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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问狼君》作者:典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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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8-07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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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崖,山涧,小径。
  这是一处险峻的山峡,两旁高耸的山崖间,夹著一道清澈溪流。两旁的群山中均有山涧流过,汇入溪流。
  此处被称为九山十八涧,不只是山险、水险,加上人更险。
  数十年前起,群山间就聚了山贼,不时抢劫过路商旅。
  山贼剽悍,全都是高壮的男人,骑著山里的野马,在山林间神出鬼没,官府束手无策,附近居民们也只能自求多福。
  通常,在这儿遗失的货或人,就注定找不回来了
  丛山莽林间,涧水潺潺,绿荫苍苍,飞鹰在崖上蓝天盘旋滑翔,山涧之间躺著一个娇小的身影。
  浓荫落在她身上,四周寂静无声。
  山峡内空气冰冷,她穿著嫩黄衣裙、藕色鞋袜,倒卧在巨岩上,有半个身子落在浅水处,一动也不动,漆黑如墨的发丝落入清澈的山涧,悠悠随水飘荡。
  蓦地,偏僻小径的远处,一人一马缓缓骑来,马蹄声规律而清脆。
  叩、叩、叩、叩、叩、叩
  那是一匹健壮的黑色野马,背上无鞍,男人粗厚黝黑的双手扯住马鬃。
  他一身黑衣,长发只用皮绳简单的束在脑後,双眸冷冽,面容深刻如刀凿石刻,跟胯下骏马一般狂野难驯。
  马蹄轻扬,一人一马没有停止,马蹄甚至差点踩著她的小脑袋。男人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对那小女人视若无睹。
  天际一丝白云因风卷起,鸟儿在枝头轻啼,马蹄声渐渐远了,巨岩上的娇小人儿还是一动也不动。
  直到几乎踏至峡谷出口时,黑衣男子仿佛想起什麽,这才轻扯缰绳,马儿即刻停下。
  他挑起一眉,凝同自思索半晌,左手再一扯,便掉转马头,朝原路行去。
  这回,他在那看似死尸般的女子身旁停下,锐利的双眸扫过她的身子,接著抽出腰间长剑,以剑锋挑起沾上污泥的衣袖。
  衣衫虽然有些脏,但仍看得出,用的是上好的绮罗丝,这类的料子比黄金还贵重,普通人家绝对用不起。不仅如此,宽大的衣袖边缘,还绣著翠鸟流云,绣工精湛,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阴鸶的双眸中,浮现一丝光芒,高大的身躯翻身下马。
  他的动作俐落,轻易将那女子从水中捞起,丢到马背上,他的动作粗鲁,彷佛此刻扔的只是一袋玉米。
  他再度翻上坐骑,掉转马头,朝峡谷出口行去。
  青山依旧、涧水依然,一阵清风拂过小径。男人仍是面无表情,而被甩上马背的小人儿,一双细致的柳眉,轻轻的微蹙--
  马蹄声渐行渐远,终至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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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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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鹰万万没想到,她人会在挽纱城。
  他在山里寻了她一日一夜,几乎急得发狂。寨子里却有人赶来告知,说她被挽纱城的人带走了。
  他不假思索,独自策马奔进款纱城,一进大厅,却见到楚狂持著剑,对著她怒吼咆哮。
  「鹰。」卿卿率先反应过来,乍见到他,心里溢满纯然喜悦。
  他来找她了!他没有对她置之不理! 
  太过高兴,她端著鸡汤走近霍鹰,压根儿忘了楚狂还站在一旁,气得头顶冒烟。
  霍鹰瞪著她,黑眸深幽饥渴,急著确认她安然无恙。
  她看来毫发无伤,挽纱城非但没有苛待她,反而待她如上宾;不但让她换了上好衣裙,还替她炖了盅热腾腾的鸡汤。
  如今,那盅鸡汤正凑到他面前。
  卿卿仰头望著他,发现那张冷峻脸庞,看来有些憔悴。
  「刚熬的鸡汤,很好喝呢,你也喝几口。」她舀汤喂他,专挑软嫩的鸡腿子让他吃,猜测他肯定没好好吃饭。
  霍鹰眼睁睁地看她绕过楚狂手上的剑,若无其事的走来。他震惊过度,甚至在她喂他时,呆愣的吞了两口。
  「好喝吧?」卿卿仰著小脸,像献宝的小孩。
  霍鹰全身僵硬,眯眼看著她,考虑著该恶狠狠的吻她,回退是把她按到膝上,给那粉嫩的圆臀一阵好打。
  那家伙看卿卿的眼神,让楚狂怒火中烧。
  「卿卿,你给我回来!」他吼道。
  「你冷静些。」舞衣拉住怒气腾腾的夫君,不让他上前。
  楚狂不理会妻子,仍对著霍鹰吼叫。「你这家伙,离我妹妹远一些,不许碰她!  」
  「妹妹?」霍鹰眯起黑眸,低头看著她。
  她低垂著头,不敢看他。
  「他在说什麽鬼?」他冷声问道。
  小脑袋垂得更低了,几乎要沈进鸡汤里去。
  「你叫什麽名字?」霍鹰一咬牙,火从中来,不爽的逼问。
  卿卿娇躯一颤,连连深呼吸,才有勇气开口。
  「楚卿卿。」
  楚?
  锐利的黑眸住旁一扫,睨著咬牙切齿的楚狂。
  「你姓楚?」他的声音很低、很轻柔,却也蕴满危险。
  小脑袋点了一下。
  「你是他的妹妹?」
  小脑袋点了两下。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拳,压抑著怒火。
  「先前的失忆,其实是场骗局?」
  「不!」卿卿拚命摇头,脸儿苍白。「刚开始,我是真的忘了一切,你相信我,我----」
  「别和他罗唆!」她话还没说完,楚狂已经挣脱了老婆大人的牵制,猛然冲了过来,挥剑便砍,一心只想宰了这个山贼。
  霍鹰反应极快,翻手举剑,也朝楚狂挥了过去。
  只听得铿铿两声,刀剑交击!
  「啊!」刀光剑影间,卿卿惊叫出声。
  两个男人眼明手怏,不愿伤到她,同时伸手,想将她拉到身後护著。可这下一人一边,一人一手,卿卿人在中间,两人都不肯放手。
  楚狂和霍鹰一瞪眼,同时对著对方低咆。
  「放开她!」
  一人一句,词儿可是分毫未差。
  两人闲言一楞,再度开口,竟又是异口同声。「你先放!」
  这下好了,谁也不肯让谁,两个男人隔著卿卿,怒目对峙著。下一瞬间,他们同时扔下刀剑,铁拳对准对方,猛然挥了过去。
  两个男人恶斗,打得天昏地暗,一个是护妹心切,一个是夺爱心急。卿卿挡在中间,只听见拳风呼呼作响,拳脚无眼,几次差点打到她,两人都及时收手。
  夹在中间,虽然没被打到半拳,却也不怎麽好受。一时之间,两个男人又同时使力扯她。
  「好痛。」她低呼一声。
  两人同时松手。
  「你弄疼她了!」霍鹰大吼,避开她挥出一掌。
  「这句话该是我说的!」见到这小子跟宝贝妹妹的亲昵状,楚狂就觉得火大。
  「唉啊,别拉了,鸡汤洒了。」卿卿惊叫,手里的瓷盅早空了。
  「没关系,这儿还有大半盅呢!」舞衣拦不住楚狂,乾脆坐在酸技椅上喝茶,态度从容,等著两个男人打完。
  卿卿被扯住放开、扯住放开,重复了几次,她忍无可忍的尖叫。
  「够了!要打是不是?打啊,朝我肚子打啊!  」她站定了脚步,双手插腰,挺在两个大男人中间。
  真是肚子一出,谁与争锋啊!两个男人立刻神色一凛,火速收腿。
  「卿卿,别这样,你有著身孕。」楚狂连忙说道。
  「你怀孕了?」霍鹰脸色发白,整个人呆住。
  「打啊!」卿卿气昏头了,也不答话,挺腰就往前跳。「来啊,看是老子要打儿子,还是舅舅要打甥儿,动手啊!」她挑衅着,即便有再好的教养,也被这两个男人气得失去理智了。
  娇小的女人逼近一步,两个大男人就後退三步。
  「卿卿,你----你先坐下。」楚狂怕了她,忙要她坐下。
  「对,坐下。」霍鹰脸色死白,看著她的肚子,脑袋里一团混乱,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开口同意。
  这是两个大男人,从入门起,头一次达成共识。
  「不要。」她一坐下,他们又要开打了!
  背後传来声音。
  「卿卿,乖,先坐下。」舞衣放下杯子。「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麽?不会去拿椅子来吗?」她浅笑,看著这两个力敌千军的男人,被小丫头弄得手足无措。
  男人们这才回过神来,一个抱住卿卿,另一个端来椅子,把她安安稳稳的供起来。
  「来,喝鸡汤。」霍鹰率先端来鸡汤,目光黏在她的小腹上。他的孩子,他们的结晶----
  「来,喝参茶。」老哥也凑了过来。
  两个人又对上眼儿,霎时间空气中又迸出点点金光,杀气四溅。两个大男人用目光厮杀上了。
  舞衣在一旁见了,忍不住低笑出声,两人同时转头瞪她,却又只见她神色不动,老神在在的轻啜著茶。
  就在这时,门口又是一阵骚动。不消片刻,春步走了进来。
  「夫人、小姐,霍少爷和霍夫人到了。」她福身禀告。
  「啊,真的吗?」卿卿连忙站起身,推开面前两尊门神,匆忙跑了出去。
  「卿卿,别用跑的。」楚狂担心的喊道。
  霍鹰随之跟上,不过他一声未吭,只是在追上卿卿时,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你!」楚狂才要再吼,却听到後方传来低叫。
  「唉呀。」舞衣抱著肚子,弯下腰去,成功的吸引楚狂所有注意。
  楚狂回身,连忙扶著妻子,却见霍鹰抱著卿卿出门时,薄唇一掀,似笑非笑。他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瞧你气成这样,不晓得的人,还以为嫁女儿的人是你。」舞衣轻抚著丈夫的脸庞,微微一笑。
  「你不是肚子痛吗?」楚狂狐疑的问。
  舞衣眨了眨眼,笑得更美,拉著他的大手,轻轻搁在小腹上。「不疼,只是你儿子踢了我一脚。」
  楚狂大手放在她肚子上,瞪著那张笑靥,准备开口责备她的欺骗,可下一瞬间,她柔嫩的小腹下,还真的传来震动。
  他全身一僵。「他动了!」
  「当然。」舞衣轻笑,拉回他的手。「你儿子正在里头伸腿呢!」
  他瞪著她的肚子,轻轻触摸著。这一回,那震动轻了些,却依然让他感到万分神奇。
  不觉间,他喉头一梗,某些陌生的情绪,充塞在胸口。他抬起头,望著心爱的妻子,只觉得眼前的她,美丽得让他心折。
  舞衣微微一笑,轻抚著他的脸庞,轻轻吻过薄唇。
  「好了,吃饭去吧,我饿了。」
  说完,她便牵著还没回过神来的楚狂,住饭厅而去。
  庭院深深,落樱缤纷。
  挽纱城里,一处一院落,院落里处处可见庭花。这儿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像是一幅画,即便是前不久的叛军攻陷,也无损这儿百姓的坚韧。夺回城池後,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挽纱城恢复旧观。
  花榭、小桥、春流水。
  绿柳、香荷、秋飞雁。
  清晨,朝雾在湖面升起;黄昏,夕阳在山头落下。
  美不胜收这四字,在这儿实至名归。
  一艘小舟滑过沈纱湖的湖面,站在岸上的冷面男子剑眉一挑,脚尖一点,轻飘飘上了小舟。
  「呀!」坐在小舟中的卿卿轻呼一声,乍见来人,小脸微微泛红。
  「去哪?」霍鹰瞪著楚卿卿,心情躁郁。
  前两天小弟和後娘一到,伯後娘又错认他是父亲,他只得先行避开。谁晓得几日下来,她却忙东忙西,处处躲著他,好似他是什麽毒蛇猛兽。
  两人正事没谈著,话也没说到几句,他倒是看了楚狂不少臭脸。
  「我只是到湖上逛逛。」大眼滴溜溜的左看右瞧,就是不敢正眼瞧他。
  「你躲我。」他点出事实。
  「没有。」卿卿低下头,伸手掬著清澈的湖水。
  霍鹰双臂抱胸,眯起双眼。「我以为,我们还有些事没说清楚。」
  「有吗?」她偏头。
  他咬牙瞪她。「没有吗?」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麽事要说清楚?」卿卿咬著红唇,瞥了他一眼,委屈的低语。「是你叫我滚的。」
  霍鹰一翻白眼。「我只是要你滚出屋子,可不是要你滚下山。」
  「有差别吗?」她皱眉,抬头看他。
  不论是离开屋子,还是离开寨子,到底说来,他还是开口要她走。他的人虽肯让她贴近,他的心却拒人於千里之外。
  霍鹰紧抿著唇,一语不发的瞪她。
  船靠岸了。
  卿卿叹了一口气,心中渺小的希望,在他的沈默中渐渐枯萎。她提起裙摆,款款上了岸,走上码头。
  「对了,我们是有些事情没说清楚。」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霍鹰扬眉。
  「我还没向你道谢过。」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对他福了一福。「多谢霍公子搭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副生疏有礼的模样,教霍鹰没来由的火从心起。他浓眉一挑,抱子一撩,俐落的跃上岸,大踏步朝她走去。
  见他来势汹汹,卿卿心知惹火了他,转身便跑。
  可她哪跑得过他,才跑没两步,就被他逮住,那铁条似的臂膀,紧紧的圈住她的纤腰,将她往怀里扯。
  「放----手----放手----唔!  」
  下一瞬,他已吻住了她。
  「霍……霍鹰……」四周人来人往,卿卿羞得小脸通红,却用尽力气也推不开他,好不容易发出的抗议声,也被他悉数吞入口中。
  城民们见这景况,全都瞪大了眼,一时间骚动声隐隐四起,却没人胆敢上前。
  半晌後,他炙热的唇,才松开对她的封印。
  卿卿脸儿通红,腿软得无法站站立,只能瘫软在他怀中喘息。
  她嫣红的粉脸,令他满意的勾起薄唇。即使在一言语上生疏,她的反应却是诚实的,那生涩却热情的吻,证明了她的心仍是他的。
  「走了,回家。」他说道,心情稍稍好转。
  「回家?」卿卿一愣,从他怀里仰起小脸。「寨子吗?」
  「不然还有哪里。」
  她看著他,小脸上瞬间失去了表情。「是因为我怀了身孕吗?」
  霍鹰瞪她一眼。
  「废话。」他的孩子,当然只能在他的保护下出生、成长。
  卿卿心头一揪,那阵酸楚又袭上心头。原来,他要的是孩子----
  「不要,我不要回去。」她低声说道。
  「为什麽?」他脸色一沈,黑眸中迸出怒火。
  「因为她订亲了。」一旁突然括来楚狂的声音,如平地惊雷。
  卿卿和霍鹰双双一楞,回头看他。
  楚狂挥舞手上的家书,缓缓走了过来。「小妹,爹捎来家书,要你立刻回京城。你的亲事已经说定,是皇族的五王爷,对方已上门下聘了。」
  「骗人!」卿卿小脸一白,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抢走楚狂手里的信纸。
  「这是爹的封腊,难道还会有假?」
  见到爹爹亲笔写的信,卿卿呆住,又慌又惊的抬首,只见霍鹰冷眼看著她,俊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听见她必须嫁给旁人,他竟然半点表示都没有----
  「我不嫁!」她脱口而出,眼眶里蓄积泪水。
  「你不嫁五王爷,难道还想嫁给这山贼?」楚狂瞥了眼霍鹰,冷笑两声。
  霍鹰一僵,眼中怒火乍起。
  「怎麽样?不服气?我有说错吗?」楚狂冷眼冷语的。「你不过是个山贼,身家比得上皇家吗?倘若卿卿真嫁给你,你照顾得了她吗?还是要让她每日提心吊胆,等著你抢劫回来?」
  「大哥!」卿卿急得直跺脚。
  「别急。你也看清楚些,别一心向著他。瞧这小子吭都不吭一声,说不定根本就不要你。」楚狂睨著霍鹰,双手环抱胸前,眼中精光四迸,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像在等待答案。
  四周岑寂。
  卿卿转过头去,只见霍鹰虽然脸色难看,却真是不发一语。
  「鹰……」她怯怯的开口,突然间却没了自信。
  他----真的不要她吗?真的吗?
  心痛来势汹汹,她望著他,眼中泪花乱转,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霍鹰看著她,额冒青筋,半晌後才冷著脸开口。
  「随便你。」
  说完,他一甩袖,转身大步离去。
  方府院落内,落花飘飘。
  一片枫叶,随夜风吹进卿卿暂住的楼阁。
  烛火通明,她坐在床沿,摺著织厂送来的丝料衣裳,粉脸恍如玉雕,没有表情。
  枫叶落在衣裳上,她微微一愣,想起了山寨里那座枫叶林。
  舞衣站在一旁,神色焦虑,忙著劝说。
  「卿卿,你可想清楚了,这趟一回去,不是你想脱身就能脱身的,你当真要嫁入王府?」
  听闻这最新发展,可把舞衣给听傻了。她一方面气愤楚狂的搅局,一方面连忙赶来劝说,可她劝了一晚上,却徒劳无功。
  卿卿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倔得很,比楚狂还要顽固。
  唉,楚狂也真是,明明对皇家没有半分好感,为何到这关头,偏要将自个儿妹子往皇家送去?
  「王爷是得罪不起的。」卿卿轻声说道。
  霍鹰不要她了,那麽,她嫁给谁又有什麽差别?
  「管那什麽王爷,你怀的可是霍鹰的孩子啊!」
  些许哀伤,迸出平静的面具,卿卿双手一停,眸色黯淡。
  「嫂嫂,你不晓得。」
  「哪件事我不晓得了?」舞衣叹息著。「你呢,明明就是喜欢他;霍鹰呢,我看他也差不到哪儿去。」
  针刺般的疼,从胸口袭来,她闭上双眼。
  「我是爱他,可他根本就不要我。」她低语著,想起他那冷绝的表情,心口的痛就加深几分。
  泪都流乾了,心痛却挥之不去。她好怀疑,自个儿会为他,这麽疼上一辈子。
  「怎麽可能?」舞衣低语著,不肯相信。
  明明记得,这几日来,山狼总追著卿卿跑,那神态、眼神,早宣告了众人,卿卿是只能属於他。
  那样的男人,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就算卿卿许了亲,只怕他用抢的,也会把她抢回怀里,这会儿怎会说放手就放手?
  「他下午就回山寨去了。」卿卿低语著,捻起那片红叶,将红叶抛向窗外,让它随水流出府外。
  舞衣呆住,聪明的脑袋,难得的失了主意。
  「让我回京城去吧,嫁给谁都无妨,只要嫁了人,我这一生就不会再来南方,更不会再遇见他。」她的声音更轻,变得缥缈,每个字里都掺杂著幽怨的叹息。
  「你别急著下主意,我来处理。」舞衣嘴上这麽说,却又心慌意乱,不晓得该如何留住她。
  事情原本好好的啊,都因为那封突然冒出来的家书,打乱了一切,才会弄到这般田地!
  她一跺脚,想起那拿出家书、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
  楚狂!这全是他害的!
  舞衣咬牙握拳,纤细的身影转身出门,迅速冲回房。
  夜深人静,娇叱声惊破岑寂。
  「楚狂、楚狂,起来啊你!」冲回房里,舞衣跳上巨大的杉木床,奋力推著早已就寝的丈夫。
  才推没两下,坚实的手臂伸来,轻轻一扯,就将她拉回床上。
  楚狂绷著脸,不悦的看著她。「你一晚上跑哪去了?」
  一晚上等不著她回房,他已经堆了满腹牢骚。好不容易睡著了,她竟用最恶劣的方式扰人清梦,硬是把他摇醒。
  「当然是卿卿那儿啊!」舞衣瞪大双眸,戳著丈夫宽阔的胸膛。「你倒是说说,为什麽尽在山狼跟卿卿之间穷搅和?」她就不信,楚狂真会要卿卿嫁入皇家。
  他翻身躺回床上,看著头顶的雕梁丝幔,薄唇上染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我只是激激他,谁晓得那刁民竟是禁不起激的。」他嘴角的那抹笑,加深了些许。
  「别刁民、刁民的叫,卿卿怀的可是他的孩子。」舞衣想起身,腰却被他揽著,无力起身。「你让卿卿带著身孕嫁到王府,要是事迹败露,那可是罪及斩首的!  」软的不行,她索性搬出刑罚当理由。
  岂料,楚狂毫无反应,掩嘴打了个呵欠,睨了小妻子一眼。
  「被杀头的是卿卿,又不是你,你担心什麽?」他淡淡说道。
  「楚狂!」舞衣气极,张开唇儿准备开骂。
  可红唇张了一半,却又立即收住。
  她眯起眼睛,瞪著丈夫。他已经闭上眼,准备再回梦里,跟周公对弈去。
  有问题!楚狂表现得这麽冷静,肯定是在进行著她不知道的诡计。否则,他怎会眼睁睁看著卿卿揽上杀身之祸?
  她把小脑袋搁回他胸膛上,眼儿眨啊眨,顺著他的话回答。「说的也是,反正被砍头的又不是我。」
  「乖。」楚狂唇角微扬,轻吻她带著淡淡花香的黑发。
  半晌後,她忍不住,低声开口。
  「楚狂。」
  「嗯?」
  「那封信是谁写的?」
  他在黑暗中微笑,赞许她的慧黠。
  「秦不换。」
  夜深沈,九山十八涧里,黑山闱黯、白川汹涌。
  月下,山寨耸立向天的圆木方尖,看来如同森森利牙。
  「谁?」惊见一名黑影在寨门外的林子中鬼鬼祟祟,站岗哨的王二麻子弯弓抽箭,出声喝问。「哪里来的狗扒子,快报上名来!」
  「等等、等等,别射----」林叶後,走出一名男孩,他高举双手,站到了灯光下,喊道:「是我。」
  「小少爷?」王二麻子看清了来人,一楞。「你怎会在这儿?你不是下山了吗?」
  「我……」霍擎神情有些别扭,不自在的说。「我来找……我哥的。」
  听到这句话,王二麻子差点没从岗哨上给摔了下来,不禁脱口道:「可你不是----」
  小少爷不是一向不肯唤寨主哥哥的吗?
  霍擎闻言,万分尴尬,忙打断他。「快让我进去,我有急事和他说。」
  「你等等。」王二麻子听了,连忙和岗哨底下的看门人打了声招呼。
  不一会儿,山寨大门旁,突然打开了一道小门,小门里伸出了长竹桥,架上了山沟。
  霍擎上了竹桥,两、三下就过了山沟,进到小门里。
  寨子里的人见他回到山寨来,脸上都难掩惊讶。
  他刻意忽视众人的目光,匆匆跑过广场,直直走向灯火通明的议事厅堂。
  进了大屋,他一见到霍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有些消褪。
  霍擎一进门,霍鹰便看见了他,见小弟找来,他有些微讶,一挑眉,仍是交代一旁的蒋老二道:「照我所说的去做,有问题吗?」
  「没有。」蒋老二露齿一笑,领命而去。
  「我有事和你说。」霍擎见机不可失,连忙开口。
  霍鹰看著他坚决的眼神,发现他有了些改变。跟著,他才察觉小弟的眼神中,少了以往每回见到他时的那种怨恨。
  「寨主----」旁等著要领命的狗仔七有些等不及,忍不住开口。
  霍鹰一挥手阻止他,两眼仍看著霍擎。
  好半晌,他才转过头,交代狗仔七道:「你带著其他人,到十里坡,负责阻断追赶的人。」
  「是,知道了。」狗仔七一点头,忙带著品下子弟兵出了议事厅。
  一等人都出了大厅,霍鹰才又重新看向一脸严肃的霍擎。
  「找我什麽事?」他面无表情的问。
  霍擎深吸了口气,试著想开口,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霍鹰也不催他,只是等著。
  好半晌,在张了好几次嘴又合上之後,霍擎才终於发出了声。「我……呃……娘她说……」他咬了咬唇,皱著眉、低著头,再试了一遍道:「娘她下山後,情况好了很多,昨天……城主夫人找我去彻夜长谈……」
  说到这里,他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城主夫人?!方舞衣吗?
  霍鹰唇角微扬,猜测那番长谈,铁定真的很长、很长。
  「总之,那个……」霍擎再度鼓起勇气,抬首看他。「我想……我应该来和你道歉。」
  霍鹰看著他,什麽话也没说,只是在出门经过他身旁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瓜,就像小时候他常常做的那样。
  知道哥哥不怪他,霍擎松了口气的同时,只觉得喉头一梗,眼眶有些湿润。
  发现自己快要哭出来了,霍擎忙用力眨了两下眼,眨去泪光,跟著他想起另一件事,忙回身追了出来。
  「哥,还有件事,问儿----」他一顿,改口道:「我是说卿卿,她要启程回京里了!」
  霍鹰没有回头,只开口道:「我知道。」
  见他没什麽太大的反应,霍擎急急跟了上来,再道:「城主夫人说,天一亮卿卿会走东门出城!」
  霍鹰还是没有回头,只直直往广场上走,嘴里还是那」句:「我知道。」
  「你不去追吗?」霍擎焦急的问。
  霍鹰在这时翻身上了马,动作乾净俐落,他从马上高高俯看著小弟,嘴角微微一扬。「我是山狼,我不追,只抢!」
  霍擎一呆,这时才发现他们来到了广场中央,而霍鹰身後,站满了整齐划一早已整装备战好的山寨弟兄们。
  「开门,放桥!」他一声长啸,长发在风中飞扬。
  山贼们随著头头举枪对月长啸,声动九天!
  门桥砰然落下的同时,霍鹰一提马缰,他胯下良驹像是感受到主人的战意,人立而起,长嘶急呜,跟著它马蹄一落地,便带头冲了出去。
  一时间,蹄声震动大地,扬起漫天尘沙。
  霍擎看得目瞪口呆,突然间,觉得他大哥好帅!
  狼来了! 
  蹄声杂声中,一句狼来了,语惊四座。
  坐在轿中的卿卿,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轿子一阵摇晃,便砰然落地。
  搞不清楚发生什麽事,她掀起轿帘,往外看去,只看见轿夫竟然丢下她四下逃窜,嘴里还喊著:「狼来了、狼来了----」
  什麽狼?哪来的狼?
  卿卿惊慌的瞪大了眼,狼没看到一只,倒是见著了攻击护送她的士兵的盗匪。
  不过,咦,那人怎麽有点眼熟啊?
  瞧著那势如破竹,一路上过关斩将的一人一马,卿卿两眼越瞪越大。下一瞬,他已来到了她面前,长臂一伸,大手一捞,就将她给捞上了马。
  「霍鹰?」卿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傻的看著他。
  「坐好,别掉下去。」给了那不知死活冲上前来的守卫一记刀背,他皱眉要她抱紧自己。
  「你在这里做啥?」卿卿仍然无法反应,还是傻傻的。
  「低头。」他轻喝,护住她的小脑袋,反手再用刀背打落另一名冲上来的护卫,回道:「带你回家。」
  「可……你不是不要我吗?」她轻咬下唇,一颗心微微发疼。
  「我没说。」他瞪她一眼,抬脚再踢落另一名马上的护卫。
  「你说随便我啊!」卿卿皱眉,搞不懂这男人究竟在想什麽,明明不要她的,现在又来抢。
  他闻言重重哼了一声。「你想嫁人是你的事,我想抢人也是我的事!」
  卿卿呆了一呆,半点不懂他的思路是怎麽转的。
  看著他的俊脸,她抱著希望问:「那……你是……爱我喽?」
  他闻言一震,差点被人砍了一刀。
  「小心!」卿卿轻呼一声,连忙伸手去挡。
  霍鹰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紧急将她的手拉了回来,顺便一拳接下那不长眼的笨蛋,回头对著她就是一阵好骂。「你搞什麽?」
  「我怕你被砍到啊!」她被骂得冤枉,不觉垂泪。
  「救我,就凭你!」他火大的骂道。「再敢乱伸手,我就把你给丢下去!」
  「下去就下去!」卿卿一撇嘴,赌气就要下马。
  「楚卿卿」他低吼,怕她掉下去被马蹄踏到,霍鹰被她吓得紧急拉缰停马。
  一旁两方人马见状全傻了眼,这场仗嘛,本来就只是打假的,大家你一刀、我一枪,虽然是铿铿作响,不过全是作作样子而已,现在这边山狼停了下来,其他人也不好攻上去。
  於是,挽纱城的人马和山狼的人马们,这边你看看我、那边我看看你,乾脆继续你砍一刀、我刺一枪的作假下去,所有人全装作没看到战场中那一对争执的男女,可偏偏又忍不住拉长了耳,偷听情况。
  这下大夥儿的心全不在对阵上,搞到後来连刀剑交击声都没了,每个人手中的武器全都只是在空中挥舞,而且动作慢得活像在打太极一样。
  「放开我!!反正你又不要我!放我下去,我要回家!」卿卿要跳下马却被他拦腰扣住,气极败坏的握起小拳头捶打他。
  「我又没说过不要你!」霍鹰任她捶打,火大的骂道。「我没事抢个不要的东西做什麽?」
  「你才不是要我,你只是因为我怀孕了。」她气得哭了出来,呜咽著说。
  「我不是!」他额冒青筋,不爽的吼道。
  「你就是!」卿卿生气的道,泪流满面。
  「不准哭!」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心慌意乱,可是天生不善安慰,脱口一句就是命令。
  「我偏要哭!」卿卿气得冲回去,还用力将眼泪擦到他衣衫上。
  「你哭得丑死了!」他粗鲁的道。
  「呜哇----」她听得更加伤心,埋头在他怀里,又用力捶了他好几下。
  「爱哭鬼……」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大手却笨拙地拍抚著她的背。「别哭了……」
  看著战场中央这一对,双方人马纷纷放下了早已没在挥动的刀剑。
  「喂,我说城里的,听说你们造水车的技巧挺不错的。」
  「喂,我说山里的,听说你们养马的技术也挺不错的。」
  「我看咱们不久大概就要办喜事了,大家有机会切磋、切磋如何?」
  「好啊!咱们城主早就想请教你们关於养马的技术了。」
  「好说、好说,你们城里的桂花酒也是名冠天下啊!  」
  「是啊、是啊,听说你们酿的酒也是天下一绝。」
  「谦让、谦让,抱歉,刚刚不小心砍了你一刀。」
  「不不不,是我不对,方才先重重踹了你一脚。」
  日头爬过山巅,金芒四射,就见方才还在对阵的两方,此刻纷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於是,就这样,开始了另一个美好的一天。
  - 
  (全书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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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浣纱城----
  「大小姐、大小姐----」
  隔著花苑小径、层层垂柳,便听见春步一面大呼小叫,急急的奔过来。
  「这回又怎麽了?」舞衣停在回廊中,啼笑皆非的看著贴身丫鬟。「还大小姐呢,小心让城主听到了又要罚你。」
  「你是大小姐嘛。」春步喘气叨念,唤了二十年的称谓,即使舞衣嫁为人妇,她还是改不了口。
  「好了,说吧,为什麽跑得这麽急?」
  「啊,对了,大小姐----」
  「嗯?」舞衣挑眉警告。
  「是是是----」春步警醒,连忙改口。「夫人,门外有个姑娘啊,说她是楚狂,呃,是城主失踪的妹妹----」
  「是卿卿姑娘?」舞衣一楞。
  春步忙点头。「秦不换在门前见著了她,吓了一大跳呢!」
  前些日子,楚卿卿由虎帐弟兄迎接南下,经过九山十八润时,让人给劫了。虎帐弟兄覆没,卿卿则不见踪影。
  楚狂以为是山狼所为,气愤的领兵攻打山寨,亏得是舞衣出面阻止,才拦下一场厮杀。在那之後,发生了太多事情,挽纱城被攻陷、楚狂被劫、舞衣领兵复仇,杀了始作俑者,还救回了丈夫。
  这些日子以来,挽纱城忙著重建,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也极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卿卿的事。他们都以为,卿卿已经香消玉殒,哪里知道,这会儿那姑娘竟从鬼门关前跑了回来。
  「人呢?她人在哪?」
  「  请进厅里了。」
  舞衣惊喜交集,匆匆往大厅走去,一面还吩咐著。「要厨房备膳,准备一桌上好酒菜。还有,辟出一间清静屋子,送热水跟衣裳去,让她洗洗尘,可别怠慢了。」
  「是。」春步闻言,忙去办事。
  「等等。」舞衣想起一件事,又唤住她。「再派个人,立刻去堤防上通知城主。」得知妹妹安然无恙,他肯定高兴极了。
  春步微笑。「已经派人去了。」
  「很好。你回厅里时,记得去泡壶上好的桂花茶来。」
  「是。」春步点头,用小跑步奔开,急著去做事。
  舞衣则往大厅走去,她绕过重重庭院,踏过遍地的雨花台石,走入宽阔明亮的大厅,在门前停下脚步。
  杉木客座上,正坐著一名秀丽温婉的姑娘,手里拎著个包袱。她垂眼敛眉,一身荆钗布裙,却衣著整齐,掩盖不了那灵秀的气质。
  「卿卿吗?」舞衣问道,主动走过去。「我是舞衣,楚狂的妻子。」她轻声说道。
  跟粗犷高大的楚狂比较起来,卿卿纤细如柳,是个令人忍不住要呵护疼宠的美人儿。那双蓊水秋瞳,像是总蕴著泪,让人心疼,就连眉宇间,也有几分的愁。
  卿卿点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呆望著眼前的美丽少妇。
  早就听说过,款纱城的方舞衣,是南方的第一美人,美若天仙。但那仅止於听说,没有想到,传闻可只形容到方舞衣十分之一的美丽,真正的她,美得慧黠秀雅,令人神迷。
  卿卿赞叹著,立刻对这新嫂子有了好感。
  也只有如此绝世佳人,才匹配得起大哥呢!
  舞衣微笑著,热络的拉起她的小手,在主位上坐下。
  才一坐下,卿卿便察觉,嫂嫂的腰间穿著南方妇人有孕时所系的绣兜,卿卿瞪大了眼,有些惊叹。
  啊,大哥手脚真快呢!!
  发现她的视线,舞衣粉脸微微泛红,装作不知。
  「你一路辛苦了。」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察觉少女微笑下的愁容。
  卿卿略略一僵。
  「没的事。」她轻声说道,心头一酸,想起一张狰狞的俊脸,以及那声吼叫----
  滚,你给我滚出去!
  真是不争气,明知道该对他死了心,为什麽只是想起他,心口就好疼好痛----
  厅内有瞬间沈默,外头却传来一阵骚动,跟著就听楚狂人未到,声先到。
  「卿卿!」他吼道,高大的身躯,像阵风般卷进厅里----
  卿卿才刚抬头,就看见多月未见的兄长。
  「大哥!」她笑逐颜开,连忙奔了过去,扑进兄长怀里。
  楚狂一把抱住她,连日来的担忧,直到此刻才松懈。他紧紧抱著小妹半晌,确定她安然无恙,没少条腿,也没缺条臂膀,才松开双手。
  紧接著,才一开口,连串责骂就涌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把我给吓死了!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既然没事,怎不快点来挽纱城找我?」
  舞衣在一旁,掩著唇微笑,早习惯了他以责备代替关怀的性子。
  这个男人,要他说出肉麻话儿,可比杀了他还难过呢! 
  楚狂的质问,让卿卿哑口无言。
  很显然的,大哥跟霍鹰有些过节,要是让大哥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待在山寨里,又入了霍鹰的院落,成了他的女人,大哥肯定要气坏了,只怕到时候挽纱城跟山寨,又要兴起一场争斗。
  「呃----我----我摔了个跤,跌下山崖,一时摔伤脑子,记忆有些乱,这些天都懵懵懂懂----」她、心念急转,编了个谎话,不敢据实以告。
  「你这些天都待哪儿?」舞衣问道。
  「这个----有人救了我,替我疗伤,收留我一些日子。後来,我恢复了记忆,才找到城里来的。」
  「那人住哪?姓啥名啥?咱们好去谢谢人家。」楚狂问道。
  「咦?」卿卿僵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人名唤霍鹰,又称山狼,他不但救了你妹妹,顺道也吃了她----
  她怀疑,要是实话实说,大哥会不会气得当场昏倒。
  「怎麽不说话了?想不起来吗?」楚狂一瞪眼,浓眉狐疑的蹙起。
  卿卿咬著唇,水汪汪的大眼看向一旁,不知该向谁求救。
  聪慧的舞衣立刻看出端倪,款款走来,握住卿卿的手,睐了丈夫一眼。
  「好了、好了,卿卿才刚到,肯定累极了,就先让她歇息吧!」她转过头,对卿卿露出友善的微笑。「来,我让人清了间屋子,在里头备了热水,你先去洗个澡,先歇会儿,其馀的事情,就等晚点儿再说也不迟。」
  楚狂一扬眉,方要开口,就见舞衣回头,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皱眉,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闭上了嘴,眼睁睁看著妻子带著小妹往内院走去。
  入夜後,方府内寂静无声。
  用完了晚膳,卿卿坐在房里,隔著窗棂,看著天上的月儿。
  那轮月亮,让她想到山寨里,躺在霍鹰床上时,所望见的那轮。
  霍鹰!
  他在做什麽?会不会----也正在想著她?
  可能吗?他那麽无情,是不是早就把她忘了,怎能奢望,他会想念她--
  想得出神,敲门声突地响起,卿卿愣了一下。
  「哪位?」
  「是我,舞衣。」
  卿卿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开门。
  「听楚狂提起,你夜里总是手脚冰冷,我让喜姨煮了一壶活血益肤的桂圆蜜枣茶,让你喝了,看能否好睡些。」舞衣已经换了件秋袄,缓缓走了进来。秋意跟在後头,手里端著药壶与瓷碗。
  「让喜姨费心了。」卿卿福身。
  「别这麽说,把这儿当你自个儿家吧!」舞衣笑著说,见秋意将茶壶摆在桌上後,便轻挥左手,示意她退下。
  门被关上,屋内只剩姑嫂两人。
  「来来,别站著,我们坐下聊聊。」舞衣亲切的牵著她的手,来到桌旁坐下。
  「你刚到挽纱城,一切都还习惯吗?」她一面说著,一面替卿卿倒了碗热茶。
  可茶才刚递过去,卿卿却突然脸色一白,捣住了嘴,奔到一旁去乾呕了起来。
  「怎麽了?你没事吧?」舞衣连忙走过来,取了手绢,替鲫卿擦著额上冷汗。
  「没----大概是最近胃不太好----恶----」卿卿白著脸,抬首才开口,又是一阵恶心上涌,不由得再度转头乾呕。
  舞衣愣了一下,一个念头闪过心头。
  「你这情况多久了?」她追问。
  「半个月左右。」卿卿缓过气来,轻声说道。
  舞衣心下有些明白,接著又问:「闻著食物的气味,就会不舒服吗?」
  卿卿点头。「是的。」
  「早上的时候呢?」她不死心的再确定。
  「呃,想赖床。」卿卿脸儿微红。
  糟了,嫂嫂会不会觉得她很懒?
  「楚狂知道这件事吗?」舞衣眼儿瞪得老大,伸手覆住胸口,知道自个儿的猜测,肯定有十之八九跑不掉了。
  「知道啊!方才用膳时,他还追问,我是不是黄瓜吃多了。」哥哥每次问她时,脸色都好苍白呢!
  舞衣低笑一声,想起前不久,丈夫才吃过黄瓜的苦头。
  「有什麽不对吗?」卿卿好奇。
  「没什麽不对。」舞衣敛起笑容,认真的看著卿卿。[只不过,我想-----」
  「嫂嫂想什麽?」卿卿问道,有些不安。
  「你大概是怀有身孕了。」舞衣轻声说道。
  卿卿闻言一呆,手儿一松,茶碗跌在桌上,香甜的热茶洒了一桌。
  「小心别烫著了。」舞衣连忙说道,拉著她的手,不让她收拾桌上翻倒的茶碗。
  看卿卿的反应,这下子,十成十是真的了。
  「我我我……那……那那----」刚被人点醒,卿卿慌了手脚,小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别慌、别慌。」舞衣拍著她的小手,要她回床边坐好。「没事的,一切有我。」
  「我……他……」卿卿捣住小嘴,红了眼眶。
  舞衣牵著她的手,注视著那双带泪的眸子,神情严肃。「卿卿,你和嫂子说,是不是对方,呃----用强的----」
  一个年轻姑娘,失踪多日,会遭遇的危险,可比男人多上千百倍。她虽然心疼,却也不得不朝最糟的地方想去。
  那张粉嫩的小脸,顿时热得发红,小脑袋垂得低低的,摇了摇头。
  舞衣松了口气,总算露出笑容。
  「是救了你的那个人?」
  卿卿点头,两手在裙上绞著。
  「你喜欢他?」她语音带笑。看来,是两情相悦了。
  卿卿再点头,只觉得脸儿烫红得快冒烟了。
  「那好办,来,告诉我,孩子的爹是谁,我帮你去说这门亲事。」舞衣热络说道,急著想办喜事。
  亲事?!
  卿卿猛然抬头,脸色煞白。「不要、不要,别去说.」
  「为什麽?」舞衣不解。
  「因为----因为----」卿卿咬著下唇,挣扎了好半晌,未了,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出几个字。「是山狼。」
  「山狼?!」舞衣惊呼一声,几乎吓傻了。
  山狼?那个残酷暴戾、人人间之色变、传说中没半点人性的山狼?
  「嘘----」卿卿将指搁在唇上,求嫂嫂噤声。
  「是霍鹰救了你?」舞衣坐回床上,眼儿还是瞪得很大,一脸不可置信。
  「你认得他?」卿卿狐疑,很诧异会在嫂嫂的口中,听见山狼的真名。
  「当然认得。」
  「我以为,挽纱城和山狼有恩怨。」卿卿迟疑的问,看嫂嫂的模样跟口吻,压根儿不像是正在提仇人的名号。
  舞衣嫣然一笑。
  「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了。那时,山寨里当家的,是霍鹰的爹,那人几乎无恶不作,过路行旅,无一放过。直到霍鹰成了寨主,情况才有所好转。」
  这些一年来,霍鹰劫富济贫,虽然顶著山贼的名号,却做收留流民的义举。就连这次挽纱城被攻陷,也亏得他领兵下山,助黑衫军一臂之力,才能顺利减了乱军。
  卿卿心头一动。
  「嫂嫂晓得霍鹰的家事?」
  「你是想追问,关於他杀了亲爹,又逼疯後娘的谣言吧?」舞衣扬眉回问。这些年来,她时常乔装上山寨去,寨子里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
  「嗯。」
  「霍鹰的爹,名讳是啸天,可谓丧尽天良。偏偏长子霍鹰自小强硬,不肯抢夺寻常百姓,也不动良家妇女。两人不时争吵,当时的霍鹰,不时遭到毒打。」
  卿卿捣著小嘴,倒抽口气。
  一想起他曾受过的可怕待遇,她就想哭。是因为那些过去,才让他变得如此冷酷吗?
  舞衣一脸同情,叹了口气。
  「你知道霍夫人是疯的,对吧?她原是官家千金,父亲告老还乡时,被霍啸天袭击,眼见家人惨死,她才陷入疯狂。」
  「但,她生了霍擎了----」那悲惨的往事,让卿卿脸儿惨白。
  「霍啸天见她美丽,不管她已陷入疯狂,仍强抢回寨子里,几年下来,她几乎被折腾得不成人形。」
  「天----」
  「几年後,是霍鹰亲手弑父,救了只剩半条命的霍夫人。她疯病难愈,总把他当成霍啸天,见到他就尖叫不已;霍擎年幼,甚至视他为仇人。」
  积蓄在眼中的泪,终於再也克制不住,纷纷滚了下来。
  这麽多年来,他始终背负著这麽多误解吗?谣言愈传愈盛,他又不肯解释,於是误会愈来愈深----
  一条手绢递来,替她拭乾泪水。
  「别哭了,免得让楚狂瞧见,以为是我欺负你。」
  卿卿低下头,羞红了脸。
  「嫂嫂。」她怯怯的唤道。
  「嗯?」
  「你怎麽对他那麽清楚?」
  「谁?」舞衣假装不懂,逗著她笑问。
  卿卿满脸通红,红唇动了动,仍是说不出那个名字。
  舞衣嘴角噙著笑。「说起来,他算我邻居,毗邻而居多年,那些传言,我自然清楚。」
  「那……那……」卿卿红著脸,语焉不详。
  舞衣眨眨眼,意会过来。「你大哥吗?」
  卿卿双手乱挥,吓了一跳。
  「你你你……哥知道了吗?」大哥要是知道,会气成什麽样子呢?
  「别担心,这事有我。倒是山狼那边,你打算怎麽办?我可不认为,他会放任自个儿的骨肉流落在外。」
  卿卿无一言,心里头好乱。
  她好想他,好想飞奔回他怀中,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
  只是,那晚他的咆哮与狰狞,又历历在目,兴奋的情绪中夹杂著担忧。他都开口要她滚了,是否连他们的孩子,他也会无情的置之不理?
  知道事情复杂,舞衣不再多说。
  「夜也深了,我再不回房,你哥可是会罗唆的。你要好好休息,别的事情,我们明儿个再打算。」她边说边起身。
  卿卿跟著起身,  送舞衣出门,临到门边,突然又开口。「嫂嫂,能否请你帮我个忙?」
  「你说。」舞衣微笑。
  「霍夫人对我很好,虽然染了病,但平时和一般人没两样的。我在想,是否能将她接下山治疗,也许情况会好转些。」
  舞衣即刻点头。「我明天就派人上山去。」
  「谢谢。」卿卿松了口气,福身为礼。
  「别这麽多礼,早些睡吧!  」
  送走了舞衣,合上了门,卿卿回到床边,褪下外衣。
  解下腰带时,她抚著仍平坦柔嫩的小腹,红唇弯成一个浅浅的笑容。孩子呢,一个像霍鹰的小男孩----
  一想到腹中已有了他的孩子,先前那令人难受的孤单,似乎被冲淡了些。她有了他的孩子了,他们的孩子。
  她躺在床上,双手搁在小腹上。闭眼入梦时,满脑子都在想一个神似霍鹰的小男孩。
  狼来了!
  挽纱城里一片哗然,人人争相走告。
  消息很快便传进大厅。
  楚卿卿正喝著刚炖好的鸡汤,外头的喧哗,令她心头一跳。端坐在椅上的方舞衣则是秀眉一挑,仍低著头,审视著手里的绣品。
  反应最激烈的,是楚狂。
  他猛地一拍桌子,抓起了长剑,怒极咆哮。「该死的,他还敢来?穷山恶水多刁民,真该把他们都铲尽了!」
  「嫂嫂。」卿卿连忙向舞衣求救。
  舞衣按住她的小手,不让她起身,安抚的轻拍几下。
  「放心,喝你的汤,一切有我。」她轻声说道。
  「他们会打起来的。」卿卿既慌又急,就怕大哥当真拿剑冲出门,和霍鹰杠上。
  舞衣摇摇头,放下绣品,转身看向楚狂,笑吟吟的开口。「小声点,别让卿卿肚子里的小刁民听见,免得他以为,你这舅舅讨厌他。」
  已经冲到门边的高大身形,陡然一停,猛地回过身来。
  「什麽?」巨大的吼叫声,差点把屋顶掀了。
  舞衣神色如常。「咦,你没听清楚吗?我说,你说话小声点,别让卿卿肚里的小刁民听见,这样对胎教不好的。」
  楚狂完全傻眼了,双眼圆瞪。
  「你怀了谁的孩子?」他逼问。
  卿卿脸儿发白,没胆量回答,更不敢面对大哥的质问,手里捧著鸡汤,直往舞衣身後缩。
  「就教你小声些的。」舞衣蹙眉,软声叨念。「她在九山十八涧里被人救了,你想想,在那儿会救人的,除了山狼,还会有谁?」
  山狼! 
  楚狂倒吸一口气,气得怒发冲冠。他对山狼本就没啥好感,早想铲了那山寨,想不到他还没有行动,那家伙竟已吃了他妹妹!
  「我要砍了他!」他吼道,转身就要出门劈了那个混蛋。
  「大哥!」卿卿一惊,忙要阻止。
  「楚狂。」舞衣秀眉一扬,跟著开口。
  「放开她!」
  咦?这句话是谁说的?
  三人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持剑冲了进来,两眼直瞪著楚狂,冷声再开口。
  「我说,放开她!」
  啊,孩子的爹来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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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霍鹰将她的手腕握得死紧,紧到手腕隐隐作痛。她却不敢出声,只是无言的仰望他,看着他那铁青的神色。
  黝黑的颊上有着血痕,血迹已经干涸,她看在眼中却仍觉得心疼。她知道,此刻他正在怒火中烧,听不进任何话语。
  即便是他愤怒,她仍是不怕他的。相反的,她为他所遭受的待遇而难过。
  被那样咒骂、攻击,他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难道这些年来,他所承受的,都是这样的指控吗?
  她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顾手腕的疼痛,用另一只手抚着他的手臂,提供无言的安慰。
  他那么骄傲,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告诉别人。那么,更不会有人安慰他、拥抱他--
  回到独居的院落,连门都还没关上,他就吼出来了。
  「你到后山去做什么?」
  噢,多么熟悉的咆哮声。
  卿卿松了一口气,发现自个儿喜爱他的咆哮,甚于他的沉默。
  「霍擎说,夫人想谢谢我。」她柔声说,试着想缓和他的怒火。
  「我说过!不许你去后山。」他咬牙,颊上筋肉抽搐着,让那道伤口看来看加狰狞。
  「可是,夫人还特地弄了一桌酒菜,我若是不去,是会失礼----啊!」
  霍鹰突然加重手劲,卿卿手腕倏地一疼,几乎要以为,手腕已经被他握断了。她咬着红唇,忍住痛楚,无法再说。
  「我说过,不许你去后山。」他将她拉近,大手箝着她的下颚,冷声重复那句话,阴骛的瞳眸,如无底深渊般又黑又冷。
  「我----我----」她的手腕好疼,而他的暴戾,吓坏了她。
  「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
  「我没有----」她轻颤着,眼儿眨动,珍珠似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滴落在他肌肤上。
  霍鹰反射性的松了手,像被她的泪水烫着。可松手之后,他却为之一楞,心中浮现的陌生情绪,让他极度不安。
  那是什么?心疼?还是恐慌?
  他瞪着泪眼汪汪,抚着红肿手腕的卿卿,脸色霎时间发白。
  他在心疼她?!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原本只是方便用来暖床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愈来愈重。他的冷血、残酷,在她面前全都崩解,他甚至舍不得见她掉泪!
  老天!  当他看见,她那纤细手腕上的红肿时,莫名的气愤充塞在心中----
  这念头教他心头又是一震,脸色更加青白。
  卿卿抬起头来,看不穿他的表情,那双水汪汪的大眼里,还有着残泪。
  「我原本以为,只是一餐饭局,不会有事。何况夫人是长辈,我不想失礼,还特地换了衣裳才过去----」她迟疑了一下。「我并不知道,夫人她----」
  「疯了!」他粗鲁的低咆。
  巨大的咆哮,让她身子一颤,本能的想躲开。
  这样的反应,令霍鹰更加愤怒。他瞪着她,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的,不是寻常的粗布衣裳,而是初来时,那套上好的绣花衣裙。
  突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像是跟他有着千山万水的隔阂。
  她的秀气柔美,她的知书达礼,她的温柔婉约,她说话的方式,她身上穿的上好衣裳,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在在都显示着她出身高贵,绝非寻常民家女子。
  而他,只是个山贼----
  胸口蓦地浮现惊恐,他勉强压制那些苍慌,紧握拳头,用咆哮来发泄起伏的情绪。
  「她疯了!你不是听见霍擎说了!我爹是我杀的,后娘也是被我逼疯的!  」他瞪着她,面目狰狞。
  一句句的怒吼,震得卿卿双耳嗡呜,她抚着心口退了一步,泪水落得更急。
  她的泪,让他误以为,她相信了霍擎。怒火在瞬间狂飙上了脑,他气她的不听话,可更多的,是她的不信任----
  曾经被多少人误会过,他不在乎,可就她不行! 
  她曾说过,她不信的!
  但是此刻的她,却只是摇着头,满脸泪痕的哽咽着,一双大眼里堆满慌乱。
  直到此刻,霍鹰才明了,这个小女人的信任与否,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一瞬间,胸口疼痛得几近撕心裂肺,他甚至想要抓住她的肩,用力摇晃她。
  他想逼迫她,要她开口,重申那些信任,他要她说,说她不信那些话,说她相信他----
  「别这么说你自个儿----」卿卿哽咽着,含泪看着他,试了几次,终于将话说出口:「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的----」
  他这么折磨自个儿多久了?他的愤怒咆哮,能让旁人颤抖,她却能看穿他的无奈与绝望。
  她走上前去,环抱他高大的身躯,紧紧的靠在他怀中。
  霍鹰为之错愕,没想到她真的不信,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更加火大。
  他气愤自己,竟如此容易受她影响。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就凭你跟我上过床,所以对我的事就能一清二楚?」他讽刺的说道。
  卿卿咬着下唇,因他尖刻的话而轻颤。他的话,伤害了她,却并未打败她。
  「就算你爹真的是你杀的,那也一定是事出有因,你绝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她拥抱着他,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他撇唇,挤出冷笑。
  「别忘了,我是没血没泪的山狼,杀人放火,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卿卿摇头。
  「如果你真是冷血的恶人,大可连霍擎与霍夫人一块儿杀了,而不是留下活口,尽心照料,让他长大成人后,再来向你寻仇。」她一字一句,仔细说着,仰头望进那双黑眸。
  霍鹰瞪着她,为那些话而震颤。
  她的答案是如此简单。但,霍擎多年来体悟不到,而山寨内的众人,也总对他心存惧意。可她,一个和他相处不过月馀的女子,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用心。
  她是如此的贴近,将他看得那么透彻,仿佛他的心,已被她掌握在手中,任凭她仔细端详剖析----
  「你真以为,陪我上过床了,就能干预我的事?」
  卿卿咬着唇,仰头望着他,再度因为那些话而颤抖,泪水滴落在粉颊上。
  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已忽视那些泪。
  「还是你以为,上过我的床,就是我的押寨夫人?」他口吻鄙夷,说出口的中句比刀剑还伤人。
  「不,我----」她紧闭着眼睛,不愿意再听下去。
  他怎么能够,将那些美好、那些温柔,说得那么不堪----
  霍鹰仍在咆哮,甚至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听。「别妄想干预我的事,更别以为你了解我多少。你只是我图方便,才捡回来暖床的女人,听见没有?」他吼叫道。
  她以手背抵住了嘴,跟舱的退了一步,一双清澈的眼儿望定他。「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她轻声说道。
  霍鹰深吸一口气,更加慌张。
  他无法忍受,她用那种神情看着他,仿佛清楚他的想法,知道他此刻的愤怒只是虚张声势----
  她太近了,贴得太近了!
  他愤怒的再拍桌案,指向门外。这一刻,他只想着要将她远远推开,避开那双清澈的双眸。
  「滚,你给我滚出去!」他吼道。
  卿卿浑身一僵,震慑的看着他。
  「滚出去!」因为那没来由的慌乱,教霍鹰失了理智,他气红了眼,大声咆哮。
  卿卿小嘴微张,试着想说些什么,话却全梗在喉头。串串泪珠滑落,她无力遏止。
  看着眼前怒发冲冠、暴跳如雷的霍鹰,这些天的相处在眼前闪过。他割下衣袍的模样、他用餐时的模样、他吻住她的模样----
  她的心好痛好痛,眼泪落得更急。
  温泉里,他拥抱着她的神情;山林里,他主动伸出手,牵着她走过崎岖山路的厚实手掌;深夜里,她寒冻得轻咳时,他凑过来,仔细拥抱她的热烫胸怀----
  「你……你不是真心的……」她喃喃说道,话说出口,却显得那么虚弱,没有半分肯定。
  是吧?霍鹰不是真心的,他绝不是真心要赶她的----
  抑或是,他真的要赶她走?
  心口好痛好痛,卿卿的小手紧揪着胸口,两眼垂泪,渴盼的看着他,期待得到不同的答案。
  霍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但激烈的情绪,随即被他眼中的暴戾掩去。
  「滚!」他咆哮道,语气狠绝。
  但是,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对她来说也足够了。至少,她知道他是真心的,他是在乎她的----
  只是她还是好难过,心痛得几乎晕厥。她是那么爱他,但是直到如今,这男人仍不肯真心对她,甚至还要赶她离开----
  卿卿咬着下唇,任凭泪水滴落。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这顽固的男人,才缓缓转身,如他所愿地朝门口走去。
  可来到门边,她又转过身来,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他坐在桌边,不言不动,甚至不肯看她。
  卿卿开口。「我觉得,你说的话,并不是真心的。」
  之后,她抹去泪,低首转身,跨出门槛离去。这一回,没再多做停留。
  清晨的风,透着沁凉。
  寨子里的作息如常,随着旭日东升,起床的人多了,长屋前的广场逐渐变得热络。
  「小翠,把这饭菜送给寨主去。」掌厨的大娘一声吆喝,锅勺朝小翠指去。
  「嘎,我?」小翠指着山口个儿鼻头,赶紧将桌上的酸菜全抱进怀里。「大娘,这酸菜还没弄好呢,我一身酸菜味,怕不把寨主的饭给熏酸了。」
  锅勺转了个方向。
  「那王家妹子----」
  王家妹子两眼瞪得老大,忙提起大茶壶猛摇头。「大娘,说好了我得给汉子们送茶去的,去晚了,怕他们喊渴。」话毕,她头也不回,提着大茶壶便往工地走去。
  「那蒋家媳妇----」
  「唉呀,我家那口子在叫人了,不好意思,我过去看看。」她边说边退,退到了门口,裙摆一提,跨出门槛便溜了。
  「这----」杓子再一转,只见厨房里的女眷,纷纷找起借口想溜,一时间说话声四起,差点没给掀了长屋的屋顶。还有人反应快,假装晕厥,来个眼不见为净。
  开玩笑啊,昨天夜里,全山寨都听见,寨主吼着要问儿滚的声音,大伙儿心忧如焚,却没人敢探出头。
  平日的寨主,就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盛怒中的他,更加的可怕。少了问儿,女眷们一想到,必须为寨主送饭,就吓得手脚发软。
  大娘翻翻白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想去当炮灰,都别吵了!  我去,这总行了吧?」她把杓子一丢、围裙一解,没好气的端起饭菜。
  唉,真是的,瞧寨主跟问儿,这些天都还处得好好的,像蜜里调油似的,怎会才一晚光景,就突然闹翻了?
  平日里,问儿总是乖巧温驯,但谁也想不到,她其实外柔内刚,自有主意,一日下定决心,就任谁也劝不听。
  这下可好,往后寨主的饭菜,只能照老样子,让女眷们抽签送去。
  大娘再叹口气,出门前不忘交代。「咯,我这就送饭菜过去,小翠,你等会儿去把签筒拿出来,午时可得照规矩来呀!」
  「知道了。」小翠点头,表情有些哀怨。
  等大娘一出门,女眷们便围了过来,好奇的发问。
  「怎样、怎样?昨儿个到底怎回事?」
  「月刚上山头,寨主的屋子里,就传来吼叫声,可吵得凶了。」小翠叹息,抚着心口。「过不久,问儿就到了我屋里,哭得好伤心呐!」
  「问儿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你们不也听见寨主的意思了?」
  「真的?假的?寨主真的赶她下山啊?」
  「唉,寨主那声[滚]  ,吼得整个寨子里的人都听见了,这还有假吗?」
  「说的也是----」
  长屋中,女眷们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寨子里,男人们虽没聚在一块儿,却也是一遇到人,就停下来交换情报、互报详情。
  这一日啊,怕是难过喽。
  在床上辗转一晚,尚未闭眼,天已大亮。
  霍鹰起身梳洗,眉头始终紧蹙着。梳洗完毕,他站在床边,瞪着那半边无人的床榻,紧抿着唇。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进来。」他僵硬的转身,却没看见想看的人。
  方大娘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寨主,早。」
  霍鹰僵硬的瞪着她,没有开口,更别提回应。
  大娘低着头,将饭菜端上桌,假装没看见寨主铁青的神色。
  他看向门外,恼火问儿的不见踪影,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迟疑了一会儿,浓眉紧蹙,他索性一掀衣袍,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吃饭,兀自生着闷气。
  「寨主慢用,我一会儿来收。」大娘扯出微笑,想要尽快离开。
  「等等!」霍鹰突然开口。
  大娘一愣,有些不安的停下。「呃,寨主,还有事吗?」
  「她人呢?」他背对着大娘,口吻僵硬。
  「谁?」大娘一呆,眨了眨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问儿。」他不耐的吐出那两个字。
  「嘎?」
  「别让我问第二次。」他啪地一声扔下筷子,冷着脸回首。
  大娘大惊失色,抱着饭篮,杵在旁边直发抖。
  「呃……问儿……她……她……」惊慌过度,她连话都说不好。
  「怎样?」他耸起浓眉,在不耐的情绪中,掺杂了些许不安。
  「她昨儿个晚上走了。」大娘鼓起勇气说道。
  「走?」他一楞,僵住。「谁让她走的?」
  大娘倒抽一口气,冷汗直流。「这个----寨主您昨晚不是……赶她走吗?」她怯怯的说道。
  糟了啊,听寨主这口吻,情况肯定不对劲,事情似乎不是大伙儿想的那模样。
  霍鹰瞪着方大娘,这时才完全明了,原本铁青的脸色,霎时间转为苍白,高大的身躯猛地站起。
  「她出寨了?!」他咆哮道。
  「呃……是啊……」大娘吓得后退数步,连忙点头。
  「为什么不拦着她?!」这回,咆哮升级,俊脸青筋暴绽,好不吓人。
  该死!她一个失忆的姑娘,大半夜在九山十八涧里乱转,就算没跌死,迟早也让山兽给吃了!
  「可----可----问儿说,是、是寨主您要她滚----呃----要她下山的。」大娘脸色发白,鼓起勇气。这可是「罪证确凿」,赖也赖不掉的,寨主喊得好大声,整个山寨都听见了呢!
  霍鹰脸色更难看,猛地重击桌面。轰的一声,木桌在重击下转眼分尸。
  「我只是要她滚出这房子,不是要她----」他话声一顿,握拳咬牙,粗声咒骂着。「该死!」
  她手无缚鸡之力,没了他的帮助,连山路都走不好。如今趁夜下山,会遇上哪些惊险?
  她可能迷了路,正吊在某座山崖上,或是又失足滚落某条山涧。她也可能误闯深山,或是正被哪只猛兽追赶,受了伤、跌了跤,甚至奄奄一息地在垂死边缘----
  众多臆测在脑海中闪过,他紧握拳头,背脊发凉,担忧得快要无法呼吸。
  问儿,他的问儿,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寨主。」大娘低唤一声,从没见过寨主有这种表情。那双从来冰冷的黑眸,如今满是惊慌,冷静消失不见,他成了个方寸大乱的普通男人。
  霍鹰猛地回过神来,额上已经布满冷汗。
  「叫大夫到前头等着!」他吼道,抓起长剑,脚尖一点,便飞身冲了出去。
  还未赶到广场,霍鹰的哨声已传遍山寨。?
  一匹高峻的黑马嘶鸣着,回应他的召唤,立即冲出马厮,在他身旁喷气踏步等着。 
  他翻身上马,停也未停,策马便朝寨门而去。 
  「开门,放桥!」巨大的吼叫声,像能震动地面。 
  守门的大汉吓了一跳,忙跳起来照做,生怕动作慢一些,便会被寨主砍了。
  桥还没放到一半,霍鹰已连人带马骑至,未等整座桥落下,他便冲上桥去,策马一跃而起。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人马一体,飞跃山沟,落至对岸,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森林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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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霍擎。」
  「咦?」
  听到说话声,卿卿停下扫地的动作,猛然回首,只瞧见霍鹰的弟弟,一脸酷酷的站在院门边。
  「今年十岁。」他又开口。
  卿卿瞪大了眼,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啊?」
  「你上次问的。」他皱眉补充,不耐的神色像极了霍鹰。
  她省悟过来,露出微笑。「你好。」
  他紧抿着唇,踌躇了好半晌,才有些别扭地回答。「你好。」
  「你来找你哥吗?他正巧出门了,但我可以----」她热络的说道。
  「才不是!  」霍擎反应激烈,打断她的话,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卿卿倒退几步,小手抚着、心口。这一回,她终于确定,虽然身为手足,但这小男孩明显对霍鹰不具好感。
  「抱歉。」见她被吓到,霍擎知道由日已反应过头,不禁气恼的低头,瞪着靴子瞧。
  「没关系的。」卿卿重新露出微笑。「那么,你来做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他是来道谢的。
  卿卿闻言一笑。「那没什么,别搁在心上。」
  「还有……」他瞥了后山一眼,才又开口。「娘说,我应该和你道歉。」
  「道歉?」她眨了眨眼儿。
  他重新低下了头,绞着双手,愧疚的嗫嚅着。
  「那个、嗯----我不该拿橡实丢你----对不起了----」他的声音很小。
  卿卿缓缓漾开笑容,走到他身前,轻拍他的小脑袋。「没关系,反正那也不大疼。」她撤了个小谎,不忍心看小男孩自责。「知道吗?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松鼠在恶作剧呢!」
  霍擎咧嘴笑着,在察觉自个儿的笑声后,却又立即收住。他瞪大眼睛,看着卿卿,低头考虑了半晌,才又抬头。
  「我娘想谢谢你----」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卿卿猜测还有下文,于是等着,也不开口催促。
  一会儿之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咬了咬牙,一日气把话讲完。「她弄了一桌菜要请你吃饭。」
  「在你们住的地方?」卿卿惊讶的眨着双眸。
  这孩子会主动来亲近她,低头道谢,已经让她够讶异的了。她压根儿想不到,他还会开口,邀请她到后山去。
  小小的脸上,又浮现不符年龄的阴霾。
  「你不能来也无妨,我会和娘说的。」他转身,准备离开。
  卿卿连忙拉住他,连连点头。「别误会,我能去的,我----」话才说到一半,脑子里就浮见一张愠怒的俊脸。
  不许去后头! 
  俊脸在脑海里放大,还步步逼近,薄唇里蕴着如雷咆哮。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再低头瞧瞧小男孩。
  「你先回去,告诉你娘,我等会儿就到。」她把脑海里那张怒容推到一旁去,决定赴约。
  这一次,惊讶的人换成是霍擎。
  「你会来?」他诧异极了。
  「为什么不?」她笑着反问,转身入屋去梳洗。
  所有人都耳提面命,不许她去后山,是因为那儿藏着什么秘密吗?那桩秘密,是否跟霍擎的厌恶,及霍鹰所谓的「弑父」有关?
  寨子里的人,一谈到霍鹰的家务事,就吞吞吐吐的转移话题,欲盖尔彰之下,只让她的好奇心更加蓬勃。
  虽然寨子里的人都不提,不代表霍夫人也会绝口不提吧?况且,霍鹰领着男丁们去打猎,黄昏后才会回来,她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去一趟后山,又不被他发现。
  而且,就算真被他发现了,又如何?
  霍鹰虽然粗鲁霸道,却绝不会伤害她。他的举止,在在透露着对她的关怀与在乎,而且与日遽增----
  她露出微笑,仔细梳妆,铁了心要去后山赴约。反正,就算真的被逮,也顶多是被他吼个两句。
  她已经习惯了。
  第一眼见到霍夫人,卿卿只觉得她美若天仙。
  霍夫人温柔娴淑,一言语温和有礼,跟寻常大家闺秀无异。卿卿猜测,霍夫人的出身,大概跟她相仿。
  三个人围着圆桌,用着家常小菜,一面寒暄闲聊,卿卿开始察觉,这位夫人有些儿不对劲。
  起初,那感觉极缥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随着桌上食物的减少,那不对劲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令她有些食不下咽。
  她思索了一会儿,视线在四周游走了几次,这才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眼前的霍夫人,明明嫁为人妇,但她的穿著打扮,甚至长发所梳成的样式,依然是未婚姑娘的模样。
  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不只是打扮像少女,甚至连神态口吻,都像个小姑娘,有几分的天真单纯。
  「问儿姑娘。」霍夫人唤道,挽袖举杯,笑容甜美。
  卿卿回应的一笑,连忙跟着举杯。
  「多谢你在山猫的利爪下救了舍弟。」霍夫人说道,含笑的明眸,看向始终默不吭声的霍擎。
  呃舍弟?
  卿卿的杯子举在半空中,僵住不动。
  是哪里出了错,还是她压根儿就搞错了?难道眼前的美人,不是霍鹰的后娘,而是他的姊妹?
  霍夫人仍维持着甜美的笑容,语音轻柔的说道:「舍弟从小顽皮,还请您见谅。」
  卿卿蹙起秀眉,才想开口询问,就被打断。
  「我只是闹着玩的。」霍擎突兀的说,紧抿着唇瞪她,表情看来凶狠,眼中却蓄着泪水。
  她立刻住了口,知道情况不对。她没有点破,反倒顺着他的说法改口,担心这男孩真要哭出来。
  「是的,只是闹着玩的,不需搁在心上。」
  霍夫人柔顺的一笑,款款起身,往内室走去。「问儿姑娘请先坐坐,我去里头拿个东西,很快就出来。」
  她一离开,室内就陷入沉默。
  卿卿捧着酒杯,心里有好多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就是大伙儿不许她到后山来的原因吗?那位美丽的霍夫人,看似神智清明,说起话来,却跟现实有些出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霍擎阴沉的说道,不悦的撇过头去。
  「你认为我会说什么?」她反问道,语气轻柔。
  「说我娘她----她----」那个字,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卿卿拍抚着男孩的肩膀,露出微笑。「你娘很美、很和善.」
  他有些惊愕,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你不害怕吗?」他问得很小声,强硬的表情,此刻全都消失。
  邀请卿卿到屋里来,是娘亲的意思。他原本以为,她会吓得夺门而出,毕竟其它人一看见他娘,就惊慌的逃离,像是他娘染了什么可怕疾病。
  但卿卿没有逃开。
  她看出娘的不对劲,却还是留下来,跟娘闲话家常,那态度跟面对其它人时,并没有任何不同。
  「你娘是很好的人,只是病了。」卿卿轻声说道,伸出双手,将男孩拥进怀里,轻轻拍抚着。
  霍擎深吸一口气,克制着不要哭出来。除了娘之外,不曾有人对他这么温柔。突然之间,他觉得好想哭,彷佛肩上无形的重担,一下子轻了许多。
  「她病多久了?」卿卿问道,看向内室的那片布帘。在京城里,她也曾经见过,有人患了这样的病,这类的病人,需要静心调养,还需要大夫仔细治疗。
  男孩咬咬下唇。「好久了,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是那样。」
  「不打算送她下山就医吗?」她记得,山寨里的大夫,专精的是外伤,肯定对这类杂症束手无策。
  霍擎低下头。「我认不得下山的路。」
  「告诉霍鹰吧,只要向他提一声,他一定----」
  「不!」他伸出手,用力推开卿卿,表情转为狰狞愤恨。「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始作俑者,我恨他、恨他!」他大叫着。
  卿卿跌在地上,疼得发出低低呻吟。她讶异的看着男孩,这才发现,这对兄弟之间的问题可大了。
  原本以为,可能是霍鹰总是僵着脸,不愿跟弟弟亲近,造成兄弟间的隔阂。但直到此刻,霍擎愤怒的表情,才让她明了,这男孩对兄长的情绪,并非仅是厌恶,而是货真价实的憎恨。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为什么这一大一小,却像是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限?
  室内岑寂,只有男孩的喘息,他握着拳头,瞪着卿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既倔强,又让人心疼。
  布帘被掀开,美丽的霍夫人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
  「来,姑娘,这是一点小意思----」瞧见跌在地上的卿卿,秀眉蹙了起来。
  「华儿,你又顽皮了。」她轻声责备道。
  「我没有!」霍擎咬牙喊道,转身想往外冲。但才跑了几步,他整个人就撞着了个挡在门口的「不明物体」,被那反作用力冲得往后倒,跟着卿卿一块儿摔倒在地。
  那「东西」高大且坚实,站在那儿不动如山,正用一双冰冷寒冽的黑眸,瞅着屋内众人----
  室内的气氛瞬间冻结,像是陡然下了一场大雪,冻得所有人血液冰凉。
  惨了!
  卿卿在心里轻叫,慌忙爬起身来,硬着头皮走过去,一双小手搁在霍鹰胸前,想止住他的怒气。
  「呃,鹰,我能解释的。」她偷偷瞄着他的脸庞,却瞧不出半分情绪。他面容冷硬,像将所有情绪都断绝了,令人难以看穿。
  他没有吼叫、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无言的看着她,那冰冷的态度!反倒让她觉得不安。
  室内的气氛紧绷着,像琴架上的弦,愈绞愈紧、愈绞愈紧-----
  眶唧一声,翡翠镯子摔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惊破岑寂。
  只见美丽的霍夫人站在原地,瞪大了眼,脸上血色尽失,纤细的身子不断颤抖。她一脸惊恐,直视着霍鹰,像是看见了什么邪魔恶煞。
  「呃,霍夫人,你----」卿卿开口,想出来打圆场,但才刚踏出两步,霍鹰就扯住她,不许她继续上前。
  「走。」他淡淡说道,拉着她转身。
  她不肯。「不,霍夫人她----」
  「别多事。」
  她蹙眉。「她病了,必须下山治疗。」
  黑眸闪过怒火,以及烦躁。他不再多费唇舌,拉着她就往外走。
  蓦地,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寂静。那声音之尖锐,震动了整座山林,令人毛骨悚然。
  一双手扑抓过来,扯住霍鹰的披风,奋力撕抓着。
  「凶手!  你这个凶手----」霍夫人嘶吼着,清丽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狰拧极了。
  卿卿低呼一声,万万没有想到,原本温驯有礼的霍夫人,会突然间变得疯狂。
  怎么回事?是哪里不对了?为什么霍鹰一出现,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霍鹰则是面无表情,冷冷的望着霍夫人,没问也没躲,任那双细瘦的指爪,从披风爬上手臂,划过黝黑的肌肤,留下数道痕迹。
  「请住手。」卿卿连忙奔上前,挡在两人之间,阻止霍夫人当场撕了霍鹰的手臂。
  但霍夫人已经失去理智,根本看不进其它人。她的十指不断抓扒,甚至没有察觉,指下的肌肤,已由黝黑更换为细腻雪白。
  「啊!」锐利的疼痛在手臂上炸开,雪嫩的藕臂,立刻出现数道血痕,她疼得冷汗直流,几乎要哭出声来。
  一旁的霍夫人还不肯罢休。
  「你这个杀人凶手----」霍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抓起身旁的所有东西,用力扑砸。「还我爹来、还我娘来」她呼喊着,披头散发,恍如厉鬼。
  「霍夫人----」卿卿还想安抚她,却瞧见一支烛抬凭空飞来。她来不及闪躲,吓得忘记闪躲。
  电光石火间,她整个人被往旁一拉,避去头破血流的下场。
  霍鹰抓住了她,反手将她带到身后,烛抬锐利的边缘擦过他的右颊,划出一道明显的血痕。
  「鹰!」卿卿小脸一白,心里好疼。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看她。
  听到骚动的丫鬟,从内室跑了出来,一见这情况,吓得连忙冲上前。
  「夫人,你别这样----你冷静些啊----」小丫鬟用尽力气,抱着疯狂挣扎踢打的霍夫人,一面向霍擎求救。「小少爷,请,请来帮忙。」她累得汗流浃背,却压根儿不敢向霍鹰求援。
  霍擎紧握双拳,愤恨得不断颤抖。他瞪着霍鹰,那痛恨的表情,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你来这里做什么?滚,滚出去!  」他吼道,声嘶力竭。「我恨你!」
  黑眸敛凝,没有波澜,早已习惯这样恶毒的指控。
  卿卿却听不下去,连连摇头。「别这样对你哥说话,你不是有意的。」
  「我就是有意的!我恨他!」霍擎紧握着拳头,小小的身子因太过激动,正不断颤抖着。
  「他是你哥哥----」
  「他是我的仇人!」霍擎咬牙切齿,指着身后被压制住,却仍在尖叫挣扎的娘亲,哭着吼道:「看啊,你看看我娘,我娘疯了,她以为我是她弟弟,她甚至不记得她有个儿子。」
  卿卿呆住了,她想给这孩子一个拥抱,却知道他绝对不会领情。
  伤害已经太深太久,不是她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况且,对于这个状况,她仍是一知半解,有太多谜团,她尚未得到答案。
  霍鹰沉默,无言以对。而霍擎仍在呼喊,声音传遍整座山头。
  「她是被逼疯的!这些都是他害的,他是凶手!」霍笔指着霍鹰,双手颤抖着,嘶吼出指控。「就是他杀了我爹、逼疯了我娘,这全是他做的,全部都是!」
  指控一句接一句,而霍鹰没有辩驳、没有否认,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男孩喊得累了,停下指控,站在原地喘息,那张薄唇才有了动静。
  「说够了?」霍鹰冷冷的问。
  霍擎瞪着他,咬牙切齿。
  他视若无睹,确定男孩的指控告一段落后,扯着卿卿,转身就走。
  「呃,鹰,霍夫人她----」她想留下来帮忙,照顾失控的霍夫人。
  冰冷的黑眸扫来。
  「走。」他的命令很简单,眼神却比她先前所看过的每一次都寒冽吓人。她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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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序入秋,渐渐凉了。
  她出生在北方,看惯冬季大雪纷飞的景况,照理说南方该比北方温暖,但山里温度较低,才刚入秋,人人就已穿起冬装。
  那日,霍鹰一早就不知去向,卿卿待在房里,东摸西摸,洗衣迭被,打发漫漫长日。
  她很克制着,不去找寻他,但随着日渐偏西,他仍是不见踪影,屋内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人。
  几件黑衫洗得干干净净,晒得轻软,她坐在床沿,仔细的迭好。
  他去哪里了?筑墙吗?还是狩猎?
  桌上搁着一张弓,她照着大娘教导的方式,用兽皮擦亮弓木,再用石灰弹上弓弦。
  是下山行抢了吗?他前些日子,不是才劫了个贪官吗?难道又看上什么猎物了?
  床上的被褥有些扰乱,是她午间觉得疲倦,躺回小憩时弄乱的。她爬上偌大的床,先将被褥摊开,再小心翼翼的折好。
  难道,大哥又领兵攻来了?不,不对,近来山涧里颇为平静,山下不曾传来什么动静。
  那,霍鹰又是上哪里去了?
  衣服洗好迭好,长弓也擦得晶亮,连被褥也折得平平整整,她已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他却还没回来。
  等了又等,太阳西下,月出东山,她听见长屋那儿,女眷孩子们热闹的用着晚餐,嘈杂声不绝于耳。
  隔着一座枫树林,这儿更显得冷清----
  卿卿终于按捺不住,离开院落,来到前头的长屋,在厨房里找到方大娘。
  「啊,问儿,我还在想,怎没见你来吃饭呢!快快,再不吃,饭菜都凉了。」她盛了一大碗白米饭,连同筷子塞了过来,还拉了张椅子坐下,一脸关怀的看着卿卿。
  唉,这小姑娘弱不禁风的,要是不多吃点,怎么受得住寨主的霸道?再说,不养胖些,哪能帮寨主生个胖小子?
  卿卿捧着饭碗,坐在桌沿,低头吃了两口。
  「大娘,呃----你知道寨主上哪里去了吗?!」她轻声问道,小脸快埋进白饭里了。
  方大娘咦了一声,满脸诧异。
  「寨主没跟你提吗?山下有些事,他领着男人们去处理了。」
  「下山?」长筷瞬间跌在地上,她脸儿苍白,小手捣着唇。「可,他肩上还有伤啊!」
  方大娘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那伤没啥大碍的,咱们寨主壮得很,哪会把那小伤看在眼里。」
  一旁的小翠也忙答腔。「是啊!寨主连被老虎咬了,休养个三天,马上又能拿刀入山,把那头老虎给剥了皮,逮回寨子里。」提起寨主的「丰功伟业」,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呐!
  原本是想安慰卿卿,没想到此话一出,那张小脸更加苍白。
  「老虎?」她低呼着,身子摇摇欲坠,总算知道,他身上那些旧伤是哪来的了。
  「呃,别听小翠瞎说!」方大娘瞪了小翠一眼,后者吐吐舌头,溜出厨房。
  「问儿,别担心,寨主只是出门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
  「真的?」
  「大娘何时骗过你?」方大娘拍拍她的手,笑呵呵的说。
  卿卿点点头,低头用餐,却压根儿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吞完一碗白饭后,她起身告辞,回到枫树林另一端的院落。
  当天晚上,她在那张大床上,娇小的身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夜很静,身旁缺少他的呼吸、他的体温
  透过木窗看去,夜空上悬着一弯新月,蒙胧美丽,看来却有些孤单。
  原本以为,这些天来,霍鹰对她好些了呢,谁知道他竟连下了山,都不曾向她提起,将她独自留在寨子里。
  她是他的女人吧?那为什么,对于他的行踪,她还必须从其它人口里得知,而不是由他告诉她?
  如果,他有那么一点在乎她,他该会告诉她的----
  酸楚涌上心头,水汪汪的眼儿蓦地一红。
  偌大的床,少了霍鹰的高大身躯,显得格外空荡荡。卿卿伸出手,摸摸身旁的位子,先前的每一夜,他都躺在那儿,她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的心跳。
  今夜,那儿一片冰凉。
  轻咬着下唇,卿卿再度翻身,她紧闭上双眼,却还是睡不着。
  又过了许久,她爬起身来,走到角落的木柜中,取出一件陈旧的男用披风。温暖厚重的披风上,有霍鹰的味道,虽然很淡,但确实是他的气息。这样穿著披风,
  仿佛是他拥抱着她----
  她没有多想,用披风紧紧里着自个儿,再重新躺回床上。
  幽幽的叹息逸出红唇,她闭上双眸,幻想着霍鹰在她身旁。
  月儿朦胧,夜很静、很静。
  第二日,霍鹰仍没回来。
  为了忘掉他,卿卿离开屋子,到前头长屋去帮忙,直到浑身筋骨酸痛,才回到房里就寝。
  第三日,她故计重施,却在洗盘子时,摔破了一个盘子,掌心还被碎片割出几道伤口。伤势不严重,但大娘却格外大惊小怪,执意将她赶出厨房。
  她在长屋附近绕了几圈,踱步走回枫树林,脚步愈放愈慢,不愿意回到那空屋子里。
  他没有回来,她独自待在屋里,好寂寞----
  她正在捡拾遍地红枫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声响。
  「----」
  什么声音?
  她停下动作,狐疑的抬起头,侧耳倾听。
  「----」
  声响大了些,却仍不清楚。她等了好一会儿,想确定那是什么声音。
  没多久,那声音再度响起,这回清楚了些。她立刻发现,那是有人在呼救。
  卿卿匆忙扔下满裙的枫叶,穿过茂密的山林,直往深处奔去,寻找求救声的来源。
  「走----快走开----」
  惊恐的语音传来,从山崖边缘传来。
  卿卿气喘吁吁的奔来,这才瞧见,霍鹰的弟弟,正被一只山猫困在崖边。山猫有着黄金般的毛皮,体形几乎和男孩一般大,它正露出撩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男孩惊骇极了,又往后退了一步,他脚底下的小石子,朝后滚落进深不见底的山崖。
  「别再往后退了!」卿卿惊叫一声,全身冷汗直流。
  山猫和男孩同时抬首,山猫露出威吓的白牙,男孩脸上则有着深深的惊慌与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捡拾起地上的枯枝,对山猫挥舞吆喝。
  「看这边,对,就是你,笨猫,快滚!听到了没有!滚啊----」她表面镇定,实则双腿抖个不停,心里害怕极了。
  山猫瞪大金黄的眼瞳,倏地张嘴低咆,深黑的喉咙里发出低沉威吓的声响。
  「吼----」
  整座森林像起了回音,那吼叫声不断扩大,令人胆战心惊。
  卿卿双手不断发抖,却一步也不肯退,继续虚张声势,挥舞着枯枝大叫。
  「来啊,来啊!我才不怕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宰了吃----」她喊道,不肯退让。
  山猫往前踏了一步,凶恶的低咆着。
  卿卿不甘示弱,也往前进一步,硬是藏住心头的惧意,直直瞪视着山猫,用力挥着枯枝。
  「快滚!」她喝道,连连跺脚。
  不知道是虚张声势有了效果,还是那山猫猜想,她其实并不可口,不值得冒险猎杀。总之,它又低咆了两声,接着轻甩尾巴,便转身消失在苍郁的森林中,不再理会他们。
  卿卿松了口气,拔腿朝男孩跑去,一把抱住吓呆的男孩。
  「没事了、没事了,它跑了----」她喃喃说道,克制不住的直颤抖。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好怕山猫会凶性大发,用那白森森的牙,啃断她的颈子----
  男孩抓紧她的衣裳,将脸埋在她怀里,也抖个不停。他小脸惨白,连连深呼吸,下一瞬,像是狂流溃堤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呜……我好怕……」
  「呜……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怕……」卿卿瑟瑟抖着,一面拍抚着他的背,也跟着语音哽咽,泪儿一串串的滚下来。
  「呜呜……好可怕……」男孩呜咽着说。
  「呜呜……对啊,好可怕……」卿卿哭着同意。
  当霍鹰循着哭声,迅速赶来时,那一大一小正坐在山崖旁,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搞什么?!」他皱起浓眉,粗声问道。
  卿卿泪儿未干,哭得直打嗝。
  「我们----我们----」心有馀悸,她说不出详情,眼泪又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男孩却是一看见霍鹰,就全身僵硬,匆促的擦干眼泪,挣脱出她的怀抱,一溜烟的奔进森林去。
  「等等----」卿卿站起来,急忙想追上去。
  才一有动作,手腕处就一紧,她整个人腾空,被住后拉去,咚的一声,跌回霍鹰怀里。
  「你哭什么?」他火大的质问。
  「你别拉着我,我----你弟弟----」她着急的挣扎着,珠泪又滑下粉颊。
  「他能照顾自己。」他粗鲁的说道,气愤她的漠视,而她的眼泪,更令他心浮气躁。
  卿卿急得想打他。「但是,林子里有山猫,要是再让他遇上,会有危险的。」她匆促的说道。
  他略略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单手栏抱她的纤腰,脚一点地,便飞身窜入山林,如鹰般的黑眸,轻易的寻见正在奔走的男孩。
  他轻踩树梢,用空出的那只手,一把拎住小弟的衣领。
  「放开我----」男孩忿忿出声,仰头瞪着他,哭红的小脸仍有着残留的泪水。
  「再挣扎,我就把你扔下山沟。」霍鹰冷冷的说道,那口气可不像虚张声势。他拎着这一大一小,先回到自个儿居住的院落,破门入户,来到床前。
  他松开一只手,将卿卿丢到床上。
  「唉呀!」她轻叫一声,摔得有些疼。
  「待着,不许乱跑.」黑眸扫来,瞪她一眼做为警告,直到她乖乖点头后,才又拎起小男孩,转身飞窜出门。
  打了盆水,卿卿沾湿手绢,拭去脸上的泪痕。柔嫩的掌心,传来火烧般的疼痛,让她低低的呻吟一声。
  摊开掌心,这才发现,先前被碗盘割伤的伤口,因用力挥舞枯枝的动作,早已裂开,正在徜着些许鲜血。
  她小心的将手浸在水中,仔细清洗伤口,好几次疼得直抽气。
  「手怎么了?」
  背后响起声音,卿卿吓了一跳,慌张的转身,将一双小手藏在身后。
  「你----呃----你回来得好快。」她轻声说道,知道自个儿可能花上一辈子,都不能习惯他这无声无息的行径。
  一辈子----她跟他,会有一辈子吗……
  浓眉拧皱,黑眸中有不耐。
  「我问,手怎么了?」他重复。
  「呃----没什么----」她又缩了缩肩膀。
  他眯起眼。「把手伸出来。」
  「真……真的没什么……」卿卿后退几步,却撞着桌沿,压着伤口,立刻引发剧烈疼痛。
  她抽了口气,眼角渗出一滴泪。
  霍鹰有些恼火,猛然暴喝。「伸出来!  」
  那声震天雷,轰得卿卿颤抖不已,连忙乖乖伸出手。
  一看见柔白掌心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割伤,霍鹰脸色一沉,抓握住她的手腕.
  「这怎幺回事?」
  「我----碗盘----」他的手劲不大,没有弄疼她,那样的抓握,甚至是有些温柔的,但他粗声的质问,还是令她忍不住结巴. 
  「你就不能安分些吗?」他呵斥着,握着她的手腕,一面忙着翻箱倒柜. 
  「我只是想帮忙----」她委屈的低下小脑袋,被他牵着在屋里乱绕. 
  责备的声音又传来,低沉的嗓音,在屋内有了回音.「我说过,不许去后头的.」
  「呃----但是----山猫攻击他,他正在求救啊,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连自个儿都顾不好,怎幺救人?」
  「但我把山猫赶跑了啊!」她有些不服气,却只敢在嘴里小声抱怨.
  他听见了.「那是运气好.」
  贝齿咬着红唇,柳眉蹙了起来,气愤他那幺小看她,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的确上了山寨之后,她一直是成事不足的,可他也不需要说得那幺明白,仿佛她一无是处!
  霍鹰打开木橱,在角落找出一只白瓷小瓶,他以嘴咬开塞子,将里头的粉末倒在她掌心的伤口上. 
  「啊!」卿卿倒抽口气,疼的想抽回手.
  他紧紧握住,不让她挣脱.
  「不要动!」
  药粉渗进伤口,她痛得流下泪来,娇躯不住颤抖。
  「很痛……」她低喊着。
  见那双大眼又滚出泪滴,浓眉拧起,笔直的瞪着她。
  半晌后,霍鹰低咒数声,粗鲁的将她往怀里一带。「别哭了,痛一下而已。」
  他粗声说道。
  「很痛……」小脑袋埋在他怀里,哽咽重复着。
  他又低低骂了几句,才不甘愿的答道:「痛才好得快。」
  其实,疼痛并不长久,不消一会儿,掌心已不再发疼,可卿卿仍眷恋着他的怀抱,有一声没一声的抽泣着,不肯离开。
  睽违数日,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他的味道,是那么的温暖熟悉。而且,她隐约察觉,他粗鲁的言行,其实包里着些许关怀。
  虽然,那安慰技巧实在有待加强,可这样被他抱在怀里,拍着、抱着,她还是心头暖暖,觉得好感动、好感动----
  一场大雨后,霍鹰带她入山去。
  他要厨娘备妥饭菜,便带着她出了寨门。一路上,他们经过两条山涧、一座瀑布,不断往上走去,走了大半个早上,目的地却还在云深不知处。
  卿卿提着篮子,踩着被大雨浸湿的落叶,气喘吁吁的跟在霍鹰后头。
  他走得好快,加上双腿修长,一跨步就是她的好几步,她努力想跟上,但两人的距离却始终没有缩短。
  啊,别----别走得那么快啊----
  她在心里呼喊着,却没胆子说出口,怕他嫌她迟钝,会狠心的将她撇下。
  「跟上来。」他站在前方,冷声说道。
  「好----好----」别说加快脚步了,她连回答都好吃力。
  「累了?」他皱眉,不晓得女人的体力,竟跟男人有这么大的差距。他走惯的山路,她走来像是要去掉半条小命。
  这回,她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虚弱的摇头。
  霍鹰拧着眉,看了她艰难的走着,每走几步,就必须停下来喘息。半晌后,他朝她伸出手。
  「过来。」
  「啊?」她眨着眼儿,对面前那只大手发楞。
  他深吸一口气,耐性有限。「我叫你过来。」
  卿卿这才省悟过来,连忙握住他的手,接受协助。
  两个人继续朝山内走去,山林间很是阴暗,只偶尔有阳光从树缝间穿过。
  被他牵握着,山路走起来似乎变得容易了些,  她低着头,专心踩着落叶,这才发现,他还刻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迟缓笨拙。
  「我们要去哪?」她开日问道,声音很小,怕惊破山林间的静谧。
  「温泉。」他瞥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卿卿点头,走得有些喘。
  「还有多久?」
  「就在前头。」霍鹰淡淡说道,领着她穿过几株参天巨木,再越过一座巨岩。在两人面前,霍然出现一池清泉。
  水泉清澈见底,被包围在巨石之间,十分隐蔽,池水上还缭绕着白雾,幽静而美丽,令人摒息。
  「把衣服脱了。」霍鹰下了指示。
  「吓?」她猛然回神,抬头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脱衣服?这儿?难道他又想----呃----
  光是想象,粉脸儿就蓦地羞红了。
  「把衣服脱了。」他摔起浓眉,不耐的重复。「下去泡暖一点。」
  「不是你要泡吗?」卿卿眨了眨眼,小手搁在领口上,握得有些紧。
  他面无表情的瞪着她。「夜里抱起来像块冰的又不是我。」
  「喔。」卿卿羞惭的低下头,脸儿更红,莫名觉得有些愧疚。
  她体质虚寒,总是手脚冰冷,秋冬的夜里更是时常冻得睡不着。可来了南方后,夜里有他的陪伴,那热烘烘的炙热身躯,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睡着、睡着,总忍不住住他怀里钻。
  在凌厉的目光下,她慢吞吞的褪下外衣,探出纤足,探探水温。
  除下外衣后,霍鹰仍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呃……你……可不可以转过去……」卿卿羞红着脸问。
  他双手抱胸,不发一语,反倒挑起一眉。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肯!
  她认命的叹息,只能自个儿转过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褪下其馀的衣裳,接着笨手笨脚的滑进温泉里。
  才一陷入泉水,她就舒服得发出叹息。
  那泉水不烫,温温的,泡起来十分舒服。
  她不敢回头,怕又跟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对上眼儿。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得更深一些,确定霍鹰应该瞧不清楚后,才敢回身。
  才一回头,那张俊脸竟近在咫尺!
  「啊!」卿卿吓得住后倒去,本能的伸出手,攀住他赤裸的肩头。
  「站好。」他淡淡说道,双手早已揽住她的腰。
  卿卿粉脸羞红,慌忙遮住裸胸,视线固定在他胸膛上,不敢再往下看。
  天啊,他动作怎么这么快?她甚至没听到他下水的声音。
  「我……我以为你……你不泡……」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水很深。」
  他简单的吐出三个字,仿佛这就足以解释一切。
  卿卿有些傻眼,领悟到他下水来,是为了保护她,避免她在水里跌倒,而非需索欢爱----
  水气弥漫在空气中,霍鹰背靠着巨石,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她仰起头,看着他恍如石刻的侧脸,身子暖暖,心口也暖暖。
  终于懂得,他是担心她手脚冰冷,才特地带她来这儿的。虽然他嘴上从不承认,但他的一举一动,全是出于对她的关心。
  那么,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吧?
  「谢谢你。」卿卿贴向他,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嘴角漾出微笑。
  向来刚硬的脸上,因她突然的道谢,闪过一丝窘迫。
  虽然那表情消失得极快,他转眼又恢复冷漠。但她还是觉得,自个儿像吃了雪花糕似的,心里好甜、好甜---- 
  卿卿一直坐在温泉里,泡到浑身发红,活像尾虾子,他才允许她起身。
  她先穿上了衣裳,在他的注目下羞红了脸,接着服侍他也穿上衣衫。两人坐在泉水边,吃着带来的餐点。
  卿卿小口小口的吃着,不时抬眼偷偷看着霍鹰。
  他一如往常,专注用餐,不带任何表情,甚至没有瞧她一眼。可不知为何,她想,她是可以这么看着他吃饭,就算看一辈子,也不厌倦。
  弄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胸口溢满了温暖,有种莫名奇异的感觉。那不是为了温泉,而是为了他。
  为什么呢?
  她苦苦思索,却想不出答案。这感觉太陌生,她先前不曾感受过。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用完餐后,她收拾碗盘,却惊异的发现,他装菜的小碟中不剩任何残羹。就连厨娘不小心搁进去的红萝卜,也全被他吃得一点不剩。
  卿卿捧着小碟,讶异的抬头。
  这个男人----看似不变,实际上,却又是有些改变了。
  「下山。」他简单说道,仍是一脸的冷漠。
  只是,这回,下山的时候,他主动握住她的手。
  卿卿心头一颤,再度看向他。这一次,她无法收回视线,只能痴痴望着他.
  那瞬间,一切都变得清晰了。
  她爱他。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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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石床上,霍鹰坐在床沿,上半身仍赤裸着,宽厚的肩上缠着纱布。伤口无损他体魄的健美,反倒更加强了他的野性。
  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是头不驯的猛兽。
  卿卿脸儿烫红,勉强收摄心神,将饭菜搁到桌上。明知该依从礼教,移开视线,但她实在管不住自个儿,清澈的大眼儿,总忍不住要看向他。
  她的视线,从宽阔的胸膛往上溜,经过他肩上的纱布、强壮的颈项、他紧抿着的薄唇,以及那双火光炙热的黑眸----
  啊!
  卿卿低呼一声,羞窘的低下头,不敢再看霍鹰。
  怪了,他身上是有什么魔力?为何总能让她看他看得呆了?
  那羞红的粉脸,让霍鹰挑起浓眉。他不言不语,走了过来,在桌旁坐下,伸手就要拿筷,黑眸仍是注视着她。
  见他要动手,卿卿连忙挡住。「等等,你受了伤,不好拿筷,我来吧。」她自告奋勇。
  「你来?」他狐疑的问。
  「我喂你。」她很坚持。
  霍鹰皱起眉头,一脸嫌恶的看着她,仿佛她刚刚说了句侮辱他的话。
  「我的手是伤了,可没废了。」他冷冷的说道。
  「我知道,但受伤很疼啊,你就让我帮你几日吧!」她继续游说着,不肯放弃。
  追根究柢说来,霍鹰身上的伤,是她大哥砍的,她或多或少都有责任,说什么都要负起照料他的责任,好消弭自个儿一些罪过。
  「没什么大不了。」他皱眉。
  「不行!  」她双手一伸,急着抢走碗筷,坚持代劳。
  他一脸阴沉,眯起双眼瞪着她。
  她鼓起勇气,清澈的眼儿瞪了回去。表面看似冷静,其实一颗、心七上八下,被他盯得直发抖。
  呜呜,这个男人为啥这么固执?就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她?
  直到卿卿的虚张声势即将破功,紧张得几乎要昏厥前,霍鹰总算收回视线,低咒了几声。
  「坐下。」他不耐的说道,懒得跟这小女人僵持下去。
  「嘎?」卿卿愣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
  薄唇又动了动,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
  「我饿了。」霍鹰开口。
  啊,他肯让步了?!
  卿卿松了一口气,清丽的小脸上染了欢欣的笑意,立刻靠在他身旁坐下,安安分分的挟饭菜喂他。
  「吃些鱼吧,这是七哥从山涧里抓来,送去给方大娘烤的。」她仔细的挑开鱼刺,才挟起香酥的鱼肉,送进霍鹰嘴里。
  他点头,坐在那儿,睥睨高傲,像个尊贵的君王,享受着她的伺候。
  「好吃吗?」她等着反应。
  深不可测的黑眸望着她,因为她的问题,眸光深浓了些,半晌之后,才缓缓点头。
  卿卿微微一笑,挟起盘中的饭菜,专心的喂着他,将食物送到那张薄唇旁。
  四周静静的,秋季的温度沁凉,屋内却有着说不出的温暖。他的视线、他的沉默,都让温度攀高---- 
  不论哪一个动作,她都敏感的察觉,霍鹰的目光如影随形,紧紧盯着她瞧,甚至在张口进食间,他的视线也锁住她不放。
  卿卿的心儿慌慌,水汪汪的大眼儿看看左,再看看右,尽是在屋内打转,就是不敢跟他接触。白嫩的小手拿着长筷,拨弄盘中菜蔬,被他看得羞涩万分。
  老天!他那样看着她,仿佛他想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她----
  「我不吃这个。」霍鹰突然开口。
  「啊?」卿卿猛地回神,视线往长筷上溜,发现自个儿刚刚挟了块红萝卜。
  「拿开。」他紧抿着唇,一脸嫌恶,瞪着那块红萝卜。
  「可是----」她轻敌红唇,想劝他吃。小孩挑食还说得过去,但这么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也会挑食?
  锐利的黑眸扫来。
  讨论结束。卿卿立刻识相的闭上嘴,将红萝卜搁到一旁的碟子上,重新挟起能令他开金口的菜肴。
  又等他吃了几口,眉头不再紧拧时,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为什么不吃红萝卜?」她问。
  锐利冰刃再度扫来,稍蕴怒色,却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一瞧那脸色,卿卿立刻用力摇头。
  「呃,你、你、你当我没问吧!  」她双手加速,将食物全填进他胄里,心里直犯嘀咕,嘴上却再也不敢吭上半句。
  这个大男人,不但挑食,而且不许人过问呢!
  他----真像个孩子----
  如坐针毡的喂完这一餐,卿卿将碗盘端回厨房。
  方大娘一瞧见她,连忙凑上来。
  「寨主还好吧?」她问道。
  「伤口处理好了,食欲也不差。」卿卿回答,粉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她搁下碗盘,拿着抹布四处擦着,神态有些尴尬。
  小翠走进厨房,一瞧见卿卿,她眼儿直发亮。
  「问儿,他们说,寨主在马上吻你。那是瞎说,还是真有其事?」冷酷且不近女色的寨主,竟看上问儿了吗?哇,那可是寨子里的大事呢!
  寨主虽冷酷,却无疑是个铁铮铮的汉子,放眼天下,可难有如此出色的男人,只是寨子里的姑娘们胆子太小,被那双冰刀黑眸一瞧,就冻得瑟瑟发抖,压根儿不敢上前。再说,寨主眼界也高,不将女人放在眼里,从没见他对哪个姑娘感兴趣过。
  直到问儿这天仙般的人儿出现,寨主才动了心,当众吻了她。全寨子男女惊讶之馀,也高兴得很,全在津津乐道,期待这两个人儿能凑成一对。
  卿卿羞红了脸,只能点头,小手捏紧抹布。
  想起那热辣的吻,她的身子窜过一阵轻颤,水嫩的红唇上,有些儿的酥麻,像又感受到他的轻啃吸吮、他的气息----
  「真的?哇!」小翠惊呼着,立刻往厨房外冲去,向一票姊妹淘们报告这消息。
  方大娘走过来,牵住卿卿的手,和蔼的问道:「寨主还说了什么?」
  虽然全寨子都乐见其成,急着将问儿往寨主床上推,但大娘反倒担忧问儿的意愿。这会是两相情愿,还是一方强求?寨主那么强势霸道,竟看上这生嫩的小姑娘,她会不会被吓着?
  「呃----他要我照料他的伤,不许离开。」霍鹰说出这项命令时,神情高深莫测,让她心儿狂跳。
  只是照料伤口,不是吗?为何他说这句话时,那表情会让她联想到即将扑向猎物的狼?
  「是吗?」方大娘沈吟着,可比卿卿清楚寨主的弦外之音。她顿了半晌,才又开口。「你不怕寨主?」她问,想要确认。
  卿卿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
  「寨主有些凶,但是不可怕。」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知道,他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绝对不会伤害她。
  「不可怕?」方大娘瞪大眼睛,一脸错愕。
  寨主不可怕?等等,她们现在谈论的是同一个人吗?那个残忍无情、只稍一吼一瞪,就能让天地变色的山狼,在问儿眼中,只是「有些凶」?是这小姑娘迟钝了些,还是寨主有「差别待遇」?
  「这些日子来,他难道没吼过你?」寨内不少女人,经寨主一吼,就吓得手脚发软,之后说什么都不敢靠近寨主的院落。
  「吼过。」其实,他吼她的次数,多到她数不清。「但,他并不恶劣,只是习惯那么说话。」
  「你不怕?」
  「为何要怕?他会吼我,大多是出于关心。」他吼着要她远离危险、吼着要她小心这小心那,每句呼吼里,  都藏着他的关心。
  果然是一匹狼!咆哮是他最熟悉的语言。
  方大娘眼睛瞪得更大,总算摸清了状况。噢,看来,寨主对问儿的态度,可跟对待其它人时不同呢!
  「那好。」她宽了心,露出满意的笑容,自顾自的说道,心里已有了主意。
  好?好什么?
  卿卿眨着眼儿,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个儿说了什么,竟能让大娘露出欣喜的笑容。
  正在困惑时,大娘的一双手,已将她往外推去。
  「你先去洗衣房,替寨主把衣裳领回去,省得他没衣裳可穿,受了凉。接着,去大夫那里,领药煎成药汤,伺候寨主喝了,知道吗?」她仔细叮嘱着。
  「知道。」卿卿福身,转身离开厨房。
  莲步才刚迈开,方大娘又开口唤住她。
  「问儿,你的衣裳杂物,都搁在小翠那里吗?」
  「是的。」她点头。「有事吗?」
  方大娘微笑挥手,一面擦着围裙,往后门走去。「没事,你忙你的去吧!」
  为了等待药汤煎好,她折腾了时间,还留在大夫那儿,为几个伤兵包扎。一想到他们是因大哥楚狂而受伤,她心里就好难受。
  半个时辰后,她才端着热烫的药壶,款步走回霍鹰的院落。
  途中经过枫树林,她稍微留心,走得小心翼翼,却没再遭受攻击,甚至没再瞧见那小男孩的身影。霍鹰的威胁起了作用,那男孩再也不敢找她麻烦。
  一走进门,她立刻瞧见,桌上搁着一个眼熟的包袱。
  包袱已被摊开,霍鹰站在桌边,低头审视着,宽厚黝黑的大手里,握着一把木制的梳篦,他的指尖,滑过粗糙的木梳。
  啊,那不是大娘给她的吗?
  「那是我的。」她脱口而出。
  「我知道。」他抬眉,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没还她的意思。
  卿卿再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包袱里全是她的东西,有方大娘给的衣裙鞋袜、几把木梳,还有小翠分给她的一件兜儿----
  如今,那件薄薄的兜儿,正被霍鹰拎在指上。
  轰!
  粉脸儿瞬间烧红,像爆了朵烟花,她立刻扔了药壶,扑上前去,奋力抢下那件兜儿,还动作迅速的扯起包袱,胡乱的东包西包,可里头的东西就是跟她作对,不断滚了出来。
  是谁把她的包袱搁在这儿的?是大娘吗?
  呜呜,她不要他看见这些啊,那些兜儿、那些姑娘家最贴身的菲薄丝裤儿--
  锐利的黑眸还如影随形,她一面收拾,羞得满脸通红,努力克制着,不因过度羞窘而昏倒。
  黑影靠了过来,他走近几步。
  卿卿再也顾不得东西,扯着那块包袱巾,急着往后退,红唇慌乱的翕动着。
  「呃,我不知道,这包袱怎会被搁在这儿,可能是大娘搞错了……」
  「没有搞错。」霍鹰朝她逼近,缓缓走了过来。
  「什、呃,什么?」她又惊又慌,脚下跟舱,险些摔倒。
  他伸出手,轻易拉住她,一把将纤弱轻盈的身子揽进怀里,深幽明亮的黑眸,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包袱巾无声无息的飘落,她恍然不觉,只能呆望着他。
  「我说,没有搞错。」霍鹰嗓音低哑,双眸闪烁。
  卿卿心头狂跳,只觉得口干舌燥。紧贴着她的男性身躯,格外烫热,他体内像有一把火,连带的让她觉得好热、好热----
  他坚实的肌肉,紧压着她纤细身子,那双黑眸,欣赏着她的慌乱无助。
  「请、请放开----」她颤抖的说道,手腕被他擒住,虽然不疼,却也挣脱不开。
  「不放。」薄唇上一丝笑,缓慢的靠近,灼热的呼吸逗惹她轻颤的红唇。
  「寨----寨主----」她颤抖着,想转开头,他却又不允许。
  粗糙的指落在粉嫩的肌肤上,缓缓移动,带来异样刺激。
  「你想要我。」
  霍鹰的口吻轻柔,说的话却惊世骇俗。
  「没有!」卿卿用力摇头,想要逃开,却挣脱不开他的箝制。
  他说什么?  她----她----她想要他?哪有哪有?她久受礼教熏陶,从小就被教导着,要谨守男女大防,哪里可能会想要想要----
  薄唇上笑意加深。
  「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你在看我。」他轻声说道,灼热的气息吹拂着她的发。
  她脸儿羞红,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原来,她的举止,早被他看在眼里,没有半分遗漏。
  但,她只是不由自主的想看他、不由自主的想逗留在他身边,那、那就是代表着,她想要他吗?天啊!她怎么会变成这样,竟这么不知羞----
  卿卿羞窘的呻吟着,几乎想就地挖个洞,将自个儿埋起来。
  他却不放过她,高壮的身躯压住她,粗糙的掌覆盖粗布衣衫,肆意揉握着她的粉嫩丰软,薄唇摩擦着她的粉颊。
  「不、不可以----我们----」她喘息着,吐气如兰,想阻止那双无所不在的大掌,却力不如人。
  霍鹰以单手握住细瘦的皓腕,制止她的反抗,另一手则好整以暇地,轻抚怀中娇躯的每一寸肌肤。
  「你是我的。」他霸道的宣告道,不允许她反对,薄唇落在她的颈间,仔细摩掌啃吻。
  热烫的呼吸、强大的力量,属于男人的陌生气息,笼罩了她的感官,她在男女情事上的生嫩,成了他放肆的助力,只能软弱的顺从着他的掠夺。
  灼热的唇找寻到她的,猛烈的占有轻颤的红唇,吞没她所有的低吟与喘息。灵活的舌撬开她的唇,霸道的滑入,纠缠着丁香小舌。
  卿卿颤抖着、昏沈着,全然无法反抗。
  衣裳一件件全被扔下地,霍鹰低下头,哈吻着那如雪的肌肤,烙下他的痕迹。
  男性的热烫呼吸,令她不断轻颤,水汪汪的大眼儿半闭着,顺着霍鹰低哑的命令,以生疏的动作吻着他、抚着他,引发他喜悦的低吼。
  震动她的耳膜,欢愉的火焰,在她四周爆发。
  他的唇舌好烫,粗糙的大手分开她粉嫩的双腿,往下吻去。
  强烈如火的快感,让她发出娇喊,她抬起柔弱无骨的腰,紧揪着眉,两弯水眸凄蒙涣散,看着双腿问,霍鹰健硕的身躯、漆黑的长发,他炙热的唇舌,正对她做着最邪恶的事----
  「呃----」她轻吟着,香汗淋漓,双手扯住他的长发。
  当他的舌抚过粉红的花核,她仰头泣叫一声,声音颤抖,软弱的跌回床上。
  男性的身躯覆盖了她,她颤抖着感受到他强健的肌肉、热烫的呼吸、灼热巨大的欲望----
  简陋的卧房内,回荡着男人的低吼、女人的轻喊,交织出浓浓春意。
  桌上的药汤,被搁置得久了,渐渐凉透。
  林荫苍郁。
  九山十八涧内,有重重迭迭山,曲曲环环路,潺潺涓涓泉,高高下下树。清晨的凉风吹来,绿叶随风摇曳,添了几许秋意。
  直到日上三竿,卿卿才情懒的醒来。一夜的欢爱,耗去她太多体力,她全身乏力,几乎难以下床梳洗。
  真不公平!
  霍鹰同样也睡不到几个时辰,甚至还在昨日下山,跟黑衫军砍杀恶斗,为何他看来却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惫?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难怪他昨夜始终不见困意,不断撩拨诱惑她----
  雪颈间被他烙下的吻痕,格外刺眼,令她再度粉脸嫣红。
  天啊,要是让人瞧见,他们肯定会看出,霍鹰对她----对她.
  粉嫩的脸儿,又添了三分晕色,她羞涩的拉起衣领,指尖滑过领口的简单绣花。那绣花简单,布料却轻软舒服,据说是挽纱城的人,送上山分给寨子的。
  想起挽纱城,一张俊朗严酷的脸浮现在脑海中。
  大哥!
  卿卿低呼一声,小手盖着红唇。
  糟了,她竟把大哥给忘了。
  要是让大哥知道,她已委身霍鹰,大哥肯定要暴跳如雷了。才刚跟山狼交战,自个儿妹子就被拐上床去,这新仇旧恨的,他咽得下这口气吗?
  除了大哥,远在京城的爹爹,若是得知掌上明珠成了山贼的女人,会气成什么样呢?
  卿卿蹙颦秀眉,轻咬下唇,烦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爹爹跟大哥,都是她最在乎的人,但为什么倒卧在霍鹰怀中时,他总能让她忘了一切。
  轻叹一声,她走出院落,来到墙边,仰望窗外翠绿的林叶。
  寨子里的作息依旧,唯一不同的,  是她搬进霍鹰的房里,成了霍鹰的女人。众人免了她其它工作,让她伺候霍鹰一个人。
  这座院落,跟那一排排的长屋有段距离,中间栽植成片的枫叶林,屋后则是茂密的森林。从墙边望去,能看见屋后的林子里,有条小径。
  一天三餐,她会看见,有个小丫鬟,会端着饭菜,沿着小径走入林子。
  那里该是有住人吧?
  好奇心涌了上来,卿卿迈开步伐,穿过半枯的树墙,踏上小径----
  像是特地挑好时间似的,冰冷的警告,在此刻响起。
  「你要去哪里?」
  霍鹰!
  伴随着低沉嗓音的,是一双坚实的男性臂膀,他突然出现,拦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怀中。
  「呃,我只是想到后头去瞧瞧。」卿卿轻呼一声,跌进他怀中,才刚披上的外衣,一经拉扯,又敞开了些,露出雪白的颈项,及形状美好的锁骨。
  霍鹰低头望着她,没有错过这美景,目光转为深浓。
  「不许去。」他抱起她,回到屋内,还顺脚将门踢上。
  「为什幺?」卿卿回问,两手搁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怕自个儿会压到他受伤的肩头。
  「没有为什幺。」他语音粗鲁,盯着她刚刚穿上身的粉色兜儿。
  碍眼的东西。
  他眯了眯双眸,黝黑的大手扯下那兜儿,攫住她粉嫩的丰盈----
  卿卿倒抽一口凉气,瞬间忘了两人在谈些什么。她小脸羞红,轻轻挣扎着。
  「寨主----别----已经白天了----」她的声音很小,因为他的触摸而颤抖。
  搁在她腰间的大手,徐徐住下,滑至她柔嫩的臀儿。那亲昵的动作,让她羞得全身发红,却又无处可躲。
  「霍鹰。」他的声音,因欲望而低哑,霸道的逼着她喊。
  卿卿颤抖着,仰望那双黑眸,无力抗拒他的任何要求。「霍、霍鹰----」
  一抹满意的浅笑,跃上他的薄唇,衣衫下的大手更加放肆。
  「天----亮着啊」她小声呻吟着,在他的爱抚下轻扭着身子。霍鹰想要----呃不会吧,现在是白天啊,难道他----
  她从小就循规蹈矩,谨守礼教,他却恣意狂放,根本不将那些规矩放在眼里,存心要教坏她。
  俯视着她的那双黑瞳,深幽而惑人。
  「没人规定白天不能做。」
  「可是----」她心儿直跳,轻咬着红唇,抑住细碎的呻吟。
  「你太吵了。」霍鹰不耐的皱眉,突然翻身压住她,用力吻住那水嫩的唇。
  她不再有机会说话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8-07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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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儿提着菜篮,茫茫然的回到长屋。
  吼叫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奔来跑去的人,喧嚣声无所不在。但那些看似混乱的人们,实则训练有素,所有行进都有其秩序。
  不一会儿,寨门开了,木桥轰的一声被放下,男人们怒吼喊叫,翻身上马,动作俐落。
  霍鹰的咆哮响彻云霄,他一手持剑,宽阔的肩上横着长弓,一身的黑衣,策马率先奔出,狂野的模样,恍若战神。
  众家汉子群起策马,紧跟在霍鹰身后,奔腾出寨,扬起漫天尘沙。达达的马蹄声,震动大地,由脚心传至心口,教人莫名心慌。
  大队人马离开得极为迅速,不消片刻,男人们已不见踪影,寨子里由嘈杂转趋安静。
  女眷们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人马,忧心涌上心头。
  「大娘,他们不会有事吧?」张家的媳妇望着自家相公离去,不免有些担忧。这几年来,山寨与挽纱城始终相安无事,怎么这会儿竟突然派兵来攻呢?
  「放心,没事的,你到这儿来,可曾见咱们输过?」方大娘拍拍小妇人的手,要她安心。
  张家媳妇摇了摇头,眼里的忧虑却依然未褪。「但是,这回他们要面对的,可是黑衫军啊……」
  王家妹子闻一言,脸色也转为惨白,双手揪着粗布裙。
  「是呀,大娘,挽纱城的方舞衣嫁给了黑衫军的楚狂,那男人带领的黑衫军,在北方可也是所向无敌,未尝败绩啊!」
  方大娘眼里闪过担忧,脸上还是强扯出笑容,努力安抚民心。
  「担心什么呢?寨主那[山狼]  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若在平地上,或许黑衫军赢盘较大,但要是在九山十八涧里,没有人能嬴山狼的。」
  问儿始终站在一旁,没凑上前去。她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怔仲,但四周的谈话,每一字每一句,全都灌入她耳中,在脑中不断回响。
  挽纱城?
  她脑海里冒出某些画面,是成堆的织锦、丝绸,还有一封书信,及十来只一去不复返的飞鸽。
  黑衫军?
  脑际一阵刺痛,她闭上双眸,揉着太阳穴,却又记起另一串画面。脑中那层浓雾逐渐散开,她想起北方的隆冬大雪,一个高大魁梧、却又对她呵护有加的男人,在他身后,总跟着一队穿著黑衣的大军。
  卿卿姑娘。
  依稀记得,那些穿著黑衣的男人,全都这么呼唤她。
  楚狂?
  问儿低下头来,头痛得几乎无法思考。
  娘,我要去南方,哥哥在那儿娶妻成家了。
  是娶了哪家的姑娘?
  挽纱城的方舞衣----
  她惊愕地抬头,脑海里窜出更多的画面,那些模糊的记忆,此刻全都串连了起来,变得格外清晰。
  浓雾散开了!
  「啊----」她低呼着,小手掩着红唇,菜篮跌落在地,碗盘滚了一地。
  更多的记忆涌来,像是浪潮般险些要淹没她,娇小的身躯摇摇欲坠,她想起了更多、更多。
  蓊郁的山林间,黑衫军的虎帐弟兄护送着她,要领她去挽纱城,跟大哥相聚,路上却遇上埋伏,无数的刀剑在她眼前挥舞,虎帐弟兄们拚死护着她----
  好多的敌人、好多的鲜血,他们寡不敌众。
  卿卿姑娘,快逃
  不! 
  快走,从这儿走去,穿过丛林,就是挽纱城。
  虎帐帐主推开她,血手印染上她的丝裙。山林里暗无天日,她不断的逃着,听见那刀剑交呜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问儿,你没事吧?」方大娘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走过来,担、心的询问。
  问儿?
  不,她不是问儿,她是卿卿,楚卿卿!
  她在莽林间奔逃,没能逃到款纱城,也没被追兵赶上,反倒一脚踩空,从山崖跌落,摔掉记忆,让霍鹰捡了回来。
  那么,虎帐的弟兄们呢?
  一阵寒意袭上心头,她双膝一软,跌跪在地上,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
  「怎么了?你是哪儿不舒服?」方大娘握着她的手,急得直冒汗,转过头对一干女眷吩咐道:「还楞着做什么?快去找大夫来啊!」
  「大夫跟着寨主去迎战黑衫军了,不在寨子里啊!」一个妇人回答道,焦急的去扭了块湿毛巾,想搁在卿卿额上。
  楚狂----大哥----
  惨了,大哥!
  卿卿倒抽口凉气,小脸转为雪白,下一瞬间,她万分惊慌的爬起身,往正在关上的寨门奔去。
  大哥很厉害的,从不曾战败,倘若霍鹰跟大哥对上,那么----
  她愈想愈慌,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双冰冷阴鸷的黑眸,腿儿奔得更快。
  「问儿?怎么回事?!问儿--」方大娘被她吓了一跳,连忙追上去,却见她奔向正在拉起的寨门,跑上了已经倾斜的木桥。
  拉桥关门的守卫瞧见那娇小的身影,赶紧又松开铰链,桥门轰然倒回山沟上,引起巨大声响。
  她因为震动而跟踏,摔跌在桥上,却立刻又爬起身来,如免儿般跑了出去。
  大伙儿全都一头雾水,待回过神来时,她早已没入山林,不见踪影。
  那是什么?
  隔着大老远,策马回寨的大队人马,就看见那摇摇晃晃的小黑点。
  然后,小黑点愈变愈大,成了个纤细的人影。
  骑在最前头的霍鹰拧皱浓眉,大手一扬,跟在后头的人马立刻停了下来。
  小人影从山坡上跑了下来,跑没两步就跌一跤,跌倒之后又爬起来,继续朝他们的方向飞奔过来,可是没多久,又跌了个狗吃屎。
  「那不是问儿吗?」骑在寨主身边的张家保眯起眼,确定来者何人。
  「她在做啥?」狗仔七拧着眉,看着她跌跌撞撞。
  蒋老二抓抓头,思考了一会儿。「呃……大概……嗯……练习跌倒?」
  此话一出,身后便传来窃笑。
  前方的问儿,仍是专心的跑着,没察觉他们已经停下。她跌倒后又爬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于是,大伙儿全瞪大眼,瞧着她奔跑、跌倒,又再度爬起。
  整段山路,她全照这方式前进,接近山脚时,她脚下一个跟舱,接着咚咚咚的滚下山坡,最后吧哒一声的滚进一摊泥浆里。
  除了霍鹰之外,所有人全捧着肚子,发出毫无同情心的笑声。
  卿卿沾了一身泥水,又成了个泥娃娃,男人们的笑声让她尴尬得粉脸发红。她挣扎着爬坐起来,用小手抹去雪嫩肌肤上的泥。
  马蹄声接近,四条长长的马腿踏到她身旁,她仰起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霍鹰。
  「要想自杀,就给我滚远些,  别特地在我面前表演摔断脖子的好戏。」他冷着一张脸说道。
  她粉脸更红,轻咬着下唇。
  「我----我不习惯走山路。」她小声回答。
  「你习惯用滚的?」他挑眉。
  后方又传来笑声,霍鹰缓缓掉头,墨色冰刃扫过众人,笑声瞬间消失,每个人全低下头,不敢再把视线搁在两人身上。
  「你出寨做什么?」他低下头,看着一身是泥的她,发现那娇小的身躯,因为浸了泥水,正在瑟瑟颤抖。
  「我----呃,方大娘说,黑衫军很厉害的,我很担心,所以----」她说得吞吞吐吐,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察觉不少人身上挂彩,沾了不少血迹,看得出先前的交战,肯定是战况激烈。
  狗仔七哼了一声,虽然心有馀悸,嘴上却还在逞强。「厉害啥?碰上咱们寨主,还不是夹着尾巴滚回挽纱城了。」
  卿卿的脸色变得苍白,颤抖得更厉害,一颗心好乱,不知该为哪个人担忧。争斗的两方,一个是她最敬爱的大哥,另一个,则是霍鹰----
  纵使记忆恢复,但她心里清楚,这会儿可不是实话实说的好时机,这些一人肯定不会乐于知道,她是楚狂的妹妹。大哥极可能是为了她,才与兵攻打山寨的。
  「要不是方舞衣闯进来,寨主早把楚狂收拾掉了。」蒋老二撇撇嘴,想起那群剽悍的黑衫军,就觉得一肚子火。
  其实,这场战役的艰难,远超过他们的预期,黑衫军骁勇善战,的确不好应付,两军交锋,缠斗了大半天,依旧难以分出是哪方占了上风。
  寨主原本已抽出响箭,准备让楚狂死于万箭穿心,但方舞衣的出现,却让他攻势骤停,甚至收箭撤兵。
  「寨主,为什么要饶过他?」后头有人嚷着。
  霍鹰没回头。「方舞衣。」
  「干那娘儿们什么事?」有人嘀咕着。
  「这些年,有人会不时送食物上寨子。」霍鹰淡淡的说道。
  「呃----那跟这档事有啥关系?」大伙儿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脸困惑。
  「那是方舞衣。」他简单的宣布  。
  寂静笼罩四周,半晌之后,男人们讶异的嚷了出来,吵成了一团。
  「不可能,寨主,送食物来的是个年轻小哥啊!  」
  「她女扮男装。」他认得那张脸,无论男装或女装,方舞衣的美貌总让人印象深刻。
  对于那个小哥,全山寨都感激极了,那些食物让大伙儿即使在荒年,也得以温饱。男人们议论纷纷,压根儿想不到,那小哥其实是个姑娘家,更想不到,她竟是挽纱城的方舞衣。
  这下好了,就算对楚狂再不爽,欠方舞衣的人情却不能不还,也难怪寨主会突然退兵,没跟黑衫军一般见识。
  狗仔七皱着眉头,心里还是不痛快。「但那家伙莫名其妙,说我们杀了他的人。」
  卿卿咬着红唇,咽下惊呼,双手揪在裙上,扭成十个白玉小结。
  大哥是以为,山狼杀了虎帐弟兄,又劫走了她,才兴兵来报仇的吗?
  「那家伙说的,会不会是前些百子,咱们在山涧里发现的那些尸首?」有人说道。
  「喂,那又不是我们干的!  」
  浓眉紧拧,阴骛的黑眸里闪过些许光芒。
  「派人去查清楚,是谁在九山十八涧里作乱。」霍鹰简单说道。
  「知道了。」
  他点头,稍微弯腰,长手往泥水里一捞,轻易就将卿卿捞上马。
  卿卿低呼一声,身子陡然腾空,吓得连忙环住霍鹰的颈项,怕会摔下马去。
  她纤细的手臂,交握在他的发尾处,柔馥的身躯偎在他怀里,接触到他赤裸的胸膛。属于男人的热烫体温,以及淡淡麝香,包围了她的全部感官,有着令她陌生的异样刺激。
  霍鹰看着她,神情高深莫测。
  「你来做什么?」
  「我担心你。」她脱口而出。
  「为什么担心我?」他又问。
  红唇微张,想要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卿卿答不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是大哥的敌手,她就算不深恶痛绝,也该敬而远之,怎能一听见两人交手,她却将大哥抛在脑后,尽是担忧霍鹰的安危,还赖在他怀里,跟他耳鬓厮磨?
  噢,先前那一摔,是否把她的教养也摔进山沟里了?
  要是换做以往,她一见成年男子,就该匆匆避开,哪里还会飞奔而来,倚偎在他半裸的胸膛上?那可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啊!
  他低下头来,灼热的气息逼近,让她的心跳乱了谱,紧张得不住颤抖。
  「回答我。」霍鹰的声音很轻、很轻。
  「因为你----你救了我,所以----所以我担心----」她不知所措,脸儿烫红,不敢看他。
  那轻柔的语调,听在她耳里,却有着强大的胁迫感,她想要逃开,却连跳下马的勇气都没有。
  「是吗?」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双眸幽暗。
  卿卿胡乱的点头,悄悄收回双手,可一双手不再圈住他的颈项,就不知该往哪里搁。滴溜溜的大眼,朝那半裸的胸膛瞄了一眼,立刻看向别去,粉脸更红了些。
  天啊,她是怎么了?怎能盯着男人的胸膛瞧?!
  她暗暗骂着自个儿,却又不由自主的回想着,霍鹰黝黑的肌肤、健硕的体魄、肩上的伤---- 
  伤?!
  卿卿陡然抬起头来,小手抓住他的臂膀,小脸凑上去,瞪大了双眸。
  「你受伤了?」她低呼着,这会儿才发现,结实的肩上,有着一处刀伤,正在冒着鲜血,他身上的黑袍,早已被鲜血浸得濡湿。
  惊慌在心中爆发,她喉间一紧,清澈的眼儿立刻成了泪泉,珍珠似的泪珠,纷纷滚落粉颊,小手忙着在他身上搜寻着。
  「你疼不疼?!还有哪里伤着了?」她边哭边问,红唇颤抖着,眼泪滴在他胸膛上。
  跟在后头的大队人马,瞧见卿卿的举止,全都举起手,揉了揉双眼,好确定自个儿没眼花。
  这泥娃娃的胆子可真大呐!他们跟在寨主身边多年,可从没见过,哪个人敢把双手搁在寨主身上。
  白嫩的小手摸索着,掀开破裂的黑袍,小心的捣住那处刀伤。
  「痛不痛?是不是很痛?」她哽咽着低问,仰头望着霍鹰,突然间觉得好气大哥----
  霍鹰注视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双眸更加深幽,精光四迸。
  刀伤其实并不严重,他身手矫健,寻常人难以比拟,楚狂纵然武艺了得,却也难以取他性命,只是在他肩上留了一刀,要不是她发现,他几乎要忘记那处伤口。
  只是,她的关切跟眼泪,突破他胸口的一层冰,传达了某些暖而烫的情绪----
  「你疼不疼?」卿卿还在追问,没发现他眼中瞬息万变的光芒。
  霍鹰没有回答,陡然收紧长臂,将那娇小的身躯揽人怀中,热烫的唇舌覆盖了她,精准的寻找水嫩红唇,迳自长驱直入,品尝着她生嫩的唇舌。
  他吻了她。
  回到山寨时,已接近晌午。
  马背上的那个吻,让她羞红了脸,一路上只敢躲在他怀里,不敢探出头来,深怕瞧见其它人的目光。
  她从小熟读诗书,总是被教导着该护言慎行,偏偏他离经叛道,压根儿不将礼教放在眼里,那个炙热的吻,就已向众人宣告,她是属于他的。
  噢,要是继续待在他身边,她肯定会被带坏的----
  就连回到山寨,霍庭也不许她走得太远,那双深幽的黑眸总是锁住她。大夫看诊时,他也要命令她留下,不许离开。
  卿卿是趁着大夫帮霍鹰上药,观了个空,偷偷溜到厨房端来饭菜。她动作迅速,不敢离开太久,怕他会发脾气。
  奔回霍鹰的院落时,大夫刚好收拾妥当,提着药箱走出来。
  「前头还有兄弟要等我疗伤,你待会儿上我那里,领些草药,煎成药汤,让寨主喝下。」他交代着,知道比起他这老头子,这小姑娘的照料,肯定更能让寨主满意。
  「好的。」她点头,走了两步后,又转过身来,担心的问道:「许大夫,寨主的伤----」
  「只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吃上几帖药就没事了。」
  卿卿心上的担忧,总算卸去一些。她垂首敛眉,对着大夫福了一福。
  「多谢许大夫。」她柔声说道。
  许大夫旁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呃,这是我分内之事.」他拱手答道,自从入寨以后,就再没听过这些客气话了。
  卿卿羞涩一笑,端着饭菜,转身进了霍鹰的院落。
  许大夫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摇头。
  看那礼数周全的模样,果然是个大家闺秀呢!前几次见到她,他就隐约猜出,这姑娘肯定是好人家出身,现下再看见她这举手投足时的稳重仪态,他可是更加确定了。
  未上山前,他是京城里名医,是为了躲避祸事,才投靠山狼。
  在京城里,他可是见过不少千金,只是不论哪一个,比起气质模样,可都不到这姑娘的百分之一。
  不过,就不知他们这已经不怎么像山贼的山贼窝,要是多了个知书达礼的押寨夫人后,会发生啥有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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