馆沉香阁内,熏香袅袅,温暖如春。清旷的琴声绕梁回旋,空灵而又寂寥。

    红泥小炉火焰跳跃,烧舔着精致的青铜掐丝茶壶。壶中滚水汩汩,翠绿的茶叶随着古琴的韵律跌宕翻腾,清香弥绕。

    萧晚晴跪坐在玉案前,低首垂眉,专心致志地弹奏着那曲《空谷幽兰草》。碧裙曳地,如莲叶铺展,肌肤胜雪,清新如出水芙蓉。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双髻丫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递上一枝圆润玲珑的碧玉笛,低声道:“小姐,门外有两位公子求见。他们不愿透露姓名,只让奴婢转呈这枝玉笛。”

    萧晚晴秋波流转,瞥了玉笛一眼,纤指一颤,琴声顿时变调。她接过碧玉笛,摩挲把玩,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柔声道:“快请他们进来。”

    过不一会儿,两个狐裘毡帽的美少年随着丫鬟步入庭院,沿着九曲回廊,穿过凝结成冰的“碧雨池”,又绕过冰条雪柱的龙爪槐林,在门前停下。

    还不等他们说话,萧晚晴已经推案起身,嫣然笑道:“楚公子,唐仙子,外面雪大风寒,快快进来坐吧。”

    “多谢萧姑娘。”门帘掀起,寒风卷着雪花蒙蒙扑入,两个美少年走了进来。左首一个俊秀挺拔,右边一个淡雅如画,赫然正是楚易、唐梦杳二人。

    “楚公子,唐仙子……”萧晚晴迎上前,盈盈行礼,嫣然一笑道,“全天下人都在竭力寻找两位,想不到你们竟然造访寒舍,真是稀客呢。”

    “萧姑娘,在下……”楚易摘下毡帽,脸上红彤彤的,微微有些局促不安,苦笑道,“在下冒昧打扰,实属无奈。如若不便,我们这就告退……”

    萧晚晴抿嘴微笑道:“楚公子言重啦。大驾光临,晚晴欢迎还来不及呢,怎舍得让公子离开?”顿了顿,柔声道:“昨日桂花楼一会,晚晴便翘首以盼,期待公子能登门指点一二。只是……只是没想到竟会是今日。”那双澄澈秋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楚易,纯真而又妖娆,竟似含着几分绵绵情意。

    楚易心跳加速,脸上发烫,定了定神,道:“萧姑娘琴技冠绝天下,在下哪能及得上万一?这指点二字万万受之不起……”

    李芝仪听得不耐,在丹田内低喝道:“酸秀才,紧要关头,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快拣重要的说!”

    楚狂歌却哈哈笑道:“牛鼻子你懂什么?越是紧要关头,越能风流洒脱,才是真英雄大丈夫。这小子多情好色,值得栽培,很好很好。”

    楚易顿时一阵面红耳赤,抗声道:“前辈,你……”眼角扫处,见唐梦杳奇怪地凝视着自己,更觉尴尬,剩下半句话竟噎在喉中说不出来。

    萧晚晴若无其事,嫣然一笑:“两位想必就是李真人和楚天帝了?今日朱雀门大街一战,两位视天下英雄为无物,所向披靡,上天遁地,奴家虽在深闺,却也早已听说,好生钦佩。”一边说,一边请楚易、唐梦杳二人坐下,早有丫鬟端上茶水,在一旁伺候。

    楚狂歌笑道:“嘿嘿,萧姑娘结交遍长安,耳目聪广,这点事情自然了如指掌。不知萧姑娘还听到了些什么?”

    萧晚晴浅浅地啜了一口绿茶,秋波流转,微笑道:“昨夜角蟒妖魔、灵宝张真人、商仙子接连行刺皇上,坊间都在流传楚天帝和唐仙子相交甚笃,是魔门神帝、天后的热门人选;而华山灵宝派为了夺取‘轩辕六宝’,独霸道门,不惜与魔门合作,撺掇太子弑君篡位……”

    唐梦杳耳根尽红,咬唇不语,妙目中尽是羞怒悲愤的神色。李芝仪大怒,不断地骂道:“放屁放屁,全他奶奶的胡说八道!”

    萧晚晴抿嘴一笑,续道:“……金吾卫大肆搜捕太子乱党,一夜之间,太子、李少保、杨侍郎等朝中权贵重臣尽皆被捕,三公九卿人人自危。今日凌晨,张五真等龙虎道士从华山逃回长安,你们随之又大闹朱雀门大街,杀伤了五百多名修真、二千余名禁军,流言更是尘嚣甚上,大家想不信都不成啦……”

    楚易险些呛了一口水,忍不住道:“萧姑娘,你千万别相信,这些都是魔门挑拨离间的诡计。”

    楚狂歌笑道:“小子,你放心,萧姑娘若相信这些流言,又怎会请你进晴雪馆?又怎么甘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与我们这四大通缉犯喝茶聊天?”

    萧晚晴眼波流转,微笑道:“奴家虽非修道之人,但也略知道门之事。断断不相信李真人、唐仙子会作出勾结妖魔、逆反叛乱之事。楚天帝虽是魔门中人,但风流不羁、狂放豪爽,也绝不屑于玩耍阴谋诡计。这其中若不是有些误会,就多半是有人施了离间计……”

    众人一怔,也不知是悲是喜,想不到天下英雄的见识、胸襟竟还不如这一介歌妓!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妙!难怪‘冰火美人’名冠京城,依寡人看,什么狗屁皇帝、满朝文武、道佛修真……比起你来,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萧晚晴浅浅一笑:“多谢楚天帝夸奖。可惜奴家只是个弱女子,信或不信都没什么打紧。”

    楚狂歌笑道:“非也非也。萧姑娘相不相信,自然大大要紧。我们不请自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萧晚晴放下茶杯,清澈无邪的眸中闪过一丝调皮的神色,柔声道:“让奴家猜猜。现在京城三大内到处都是修真高手,皇上已被重重保护起来,叛党没有完全肃清之前,定然不会轻易现身。李真人、楚天帝定是认为奴家结识的权贵众多,就算见不着皇上,也必定有法子打听到皇上此刻的下落。所以让奴家带着你们去见皇上,将此事说个水落石出,是也不是?”

    楚易、唐梦杳齐齐一震。李芝仪也忍不住“咦”了一声,大感惊讶。

    楚狂歌哈哈大笑:“人说‘冰火美人’八面玲珑,秀外慧中,果不其然。寡人服啦!嘿嘿,楚小子,你若能将她追到手,那可不知是几辈子才能修到的福分。”

    萧晚晴“扑哧”一笑,柔声道:“楚天帝如此抬爱,奴家受之有愧。不过,楚公子已经有心上人啦,哪会将奴家放在心上?”横了楚易一眼,似怨似艾,仿佛带着几丝淡淡的醋意。

    楚易脸上一红,心中怦怦一阵乱跳,只好低头喝茶,装做没有听见。他虽对晏小仙一往情深,然而无可否认,对这才貌双全,集纯真、妖娆于一身的尤物,也有着难以抑制的好感。

    萧晚晴嫣然一笑,言归正传:“楚天帝,李真人,奴家就算有心相助,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呢。皇上遇刺之后,全城戒严,缉拿叛党。上自公卿,下至平民,不管是谁,全都严禁出门,奴家又能向谁打听皇上的消息?”

    唐梦杳微微一笑道:“萧姑娘,你忘了一个人。”

    “谁?”萧晚晴睁大妙目,诧异的表情妩媚而又天真。

    唐梦杳凝视着她,柔声道:“齐王李玄。”

    “齐王?”萧晚晴微微一震,脸上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秋波中闪烁着奇怪的神色。

    就在这时,门帘轻卷,那双髻丫鬟又悄然入屋,低声禀报:“小姐,齐王驾到!”众人齐齐一震,杯中茶水险些泼将出来,一时也不知是惊是喜。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门外已经传来一个浑厚而磁性的笑声:“晴儿,几天没来,这里的梅花也全都开啦。不知这叫不叫作‘一日不见,如隔三冬’呢?”

    听李玄说话的语气,竟似和萧晚晴极为熟稔狎昵,楚易心想:“难道她和齐王之间,真有些情愫瓜葛么?”一念及此,心中竟忽然像被尖针所扎,刺疼难忍。

    三个时辰前,在李芝仪、楚狂歌的同心协力下,他们悍然击退道佛群雄的重重围攻,借着道门“两仪剑阵”之力,以“潜渊缩地血遁大法”逃出重围。原想立即潜入皇宫,向唐元宗说清真相。但他们一连抓了十几个禁军将领,也问不出皇帝的藏身之所。

    京城之大,单单大内皇宫便有三处,更不要说那些大大小小、极为隐秘的行宫密殿了。况且就算他们能找到皇帝,只怕来不及说出半句话,又要被镇守周围的各派修真群起攻之。到时如果弄巧成拙,反被认定刺杀皇帝,那就真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思前想后,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朝最受恩宠的齐王李玄,取得他的完全信任后,由他带着觐见皇帝,说明真相。

    而李玄与茅山上清派颇有渊源,唐梦杳经常奉师命出入齐王府,知道齐王非常喜欢长安第一歌姬萧晚晴,几乎每次宴席必召她陪席助兴。萧晚晴也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一个可以不需门卫通禀,自由出入齐王府的人。

    因此,他们乔装变化,甩脱追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晴雪馆。为的便是说服萧晚晴带他们进见齐王,说清此事的来龙去脉。只是万万没想到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前脚刚进,齐王居然后脚赶到。

    门帘掀起,一个俊美秀雅的紫衣王公摘下斗篷披风,含笑大步走入,瞧见楚易、唐梦杳,笑容顿时凝结,失声道:“唐仙子?楚举人?”

    “王爷福安。”楚易和唐梦杳齐齐起身,躬身行礼,心中却突突乱跳。

    李玄惊愕地望望两人,又看了看萧晚晴,沉声道:“晴……萧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他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西唐第一猛将,又是饱历宫廷诡诈的不倒翁王公,虽然奇变陡生,猝不及防,但很快就恢复了从容洒落之态。

    萧晚晴嫣然一笑,还未说话,李芝仪已经哈哈笑道:“王爷,你来得正好。我们几位不速之客,来这儿就是为了请萧姑娘带我们拜见王爷,鸣屈伸冤的。”

    “李真人?”李玄盯着楚易的肚子,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叹道,“原来你果真在楚举人体内!看来那些流言并非空穴来风了。”

    他顿了顿,眯起双眼凝视着楚易,神光毕露,沉声道:“但你说的‘鸣屈伸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其中另有隐情不成?”

    楚易等人大喜,听他的口气,似乎仍愿意听他们的解释之辞。李玄虽然日夜笙歌艳舞,从不过问朝政,但却英明果决,绝非昏庸褊狭之辈。在皇帝、百官心目中的地位重如泰山,在军界的影响力更是无人可敌。只要能让他相信事情的真相,一切就大有转机。

    当下众人重新围案而坐,茶香袅袅,炉火熊熊,唐梦杳柔声细语,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至于她险些为龙虎道士所凌辱,以及被翩翩割碎衣裳……等等细节,自然略去不提。

    她虽不善于言辞描摹,但事件本身一波三折,诡谲凶险,这般平铺直叙下来,已经颇为惊心动魄,听得李玄、萧晚晴二人耸然变色。

    说完之后,众人寂然无声,纷纷凝视着齐王,屏息凝神,大为紧张。

    李玄惊疑不定,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沿,心中闪过了万千个念头,半晌才沉吟道:“这么说来,此事的的确确是魔门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诡计了?难道龙虎道士一口咬定灵宝派勾结魔门,蛊惑太子行刺皇上,也是恶人先告状,妄图借机扳倒灵宝派和茅山派,陷害太子,扶持宣王取而代之?”

    这问题牵涉到宫廷政治、诸王之争,众人都不愿妄作议论,缄口不答。只有楚狂歌毫不在乎,哈哈笑道:“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嘿嘿,兄弟阋墙,煮豆燃萁,宫廷里的这些破事儿,阁下还见得少吗?”

    李玄怒色一闪而过,皱起眉头,沉声道:“李真人、唐仙子,本王对两位向来极为信任,也觉得刺客之事颇为蹊跷。只是此事关系重大,牵涉太广,若没有证据,本王实在不敢轻易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

    “王爷请看……”李芝仪话音未落,楚易已经不由自主地从怀中取出天地洪炉,默念解印诀,碧光一闪,翩翩“嘤咛”一声,从炉中滚落在地。

    “她就是那妖女?”李玄、萧晚晴齐齐失声惊呼,站起身,惊愕地扫视着翩翩。

    翩翩软绵绵地蜷缩在地,经脉被封,动弹不得,蓝澈如水的眼眸恨火欲喷,恶狠狠地盯着众人,胸脯急剧起伏,嘴角忽然牵起一丝甜美而又恶毒的笑意,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李芝仪淡淡道:“王爷,如果你还有疑虑,我可以立即用‘原心大法’让她将事情真相一一道出。”

    楚易心中一凛,他虽然不是修真,却也听说过“原心大法”。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摄魂法术。任何人中了这种法术,就会身不由己,完完全全地听命于人,无法反抗,更不会撒谎。

    但是如果在施法过程中,受到外界的强烈干扰,不但受者魂飞魄散,就连施法的人也免不了神识淆乱,非死即疯。正因如此,即便是元神极强的修真,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会施放“原心大法”。

    先前在华山之上,大敌环伺,李芝仪、楚狂歌彼此又互不信任,所以不敢用此摄魂法术逼问翩翩,但现在情势紧急,顾不得许多了。

    李玄神色凝肃,显然又相信了几分。沉吟了片刻,长眉一扬,拍案道:“好!如果这妖女所说的话,和你们的叙述完全相符,本王立刻带着你们去见皇上,当面对质,救出太子和众大臣,为你们平反大赦!”

    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楚易,一字字地森然道:“……但如果她的陈述与你们哪怕有些许不符,就算本王血溅五步、就算你们插上翅膀,也休想离开长安!”

    楚易心中一震,李芝仪、楚狂歌大喜,嘿然道:“一言为定!”

    萧晚晴嫣然一笑,转头朝那双髻丫头道:“无双,吩咐下去:从现在开始,晴雪馆闭门谢客。即便是天王老子,也绝不可让他们踏进园里一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风雪更紧,狂风呜呜地呼啸着,刮得窗棂格格作响,隐隐可以听见远处的号角,以及若有若无的呼喊。

    沉香阁檐前垂下无数冰条,就像暗夜里猛兽的獠牙,森然交错,危险而又神秘。

    阁内密屋之中,铜门紧闭,重幔低垂,灯火明明灭灭地跳跃着,将每个人的脸容映照得阴晴变幻。

    这个密室原是晴雪馆藏琴的所在,四面铜墙铁壁,水泄不进,极为安全。身在其内,外面风雪声一丝也听不见,只听见炉火“噼啪”脆响,以及众人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楚易盘坐在地,凝神聚意施展“原心大法”。眼中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奇异光彩,双手扣在翩翩脉门,口中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词,天地洪炉在两人之间嗡嗡震动。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视下,翩翩那双清澈蓝眸犹如笼罩起一层淡淡的轻纱薄雾,逐渐变得迷迷蒙蒙起来,神智恍惚,梦呓似的轻声低语,断断续续地回答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齐王、萧晚晴、唐梦杳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就连一旁斟茶、添火的丫鬟无双也忘了手上的动作,好奇地注视着二人,满脸紧张的神色。

    不过半炷香的工夫,翩翩基本上已经将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为了当上所谓的神帝、天后,称霸三界,太阴元君萧太真早在二十年前便和北辰紫微大帝狼狈为奸,致力于夺取轩辕六宝,统一魔门。两人打着恢复上古大荒旧制的旗号,以分封五行大帝、瓜分“轩辕六宝”为诱惑,逐渐将四分五裂的魔门各派拉拢到了一起,奉行“敌明我暗、旁敲侧击、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十六字方针,与道、佛两门暗中对抗。

    二十年来,魔门妖人悄悄地渗入道、佛、朝廷……各大阶层,不断地制造各种契机,挑唆道门、佛门自相残杀,自己则乘机发展壮大。

    就在这唐元宗与道、佛各派支持者自以为百夷臣服、群妖敛迹的太平盛世里,吐蕃、回鹘、西域、扶桑、南诏……各族已不知不觉地被魔门妖人渗透掌控,渐渐对帝国形成了包围之势。

    众人越听越是震骇,冷汗涔涔而下,始知这些年来的道佛之争、朋党倾轧……乃至近年来越演越烈的西唐边患,许许多多的祸事竟然都是由魔门挑起,其中众多阴谋细节之凶诡险恶,更是远远超出了楚易等人的想象。

    楚狂歌虽是太乙天帝,但亦正亦邪,历来被魔门视为异类,隔绝于核心势力之外,对于此中的诸多因由也是闻所未闻。此时听说,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竟一直被萧太真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稀里糊涂地成了他们的工具,心中愤懑狂怒,几难自制。

    楚易心中一动:“如此说来,这次的‘仙佛论法大会’会不会也和魔门有关呢?”丹田内道魔两大散仙察觉到他的念头,微微一震,当下沉声喝问翩翩。

    翩翩秀眸迷茫空洞,面无表情地承认道:“是啊。师尊说了,这次‘仙佛论法大会’将是我神门一举荡灭道、佛各派的良机。普天下的牛鼻子和贼秃驴都对国师之位虎视眈眈,等到他们争得两败俱伤之时,我们就开始全面反攻……”

    “妖孽敢尔!”李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目光凌厉地怒视着翩翩,拳头捏得格格直响,恨不能将她一拳打死。

    李芝仪喝道:“妖女,你们既能说服皇帝举办‘仙佛论法大会’,宫廷大内之中必定也安插了奸细,快说是谁!”

    楚易双手应声一紧,铁箍似的扣住翩翩的手腕,目中光芒大盛,厉电似的紧盯翩翩,念力滔滔不绝地涌向妖女心底深处。

    翩翩一颤,空茫的眼中突然闪过恐惧、犹疑的混乱神色,苦苦挣扎了半晌,才翕动樱唇,细如蚊吟地说道:“是……是齐……”

    话音刚起,屋角重幔后方,突然响起一声阴冷诡异的玉笙,尖利刺耳,如厉电似的直劈心底!

    既而“铿”的一声铮响,萧晚晴十指在古琴上急速拂动,琴声铿锵凌厉,声势如雷霆霹雳。

    楚易耳中嗡的一震,呼吸窒堵,肝胆欲裂,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心随着琴笙的节奏,剧烈地抽搐裂痛,仿佛突然被无数尖刀洞穿绞割,撕扯成万千碎片!

    刹那之间,笙琴汹汹密奏。声浪在密屋铜壁之间四面回荡,狂潮似的围涌排击!

    “心魔笙,七杀琴!”丹田内,李、楚二人元神震散,齐齐发出惊怒狂乱的厉吼。

    他们正全神贯注地施展“原心大法”,被琴笙魔音这般偷袭,避无可避,神识霎时被重创淆乱。

    萧翩翩也连带遭殃,当即闷哼一声,翻身重重跌飞,软绵绵委顿在地,七窍流血。

    电光石火之间,楚易突然记起晏小仙那夜说过,“心魔笙”、“七杀琴”、“六魄笛”均是天仙派的法宝,前二者更是在魔门十大神兵分列第六、第八。莫非萧晚晴竟也是天仙妖女?心中大骇,知道已然中了毒计。

    几乎在同一瞬间,银光乱舞,如星河飞泻,又有一道强锐得难以想的杀气呼啸冲到!楚易眼角扫处,在一团怒旋飞转的光轮背后,瞥见一张因狞笑而扭曲了的俊秀脸容。

    “齐王李玄!”他心中又是一沉,遍体生寒,仿佛倏然掉进了无底深渊。突然明白翩翩说的那个人是谁了!下意识地翻手拍出一掌,太乙离火刀轰然喷吐。

    “噗!”绿光剧烈摇晃,太乙离火刀还不及成形,便被那道凌烈无匹的光轮击得粉碎,瞬间贯穿而入。

    楚易大叫一声,眼前昏黑,神识突然涣散迸飞,仿佛炸碎成了无数个自己。“哧哧”激响,数十道血箭破体激射,翻身朝后飞跌。

    痛楚狂乱中,隐约听见唐梦杳的惊叫,以及李芝仪、楚狂歌惊怒凄烈的叱喝:“紫微星盘!他奶奶的,你是北辰紫微!”

    楚易又如被雷霆轰击,又是惊骇又是迷乱,万万没有想到这沉溺于声色犬马的太平王爷竟然会是魔门紫微大帝!

    这妖人的“紫微星盘”是魔门第二神兵,排名犹在楚狂歌“太乙离火刀”之上,难怪会有如此威力!

    刹那之间,忽然明白昨夜角蟒魔祖会选择在齐王府刺杀皇帝了。想到自己四人竟然眼巴巴地自投罗网,费尽唇舌让这魔门魁首为他们“平反”,他的口中顿时满是苦水,又麻又涩。

    李玄大笑道:“现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吗?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两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送死,这番盛情,本王却之不恭哪!”

    光芒怒爆,气浪横飞。不等他有任何喘息之机,紫微星盘、玉笙、琴声……又已排山倒海似的猛攻围袭。

    气浪轰卷,刹那间楚易又接连挨了数十次重击,“格啦啦”一阵脆响,臂骨、腿骨、踝骨、十二经脉……尽皆震断碎裂,疼得几欲晕厥。

    李玄的笑声在耳边轰然回荡:“牛鼻子,你的张师兄、商师妹昨儿刚刚自投罗网,今天你又慌不迭地来自寻死路。嘿嘿,敢情你们灵宝派修的都是‘尸解道’吗?”

    李芝仪、楚狂歌狂怒至极,嘶声喝骂不已。但此时两人的神识已经双双重伤,楚易又已经脉俱断,几无反抗之力了。

    李玄已胜券在握,有恃无恐,他们骂得越厉害,他越是得意欢喜。一边狂风暴雨似的急攻,一边喋喋不休地冷嘲热讽,猫玩耗子般的恣意羞辱玩弄,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昨夜听说妖魔妄图冒充李芝仪行刺皇帝之后,张宿、商歌二人不约而同地赶往齐王府通禀消息。

    李玄故意将他们诱往兴庆宫,使之双双落入了魔门群凶的陷阱。两人不但中计被擒,更被诬陷为叛党刺客,百口莫辩。

    在李玄等人的暗示下,宣王党系的李木甫等人大喜,乘机落井下石,罗织逆反罪名,构陷太子及其党羽大臣,大肆搜捕异己。京城内顿时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同时,围攻华山的魔门群凶眼看极难擒住楚易,便另生一计,以“心魔大法”附身于张五真,抢先一步赶回京城,栽赃陷害李芝仪、唐梦杳等人。

    龙虎天师道一则不明真相,二则妄图借此良机扳倒茅山上清派、灵宝派两大同道劲敌,一统道门,因此大张旗鼓地怂恿道门各派一齐讨伐“乱党”,在玄都观设下重伏,等待楚易等人上钩。

    茅山虞夫人等少数正直之士,因为对此稍有质疑,又在李玄等人的挑唆与暗示下,被指成叛党同谋,纷纷遭擒,镇困在慈恩寺大雁塔中,交由大悲方丈等佛门绝顶高手看守。

    听到这里,楚易才对前因后果知道了个大概,又是惊怒又是讶异:“这厮既是魔门妖帝,为何不直接弑帝篡位,利用朝廷之力扶植魔门,剿灭道佛,收齐轩辕六宝?以他的地位、势力和修为,这几十年中若要想取代唐元宗,直如探囊取物,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转念一想,旋即了然:“是了。这些魔门妖人最怕的便是道佛各派团结合力,倘若正面压迫,只会引起道佛诸派的联手反击,即便他当上皇帝也朝不保夕。这厮隐忍这么多年,为的便是暗中挑拨,诱使道门、佛门自相残杀,兵不血刃而得天下!”

    李玄心中畅快已极,哈哈大笑道:“两位放心,你们死了之后,灵宝派尚存的女弟子、太乙天帝门的三十几位姬妾丫鬟,以及这位唐仙子,本王都会好好照料疼爱,让她们逍遥快活、欲死欲仙的……”

    李芝仪、楚狂歌气得险些爆炸开来,齐声厉笑道:“无耻小人,做你奶奶的春秋大梦!”

    话音刚落,楚易突觉经脉剧痛,一股汹汹真气烈火似的从他断裂的经络上席卷冲过,直灌双臂。

    “呼!”碧光怒舞,天枢剑破袖冲出,和太乙离火刀一齐怒旋爆射,破入“紫微星盘”之中!

    “轰隆!”巨震轰鸣,天摇地动。琴笙顿时走调,那团银白光轮也反弹抛飞。

    耳畔惊呼、怒吼齐齐交迸,楚易被狂猛气浪推送,身不由己冲天飞出,人剑合一,带着熊熊火焰轰然直指。

    气光怒爆处,密室顶角应声震裂开一条大缝,光芒刺目。

    刹那之间,楚狂歌、李芝仪竟以两伤法术“焚天诀”强行调集周身真气,毕全力于一击,硬生生将固若金汤的密室震开了一个豁口!

    李玄又惊又怒,哈哈大笑道:“强弩之末,看你如何穿缟素!不如本王送你上三清九宸!”

    “砰”地一声,一道凌厉气浪再度当胸破入,楚易喉中一甜,仿佛突然被劈成了两半,剧痛欲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从那屋顶裂缝冲天抛飞。

    夜色凄迷,大雪纷飞,他横空撞折了几株梅树,“嘭”地重重摔落,血花蒙蒙飞洒,喷溅得雪地斑斑艳红。

    风声悲凉地呜咽着,梅花纷纷飘落,冰冷的雪花纷乱扑面。温热腥咸的鲜血流入眼睛,火辣辣地酸疼刺痛,视野血红而朦胧。

    楚易血人似的蜷缩在地,剧烈地抽搐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遍体鳞伤,经脉断毁,剧痛得几近麻木,就连手指也不能动弹丝毫。但比起心中熊熊的怒火,这火烧火燎的灼痛却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前方,人影闪烁,玉笙激奏。合着妖邪诡异的节奏,一双玲珑似玉的赤足在雪地里有韵律地走着,在他眼前停了下来。翠绿的裙摆飘舞翻飞,时而露出雪白晶莹的小腿,浓香扑鼻。

    楚易费尽全力,抬头望去,一个风华绝代的绿衣美人俏生生地站在梅花树下,樱唇绽破,十指弹舞,悠扬地吹奏着碧玉笙。美目流盼,梨涡浅浅,眉心的玛瑙花钿灼灼鲜艳,将那妖娆绝世的容颜衬托得更加目眩神迷。

    他生平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晏小仙、萧晚晴、翩翩无一不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但和她比起来,竟仍稍逊色半分。只是她雍容妖媚之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阴邪森寒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天山一夜云雨,掐指已近三年。不知楚郎别来无恙?”一曲终了,她放下玉笙,笑吟吟地凝视着他,柔媚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楚易的耳梢。但不知何以,他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丹田内,传出楚狂歌悲怒的狂笑:“拜萧天仙所赐,寡人生不生,死不死,好得很哪。”声音嘶哑虚弱,受伤极重。

    楚易闻言大震,原来这个妖娆女子竟是天下第一魔女萧太真!瞧她雪肤如凝脂莹玉,吹弹可破,眼角唇边没有一丝皱纹,容颜竟比童女还要娇嫩,怎么看也不像将近两百岁的妖女。

    萧太真格格一笑,艳光四射,柔声道:“楚郎当年若不弃妾身而去,又怎会有今日?咎由自取,却反倒来怪人家,好没道理。”素手一挥,丝带飞卷,将楚易紧紧缠住,飘然掠回沉香阁中。

    “砰”地一声,他被重重抛落在地,剧痛攻心,差点没晕厥。

    灯火跳跃,屋内桌案倾倒,一片狼藉。唐梦杳被封住经脉,软软地伏在案上,正好与他四目相对,脸上酡红,妙目中尽是惊怒悔恨与关切担忧。

    萧晚晴抱琴盈盈拜倒,恭声道:“徒儿晚晴叩见师尊。”

    楚易大震:“她果然也是天仙派妖女!”残存的一丝侥幸也被瞬间粉碎了,心中忽然一阵大痛。这一刹那,被欺骗的愤怒、伤心竟远远超过了痛楚和恐惧。

    楚狂歌怒极反笑:“不错,寡人早该想到了!这丫头姓萧,又穿着一身绿衣,岂会和你没有关系?嘿嘿,枉我还对她赞誉有加,真他奶奶瞎了眼啦!”

    萧晚晴微笑不语,但妙目中却闪过一丝淡不可察的黯然讥诮之色。

    萧太真嫣然一笑道:“这倒也不能怪你。她是妾身的秘密武器,自小修炼‘玉女天仙诀’,迄今仍是处子之身。楚郎探察不到她体内存在着双修真气,自然猜不到她是妾身的好徒弟啦。”

    “师尊……”翩翩脸色惨白,也摇摇晃晃地伏倒在地,嘴角强牵起一丝笑容,樱唇翕动,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先前琴笙合奏的重击,已震断了她的奇经八脉,就连七魂六魄也险些飞散离窍。

    萧太真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好孩子,你受委屈啦。你此次指挥得当,处变不惊,立了大功。放心吧,师尊一定治好你的伤,让你比从前更胜十倍。”

    翩翩眼圈一红,点着头,泪珠不断地从清澈蓝眸中涌出,苍白的脸颜却绽放出欢喜灿烂的笑容。在师尊面前,这妖媚狠毒的魔女竟变得犹如孩子一般单纯乖巧。

    李玄自顾把玩着天地洪炉,掩抑不住狂喜激动,微笑道:“太真,现在轩辕六宝已有大半落入你我囊中。等到我们收齐六宝,驾驭四灵,修成《轩辕仙经》,三界九天,又有谁是敌手?”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芝仪大骂不绝,楚易心里悲怒难抑,迷糊中凄然忖想:“妖魔当道,大劫难逃……老天哪老天,难道你竟没长眼吗?”

    又听楚狂歌哈哈笑道:“李玄呀李玄,枉你还是神门紫微大帝,你以为萧太真这蛇蝎毒妇会甘心与你分享‘轩辕六宝’么?她不过是拿你当工具罢了,等六宝收齐,第一个死的便是你!”

    “呸,楚郎,你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么?”萧太真笑吟吟地啐了一口,秋波一转,凝视着李玄,嫣然道,“李郎,这两人好歹都是散仙,这般处死也忒浪费啦。不如咱们将他们炼成元婴金丹,一齐服下,你说好不好?”

    李玄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本王修炼了这么多年,吞敛的修真元神不可计数,却从没吃过散仙的元婴金丹。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说到最后一句,双目灼灼闪光,杀机大作,手掌一摊,天地洪炉碧光大盛,呼呼急转。

    楚易呼吸一窒,只觉得炎风扑面,眼花缭乱,一股强大的涡旋力将他陡然拔地吸起。

    萧太真嘴角勾起一丝妖媚而森冷的微笑,朝着楚易盈盈行了一礼,柔声道:“天寒地冻,请君入瓮……”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呼啸,此起彼伏,急速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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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十九章天地齐兮身不没

    夜色昏黑,朔风怒吼,鹅毛大雪狂乱飞舞。暗紫色的彤云滚滚翻腾,黑压压地盖在终南山顶,时而亮起一道闪电。将阴森的山谷照得雪亮。

    几只寒鸟呀呀悲啼,黑影寥落,从一片荒凉的乱坟岗参差掠过,朝着半山汹涌起伏的林海飞去。

    “咝咝!”雪地上,一条银环蛇昂首盘蜷,长信喷吐,朝着空中警戒地张望,凶睛碧光幽然。眼见四周并无异常,银蛇倏地飞弹而出,蜿蜿蜒蜒,朝着一个坟头急速游去。

    那坟头积着厚厚的白雪,乍一看并无丝毫特异之处。但仔细探察,透过漫天风雪,可以隐约瞧见一丝丝白汽从坟顶缭绕升空。几株干枯的坟草随其节奏起伏摇曳,忽而急促,忽而舒缓,颇为诡异。

    银环蛇绕着墓碑徐徐缠绕,突然张口吐信,“呼!”一道蓝光火箭一闪即没。只听“格啦啦”一阵轻响,墓碑下方雪地顿时裂开一条细缝,红光吞吐。

    白光一闪,银环蛇化为一缕淡淡的轻烟薄雾,钻入洞隙,瞬间消失不见。

    雪花飞舞,很快又将缝隙严实覆盖,了无痕迹。

    那绺“轻烟”沿着裂缝,渗入了地底墓室;在一具黑黝黝的石棺外缭绕了片刻,又从棺盖细缝钻入了石棺之中。

    石棺内豁然开朗,一条幽深地道曲折通向地底。下方红光闪耀,热气雾霭似的扑面翻腾,朦朦胧胧,什么也瞧不见。

    那缕“轻烟”晃晃悠悠地朝下飘去,绕过一个弯儿,迎面是一个黑石拱门,双门紧闭。

    一个绿衣女子和一个青衣少年提剑镇守在拱门两侧,瞥见“轻烟”,脸色微微一变,还来不及反应,“轻烟”忽然光芒怒放,吐出蒙蒙蓝雾。

    两人顿时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七窍流血,周身青紫肿胀,顷刻魂飞魄散。“轻烟”无声无息地从门缝间钻过,迂回折转,向下飘去。

    它掠过了一级又一级台阶,穿过了一道又一道拱门,所过之处,守卫男女无不毙命。穿过长长的石廊,到达地底最深处。那是个巨大的地宫,灯火如昼,金碧辉煌,比大内皇宫还要豪奢华丽。

    “轻烟”循着丝缕红光朝前飞去,在一个大殿前停住。

    大殿雄丽巍峨,浑然一体,竟像是以金属浇铸而成。四周没有一个窗户,铜门被八重金锁紧紧闭拢,连一丝缝隙也瞧不见。兽头门环上悬着两个紫金铃,幻光流丽,叮当脆响。

    门口石阶上,镇守着九只银鳞狻猊,或蹲或走,虎视眈眈,口水沿着獠牙不住滴落,时而咆哮怒吼。

    殿前玉石高台上,团团盘坐了四男四女,凝神捏诀,绿衣飘飘,结成两仪八卦剑阵,八柄长剑在上空呼呼飞转,光焰吞吐不定。四周稍有异动,众剑立即齐齐转向直指。剑气滔滔凌厉,锐不可当。

    “轻烟”缭绕飞舞,徐徐贴伏在地,伺机而动。

    “再过几个时辰就大功告成了。大家万万不可麻痹大意。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谁也担待不起。”坐在“坤”位的绝色女子秋波流转,柔声道。她的声音清甜慵懒,伴着那妖媚而又天真的神情,更让人意动神摇,心跳加速。

    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坐在“乾”位,微笑道:“萧嗣主放心,这地宫比黄泉还要隐秘,又是以玄冰铁铸造而成,固若金汤。他们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找不着这里……”

    那绝色美人浅浅一笑:“李师兄,你也忒小瞧普天下的修真啦。他们既能追踪到奴家的晴雪馆,未必就不能找到这里。”

    年轻男子扬眉笑道:“萧嗣主又何必长他人志气?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就算他们真能寻到这里,最多也只剩下楚公子的一堆焦骨让他们啃啃啦。那时轩辕六宝已在我们手上,生米已煮成熟饭,他们又能如何?”

    众人纷纷面露微笑,又是兴奋又是得意,几个女子忍不住格格笑道:“不错,等到师尊服了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的元婴金丹,又有轩辕六宝相助,神门各派还敢不俯首称臣?唉,只可惜了楚举子一个俊俏郎君。”

    那绝色美人秋波一转,笑吟吟地瞟向大殿,清澈无邪的妙目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自然便是和翩翩并列“天仙门三大嗣主”的萧晚晴。那年青男子则是紫微门“北极四真”中的“黑杀真君”李元照。

    两人都是魔门年轻一辈中声名远扬的真仙级高手,因此被各自师尊授命领衔两大剑阵,镇守此处。

    今夜,萧太真和李玄收了楚易之后,不知魔门各派缘何听到了风声,南极逍遥大帝、金母门妖女等魁首纷纷赶来,想要分一杯羹。

    萧太真二人自然不情愿将辛辛苦苦得到的法宝拱手相让,于是将楚易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入这终南山底的秘密地宫,交由萧晚晴、李元照等得意门徒看守,全力烧炼金丹;自己则留在长安与魔门各派周旋。

    与此同时,大殿内密不透风,热浪逼人,犹如蒸笼烤炉一般。殿心正中放着天地洪炉,姹紫嫣红,光芒夺目,炉盖上封了四道龙鳞神符。

    四周盘坐着九个绿衣女子,脸色彤红,香汗淋漓,衣裳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肌肤上,玲珑曲线一览无余。

    她们来不及擦拭汗珠,只顾将紫火冰晶不断地抛入天地洪炉,全力挥动着扇子。每丢一块晶石,炉中火焰便冲天高蹿。在扇子扇动下,蓝色火舌发狂地摇曳,烧舔着炽紫的铜炉。

    炉内,楚易团团乱转,护体绿光越来越微弱暗淡,双眼紧闭,七窍渗出道道血丝,通红的皮肤鳞伤遍布,结了一层淡白色的细盐。浑身白汽嘶嘶蒸腾,仿佛要熔化开来。

    他口干舌燥,周身经脉、骨骼火烧火燎,喉咙里直欲冒出烟来。头脑昏昏沉沉,恍惚中,想到自己一天之内竟两度受困于天地洪炉,经脉俱断,命不久长,心里绝望悲怒之余,又觉得说不出的凄苦。

    丹田内,李楚二人兀自叫骂不绝,声音却越来越嘶哑虚弱。

    但任他们如何叱呵辱骂,萧太真、李玄等人也不出现,那九个天仙派妖女更充耳不闻,只是不住地扇风燃火。

    天地洪炉原是道门第一法宝,熔兵炼药,无所不能。此时又有火性至烈的紫火冰晶作为燃料,炉火之猛烈,就算是北海玄冰铁也烧成了铁水钢浆,何况是血肉之躯?

    昨夜,仗着李楚二人强沛的元神、两大法宝,以及体内滔滔不绝的真气,楚易才能在火炉中苦苦强撑,安然无恙。

    但此刻,道门两大散仙元神重创,楚易经脉、筋骨俱断,护体真气难以输转调集,最多能再熬四五个时辰,他这一身钢筋铜骨必被烧成焦炭。而李楚二人的元婴也必被炼成金丹。

    楚易神识渐转混沌,就连那彻骨锥心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迷糊中,脑海里晃过晏小仙的如花笑靥,心中又是悲怒苦楚,又是甜蜜凄凉,忖想:“这一回我真要死啦!老天啊老天,你万万保佑仙妹逃出生天,不必当真与我同生共死……”

    李芝仪又骂了片刻,眼看真气难以为继,渐渐绝望,惨然笑道:“老妖怪,看来道爷命中注定要和你妖魔一起死在这神炉里啦。嘿嘿,想不到我李芝仪烧了一辈子的金丹,最后竟反被妖魔炼成丹丸,真他奶奶的不甘心哪!”

    楚狂歌素来嚣狂不羁,愤世嫉俗,听到这句话,登时怒火上冲,哑声狂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寡人的命运向来攥在自己手里,哪有贼老天做主的份儿?贼老天要我往东,寡人偏偏往西。嘿嘿,想要我死,哪有那么容易?”

    李芝仪一怔,狂性大发,哈哈笑道:“不错!去他奶奶的狗屁命运!这贼老天既不长眼,要他还有屁用?”

    他原就是豪放旷达的性子,几日来历经变故,眼看着妖魔当道,奸佞横行,而素来行侠仗义、劝善度人的道门仙侠反倒横遭惨祸,心中愤懑已达极点,对素来敬奉的苍天上神不由也产生了迁怒之心。此刻听楚狂歌张口闭口“贼老天”,不由心中大快,戚戚相应。

    楚易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些话,心中一震,顿时清醒了几分。反反复复默念着“我命由我不由天”,只觉得一股豪情直冲头顶,烧得他脸颊发烫,浑身烧灼的剧痛竟似消减了大半,忍不住大声喝彩道:“两位前辈说得好!苍天无道,替天行之!即便要死,咱们也要死个痛痛快快、轰轰烈烈!”

    楚狂歌狂笑道:“妙极妙极!书呆子,牛鼻子,咱们今日就携手同心,和这贼老天斗个昏天黑地!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这贼老天的意料之外!”

    三人心中悲怒激昂,齐声大笑,震得铜炉红光乱颤。那九个天仙派妖女耳中虽然塞了“阴阳蚕丝”,仍是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暗暗心惊,当下不断抛入紫火冰晶,加大火力。

    火光乱舞,“哧哧”轻响,楚易护体绿光又萎缩了几分,双腿一阵烧灼剧痛,焦臭刺鼻,三人的笑声顿时随之一颤。

    楚狂歌狂笑道:“牛鼻子,横竖都是一死,绝不能遂了这贼老天的心意。与其被炼成元婴金丹,成为仇人的腹中物,倒不如将你我元婴胎化易形,投寄到这小子身上……”

    “胎化易形?”李芝仪大震失声,笑声顿止。突然明白这狂人所说的“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出乎这贼老天的意料之外”是什么意思了!

    “胎化易形”是“天罡三十六法”中至为凶险奇诡的“嫁衣法术”,是指散仙级以上的修真甲,将自己元婴凝炼成“元婴金胎”,脱体离窍,投入修真乙体内的“识海”,与其神识相融相化。

    一旦神识相融,甲的元婴即灰飞湮灭,永远也不会再有独立的神识;而乙的神识乃至形体都会受甲的影响,发生重大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乙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而成了原先甲乙两人的混合体。

    但修真的本意就在于逃避死亡,追求永生。普天下的修真哪一个不是苦苦修炼元神,以期飞升成仙?又有谁会愿意将辛苦修炼成散仙的元婴白白送给旁人,而自己却因此烟消云散?

    正因如此,“胎化易形大法”虽然并不繁复,却被视为比“移神化气大法”等嫁衣法术更加疯狂诡奇的自杀法术。千百年来,除了创立此法的“癫道人”,只怕楚狂歌是第一个想到要施展这种法术的修真了。

    饶是李芝仪胆大妄为,一时也不由骇然震愕,说不出话来。刹那间他心中闪过了万千念头,忖想:“老妖怪说得没错儿,这书呆子已被我们打通为散仙金身,如果再得了我们二人的元婴金胎,脱胎换骨,说不定还真能逃出神炉,扭转乾坤……”但想到自己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感觉、意识……心中一颤,蓦地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森寒恐惧,思绪竟变得一片空白。

    楚易虽然不知其中凶险奥妙,但从李芝仪的惊呼与沉吟不决中,也猜到此事非同小可,心中骤然紧张起来。

    楚狂歌嘿然冷笑道:“怎么?牛鼻子你怕了么?也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你们这些虚伪胆小的道门修真?既然你没这胆子,那寡人就自己来好了……”

    李芝仪怒道:“怕你奶奶个头!天下有什么事是道爷我不敢做的?”被楚狂歌这般一激,热血如沸,又想:“罢了罢了,倘若被炼成元婴金丹,一样是神魂湮灭。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与其束手待毙,便宜了这些妖魔,倒不如自己来个痛快!再说,只要能斩灭这些妖魔,平定大劫,我就算神魂俱灭,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此处,心中苍凉悲郁,一股激涌的壮烈豪情登时盖过了恐惧。当下再不犹豫,纵声怒笑道:“老妖怪,要投胎就赶早,再不抓紧时间,这小子就要被烧成焦骨了!”

    楚狂歌哈哈狂笑道:“天地一洪炉,同销万古愁。牛鼻子,从今往后,你再不是你,我再不是我,这小子也再不是从前的书呆子了!”

    楚易心中大凛,正想问个究竟,只听两人齐声叱道:“元婴结胎,水火交济。七魂归魄,九息服气。摄!”

    “轰!”楚易脑中好像有万千个焦雷齐齐炸响,眼前金光乱舞,剧痛如裂,丹田内翻江倒海,肠子似乎全绞到了一起,疼得他连气也喘不过来。

    忍痛低头望去,只见肚内光芒大作,脏腑、骨骼历历在目,乾坤元炁壶套着太乙元真鼎,双双逆向飞旋,气浪交迸,姹紫嫣红的光漪层层荡漾。

    绚光正中,两颗银丸似的元神气丹团团飞转,从太乙元真鼎内一寸寸地向上浮升。

    渐渐地,那两团气光竟各自凝化为一寸大小的婴胎,低头盘坐,两两对旋,闪耀着迷离的光晕。

    “难道这就是两位前辈的散仙元婴么?”楚易又惊又奇,屏住呼吸,双眼眨也不眨地紧盯不放,一时间,就连那炽烈的痛楚也感觉不到了。

    两个元婴金胎飞升到了宝鼎外沿,沉浮跌宕,再难冲出。突然“嘭”地一声,彼此撞到一起,麻花似的交相搅扭,瞬间化成一个两寸来高的元婴金胎,炽光大盛。

    葫芦、宝鼎剧烈震动,光芒乱舞。楚易肚内登时一阵剧烈绞痛,失声大叫,李、楚二人的长啸声也突然变调,化作凄厉怪异的狂呼。

    “哧!”一道银光穿透宝鼎、葫芦的口沿,怒射而出!

    两大散仙的元婴金胎交融合并之后,终于成功地挣脱了轩辕二宝的困囿,在楚易小腹内呼呼乱转了片刻,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入他玄窍之中!

    楚易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炽热狂飙轰然席卷全身,穿过三田三关、奇经八脉、十二经络,又沿着脊椎直贯泥丸、识海……

    所到之处,火烧火燎,犹如烈焰焚身,剧痛之中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淋漓快意。

    狂乱中,眼前轰然一亮,万千幻象扑面飞来,许多见所未见、却又似曾相识的脸容急速变幻闪过,无数笑声、话语交叠如排山倒海,在他耳边轰鸣震响。

    刹那间,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被狂涛巨浪似的影象、声音卷溺吞没,随着每一次的沉浮跌宕,莫名地喜怒哀乐……又仿佛被抛入滚沸的火山岩浆,撕裂了、熔化了、毁灭了,却又在万千灰烬里浴火重生……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幻象、声音渐渐消退,神识渐转清澈澄明,身上的烧灼裂痛也都荡然无存。

    楚易眼皮微微一动,睁开一条小缝,却被强烈的光线刺得一阵酸疼。过了片刻,重新习惯了亮光,方才睁大双眼,徐徐扫视四周。

    视线扫及自己,他骤然僵硬,目瞪口呆,突然发出惊怖的大叫——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白肥圆润的婴儿之躯!

    楚易毛骨悚然地瞪视着自己周身,冷汗涔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突突狂跳,迷茫、震慑、骇惧……混乱至极,宛如置身于可怕的梦魇,颤声道:“两……两位前辈,这……这究竟是怎么……怎么回事?”

    话刚出口,突然又是一阵大骇,自己的声音竟也变得极为陌生!骇异之下,又连问了几声,丹田内却始终无人应答。

    楚易心中蓦地一紧,这才想起李芝仪、楚狂歌的元婴已经合二为一,冲入自己的“泥丸宫”,下落不明。

    正自彷徨恐惧,脑中忽然传来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揶揄笑道:“小娃儿,你大呼小叫地做什么?莫非是饿了想吃奶么?”声音忽而高亮,忽而浑厚,赫然竟是李芝仪、楚狂歌二人嗓音交叠而成!

    楚易又惊又喜,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叫道:“两位前辈,原来你们还在,这……这可太好了!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激动之下,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那声音哈哈一笑:“书呆子,你连‘胎化易形’都没听说过么?嘿嘿,返老还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美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楚易骇然道:“胎化易形,返老还童?难道……难道我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模样了么?”满嘴酸麻苦涩,又是荒唐滑稽,又是迷惘骇惧。

    那声音纵声大笑:“小子,你若有命逃出这神炉,过上七天,自然就会长成大人。但要想恢复原貌,只怕就要费些工夫了。嘿嘿,你吞了我们的元婴,这身子骨自然也有我们的一份儿,就算长得像我们,那也是天经地义。”

    原来胎化易形之后,元婴受者的形体会变回婴孩,七天内再迅速地生长为成年人,经脉、骨骼亦会重新优化成最佳状态。只是受体内元婴神识的影响,外貌未必会和原先一致。

    楚易听得云里雾中,奇道:“前辈,我吞了你们的元婴?难道……”灵光霍闪,呼吸登时一窒,隐隐之中猜到了些什么,却又说不清究竟,森寒骇惧如大雾般笼罩全身。

    那声音哈哈笑道:“小子,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神销魂融了。到了那时,我就是你,你就是他,他就是我……你长得更像谁,又有什么打紧?”

    楚易“啊”地一声,心头剧震,自己猜得果然没错!突然之间,终于明白李芝仪先前为什么踌躇不决了。

    虽然相识不过两日,但对这共经患难的道魔二仙,不知不觉中他已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情,就像是极为熟稔的长辈与老友,心底说不出的亲切。此刻听闻他们即将湮灭,与自己神识相融,登时心乱如麻,五味交杂,也不知是该悲伤呢,还是欢喜?

    “前辈……”他张大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蓦地涌起一股浓浓的感伤与惆怅,鼻头一酸,泪水忽然迷蒙了眼睛。

    那声音“咦”了一声,嘿然笑道:“他奶奶的,你平白捞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惺惺作态地哭什么鼻子?嘿嘿,不成不成!你现在已是我们的寄体之身,再这般酸不溜丢、婆婆妈妈,岂不是大大损减我们的威名?”

    楚易心中越发难过,泪水忍不住滑落脸颊。

    那声音转而喝道:“小子,时间不多了,你被烧成烤猪是小事,可别坏了我们平妖大业!快快意守丹田,内观识海。我们还有话和你交代哩!”

    “是!”楚易一凛,急忙擦去眼泪,收敛心神。照着他们所说,闭起双眼,凝神聚意,施展道家“内视”之术。过不片刻,眼前忽地一亮,自己体内的骨骼、脏腑完完整整地映现眼帘,就连血脉的搏动、心室的张合也瞧得一清二楚。

    楚易惊喜骇异,一时福至心灵,众多压根不曾学过的咒语法诀纷纷涌入心头:“内观之道,静神定心,乱想不起,邪妄不侵,周身及物,闭目思寻,表里虚寂,神道微深……”

    他一边默诵“内视诀”,一边在自己体内恣意“畅游”。刹那间,业已穿梭奇经八脉、三田三关,“进入”了头顶识海。眼前金光闪耀,象是在高山之巅,观望红日照耀下的茫茫云海。

    在滚滚翻腾的识海光芒里,楚易一眼就瞧见了一个盘坐虚空的元婴,团团飞转,变幻不定;每旋转一次,其光芒就减弱一分。

    元婴沉声道:“小子,我们融入你识海之后,绝大多数神识会沉淀入识海最深处,偏偏你又是个对修真法术一窍不通的书呆子,许多东西恐怕你今后未必能一一记起。眼下情势紧急,我们必须挑些最基本、最重要的,直接传授给你。你能接收多少,不仅关系到你眼下的生死,更牵涉道魔之争、苍生祸福。你必须仔细聆听,万万记牢了!”

    楚易心头大凛,肃然答应。

    元婴道:“修真之术博大精深,最主要的可分为:守一、黄庭、内视、吐纳、导引、辟谷、房中、黄白、金丹、服食、内丹、符、咒、灵图、降妖、摄魂等等。若按功效划分,又可分为‘天罡三十六法’与‘地煞七十二术’……”

    元婴滔滔不绝地将李、楚二大散仙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语速极快,令人应接不暇。好在二仙魂识本已融入楚易识海,因此元婴只要蜻蜓点水般地稍加点拨,楚易便电光石火一一想起,并且触类旁通,铭记不忘。

    随着每一次思潮的波动,茫茫识海汹涌澎湃,万千道金光破射飞舞,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一时间,楚易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那些玄之又玄的仙法剑术、宛如天书的符箓咒诀……竟忽然变得如此明白浅显。心中又是激动狂喜,又是伤感悲戚,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从前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楚易了……

    如此过了小半个时辰,炉火越来越猛,神炉彤红闪耀,楚易那白胖的婴儿躯体在赤焰紫光中呼呼飞转,焕发出莹润如玉的光泽。

    胎化易形之后,他经脉尽复,真气自动循环不息,形成了强韧无匹的护体气罩。因此炉火虽然狂猛,一时倒也奈何他不得。

    但李楚二人之元婴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声音也渐转微弱,等到“地煞七十二术”讲述完毕,两寸长的元婴已经凝缩为半寸大小,急剧摇晃。

    元婴嘿然道:“小子,法术无边,我们所知道的,都已经传给你了。是道是魔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楚易悲喜交织,咬牙道:“多谢两位前辈再造之恩!在下定不负众望,誓当收回轩辕六宝,降妖伏魔,平定大劫!”

    元婴哂然道:“很好很好!嘿嘿,好戏刚刚开锣,可惜我们却看不到了。”

    楚易怅然无语,忽然灵机一动,脱口道:“前辈,倘若在下收齐轩辕六宝,练就《轩辕仙经》,不知能否让你们的元神重新凝聚归位呢?”

    元婴一怔,哈哈狂笑:“小子,天地有道,风月常新。宇宙万物,原本就是分分合合,轮回变化,何况你我?就算覆水能收,也不再是当日之水了,又何必自寻烦恼?”笑声嚣狂洒落,又带着说不出的落寞悲凉。

    说到最后一句时,光芒闪耀,元婴忽然幻化两半,重新变成李芝仪、楚狂歌两个元神,风摇残烛似的明灭跳跃。

    楚易知道元婴消散在即,心中一沉,黯然道:“前辈,你们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儿,需要在下替你们去办的么?”

    李芝仪哈哈笑道:“小子,你先逃出这里,再说大话不迟!道爷一生了无牵挂,只要你能除灭这些妖魔,替天行道,别辱没了堂堂太乙真人的威名,道爷我就死而瞑目啦!”

    楚狂歌在一旁沉默片刻,嘿然一笑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星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再过二十天,又是元宵节啦。嘿嘿,不知今年安福门外,是否还有万盏华灯,人山人海?”

    顿了顿,怅然沉吟道:“小子,正月十五夜,你就替寡人在安福门外的千年银杏上挂一盏并蒂莲花灯吧,挂得越高越好。”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他生死关头,为何竟对元宵灯会念念不忘?听他语气凄凉怅惘,与平时嚣狂放浪之态迥然两异,心中更感诧异,口中却恭声答应。

    不等他回过神来,识海内忽然狂涛起伏,金光大浪冲天喷薄。两个元婴晃了一晃,知道大限已到,悲喜难言,齐声哈哈大笑:“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千秋黄粱梦,弹指尽成空!”

    笑声未落,光芒怒放,瞬间炸散无形!

    楚易大吃一惊,叫道:“前辈!”定睛再看时,光影袅袅,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只有笑声依旧回荡在耳边。想着那四句话语中的含义,刹那间悲从心来,突然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孤单惶恐、失落迷茫。

    这时,识海汹汹澎湃,金光乱舞,他大叫一声,仿佛失足跌入了巨大的漩涡之中,被涡流吞溺到深不可测的渊底……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沉迷乱中渐渐苏醒。恍惚中有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只觉得一切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他似乎仍是“他”,却又仿佛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耳廓微微一动,凝神倾听。说也奇怪,四周的火声、扇子声、晶石碎裂声、呼吸声、心跳声……甚至那些妖女汗水滴落在地、发丝轻轻拂动的细微声响……竟都无一遗漏地钻入他的耳中,清晰分明而又有条不紊。

    他甚至可以根据声音,精确地判断出密室内所有人和物的具体方位、距离,以及每一个妖女此时的姿势、动作乃至表情!

    楚易又惊又奇,猛地睁开眼睛。这一看之下,震讶更甚,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视线扫处,屋里所有的一切无不历历了然。铜壁上的绿锈、桌椅的木头纹理、炉里的七十三颗紫晶石、墙角的六只蚂蚁……甚至地上的每一颗灰尘,都像在咫寸之距、放大了十倍有余,清晰得难以想象!

    但最令他骇讶的却是那九名天仙派妖女。她们的衣裳竟像是被自己的视线完全穿透,雪乳高耸,芳草如茵,曼妙胴体纤毫毕现,甚至连她们的每一个毛孔,以及体内的脏腑骨骼,都可毫厘不爽,看得清楚无比。

    这种奇异感觉可谓前所未有,超乎想象。楚易直看得心中狂跳、血脉贲张,再一凝神细探,忽地失声惊呼。

    那九名妖女之中,竟有七人蓦然变成了狐狸、梅花鹿、兔子等野兽形状!

    “火眼金睛?”楚易脑中忽然闪过一种至高无上的修真法术,相传这种法术由魔门传奇人物齐天大圣所创,可以洞察秋毫,明辨妖魔。难道自己在天地洪炉中炙烤了几个时辰,竟因祸得福,炼成了火眼金睛?

    楚易惊喜不定,正自寻思脱身之计,耳廓忽然一动,隐隐听见一阵阵鬼哭狼嚎似的呐喊,断断续续,从极远处传来。心中大凛,细细聆听。

    他原已是散仙金身,胎化易形之后,经脉、骨骼、五窍……无不蜕变优化,臻于地仙之境,此时又下意识地使出“千里追音术”,听觉更是敏锐通神。饶是这玄冰铁殿密不透风,也挡他不住。

    一时间,风声、落雪声、坟头荒草的簌簌拂动、林涛、狼嚎、松鼠跳跃树枝的细响、几十里外的雪地足音……如江河汇海,纷至沓来。

    万千嘈音中,他清晰地听见此起彼伏的怪呼长啸,夹杂着衣袂猎猎鼓动的声响,以及兵器破风的凌厉之声,似乎有无数人正朝这里御风冲来,越来越近。

    他略一辨析,少说也有数千之众,其中大半真气妖邪诡异,似乎都是魔门中的一流高手。

    楚易一凛,心想:“现在不走,就再难脱身了!”灵光霍闪,刹那之间脑中竟已掠过了上百种逃生的计划,以及所能使用的所有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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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二十章中含福星包世度

    “有人来了!”密殿外,李元照耳廓一动,目中厉光大盛。九只银鳞狻猊似乎也听见了什么动静,纷纷一跃而起,在高台石阶上狂躁地奔走,昂首咆哮。

    众人大震,贴地凝神聆听。只听了片刻,无不脸色剧变,冷汗涔涔而下。上空的八柄长剑也随之嗡嗡乱颤,阵法大乱。

    从远处传来的啸声和神兵破风之声判断,来的不仅有魔门别派的众多仙级高手,甚至还有青城玉虚子、齐雨蕉等道门散仙。想不到仅仅过了两个多时辰,他们竟都寻到了这里!

    “怎么来得这么快?难道……难道师尊他们……”众人又是惊疑又是震骇,心底齐齐泛起一个可怕的不祥预感。先前的兴奋、得意顷刻间抛飞到了爪哇国去。

    萧晚晴妙目一亮,失声道:“是了!角蟒魔祖!他们一定是追循楚举子体内的角蟒神识才找到这里的!”

    众人大凛,均觉大有道理。李元照面色阴沉,咬牙恨恨不已:“不错!我们只顾查这小子体内的追踪蛊,偏偏忘了这茬儿了!他奶奶的,这该死的蟒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到这话,蛰伏在角落的“轻烟”轰然怒鼓,瞬间膨胀了一倍,又慢慢地收缩下来。

    萧晚晴翩然起身,道:“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将天地洪炉转移出此地!”众人面面相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想不出更好的对策,纷纷望向李元照。

    李元照此时惊怒悔急,早已没了主意,眼见萧晚晴那双美眸纯真而又妖娆地凝视自己,心头一软,脱口道:“好!全听萧嗣主定夺。”

    萧晚晴嫣然一笑,娇叱道:“八符开锁,齐心断金,敕!”素指捏诀飞扬,长剑银光划舞,当空画了一个剑符。

    “叮”地一声脆响,铜门上的第一道金锁顿时断裂落地。

    余下七人再不迟疑,纷纷念诀御剑,当空画符。刹那之间“叮当”之声大作,七道金锁尽皆断开。“吱嘎”一声闷响,厚重的铜门徐徐打开,万道红光扑面而来。

    原来萧太真、李玄为防止玄冰铁殿被人轻易打开,将八道“混沌金锁”的开锁符咒分别传给八名心腹弟子。除非八人同时解符开锁,否则即便是用北斗神兵,也绝难将这固若金汤的密室劈开。

    铜门刚开,角落里忽地闪起一道淡淡的白光,那缕“轻烟”竟如闪电飞射,朝密殿内疾冲而去。

    “当当!”门环上的两个紫金铃登时摇曳乱响,两道紫光从铃中轰然怒射而出,交错飞舞,照射在“轻烟”上。

    “呼!”光芒怒爆,那缕“轻烟”蓦地扭曲起来,爆发出一声凄厉咆哮,在紫光里幻化为一条银环巨蛇,痛苦甩舞。

    “佘姥姥!”众人失声惊叫,这银环蛇怪赫然竟是魔门十妖中的银蛇姥姥。

    这蛇妖与角蟒魔祖有数百年的情孽纠葛,彼此爱恨交织,恩怨难分,难怪她能追循角蟒魔识,第一个追到这里!

    银蛇姥姥向来桀骜乖戾,阴鸷狠毒,除了萧太真等少数魔门魁首,谁也不惧。此次悄无声息地藏在这里,必定是为了盗取轩辕三宝。如果不是“夺魄紫金铃”将她打回原形,只怕真要被她抢先一步劫走神炉。

    众人又惊又怒,纷纷抢身挡在门口,剑光缤纷闪耀。

    萧晚晴柳眉一挑,叱道:“银蛇姥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天仙地宫!还不快快自缚请罪?若让太阴元君、紫微帝尊知道了,你……!”

    “臭丫头,少拿萧老太婆吓唬我!你当我像那死鬼冤家那么傻么?乖乖儿地替你们卖命,死了却连尸骨也找不着?”

    银蛇姥姥猛地一摔巨尾,如离弦之箭从紫金铃光中冲天怒射,“嘭”地撞入地宫顶壁,回头格格厉笑:“呸,我偏要把你们这些小毛娃杀个精光,抢了轩辕三宝,看萧老太婆能拿我怎样?”

    李元照大怒,喝道:“布阵,杀了她!”人影交错,八剑银光爆放,缤纷飞射。九只狻猊狂吼声中,纷纷冲天扑剪,朝银环巨蛇猛攻而去。

    银蛇姥姥厉声怒吼,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朝着下方八人、九兽喷出蒙蒙毒雾。

    “回风返火,疾!”八人齐声叱呵,剑光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巨大光罩。蓝雾喷到光罩上,顿时“咝咝”乱响,反向炸散开来。

    银蛇姥姥尖啸一声,不顾一切地从蓝雾之间急冲而下,巨尾雷霆电扫,掀起一道五丈来长的滔滔气浪。

    “轰隆”一声巨响,剑光气罩应声破裂,八剑、九兽倏然震退。众人气血翻涌,险些站立不住,心中大骇,才知道这蛇妖凶威之炽,竟远在预估之上!

    魔门十妖之中,银蛇姥姥或许不是修为最高的,但她狠辣凶狡,实战能力却极为超群,即便是道门散仙见了她,也要大皱其眉。

    这八名魔门修真虽然都是年轻一辈中的顶尖高手,经验却远远不如,饶是人多势众,甫一交手,竟反被压在了下风。

    萧晚晴轻蹙眉尖,传音道:“李师兄,佘姥姥极为难缠,我们合力也未必杀得了她。时间不多了,保护法宝要紧。等和师尊会合后,再由师尊出马收拾她不迟……”

    李元照向来心高气傲,虽同是魔门,但对于兽妖精怪之流却极为鄙视厌憎,被她这般一激,又是羞怒又是愠恼,喝道:“杀鸡焉用牛刀?萧嗣主只管保护轩辕三宝,这老虔婆交给我便是!”

    不等她回话,早已抄足飞掠,捏诀御剑,尽展生平绝学,朝银蛇姥姥发起猛攻。剑光舞处,风雷激爆,顷刻间竟将她迫得险象环生。

    众人士气大振,纷纷呼叱着从四面围攻。那九只狻猊也怒吼着交错飞舞,不断地朝蛇妖扑去。

    银蛇姥姥尖声怪啸,忽而隐形闪避,忽而喷舞毒雾,在人兽群中夭矫飞腾,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避过,惊险万状。

    萧晚晴嘴角微微一笑,叫道:“有劳李师兄了!”翩然向密殿冲去。穿过铜门时,双袖挥舞,顺势将紫金铃收入怀中。

    方冲入殿内,她娇躯倏然一震,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叫出声来。

    九个天仙派弟子彼此手足交接,串连着僵卧在地,早已毙命。个个骨骼扭曲变形,皮肉焦灼,满脸惊怖骇惧的神色,有的甚至已经化现原形,惨不忍睹。

    她秋波流转,凝神查探,天地洪炉彤红通透,炉盖上依旧密封着龙鳞神符,但里面却空空如也,别说什么元婴金丹、鼎壶二宝,就连楚易的半根焦骨也瞧不见!

    难道那老牛鼻子和楚天帝竟使了什么奇法诡计,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九女,逃之夭夭?但这神炉隔绝阴阳,一旦吸入,根本无法逃出。何况李、楚二人元神重创,楚易骨脉俱断,又有神符封印,怎能逃得出去?

    萧晚晴又惊又怒,脑中一片淆乱,冷汗瞬间爬满了脊背。饶是她足智多谋,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殿外“嘭嘭”连声,惨叫迭起,一个紫微门人倒贯摔入殿中,脸容青紫肿胀,赫赫乱叫,发狂地抓挠着自己周身,眼看是活不成了。

    回眸望去,银蛇姥姥已幻化为银发白裳的老妪,鬼魅似的飘忽蹿舞,突出包围,正朝殿内冲来。

    李元照等人接连包夹狙击,却反被她妖法邪功逼得仓皇飞退,一只狻猊避之不及,竟被她的交欢蛇杖硬生生地拍碎脊骨,悲吼跌飞。

    情势紧急,不容多想,萧晚晴默念法诀,翠袖挥卷,叱道:“大小如意,疾!”天地洪炉骤然缩小,旋转着拔地而起,往她手中急速飞来。

    “臭丫头,放下神炉!”身后杀气凛冽,腥臭扑鼻,银蛇姥姥闪电似的冲到。

    萧晚晴心中大凛,周身绿光怒放,纤指弹处,长剑铿然龙吟,划起一道炽烈白光,回旋怒舞。

    “轰”地一声闷响,长剑震碎。身后气浪分裂为两道银光,滚滚飞舞,擦着萧晚晴的护体气罩狂飙似的扫过,猛击在天地洪炉上,顿时将神炉撞得冲天飞起。

    两人一震,心中都闪过一个骇异的念头:“这妖女好强的真气!”双双冲掠飞舞,去抢那兀自在半空翻舞的神炉。

    怒吼、咆哮之声交相大作,李元照等人瞬间追到,纷纷叫道:“拦住老妖婆,别让她抢了宝贝!”

    刹那间人影纷乱,剑气纵横,气浪轰然叠爆。混战中,萧晚晴、银蛇姥姥二人分别抓住天地洪炉的一只鼎耳,奋力扯夺。

    “咚”地一声震响,神炉紫光大作,萧晚晴呼吸一窒,心中森寒,忽然闪过一个不祥预感,叫道:“给你!”硬生生撤回真气,不顾一切地翻身飞退。

    李元照等人失声惊呼,纷纷围冲抢夺。

    银蛇姥姥大喜过望,抓住神炉,尖笑道:“天地洪炉!天地洪炉归我啦……”话音未落,面色陡变,笑声蓦地转化为凄厉恐怖的长呼。“砰”的一声脆响,一头重重地撞在铜炉上,白烟“哧哧”直冒,焦臭扑鼻,整张脸瞬间烧煳。

    李元照等人大吃一惊,心中稍一迟疑,手掌却已抓住了铜炉。刚一碰触,就觉得一股大得难以想象的涡漩气浪将自己往炉里吸去。手腕一扭,身不由己地凭空飞旋。

    只听“格啦啦”爆响不绝,整个人忽然麻花似的绞扭起来,骨骼寸寸碎断,接连不断地破肤刺出,鲜血激迸。撕心裂肺的剧痛、恐惧夹杂一起,使他们爆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吸真大法!”萧晚晴骇然低呼。

    他们果然仍隐形藏在铜炉之中!想不到他们重伤若此,居然还能反戈一击。若不是自己警醒得早,只怕也和银蛇姥姥一样下场了……冷汗涔涔,一时间也不知是后怕、惊异,还是欢喜。

    眨眼之间,银蛇姥姥等八人都被铜炉紧紧吸住,身不由己地陀螺乱转,周身真气滔滔不绝地往铜炉里倒泻而去,扭曲变形的脸上满是惊怖痛苦的神情,连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八只狻猊围着铜炉团团乱转,惊吼悲鸣,不敢上前一步。

    萧晚晴转念又想:“横竖他困在炉里逃不出来,只要不贴近神炉就是。他踢开了这些绊脚石,倒帮我省去了许多麻烦……”

    略一定神,她缓步上前,一边思量着用什么法宝收起天地洪炉,一边绽开纯真而妖娆的笑颜,柔声道:“原来楚公子和两位前辈没死,这可太好啦。害得晚晴白白担心了一夜,千方百计要救你们出来呢……”

    铜炉里传出一个陌生男子的笑声,哈哈截口道:“是么?那可真叫我受宠若惊了。常言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在下还是另请高明好了。”

    那声音磁性高亮,极为动听,犹如暖洋洋的春风拂过耳梢,萧晚晴玉颊一烫,心中竟莫名地狂跳起来。暗自惊疑骇讶,不知此人是谁?

    炉中人自然仍是楚易。

    他听见道魔追兵临近,片刻间变大变小,试了诸多法子,始终不能逃脱。忽然想起昨夜楚狂歌对付张五真的法子,灵机一动,故意隐形,将九名天仙派妖女诱至铜炉边,猛地施展“吸真大法”将为首妖女牢牢吸住,余下八人想要拖她出来,结果反受其累,也被吸竭真元。

    楚易原想控制妖女之后,逼其就范,打开炉盖。不想在轩辕三宝作用下,“吸真鼎炉大法”威力惊人,那九名妖女真气平平,哪里抵受得住?还不等他说话,已经枯竭烧焦,香消玉殒了。

    此时故技重施,楚易不敢怠慢,声音一沉,喝道:“外面的妖魔听着,快快打开炉盖,否则楚爷就把你们吸成干货,万劫不复!”

    铜炉紫光轰然鼓舞,众人嘶声惨叫,剧痛恐惧之下,纷纷颤抖着争先去掀那炉盖,但真气几乎已被吸尽,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晚晴心中咯噔一响,暗呼“不妙”,正要冲上前阻拦,却见银蛇姥姥痛吼声中,重新幻化蛇形,巨尾噼里啪啦地一阵乱抽,将龙鳞神符瞬间打得稀烂,尾尖一勾,已然将炉盖弹开。

    “呼!”一道紫光从炉里爆射冲出,照得殿内大亮。

    银蛇姥姥等人闷哼连声,齐齐翻身摔跌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抽搐不已。

    萧晚晴大骇,翻身飞退,只听那陌生的声音在耳边笑道:“萧姑娘去哪里?两个时辰不见,我对你可想念得紧哪。”

    紫光耀眼,狂猛气浪汹涌扑面,她胸口、后背、双臂、双腿接连一麻,经脉尽数被封,顿时摔落在地。

    光芒一闪即逝,眼前赫然已经多了一个身长不过两尺的男婴。他胖墩墩如冰雕玉琢,丹田内绚光闪耀,歪着头,右手托着三寸大小的天地洪炉,笑嘻嘻地凝视着她,大眼扑眨扑眨,煞是可爱。

    那双眼睛纯净明亮,令她立即想起楚易;但那稚嫩的笑容中,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与浪荡不羁,隐隐竟有些像楚狂歌;而举手投足之间,又散发出一种嚣狂的霸气,倒有几分神似李芝仪……

    “胎化易形!”萧晚晴芳心剧震,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想明所以。

    九只狻猊惊吼震慑,纷纷匍匐趴地,摇尾乞怜。在这男婴面前,这些凶兽竟变得像小狗一样温驯乖服。

    萧晚晴惊骇、妒羡、恐惧……纷至沓来,脸上却不动声色,嘴角漾起纯真而甜蜜的微笑,柔声道:“楚公子,恭喜你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楚易被这妖女出卖后,对她的三分好感早已变成了七分恨意,不怒反笑道:“多谢了。嘿嘿,如果不是萧姑娘热心相助,楚某又怎会有今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我也让萧姑娘‘再世为人’,如何?”

    说着,胖乎乎的手指轻轻一点,一道碧光气刀蓬然喷吐,紧紧抵住萧晚晴的咽喉。

    萧晚晴心中大寒,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蓦地打定主意,扬起头,笑吟吟道:“唉,我还以为楚公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呢,没想到却是个分不清敌我、只会逞意气之快的呆子。”

    楚易哈哈笑道:“不错,我若分得清敌我,又怎会自投罗网,中了你这妖女的圈套?不过你放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同样的错误在下断断不会再犯第二遍。”

    气刀微微一送,登时刺入了萧晚晴雪白的颈子,几滴血珠倏然滑落。

    火眼金睛中,她那玲珑曼妙的胴体毕露无余,衬着那几道嫣红的血线,越发楚楚动人,让他心中无端地隐隐作疼。

    萧晚晴妙目凝视,柔声叹道:“傻瓜,晴雪馆是天仙派设在长安的据点,你们才到门口,早有人通报了李玄和萧太真,我又怎敢私自将你们放走?唐仙子要我去找齐王,我故意作出为难之态,便是暗示你们快快离开,谁知你们竟瞧不出来,死活赖着不走。”

    楚易一怔,此刻回忆起来,这妖女当时确实以京城戒严为借口,推托不从。眉梢一扬,哈哈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一番好意,倒是我们不识好歹了?”

    萧晚晴睁大双眼,清澈秋波满是无辜神色,叹道:“可不是么?李玄一来,你们为表清白,又慌不迭地施展‘原心大法’,作茧自缚。叫晚晴怎么救你?”

    秋波流转,瞟了兀自颤抖不休的银蛇姥姥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甜美的微笑:“……幸亏我早有防备,故意将你们藏在终南地宫的消息偷偷泄露给了佘姥姥,否则天下之大,地底之深,就算她能感应角蟒魔祖的残识,又怎能这么快地找到?”

    楚易奇道:“什么?是你将她引到此处的?”

    萧晚晴嫣然一笑:“是啊。如果不是如此,怎能骗得这七个傻子心甘情愿地解开剑符、打开密殿?又怎能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救出你们?”

    地上众人齐齐大震,纷纷转头望来,丑怖变形的脸上尽是惊骇愤怒的表情。那蛇妖知道自己为她所利用,更是狂怒至极,嘶声尖啸,猛地甩舞弹起,想要扑将上来,却又重重摔落在地。

    楚易却丝毫不为所动,哈哈大笑道:“妖女,你当我真是个婴孩吗?几句花言巧语就想蒙混过关?嘿嘿,楚某和你非亲非故,你会有这么好心来救我?就算蛇妖真是你招来的,你也无非是想要独吞元婴金丹,霸占法宝,取萧太真而代之……”

    “你……”萧晚晴俏脸生晕,眉尖轻轻一蹙,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片刻,叹了口气道:“楚公子,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晚晴绝没有半分加害你的念头。我背叛师门,冒着大险救你们出来,就是为了和你们结为盟友,一起平定这场浩劫的。”

    “和我结成盟友?”楚易听得大感滑稽,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指尖真气凝集,原想立即杀了这满口谎言的妖女,但不知为何,瞧着这张纯真妖娆不可方物的脸容,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几丈开外,银蛇姥姥、李元照等人咬牙切齿地怒视二人,恨火欲喷,喉中哧哧作响。

    几个天仙派妖女一边痛吟,一边尖声骂道:“萧晚晴,你这忘恩负义的贱婢!枉师尊这么疼你护你,还将你立为本门嗣主,你居然做出这等吃里爬外的行径!”

    “呸!等师尊来了,轻轻地念上几声法咒,定教你这贱人魂飞魄散,万劫不得超生!”

    萧晚晴双靥倏地潮红一片,那纯真而又妖媚的容颜竟像是忽然扭曲起来,格格大笑道:“忘恩负义?萧太真对我的大恩大德,萧晚晴二十年铭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终有一日,我要十倍、百倍地奉还!”

    话语中所带着森寒入骨的仇恨,令人听得毛骨悚然。楚易心中微微一动,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楚公子,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啦!”萧晚晴灼灼地凝视着楚易,清澈无邪的眼中忽然燃烧起熊熊怒火,咬了咬牙,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原是本朝燕王之女。二十年前,魔门为了制造内乱,故意挑唆当今皇帝李隆涯发动政变,推翻文泽天太后,大肆屠戮异己。李玄对我父王素来嫉恨,乘机捏造罪名,将我们……将我们满门抄斩。”

    楚易一愣,将信将疑,冷笑不语。

    萧晚晴冷冷道:“若不是临刑之际,萧太真见我根骨极佳,转而掳纳为徒,我早已经和家人一齐作了冤魂野鬼了……那时我刚满两岁,萧太真以为我记不得这些事情,便编造了弥天大谎,说什么我是突厥可汗的女儿,全族被唐军屠戮,亏得她路过相救云云,要我随她修炼天仙双修大法,盗取他人真元,将来为族人报仇……”

    “她哪知我出生之时便已吞服了记事珠,当日之事无不历历在目!这二十年来,萧太真和李玄这两个妖贼,处心积虑将我培养成他们称霸魔门的工具,逼我为娼,以晴雪馆主的身份,为他们收集情报、掩护行踪……”

    说到这里,她眼圈微微一红,声音已有些颤抖起来:“我名义上是她的得意门生、‘天仙派三大嗣主’之一,实际上不过是出卖色相的女奴罢了。李玄那老贼,甚至……甚至将我作为阴阳双修的鼎炉,把我辛辛苦苦盗来的男阳真元重新盗走……”

    萧晚晴忽然一顿,咬牙道:“楚公子,你看看我的左臂。”

    楚易微一迟疑,火眼金睛光芒怒放,凝神扫望,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穿透绿袖,只见她那雪藕滑玉似的臂膀上刺了七朵红梅,每一朵梅花都是由细密的红针组成,直没入骨,也不知究竟扎了多少针。瞧起来格外令人触目惊心。

    萧晚晴珠泪忍不住倏然滑落,冷冷道:“一共两千八百九十七支透骨针,每一针都是我自己扎的。为了报仇雪恨,我只有忍辱负重,委曲求全。每出卖自己一次,我便在自己的手臂上刺上一针,让自己时时刻刻记住这屈辱仇恨!”

    楚易心中大震,又是骇然又是怜悯,气刀倏地消散无形。

    萧晚晴胸脯起伏,忍住泪水,咬牙道:“天可怜见,终于让我等着了复仇的机会。只要能釜底抽薪,从萧老妖婆和李玄老贼手中盗走轩辕六宝,他们二十年的阴谋便不攻自破……但眼下群魔乱舞,道门凋敝,凭我一己之力,又怎么能够?所以我想救出你们,借六宝威力,联手对付魔门群妖,为自己报仇,为天下平乱。”

    顿了顿,妙目凝视着楚易,叹了口气道:“楚公子,你说得没错儿,我的确有觊觎轩辕三宝之意。人非圣贤,见此法宝,谁没有半点儿贪心?但只要能雪此大恨,重得自由,轩辕六宝又算得了什么?”

    萧晚晴嘴角牵起一丝凄然而又悲楚的微笑,淡淡道:“楚公子,倘若你还有疑虑,只管以‘原心大法’来质询我的本真神识,如有半点虚假,晚晴甘愿被你千刀万剐,绝无怨言。”语气虽然轻柔,却是斩钉截铁。

    楚易被她这番话说得心头大软,原先的怒恨厌憎早已烟消云散,心想:“罢了罢了!眼下我势孤力单,多一个盟友总胜过多一个人敌人;她修为颇高,坚强聪慧,又是天仙门的嗣主,对于魔门阴谋了如指掌……有她相助,知己知彼,平妖大业必定好办得多。”

    当下叹了口气,将她经脉尽数解开,道:“千刀万剐就不必了。只要萧姑娘今后别再动不动让我‘再世为人’,在下就千恩万谢了。”说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微微一笑。

    萧晚晴“啊”地一声,美眸中闪动着惊喜、感激的神色,失声道:“这么说,楚公子是相信我,愿意与我合作了?”

    楚易叉着腰,皱眉道:“念爱卿苦大仇深,有心改过,寡人特赦尔罪,望爱卿从此洗心革面,戴罪立功。”

    他此刻是赤条条、胖墩墩的婴孩之身,却故意大剌剌的作老气横秋之状,说些文绉绉的话语,颇为滑稽有趣。

    萧晚晴“扑哧”一笑,刚才的悲楚恨怒登时抛到了九霄云外。眼波流转,盈盈行了一礼,柔声道:“小女子定谨遵教诲,唯楚大王马首是瞻。”晕生双颊,略带羞意,说不出的娇媚动人。

    楚易心中怦然大跳,与她相视一笑,目光却不敢扫向她脖颈下的部位。

    想到短短两日之间,自己由一个懵懂举人,稀里糊涂地卷入了道魔之争,成了天下修真志在必得的猎物,几次险死还生,历经劫难,又身不由己地脱胎换骨,浴火重生,和这天仙门嗣主并肩担当起平妖除魔的重任……真可谓世事无常,风云变幻,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李元照等人眼见这二人又冰释前嫌,结为盟友,无不又惊又怒,大骂不止。

    楚易听他们骂得污秽恶毒,登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皱眉喝道:“妖魔鬼怪聒噪什么?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转身“呼”地一掌,气刀横扫,血光迸爆,众人闷哼一声,顿时横毙当场。

    萧晚晴笑吟吟地拍手叫好,楚易却像是被焦雷当头劈打,瞬间呆住,冷汗涔涔,骇然忖道:“我……我怎么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原来的“自己”质朴单纯,自小受儒家文化熏陶,知书达理,温文谦恭,就算是蚂蚁也不忍踩死。但胎化易形之后,受楚狂歌、李芝仪神识影响,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性情大变,由原先那善良单纯、淡泊随和的书生,迅速转化为狂傲不羁、玩世不恭的狂徒浪子。对待敌人,自然也远不再像从前那么心慈手软了。

    正自骇异,忽听上方传来轰隆震动,尘土簌簌掉落。显是道魔追兵已到了终南山下。

    楚易一凛,回过神来,脱口道:“萧姑娘,这些人也是你引来的么?”

    萧晚晴嫣然道:“我没有楚公子这么大本事,岂敢惹火烧身?一个银蛇姥姥已经够我收拾的啦。”此时她心情大好,又恢复了那天真而妖娆的笑靥,连说话也变得俏皮轻快起来。

    当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形状特异的青铜罗盘,抿嘴笑道:“不过我却有个东西,能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里离开。”素手如兰花绽放。青铜罗盘上,立了一个独臂小铜人,正自急速飞转。

    “仙人引!”楚易灵光一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心中又惊又喜。

    这独臂铜人叫做“仙人引”,据说是由黄帝根据风后“指南车”改造而成的上古神器,可以趋吉避凶,指引迷途。相传共有雌雄两件,“雄仙人引”早已湮没失传,剩下这一件原属萧太真之法宝,想必被萧晚晴悄悄盗走,带到了这里。

    萧晚晴抿嘴笑道:“既有仙人引路,何惧妖魔封堵?我曾无意间听萧老妖婆说过,这天仙密殿中有一条隐秘的通道直达骊山……”

    说话间,盘上的独臂小铜人已呼呼飞转了数百圈,突然顿住,笔直地指向密殿西壁。

    “是这里了!”两人大喜,奔到那铁壁下仔细凝神探察,但始终没有发现机关暗门,左敲右扣,施展了诸多法术也瞧不出半点端倪。

    过了片刻,听着道魔追兵越来越近,两人心底不由有些焦急起来。

    此刻的楚易虽然已经胎化易形,终究还只是个两尺高的婴孩,纵然融合了两大散仙元神,但受形体限制,也难发挥出最强威力。若与道魔群英遭遇,必定凶多吉少。

    楚易扬眉道:“不管啦,先试试再说。”小胖手紧握天地洪炉,朝前一拍,真气轰然冲出,声势惊人。

    “轰隆!”光波晃荡,反震气浪顿时将两人推飞出几丈开外,铁壁却纹丝不动。

    楚易、萧晚晴相顾骇然。凭着这气浪推断,玄冰铁壁少说也有两丈来厚,即便是天枢剑没被李玄取走,也无法将铁壁劈开。

    “咦?那是什么?”楚易眼睛倏地一亮,只见光浪消散处,铁壁上突然亮起纵横交错的四道银光,恰好将壁面分割成了九块。银光一闪既没,铁壁又恢复了原样。

    楚易心念一动,思绪飞闪,隐隐之中想到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萧晚晴眉尖一蹙,脱口叫道:“是了!这是九宫八卦阵!楚公子,你按照洛书数字依此敲击铁壁的九个方位,看看能否打开秘门!”

    楚易心中一震,也立即明白过来了。

    太古洛书将一到九这九个数字按照“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的规则,纵横排成三列九格,这样无论是纵、横还是斜向相加,所得的和都是十五。又称九宫图。九宫图与周文王的后天八卦相结合,就形成了神妙无比的九宫八卦阵。道魔各派的法术,许多都来源于此。

    楚易喝道:“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乾是,七兑八艮九离门……”双掌飞舞,碧绿的光球接连不断的爆射飞出,在铁壁下方正中的坎位击撞了一下,在右上方的坤位连撞了两下……依此类推,刹那之间打了个遍。

    刹那间光芒激爆,满殿皆碧。

    忽听“喀啦啦”一阵闷响,整个铁壁缓缓地升了起来,露出黑洞洞的甬道,仿佛一个森然巨口,择人而噬。

    两人大喜,再不迟疑,齐声道:“走吧!”迅速穿掠而入。

    “嗖嗖嗖嗖”一阵爆响,锐风劈面,银光乱舞,万千箭矢密集爆射而来!

    “小心,有伏兵!”楚易大凛,护体真气蓬然爆鼓,将乱箭反向震飞;同时抱身螺旋飞转,圆球似的朝内怒射,双手气刀纵横飞舞,凶猛反攻。

    气刀劈处,只听“当当当当”一片脆响,仿佛打到了坚不可摧的物体上,反弹的气浪极为惊人。

    两人心中反倒一宽,知道不是什么伏兵,只是触动了暗器机簧而已。身形还未站稳,后面“砰”地一声震响,玄冰铁壁又已落了下来,将退路封堵得严严实实。

    刹那间四周漆黑一片,森寒彻骨,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了,仿佛所有的影象、声音都被这面铁壁隔绝在外。

    在这绝对的黑暗里,连他新炼成的火眼金睛似乎也暂时失效了。一种无形而又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弥漫四周,浓雾似的压得他们透不过气。

    楚易心中大寒,暗想:“此门一关,不知道还出不出得去?倘若前边没有出路呢?难道我们就要永远困在这地底深处?”想到这里,蓦地感到一阵刺骨的恐惧和后悔,登时有些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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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二十一章圣皇弓剑坠幽泉

    “嚓!”火光跳跃,萧晚晴的右手中已多了一个橘红色的琉璃灯盏,将那娇媚的脸容映照得温润如玉,秋波流转。柔软的身子紧紧地挨着楚易,幽香扑鼻。

    楚易心中一荡,适才的凛冽不安之意顿时荡然无存。收敛绮念,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逼仄的铁壁,黑洞洞的甬道里似乎有憧憧鬼影,飘忽不定,但仔细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侧耳聆听,除了死寂,还是死寂。唯有他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这昏暗沉寂的密道里,显得如此沉重而清晰。

    萧晚晴柔声道:“楚公子,这里想必就是萧老妖婆所说的暗道了。咱们还往里走么?”妙目动也不动凝视着他,似是在等他发号施令。

    楚易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就算前方是九幽黄泉,又怕他怎的?”豪情激增,哈哈一笑道:“那当然,难道还在这里赖着不走么?”

    萧晚晴嫣然一笑,右手提灯,左掌托着那青铜罗盘,翩然前行。楚易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她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凝神探扫。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婴孩牵着母亲的裙角,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阴风吹来,萧晚晴手中的琉璃灯盏鬼火似的明灭跳跃。阴森森的地道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犹如迷宫一般。

    玄冰铁壁青光流离,将两人的身影拉短拉长,拖远拖近,犹如飘荡于地底的幽灵。脚步声铿然回荡,更觉静得怕人。

    “仙人引”不断地呼呼乱转,每到一个岔道口都会突然顿住,指向其中的一个分道,引着两人继续前行。

    到了一个岔道口,忽然“轰”地一声闷响,两人呼吸一窒,只见红光炸射,烈焰横飞,一团紫雾滚滚弥漫,恶臭难当。

    楚易喝道:“小心!”周身碧光飞旋,拉着萧晚晴矮身冲出,闪电似的从紫雾、火焰中安然穿过。

    惊魂未定,又听“咻咻”激响,金芒乱舞,无数铜钉暴雨似的从四面八方怒射而来,被他轰然震散,叮叮当当地散了一地。

    此后机关陷阱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或是箭石暗器,或是毒雾烈火……无不极为隐秘,威力惊人。若是寻常修真,早已死了十次八次,但两人修为极高,又有三大神器护体,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闪避开去,毫发无伤。

    原以为有了“仙人引”的指引,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但两人左折右拐,柳暗花明,也不知在迷宫里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机关,始终没有找到出口,倒像是不断地往地底更深处走去。

    地道越来越幽深狭窄,楚易心中也越来越加骇异不解:如此规模宏大的地底迷宫、这么多的机关陷阱……究竟是怎么建造出来?

    魔门虽然神通广大,但要想在天子脚下、在道佛各门的眼皮底下修建出这等密宫,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且别说所需花费的人力、时间、金钱以及各种精巧复杂的机关,单只这些玄冰铁少说也有几千万斤,他们又是如何从北海海底运输到京畿?又是如何分割、组合、铸造的?难道真有神鬼相助?

    心里疑窦丛丛,忍不住想向萧晚晴问个究竟。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绚光万道,豁然开朗,一个生平见所未见的壮观景象已经扑入眼帘。

    两人齐齐大震,失声低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站在长长的白玉石阶之底,石阶直通向上方那六丈来高、十里来宽的巨大平台。仰头望去,广阔的黑色顶穹缀满了千万颗宝石、明珠,光彩夺目,璀璨似星河,浩瀚如夜空,将四周照得一片皎皎明亮。

    在那瑰丽的顶穹下方,赫然竟是一座拔地而起、连天入穹的雄伟宫城。那巍峨壮丽的城楼殿宇,钩心斗角的流檐飞瓦……绵延雄矗于白玉石台上,如泰山压顶,竟比长安城楼还要气势磅礴、雄奇瑰丽!

    相形之下,先前那规模颇大的迷宫密道,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楚易瞠目结舌,心底骇异、好奇、震慑,又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激动与兴奋,半晌才梦呓般地问道:“萧姑娘,这地宫当真是魔门建造的么?”

    萧晚晴俏脸上也满是震愕迷惘,蹙着眉尖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么,究竟是谁有如许大的手笔,竟在这地底幽深处开辟出这么大的世界,缔造出如此壮观奇迹?

    两人又惊又疑,沿着石阶,并肩往上走去。

    城楼伟峻,殿宇连天。距离那神秘地宫越近,两人心中的震撼也越是强烈。在今日之前,楚易从未想过世间竟有一种建筑可以像崇山峻岭、浩瀚星河一样,让人在它面前心生肃穆,自觉如此渺小卑微。

    遥遥远眺,城墙正门上悬挂着水晶巨匾,几个琉璃大字闪闪灼目:三界万世宫。

    两人一怔,均想:“三界万世,好大的口气!”突然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像是有心灵感应,一齐失声叫道:“难道这里竟是阎罗十殿?”

    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大寒,脊背上凉飕飕的尽是冷汗。

    萧晚晴忍不住紧紧抓住他的小手,朝他靠了过来。幽香满怀,滑腻纤手柔若无骨,指掌交接处,仿佛有一道电流劈入。

    楚易心中怦然一颤,涌起难以形容的酥麻感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心念一动,眼前突然又闪过了晏小仙的如花笑靥,既而掠过了唐梦杳的青葱玉指……

    楚易呼吸一窒,胸口仿佛被冰锥重击,说不出的凛然刺痛。——不知此时此刻,这两个女子身在何处,是生是死?倘若此处真是阎罗地府,自己岂不是连与她们永诀的机会也没有了么?

    恰在此时,“仙人引”急速狂转,突然不偏不倚,遥遥指向地宫城楼,动也不动。

    循望而去,只见城楼旌旗无风自舞,猎猎招展,闪耀着几个青磷篆文:“三界禁宫,妄入者死!”碧光流离,触目惊心。

    楚易微微一愣,狂性陡发,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阎王殿里好投胎。这可真叫作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萧姑娘,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一齐上刀山下火海,顺道拜访拜访阎罗王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傲然而立,赤条条的婴孩之躯光芒怒放,眼中燃起昂然斗志。

    刹那之间,他已下定决心,就算前方真是阎罗十殿、地府九泉,他也要杀出一条生路,重返长安!

    萧晚晴眼如春水横波,嫣然一笑,也不回答,径直牵着他胖乎乎的小手,一步步朝上走去。

    到了城下,才发现城楼竟高达九丈,气势如山岳逼人。城楼墙垛之间,竟有数千名铜甲卫士执戈弯弓,动也不动,像是正严阵以待,只要将官一声令下,立即乱箭齐发。

    两人微凛,凝神再看,那数千守卫赫然都是铜人、石俑,只是形态栩栩如生,几可乱真。

    两人大奇,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发现那些铜人甲士竟是古代卫士的装扮。萧晚晴忍不住“哧”地笑道:“这可奇啦,难道牛头马面也投胎去了?留下这些稻草人唬麻雀?”

    楚易心念一动,隐隐中想到了些什么,却又稍纵即逝。

    九个紫铜城门尽皆大开,每个城门外,各有四只巨大的青铜瑞兽蹲伏镇守,昂首睥睨;另有三十六名巨大的铜人甲士分立两旁,怒目瞪视。

    正中大门开处,一条玄黑玉石铺砌的中轴大道笔直延伸,穿过道道城门,直抵地宫深处的中心大殿。

    两人携手御风飞掠,沿着大道穿入城门,目光扫处,猛吃一惊。

    大道两边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竟全是列成方阵的兵俑。铜人、陶俑、石雕……交相陈杂,少说也有几万之众,军姿雄壮,威风凛凛。

    当他们穿掠而过时,两侧铜马铁车,刀戈如林,黑压压不断地倒掠后退……这等壮观景象就如同骑着快马,在校场点将阅兵,终生难忘。

    最诡异的是,无论楚易两人走到哪里,这万千青铜巨兽、兵俑铜人的眼睛似乎始终虎视眈眈,杀气腾腾,仿佛随时都会变成活物,猛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剁成肉泥。

    楚易二人飘然飞掠,按着“仙人引”指引的方向朝里飞去,心中越来越奇。

    左右环顾,宫中殿阁参差错落,鳞次栉比,灯火如昼,异香浓郁。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除了这万千铜人金兽,竟连一个鬼影也没有,怎么看也不像是冥宫地府。

    万籁俱寂。在这庞大而寂静的神秘地宫里,时间似乎凝固了,一切仿佛都在沉睡着,除了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萧晚晴忽然顿住身形,俯瞰下方,奇道:“那是什么?是水银么?”

    广场上,一条条银带蜿蜒交错,闪耀着炫目的光泽,就像是江河汇集,一齐朝东面一个白光闪闪的水池流去。

    水银历来被各派修真视为修炼的仙液神水,极为珍贵。像这么多水银如沟渠纵横的场面,实在是见所未见。

    楚易陡然大震,电光石火间,原先的诸多念头一一闪过,霍然贯通,失声叫道:“是了,这里不是冥王府,是秦始皇陵地宫!”

    “秦陵地宫?”萧晚晴妙目一亮,顿时恍然大悟。

    古往今来,除了那一统六国、横扫四海的秦始皇,谁又有这等气魄和手笔,能在百丈深的地底建造出如此鬼斧神工、恢弘壮丽的陵宫呢?

    为了能在来世继续奢靡的生活,历代帝王的陵墓无不极尽豪奢;为了防止盗贼光顾,又都建在极为隐秘之地。

    “奢靡”、“隐秘”可谓历朝陵宫的两大特征,其中又以秦始皇陵为最。秦始皇自登基起,就开始在骊山大规模修建自己的陵墓,前后历时近四十年,规模可谓空前绝后。

    虽然后来被项羽大肆劫掠破坏,又接连遭受关东盗贼洗劫、纵火之灾,地面陵墓毁损殆尽,但传说中的地下宫殿却始终没被人发掘。

    根据司马迁在《史记·秦始皇本纪》里的记载,秦陵地宫深达地底百丈之下,在地宫的顶穹布满宝石,象征星穹;在地面仿造江川湖海,象征神州;并以水银作为其中“江河湖海”之水,流转不息。

    据说地宫里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奇器,就连蜡烛都是“东海人鱼膏”制成,永不熄灭,亮如白昼。为防止盗墓贼潜入,地宫里设有十里迷宫,机关遍布,擅自闯入者必死无疑。

    楚易饱读经书,对于这些记载自然了如指掌,先前进入这地宫时,便隐隐觉得眼前一切似曾相识。

    但由于先入为主,以为这密宫是魔门所建,后来又误以为是阎王殿,所以一直没有往别处想。此时见着这遍地水银,又想起所有铜人都是秦装打扮,这才突然醒过神来。

    自己二人原本是要逃出地底,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被“仙人引”带入了这千古神秘之地。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刹那之间,他也不知究竟是祸是福,到底该喜呢,还是该忧。

    萧晚晴神色古怪,怔怔地凝立半空,突然惊喜交织,颤声叫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萧老妖女将天仙地宫设在终南山底,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激动之下,又是拍手又是蹦跳,竟像是一个狂喜的孩子。

    楚易一怔,奇道:“萧姑娘,你在说什么……”

    萧晚晴衣裳飘舞,拽着楚易飘然落在大殿屋脊上,转头徐徐扫视着四周巍峨壮丽的宫殿,神采飞扬,笑道:“楚公子,这里的确是秦始皇陵,但同时也确是魔门修建的地宫……”

    楚易愕然道:“什么?”心念一动,突然想起昨夜萧翩翩所说的典故,失声道:“难道……难道秦始皇是萧史后代,也是魔门中人?”

    萧晚晴“咦”了一声,奇道:“你怎么知道萧史之事?难道你也是……”旋即猜到是怎么回事,叹道:“是了,定是翩翩那小妖女得意忘形,一不留神告诉你啦。”

    这时,“仙人引”又开始急速狂转,铜人独臂忽东忽西地乱指不定,过了片刻,蓦地朝右前方指去。

    萧晚晴俏脸生辉,满是欢喜神色,一边牵着他的手,随着那小铜人指引的方向,继续朝内翩翩飞去;一边抿嘴笑道:“你猜的没错儿,秦始皇嬴政就是萧史与秦国弄玉公主的后代、太古魔帝蚩尤的后裔嫡孙。魔门就是在他手中攀至顶峰,也是在他手中分崩离析,几乎一蹶不振……”

    楚易大奇,心想,秦始皇既是魔门中人,中兴魔门倒好理解,但为何又重创魔门?

    萧晚晴似是知他所思,妙目凝视,笑吟吟道:“楚公子,你熟读经史,想必知道战国七雄争霸天下的历史了。但你可知道为何天下之大,侯国之多,为何偏偏是这七国崛起称霸?又为何独独让秦国统一了天下?”

    楚易微微一怔,心想,这关系到当时诸侯国政治、外交、经济、军事……众多方面,一时之间又哪能和你说得清楚?

    萧晚晴嫣然一笑,眸中闪耀着一丝狡狯之色,又忽然转移话题道:“楚公子,那你可知魔门的由来么?”

    楚易当日便曾听晏小仙详细介绍过,此时又吞并了楚狂歌的元婴神识,对此当然了如指掌,道:“我听说是因为许多学道之人为求捷径,不惜舍弃正途,以旁门左道之术迅速提升自己的元神真气。这些妖人魔类为了抵抗道门的剿灭,逐渐相互融合,秘密结社,自称‘神门’……”

    萧晚晴格格脆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啦。想不到连堂堂楚天帝也不知道魔门的真正由来。可见‘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说得一点儿也没错。日子一久,就连谎言也变成历史啦。”

    楚易奇道:“那你说是什么?”

    萧晚晴巴眨着那双纯真而又妖娆的眼睛,嫣然道:“其实魔门之所以自称‘神门’,是因为最早的魔门立志于恢复太古‘神帝五族’制度。太古大荒年代,由金、木、水、火、土五族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神通广大的人物作为神帝,调停五族纷争,实行无为之治……”

    “但到了大荒末年,神农帝驾崩,天下大乱,五族互相争斗不休。黄帝崛起,打败了各族,统一四海。为了消除族别之间的差异和纷争,避免战乱,他进行了诸多改革,包括将五族互相迁徙杂居,彼此融合,建立起高度集权的中央朝廷……”

    “可是这么一来,原来各族中的贵族大权旁落,自然不甘心。特别是蚩尤大帝,向来桀骜不驯,追求无拘无束的自由,因此率先发动叛乱,矢志恢复‘神帝五族制度’,各族都有豪雄响应。”

    “轰轰烈烈的大战过后,蚩尤战死,被分尸示众;接下来的几次大战,各族的四灵二十八神兽又被封印镇伏,黄帝终于获得了全面胜利。”

    说话间,两人越过勤政大殿,飞入了陵宫内园。

    园中高墙迤逦,殿台楼阁连绵错落,瑰丽奢华直如天宫仙境。道路两旁,依旧有数以千计的青铜卫士执戈而立。殿前楼边,无不蹲踞着一只又一只的巨型青铜瑞兽,张牙舞爪,狰狞睥睨。

    萧晚晴续道:“但是幸存的叛党仍不死心,组成秘密组织‘神门’,转而进行地下游击。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神门’,壮大力量,当时的神门天帝将蚩尤的‘摄神吸真大法’改进之后发扬光大,作为‘神门’中的不秘之传。”

    “只要修炼了这种大法,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汲取别人辛苦修来的真元,迅速提高自己的元神真气,甚至可以长生不死。许多心术不正的修真为了修炼此法,纷纷加入神门。”

    “神门从此声势大振,但是也因此更加良莠不齐,常有门徒为了修炼,不择手段,做出许多伤天害理之事,被天下人视为邪魔歪道。‘魔门’的叫法也就越传越开啦。”

    听到这里,楚易方才恍然大悟,但心中又升起另一个疑惑,讶然道:“既是如此,为什么连楚天帝也不晓得神门的由来典故,你却知道得这般清楚?”

    “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你谈起秦始皇的原因了。先别急,且听我说完。”萧晚晴眼波流转,嫣然一笑,接着道,“时日一久,神门内部的权力斗争日益激烈,逐渐分化成金、木、水、火、土五个派支,号称白、青、玄、赤、黄五宗。五宗各自推立领袖,潜入各地,准备仿照太古情形,分别建立起五行族国。”

    “当时魔门中高手如云,散仙数以百计,各种人才更是多如牛毛,依赖炼金术等法术,聚敛了多得难以想象的财富,势力越来越大。到了战国时,魔门青宗控制的齐国、玄宗控制的燕国、白宗控制的秦国、赤宗控制的楚国、黄宗控制的赵、魏、韩三国纷纷崛起,成为七大霸主侯国……”

    楚易“啊”地一声,惊愕不已,想不到她先前所问的战国七雄得以称霸的秘密竟是这个!

    两人边说边飞,只见内园广场中央,黑色大理石砌成的百尺高台上,一座黑晶玉石与北海沉香木混构的八角大殿巍然耸立。楼高三层,八面都是黑铜大门,雄伟壮丽,庄严肃穆,就像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想必就是那传说中藏放秦始皇棺椁的玄宫了。

    通向高台的石阶又宽又长,站了两排未佩带兵器的青铜士兵,还有近千名官俑匍匐朝拜,场面煞是壮观。

    到了玄宫大殿附近,“仙人引”突然顿住,嗡嗡一阵震动,竟开始逆向乱转起来。

    萧晚晴“啊”地一声,秋波流转,惊喜难抑,一边凝神注意小铜人的指向,一边续道:“七国之中,秦王嬴政最为野心勃勃,梦想一统魔门五宗,当上神帝……”

    “他天资聪慧,从‘紫凤笛’与‘碧凰箫’中得知了先祖萧三郎遗留的关于‘轩辕六宝’与‘四灵封印’的秘密后,开始全力搜寻法宝。短短几年间,‘轩辕六宝’中除了‘北斗神兵’外,其他五件都落入了他的手中……”

    “嬴政原就雄才大略,精通魔门诸多绝学法术,得了法宝,更是如虎添翼,很快就修炼成散仙之境,无敌天下。接着又利用‘太古虎符’召集凶兽,借‘河图龙幡’驾驭妖鬼,以‘天地洪炉’烧炼神兵,组成了一支超级强大的军队,横扫九州……”

    楚易心中一震,讶然道:“这么说来,秦始皇之所以能打败六国,统一天下,竟都是依靠了魔门与‘轩辕六宝’?但魔门不是以恢复太古‘神帝五族’制度为目标么?这与他全力加强中央集权岂不是南辕北辙?”

    萧晚晴眉尖一挑,微笑道:“楚公子饱读经史,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么?嬴政既已统一天下,又怎么甘心将到嘴的肥肉白白地与别人分享?魔门古训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楚易心中大凛,终于明白她先前说的魔门因为秦始皇而凋敝是什么意思了。

    萧晚晴道:“嬴政借助魔门之力统一天下之后,魔门各宗领袖都欢天喜地,纷纷催着他登基‘神帝’,分封‘金、木、水、火、土’五国,重建太古旧制。嬴政出身魔门,深知魔门力量强大,为了确保江山,不让魔门分裂帝国,对自己子孙造成威胁,决心先发制人,将它彻底摧毁。”

    “于是他以讨论五族分封制度为名,将魔门五宗所有重要人物全部引诱到咸阳,一举抓获,坑杀于事先造好的‘炎火流沙坑’内。既而大肆搜捕魔门修真,仅仅半个月之内,就坑杀了十六万人。”

    “为了掩人耳目,对外宣称这些人都是妖言惑众的方士,以及宣扬分裂帝国的儒生。同时,搜罗来的魔门的各种法术秘诀、奇书宝典也被付之一炬,烧了个精光,以防有人修炼……”

    “焚书坑儒?”楚易惊愕失声,想不到这曾令他痛心疾首的历史著名事件竟然也是因为魔门内讧引起!

    “没错儿,正是焚书坑儒。为了彻底消除魔门的一切影响,嬴政禁止史书记录任何有关魔门之事,甚至连‘神帝’的称号也改成了‘皇帝’。”

    萧晚晴妙目中闪烁着讥诮的神色,嫣然一笑道:“从此之后,天下再也没有人知道魔门往事。如果不是因为萧太真是嬴政的后裔,我又哪能猜到蚩尤与秦始皇之间的关联,知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呢?”

    楚易满口酸苦麻涩,也不知是觉得滑稽,还是悲凉。心想,“成王败寇,历史上究竟有多少事被胜利者掩盖了本来的真相呢?”

    “仙人引”突然再次顿住,独臂笔直地指向玄宫殿北侧,铜人内发出嗡嗡闷震。

    萧晚晴大喜,一边拉着他飞掠,一边笑道:“但嬴政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呢。他想要收齐六宝,修成《轩辕仙经》,长生不老;想要打开‘四灵封印’,借助四灵二十八宿的神力,作三界九天的万世霸主……于是此后几年,嬴政四处巡游,致力于搜寻‘北斗神兵’。”

    楚易心中激荡,忖道:“想不到秦始皇竟是魔门霸主,难怪他这般暴虐专横,穷兵黩武,就连死后,也要在自己的陵宫里留下这么多铜人兵马、怪兽凶禽,供他驱使着征战冥界。嘿嘿,这地宫起名为‘三界万世宫’,其心更是昭然若揭。”

    萧晚晴道:“同时,他又加紧建造骊山地宫。表面上这里是他的陵墓,实则却是他进一步征伐仙界的大本营。他将天下的神兵、法宝,以及烧掉的各类修真秘籍的副本全都藏入地宫,又收缴民间铜铁,铸成三万六千名铜人甲士、八百只巨型铜兽……”

    “正因如此,秦陵地宫机关重重,到处都暗藏着阴阳五行、奇门遁甲等诸多玄秘,稍有不慎,必招杀身之祸。若不是我们有‘仙人引’指路,现在多半已经尸解啦。”

    楚易大震,心中怦怦一阵狂跳。自从吸融了李芝仪的元婴之后,对于法宝,他也产生了莫可名状的狂热收集欲,此时听说几乎战国时代所有的法宝、神兵、诸多秘籍都藏在这陵宫之中,登时意动神摇,忍不住四下凝神扫探。

    萧晚晴在玄宫大殿北侧的栏杆边飘然落定,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修炼时急于求成,体内魔神太过庞杂,终于走火入魔。还不等他搜齐北斗神兵,就已经神识错乱,发狂而死啦。”

    她斜倚玉栏,眼波流转,徐徐环顾四下那金碧辉煌的陵宫殿宇、参差遍立的青铜兵俑,悠然道:“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大秦帝国转瞬间就灰飞烟灭,就连陵墓也不免遭受重劫,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这些法宝都是在那个时候流失的吧。只有这地宫完好地保存了下来。”

    楚易心中一沉,懊恼不已,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脱口道:“那么太古虎符与河图龙幡呢?是不是还藏在这地宫之中?”

    萧晚晴一震,翩然转身,凝视着楚易,妙目中亮晶晶地尽是掩抑不住的激动欢跃,突然绽开绚烂的笑颜,格格大笑道:“没错儿,虎符龙幡就在这玄宫之中!这就是为什么萧太真将天仙地宫设在终南山下的缘故!”

    第二十二章蟠龙吐耀虎喙张

    楚易脑中轰然,心中又惊又喜,几乎要爆炸开来。

    萧晚晴碧裳飘舞,笑靥如花,顶穹星光淡淡地映照在她的俏脸上,焕发出一层柔和而又妖艳的光彩,美得夺人心魄。妙目微眯,笑吟吟地道:“秦国雄距西方数百年,向来以‘金德’自居,秦始皇最早得到的‘轩辕六宝’之一又是太古虎符,恰好也是金属神器,因此一直被他奉为‘天下第一法宝’……”

    “等到秦始皇一统天下,替代以‘火德’自居的周朝后,他认为‘金生水’,‘水克火’,因此新帝国应该以‘水德’为尊。而河图龙幡恰恰正是水德神器中的翘楚,所以龙幡、虎符并列成为秦帝国的两大护国神器,即便是在秦始皇死后,也非要带入棺椁不可。”

    楚易“啊”地一声,恍然大悟。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因祸得福!倘若真能得到这两件神器,轩辕六宝就有五件尽在掌握,要想打败魔门,也绝非难如登天了。一念及此,又是惊喜期待,又是忐忑紧张。

    “按照奇门遁甲,玄宫大殿共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每道门都通向截然不同的地方,吉凶莫测,其中只有一道是生门……”

    萧晚晴秋波流转,凝视着楚易,柔声续道:“整个秦陵地宫也只有这么一道生门。此门不但可通向秦皇棺椁,还能通向地宫之外。楚公子,你猜猜到底是哪一扇门呢?”

    楚易思绪飞闪,刹那之间已经了然在胸,扬眉笑道:“倘若我没记错,嬴政生于壬子年,水命,所以尚黑,以‘水德’为尊。以奇门遁甲推算,壬子年命造的人,生门在坎一宫,应该就是这扇北门了!”

    话音未落,右掌一吐,碧光螺旋爆舞。太乙离火刀以天火奔雷之势轰然怒斩,不偏不倚,重重地劈入玄宫殿正北铜门的门缝之中。

    “轰隆!”黑铜大门徐徐打开,紫气冲天吞吐。

    “走吧!”楚易心情激荡,长声呼啸,与萧晚晴并肩冲入其中。甫冲入,身后铜门“哐啷”一声重新紧闭,四周顿时一片寂然。

    甬道内紫烟缭绕,异香扑鼻,两丈来宽的台阶笔直朝下延伸,铺着北海黑蚕丝毯,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玄冰铁壁上悬挂着无数人鱼形的铜灯,火光跳跃,交相辉映,亮如白昼。

    每隔十级台阶,就有四个青铜甲士执戈对立;隔上五十级,就有两只青铜凶兽蹲伏对望。气势森严,令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

    两人无心细看,随着独臂小铜人的指引,一路朝下急速冲掠。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终于到了底。沿着长廊,穿过道道铜门,来到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殿堂中。

    殿内雕梁画栋,紫幔低垂,四壁伸出八只黑铜龙头。正中是一个黑铜棺椁,紫气蒸腾,异香弥漫。数百个铜人匍匐在地,周围铜兽环合蹲伏。

    “仙人引”忽然直指铜棺,发狂似的嗡嗡剧震,绿光闪耀。

    楚易、萧晚晴对望一眼,心中怦怦狂跳,紧紧地攥住彼此的手,掌心湿淋淋的全是汗水,屏住呼吸,慢慢地走上前去。

    铜棺长约十二尺,宽、高各为五尺,颇为厚重古朴。棺盖锁扣得极紧,连一丝缝隙也瞧不见,黑黝黝浑然一体。

    楚易胖墩墩的婴孩之躯漂浮半空,双手扣住棺板,发力推送,铜棺却始终纹丝不动,心中骇异:“不知这黑铜是什么稀罕金属,竟比玄冰铁还要坚硬沉重。”

    好胜心大起,凝神聚气,喝道:“鞭山移石,摄!”指诀翻弹,碧光气浪轰然狂舞,顿时将棺盖硬生生朝外推移了五尺有余。

    萧晚晴“啊”地一声,樱唇张得老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妙目怔怔凝视,视线如磁石附铁,再也移转不开。

    楚易定睛望去,棺内紫光波荡,盛了约八成的药水,无数气泡滚滚冒将上来,汩汩绽破。那异香紫气想必就是从这药水中挥发出来的。

    水中躺了一个头戴珍珠玄冠,身着黑色龙袍的俊秀王者,面如冠玉,神态安详平和,宛然若生,似乎只是在沉睡之中。左手横于胸前,托着一个三寸来长、形如猛虎的五色石印,绚光闪耀。右手垂膝,紧握着一根六尺来长的盘龙青铜旗杆,黑色幡布横铺在他的腹部,赫然是河图纹案……

    楚易陡然大震,呼吸窒堵,刹那间,周围什么声响也听不见了,心底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住地叫道:“太古虎符!河图龙幡!”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萧晚晴梦呓似的低声说道:“果然……果然是在这里!”激动之下,俏脸晕红如醉,声音竟不由得颤抖起来。

    楚易回过神,狂喜、惊愕、兴奋、激动……如洪水决堤,涌入心里,忍不住纵声大笑。

    萧晚晴亦极为兴奋,哧哧脆笑道:“倘若萧老妖婆知道她辛辛苦苦收集的法宝,被我们这般一卷而空,只怕立刻气得魂魄出窍啦!”

    楚易哈哈大笑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萧太真机关算尽,却白白便宜了我们。”伸手抓住太古虎符与河图龙幡,将它们从秦始皇尸身的手里一寸寸地夺了出来。

    不料秦始皇临死时握得极紧,虽历经千年,仍然如铁箍铜锁。被楚易猛力一抽,忽然连尸体带着法宝,湿淋淋地从棺椁里飞了出来!

    “嘭!”尸身撞落在地,顿时“哧哧”之声大作,青烟乱蹿,皮肉急速萎缩焦枯,刹那之间便化为一具白骨骷髅!

    楚易“咦”了一声,微微有些歉疚,笑道:“陛下,多有冒犯了。不过,为了天下苍生,也只好委屈你牺牲一下了。”真气鼓动,将那双兀自紧紧拽握法宝的白骨爪震得粉碎。

    轰的一声,骨末纷扬,堂堂千秋大帝、魔门霸主就此灰飞烟灭。

    楚易后退一步,双手紧握两大法宝,手指竟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心中悲喜交织,嘿然道:“天地一洪炉,北斗七星辰。壶中日月悬,鼎里两仪分。虎符召妖兽,龙幡镇鬼神。何当收六宝,乘风上九宸……两位前辈,轩辕六宝快被我们收齐啦!看来这贼老天也不完全是瞎眼!”

    一时间心潮澎湃,热血如沸,觉得几日来从未有过的振奋激越,直想纵声啸歌。

    就在这时,只听“格啦啦”一阵脆响,四周传来嘶哑低沉的咆哮,此起彼伏。

    楚易转头望去,登时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原本匍匐在地的铜人竟纷纷爬了起来,喉中发出“赫赫”怪叫,摇摇晃晃地朝他们逼近;四周的青铜巨兽亦纷纷扭头怒吼,张牙舞爪,极为狰狞可怖。霎时间,数百铜人金兽竟像是突然活转过来!

    萧晚晴花容惨白,失声叫道:“糟了,摄魂御鬼大法!我们定是解开这些铜尸的封印啦!”

    楚易大凛,终于明白为什么地宫中有这么多的兵俑、铜兽了!秦始皇定是对地宫里的所有铜人金兽施了“摄魂御鬼”的妖法,将怨灵、兽魄封入其中,使之成为比僵尸还要可怕的“铜尸”,作为自己征伐三界的精锐部队。

    正所谓“虎符召妖兽,龙幡镇鬼神”,嬴政之所以将虎符、龙幡带入棺椁,除了萧晚晴先前所说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为了在冥界掌控这些妖兽、铜尸。

    自己不明究竟,震散了秦始皇的尸骨,取出龙幡、虎符,无意间解开了这些青铜妖尸的封印,使其瞬间“复活”!

    思忖之间,眼前青光乱舞,那些铜人、金兽已经潮水似的将他们团团围住,震天动地地咆哮。

    萧晚晴叫道:“快走!”拉着他迤逦飞冲,朝来时的甬道原路奔回。

    “嗷呜——”两只青铜兕龙率先冲到,怒吼声中铜尾横扫,狂风凛冽。

    楚易避也不避,将龙幡虎符收入天地洪炉,笑道:“废铜烂铁,哪儿凉快哪儿去吧!”太乙离火刀迎风怒斩,光浪激爆。

    “当”地一声,那两只铜兽登时塌扁变形,轰然抛飞,重重撞在玄冰铁壁上,嗡嗡狂震。但立即又翻身跃起,重新咆哮着猛冲追来。

    楚易二人并肩急冲,所到之处,火星四射,当当乱震,铜人、金兽不断地被撞飞击退,又不断地前赴后继,重新发动猛攻。

    若是真人、凶兽,被楚易太乙离火气刀扫中,即便不横死当场,也必定经脉俱断,无力反击。但这些怪物原本就是青铜合着玄冰铁铸制的“铜尸”,坚硬无比,又没性命可言,除非被打成碎片,否则必定卷土重来。

    楚易胎化易形之后,性情大异,变得有如李芝仪、楚狂歌一般好胜斗狠,眼看这些铜尸金兽杀之不死,斩之不尽,不但没有半点慌乱退却之意,反倒激起昂然斗志,哈哈大笑道:“来得正好,楚爷我正愁没地儿舒展筋骨呢!”

    当下紧握天地洪炉,默念法诀,太乙离火刀轰然暴涨,大开大合,碧光纵横飞舞。

    一时间,光芒炫耀,气浪滚滚横卷,在他们周围形成狂猛至极的炽炎气旋,顿时将石柱鼎器、铜兽兵俑……纷纷炸散推飞,龙卷风似的朝前推进。

    怪吼喧嚣,铜块碎裂横飞,两人杀到长廊处,忽然听见甬道上方传来奇异的“哧哧”激响,红光吞吐,一股热浪夹杂着硫磺气味,滚滚扑面而来。

    原本青黑冰冷的玄冰铁壁此刻竟已变成了暗红色,“喀啦啦!”一阵脆响,顶部、两侧的铁壁竟蓦地裂开几条细细的缝隙,赤烟直冒。

    楚易大凛,暗呼不妙,玄冰铁几乎可算是天下至为柔韧坚硬的金属,为何竟会突然迸裂?难道自己震散了秦始皇的尸骨,引发了陵宫自毁性的机关么?

    萧晚晴惊疑不定,凝神聆听了片刻,失声道:“不好,是炎火流沙!楚公子,咱们快冲出去,不然就来不及啦!”

    话音未落,四壁裂缝急剧蔓延,热气蒸腾。既而整个地宫剧烈震颤起来,天摇地动,铁屑簌簌如雨。

    “砰”的一声,某处缝隙突然炸裂,一股细密的金色流沙如瀑布似的汹汹喷涌,噼里啪啦地击撞在四周的铁壁上,顿时划出无数道凹痕,火焰乱舞。

    甬道中轰隆震响,一道、两道……无数道流沙带着烈焰怒射喷薄,金光闪闪,潮水似的朝下奔泻。

    所过之处,铁壁急速扭曲熔裂,更多的流沙汹汹喷涌而出。镇守在甬道中的众多铜兽、金人被轰然卷溺,挣扎着发出嘶哑而凄厉的怪吼,刹那之间便烧熔为铜水,汩汩冒泡,再也不留半点痕迹。

    炎火流沙!楚易心中大骇,难道这就是秦始皇用来淹杀魔门五宗妖神的上古流沙么?

    这种流沙传说是太古时土族流沙国的圣物。当时的大荒第二妖女流沙仙子,将土族息壤、火族紫火冰晶、金族西海流砂交相混合,制造出这种无坚不摧的流沙。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上古神话,想不到世间真有此等神物。

    前有流沙,后有追兵,一时进退维谷。饶是萧晚晴机变百出,此时也一筹莫展。他们眼下在地宫最深处,离上方的玄宫大殿少说尚有两百丈之遥,就算能在瞬息之间冲出玄宫殿的生门,只怕也已经被流沙烧灼得只剩一具焦骨了!但如果坐等炎火流沙冲将下来,一样是死路一条。

    电光石火之间,楚易脑中闪过了万千个念头,但却没有一种法子真正可行。心乱如麻,说不出的焦虑骇惧。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收齐了五大神器,却偏偏功亏一篑,眼看要和秦始皇同葬玄宫,不由又是悲怒不甘,又是滑稽可笑,暗想:“老天啊老天,难道你让‘仙人引’带我到此,就是为了将我送入秦始皇的棺椁么……”

    忽然心念一动,灵光霍闪,大喜叫道:“是了!棺椁!萧姑娘,我们可以躲到棺椁里去!”

    “棺椁?”萧晚晴妙目一亮,笑靥绽放,拍手笑道,“不错!楚公子,你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试想,以秦始皇这等深沉狡智的枭雄霸主,既已处心积虑设计了这等毁灭地宫的机关,又怎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境?那稀有黑铜重逾万斤,固若金汤,自是为了在这样的情形下保护他的尸体。

    天下又有哪个盗墓贼在偷走法宝之后,面临铜人、金兽的夹击,不想着逃之夭夭,而竟会大悖常理,自己躺入棺材中呢?只要他一进入甬道,流沙喷发,即便他是钢筋铁骨,也只好变作地宫的新材料了。

    想通此节,两人再不迟疑,狂风似的掉头往墓宫里冲去。

    身后轰隆震响,红光喷吐,流沙已经滚滚直冲而下,翻掀起滔滔火浪,呼啸着澎湃卷入。几十名铜人不及闪避,登时淹没其中,踪影全无。

    两人急电似的抄空飞掠,从狂奔乱走的铜人、金兽之间穿行闪过,直冲黑铜棺椁。

    流沙速度极快,震耳轰鸣,炎风火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哧”的一声,萧晚晴的绿裳忽然着火。

    眼见避无可避,楚易大凛,叫道:“萧姑娘,你先进去!”左手一推,不顾一切地将萧晚晴飘然送入棺中,自己则闭集真气,翻空飞舞,施展“回风返火大法”。

    “呼!”双掌碧气滔滔奔卷,撞在流沙火浪上,登时将当先的沙浪打得冲天高蹿。

    后面的流沙随之层层翻涌,攀升如重重大浪,顿了一顿,骤然坍塌奔泻。

    借着这片刻空隙,楚易顺势抄空飞舞,急落而下,冲入棺中,耳畔只听见萧晚晴的惊叫:“小心!”

    金沙乱舞,火光扑面,半空中,那道道流沙如金黄色的巨兽猛禽,朝他们呼啸猛扑而下。

    “砰!”千钧一发之际,楚易双手一拉,黑铜棺盖轰然关上,四周登时一片黑暗。

    火焰噼啪声、密殿坍塌声、铜人金兽的怪吼声……全都被隔绝在外了,只有萧晚晴的尖叫声依旧在楚易耳边回荡,震得他险些聋了。

    铜棺厚重,里面的空间并不很大,仅容得他们紧贴侧卧。

    楚易恰好如婴孩似的被她搂在怀里,软玉温香,肌肤相贴,那双藕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丰盈弹性的胸脯正好包夹住他的头颅,与他火眼金睛咫寸相对……

    一时间楚易神魂颠倒,方才的惊险后怕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哪里还管外面的世界翻天覆地?即使这般身困棺中,永无穷尽,他也毫无所谓了。

    “楚公子?楚公子?你……你没事吧?”眼见楚易半晌没有声音,萧晚晴只道他适才为了救自己,被最后一道流沙击中,心中一沉,死里逃生的喜悦登时荡然无存,惶急之下,声音也颤抖起来。

    楚易正自心猿意马,深得其趣,哪里舍得抬起头来?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以示他还健在。

    萧晚晴松了口大气,喜道:“你没受伤吧?我还以为……”脸上一红,剩下的半句话便没有说出来。

    楚易温热的鼻息吹在她的胸乳、脖颈上,萧晚晴周身登时一阵酥软,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说话了。“啊”地一声,耳根烧烫,嗔道:“你……你这人……”羞不可抑,将他轻轻朝外一推。

    楚易猝不及防,棺内又极为狭窄,登时一头叩到黑铜棺板,“哎哟”叫了一声。

    萧晚晴吓了一跳,正要脱口询问,旋即又想,他堂堂两大散仙胎化易形,这区区棺板又怎撞得疼他?多半又是故意夸张使诈,赚取自己同情。当下“呸”了一声,红着脸只不理会。

    楚易胎化之后,性子虽然变得风流轻佻许多,但七天之期未满,楚、李二人的神毕竟尚未完全吸融,本性仍颇为单纯,被她拆穿,顿时大为不好意思,狼狈之余,唯有一装到底,哼哼唧唧地假意呼疼。

    两人彼此原本就有些好感,今夜化敌为友,同生共死,无形之中已与对方的关系又拉近了一重。此刻大劫余生,同棺共穴,肢体相接,呼吸互闻,心里更漾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楚易心中怦怦乱跳,过了片刻,忍不住拿眼角余光悄悄瞥望。

    黑暗中,她的容颜渐渐清晰,桃靥晕红,眼波如春水笼烟,迷离朦胧,嘴角似笑非笑,眉梢似悲似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那神情又是温柔清婉,又是忸怩羞涩,与平日那纯真而妖娆的模样大不一样,但却似乎更加真实,楚楚动人。

    楚易心中顿时如被蜜针刺扎,一阵阵甜蜜的疼痛,心道:“老天啊老天,原来你安排我到这地宫棺材里,除了龙幡虎符,还有这等美意。目光长远,果然不是我这等短视的凡夫俗子所能揣测,先前说你瞎眼,实是大大冤枉你了。你大人有大量,不必记仇……”

    心中忽地一跳,又想:“是了,这玄宫是嬴政千年之前所建,难道那时他铸造铜棺之时,老天早已算准了今日?这地宫千余年完好无损,也是在等着我和萧姑娘进来么?”

    正自胡思乱想,却听萧晚晴轻轻地叹了口气,柔声道:“楚公子,今日多亏了你,我才得以死里逃生。大恩大德,晚晴永记不忘。”

    楚易一怔,回过神,笑道:“嘿嘿,如果没有萧姑娘的‘仙人引’指路,此刻我多半已经死在道魔群雄的乱刀之下了,又怎能平平安安,找到龙幡虎符?萧姑娘的大恩大德,该我铭记不忘才是。”

    萧晚晴嫣然一笑,那双清澈妙目于咫尺之距闪闪地凝视着他,柔声道:“楚公子,我不过是魔门的妖女,又骗得你几乎丢了性命,你为什么还甘愿舍命救我?”

    楚易心中一阵激荡,忍不住脱口微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们这同棺共穴的因缘?萧姑娘,你我既有这等缘分,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萧晚晴芳心一颤,双靥流霞飞舞,烧得耳根火辣辣地发烫。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怜艾,又涌起浓浓的温馨、喜悦与甜蜜。眼眶莫名地一红,竟险些掉下泪来。生平听过的风月玩笑已不知有几千百数,但不知为何,这一句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的调笑,竟令她刹那间意乱情迷。

    转念一想,这番话眼下竟是出自一个赤条条的婴孩之口,忍不住又“扑哧”一笑,低声道:“楚公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油嘴滑舌啦?这些话究竟是你说的,还是楚天帝说的?”

    楚易话一出口,自己也微微吓了一跳,被她这般打趣,又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咳嗽一声,道:“咦?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怎样了?待我‘隔垣洞见’查看一番……”

    话音未落,幽香扑鼻,凉玉贴面,嘴唇突然被两片温软湿润的花瓣封住了。

    楚易脑中嗡然一震,天旋地转。一时间福至心灵,无师自通。犹如春风忽来,百花盛开,楚狂歌的风流神识在这一刻如春草破土,汹涌蔓延。

    他的舌尖狂野而又肆虐地扫过她的唇齿,恣意地品尝那甘甜的果实,温柔的叹息、轻微的呻吟……像春风似的拂动他的耳梢,带给他酥麻的战栗与狂野的喜悦。

    丁香暗渡,香津流转。他的魂魄仿佛也被那柔软灵巧的舌尖吮吸出窍,晕乎乎如漂浮云端,和她一起在九天之上沉浮跌宕……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轰”地一声,棺椁陡然倾斜,朝下一沉。

    两人一震,还未从迷醉中清醒,铜棺又是一阵剧烈晃震,下方蓦地一空,连人带棺朝下飞速坠落!

    “怎么回事?”楚易大吃一惊,火眼金睛光芒怒放,穿透铜棺,只见四周流沙飞瀑似的滔滔奔泻,下方是数十丈深的渊洞,急速迫近。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咣当”一声剧震,铜棺已然撞落在地。眼前一黑,气息翻涌,震得两人骨头几欲散架开来。

    定睛再看,铁壁围合,几根盘龙铜柱巍然矗立,灯火通明,赫然是一个五角形的密殿。五壁上各有一道黑铜大门,紧紧闭拢,不知通向何方。

    地板如栅栏纵横,全由那坚硬无比的黑铜交错格成。透过细密的网眼朝下望去,黑漆漆深不可测。

    炎火流沙如天河,从上方汹汹冲落,渗漏过地板栅栏,继续朝下面滔滔奔泻。

    楚易恍然大悟,又惊又喜,哈哈笑道:“原来如此!敢情这里才是秦陵地宫的真正出口,‘仙人引’诚不我欺!”

    萧晚晴虽然瞧不见外面景象,却也猜到了大概,嫣然一笑,道:“秦始皇深谋远虑,必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复活之后,只需在铜棺开启机关,让炎火流沙蚀穿墓室的玄冰铁地,铜棺便可随之坠落到这个密宫之中……这可真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上面的流沙似乎全部泻光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两人从棺中爬出,彼此相视一笑,忽然都有些羞涩尴尬,不知所措。相隔不过片刻,适才在黑暗铜棺中的蜜吻竟遥远得像是恍惚的梦了。

    想到自己竟方寸大乱,情不自禁地吻了这身高不过两尺的婴孩,萧晚晴脸颊登时晕红如醉,颇感忸怩,转头不敢看他。目光扫处,忽然“啊”地惊叫出声:“糟啦,‘仙人引’……”

    楚易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她手中的青铜罗盘变作了月牙形状,那独臂小铜人也只剩下了下半身,兀自在呼呼乱转。想必刚才混战之中,法宝不知何时被炎火流沙击中,完全熔毁变形。

    两人瞠目结舌地对望了片刻,突然觉得此事说不出的滑稽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尴尬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萧晚晴笑道:“这下好啦,这里的五道门也不知哪一扇才是真正的出口,只好胡乱猜一个了。”

    楚易忽然促狭心大起,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如果这件‘仙人引’是雄件,我们就有救了。”

    萧晚晴一时不解其意,奇道:“为什么?”

    楚易正色道:“若是雄件,就算烧掉了上半身,至少还剩下小鸡鸡可以为我们指点迷津……”

    萧晚晴“呸”了一声,忍不住又“扑哧”一笑。秋波悄悄往他胖乎乎的双腿间一瞟,双靥桃红,笑道:“眼下这里只有楚公子是‘雄件’了,你倒说说,咱们该往哪扇门走呢?”

    楚易雄赳赳气昂昂地笑道:“那还不简单?等本仙人把五扇门全打开来,不就知道了?”

    双手接连飞舞,气刀如奔雷急电,轰隆连震,刹那间便将五道黑铜大门齐齐震开。

    五门开处,并无任何通道。

    每扇门后,都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密室,堆满了兵器法宝,竹简羊皮。绚光耀目,晃得两人的眼都花了。

    两人齐齐大震,对望一眼,又惊又喜。这五个密室竟是秦始皇用来藏放魔门五宗各大高手神器、典籍的秘密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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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1楼 发表于: 2007-08-01
内地实体版 第二集 道魔(上)
    第一章海阔珍奇亦来献

    人鱼油灯明明灭灭地摇曳着,照得两人脸容阴晴不定。五间密室里,数以百计的法宝、神兵……琳琅满目,炫光交错,投射在青黑的铁壁上,闪耀着梦幻般的迷离光环。

    魔门各宗的修真典籍七零八落地堆放着,遍地都是。沿着墙角,数百个铜箱金柜层层叠叠地排开,被奇珍异宝、仙芝灵药撑得合不拢……对于每一个修真而言,这景象,简直就是一个无法形容、难以置信的美梦。

    楚易与萧晚晴惊愕狂喜,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面面相觑了片刻,才纵声欢呼大笑。

    萧晚晴笑道:“楚公子,秦始皇既然将魔门各宗的法宝、典籍统统藏在这里,说明此处必定是他计划中复活重生之地,也必有暗道可以通向地面。只可惜仙人引坏了,要找到出口,只怕需费上些工夫……”

    楚易瞧见这些法宝,早已心痒难搔,笑道:“不急不急。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反正这里有许多灵芝仙丹充饥,慢慢地找便是了。否则岂不辜负了秦始皇陛下的一番美意?”

    两人精神大振,里里外外仔细地清点了一遍,越发兴奋难已。

    这些神兵、法宝无一不是见所未见的上古神器,楚易虽已融合了李芝仪、楚狂歌两人的神识,也不过认得十之一二。譬如火风鼎、避水珠、破金兕角、震木天雷珠……仅仅这些,已足够令两人震惊狂喜了。

    这些法宝虽然比不上轩辕六宝,但取出其中任何一件,与当今所谓的魔门十大神兵、修真八十一法宝等相比,都毫不逊色。

    楚易心中怦怦狂跳,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贪念大炽。取起一件又一件,却舍不得放下手中的任何一个。到了后来,干脆抓起地上的乾坤一气袋,将这些神器一股脑儿地往里塞去。

    萧晚晴对遍地法宝似乎倒没有太多的贪恋之意,只顾将修真典籍一卷卷地展开细看,秋波流转,俏脸容光焕发,看到精妙处,更是惊叹不已。

    楚易见她如此专心致志,也不由得放下手中宝物,探头过来看个究竟。

    那些修真秘籍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类,每类中又分有各种法术秘诀,逐一点去,竟有一百六十八卷之多。卷中都是蝌蚪似的上古篆文,楚易自小喜欢研究古书,这些文字自然不在话下。纵然有些许不认识的,根据前后文意思,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当下随便拣了一卷《五雷行雨大法》翻看起来。只看了几行,登时便心神大震,又惊又奇。卷首引言写道:“道生两仪,两仪分五行,五行生万物。夫五行相生,宇宙之根本也。金生水,是以雷电起,暴雨落。欲祈雨者,以五雷大法御应金属神器,摩云生电,则暴雨立至……”

    楚易融合了道魔两大散仙神识之后,虽然也通晓几种祈雨大法,但莫不是以神符、咒语等感应天地,摄令雷、电、雨诸神,从而达到降雨之效。而这些祈雨术的符咒又大多是上古巫神流传下来的密语,神秘难解,祈雨人也常常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因此也常有失效之时。

    但这“五雷行雨大法”则截然不同,以“五行金生水”为纲领,自成一派。不靠符咒,不求天神,单以“五雷行雨大法”,辅助以金性神器,便可震雷生电,呼风唤雨。

    可谓言之凿凿,简单明了,令人耳目一新。

    楚易读书速度极快,不过片刻,这卷《五雷行雨大法》已经看完。心中怦怦狂跳,惊喜难禁。意犹未已,又抓起一卷《灵犀御兽大法之心心相印诀》,如饥似渴地朝下读去。

    此卷赫然竟是太古火族大神祝融所著,讲的是如何感应凶兽元神,将心比心,从而达到心智相通,诱导驾御的奇效。全文仅两百余字,文辞浅白扼要,没有半句咒语符诀,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雷电般劈入楚易心底,震撼更甚。

    楚易一时间汗流浃背,骇然忖道:想不到世间竟还有这等妙法奇术!我从前真可谓坐井观天了。

    刹那之间,心神激荡,什么法宝、神兵、奇珍异宝都被楚易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至于如何离开这里,更是毫无所谓了。唯一惦念着的,便是将这一百六十八卷太古典籍统统熟读在心。

    他手不释卷,又接连囫囵吞枣地看了《七十二变》、《离火》、《气兵两御大法》、《召鬼术》……无一不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尤其是那本据说为太古九尾狐妖所著的《七十二变》,说到如何利用真气、神识,改变自身的骨骼、肌肉,同时辅助以“障眼大法”,随意变化成各种模样……看似离奇诡异,却又一针见血,令人拍案叫绝。

    楚易越看越是热血沸腾,只觉得眼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仿佛一步步跨入了前所未见的美妙新天地,心中惊骇、狂喜、羞惭、赞赏如大潮奔涌,交相翻腾,激动之下,眉飞色舞,忍不住想要欢呼狂啸。

    此后几个时辰,两人再也顾不上做任何事情,动也不动地盘坐在满地灿灿生光的法宝中,孜孜不倦地埋头苦读。时而皱眉苦思,时而赞叹,时而大笑。偶尔眼神交汇,相视一笑,便又重新畅游书海。

    楚易素喜读书,动辄通宵达旦,早已习以为常。此时得窥宝书,心中欣喜振奋,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竟丝毫也不觉困怠。

    灯火跳跃,人影摇曳。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咕咕的叫声,清脆响亮。楚易陡然一凛,心道:难道是道魔两门追来了?正欲凝神戒备,再一细听,声音竟是来自彼此肚内。

    两人一怔,对望了一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想起许久未曾进食了,突然间觉得饥饿难耐,当下从铜箱中抓出一把仙芝灵丹,捏碎了吞服。

    丹丸入口即化,暖洋洋直达腹内,两人精神登时又是一振。一边吃,一边继续研读古卷。

    楚易笑道:“秦始皇倒替我们考虑得好生周到,生怕我们饿坏了身子,连仙丹补药也准备齐了……”话音未落,腹内忽然一阵剧烈地绞痛,“啊”地大叫一声,眼前金星乱舞,翻身抽搐打滚。

    萧晚晴吃了一惊,起身道:“楚公子,你怎么了?”妙目滴溜溜地凝视着他,想要上前,却又忽然顿住脚步。

    楚易只觉得一团炙热之气从丹田内汹涌冲出,骨骼喀啦啦爆响不断,整个人仿佛突然被万钧之力硬生生地拉长开来,比起前几日晏小仙为他洗髓换骨时还要剧痛百倍!

    他心中又惊又骇,颤声叫道:“萧姑娘,别再吃丹……丹丸,只怕其中有……毒……”一语未毕,汗水涔涔,喉中喀喀作响,疼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眼见他全身皮肤波浪似地不断开裂,不断愈合,刹那之间身躯便涨大了一尺有余,萧晚晴心中已然雪亮,嗤地一笑,柔声道:“傻瓜,这些仙丹哪来的毒?是你‘胎化易形’必经的‘长生劫’罢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楚公子要想脱胎换骨,这点苦头自然是免不了的。”

    “‘长生劫’?”楚易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按道门所说,万物生长都有“胎、养、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的十二个新陈代谢的过程,简称为“寄生十二宫”。他胎化易形之后,躯体要在短短七天之内长为成人,就不免要忍受骨骼暴长、皮开肉裂的痛苦。是谓“长生劫”。

    “长生劫”每十二时辰发作一次,每次历时半个时辰。其间不但痛楚不堪,而且真气混乱,全身僵硬,毫无抵御能力。只要熬过七次“长生劫”,苦尽甘来,进入帝旺阶段,“胎化易形”也就大功告成。

    按此推算,楚易原本还得过上四个时辰才开始“长生劫”,但他吞服了秦始皇药性极猛的仙丹,顿时提前激发,因此他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

    想明此节,楚易心中的惊怒不安顿时烟消云散,但痛楚却越来越强烈。同时,岔乱而狂猛的真气如狂飙似地席卷奇经八脉,令他窒息涨堵,从未有过的狂躁难受,却又偏偏不能动弹分毫。这种滋味当真生不如死。

    渐渐地,周遭的景象如水波般摇荡起来,声音遥远得如同来自天际……终于,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了。

    萧晚晴柔声道:“楚公子?楚公子?”一连叫了几声,只见他涨红了脸,全身不断地抽搐、膨胀,置若罔闻,像是在昏睡一般。

    她心中怦怦狂跳,倏地闪过一个念头:“天赐良机!只要现在将他杀了,轩辕六宝,以及这里所有的法宝、神兵、秘籍就归我一个人所有了!”

    萧晚晴定了定神,素手一张,将地上的赤铁菊花刺吸到手中,朝前缓缓走近。

    哧!千百道红芒从菊花刺上爆射而出,气焰吞吐,像一朵盛开的菊花,笼罩在楚易赤裸的胸腹,那婴孩般白胖嫩滑的肌肤顿时渗出无数殷红的血点。

    楚易浑然不觉,皱着眉,闭着眼,就像一个沉陷于梦魇的孩子,毫无抵抗之力。只要菊花刺再往下轻轻一送,他便立即魂飞魄散了……

    萧晚晴妙目凝视,素手微微颤抖,忽然间心头大软,不忍就此痛下杀手。

    她咬着唇,踌躇不决,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厉声喝道:“萧晚晴呀萧晚晴,你在想些什么?先前虚与委蛇,为的不就是此刻吗?只要杀了他,抢得轩辕六宝,练成《轩辕仙经》,别说报仇雪恨了,就算是称霸三界,又有何难?”

    萧晚晴蓦一咬牙,正要刺下,耳畔似乎又有另一个声音叫道:“住手!他这般真心诚意地待你,几次危难之时不惜舍身相救,你……你反倒恩将仇报,岂不是……岂不是……”心头陡然一震,顿时又缩回手来。

    眼波流转,瞧见他丹田内那闪闪发光的太乙元真鼎,萧晚晴心旌一阵摇荡,恍惚中,又听见第一个声音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能登列仙籍,恩将仇报又有何妨?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般婆婆妈妈,可不像你的行事风格。再不杀他,等他劫期一过,可就没这等机会啦。”

    两个声音在她耳边吵吵嚷嚷着,萧晚晴心中混乱至极,皱着眉,闭上眼,三番五次提起手腕,却始终刺不下去。

    第一个声音忽然格格尖声大笑:“我明白了,你定是喜欢上这小子啦,所以才这般舍不得……”

    萧晚晴“啊”的一声,仿佛被雷电当头猛击,跌跌撞撞地朝后退了几步,花容雪白,呼吸不得。

    刹那之间,思绪淆乱一片,心中惊骇、迷惘、害怕、不可置信,又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又像茫茫大雾中突然劈过一道闪电,那一瞬间,她似乎瞧见了什么,却又仿佛什么都没瞧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第二个声音在心底虚弱地辩驳道:“才不是呢!他不过是个婴孩罢了,就算在他‘胎化易形’之前,也不过是个单纯的书呆子,我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第一个声音格格厉笑道:“是吗?倘若真是这样,你就杀了这小子,证明给我看看!”

    尖利的笑声如寒风呼啸,一遍遍地回旋震荡,萧晚晴心乱如麻,咬着牙,举起菊花刺,再次缓缓地朝前走去。

    楚易此时已渐渐蜕变为五岁男童之身,蜷卧在地,动也不动。

    当她接近到咫尺之距,瞧见那粉雕玉琢似的脸蛋,瞧见那熟睡似的无邪的姿容,耳边突然又响起他的笑声:“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们这同棺共穴的姻缘?萧姑娘,你我既有这等缘分,我又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萧晚晴心中一颤,周身倏的一阵酸软,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当!”赤铁菊花刺掉落在地,撞起一串流丽的火星。

    刹那之间,心底的那些声音全部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她急促的呼吸与心跳。

    萧晚晴软绵绵地坐倒在地,怔怔地凝视着楚易,俏脸晕红,耳根烧烫,胸脯剧烈起伏。在她的心底,突然泛起一种奇异而微妙的感觉,涟漪般地层层扩散。这种感觉似乎从没有过,却又仿佛似曾相识。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春末下午,在天山脚下的野花丛中,被那只相思蜂扎疼了手指,带给她刺疼而又麻痒的战栗……

    又像是那年初霜的秋夜,她掬饮了一捧月亮湖的水,冰凉、甘甜,直润心肺,那种突如其来的悲伤的幸福,让她在迷茫的夜雾里突然想哭。

    这是一种怎样甜蜜、酸涩而痛楚的滋味啊,一点点地渗入她的骨髓,一寸寸地绞扭她的柔肠,融化她冰封已久的心海……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来得这么迅猛而使她猝不及防。就仿佛万里汪洋风云突变,狂潮奔卷,将她这弄潮儿倏然吞溺到深不可测的海底,令她慌乱、恐惧而窒息。

    这时,身后忽然卷来一阵阴风,森寒彻骨,竟让她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炉火、烛光剧烈地摇曳跳跃着,使她的影子投照在他的身上,摇晃不定。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孤独、凄凉而脆弱,就像这影子一般无所依傍。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辛酸、苦楚……瞬间全都涌上心头,伴随着森冷沉重的恐惧、惶惑,以及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愫,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忽然鲜明地意识到,在这世上,她真正可以倚赖的,恐怕就是眼前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了。

    一时间悲从心来,百感交集,如山洪暴发,竟忍不住趴伏在楚易的身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楚易此时已逐渐转醒,迷迷糊糊中听见她的哭声,只道她正为自己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睁开眼,脱口笑道:“娘子放心,夫君活得好好的呢,你不必担心守寡……”

    萧晚晴吃了一惊,“啊”的一声,跳起身来,忽然觉得羞不可抑,嗔道:“你……你……”脸红如醉,衬着盈盈泪珠,更显得娇媚动人。

    楚易历经一劫,楚狂歌那风流不羁的脾性又加深了几分。见她轻嗔薄怒的模样,登时神魂颠倒,坐起身,笑嘻嘻地揖手赔罪道:“哎呀,我险些忘了,还没和萧姑娘拜过天地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娘子恕罪!”

    萧晚晴脸上晕红更甚,“呸”了一口,见他五岁顽童故作风流之态,暗觉好笑,忍不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嫣然道:“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谁愿意当你的童养媳?”

    一笑之下,容颜如雪霁花开。适才那复杂而古怪的心情也瞬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几分懊悔、歉疚,以及一缕淡淡的喜悦甜蜜,萦绕心头。

    楚易自然不知道,适才自己昏迷的短短半个时辰之中,已在阎王殿的门槛上进出反复了几个来回;更不知道这一期间,美人芳心阴晴云雨的万千变化。

    他念力扫探,发觉骨骼、经脉竟比从前更加完美,真气运转了几回,精神奕奕,心中欢喜无比。

    与萧晚晴开了几句玩笑后,楚易便又迫不及待地展开地上的古卷典籍,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倒是萧晚晴经历了这一番反复,心情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再难集中精神研读这些法书了。手里捧着竹简,心猿意马,目光忍不住穿透竹片间的缝隙,悄悄地往楚易那儿瞟去。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那张俊美可爱的娃娃脸,竟像是比这上古的各宗法术更有魔力,磁石似地吸引她的视线,越来越难转移……

    身在九泉地底,也不知是昼是夜,就这般任由时光悄然飞逝。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之内,楚易废寝忘食,已将一百六十八卷典籍匆匆看完了一遍。往往是饿到饥肠辘辘时,才顺手取些仙丹补丸充饥;偶尔小睡片刻,又立即起身再读。虽然近乎囫囵吞枣,来不及细细回味思索,但仅只这些浮光掠影的印象,已令他的修为、见识……无形中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闲暇间隙,楚易也会取出轩辕六宝把玩,揣摩其中奥妙。这六件神器上虽然都刻有极为神秘的阳文,似纂非纂,与上古文字也相差甚远,也不知是否就是传说中的《轩辕仙经》。饶是他学识渊博,也认不得半个字儿,其中意义更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在急速生长,发生着脱胎换骨的变化。楚狂歌、李芝仪的两大元婴、晏小仙的铭心刻骨钉、天地洪炉的烧炼,以及密室内贮藏千年的仙丹灵草……所有这些因素交杂一起,使得楚易的骨骼、肌肉乃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重生中得到了最大的优化。

    此外,在各种仙丹灵药的激化下,“长生劫”的周期越来越短,从最早的八个时辰,逐渐缩减到了四个时辰,每次劫期也由最初的半个时辰缩短为一炷短香的工夫。

    每次劫后,他都几乎难以认出镜中人竟是自己。岂止容颜外貌,他的言行谈笑,性情嗜好……也都与原先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书生渐行渐远,而越来越像楚狂歌与李芝仪的混合体了。

    有时他甚至会突然忖量,在“胎化易形”之后,存留下来的这个人,究竟是楚狂歌与李芝仪呢,还是自己?想到这些,总难免有些悲喜交集,黯然迷惘。

    到了第三夜,他已经历了六次“长生劫”,变为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了。孤影自照,镜中那人俊秀绝伦,赤裸的身躯修长挺拔,极为健美。在灯光映照下,英姿勃勃,顾盼神飞,皮肤光滑如精瓷润玉。

    此时的他,就宛如一个尚未雕琢完工的璞玉,虽然还称不上完美,却已焕发出熠熠夺目的光辉。

    楚易心底涌起淡淡的酸楚与惆怅,黯然道:“萧姑娘,这镜中人当真是我吗?只怕再过些日子,我连自己原来长什么模样也记不得啦。”

    萧晚晴妙目凝视了片刻,双颊晕红如醉,柔声叹道:“世间万物原本就是日新月异,沧海桑田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何况你我?只要能与天地同寿,变成什么模样又有什么要紧?”

    楚易微微一怔,哈哈笑道:“不错!花无百日好,月有盈缺时,唯有浩气长存于天地之间。我又何必执着于皮囊表象?”

    两人话语意思听起来似乎相近,但一个想的是与天地同寿,一个却是浩气长存,境界大不相同。

    楚易此时心结已解,精神大振,转身扬眉笑道:“萧姑娘,再过几个时辰,我的‘胎化易形’便大功告成了。等我们出了这里,收齐六宝,平定大乱,再一齐修成《轩辕仙经》,就可修成一身浩气,啸傲天地之间了。”

    灯光下,他的笑容灿烂而又魔魅,带着几分亦正亦邪的狂野不羁,令人意动神摇。

    萧晚晴芳心怦然剧跳,充盈着温柔的喜悦,垂下长睫,嫣然一笑道:“晚晴唯楚公子马首是瞻。”

    她自小修行“玉女天仙大法”,深谙风月之道,媚惑众生,对于情欲早已能收控自如。二十年来虽阅人无数,但她的心却始终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但这三天以来,与楚易共处密室,朝夕相对,她竟像是突然又变回了不经世事的少女,情窦初开。

    三天前,当楚易还是婴孩之躯时,她尚能谈笑自如,与他开些戏谑的玩笑。但三日之后,当她从古书中抬起头、瞥见他那赤裸挺秀的身体时,每每竟会情不自禁地脸红心跳,连与他说话也变得不自然起来。想到当时在棺中主动亲吻他的情景,更是耳根发烫,羞窘难当。

    楚易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无心的调笑,都如春风乍起,轻而易举地吹化了她心海的坚冰,让她在汹涌的波涛里跌宕迷失。

    短短三日之间,目睹着楚易的层层蜕变,她心底的情根竟像是随之寸寸深种,一步步地深陷于心海漩涡,从此再难自拔了。

    但是,她为什么会喜欢他呢?又究竟喜欢他什么呢?是喜欢当日那单纯善良而才华横溢的书呆子,还是眼下这吊儿郎当、狂放不羁的少年郎?抑或,仅仅是寂寞了太久的自己,渴望着一种真心期许的温情,因而作茧自缚?

    这三天里,她不断地追问自己这些问题。但是,答案是什么眼下已经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决定了推开心门。哪怕踏出这一步,便意味着万劫不复的沉沦。

    就在这时,萧晚晴心中突然一阵咬噬般的剧痛,“啊”的一声,双手捧心,软绵绵地跌坐在地。俏脸瞬间变得雪白,香汗涔涔滚落。

    楚易吃了一惊,道:“萧姑娘,你怎么了?”大步上前将她扶起。指掌所触,只觉得她肌肤寒冷如冰,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中登时大凛。

    萧晚晴眉尖紧蹙,樱唇颤动,苍白的双靥泛起奇异的桃红,神情痛楚至极,半晌才蚊吟似地颤声道:“‘游……游梦仙’……发作了……”

    楚易骇然道:“‘游梦仙’?”登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这种上古凶蛊与“两心知”、“灵犀蚕”并称“大荒三大食心虫”,原以为早已失传,想不到竟然依旧肆虐至今!

    传说中,“‘游梦仙’”形如蜈蚣,一旦种入心房,百足便牢牢地钩入心肌,扎了根一般,难动分毫。即便能将它强行拖出,或施法杀死,寄主心脏也立即随之爆裂。

    总之,要想杀死这蛊虫,同时又让寄主毫发无伤,唯一的法子,就是以蛊主的“御蛊诀”解,除此别无良策。单就这点来说,这种妖蛊实比“两心知”、“灵犀蚕”还要凶顽可怕。

    萧晚晴蜷着身子,簌簌颤抖,咬牙道:“定是……定是萧老妖婆追……追来了,正念咒召蛊,查询……查询我的下落……”

    片刻之间,她的俏脸上竟已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也不知是寒冷,还是害怕,牙关格格乱撞,一时连气也喘不过来。

    原来萧太真为了严控天仙门人的行踪,早在每个弟子心里种下了“游梦仙”,若有人胆敢背叛、逃离,她便可念咒施法,令蛊虫苏醒发作,疯狂咬噬。除非该弟子立即返回请罪,否则七日之内,必定被蛊虫活生生噬心咬肝,发狂而死。

    即便这弟子宁死不归,她也能以念力感应蛊虫,一路追寻而来。倘若落入她的手中,那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如被蛊虫咬死来得痛快。

    楚易此时融合了楚狂歌、李芝仪的神识,对这凶蛊的厉害之处自然一清二楚。他又惊又怒,正要说话,忽然隐隐约约地听见上方传来厮杀声,若有若无,淡不可辨。

    楚易心头一凛,低声道:“糟糕!他们追来了……”话音刚落,砰的一声,似是那玄宫殿的黑铜大门被人震开了,霎时间噪声大作。

    只听有人叫道:“他奶奶的,定是在这里了!大家快冲下去仔细搜查!”

    萧晚晴剧痛难忍,咬唇道:“楚公子,快……快藏到棺椁里……”

    楚易心道:眼下进退两难,第七次“长生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万万不可逞强硬拼。这黑铜棺椁既能隔绝阴阳,或许也能隔断蛊虫间的感应。罢了,暂且躲上一躲,再作打算!

    主意已决,他立刻抱着萧晚晴跃入铜棺之中,突然又想:这密室中的神兵法宝倒也罢了,倘若这些太古秘籍落入魔门妖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当下又翻身掠出,以极快速度,将遍地法宝神兵都兜入乾坤一气袋中。右手太乙离火刀轰然鼓舞,呼的一声,火焰高蹿,将遍地古籍尽数烧着。

    烈焰狂舞,将四周映得通红。刹那间,魔门五宗一百六十八卷秘籍便已化成齑粉,消散一空。

    收拾已毕,楚易这才重新跃入铜棺,又从乾坤一气袋找出西海神泥与北极磁石,将棺盖从内严严实实地封紧。

    刹那间,四周重归黑暗。死寂之中,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心跳显得如此清晰,一下比一下来得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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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2楼 发表于: 2007-08-01
第二章入骨相思知不知

    铜棺内仅容得下一个九尺高的成年男子独自躺卧。

    三天前楚易还是婴孩之身时,两人尚能侧身并卧,但已几乎是肌肤相贴。此时楚易已是修长雄健的少年,棺内空间自然更显局促,情急之下只能侧着身,交颈贴面,将萧晚晴紧紧抱在怀中。

    臂股相缠,鼻息互闻,浓香腻嗅如兰馨贯脑。黑暗中,一时瞧不清她的容颜,只觉得那冰冷的娇躯渐渐变得滚烫起来,但颤抖得更加厉害。

    隔着那薄如蝉翼的绢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起伏,以及急促而狂乱的心跳。楚易收敛旖念,蓦地想起魔门木宗的“凝气织茧大法”,低声道:“萧姑娘,我先将‘游梦仙’暂时镇住,你且忍上一忍。”

    萧晚晴疼得已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楚易屏住呼吸,屈起右臂,手掌轻轻地覆盖在她的胸上,触手滑腻丰盈,极富弹性,心中倏地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萧晚晴“嘤咛”一声,如遭电击,呼吸登时变得更加急促起来。温热香幽的气息吐在他的耳朵里,酥麻难当。

    楚易心中嘭嘭剧跳,险些便要把持不住,但情势紧急,不敢在这节骨眼儿上风花雪月,当下凝神聚意,暗念法诀,将真气滔滔不绝地输入萧晚晴心房。

    咝咝轻响,真气破入心室,顿时化为万千细丝,急速飞舞织茧,将“游梦仙”缠绕其间。萧晚晴心肝陡然一阵剧痛,险些晕厥。但过了片刻,疼痛渐渐止住,只是仍能感觉到心中有些麻痒刺疼。

    楚易低声道:“蛊虫被气丝缚住,两三个时辰内应当没什么问题。只是这法子太过凶险,对心脏有所损伤,不能一再使用。等这些追兵离开之后,再设法杀灭蛊虫。”

    萧晚晴又惊又喜,如释重负,低声道:“楚公子,多谢你啦。”黑暗中听来,声音格外沙甜柔媚。

    楚易心中一荡,微笑道:“咱们‘同棺共挤’,何谢之有?”

    萧晚晴低头嫣然一笑,芳心怦然乱跳,耳根烧烫,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楚易凝神施放火眼金睛,朝棺外望去。过了片刻,那嘈杂声越来越响,却仍不见有人进来。

    目光一转,透过萧晚晴那薄软的衣裳,可以清晰地瞧见她那莹洁如玉的脖颈划过一条优雅的曲线,背脊纤美光滑,香汗淋漓,闪耀着珍珠般的柔和光泽,说不出的妖媚动人。

    楚易心驰神荡,只觉口干舌燥,心中不由得嘭嘭狂跳起来。

    萧晚晴咬着唇,低声道:“楚公子,外面有人来了,你……你快放开我……”双靥酡然,长睫颤动,伸手想要将他推开,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胸膛,忽的一颤,又立即收缩曲蜷。那纯真、羞涩却又妖娆的模样,瞧来分外楚楚可怜。

    若换了三日前,楚易必定慌不迭地抽身后退,狼狈万状地赔罪道歉。但此时此刻,“胎化易形”之后的他,已再不是从前的那个楚易了。几日来对她积累的好感与情欲,都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

    楚易心旌摇荡,再也按捺不住,也不顾棺外大敌迫近,低声笑道:“萧姑娘,也不知咱们能不能活过今晚?若逃不出去,索性就同棺共穴,相濡以沫,做一对地底鸳鸯吧。”说到“相濡以沫”四字时,手臂一紧,蓦地将她紧紧勒入怀里,低头往她唇上吻去。

    萧晚晴殊无防备,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变得如此孟浪。还未回过神来,唇齿已被他的舌尖强行撬开,汹汹侵入。

    “唔……”萧晚晴螓首摇晃,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想要挣扎退后,却偏偏全身酸软,无力挣脱;心中大乱,也不知究竟是嗔是喜,是羞是怕。

    呼吸窒堵,神魂飘荡,双臂无力地垂了下来,环抱在他的腰间。那强烈的欢愉与提心吊胆的恐惧交糅一起,犹如汹汹大浪,铺天盖地,将她吞没卷溺。

    脑中昏昏沉沉,空茫茫一片,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不愿想。就这么轻飘飘、软绵绵,如桃花逐水,柳絮扶风,任由他轻薄爱抚……

    恰在此时,只听嗡的一声闷响,铜棺微微震动,似乎有什么重物击在棺盖上。

    楚易一凛,知道追兵已经到了密室中。如被浇了一头冷水,屏息凝神,一时不敢再轻举妄动。

    萧晚晴登时松了口大气,红着脸,周身滚烫,犹自不住地微微发抖,仿佛踩在雾里云端,心中却忽然觉得空空如也。

    楚易手臂箍紧,不让她挣脱开来,轻轻舔吮她的耳垂,哑声笑道:“娘子少安毋躁。等这些闹洞房的讨厌鬼走了,夫君再和你圆房。”

    被他热气一呵,萧晚晴耳根如烧,不由又是一阵酸软无力,又羞又恼,轻轻一推,蚊吟似地啐道:“无赖,我瞧你才是天下第一号讨厌鬼……”话音未落,樱唇又被他堵住了。

    她脸红如醉,轻轻挣扎了片刻,生怕被外面人听见,终于还是软绵绵地任他摆布。

    萧晚晴自小被萧太真调教训练,艳冠长安,调情媚惑之术可谓炉火纯青,罕有匹敌。

    但此刻到了楚易手中,竟鬼使神差地将所有的经验、箴言忘得一干二净,心甘情愿地听任自己的本能反应,像只羔羊,被他操纵于股掌之间。

    “嗯,这才是我的好娘子。”楚易微微一笑,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低声道,“且让夫君看看外面都来了哪些客人。”

    他精神大振,正打算施展“隔垣洞见”的法术,以火眼金睛探看棺外情形,但转念又想:魔门高手众多,倘若让他们觉察到念力波动,只怕我们当真要葬身这铜棺之内了。

    心念一动,想起魔门各大法宝,小心翼翼地从乾坤一气袋中取出阴阳镜与闻风钟,轻轻地贴在棺盖上。

    阴阳镜形状古朴,绿锈斑斑,中间有一个半寸大小的圆孔,乍一看,就像一个极为普通的青铜圆镜;但却是大荒螺母炼烧八种神器、亲手磨制的太古神镜,可以穿透阴阳两界,倒立成像。

    那闻风钟来头也不小,据说是太古风神制造的神器,虽然不过是个两寸大小的铜钟,却能将方圆八百里内的所有细微声响,毫厘不差地传到耳中。

    楚易将两大神器上篆刻的法诀默诵了几遍,阴阳镜忽然碧光鼓舞,变得莹润如玉。

    一束白光从镜中圆孔穿过,幻化为七彩绚光,波荡了片刻,逐渐形成倒立的图像,人影交错,栩栩如生。

    楚易二人心中扑扑大跳,凝神观望。只见棺外水泄不通地围了数百人,三五成群,或羽衣道冠,或奇装异服,瞧那架势都是魔门中人,各宗各派的都有。彼此剑拔弩张,怒目相向,也不知在吵嚷些什么。

    东边是一群绿衣女郎,簇拥着一个风华绝代的翠裳美人,美目流盼,赤足如雪,笑吟吟地看着众人,说不出的雍容妖媚。此人正是魔门第一妖女、天仙门主萧太真。

    她旁边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紫衣王公,负手而立,风度翩翩,瞧那眼神举止,当是魔门紫微大帝、齐王李玄无疑。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楚易心中一沉,怒火却轰然上涌。

    说也奇怪,当他冷冷地凝视着萧太真那美如天仙的容颜时,脑海中突然掠过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其中不乏与她缠绵亲昵的旖旎情景,如水波幻影,稍纵即逝。但心中却莫名的一阵割痛,又是酸楚,又是苦涩。

    他心底扑扑一阵急跳,突然想起那夜在晴雪馆内身负重伤之时,萧太真对楚狂歌说的爱恨交织的话来。也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过一段怎样的情仇纠葛,竟让楚天帝这样刻骨铭心,连死后也不能淡忘?

    正自慨叹,蓦地灵光一闪,又记起萧太真当时还清清楚楚地说到,萧晚晴自小修炼“玉女天仙大法”,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云云,因此以楚狂歌的眼力,也无法探察出她体内的双修真气,想不到她竟是天仙弟子。

    但是在那地宫之中,萧晚晴却分明告诉自己,她被迫为娼,甚至沦为李玄的双修鼎炉,饱受摧残……

    楚易脑中轰然一响,是了!这师徒二人之间,必定有一人在说谎!

    萧太真其时大功告成,志得意满,实无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而反观萧晚晴,当时为保性命,大有可能故意捏造可怜身世,博取自己同情。

    楚易心乱如麻,又想起适才强行亲吻、爱抚她时,萧晚晴种种慌乱羞怯的情状,实在不像是风月老手,倒像是未经云雨的处子。

    他心中登时一阵刺痛,疼得难以呼吸,忖道:楚易啊楚易,你可真是鬼迷心窍了,这妖女心如蛇蝎,满口谎言,你居然还敢相信!她不过是利用你作为搜齐六宝的工具罢了,一旦得逞,随时便置你于死地!

    想到自己三番五次被她耍得团团乱转,惊愕、恼恨、伤心……瞬间沸腾为汹汹怒火,心道:哼,她既说自己是残花败柳,你又何必当她是金风玉露?索性成全了她便是!

    楚易越想越怒,恶念大起,蓦地勒紧怀中玉人,在她耳边冷冰冰地笑道:“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别让这些不速之客扫了雅兴。”手掌一翻,将她双腿强行分开,硬生生地朝里顶去!

    萧晚晴猝不及防,惊道:“不要……”话音未落,口唇被封,她只觉得下身一阵撕裂般的烧灼剧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弓着身子,双手狂乱地推打他的胸膛,泪水夺眶而出。

    刹那间,她心中又是惊怒,又是悲楚,又是绝望:修炼了二十年的“玉女天仙大法”就此毁于一旦!

    忽听扑扑扑一阵轻响,红光闪烁,她左臂上的千百枝红梅细针倒射乱舞,撞在棺板上,落得到处都是。

    那雪白滑腻的臂膀上除了七朵梅花似的细密针眼,赫然又多了一颗守宫砂,艳红欲滴,灼灼耀眼。过了片刻,宫砂光泽越来越暗,渐渐变成了淡淡的红褐色。

    “咦?这是什么?守宫砂吗?”楚易故作惊讶,森然笑道,“奇哉怪也,难道天仙派竟有什么奇功妙法,让你接了这么多年客,依然保得住处女之身?”他也不顾棺外大敌重围,手指飞弹,将她周身经脉全部封住,毫无半分怜香惜玉之心。

    萧晚晴心中一颤,终于明白他对自己的怀疑了。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滑落,愤怒、悲苦、幽怨、悔恨……交相翻涌,寸寸柔肠绞扭一处,痛如刀割。

    在这黑暗而狭窄的铜棺里,虽然她与他肢体交缠,密不可分,虽然彼此水乳交融,如化一体,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是如此遥远;他的脸容,又是如此陌生……片刻之间,她便像从天堂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她知道她的心门刚刚开启,又注定要重新闭拢了。

    楚易看着她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心中又是快意又是酸苦。好几次想要抱着她蜜意轻怜,温柔呵护,但想到她对自己的欺骗,怜惜之意又迅速转化为熊熊怒火。

    这时,“风神钟”也丁丁当当地摇响起来,棺外各种声音终于纷纷传入。起初还有些变调失真,嘈杂交错,但过了片刻,已变得极为清晰。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厉声叫道:“萧太真、李紫微,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们还敢耍赖!你奶奶的乌龟王八蛋,再不交出轩辕六宝,可别怪老子不讲同门道义了!”

    楚易一凛,不由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头上缠了五彩帛巾,身上穿着紧身的绿鲨鱼皮衣,外面罩着件白熊皮,腰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珊瑚珠子,看起来不伦不类。衬着稀稀落落的山羊胡子、细长吊眼、满脸嚣狂孤傲的表情,更觉古怪可笑。

    萧太真还没说话,身边一个蓝眸雪肤的绿衣少女已经森然地微笑道:“司马鲸波,我师尊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你以为这里是东海,只有些臭鱼烂虾,由得你撒泼称霸?”声音又甜又脆,正是妖女翩翩。

    楚易心道:原来这厮是东海救苦天尊。难怪如此狂妄嚣张。

    魔门群雄纷纷叫骂道:“萧丫头,你别他奶奶地仗势欺人!长安城怎么啦?难道你是皇帝老儿不成?”“狗屁!就算是皇帝老儿又怎的?老子一个手指就可以摁死十万禁军……”

    喧哗声中,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王公轻摇折扇,从人群中走出,微笑道:“萧天仙,大家当日说好了,取到轩辕六宝,解开四灵封印,便按太古五宗重建魔门,共享《轩辕仙经》。可是你们倒好,拣了个现成便宜,捉住了楚天帝和李牛鼻子不说,还慌不迭地将法宝藏了起来……唉,难道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平白替你们卖命?”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登时煽得魔门众妖群情激愤,吵嚷得更加大声了:“方天帝说得不错!快快交出法宝和《轩辕仙经》,否则休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楚易又是一凛,心道:这笑里藏刀的锦衣王公想必就是南极逍遥大帝方太臻了。不知魔门五帝四母中,还有谁来到了这里?一眼望去,人群中许多面孔穷凶极恶、似曾相识,但待要细想,却又分不出甲乙丙丁。

    萧太真嫣然一笑,百媚横生,“逍遥帝尊口口声声说我们独吞轩辕六宝,敢问有什么凭证?这三天以来,你们搜遍了晴雪馆,差点将齐王府翻了个底,又气势汹汹地闯入这秦陵地宫……却不知除了那些牛鼻子与金人铜兽,又找到了些什么?”

    众妖魔面面相觑,一时语塞。只听一个少女脆生生道:“‘找不着’可不代表‘没有’。如果轩辕六宝不在这里,你们在地宫门口布下重重岗哨做什么?”

    那声音清脆娇媚,听在楚易耳中,却如晴空里响了一个焦雷。他脑中嗡的一响,呼吸窒堵,失声道:“义妹!”却见那锦衣王公身后的人群中,俏生生站着一个白衣少女,秋波顾盼,清丽脱俗,不是晏小仙又是谁?

    楚易天旋地转,热泪盈眶,张大了嘴,心中惊喜、激动、悲伤、幸福……充盈鼓舞,几乎要迸爆开来。刹那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被抛飞到了九霄云外,恨不能立即跳出棺外,将她紧紧抱入怀里,永不分离。

    萧晚晴见他身子突然僵直,似悲似喜,如痴如狂地盯着镜中晏小仙的幻影,心中不由陡然一沉,蓦地感觉到一阵尖锐的酸疼刺痛。不知为什么,这种痛楚,竟比先前所有苦痛加在一起更加锥心彻骨,鼻头一酸,泪水竟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萧太真格格一笑,柔声道:“晏姑娘,‘找不着’的确不代表‘没有’。但‘看得见’也未必代表‘真相’。没错儿,那三十六名紫微、天仙弟子,的确是我们派驻镇守这里的。不过,他们可不是为了看守什么轩辕六宝……”

    众人大哗。东海救苦天尊厉笑道:“哦?不是为了看守法宝,难不成竟是为了帮秦始皇守灵吗?”

    一个干瘪黑瘦的紫衣侏儒尖声怪笑,阴阳怪调地叫道:“我瞧不是守灵,倒更像是盗墓……”

    群雄登时又是一阵哄然。

    “火曜天尊说得不错,正是盗墓。”萧太真毫不着恼,秋波流转,梨涡浅漾,嫣然道,“紫微帝尊和妾身早已探知秦陵地宫就在这地底深处,为了挖出地宫宝藏,作为复兴神门的资费,我们才派遣弟子轮番潜入挖掘……”

    她顿了顿,微笑道:“退一万步来说,倘若真得了轩辕六宝,想要独吞,我们又岂会放心让区区三十六名弟子镇守?诸位不是傻子,难道连这点道理也想不明白吗?”

    眼角眉梢风情万种,柔媚的笑音就像春风拂过耳梢,让人又麻又痒,直酥心底。

    群雄心中怦然,将信将疑,熊熊怒火登时浇灭了一半。

    所有人中,唯有楚易置若罔闻,视若不见,目光如磁石附铁,凝视着晏小仙,片刻不离。

    自从重见佳人的那一刹那起,对他而言,这数百魔妖就形如虚设了,就连怀中的萧晚晴,也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晏小仙容颜憔悴,双手、双足被玄冰铁链锁扣缠绕,箍出几道淤痕血印,笑吟吟地低头不语,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楚易心中如被刀扎一般,又是愤怒苦楚,又是疼惜爱怜,忍不住便想立刻掀棺而起,救出伊人,将这群妖魔杀个干干净净。

    但他知道以眼下自己的实力,仍难抵挡群魔围攻,况且第七次“长生劫”随时都可能爆发,一旦昏迷不醒,那可真叫任人宰割了。当下沉住气,一边静观棋变,一边苦思良计。

    逍遥大帝不紧不慢地摇着折扇,笑眯眯道:“萧天仙这般说来,倒也能自圆其说。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可叫人为难得很了……”

    “哦?帝尊当真这么觉得吗?”却见晏小仙忽然柳眉一挑,微笑道,“我刚刚知道,原来紫微大帝就是堂堂当朝王爷、齐王李玄。哎,齐王权倾天下,富可敌国,真要筹措资金,又何必到此掘坟盗墓?这个借口未免太不高明……”

    众人轰然,魔门中除了五帝四母等巨凶妖魁之外,极少人知道紫微大帝的真实身份,此刻听她一语道破,无不惊愕大哗。

    李玄默然不语,但青铜面罩后的双眸中,却忽然杀机大作。

    楚易大凛,心道:不好,这老妖要对仙妹下毒手!楚易凝神聚气,决定对方稍有异动,就立即不顾一切地挺身相救。

    又听翩翩冷笑道:“晏姐姐,那夜在华山二十八宿洞里,你借着与楚公子亲嘴之际,将封印了楚天帝、李牛鼻子的神鼎、宝壶送入他的肚里,妄想来个瞒天过海、金蝉脱壳,结果搅得天下大乱,险些坏了我神门复兴大业。哼哼,眼见人宝两空,怀恨在心,现在又想挑拨离间,寻衅报仇吗?”

    楚易心中一震,回想起当时情景,顿时恍然。

    那夜,眼看自己体内的妖蟒魔识急速膨胀,即将化为巨蟒之躯,晏小仙必是情急生计,想到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炁壶能够吸炼斜魂妖魄,所以将两大法宝封镇在玄冰珠之类的神珠内,送入他的肚中,然后又故意将他抛入炼丹炉里。

    在丹炉高温烘烤之下,冰珠破裂,两大神器沉入他的丹田。有了道魔二仙的元神护体,他顿时化险为夷,不但将蛇妖的邪神收融吸纳,并且因祸得福,最终成为两大散仙的胎化寄体。

    但是,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炁壶又为什么竟会在晏小仙的体内呢?难道……楚易心中一颤,隐隐约约地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却听晏小仙笑道:“不错,那两件法宝是我放入楚公子体内的。正因如此,我才敢如此笃定他被你们藏在这地宫之中!”

    众人一凛,逍遥大帝摇着折扇,眼中精光爆射,笑道:“哦?这么说来,晏姑娘一路引着我们来到这里,原来是自有缘由的了。说来让大家听听,如何?”

    晏小仙秋波流转,微笑不语。素手一张,掌心多了一颗鲜艳欲滴的红豆。群雄悚然动容,失声道:“南疆相思果!”

    萧太真微微一颤,美眸中突然闪过一丝古怪至极的神色,像是怅惘,又像是悲戚,喃喃低吟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种红豆稀世罕有,相传是太古之时,火族圣女为纪念某人,以情花、月宫桂、泪红豆……九种奇花异树嫁接而成。共有百株,花开之时,绚烂如火海,异香传达百里之外。

    如今八千里南疆,只有“两忘崖”上留存了一株。三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每次结果也不过九颗。果实酸甜苦涩,五味齐全。传说只要有情人各吞半枚相思果,从此之后,就算彼此天南地北,阴阳相隔,也铭记不忘。

    但如果失恋或单恋之人,吃了这红豆,则百毒齐发,疼痛不可名状。即使侥幸不死,每年八月桂花开时,也必定要饱受痛楚,生不如死。盖因此故,这南疆红豆历来被视为至为妖邪诡异的毒果之一。

    “不错,正是南疆相思果。”晏小仙嫣然一笑,朝前走了几步,脚链丁当作响。道,“我吞了半枚,剩下的半枚被我装进了太乙元真鼎,送入了楚公子的肚中。所以不管他在天涯,还是海角,我定能将他找到。”

    众人无不愕然,翩翩等人却大为幸灾乐祸,脸露笑容,心想:妙极妙极!这可是你自讨苦吃。一旦他日那姓楚的小子移情别恋,可有得你受啦。

    楚易低咦一声,更是惊讶震骇,莫以言表。这法子实是疯狂至极,简直不啻于给自己种蛊下毒。

    他虽然早已知道义妹对自己芳心萦系,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情深至此!他悲喜交织,暗暗叹道:“好妹子,你又何苦如此!就算没有这红豆,难道大哥便会将你忘记吗?”

    他心潮汹涌,竟丝毫没有瞧见怀中萧晚晴那惨白如雪的脸颜,凝神听着晏小仙娓娓述说,终于知道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夜晏小仙逃出华山二十八宿洞后,身负重伤,并未走远,只是找了个隐秘的山洞,一边养伤,一边寻机解救楚易。

    后来听闻楚易受道魔两仙控制,大开杀戒,又直奔长安,落入魔门圈套,与道门群雄斗了个两败俱伤,她心焦如焚,却又偏偏势孤力单,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她冒死自投罗网,找到南极逍遥大帝等魔门凶魁,以带他们找到轩辕六宝为条件,换取楚易一条性命。

    于是,她追寻着南疆相思果的感应,领着魔门群雄辗转各处,来到终南山下的神秘地宫,却与闻风而来的道门群雄不期而遇。

    一场血战之后,双方各寻捷径,都想抢在对方之前找到楚易,夺得轩辕六宝。好不容易开启秘门、穿越迷宫,进入这神秘的秦陵地宫,又与全面“苏醒”的数万名兵佣、铜兽发生了惨烈激战。

    若不是有浪穹姐妹等魔门驯兽高手,他们只怕还要拖延上一天半日,才能闯入这玄宫密室。

    说到这里,晏小仙顿了顿,淡淡道:“这一路追来,心念感应越来越强,只是到了这玄宫地底才突然消失。由此可见,楚公子必定就是被他们藏在这里……”

    天仙派众妖女大怒,纷纷娇叱道:“住口!师尊与紫微帝尊一心振兴神门,天地可鉴,哪能容你这般信口雌黄,造谣中伤!”“小狐狸精,你再敢胡说八道,就教你魂飞魄散,万劫不得超生!”

    晏小仙面不改色,格格脆笑道:“我既敢自投罗网,早已抱了必死之念。你们若想杀了我,塞天下人之耳目,只管动手就是。”

    魔门群雄轰然附应,纷纷叫道:“不错,你们若不是心虚,又何必这般威胁恐吓?”

    双方相互叫骂挑衅,气势汹汹,眼看便要动起手来。

    “各位少安毋躁!”李玄始终在一旁微笑静听,即便是被晏小仙拆穿身份时,也是一言不发。此时忽然一声狮子吼,顿时震得众人耳中轰隆,气血翻涌,瞬间安静下来。

    身份既已暴露,李玄也无心再隐瞒,轻巧地摘下面具,露出那俊美秀雅的脸容,微笑道:“诸位,神门历经千年浩劫,终于迎来今日复兴之机,全赖我们团结一心,同舟共济。眼下大业未竟,大家仅仅听信这小狐狸精的一面之词,就相互猜忌,彼此残杀,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群雄微微一凛,有人大声叫道:“我们正是不能偏信一面之词,所以才让你们和晏狐狸对质。团结一心,同舟共济没错,但也要彼此信任才成。”

    许多人纷纷附和道:“不错,你们自称坦荡清白,不知又有什么凭证?”“阁下既然一口咬定晏丫头诬陷嫁祸,也只管拿出证据就是,何必耍赖搪塞?”

    李玄踱步而出,扬眉微微一笑,道:“证据?本王这就给你!”

    紫衣轰然鼓舞,右手一张,万道银光从紫微星盘爆射冲出,星河流瀑似地打在晏小仙的身上。

    楚易大骇,正待冲出,却见晏小仙娇躯剧颤,水光幻影似地波荡摇摆,突然匍匐在地,化为一只雪白的长毛狐狸。

    楚易当胸如被重锤猛击,“啊”地失声低呼,瞬间喘不过气。

    那不是荒山鬼庙里见过的那只白狐吗?难道……难道晏小仙竟是一只狐狸精?

    灵光霍闪,他的脑海中转花灯似地掠过几日来的众多疑窦与困惑。为什么那夜醒来,太乙元真鼎与乾坤元炁壶会不翼而飞,却落入了她的手中;为什么自己一介穷酸书生,晏小仙竟会对他情有独钟;为什么……

    刹那间,所有的“为什么”全都土崩瓦解,冰消雪融。原来,这让他牵肠挂肚、情迷意乱的天仙般的女子,竟是一只为了报恩的妖狐!

    倘若不是因为隔着铜棺、观望阴阳镜中的幻景,难以细辨端倪,以他的火眼金睛,只怕早已认出她的原形了。

    “大哥,我不怪你,你……你能这般待我,我很是欢喜。但你……但你当真不管我是谁,也会一样地喜欢我吗?”

    “大哥,我不要你发誓。我对你也是一样的欢喜。只要你将来永不嫌弃我,永不后悔今夜所言,我就心满意足啦……”

    突然,楚易又想起那夜在华山二十八宿洞中,她流着泪,嫣然而笑,所说的那些怯生生的话来。

    一时间,他便如刚吃了相思果一般,心乱如麻,五味陈杂,也不知究竟是甜蜜、酸涩,还是苦楚。

    他怔怔地凝望着蜷缩在地的那只美丽的白狐,想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想着她的种种蜜意柔情,心神激荡,呼吸窒堵,蓦地忖道:好妹子,你是人也罢,是妖也罢,我都一样地喜欢你,誓不分离!

    棺外,魔门群妖混乱,人声鼎沸,叫骂道:“他奶奶的,李紫微你想做什么?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杀人灭口吗?”“格老子的,没弄清真相前,晏丫头要少了一根狐狸毛,老子就拿你是问!”

    李玄左手托起一个白玉净瓶,微笑道:“放心,等我将她元神凝炼成珠,放入这静心瓶里,你们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她定然说不了一句假话!”

    说话间,紫微星盘飞旋怒转,光芒越来越强烈,晏小仙抱蜷一团,剧烈地颤动着,凄声悲鸣,铁链丁当脆响。

    楚易又惊又怒,心道:此时再不动手,仙妹就凶多吉少了!刹那间灵机一动,又想:是了,这些妖魔挑拨离间,搅得道佛各门鸡犬不宁,今日我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索性弄他个天下大乱,再乘乱救出仙妹,逃之夭夭。

    计较已定,再不迟疑,对着风神钟纵声哈哈狂笑道:“哪里来的无常小鬼,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打扰朕的千秋好梦!

    第三章威震六合驱妖氛

    笑声磁厚高亮,透过风神钟,在密室内轰然回荡,震得烛光明灭不定。魔门群妖无不悚然变色,数百双惊疑骇异的目光齐刷刷地凝聚在黑铜棺椁上,四下寂然无声。

    萧晚晴心中一沉,又急又怒,妙目凝视着楚易,想要说话阻止,却奈何发不出半点声响。

    楚易贴着她的耳朵,冷冰冰地微笑道:“娘子,我们现在可真叫作同棺共穴了。你若想保住小命,就老老实实地夫唱妇随,和夫君我一齐演一出好戏。”当下以最快的速度,将适才想到的计划扼要地简述了一遍。

    萧晚晴心神大震,虽觉太过冒险,但总强过束手待毙。想到他为了晏小仙,竟不惜冒死相救,心中又是一阵如割剧痛……柳眉紧蹙,珠泪盈盈,刹那之间转过万千念头,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时,魔门群妖业已如梦初醒,纷纷喝道:“他奶奶的,是谁躲在棺材里装神弄鬼?快快滚出来受死!”

    丁丁当当一阵脆响,法宝神兵霓光乱闪,杀气凌厉,纵横交错,激得铜棺嗡嗡轻震,火星四射。

    楚易将棺盖缝隙间的北极磁石、西海神泥一一收起,纵声狂笑道:“嘿嘿,尔等妖魔小丑,擅闯朕的寝宫倒也罢了,竟然还敢口吐狂言,欺君犯上?快快滚过来受死!”

    说到最后一字时,毕集周身真气,嘭的一脚踢飞棺盖,抱着萧晚晴翻身电冲而出,右手虚空急劈,绚光怒卷,一道凛冽无匹的气刀呼啸横扫!

    魔门群雄眼前一花,只见一轮巨大的五色光波涟漪似地激荡开来,纷纷奋力隔挡。

    “乒乓”连声,气浪迸爆。

    离得最近的十五六名妖人喉头一甜,哇地鲜血长喷,断线风筝似地拔地抛飞,嘶声惨呼。

    后方众人呼吸一窒,如被大浪排击,虎口酥痹,神兵险些拿捏不住,纷纷身不由己地朝后踉跄退却,心中大骇: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只有李玄、萧太真、方太臻等寥寥数人身形微晃,旋即站稳不动,但心底之震骇丝毫不下于众人,均想:这一记气刀像是太乙离火刀,又像是白金裂地斩,但又仿佛是碧木长生刀……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威力却又更在这些气刀之上!这人究竟是谁?

    定睛望去,只见一个赤裸挺拔的美少年跷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坐在棺沿上,满脸灿烂笑容,怀中横抱着一个绿裳美人,腰上系了一条七彩帛带,悬着一个淡白丝囊,绚光闪耀。

    密室中集聚了天南地北的魔门群妖,但搜肠刮肚,竟无一人能认出这神秘少年,更想不出九州四海哪里来的这号人物。一时间凛然不敢上前。

    眼见他神采飞扬,洒落不羁的模样,众女不由目眩神迷,怔怔忖想:原来世间竟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什么潘安、宋玉、卫玠、周瑜只怕也不过如此罢啦……”

    “萧师姐!”天仙门诸女蓦地认出了他怀中的女子,失声惊叫。众人悚然动容,疑窦更甚,纷纷朝萧太真瞥去。

    火曜天尊打了个哈哈,阴阳怪气地笑道:“有趣有趣,冰火美人不在晴雪馆赏梅弹琴,跑到这古墓里做什么?难道萧天仙神机妙算,早料到我们会到这里,所以让她到这里接客吗?”

    萧太真置若罔闻,又惊又疑,蓦地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莲步轻移,媚眼微眯,凝视着楚易微笑道:“敢问阁下是谁?为何将小徒囚在这铜棺之中?”

    楚易眉尖一挑,纵声大笑道:“嘿嘿,‘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了!’小丫头,难道你连自己的十八代祖宗也认不出吗?这里是朕的陵宫,你说朕会是谁呢?”

    萧太真脸色微微一变,心中突突剧跳,格格笑道:“你的陵宫?难道你是秦始皇不成?”

    众人顿时一阵哄然。眼见这神秘少年赤条条地从秦皇棺椁中跳出,动辄称孤道寡,修为又深不可测,群雄已隐隐猜到这种可能,但始终又觉得太过荒谬。

    姑且不论死了千年的人能否复活,嬴政死时已是五十多岁,又怎会如此年轻俊美?况且听他说话语气,狂傲不羁,与传说中那深沉刚愎的一代雄主颇为不符,倒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

    东海救苦天尊哈哈狂笑道:“臭小子,你以为学了几招四不像的气刀,就能唬住老子吗?操你奶奶的!你若是秦始皇,老子还是阎罗王了呢……”

    楚易心道:敲山震虎,杀鸡骇猴。不下辣手,镇住这群妖魔鬼怪,后面的戏可就难唱了。

    当下长笑道:“哦?阁下既是阎罗王,不回冥府,赖在朕的地宫里做什么?”身影一闪,突然鬼魅似地急冲而出,右手一晃,“呼!”一枝青铜盘龙椎从乾坤袋中翻飞而出,碧光暴涨,蓦地化为两条逆鳞虬龙,怒吼飞舞。

    “双龙镇海椎!”李玄、方太臻等人失声低呼,齐齐变色。

    这铜椎是太古东海八大神器之一,相传是大荒时代,六侯爷击溃水族大军的法宝。众人只在《太清道藏秘编》等书中见过图谱,想不到竟会在这地宫里出现!

    东海救苦天尊脸色微变,喝道:“翻江倒海,疾!”双臂挥舞,气浪澎湃,万千珊瑚珠子盘旋飞绕,突然幻化成无数骷髅,当空形成一道滚滚漩涡,嘭的一声,与双龙撞个正着。

    轰隆!强光耀眼,众人呼吸一窒,只见双龙飞腾,骷髅珠子缤纷炸散,鬼哭狼嚎。

    司马鲸波凌空翻滚,跌退出十几丈外,面如金纸,“哇”地喷出一口黑血,一屁股坐倒在地。

    楚易长身傲立,右手一收,将双龙椎纳入掌心,昂首睥睨,哈哈狂笑道:“还有谁想上来一试?”

    众人大骇,东海救苦天尊是“魔门六尊”之一,修为已近散仙,凶狂难当;其幻魔珠更吸炼了数千东海妖魂,聚散无形,妖诡无比。没想到仅仅一招,便被这神秘少年谈笑间打得大溃而退!

    倘若这少年一鼓作气,痛下杀手,他岂不是要被打得魂飞魄散?

    被楚易那嚣狂凌厉的目光一扫,群妖无不心生寒意,情不自禁地纷纷后退,凝神戒备,面面相觑,谁也不愿率先轻举妄动。

    却不知适才这一下硬碰硬的对决,楚易体内也是气息乱涌,难受至极,根本无法立时追击。因此索性故作气定神闲,虚张声势。

    暗自调息了片刻,目光扫处,眼见晏小仙盘蜷在地,簌簌颤抖,楚易又怜又怒,蓦地又纵声大笑道:“千秋一梦,皇图霸业。大秦万世帝国,将从今日重新开始!顺朕者昌,逆朕者亡。尔等还不快快磕头臣服?”

    这几声大笑,运足了周身真气,直如轰雷贯耳。众人脑中嗡然一响,几乎站立不住,几个真气不济的登时骇得肝胆欲裂,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楚易心中大快,传音道:“娘子,该你出场啦!乖乖地照着我说的做,否则别怪夫君辣手无情了。”

    萧晚晴背心被他轻轻一拍,经脉登解,“啊”地低呼出声,花容煞白,颤声叫道:“师尊,各位神门前辈,他……他的确是秦皇陛下!奴家亲眼瞧着他从棺中复活的!”

    四周又是一阵大哗。被楚易神威所慑,又听了这番言语,众人不由得将信将疑。

    萧太真与李玄对望一眼,心绪狂乱,隐隐之中总觉得似有不妥。忽地想到:难道那个谶语竟是真的?娇躯一震,心跳瞬间停顿,几乎喘不过气来。

    念头未已,果听萧晚晴低声吟唱道:“四灵出,八荒破,二十八宿天下走。青龙啸,白虎吼,朱雀玄武震九州。莲花落,天帝苏,三十三天变颜色……”

    魔门群雄登时面色大变,一个人失声叫道:“莲花落,天帝苏,三十三天变颜色……莫非……莫非这小子竟是……”紧张骇异之下,嗓音干哑,剩下的半句话竟说不出来。

    “不错!”萧晚晴咬牙,一字字地道,“他不但是秦始皇重生,更是蚩尤大帝转世!”

    一言既出,如惊雷震地。群雄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当年秦始皇一统六国,焚书练兵,将魔门的上古历史抹了个干净。后世修真虽然越来越多人沦落魔道,但对所谓神门的由来、历史毫无所知。即便是楚狂歌等千年一遇的魔门奇才也不能例外。

    近年来,萧太真、李玄为了重振神门,将蚩尤大帝争帝失败,余党创立神门,矢志恢复“神帝五族制度”等上古旧事向魔门各大魁首一一说明,至于秦始皇一节则隐去不提。

    在她穿针引线之下,魔门各宗终于团结一致,约定共同对付道佛各派,夺取轩辕六宝,开启四灵封印。而后恢复五帝制度,平分天下,共享《轩辕仙经》。这首数千年前的谶语,也因此大肆流传,成为魔门中人耳熟能详的歌谣。

    随着二十八宿印解开,妖兽横行,天下大乱,魔门对于这首谶谣也越发坚信不移,都认为一旦四灵封印解开,蚩尤魔神就会投寄在某人身上,转世重生,成为平衡五族的神帝……

    魔门群雄都是穷凶极恶的妖人魔类,逍遥自在惯了,自然不见得愿意受什么“神帝”约束。但这几百年来,群妖受道佛各派压制,过得憋气至极,暗自又希望真能出现个蚩尤转世,将道佛各宗打个落花流水。

    此时听萧晚晴说这少年竟然就是谶谣中所说的“复苏的天帝”,焉能不骇然大惊?即便是萧太真、李玄等人,亦是方寸大乱,将信将疑。

    楚易眼见群妖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暗暗好笑,“嘿嘿,你们既敢用这谶语妖言惑众,现在我就让你们自食其果,反受其乱。”当下微笑不语,冷眼旁观。

    逍遥大帝脸色阴晴不定,忽然摇着扇子,眯眼微笑道:“有趣有趣!四灵封印尚未解开,天帝居然就已复活了?萧丫头,你说这小子是秦皇重生倒也罢了,说他是蚩尤大帝转世……嘿嘿,不知又有什么凭证?”

    萧晚晴咬唇沉吟,瞟了萧太真一眼,像是鼓足了勇气,大声道:“帝尊明鉴,他就是秦始皇,而秦始皇原本就是蚩尤大帝转世,这点我师尊可作明证……”

    萧太真大怒,脸上红晕横生,娇叱道:“孽障!你胡说什么?”

    当年秦始皇便是自称蚩尤转世,从而号令魔门五宗,吞并六国。霸业既成,又过河拆桥,铲灭魔门。这段不光彩的往事一旦被魔门众人得知,萧太真身为其子孙,不但必定遭受众人嫉恨,辛辛苦苦构建的同盟阵线说不定也会因此土崩瓦解。

    眼看自己最为信任的爱徒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这秘密,饶是她一向从容镇定,也忍不住急怒交加。

    萧晚晴脸色雪白,颤声道:“师尊!事已至此,又何必再隐瞒?六宝归一,神帝复生,五宗臣服,圣女至尊……我们辛苦筹划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时今日吗?神帝既已复生,您又何必借尸还魂,越俎代庖?”

    众人轰然,疑云大起,纷纷叫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蚩尤大帝、秦始皇和萧天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他奶奶的,什么五宗臣服,圣女至尊?什么又叫借尸还魂,越俎代庖?萧丫头快快说个清楚!”

    逍遥大帝、火曜天尊等凶魁冷冷地凝视着萧太真,笑意森寒。就连李玄目中也闪过怀疑敌视之色,负手静观其变。

    萧太真虽然依旧笑如春花,心中却是又惊又怒,忖道:这丫头今日怎敢如此自作主张?是了!定是她乘着妖蛇攻入地宫时,盗走了轩辕六宝。怕我责罚,所以索性恶人先告状,想置我于死地,然后乘乱溜之大吉……方太臻等人原已疑心我独吞六宝,再被她这般挑拨,只怕立时便会翻脸。

    当下萧太真格格笑道:“晴儿,你是被魑魅迷了心窍,还是被魍魉附了身?师尊让你自省其心,说点真话。”樱唇急速翕动,默念御蛊诀。

    咒诀方起,“游梦仙”登时发狂似地挣扎咬噬起来。萧晚晴心中剧痛,“啊”地翻身跌坐在地,骇然叫道:“师……师尊,饶命!不要杀……”脸色煞白,珠汗涔涔,美眸中满是痛楚惊怖之色,倒有大半是故意夸张出来。

    众人哄然,更觉可疑,喝道:“老妖婆做什么?想杀人灭口吗?”

    楚易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朕的子孙竟是‘叶公好龙’,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复活天帝,振兴神门,等到真见了朕,不但好死赖活不敢相认,还要杀人灭口!嘿嘿,小丫头,你就将此事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与大家听听吧!”

    手掌一拍,抵住萧晚晴背心,真气轰然鼓舞,绵绵输入,瞬间化丝织茧,将蛊虫再次强行缚住。两道念力真气彼此对峙,僵持不下。

    萧晚晴心中剧痛顿时大缓,知道此时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犹豫,当下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师尊,您对晚晴恩重如山,但此事关系到整个神门的兴衰成败,恕晚晴不能隐瞒!”

    萧晚晴顿了顿,秋波流转,徐徐扫望众人,高声道:“各位朋友有所不知,我师尊便是秦始皇与蚩尤大帝嫡亲后裔!秦始皇当年之所以能扫平六国,统一四海,就是因为他得到了轩辕六宝,将四灵封印中的蚩尤大帝元神附入自己体内,无敌天下……”

    当下将蚩尤如何被黄帝分尸四处,元神封镇;其后人如何组建神门,矢志光复;萧史如何成为秦国乘龙快婿,找到轩辕六宝与四灵封印;秦始皇又是如何背信弃义,用狡计杀死神门五宗精英,假借‘焚书坑儒’之名屠戮异己,斩草除根,而后又如何在一次修炼时,走火入魔之事从头到尾,统统说了一遍。

    她声音清甜纯真,娓娓道来,真假参半,说得天花乱坠,却不由得人不信。一时间众神魔哄然喧哗,惊呼迭起。

    她话中虽然故意竭力宣扬秦始皇是如何英明神武,励精图治,但似褒实贬,听在众人耳中,则完全变了另一番滋味,心底森森直冒寒气。

    眼见众人惊惧恨怒地瞪视着自己,议论纷纷,楚易心中反倒大喜,知道他们已然上钩。

    这群魔门妖人看似团结,归根结底仍是利益驱使,各怀鬼胎,只要自己能抓其要害,挑拨离间,就可让他们分崩离析,重新变作一盘散沙。等到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之时,自己再寻机救出晏小仙,原路返回,冲出地宫。

    当下微笑不语,将几日学来的神功妙法学以致用,接连施展上古水族的“星河大法”、木族的“万竹连根诀”,全力护住萧晚晴心脉;同时借势发动强大的念力攻势,滔滔不绝地反扑。

    此时他念力、真气之强,已可列入散仙级,与萧太真几在伯仲之间,又有轩辕诸宝护体,登时稳稳占了上风。

    萧晚晴起初还有些紧张害怕,但眼见萧太真不能奈她何,胆气越来越壮。接着说道:“秦始皇大劫之际,体内的蚩尤元神再度离附到了轩辕六宝上。陵墓接连被盗,轩辕六宝也随之流落民间。秦国覆灭之后,秦始皇之后代四处搜寻六宝,因为只要找到六宝,就能解印出其中残留的蚩尤神识……”

    群妖又惊又怒,凝神聆听,都不敢上前。

    远远望去,绿光紫气吞吐闪耀,在楚易三人周围鼓起一个巨大气罩,不时蹿起道道炫芒,如金蛇乱舞。

    萧太真凝神聚意,疾念蛊咒,那“游梦仙”却始终不能挣脱而出,自己反倒像是被漩涡巨浪紧紧拉拽,意动神摇,一时之间竟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中又惊又怒,知道遇到了生平罕逢的超强敌手,忖道:难道……难道此人当真是秦祖复活?念头一起,惧意登生,气势更是为之一馁。

    萧晚晴坐在光罩中心,肌肤胜雪,绿衣飘飘,幽幽叹道:“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啦。在我师尊斡旋之下,大家群策群力,重新找到了轩辕六宝的下落,并离间道佛诸派,解开了二十八宿印。”

    秋波一转,凝视着盘蜷在李玄脚边的白狐,叹息道:“晏姐姐说得没错儿,前几日,楚公子、楚天帝和李牛鼻子的确是落到了师尊和紫微帝尊的手中……”

    话音刚出,顿时又是一阵大哗,众人纷纷朝李玄惊怒瞪视。

    方太臻摇着扇子森然笑道:“难怪难怪!难怪李紫微一直在为萧天仙说话。敢情你们两位已经暗结同心,准备好了坐神帝、天后的宝座啦……”

    “逍遥帝尊这话可就说错啦。”萧晚晴浅浅一笑,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之意,轻叹道,“其实紫微帝尊也是被我师尊所蒙蔽,而且还是蒙蔽最惨的一个呢。那日听说各位前辈赶来晴雪馆,师尊和紫微帝尊各派遣了十八名弟子镇守地宫,紫微帝尊以为可以安心,殊不料这一切都是在我师尊的算计之中……”

    众人轰然,李玄依旧负手微笑,脸色却微微有些变了。天仙派众女尖声怒骂呵责,想要上前围攻萧晚晴,却被魔门群妖隔挡开来。

    萧太真越听越怒,恨不能立时将她碎尸万段,偏偏此时与楚易的念力对抗已达白热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看楚易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心中恼恨更甚,忽然一凛,觉得那眼神似曾相识,好生熟悉!就像是……就像是谁呢?

    却听萧晚晴叹道:“唉,其实紫微帝尊又何尝知道,太古虎符和河图龙幡也早就到了我师尊手中?那日等我们到了地宫之后,师尊立即故意将消息走漏给了银蛇姥姥。佘姥姥顺藤摸瓜,找到地底,和李元照师兄等人斗了个两败俱伤。而奴家便按照师尊吩咐,乘机打开密门,抢了轩辕六宝躲到这里……”

    “奴家原以为只要奴按照师尊指示,将轩辕诸宝送入秦始皇尸体腹内,就可以将零散封印于六宝中的蚩尤元神合归一处,在天地洪炉烧炼成元魂珠。等师尊得了蚩尤元魂珠,练成《轩辕仙经》,自然就可以一统天下,乃至问鼎仙界……”

    “但是没想到轩辕诸宝才刚刚放入秦皇陛下手中,他就立刻醒了过来,将奴家瞬间制住……没过多久,你们就全都赶来啦!”

    众人骚然,火曜天尊阴恻恻地笑道:“这么说来,这小子当真是天帝了?除了北斗神兵尚未收齐,轩辕六宝都在此处了?萧天仙是摆明了利用我们,把我们耍着玩儿了?”

    “不错……”萧晚晴秋波流转,扫了萧太真一眼,满脸黯然,垂下长睫,低声道,“在我师尊心底,轩辕六宝就像是家传之物,怎会甘心与旁人分享?为了能独霸六宝,吞下天帝元神,修炼成《轩辕仙经》,就连自己的祖宗秦皇陛下也要除去,何况是我们?”

    听到此处,魔门群妖无不义愤填膺,大呼小叫上了萧妖女的恶当。一齐呵骂着,将天仙派众妖女围在中间,法宝神兵尽皆亮出,丁当乱响。大有一哄而上,乱刀齐下之势。

    唯有李玄眯起眼,精光爆射,凝视着楚易三人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再也不看蜷缩在地的晏小仙一眼。

    翩翩气怒已极,红着眼圈厉声大笑道:“师姐呀,师姐,十八年来,我从不知道你对师尊竟是如此恨入骨髓!究竟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竟让你不顾十八年养育之恩、师徒之情,做出这等吃里爬外,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萧晚晴妙目中泪光盈盈,摇头凄然道:“师妹,非我无情。只是师尊她……她……权欲熏心,逆天行事,迟早惹得人神共愤,我又岂敢偏私?”

    楚易瞧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妖女果然最会做作,嘿嘿,萧老妖婆收她为徒,可真叫作养虎为患,自食其果。”但想到她对自己的欺骗,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刀扎似的痛楚,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这一分心,念力登时微微涣散。

    机会稍纵即逝,萧太真再不迟疑,蓦地收敛念力,娇叱一声,飘然后退。眼角扫处,只见他嘴角那抹笑容极富魔魅,嚣狂之中又带着淡淡的凄楚伤心,就好像……就好像楚狂歌!

    萧太真蓦地大震,刹那间恍然醒悟,格格大笑道:“楚郎,原来是你!妾身险些被你骗过啦!你究竟使了什么妖法,竟能让这丫头俯首帖耳,甘愿为了你背叛师门?”

    众人一凛,纷纷凝神望来。

    楚易哈哈大笑道:“什么楚郎?小丫头,朕分明是你的十八代祖宗,你怎么就是不肯相认?还真是不肖子孙哪……”

    萧太真新仇旧怨一齐涌上心头,又是惊怒又是气急,格格笑道:“是吗?那我便让大家看看你的法身真相!”长袖翻飞,一个月牙形的青铜古镜电冲而出。碧光闪耀飞舞,笔直地照射在楚易的身上。

    嘭!光波激荡,楚易微微一晃,骨骼历历,周身仿佛忽然透明,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太阴伏魔镜!各位瞧见了吗?朕的法身真相到底是谁?”

    众人凝神望去,碧光荡漾,他依旧是那俊秀绝伦的少年体貌,倒是肚腹内绚光闪烁,照得眼睛酸疼难当。

    “咦,那是什么?是了!是……是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还有……还有天地洪炉……”“太古虎符!河图龙幡!萧晚晴说得没错儿,轩辕六宝真的在他的身体里1

    众人认出那绚光闪射的几大神器,惊呼鼎沸,震耳欲聋。

    楚易正中下怀,纵声狂笑道:“六宝归一,天帝重生,你们谁还有疑义?嘿嘿,萧丫头,朕倒不知你这太阴伏魔镜又是从何处而来?如果朕猜得没错,这镜子分明是上清派掌门的法宝,怎么又会落入了你的手中?”

    众人轰然,再无怀疑,均想:“不错!太阴伏魔镜既到了萧太真的手中,唐梦杳、楚举子等人必已落到了她的手里。看来萧晚晴所言非虚,此人的确不是楚狂歌,而是吞了轩辕诸宝之后,重新复活的秦始皇!”

    萧太真花容微变,这“引蛇出洞,请君入瓮”的法子她生平也不知用了多少次,想不到今日情急之下竟阴沟翻船,反而中了他的道!

    魔门群妖哗声四起,方太臻森然笑道:“萧天仙,枉我们这般天真,为了神门复兴拼死血战,想不到竟反倒成了你霸业雄图的过河卒子!嘿嘿,如果不是你徒弟大义灭亲,我们被卖了还替你数钱呢。”

    火曜天尊尖声怪啸道:“罢啦罢啦!去他奶奶的神门复兴,管你是蚩尤转世,还是秦皇重生,老子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你们祖孙再说!”

    群魔炸开锅似地怒吼道:“不错!杀了他们,夺回轩辕六宝!”“他姥姥的,谁杀了萧天仙和这小子,谁就当神帝!”

    刹那之间人影纵横,气浪横飞,惨叫娇呼此起彼伏,一场血腥异常的混战突然爆发。

    天仙派妖女寡不敌众,片刻间便伤亡近半,娇叱着奋力抵挡,将师尊团团护住,只等她一声令下,再做反应。

    萧太真心中急怒悲楚,视若不见,兀自怔怔忖想:萧太真啊,萧太真,这么多年了,你终究还是对这魔星念念不忘,不然何至于一见了他,就这般方寸大乱!

    想到自己辛苦经营了百多年的复兴大业,竟在最紧要的关头因他而功亏一篑,更是恨火熊熊,悲愤难当。

    秋波扫处,只见楚易笑嘻嘻地一手抱着萧晚晴,一手挥舞着双龙镇海椎,气浪飞旋怒扫,将人潮轰然逼退,但双眼视线却时不时地朝几丈开外、那盘蜷在地的白狐瞥去。

    萧太真心头大震,蓦地恍然大悟:“是了!我可真是糊涂了!这小子定是‘胎化易形’,和那负心汉合为一体了!所以那狐狸精才能凭借红豆,一路追到此处。而这小子必定是为了救小狐狸,才冒死出来乱搅一气……否则以那负心汉无情无义的性子,又怎会这么关心一个狐狸精的生死?”

    心中悲楚、快意、恨怒、滑稽、凄苦、嫉妒……交相翻涌,柳眉一扬,格格大笑道:“楚郎啊,楚郎,只怪妾身有眼无珠,连你这等薄情寡义、好色无厌之徒也认不出来!”碧袖翻飞,素手如兰花怒放。

    咻!碧光一亮,摄魂夺目。一柄弯弯曲曲的青铜长剑爆射而出,如惊雷厉电,瞬间没入东南角屋顶的一个黑铜兽头。

    轰隆!天摇地动,整个地宫密室剧烈地摇晃起来,灯光乱闪。东南角顶壁突然裂开一条笔直狭长的缝隙。

    众人大凛,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抬头上望。

    砰!缝隙开裂,水声轰鸣,狂涛巨浪如天河瀑布,劈头盖脸地冲泻而下,顿时将群雄推飞卷溺!

    楚易心中一沉:“糟了!仙妹……”念头未已,已被那势如千钧的巨浪当头排击,翻身沉入水底,呼吸窒堵,冰寒彻骨。

    眼角扫处,只见萧太真绿裳翻舞,在水中优雅地俯冲滑翔,一把抓起盘蜷成团的晏小仙,朝上方飞速游去……

    第四章秦王骑虎游八极

    湛蓝色的夜空中高悬着一弯明月,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四周星辰寥落,寂寞地闪烁着。

    骊山绵延,松柏林海郁郁葱葱,在寒风中呼啸如浪。山沟里,未融的积雪闪耀着泠泠银光。西边山壑环合,雄岭围矗,一湾冰湖在月光里雪亮如镜。

    几只梅花鹿从湖面上轻灵地飞奔而过,突然惊嘶一声,齐齐顿住,耳廓转动,朝右前方望去。

    喀啦啦一阵轻响,冰面突然龟裂开无数缝隙,整个湖面陡然向下一沉,急速坍塌!

    “轰!”冰层飞炸,碧浪喷涌,几道人影冲天飞起。湖面不断开裂,以惊人的速度坍塌陷落,刹那间便形成了几十个巨大的漩涡,湍流澎湃,浮冰跌宕。

    众梅花鹿昂首惊啼,四散飞奔,但冲不几步,立即纷纷跌入浮冰缝隙,被漩涡瞬间卷没。一只雌鹿后蹄陷落,被冰层夹住,前蹄奋力地踢打着,长声悲鸣,眼看便要掉落水中。

    忽然一道人影飞闪而过,将它陡然拔起,冲天飞去。雌鹿惊鸣声中,还不待有所反应,又被那人蓦地一口咬住脖子,悲嘶痛鸣着胡乱挣扎,鲜血激射。

    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眼如秋波,眉似横黛,花钿熠熠生辉,赫然竟是个风华绝代的妖娆美人,绿裳猎猎鼓舞,怀中掖了一只雪白的狐狸,右手提了一柄弯曲如波浪的青铜长剑,翠光流离闪耀。

    她一边急速飞掠,一边大口大口地吸鹿血,过了片刻,苍白的脸靥迅速恢复了娇艳,鹿血顺着她笑吟吟的嘴角流下,更添了几分诡异而野性的妖媚。

    “妖女,快快将她放下!”远处一声叱呵,如春雷绽破,一个俊美绝伦的少年踏风追来,赤裸的身躯雄健挺拔,散发着狂傲不羁的气息。

    少年臂下夹了一个童姿花貌的绿衣女郎,秋波流转,楚楚动人。

    那妖娆美人回眸嫣然一笑,柔声道:“楚郎,想要救你的心上人,就快快追上来吧。否则过上片刻,妾身若觉得口渴了,说不定就将她的血拿来喝啦。”将那兀自抽搐不已的雌鹿随手一抛,翩翩御风,朝西飞掠。

    少年清叱声中,贴着湖面向上冲起,直破星穹。与她一前一后,一高一低,朝西岭群峰飞去。

    这三人自然就是萧太真、楚易和萧晚晴。

    原来秦陵地宫一直绵延到骊山地底,另有一条绝密通道直达这西山冰湖。萧太真绝望急怒之下,以天枢神剑洞穿机关,打开闸门,将冰湖的水倒灌入密室,然后乘乱挟持晏小仙,溯游而上,逃之夭夭。

    地宫离地面少说也有百来丈深,地水陡然倒灌,不啻于天河奔泻,来势汹汹,加之水温冰寒入骨,魔门群妖中修为较弱的,顿时有不少溺毙其中。即便是李玄、方太臻等魔门妖帝,猝不及防之下也被灌了个七荤八素,追之不及。

    好在楚易这几日恰好学了“龙鳞避水诀”,立时屏息顿气,用周身毛孔吸纳水中的空气,然后与萧晚晴四唇相贴,源源不断地将新鲜空气送入她的心肺,紧紧尾随着萧太真,第二个冲出湖面。

    天仙门的御风术独步天下,罕有匹敌。楚易虽然真气强沛,又学了众多上古奇术,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超越,只有全速追随。

    山壑中隆隆震耳,水汽烟蒙,整个冰湖轰然坍塌,急速干涸,刹那间便只剩下了一个方圆数里的大坑。坑底水草纠缠,露出几十个大洞,涡流滚滚,将残余的冰水急速旋吸而入,汩汩冒泡。

    呼啦啦!地洞里突然水柱倒喷,如数十道银龙滚滚冲天,无数人影破浪飞舞,怒吼声此起彼伏。

    “操他奶奶的,别让他们跑了!”“杀了他们,抢回轩辕六宝!”神兵交错,气浪迸爆,魔门妖人四面八方围追而来,呼喝声震耳欲聋。

    楚易眼前一花,已有四条人影迎面扑至,萧晚晴“嘤咛”一声,低声叫道:“小心!”

    他金睛绽光,念力飞扫,眨眼间已将来者的真气强弱、神兵法宝,乃至周身的每个毛孔……一一辨清。

    思绪飞闪,心想:当先那两人修的是木宗真气,其兵器春雷钹和铁藤鞭都是木属神兵,需得用金宗法术、神器破之。后面左首那人修的是火宗真气,法宝也是火属器物,用水宗法术、神兵便可以克制。至于后面右首那人倒有些奇怪,修的分明是金宗真气,使的偏偏却是水属神兵,必定为了以“金生水”,最大地激化水属神兵的威力……哼,我就来个借花献佛,四两拨千斤!

    霎时间计较已定,楚易扬眉大笑道:“哪儿来的都给我滚回哪儿去吧!”疾念法诀,右手飞舞,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面六角紫铜镜,闪电似地朝当先两人打去。

    “紫光神镜!”群妖大骇,惊呼迭起。

    这紫光神镜是太古金族宝物,与春秋镜、流霞镜等并称为“大荒五大名镜”,坚不可摧,可以将任何攻击物反震回射,辅助以“回风返火大法”,尤有奇效。

    神镜飞旋,紫光四射怒舞,轰的一声,当先两人鲜血长喷,翻身跌飞。

    春雷钹铿然长鸣,和铁藤鞭一起逆向抛飞,带着两道炽烈碧光,不偏不倚地激撞在左后那人的离火神枪上。

    嘭!那人不堪重击,惨呼声中,凌空翻摔,七窍流血,当场一命呜呼。

    离火神枪登时脱手飞出,赤光暴涨,怒射飞冲,横扫在第四人的玄水龙角刀上。离火神枪受两道强猛木宗真气所激,威力已臻最大。水火相交,只觉得轰隆巨震,气浪狂迸,玄水龙角刀顿时断裂炸散。

    神枪余势未衰,势若长虹,直破入第四人的护体真气。那人“啊”地凄厉惨呼,被生生搠穿,紫火吞吐,须臾间便烧为一具焦骨。

    萧晚晴“咦”了一声,睁大了纯真无邪的美眸,怔怔地凝视着楚易,也不知是惊是喜是骇是惧。

    这四人中,两个是东海青帝门中的“百花使”翘楚,一个是南疆离火真君,还有一个是西域雷霆门的龙角真人,无一不是魔门真仙,实力未必在她之下……想不到仅只一回合,就被楚易借力打力,杀得两死两伤!

    楚易先以金属法宝击溃隶属木宗的“百花使”,然后将其木宗真气借势反弹,击毙了火宗的离火真君,同时,又将其火宗神器激化为至猛至烈,一举击杀金宗的龙角真人。

    这几下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将五行相生、相克的法则应用得妙到毫巅,实是让萧晚晴大开眼界。

    楚易心中大快,哈哈笑道:“还有谁想送死的,只管上来!”右手探扫,毫不客气地将离火神枪等几大神兵抓入手心,变小后纳入乾坤袋里。双足丝毫不停,闪电似地穿空飞掠,朝萧太真追去。

    魔门群妖惊怒交集,虽惮其神威,但毕竟轩辕六宝太过诱人,值得拼死相夺。当下纷纷施展浑身解数,前赴后继地围追堵截。

    楚易则依样画葫芦,针对敌手的修行真气与法宝属性,源源不断地施展出相克的法术、神兵,杀得群妖应接不暇,纷纷披靡溃退。

    眼见他奇招妙术异彩纷呈,法宝、神兵层出不穷,无一不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魔门群妖又是惊妒又是骇惧,越发相信这少年就是秦始皇转世。

    李玄、逍遥大帝、火曜天尊等魔门巨凶则纷纷游弋在外,虎视眈眈地静候良机,都想彻底摸清楚易的路数后,寻其破绽,突起猛攻,务求一举将他击杀。

    夜空澄碧,月华如水,人影交错,绚光闪耀,叱喝惨呼之声在群山间回荡。

    楚易大开大合,随心所欲,几日来所修炼的魔门五宗绝学都在这时刻融会贯通,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此中之酣畅痛快,就像是喝了百坛好酒,乘醉狂歌挥墨一般。杀到酣处,意气风发,忍不住纵声啸歌。

    萧晚晴在他怀内看得目眩神迷,芳心突突乱撞,始知那太古各宗古卷竟有如此威力。

    咫尺之距,月光照在他那如玉石雕琢的脸上,焕发出夺目神采,竟是如此的俊秀绝伦,狂傲不羁……她的喉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呼吸不得,心底一阵阵的酸苦痛楚,剧烈而尖锐。

    不远处,萧太真御风高飞,长袖曼舞,飘飘若仙。天枢剑纵横飞舞,碧光闪处,血光横飞,惨呼不绝,众人亦丝毫无法近身。

    听见楚易长啸,萧太真眼波流转,远远地朝他瞥来,格格脆笑道:“红豆埋骨,雪莲花开,何日君再来?楚郎,这里闲人太多,想要救你的小相好,就带上轩辕六宝,到老地方来找妾身叙叙旧吧!”

    话音未落,忽然身姿曼妙地凌空翻转,翩然踏上剑身,朝着西边天际,疾如流星地冲去。

    几乎同时,她樱唇绽破,十指跳动如飞,幽幽地吹奏起“心魔笙”来。魔音靡靡悦耳,犹如一夜东风忽来,百花盛开,妖冶诡秘,动人心魄。

    众人心弛神荡,潜埋于内心最深处的种种不可告人的龌龊念头,纷纷破土而出,瞬间蔓延生长,摩云参天,交织成万千淫秽不堪的春景幻境。

    就连楚易也是一阵意动神摇,蓦地大凛,急忙意守丹田,将那汹汹邪念从心底驱除出去。

    耳目顿时清明,凝神扫望,只见空中人影纷乱,惨呼迭起,不断有人或被魔音诱得发狂,或被那乐声节奏激得心力衰竭,从半空坠落横死。余下众人大骇,纷纷堵住耳朵,鼓起护体真气,对抗魔音。

    远远望去,成百上千的彩色光罩在星穹下缤纷闪耀,光怪陆离,蔚为壮观。

    就在这片刻之间,萧太真早已驭剑飞行,穿掠秦岭群峰,杳渺不可察辨。

    楚易极目远眺,再难瞧见她的身影,又惊又急:“这妖女被我整得众叛亲离,功亏一篑,早已对我恨之入骨。倘若再不赶紧追上,她将怨恨发泄于仙妹之身,岂不……岂不……”

    念头未已,后方一道杀气凌厉彻骨,激得他寒毛直竖,逍遥大帝的笑声森然炸响:“小子,受死吧!”

    丁!天地一亮,群山皆白。

    眼角扫处,银芒滚滚,龙吟不绝,六道剑光如南斗横空,呼啸电射而来。

    “南斗神兵!”楚易心下大凛,逍遥大帝的“南斗”在“魔门十大神兵”中位列第五。由六柄上古金族、水族的神剑组成,藏在逍遥扇骨内,离合变化,无坚不摧,与传说中的“北斗神兵”并称“十三天兵”,威名极著。

    一旦被“南斗”刺中,则周身血液顷刻冻结,僵寒而死。因此素有“南斗横斜天下寒”之谚。

    适才逍遥大帝在一旁觊觎了许久,此时眼见楚易怔怔发愣,立刻乘隙偷袭,毕全力于一击。

    楚易灵光飞闪,蓦地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柄青铜骨伞,凝神聚气,喝道:“移星换斗,颠倒阴阳,疾!”

    扑!青铜伞陡然张开,银光飞旋怒爆,将楚易二人包拢其中。

    魔门群妖中有人眼尖,失声叫道:“阴阳九合伞!”

    此伞是太古大荒时代,金族第六高手“天犬黄姖”的神器,收合时锐不可当,张开时坚不可摧。一旦被收入伞中,不仅元神封印,肢体也会立时被伞内的阴阳二气绞碎,化为骨浆血水。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如星河飞泻,接二连三地激撞在铜伞银光上,如密雨骤响。

    只听轰的一声,光芒刺目,气浪鼓舞,青铜伞陡地一收,六道剑光冲天反射。

    楚易虎口酥痹,背心如被重锤所击,“哇”地喷出一口淤血,气息翻涌,蜷身抱伞,如离弦怒箭,朝前方推送急冲。

    却听怀中萧晚晴“啊”地低吟一声,那温暖绵软的身子突然变得冰冷僵硬起来,簌簌颤抖。

    楚易一凛,低头望去,只见她花容惨白,樱唇青紫,左边肩窝赫然多了一个暗紫色的伤口,急剧地扩张、收缩,冰雪般肌肤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显得越发晶莹剔透……原来适才这六剑重击,仍有一剑洞穿了铜伞,将她击伤。

    萧晚晴眼圈微红,痴痴地凝视着楚易,嘴角勾起一丝凄楚而又温柔的微笑,蚊吟似地颤声道:“楚……楚公子,我快要死啦……我不是成心骗……骗你的,你……你别记恨我……好不好?”

    楚易又惊又怒,心中竟莫名一阵刀剜似地剧痛,喝道:“龟息闭气,别再说话!”

    左手一翻,扣住她的肩膀,将真气绵绵输入。触手冰寒刺骨,蓦地打了个寒噤,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抖来。

    “妙极妙极,这小子已经被逍遥帝尊打伤啦!”“他奶奶的,大家伙儿全力杀了这小子,夺回轩辕六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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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3楼 发表于: 2007-08-01
群魔爆发出如雷的欢呼、呐喊,人影憧憧,围攻而来。火曜天尊、李玄、司马鲸波等巨凶也纷纷纵声怪啸,全力以赴。

    紫微星盘、南斗、幻魔珠……各种神兵破空呼啸,交错纵横。一时间,漫天绚光乱舞,晃得楚易眼都花了。

    火曜天尊紫衣鼓舞,率先冲到,双手紧握一个七尺来长的巨角,呜呜吹奏。

    呼!一团炎风螺旋飞转,青碧、紫红、炽白……各种颜色的火焰从那巨角里怒爆飞舞,化作万千凶兽妖禽形状,四面八方咆哮扑来。

    楚易鼻息一窒,被那热浪拍得呼吸不得,心中大凛,知道此时不走,只怕再难脱身了。但眼下群魔乱舞,寡众悬殊,怎么才能全身而退呢?

    楚易灵机一动,蓦地想起乾坤袋中的巽风雷火轮,探手抓出两只赤金环轮,哈哈大笑道:“来得正好!天寒地冻,正愁没人给朕煽风点火呢!”默念法诀,丹田内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彼此逆向飞转,体内真气顿时滚滚涡旋,直冲掌心双轮。

    轰的一声,四周那五彩缤纷的火海炎浪突然一下冲入他掌心的双轮,被吸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惊呼声中,楚易纵声长笑,右手挥舞,那两只赤金环轮蓦地破空飞转,赤光怒爆吞吐,掀起两道紫红色的炎风火浪,顿时将四面围涌而上的妖人打得狼狈溃退。

    “风生雷火,驾雾腾云,疾!”楚易大喝声中,抄身踩踏其上,周身真气滔滔冲向脚底涌泉穴。

    呼!双轮紫火熊熊,风雷激吼,载着他破空飞起,瞬间直冲出千丈之外,风驰电掣地朝着萧太真消逝的方向急追而去。

    巽风雷火轮乃是太古金族神器,是大荒第一名匠巧倕用三十六种神铁铸造而成,一旦受强猛真气或烈火激化,立即产生无与伦比的超强动力。踩着它可以御风飞行,瞬息千里,即便是苍龙凤鸟也难追及。

    群妖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直破云霄,消失在天地之间,一时目瞪口呆,惊骇狂怒,连话也说不出来。

    火曜天尊想到自己全力猛击的火浪,竟反成了帮助他逃之夭夭的动力,更是气得黑脸涨紫,双目凸出,几欲爆炸开来。

    唯有李玄凝空而立,衣袂鼓舞,星盘飞转,眼中光芒闪烁,嘴角露出一丝淡不可察的森冷微笑。

    狂风扑面,天旋地转,星辰迷乱地闪烁,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到。

    楚易回头望去,大地苍茫,群山杳杳,哪里还看得见半个人影?心中方自长舒了口气,突然感到怀中佳人的身体越来越冰冷,顿时一凛,低头望去。

    只见萧晚晴容颜苍白如雪,肌肤上的冰霜越结越厚,就连发丝、眉梢、睫毛上也都沾着晶莹的冰屑,不住地簌簌发抖。那双妖媚的秋波迷离涣散,仿佛在凝视着他,又仿佛在看着上方的星穹,嘴角还凝固着那丝凄凉温柔的笑意,春葱似的玉手紧紧地抓握着他手臂,似乎一刻也不愿分离。

    霎时间,楚易的心仿佛也被她那只素手紧紧揪住,痛得无法呼吸。炽烈的爱和恨,交织在一起,烈火似的在他心里熊熊燃烧着,这一刻,他突然明白,原来自己竟是这么在乎这三番五次欺骗过自己的妖女……

    他咬牙切齿地瞪视着那张纯真而又妖娆的脸,突然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那雪肩上的伤口。

    寒气凌厉如刀,轰然贯入咽喉,在他肚内翻江倒海地乱窜,所到之处,冰寒彻骨,割痛难当。饶是他真气如此强沛,也冻得四肢麻木,牙关格格乱撞。

    不知过了多久,萧晚晴的身子渐渐变得温热起来,冰水消融,顺着她脖颈丝丝缕缕地滑下,流入乳沟。那苍白的胸脯也变得莹润起来,急促地起伏着。睫毛轻轻一颤,秋水明眸逐渐恢复了澄澈。

    “楚公子……”她惊呼一声,奋力将他奋力推开,摇头颤声道,“不可如此!南斗剑气天下至寒,就算……就算你能全部吸出,你……你自己的五脏六腑也会深受重创……”

    “住口!你……”楚易怒喝一声,冷冷地瞪着她,蓦地低头继续吸吮寒气。这道理他何尝不知?只是眼下又有什么法子?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冻为冰人,香销玉殒吗?

    当下一边默念前两日研习的火宗“炎风流火诀”,护住自己经脉肺腑,一边运转太乙元真鼎,将她体内的冰寒剑气尽量吸入鼎中,消融化解。

    萧晚晴咬着唇,怔怔地凝视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秋波忽然迷蒙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涌了出来,顺着那红晕浅泛的脸颊倏然滑落。接着嘴角一颤,漾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甜蜜、温柔而凄凉。

    “你笑什么?”楚易恨恨道,双手忍不住在她肩头用力一箍。

    她“啊”的一声,疼得柳眉轻蹙,但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叹了口气,温柔地凝视着他,低声道:“楚郎,你放心,从今往后,晴儿绝不再骗你半句。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语音虽然轻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一丝转圜。说到最后一字时,眼圈又是一红,泪水盈盈欲滴。

    楚易心中剧震,五味翻陈,蓦地一捏她的脸颊,狠狠地封住她的口唇。

    萧晚晴“嘤咛”一声,周身瞬时瘫软,那冰冷的身体也仿佛突然变得火热起来,泪水忍不住扑簌簌地掉落,紧紧地抱住他,含含糊糊地哽咽叫道:“楚郎!楚郎!”

    那一声声叫得如此温柔而痛切,在楚易的心底激起熊熊烈火,烧灼而疼痛。他辗转反复,暴虐地吸吮着那柔嫩甘香的唇瓣,恨不能要将她勒入体内,吸入腹中……

    狂风呼啸,星汉无声。轻烟流水般的月华里,两人紧紧相抱着,踏着紫光闪耀的风火轮,朝西边天际急速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稍稍分开,相视一笑,突然都有些尴尬忸怩,但更多的却是酸涩的温柔与甜蜜。

    在这浩渺无边的月色里,一切变得如此虚幻而不真实。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分分合合……此刻想来,也都如月光般飘忽不定,恍如隔世。

    “糟了!仙妹!”楚易忽然回过神来,失声大叫。想到自己适才与萧晚晴重归于好后,爱恨交迸,忘我缠绵,竟将义妹生死安危一时抛到了脑后,不由耳根烧烫,大感惭愧歉疚。

    “楚郎放心……”萧晚晴双靥酡红如醉,抿嘴微微一笑,柔声道,“萧老妖婆还指望着拿晏妹妹换取轩辕六宝呢,怎敢伤她分毫?”

    楚易心中一宽,忽然想起萧太真逃逸时说的那句话来,暗自默读了几遍,皱眉喃喃道:“红豆埋骨,雪莲花开,何日君再来?她说的‘老地方’究竟是哪里?”

    萧晚晴沉吟道:“雪莲是天山独有的奇花,萧老妖婆又是以天山为巢穴,想必她是将晏妹妹掳回天山天仙宫去啦。”

    楚易摇头道:“不对。魔门中人大都知道天仙宫的所在,倘若她真将仙妹掳回天山,又何必当着众人的面,将意思挑得这般明白?那不是自找麻烦吗?我看她多半是声东击西,故意将魔门妖人引往天山。”

    萧晚晴嫣然一笑,柔声道:“楚郎说得有道理。但若不在天山,又有什么地方产有雪莲呢?”

    楚易心念一动,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而美丽的画面:万里碧天之下,雪峰皑皑,红岩嶙峋,一个翠衫女子回眸一笑,纤手握着一朵嫣红的雪莲。远处山脚,草甸连绵,花团锦簇,牛羊在溪流之间悠远地鸣叫……

    “阿尼玛卿!”楚易心中大震,忽然脱口而出。

    萧晚晴睁大妙目,奇道:“什么?”

    楚易脑中电光石火,蓦地一一想起,叫道:“是了!是阿尼玛卿!也就是青海积石山!‘阿尼玛卿’是安多藏语,意思就是‘伟大的先祖’,是藏族的神山。那里是楚狂歌、萧太真从前初识的地方……”

    萧晚晴又惊又奇,她与萧太真相处十八年,竟从未听说过此事。正待细问,楚易却已迫不及待地抱着她,折转西南,驾着风火轮急速飞去。

    月光朗朗,万里河山历历分明,两人急速飞行,很快便进入了青海境内。

    掠过青海湖,极目远眺,西南群山间草甸起伏,大河奔腾,暗红色的崇山峻岭顶着皑皑积雪,自西向东迤逦绵延。

    雪峰巍巍,雄奇兀立,在月光下望去,犹如玉柱琼晶,纯净剔透,极为圣洁壮丽。

    寒风凛冽,远远地传来雪鹫苍凉的叫声,伴着远处东南山脉下、那滔滔黄河的轰隆水声,更觉悲壮苍郁。

    狂风扑面,阿尼玛卿山越来越近了。雪峰崔巍,连绵突兀,四周都是险崖峭壁,乱石嶙峋,仿佛万千怪兽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带给两人一种无形的巨大压力。

    楚易御风急行,触目所及,只觉得每一处景物都是如此熟悉,心潮澎湃,许多往事纷乱地涌入心头,待要细想,却又飘渺不可追循。

    他的心底忽然一阵莫名的好奇与悸动:在这片壮丽苍凉的雪山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突然,西南方那片雪岭冰川之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笙音,清幽甜美,又带着淡淡的凄楚哀愁,就像一个闺怨女子的叹息。

    萧太真!她果然等候在这里!楚易二人对望一眼,又是惊喜又是凛惧,再不迟疑,朝着笙音起落处全速飞去。

    越过那龙脊似的高巍雪岭,狂风吹来,异香扑鼻,熏人欲醉。两人眼前一亮,齐齐低呼出声。

    万仞冰崖绝壁,长满了雪莲花。黑茎绿叶,白苞红花,正自凌寒怒放,迎风摇曳。放眼望去,就像是无数绿衣美人在翘首盼归……

    绝壁下方,半山冰牙交错,雪洞幽深,一个翠裳美人席地而坐,低首垂眉,衣带翻飞,正自专心致志地吹奏着碧玉笙。

    旁边焚香袅袅,玉灯摇曳,雪地上插了那柄弯弯曲曲的天枢剑,剑旁躺了一个白衣少女,眼如春波,清丽如画,诧异而警惕地凝视着他们。正是晏小仙。

    楚易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突突乱跳,激动不已,叫道:“仙妹,你没事吧?这妖女有没有伤了你?”

    晏小仙花容微变,闪过惊喜而不可置信的神色,失声道:“你……你是大哥?”但妙目滴溜溜一转,瞥了一眼他那赤裸健美的身躯,以及身边那微笑不语的萧晚晴,疑云大起,笑靥登时凝固。

    毕竟,眼下这个俊美不羁的少年,比起从前那个正直善良的书生,无论是外貌、声音,还是气质脾性,都相差太远了。最重要的是,胎化易形之后,楚易体内的半枚红豆也已随之消融。

    晏小仙念力探察了片刻,感应不到丝毫的红豆灵念,方甫涌起的狂喜欢悦登时消失得干干净净,惊疑不定。

    这时,笙音突然顿止,余音袅袅不绝。

    第五章蜜意深情谁与诉

    月色如水,异香扑鼻,一切宛如梦幻。

    萧太真抬起螓首,眼波闪闪,凝视着楚易,嫣然笑道:“楚郎,还记不记得那年那夜,你就是站在这峭壁上听我吹笙?你说有一天雪莲花开,你会回到这里来看我。可是我等了两百年,春去秋走,雪莲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我却始终没等到你回来……”

    她叹了口气,翩然起身,柔声道:“这两百年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那些日子,想着某一天能和你在这漫山雪莲下重逢。而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啦。”

    月光下,萧太真梨涡浅浅,笑容凄婉,绿裙鼓舞,赤足如雪,素手在耳边轻拢着飞扬的青丝,风姿楚楚动人,就像是一朵盛开的雪莲花。

    楚易心中嘭嘭剧跳,隐隐之中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压住了,有一瞬间竟喘不过气。

    萧晚晴握紧他的手,一字字地传音道:“楚郎小心!你‘胎化易形’尚有一劫未完成。她故意以‘天仙摄魂魔音大法’,借用和楚天帝之间的往事,为的就是要扰乱你的心智,使你神识错乱,发狂而死……”

    楚易一凛,忖道:是了,最后一劫也不知什么时候发作?时间紧迫,我需抢在这之前制服妖女,救出仙妹。

    当下收敛心神,哈哈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萧老妖婆,你既知道楚天帝已死,又何必和我这后生小子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前尘往事?放了我仙妹,我就饶你不死!”

    说到最后一句时,脚下双轮风雷激爆,闪电似的疾冲而出。呼!右手飞舞,阴阳九合伞银光怒放,朝着萧太真当头罩下!

    萧太真格格笑道:“好一个薄情寡义的狠心郎。”素手挥扬,碧光一闪。

    当!气浪迸爆,楚易虎口一震,铜伞伞尖竟被天枢剑瞬间斩落。

    杀气扑面,剑光顺势反撩而上,厉电似地朝他咽喉疾刺而来,哧的一声,护体真气应声破裂。

    “小心!”萧晚晴、晏小仙齐齐失声惊呼。

    楚易大骇,风火轮瞬间反向怒转,身形凌空翻飞,冲天而起。饶是如此,左肩仍被凌厉剑气劈出一条深长的口子,直达骨髓,火辣辣地烧疼。

    好利的剑!阴阳九合伞以太古青铜混金制成,坚不可摧,伞尖更是至为坚硬之处,想不到竟被她这般随手一剑便削去半截。就连他坚韧无比的护体气罩,在此剑面前也变得不堪一击。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这才明白何以北斗七剑能被视为“天下第一神兵”。贪念大炽,精神陡振,恨不得立即将此神器重新夺回,占为己有。

    萧太真也不追击,裙裳翻舞,飘然立定,嫣然笑道:“楚郎,你若想救回心上人的小命,就别再做这样的傻事啦。乖乖儿地将轩辕六宝交给妾身吧。”

    素手一抖,咻!剑气如碧霞长虹,隔空指向晏小仙心口,照得她容颜尽绿。

    楚易大凛,扬眉笑道:“好,算你赢啦,我把轩辕六宝交给你便是。但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当下气运丹田,张口将太乙元真鼎、乾坤元炁壶和天地洪炉一一吐出,和太古虎符、河图龙幡一道托在掌心。

    五件神器绚光交迸,冲天乱舞,将四周的雪岭冰壁映照得流光溢彩,绚丽多端。

    瞧着这天下修真梦寐以求的五大至宝,萧太真目眩神迷,呼吸窒堵,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她方才格格一笑,将一条绿光细筋抛到楚易脚边,柔声道:“很好。楚郎,你用这‘碧蚕蛇筋’将晴儿牢牢捆住,把这五件神器放到她的手中,然后再将她丢到我这儿来……”

    楚易心中一凛,与萧晚晴对望一眼,冷笑道:“萧天仙,你要的不过是轩辕六宝,何必牵扯上她?”

    “咦?莫非楚郎喜欢上了这小妮子?两情相悦,舍生忘死。难怪她肯为了你做出这等不知死活的事儿呢。”

    萧太真睁大了妙目,故作讶然,掩袖吃吃而笑。楚易两人脸上莫名地一红,心中却是一阵酸甜。

    “唉,只可惜这小妮子欺师灭祖,罪不可赦,妾身虽有心成全楚郎,却也只能徒呼奈何啦。”萧太真不等他说话,又嫣然一笑,柔声道,“世上难有十全十美之事,楚郎想要哪一个活下来,可真要好好想想呢。”

    天枢剑轻轻一送,晏小仙低吟一声,身子微微一晃,酥胸登时出现了一个血点,殷红夺目。只要剑气再进几分,立即香销玉殒,救无可救。

    楚易大骇,喝道:“住手!”

    萧太真素手一顿,笑吟吟道:“想好了吗?”笑靥如花,话语温柔如蜜,但那隐藏着的杀气却迫得众人寒毛乍起。

    楚易心乱如麻,目光在二女之间逡巡往复,一时难以决断。眼角扫处,见晏小仙咬着唇,板着俏脸,冷冷地看着自己,楚易心中登时一阵剧跳,大为心虚愧疚。

    萧晚晴眼中闪过淡淡的黯然凄楚之色,凝视着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楚郎,晚晴和你相识不过数日,却亏欠你太多。楚郎不计前嫌,这般待我,晚晴已是铭心刻骨,死而无憾啦。晏姑娘对楚郎情深一往,你可不要辜负了她。”

    话音未落,翩然朝萧太真掠去,娇叱道:“萧太真,我和你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又与楚郎何干?你要杀我,只管来就是,何必用这等卑劣手段胁迫旁人?”

    她双袖平展,空门尽露,竟是全然送死的架势。

    “慢着!”楚易大惊,右手一探,登时将她凌空抓回。刹那间思绪飞闪,忽然有了个主意,哈哈大笑道:“萧天仙,这小妖女三番五次骗我,我原想亲手将她凌迟处死,你既要代劳,何乐而不为?”

    当下手掌飞舞,绿光激爆,一边用那绿蚕蛇筋将萧晚晴紧紧缚住,一边在她耳边传音入密,快速地说了一遍计划。然后将那五件神器塞入她的手中,大声喝道:“给你,接住了!”双臂一展,果真连人带物,朝着萧太真疾抛而去。

    萧太真妙目一亮,惊喜无已,正想探手去抓,只见萧晚晴格格大笑道:“轩辕六宝,你们谁也别想得到!”素手一松,竟将那五件神器朝着万仞冰壑下抛去!

    “孽障!”萧太真惊怒欲爆,什么也不顾了,绿影一闪,闪电似地朝下冲落。

    楚易长笑道:“看看是你快,还是我的风火轮快!”双轮紫火怒舞,雷霆电冲,双手并握,真气轰然奔卷,形成十余丈长的太乙离火刀,迎风怒斩。

    萧太真御风术天下无双,竟抢在楚易之前追至,长袖鼓舞,猛地将轩辕六宝尽数卷入。正自狂喜,秋波瞥处,那道碧绿光刀风雷滚滚,业已当头劈到!

    萧太真心下大惊,疾念法诀,真气贯集,丁!天枢剑光芒爆长,朝着太乙离火刀笔直刺去。

    轰!气浪冲射,光波激爆,碧光气刀登时被劈为两半。天枢剑气如长虹贯日,势不可挡。

    “大哥小心!”晏小仙芳心一沉,失声大叫,热泪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她已经开始相信这赤裸陌生的少年,真是由自己结义大哥“胎化易形”所变的了。除了他之外,世上又有谁甘愿拿轩辕六宝来换取她的性命呢?

    楚易听她终于认出自己,心中悲喜交织,精神大振,哈哈大笑道:“萧天仙,这里碧水丹山,冰川雪莲,风景佳绝天下,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同穴长眠吧!”风火轮变向飞转,人如螺旋怒舞,绕着天枢剑飞旋疾转,直冲而下。

    碧光炽烈,太乙离火刀顺势分化两股,犹如两条青龙咆哮交缠,刹那间已冲到萧太真眼前。

    这一下电光石火,雷霆万钧,萧太真避无可避,即便能反撩神剑,将他一劈为二,自己也必定被这离火双刀打得魂飞魄散。

    她刚刚夺到魂牵梦萦的轩辕六宝,又怎甘心与这小子同归于尽?唯一的法子,就是毕集周身真气,生生接下这螺旋气刀……

    嘭隆!两人身影互叠,四掌相交,气浪团团迸炸,炫光四射,如万千碧蛇飞蹿乱舞。

    雪山染碧,山摇地动,冰壁倏地裂开无数长缝。狂风鼓舞,轰隆隆一阵巨响,碎石崩雪滚滚冲落,震耳欲聋。

    楚易呼吸一窒,气血翻涌,掌心对抵处,萧太真的阴寒真气滔滔冲来。周身顿时寒冷彻骨,仿佛被万重冰山当头压住,又像是置身于万顷冰洋之下,稍有不慎,就立即被挤压成肉泥骨末。

    三十丈外的半山雪地上,晏小仙二女屏息凝神,紧张地观望着,眼看着一块块巨石擦着楚易暴雨似地冲落,惊叫声此起彼伏。

    但楚易此时却浑然不觉,耳边尽是嘭嘭气浪闷响与岩石碎裂声。

    两人四掌紧紧相贴,当空飞旋,越转越快,人影渐渐看不着了,四周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光罩,将冲撞而来的落石、断岩纷纷反弹震飞。

    相持片刻,楚易心中越来越是惊骇,始知这妖女的真气竟是如此强沛,丝毫不在自己之下。

    几个时辰前,楚易与萧太真念力相斗时,曾仗着轩辕诸宝之助,大占上风,因此形成错觉,以为此姝修为大不及己。

    因此,为了避开天枢剑之锋锐,他才故意使出两败俱伤的拼命绝招,逼迫她与自己直接对决,务求一举击破。不想弄巧成拙,反而陷入极为艰苦的拉锯战中。

    此刻两人经脉相连,真气对峙,已成骑虎之势,不分生死绝难停止。如果某人半途退出,即便侥幸不被对方击毙,也必定被震断浑身经脉,从此成为废人。

    萧太真突然格格娇笑,媚眼如丝,艳光四射,扑扑轻响,翠裳绿裙炸散为万千丝缕,那莹白曼妙的丰腴胴体暴露无余。

    楚易脑中嗡的一声,异香贯脑,热血上冲,一颗心嘭嘭狂跳。

    咫尺之距,佳人肌肤晶莹胜雪,吹弹欲破。妙处毕现,合着那妖媚冶荡的笑靥、勾魂摄魄的眼波,更让人心猿意马,神魂飘荡。

    萧太真妙目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嫣然一笑,柔声道:“楚郎,你记不记得两百年前,我们也是这般四掌相抵,裸身互对。只不过那时妾身是为了救你性命,想不到今日却成了生死冤家。唉,老天爷的心思可真难预料。”

    楚易心中一颤,眼前蓦地闪过某个熟稔的情景:山洞外大雪纷飞,兀鹫盘旋,洞内篝火熊熊,他正和一个娇媚俏丽的裸体女子面对面地股腿交缠,手掌相抵,那双眼波温柔如春水,带着盈盈笑意,直欲将他融化……

    萧太真柔声道:“对啦。楚郎,当时你就是这般看着我,你的腿紧紧地贴着我的腿,热得就像一团火,烫得我的心里一阵阵地发软……”

    楚易心中怦怦直跳,口干舌燥,却听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那时我不过十九岁,在你之前,从没和任何一个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一年到头都躲在这阿尼玛卿山的雪洞里闭关修炼,心里只想着如何复兴神门,光耀先祖……对啦,楚郎,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这‘阿尼玛卿山’是什么意思么?”

    那双妙目温柔似水,仿佛要将他吞溺其中。楚易意乱情迷,下意识地随口答道:“记得,在藏语中的意思是‘伟大的先祖’……”

    萧太真嫣然一笑,似乎颇为欢喜:“总算你还记得。但我却始终没告诉你,这条山脉,原是我先祖蚩尤大帝的脊骨化成的,几千年来,我的历代祖先都以这里为大本营,苦修磨练,矢志复兴……”

    话音未落,却听萧晚晴焦急地大声叫道:“楚郎,静心凝神,别看她的眼睛,别听她说话,更别顺着她的话题交谈!”

    楚易一凛,冷汗涔涔,陡然清醒过来,又惊又怒,暗呼惭愧,险些又中了这老妖婆的狡计!

    眼下“胎化易形”最后一劫将至未至,正是识海最容易波动变化之时。倘若被她一步步地诱激起楚狂歌的神识,自己必定神智错乱,发狂而死。即便自己能勉强守住本识,但意念摇动之下,也难保不让她乘虚攻入,魂飞湮灭。

    总而言之,如果不在劫期到来之前将她彻底击倒,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当下楚易再不迟疑,闭上眼睛,意守丹田,将她的魅影魔音强行从脑中驱逐出去,同时奋起周身真气,全力朝她猛攻。

    萧太真微微一震,阴寒真气如大潮奔涌,与他对峙不下,口中却依旧柔声道:“楚郎,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我这一生一世只怕是永远也不能忘记啦。那天是腊月二十,是我修炼‘玉女天仙大法’的最后一天,原以为只要过了子时,就可以大功告成,修成‘天仙童丹’了……只可惜,只可惜我偏偏遇见了你。”

    萧太真叹了口气,声音飘渺,变得更加沙哑柔媚起来。

    “那天傍晚,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山洞里阴冷得出奇。我赤着身子,盘腿坐在‘两仪归真鼎’里,听着寒风在山峰里回荡着,就像有万千头野兽一齐怒吼,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再也修炼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掠入了一条人影,大声叫道:‘淫魔,快给我滚出来!’我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白盔素甲的少年军官提着长刀,昂身站在洞口,满脸骄傲愤激的神情。浑身上下到处是伤口,鲜血已经凝结了,脸上一条长长的刀疤,但看起来非但没有破相,反而显得那般英姿勃勃,狂野不羁……”

    那沙哑妖媚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怨与凄伤,春风似地拂过耳稍,丝丝缕缕地钻入楚易的心里。

    “楚郎,那就是你,那就是你我初次的相遇。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就在那一刻,我便莫名地喜欢上了你。我这一生的折磨与苦楚,也是在那一刻便已注定了……”

    楚易模模糊糊地听到这些话,心旌一阵摇荡,眼前晃过些水波似的幻影,但立即又凝神聚意,屏除杂念。

    萧太真柔声道:“你瞧见洞中除了几具干枯的童男童女的尸体,就只有我,脸色顿时变得和缓了,说:‘姑娘不要怕,我是西唐安西都护府将军楚狂歌。是来这里诛杀淫魔,解救你出去的。’嘿嘿,你又哪里知道所谓的‘淫魔’,竟然就是我这娇娇怯怯的弱女子?

    “修炼第九重‘玉女天仙大法’时,必须借助阴阳鼎器吸收九名童男、九名童女的元阳、元阴,否则必定走火入魔,真元迸爆而死。所以那些天里,我在山下附近的村庄里掳掠了十八名童子……”

    楚易心中一凛,突然想到萧晚晴修炼的也是这妖法邪术,如此说来,倒该幸亏自己今夜破了她的处子之身,免得她日后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心绪一起,念力登时涣散,只听萧太真叹道:“恰好那年西唐大军攻打吐蕃,占领了吐谷浑、格尔木等地。你听说当地有不少童子失踪,就带了几名部下深入雪山,寻找下落。

    “唉,这个山洞隐秘至极,从未有人发现过,偏偏却被你找着了……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早就注定了你我的相遇?

    “你脱下自己的衣服,若无其事地披在我的身上,从始至终,竟没有多看一眼。我心里突然好生屈辱、生气,难道在你的眼中,我的美貌、我的身体竟这么没有魅力吗?”

    她顿了顿,嘴角漾开一丝凄楚的笑容,淡淡道:“楚郎,修炼了那么久的‘玉女天仙大法’,竟是你,让我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挫败感。如果连一个小小的西唐将官都不能魅惑,我又怎能颠倒众生,征服天下?

    “那一刻,我暗自发誓,不用任何媚惑之术,定要让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心想,只要你一旦对我动了心,我立时就将你杀了,碎尸万段……”

    楚易心中一颤,寒意森然,又听她柔声道:“你问我是哪里人氏,要将我送回到父母身边。于是我捏造了一个极为悲惨的故事,说我原是西唐河州的官宦之女,吐蕃攻陷河州,屠戮了我全家,将我掳到了吐谷浑,正好遇见了‘淫魔’,于是又被他劫到了这山洞之中。但‘淫魔’还来不及对我淫辱,就来了几个仇家,逼得他离开了此地……”

    “你信以为真,颇为同情。我流着泪说我已经没有亲人啦,公子救我一命,我愿以身相许,哪怕只做你的奴婢,为你铺床叠被也心甘情愿。岂料你听了之后,只是摇头苦笑,说你戎马漂泊,也不知明日生死,不愿拖累别人……

    “我生平见过的男人也不知有多少,却从没有一个如此不贪恋美色。难道我在你眼中竟真是如此不值一提?我心里又是恼恨又是赌气,于是故意一头撞向石壁,你大惊失色,将我拉住。我哭着说我的身体已经让你看过了,你若不肯要我,我只有一死以全贞洁。你这才勉强答应。

    “那时夜色已深,大雪纷飞,山势又极为陡峭,你怕摔伤了我,不敢背着我连夜下山,就在山洞里避了一夜风雪。不想翌日风雪更猛,竟遇上了百年一遇的暴风雪,我们在山洞里一住就是六日。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同居一处。

    “大雪封山,天寒地冻,你在洞外捕杀了几只苍鹰、兀鹫,烧了一鼎的肉羹,将羽毛制成了翎衣,给我穿上,自己却依旧穿着薄薄的单衣。我们围着篝火取暖,你和我说起许多军旅趣事,也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是西唐当朝宰相楚朝禹之子。我心里好生诧异,楚尚书权倾天下,皇帝又素来喜欢世家子弟,为何堂堂宰相独子不去参加科考,登堂入殿,却甘心投身行伍,到这荒凉险恶的西域蛮邦,过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楚郎,这些疑惑后来我曾经问过你好多次,但你却始终不肯告诉我……”

    楚易迷迷糊糊中骇然忖道:原来楚天帝竟是当年宰相之子!不知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会一步步地沦入魔道,成为魔门五帝之一呢?一念及此,思绪大乱,脑海中又闪过许多极为熟悉的画面,如狂潮激涌,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萧太真“天仙摄魂魔音大法”冠绝天下,道魔各宗摄魂术无有出其右者。

    楚易的“胎化易形”尚未大功告成,虽然念力、真气已极为强沛,但经验、定力却仍相差甚远。尤其眼下两人经脉相通,心念感应,少有不慎,便会被这妖女长驱直入,完全控制。

    此时,在她绵绵不断的蛊惑挑引下,楚易念力防线已经渐渐松懈,原已深埋融入识海深处的楚狂歌神识又如春草破土,纷摇蔓延。

    晏小仙、萧晚晴在一旁瞧得心急如焚,不断地呼叫提醒,奈何楚易浑然不觉。

    二女一个被封住经脉,一个被“碧蚕蛇筋”紧紧捆缚,挣脱不开,只有眼睁睁地干着急了。

    萧太真嘴角露出一丝淡不可察的笑意,柔声道:“楚郎,那六天六夜里,我们就这么与世隔绝地住在山洞中,仿佛全天下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人。我想不到你外表那般狂野不羁,内心却是个温文君子。虽是孤男寡女,虽然我已明言以身相许,你却依旧守之以礼,始终没有半分半毫的轻薄。就连夜里和衣而睡时,也和我保持了三丈的距离……

    “但你越是如此,我的好胜心便越是强烈,想尽了法子要虏获你的心。我故意在你面前更换衣服,给你唱歌,为你跳舞,看着你看我的目光渐渐炽热,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喜悦……唉,却不知从那时开始,我已经是作茧自缚,再也不能从情丝里挣脱啦。

    “到了第六天夜里,积存的木炭都已用光了,洞里越发阴寒彻骨。你怕我受寒,终于主动将我紧紧抱着,睡在一起。当你将我揽入你温暖宽厚的怀里,我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晕厥。楚郎,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放松所有的警戒,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一个男子……

    “夜深了,看着洞外大雪纷飞,听着你均匀的心跳、悠长的呼吸,我的心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喜乐。那一刻,我突然发觉自己从前的生活竟是那般的孤单寂寞,了无生趣……

    “我抬起身,痴痴地凝视着你,黑暗中,你睡熟的模样就像一个无邪的孩子,俊得让人心疼。我忍不住低下头,鬼使神差地吻你的唇,只一刹那,周身仿佛被雷电劈中,泪水莫名地涌出,那是一种怎样甜蜜、痛楚而幸福的悸动啊……”

    她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带着一种莫以名状的凄楚与悲伤,柔声道:“楚郎,就在那一刻,就在你睡着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你。从那以后的两百年里,你就一直住在我的心底,再也不能更移。”

    楚易心中突突狂跳,意念纷乱,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萧太真停了片刻,才低声悠然道:“第七天早上,风雪终于停了。你小心翼翼地背着我下了山,原想将我寄住在百姓家里,但我却不答应。你无可奈何,只好将我乔装成军士,冒险带入了军营,住在你的营帐里。

    “谁知就在那天夜里,吐蕃大军发动了突袭。八万铁骑潮水一样地涌来,将十里大营冲杀得七零八落……

    “到处是大火,到处是人影,箭石暴雨般的漫天飞舞。你紧紧地抱着我,骑着大宛汗血宝马向东突围,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我靠在你怀里,看着你纵声狂啸,神威凛凛,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想不到你一个西唐将官所学竟如此庞杂,道魔各宗的诸多武功、法术都会……

    “但更让我骇异的,是你眼中燃烧的冷酷、悲伤而痛苦的火焰,以及那一往无前、视死如归的狂野气魄。正是那舍生忘死的摄人气势让你变得勇不可当。

    “那时我的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是不是会选择血战至死?你抛弃荣华富贵,戍守边疆,是不是为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你深入雪山,冒死寻找所谓的‘淫魔’,莫非也是一种近乎自杀的冒险?

    “那一刻,我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好奇:你为什么一心寻死?在你狂野不羁的外表下,究竟隐藏着什么心事,隐藏着怎样惊涛骇浪的过往?呵,楚郎,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最后一句,楚易脑中轰然一响,眼前走马灯似地闪过众多似曾相识的场景,越来越清晰,耳畔响起无数的呢喃、低语、笑声、哭泣……搅得他气血翻涌,几欲发狂。

    萧太真低声道:“那夜吐蕃大军之中,有不少密宗法师。就在我们即将冲出重围时,恰好遇见了火莲法师智童。他的帝释天杵在‘佛门十大神兵’中名列第二,威力惊神泣鬼,那时的我尚无法抵挡,何况是你?

    “帝释天杵雷霆似地击入前方草地,顿时就炸出一个百丈方圆的深坑,我们连人带马摔倒在地,四周火海熊熊,你被流火洞穿了七处……

    “我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反身抱住你,冲天飞逃。那时我年纪虽轻,御风术却已极为出众,很快便摆脱了追兵,逃回了‘阿尼玛卿山’。

    “你问我究竟是谁?为什么有这么高强的本领?为什么要骗你?我只好将错就错,说我确是河州的官宦之女,自幼被昆仑修真收纳为徒,此次到积石山诛灭淫魔,却反而失手被擒……你又信以为真,劝我不必管你,快快离开此地。

    “在这山洞里,瞧着你周身灼伤,奄奄一息,我心中痛如刀绞,忍不住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为了你。楚郎,在我这一生里,有多少个‘第一次’都是因为你啊!可你却毫不在意……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呢?”

    萧太真眼圈微微一红,怔怔地凝视着楚易,嘴角勾起凄然的微笑,柔声道:“看着我哭,你却满不在乎地笑着,似乎对你而言,死就是一种解脱。你摸着我的脸颊,断断续续地说:‘好姑娘,别哭啦,我给你唱一支曲子吧。’

    “楚郎,楚郎,那首曲子的旋律我从此不能忘记,两百多年,日日夜夜,就像一直都回荡在我的耳边心底……”

    她的声音渐渐喑哑,顿了片刻,突然低声哼唱起来:“问春风、相思是何物,海角天涯,千丝万缕,全是癫狂柳絮。万水千山又一年,檐前归燕,知否,伊人消息?人道离恨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偏又逢、梅子黄时雨,怎奈得,这次第!只恨此身非游鱼,一江春水,绵绵流向东海去。”

    歌声如泣似诉,柔情脉脉,说不出的缠绵哀怨。

    楚易只听了一句,便觉得当胸被重锤猛击,气血奔涌,脑中瞬间乱作一团,直欲爆炸开来。

    刹那,脑海里倏地出现一张清丽绝伦的容颜,春波流盼,巧笑嫣然,素指间拈了枝雪莲花。不是萧太真,不是萧晚晴,也不是晏小仙……但为何竟是如此熟悉?为何让他如此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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