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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酱门虎女》作者:典心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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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8-07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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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高气爽,龙门客栈里的那棵银杏树却病了。
  龙卿卿也病了,她比银杏树病得更早、更久,也更深,艳丽的容貌,因为久病而消瘦,群医束手无策。
  她坐在庭院里,庭院里的宁静,更显得外头的楼房处喧哗吵闹。
  枯叶悠悠飘落,落在一个发色灰白的男人肩上。他挟着乌沉木造的算盘,手中端着汤药,步履沉稳的走来。
  「夫人,该用药了。」
  「搁着吧!」她笑了笑,并不去接药,知道喝得再多,也治不了她的病。
  男人恭敬的点头,把药碗搁下,转身欲走,却被唤住。
  「等等,我有话要问你。」
  他依言停步,回身垂手等候。
  龙卿卿走到银杏树下,回眸一笑。虽然年近四十,又病痛缠身,她仍是绝代风姿,美得惊人。
  「你是你爹在一场厨艺比试中输给我的。」她望着他,四周落叶缤纷。「当初,他说,你从此就随得我任意使唤。我要问你,你爹当初的承诺,现在还算不算话。」
  「当然算。」
  「好。」她瞧着翩翩翻落的银杏叶,话锋一转,缓缓说道:「这些年来,你不但替龙家打点内外,还得分神照顾无双,实在是辛苦你了。」从他那逐年斑白的发,就不难看出,照顾龙家的那位姑娘,是多么艰苦的事情。
  龙卿卿拈着一片落叶。「无双性格刁蛮,日后只怕会惹出事端,我得先替她打算。」
  男人垂敛眉目,双手缓缓收紧,握得乌木算盘嘎嘎作响,随时都要碎裂。他不动声色,眉角的青筋却隐隐抽动,似乎在一瞬间,又白了几百根的头发。
  「别担心,我不是要你娶她。」龙卿卿看在眼里,弯唇又笑。「只是,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实在放心不下。」
  「夫人尽管吩咐。」只要别逼他娶龙无双,他什么都愿意!
  「我希望你答应,在她出嫁之前,妥善的照顾她,她要你作什么,你就得作什么,没有第二句话。」她注视着他,一字一句的问。「行不行?」
  男人毫不迟疑。
  「行。」
  龙卿卿宽慰的一笑,搁下心头重担。她早已知道,这个男人是一诺千金,一旦开口允诺,就绝不会反悔。
  「那我就放心了。」她挥挥衣袖,示意他退下,眉宇间透着倦累。「好了,你去前头忙吧,我要在这里歇一会儿。」
  男人拱手为礼,扛着肩上的无形重担,步履沉重的退出庭院。
  而后,秋意愈深,龙卿卿的病就更重。
  那棵银杏树在隆冬时节枯死,隔不到三日,龙卿卿也过世了。这间名声响遍大江南北、宴请过无数达官贵人的龙门客栈,从此由年方二十的龙无双继承。
  宫清颺也开始为他的承诺,付出惨烈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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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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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近午,龙门客栈里的人们,显得异常忙碌。
  厨房中更是热闹滚滚,名厨勺勺客舞动手中大构,精心料理上好的食材,烹煮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各色清蒸、红烧、炖煮的佳肴,一一盛盘,道道都是香味四逸,引人垂涎。
  跑堂的店小二,则是将后院的易牙厅,打扫得整洁干净,不但在桌面铺上新的绸布,还取出最好的餐具,把一套套瓷碗、调羹,以及乌木长筷摆妥。
  龙无双走进易牙厅,四下察看,确定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这才指点着丫鬟们,把藏身用的屏风,抬到适当的位置。只是,屏风尚未摆妥,有个丫鬟匆匆跑进来,急忙通报。
  「无双姑娘,相爷来了。」
  听见当朝宰相大驾光临,龙无双非但没有出门迎接,绝美的脸儿还沉了下来,一副不厌其烦的模样。
  「他来做什么?」她不悦的挑眉,耳中已听见那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身穿灰袍、腰系一枚铜牌的男人,步履徐沉的走进易牙厅,气度冷若冰山、静如深海,身后还跟着几名刑部的高手。
  「无双姑娘。」他颔首问候,一派恭敬礼貌。
  她也不怕惹他不悦,当着他的面,毫不客气又问了一次。
  「你来做什么?」
  「毒害皇家,兹事体大。」男人语音平稳,垂眉敛目,口吻静淡的回答。「皇上特要下官领同刑部的人,一起来拿下嫌犯。」兹事体大,他又不愿意消息走漏,这才亲自前来。
  瞧这人一身灰袍黑袵,衣不纹绣,穿着简便,整个人灰蒙蒙的,从衣服到表情都是那般无趣,眼里嘴角不见半点的笑意,让她看了就觉得碍眼,不由得轻哼一声。
  「呿,消息还真灵通。」她柳眉半挑,指着当朝宰相。「我警告你,那家伙坏了唐家的薏仁酱油,连累我只沾着一口,你可别给我坏事,我非逮着他,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薏仁酱油?」男人刻意重复,问道:「敢问无双姑娘,唐家哪来的薏仁?」
  「是啊,哪来的薏仁?」龙无双装模作样,不答反问,俏灵灵的眸子一转,竟还恶人先告状。「啊,我想起来了,几个月前,相爷您手上就丢了一批上贡的薏仁吧?唉啊,您身为相爷,却连抢贡品的人都逮不着,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男人神色不变,没有被激怒,仍是垂首聆讯。
  「是,无双姑娘,您说的是,薏仁遭抢一事,的确是臣下失职。下回,那株千年人参我一定慎重顾妥,不让贼人再有机可乘。」
  贼人?
  龙无双秀眉一挑,粉拳紧握,眼底闪过一抹火光,才要再回嘴,外头却传来人声,一个店小二入内通报。
  「无双姑娘,唐家的人到了。」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嘴,咽下嘴边的话,瞪了那灰蒙蒙、讨人厌的家伙一眼,才挥手下令:「要你的人全给我藏好,别坏我事。」
  男人静默点头,做了个手势,几名刑部的高手,眨眼间就窜上屋梁,很快的掩去身形,没了踪影。
  龙无双又哼了一声,一甩丝袖,走进屏风后头,舒服的坐上丫鬟备妥的椅子。
  灰袍男子亦步亦趋,也跟着走进屏风,却未曾上前与她并肩,反倒始终站在她身后,约一步远的距离,静静的与她一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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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牙厅里,难得有这么多客人。
  这儿是龙门客栈内最奢华雅致的厅堂,平时都被龙无双霸占着,在这儿吃着上好的佳肴、喝着绝品的佳酿,就算是再尊贵的客人,也订不到易牙厅的酒席。
  但是,今儿个情况特殊,为了让唐家宴请酿酱师傅,龙无双出借易牙厅,还备妥了上等酒席,算是给足了唐家面子。
  几位酿酱师傅们,由十九领着,随着宫清颺走入易牙厅。师傅们依序落座,十九理所当然的坐在主位,而宫清颺没有如常退下,反倒陪着她落座。
  虽然说,体内的毒素早已祛尽,但是那毒药毕竟非同小可,伤得她不轻,虽然有赛华陀抢救,加上宫清颺的悉心照料,她才能捡回一条小命,但体力却恢复得极慢。宫清颺放心不下,所以处处跟着她,体贴入微的在旁边照料,两人间的情意,任谁都看得出来。
  师傅们瞧着二人,也都看出些许端倪。
  虽说前些日子这两人还打打闹闹的,吵得京城里人尽皆知,甚至闹到解除婚约。但是前阵子小姐染上风寒,重病卧床时,宫清颺却赶到唐家,衣不解带的照料小姐。
  看来,这场病,倒是让这桩姻缘再露曙光,两人的佳期,肯定是不远了。
  店小二们确定客人们已上座,勤快的送上好酒,替客人们斟满,接着走回厨房,端上一道一道热腾腾的妤菜。
  见菜肴备妥,十九起身举杯,神色如常的开口。
  「这一年下来,多谢各位师傅们鼎力相助,才能酿成薏仁酱油。今日,我特请名厨勺勺客亲自掌厨,以薏仁酱油料理菜肴,慰劳师傅们的辛苦。」
  此话一出,几位师傅的脸色都变了,有的惊、有的喜,每一双眼睛都像是发了光似的,直盯着桌上的菜瞧。
  薏仁酱油滋味绝妙,但是酿造不易,唐家几代都曾尝试,却只在今年才酿制成功,堪称弥足珍贵。
  「但是,小姐,这薏仁酱油,原本不是要进贡皇家的吗?」赵师傅问道,双眼却还离不开那些菜,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进贡皇家可以等明年,这薏仁酱油,是有你们协助,才能酿出的,理所当然该由大伙儿先尝。」十九表情未变,视线扫过每个人,端详所有人的表情。
  王师傅吞了吞口水。
  「但是——」
  「但是?」十九挑眉,问道:「王师傅是怕滋味不好?」
  「不不不,小姐酿的酱,滋味哪里可能不好?」王师傅又吞了一口口水,双手已经持着筷子,蠢蠢欲动。
  单单是薏仁酱油,就已是千金万两也难以尝到一口的珍品,如今又有名闻天下的勺勺客掌厨,这些菜的滋味,只怕是美味得会让人舌头都化了。
  「各位师傅就别再推辞了,菜都要凉了。」十九伸手,劝请众人动筷。「请吧!」
  既然主子有此好意,而佳肴又诱人得很,师傅们不再推辞,纷纷举筷挟菜。数位师傅之中,偏偏就有一人动也不动,瞪着满桌菜肴,印堂额际还微微渗出薄汗。
  十九瞧在眼里,暗暗叹息,左手却蓦地一紧,温烫的气息拢握住她冰凉的手,透过那宽厚的男性大掌传来,无言抚定她的心绪。
  她心头一暖,因为宫清颺的这一握,心绪倒是定了下来。她回握他的掌,神情未变,明媚的眸子,望着坐在她右侧那位酱场里头,职位最高的欧阳师傅。
  「欧阳师傅,这菜不合您胃口吗?」她开口问道。
  如果不是宫清颺指证历历,她实在想不到,这位德高望重,在酱场里待了多年的老师傅,就是让她几乎命丧黄泉的人。
  被这么一问,欧阳师傅浑身一震,额上青筋抽动,汗水更是聚流成河,几乎要渗透衣衫。
  「欧阳师傅,您不舒服吗?怎么不尝尝这些好菜呢?」宫清颺起身又问,口气虽然温和,双眼却锐利得像是出鞘的刀,被他注视着,就像是被一把刀架住脖子般可怕。
  「我……我……」欧阳师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是不肯去动筷子,更不敢去尝满桌的佳肴。
  他当然不吃!
  他本是江南的酿酱好手,在唐家酱场里埋伏八年,为的就是找寻机会,要在进贡皇家的酱料里下毒。
  原本以为,唐家酱场由一介女子掌管,要觑得机会该是十分容易,哪里晓得她戒备森严,任何细节也不疏漏。
  他等了又等,等到了今年,连派他埋伏酱场的主人,都已等得不耐烦,他才找到机会,趁着十九尝味封缸后,偷偷在薏仁酱油里,洒下无色无味且毒性极强的毒药。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十九会因为宫清颺的冷淡而失魂落魄,误开那缸酱油再尝一次,坏了他的计画!
  「欧阳师傅,我实在是想不到。」十九叹息的说道,看着这位共事多年的老师傅,眼里有着不解与沉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还没说完,欧阳就动手了!
  眼看事迹败露,他心念疾转,决定先下手为强,猛地抓起长筷朝宫清颺射去,大手成爪探向十九,想抓了她当人质,先逃出龙门客栈再说。
  宫清颺却早有准备,劈下来袭长筷,白袖一卷,同时将十九推往身后。
  「束手就擒吧,也少受点苦。」他平静的说道,瞳眸里的锐光却更亮,因为欧阳妄想对十九下手,挑起了他愤怒的火苗。
  「休想!」
  欧阳脸色铁青,大喝一声,不要命似的拚袭上前。
  一只乌木算盘,却轻而易举的挡下他的死攻,迅速和他连拆了十数招,所有的狂势劲道,都被一一化去。
  欧阳愈打愈惊,知道宫清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要是久战下去,他非败不可。但是,才一动手,四周便冒出数位身着刑部衣饰的官派高手,他心头一重,只能强行缠打下去。
  「既然欧阳师傅不喝敬酒,那么,就得喝罚酒了。」宫清颺缓缓开口,手中算盘一旋,轻松揞开欧阳的鹰爪功,左掌聚力,往前一送。
  砰!
  这一掌气劲十足,才一沾胸,便发出轰然巨响,欧阳口吐鲜血,被打得往后飞跌,重重撞上易牙厅的墙板,这才狼狈摔倒在地。
  「啊,别让这家伙弄脏我的地毯!」屏风后头,传来龙无双焦急的声音,眼看血迹染上波斯地毯,她气得直跺脚。
  刑部的高手们纷纷上前,制住频频吐血的欧阳,把他压制在地上,暗红色的鲜血,在地毯上扩散得更快。
  眼见欧阳已无余力反抗,宫清颺撩袍回身,走向十九。
  「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还没能开口,却发现眼角有光亮闪动。
  欧阳虽然伤重,却仍有余力。多年心血俱毁,他对这两人恨之入骨,眼看宫清颺转身,他奋力挣脱箝制,抬起右手,发动袖中暗藏机关,射出数支锐利的墨黑小箭。
  他就算是死,也要拖一个来作陪!
  变化来得太快,所有人皆未及反应,连刑部高手们都不及挡下,墨黑小箭直追宫清颺背心而来——
  来不及了,他不知道有暗器,他会死,死在她面前!
  十九的身体,比她的脑子更快有了动作,她足尖一点,便飞身掠过宫清颺,劈掉两支暗器,回身又欲打掉另一支时,整个身子却陡然一软。
  她体力未愈,阻挡不及,那支墨黑小箭当胸插入!
  「十九!」宫清颺回身,眼睁睁看着她中箭倒地。
  大地像是瞬间在他脚下崩溃,他的冷静被彻底摧毁,错愕、惊慌、愤怒,各种情绪蜂拥而至,让他战栗不已。
  不!不会的!
  宫清颺看着那当胸中箭,面色如雪的小女人,这段日子以来,与她相处的回忆一幕幕闪过。
  她火爆十足的追打他;她气急败坏的说不嫁;她抱着娃儿柔声安抚着;她难得温顺的任他梳发;地理所当然的替他讨公道;她眼也不眨的说,她信他……
  所有的景象,在他眼前,如烟花般爆开,剧痛瞬间散至四肢百骸。
  痛彻心肺的吼叫声,震动客栈内外,惊得人人皆是一凛。宫清颺银发齐扬,真有如勾魂摄魄的索命白无常,狰狞的扑向欧阳。
  屏风后的另一人,迅速下了指示。
  「留活口!」
  刑部的高手们,眼看宫清颺几乎疯狂,纵然心里有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阻挡他的攻势。
  只是,宫清颺武功过高,又兼复仇心切,早已失了理智,无论阻挡的是不是敌人,他照样挥掌,数名高手接不下这狂猛的劲力,一一被打退。
  灰袍男子从屏风后闪出,亲自上前架挡。
  「宫兄,此人是钦命要犯,密谋毒害皇家,得留活口问话。」意欲毒害皇家,背后肯定有人指使,非得仔细追查不可,要是让宫清颺杀了欧阳,线索就会断绝。
  两人连对数十招,招式飞快,使的都是绝顶武功,激起的强大气劲,教周遭武学造诣较差的人都回不过气来,连一旁的屏风也给震飞了。
  「宫兄,你冷静一点。」宰相开口,即便在对战之中,仍是气度深沉。
  宫清颺连连被阻,招式更猛更狠。
  「让开!」这声势如怒狮的咆哮,震得所有人耳鸣心痛。
  宰相却寸步不移,硬挨一掌,才抓到机会,制住宫清颺的双手。「唐姑娘没事!」他大喝一声。
  银发白袍陡然一震,宫清颺攻势止息,血红的两眼直瞪着他。
  宰相缓缓重复,一字一句的说道:「唐姑娘没事,你回头看看。」
  宫清颺仍是一动也不动,瞪着眼前双眼乌黑清亮,面色肃穆如常的男子。有生以来,他首度恐惧到不敢回头,怕会见到十九重伤死去的模样、怕这只是骗他住手的谎言。
  「这么多年来,我骗过你吗?」看出他内心挣扎,宰相开口问道,松开对他的箝制。
  没有。
  宰相一诺千金,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宫清颺喉头一紧,猛然回首,只见那穿着黑绸镶红缎衣裳的小女人,已被龙无双扶站起身,她的脸儿苍白如雪,粉唇微颤、气息微弱,但一双乌黑星眸却直瞧着他。
  「十九!」他又惊又喜的大叫一声,扔下宰相,闪电般回到她身边,紧紧把她抱住怀中,跟着立刻松开,急忙检查她胸前的伤。
  「箭呢?你还好吗?伤呢?」他的双手落在她的胸口,俊脸苍白,银发耀眼如雪,似乎比先前更白了几分。
  「我没事。」十九被他当众袭胸,俏脸微红,想要推开他的手。「我很好,没伤着啦。」
  「怎么回事?」宫清颺瞪着她衣衫上的黑洞,一只大手覆在其上,就是不肯离开她的前胸。「你真的没事?」
  「没事啦!你要听几遍才懂啊?」站在一旁的龙无双,捏着那支墨黑小箭,在他眼前挥了挥。「我早料到会出事,一早就让人送上一件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给十九啦!」姑且不提她跟十九是手帕交,就算是看在唐家酱料的分上,她也舍不得让十九有分毫闪失。
  宫清颺的脸上,仍显得余悸犹存,他抱起怀里的十九,飞身往外奔去,转眼间就离开了易牙厅,把一干人等全抛在脑后。
  「啊,这就走了?」龙无双眨了眨眼,也没出声拦阻,知道那心疼无比的大掌柜,正急着要找个僻静地方,彻底检查未过门的新娘,确认她是否真的安然无恙。
  那些被打得七荤八素的刑部高手,好不容易起身,押着捡回一命的欧阳,举步就往外走,躲在旁边的店小二们,也走进易牙厅,忙着收拾满屋子被打得破烂不堪的家具。
  「多谢无双姑娘相助。」宰相走到门前,回身拱手。
  「行了行了,快走吧,省得碍我的眼。」她不耐烦挥手赶人,还回头朝着楼下喊:「黑脸的,等这些人都走光后,就给我撒盐!」
  宰相仍是面无表情,再作一揖,步履静稳的转身离去。
  确定那碍眼的家伙,已经踏出龙门客栈后,龙无双慢条斯理的走进特等席,远远望着那灰袍背影,眼里闪过若有所思的光芒。
  唔,千年人参是吗?
  要是能拿到那株千年人参,再配上一对珠羽白毛鸡,交由勺勺客熬煮,必定能煮出一锅滋味绝美的人参鸡汤。
  想到这里,她馋得口水直流,再也坐不住,闪身也往门外走,准备找人来从长计议,去抢那株千年人参。
  哼,慎重顾妥是吧?
  她就是存心要抢,那讨人厌的家伙,难道真有本事拦住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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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清颺抱着十九,飞身进了客栈后方的院落,步法一如往常精妙,速度却更快上几分。
  他穿门而入,一脚踢上门板,抱着她就坐上床,接着毫不浪费时间,探手就剥下她的衣裳。
  「啊,我说了我没——」那个「事」字还没出口,十九的外衣已经被剥下来了。
  宫清颺紧抿着唇,褪下那件价值连城的金丝软甲,随手往床下扔去,随即又去剥她身上残余的衣物,就连那件最贴身的肚兜,他都不肯放过。
  直到怀里的十九,衣衫被褪尽,雪白的酥胸再也无遮无掩,他的大手探上她的胸口,带着薄茧的指掌,轻轻的、轻轻的在酥润的丰盈间游走,确定她的胸口,真的没被那支锐利的墨色小箭伤到分毫。
  「你信了吧?」她咬着红唇,瞠瞪着他,因为少女的娇软丰盈,全都暴露在他的目光下,粉脸到胸口羞得浮现一片粉红。
  纵然他的目光里,只有焦急,而没有半分情欲,但是豪放如她,总还有些许姑娘家的羞赧,被他这么注视着,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后,宫清颺吐出一口气,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将脸埋进她温香的发中,镇定几乎被恐惧撕裂的心。
  只是,刚刚那幕可怕的景况又闪过脑海,他忍不住抵着她的发,心惊胆战的出声吼道:
  「该死,你是傻了不成?你有几条命,可以这样冒险?不管你有没有穿上金丝软甲,我都不准你再做这种傻事!听到没有?!」他一边吼着,双手却把她抱得更紧。
  十九被吼得头昏脑胀,眼冒金星,心里极为不满,张开红唇正想骂回去,却发现自个儿的身子抖个不停,活像是米筛似的。
  怪了,危机已过,她又没伤着分毫,怎么会抖成这样?
  她诧异的转头,听见耳畔的心跳异常的激烈紊乱……
  不是她在颤抖,而是宫清颺战栗未休,环抱着她的双臂,不像以往那么坚稳如石,而是颤抖如风中垂柳,清楚的传达出,他有多么恐惧。
  他在害怕,害怕失去她,害怕她死去!
  要让这个男人失去冷静,害怕到颤抖不已,非得是他非常非常重视的人——
  十九心头一软,到嘴的抗议,全在他的轻颤中咽了回去。见他这么重视她,她怎么还骂得出口呢?
  「别担心,我真的没事。」她仰起头来,伸手抚着他的俊脸,声调模样,都是破天荒的温柔。
  宫清颺喉头一紧,把她拥抱得更紧,用最直接的肌肤之亲,感受她的温软、她的心跳。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莽撞又火爆的姑娘,他此生是再也不会放手了。
  活了三十二个年头,没有人像她一般为他着想过。他的爹爹输了比试,把他送进龙家,龙卿卿只会使唤他,而龙无双更是将他彻底利用,用到差点连渣都没剩了。
  好在老天有眼,让他遇上火爆莽撞的十九,她非但会为他着想、为他讨公道,甚至还愿意舍身为他挡箭!
  先前的种种辛苦,因为遇见她,全数烟消云散了。
  他多么庆幸,能遇上这么一个率直的小女人,更庆幸她当初是找了龙门客栈讨债,才会挑上他来「捐躯」。
  如今,就算是她不愿意,他也非「献身」不可了!
  「我们得尽快成亲。」宫清颺抵着她的额,无限温柔的说道。「我要时时都看着你,不许你那莽撞性子再惹祸,净把自个儿往危险里推。」
  听到他提起亲事,她心头泛甜,嘴上却不肯轻易就应允,还故意把脸儿扭开,不让他瞧见粉颊上的嫣红。
  「哼,谁说要嫁你啊?」
  他弯唇轻笑,伸手抚着她的下巴,将那张嫩红的小脸转回来。「你不愿意吗?」他问。
  「我……」
  趁着她红唇中张,他顺势吻上软嫩的唇,热烫的薄唇,亲昵的在她唇上厮磨,再吮住她软滑的舌,耐心的诱惑她,直到她全身放软,乖乖的开始回吻他。
  那赤裸的丰盈,隔着衣衫,紧贴在他的胸膛上,两人同时因欢愉的火花而呻吟。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等到新婚之夜,不在此时此地就要了她。
  贴合的唇瓣,经过许久许久才分开,他注视着怀里娇喘吁吁的十九,柔声说出更多理由,说服她的同意。
  「你我快些成亲,才可以快些替你爹爹生个外孙女。」他抚上她平坦柔软的小腹,想像那儿即将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你说呢?好不好?嗯?」
  十九咬着唇,嘴角明明泛着甜笑,却还是不肯开口同意。
  于是,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说服」她,吻得她全身酥软、吻得她轻轻颤抖、吻得她终于呻吟着说,愿意嫁他为妻、吻得她愿意答应他任何事情。
  室内氛围正甜,床上的一双人儿依偎着,在帘帐上映成一个分不开的影。他的薄唇来到她的耳边,轻轻说道:「京城里的童谣,该改一改了。」
  「怎么改?」十九好奇的问,双手圈着他的腰。
  宫清颺抬起头来,捧着她的小脸,语音沙哑,真心诚意的看着她一字一句说。
  「娶妻愿娶唐十九,真情至性我独有!」
  她轻笑一声,小手往上攀爬,圈住他的颈项,又把他拉近些许,主动印上那张薄唇,汲取他身上的气息,用她的双手、她的身子,去熟悉这个即将共度一生的男人。
  京城里的歌谣随风传唱,她从来不在乎,那些歌谣怎么形容她。但是,听见宫清颺这么说,她心里还是好甜好甜。
  这辈子,她情愿是他独有的。

  【全书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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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黑暗,慢慢的褪了色,躺在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房内熟悉的景物,十九轻吟一声,想要起身,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一时之间,她脑中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疲倦、如此软弱无力,胃腹之间,甚至还残余着些许的疼。
  她挣扎着转头,双眸望见,床边那个教她日思夜想的银发男子。
  是梦吗?
  她咬着唇,用力合上限,诅咒着自己,竟连梦里都还在想着宫清颺。但是等到她再睁开双眼,那银发白袍的身影,却仍在那儿,没有消失。
  他就站在桌边,把陶锅里的热粥舀到小碗里,动作优雅而自然,银发如丝般垂落,在透窗而进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乍然见到他,她心里没来由的一暖,几乎就想开口叫唤。但他却已听见声音,回眸望了过来。
  那张面容俊美依然,优雅依然,冷淡的眼神,却也依然。
  十九像是被当胸打了一拳,胃腹间的残疼,窜到了胸口,那种熟悉的紧揪感又来报到。她咬着下唇,奋力撑起自己,虚弱的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宫清颺端着小碗,一双鹰眼瞅着她,只见她一脸倔强,虽然虚弱而苍白,却仍逞强瞪视着他,黑缎般亮丽的长发,散乱的披散在床上。
  「你十三哥跑来,说你出事了。」他将粥碗放下,淡淡开口。「我来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瞧着他那冷淡的神情,她无端觉得委屈,胸闷得更难受了。「不情愿的话,你可以走啊!」
  「我没说不情愿。」宫清颺来到床边,伸手协助她坐好,神色却波澜不兴。
  十九仰起头,看着他俊美却泠漠的脸,明知不该再说,却又忍不住开口,有气无力的脱口怨道:「看你的表情,就是不情愿。」
  他也不瞧她一眼,对她的蓄意挑衅更是充耳不闻,假装没听到,静默无语的重新又走回桌边。
  其实,话才说出口,十九就有些后悔了。
  她管不住自己的脾气、管不住自己的嘴,明知不该对他如此刻薄,却又见不得他的冷淡,见他转身时,她喉头一梗,以为他又要被她气走了。
  谁知道,宫清颺不禁没有拂袖离去,反倒端了一碗粥,再度走回床边,撩袍在床畔坐下,先徐徐将碗里的粥吹凉,才舀了一调羹,把粥凑到她嘴边。
  「既然醒了,就先吃点清粥吧!」他说。「你病的这几天,都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十九闷不吭声,垂首瞧着虚软无力的双手,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晌才闷声说道:「我吃不下。」
  瞧着她轻咬下唇,以贝齿折磨粉嫩的唇瓣,宫清颺知道她在斗气,忍着饿不肯喝粥,于是轻描淡写的开口。「我听外头谣传,说你食不下咽、卧病在床,是为了我而相思消瘦。」
  「胡说!」她猛一抬首,懊恼的抗议。
  她是中毒昏倒,哪里是因为想他,才会病倒的?唔——好吧,她愿意承认,她是有些想他啦,但是,绝对不是因为想他才病倒的!
  「是吗?」宫清颺挑眉,将调羹再凑近了些。「那这粥,你吃是不吃呢?」
  她抿唇瞪着他,知道要是再逞强不吃,肯定就要被他以为,自个儿是想他想得病了。
  「哼,吃就吃嘛!」她赌气的开口,咽下送到嘴边的那口粥,没瞧见他眼里浮现一抹几不可察觉的笑意。
  原本这一口粥,十九是吃得万般不情愿,但暖烫的热粥一入口就化,还带着浓郁的鸡汤香味,以及丁点淡雅的药膳滋味,不但不油腻,且极为清爽,一入口就让她全身暖了起来。
  这美妙的滋味,她也曾在龙无双手里的碗中尝过。那时,龙无双坚决不肯跟她分享,还是她闻了嘴馋,实在好想尝尝,才用一缸桂花酱,跟龙无双换得一小口。
  想当初,她一吃便上了瘾,死命追问龙无双,这粥到底是谁煮的,还想着要把这厨子挖角回唐家。只是任凭她怎么追问,龙无双就是不肯透露半句,还把那碗粥迅速吞下肚去。
  万万想不到,事隔多年,她竟又能尝到这美妙的滋味。
  「这粥是谁煮的?」十九咽下嘴里的粥,开口便问道,试着要从宫清颺嘴里套出煮粥者的身分。
  「我。」见她吃了下去,他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边。
  他爹的厨艺,虽然不及龙卿卿,但也已是艺绝一方的名厨。早在他离家之前,早已学得父亲的厨艺精粹,煮出来的菜肴,跟寻常的名厨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九微微一愣,杏眼圆睁。
  「你煮的?」
  「是。」他挑眉开口,瞧见她那诧异的模样。「怎么,不合你的胃口吗?」
  她瞪着宫清颺,好半晌才摇摇头,张嘴继续让他喂粥。只是,那粥虽然依然可口,尝进她的嘴里,却开始渗出些许酸味儿。
  原来,当年龙无双视如珍宝,不肯与她分享的,是他煮的粥。
  他煮的……他还为龙无双煮粥呢……
  又一匙熟粥入口,她细细品尝着那滋味,一颗心却直往下沉。
  能让这碗粥尝来如此美味,还能不油不腻,非得先用中药炖鸡,熬至熟透入药,再将鸡汤放凉,捞起浮油,沥掉药渣肉层,用无油的鸡汤再去熬粥。其中所费的功夫跟时间极为惊人,岂只「用心」两字可以形容。
  这些年来,他都为龙无双熬煮这种粥吗?
  嘴里的粥,不但带着酸味,甚至开始有些苦涩了。
  十九瞪着逐渐空罄的粥碗,无力的小手绞着绸被,脑子里乱哄哄的。
  这么多年来,她太过清楚,宫清颺为了龙无双,是多么的尽心尽力。原本,她以为,他对龙无双的照料,只是为了遵守承诺,但现在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的眼里,都有了别的涵义。
  眼看宫清颺起身,走到桌边,再舀了一碗粥。她心里愈来愈不舒服,几乎要被酸意淹没,忍不住脱口而出:「其实,你是喜欢龙无双的吧?」
  此话一出,正在舀粥的宫清颺,整个人突然一僵,连动作都停了。
  她喉间的酸味更呛,呛得热气都涌上眼眶,还湿湿润润的。
  就见宫清颺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用古怪的表情望着她。那怪异的神情,让她更气,眼里的热气聚得太多,仿佛就要溢出。
  「你、你……你其实是想娶龙无双吧?」她指控的说道。
  宫清颺那双鹰眼,闻言瞪得老大,脸上的表情可不只是怪异,活像是刚刚被人塞了块腐肉入口。
  可恶,被她说中心事了吧!
  十九瞧着他手里那碗粥,胸口一阵痛过一阵。
  「想娶她就说啊!干么还来看我?」她又气又恼,双眼浮现一片水雾,怨怼的破口大骂。「你既然喜欢她,那干么不跟她说呢?是男人就干脆点!不然,我帮你去说——」
  她说着就想掀被下床,但是腿儿才一着地,还没能站直,一阵晕眩就轰然袭来,她顿时眼前发黑,整个人一软。
  还没软倒落地,宫清颺已经赶到,拦腰将她抱起。
  「放开我!」她气得直槌他,却浑身无力,根本无法逼他放手,只得再逞强开口。「你、你这个没用的家伙!我才不稀罕你的粥!」
  宫清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凭她咒骂,依旧将她抱回床上。
  瞧见她眼里的泪,随着她又骂又打,早已滑落粉颊,他反倒扬起嘴角,眼里的冷漠渐淡,逐渐恢复先前的温柔。
  那日匆匆赶到唐家,见着躺在床上,血色尽失,昏迷不醒的十九,他几乎无法呼吸。
  赛华陀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她不只受了风寒,不只害了相思,还身中剧毒,昏迷之后就不曾再醒过。唐十三说她想见他,只是骗他来唐家的藉口。
  只是,唐十三所说的话,倒不全是谎言,十九的确险些就要被毒死,要不是赛华陀恰巧在唐家,她只怕在当日就会丧命。
  躺在床榻上的她,是如此苍白赢弱,让他心头发疼。虽然,对她找来其他男人,誓言另外找人借种之事,他仍怒在心头,但眼见她这般虚弱,他又无法离开,只得留下照顾她。
  只是,他虽然悉心照料,直到她清醒过来,但对她的心思仍没把握,所以才冷淡、才客气,谁知道她竟会想岔了去。
  看来这个小女人,嘴上虽然逞强,心里却是在乎他的。
  他嘴角的笑,让她误以为,他是在笑自个儿,成串的泪水哗啦啦的直往下掉,她又恨又恼的想推开他,却被他箝住了手腕。
  「谁告诉你,我喜欢她的?」宫清颺俯身靠近她,挑眉微笑。
  「如果不喜欢她,你怎会替她煮了几年的粥?」她满眼是泪,火大的反问。
  宫清颺一愣,笑道:「你该晓得,她如今只吃勺勺客煮的东西。」
  「我是说客栈关店的这几年。」十九气愤的说。「明明是你、明明就是你!」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舌头,我尝得出来啊!」她气红了眼,火大的指责。「你们两个玩我啊?」
  他闻言抵着她的额,轻笑出声。
  瞧他笑得眼角眉梢都是弯的,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她恼得直想跳起来,狠狠的揍他一顿,却仍被他压制在床上,根本无力抵抗。
  「你笑什么?我有说错吗?」她胡乱挣扎,伸出腿儿想踹他几脚,宣泄心中的怒气。
  宫清颺避开她的腿,缓缓摇头,噙着笑问她。
  「你吃醋?」
  轰!
  突然被说中心事,十九小脸瞬间胀得通红。「什么醋啊?我家酿的是酱,不是醋!」
  「既然不是吃醋,那怎么你又气又哭的?」他伸出手,温柔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十九被问得哑口无言,小脸更红,喉头一梗,只能又羞又恼的撇过头去,眼泪落得更急了。
  瞧她那模样,宫清颺既好笑又心疼,轻捏着她的下巴,强逼她将脸转回来,语音极柔的开口:「我对龙无双百依百顺,是因为,曾对她娘亲有过承诺。」
  「我知道。」这她早就知道了,她从小和龙无双一起长大,当然也晓得这事,「但是,你要是对龙无双没那意思,怎会如此任劳任怨?」
  「听清楚了,我答应的是,在她出嫁之前,妥善的照顾她,她要我作什么,我就得作什么,没有第二句话。」宫清颺无奈的笑着,重述当年的一切。「当时,只要别让我娶她,要我上刀山都行啊,我当然是答应了。」
  揪在她心口的结,似乎慢慢松开了。
  她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忍不住又追问。「所以,你从来都不想娶她?」
  他眼里嘴角都是温柔的笑,俯身吻了她小嘴一口,在她唇瓣上尝到泪水的滋味,然后才回答:「我想娶的不是龙无双。」
  她的脸儿仍是红通通的,眼泪却止住了。
  「那你……」她只问了一半,就问不下去了,一双眼儿却望着他,仿佛在期待什么。
  他替她问出口。
  「那我想娶的人是谁?」
  十九点点头,仰头看着他,看见他眼里的温柔、嘴边的笑,看见那张俊容,在她眼前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终于近到两人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宫清颺的答案,是轻落在她唇瓣上的两个字。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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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赛华陀的医术,跟宫清颺的照料,她身子逐渐好转。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她嘘寒问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为她日日烹煮佳肴,滋养她虚弱的身子。
  互相确认心意后,两人的感情像是熟透了的酱,透着浓浓的甜。
  因为吞下剧毒,她的身子仍十分虚弱,他对她呵护备至,甚至在大清早,就会来到她房里伴着,连梳发这种事,都要替她动手。
  她曾经抗议,宫清颺却不肯退让。
  「不,我坚持。」他定定的看着她,看得她脸儿羞红。「我喜欢你的发。」
  经他这么一说,她的脸更红了,哪里还能抗议,只能松手,当真随他编绑她的发辫。这么亲昵的举动,似乎北那些亲吻,更能宣告,她从此之后是属于他的。
  一日,才过晌午,宫清颺替她梳好了乌黑柔亮的发,巧手正在替她编着长辫时,门外却有人未经通报闯进来。
  「哟,感情挺好的嘛!」龙无双提着一壶药酒,迳自闯进门来,大刺剌的坐上桌旁花凳,娇笑嘲弄着。「别的夫妻是画眉,你们这对冤家,是绑辫子啊!」
  「关你什么事?」十九俏脸微红,瞪了她一眼。
  「宫清颺是我家掌柜,我这个作主子的,关心自个儿属下,是理所当然啊!」
  十九哼了一声。
  「好,既然你提起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咱们来算算,他这十几年来,在你龙门客栈做白工的事。」
  「啊?什么做白工?」龙无双一愣,连忙把事情都推给过世的娘亲。「你明明知道的,当年是他答应我娘——」
  「他是答应你娘要照顾你,却没答应不支薪啊!」十九说得一针见血。
  「支薪?」
  龙无双错愕的拉高音调,宫清颺也为之一愣。
  「是啊,这十几年的薪水,都得一起算!」十九微微一笑,探手进他的衣袖,拿出他随身携带的乌木算盘,往桌上一搁,准备替他算算这些年来的薪水。
  开什么玩笑,十几年的薪水耶,那可不是几两银子可以打发的!
  龙无双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随即堆上满脸的笑容。「唉啊,十九,不要这样嘛,我们多年姊妹,别谈这么俗气的事。」
  「就算是好姊妹,也得明算帐,我总要帮他讨回公道。」
  站在十九身后的宫清颺见状,只觉心里既痛快又感动,搁在她肩上的手,不禁紧了一紧。
  看来,他的确是娶对人了。
  那么多年来,他被承诺压得不得翻身,受尽欺凌,直到如今才遇上一个,制得住龙无双娇蛮性子的人。
  十九忍着笑,感觉到他的手劲,伸手覆住搁在肩头上的大手。
  宫清颺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瞧龙无双那努力讨好的模样,差点儿压不住唇边的笑意,冲动得简直想冲出去大喊,苍天有眼啊!
  龙无双瞪他一眼,两手捧着那坛药酒,百般讨好的凑了过来。
  「来来来,十九,别谈那些烦人的事儿,你不是还病着吗?这些事等你病好了再说。你瞧,我特地拿这坛好酒,来探您病呢。」
  见龙无双一副怕她要钱的模样,十九差点笑了出来。「我还病着呢,喝什么酒啊?」
  「就是病才要喝,这可是补身的药酒。」龙无双盈盈笑着,一下子坐到了床边,亲热的挤在她身边。…旭酒呢,可是我从某个小气鬼那儿弄来的,你喝了快些把病养好,我们俩姊妹,才能再去抢今年的薏仁。唉啊,说到薏仁,我那坛薏仁酱油呢?算算时间,这会儿也该差不多了吧?」
  她说着说着,想到先前十九封坛前,曾送了一小碟来,让她试尝过的绝美风味,不禁用双手捣住水蜜桃似的粉颊,兴奋得直呻吟,像只娇慵酥软的猫咪。
  「唉唉,那香味、那口感,还没封坛前便这般绝妙,开封之后,想必更加香醇诱人,若是拿来蒸鱼、拌面,啊啊,光想就教我快受不了啦……」
  「酱油被下毒了。」瞧她那兴奋的模样,十九慢条斯理的开口,当头泼她一桶冷水。
  「什么?!」
  她听错了吗?
  十九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薏仁酱油里,被人下毒了。」
  龙无双一惊,有如天雷直霹,整个人惊得跳起来,原先搁在腿上的药酒,也跟着摔破在地,洒得她一裙子都是药香。
  她也顾不得裙子了,急忙又问:「你说什么?下毒?你骗我的吧!」
  「没有。」宫清颺往她头上又泼了一桶冷水。「酱油是被下了毒,十九便是因此才中毒的。」
  「不是相思病加上染着风寒吗?」龙无双瞪大了眼,抬头看着他。
  「不是。」
  「那、那、那我那坛呢?」龙无双不死心,白着脸追问。
  唐家酿的特级酱油,每年有两坛送往皇宫,另一坛则是被贪吃爱食的龙无双私下订走。
  见好友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十九同情的摇摇头。「我让人验过,三瓮都被下毒了。」
  龙无双饱受打击,小手抚着心口,眼眶含泪,一副受创过深,快要昏倒的模样。
  「那下毒之人专挑御酱下手,必为毒害皇家,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才三瓮全投了毒。」宫清颺开口解释。
  「那、那这是真的?你们没骗我?」她咚咚咚连退三步,无法置信的坐倒在椅上。
  「是。」宫清颺点头。
  龙无双再看向十九,只见她也点了点头,心里的希望之火全灭了。她虚弱的抚着额,只觉得头晕目眩。
  「啊啊——我的薏仁酱油——我等了那么久啊——下毒?竟然被下了毒!可恶,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竟然坏了我一整瓮的薏仁酱油!」她愈说愈气,一想到数月的期盼等待,全都落了空,她气得简直要翻脸了。
  再且,想到那个王八蛋,竟然差点害死天下第一会酿酱的十九,让她险些再也吃不到那些绝妙的好酱,不由得更加火从心起。
  「那该死的家伙!胆敢坏我食酱!」龙无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极败坏的娇斥道:「我翻遍京城,也要把那家伙找出来。」
  「不需要翻遍京城。」宫清颺开口。
  「为什么?」
  「能在酱料里下毒的,一定是内贼。」
  十九一怔,小脸微白,抬眼看着他。「你确定?」
  「我确定。」他定定看着她。
  龙无双一听,双眼一亮,以为依十九的火爆性子,非得再和宫清颺斗气。她等着看两人唇枪舌剑,甚至再度大打出手,谁知十九却看着身旁的男人,沉默半晌后,静静回了一句。
  「好。」
  不吵?不会吧?
  「你信他?」龙无双诧异地脱口就问。
  「对。」她微微一笑,豪不犹豫、斩钉截铁的开口道:「我信他。」
  握住她的大手,再次紧了一紧,十九的笑意更深。她逐渐明白他的方式,明白他手上透露的情绪,永远比他的表情多。
  龙无双瞧着眼前这一对,不禁翻了个白眼,只觉得没趣,心思一转就回到了那教她恨之入骨的王八蛋身上。
  「好吧,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她追问,又往桌上一拍。「我先说,我可不会善罢干休,非把他逮出来不可!」
  「我倒是有个主意。」宫清颺慢条斯理的说道。
  「说吧!」
  他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骇人的锐色。那人胆敢毒害十九,他当然不愿意轻饶。
  「不如,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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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云依然厚重阴沉,灰蒙蒙的一片,像是随时会降下雨来。
  玄武大街上的摊贩,就怕等会儿大雨倾盆,全都忙着收拾货品,抢着要在大雨落下前,把摊子收拾妥当。
  十九捧着那坛陈年老酱,沿街疾行快步,愈走愈快。
  她也不知自个儿在急什么,但就是急着想奔往龙门客栈,只要到了龙门客栈,她就能见到宫清颺了。
  噢,她、她、她绝对不是想见他喔!而是——而是——她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找出理由——对了,她只是内疚打伤了他,想去看看他痊愈得如何罢了!
  想到这里,她重提脚步,快步又往前走。没一会儿,她已经走过大半条玄武大街,来到龙门客栈前。
  客栈前人来人往,菜肴的香气、小二的吆喝声,以及饕客们把酒谈话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她站在门前,捧着酱料欲踏步而入,明媚的双眼在屋内绕了一圈,直到落在柜台边,瞧见那熟悉的身影。
  她没察觉,自个儿的嘴角,因为见着他,竟微微扬起。但是,下一瞬间,当她瞧见柜台旁的状况时,红唇微扬的弧度就冻住了。
  柜台前头,挤满了几位姑娘,抢着说话,全都在争夺宫清颺的注意力。他站在那儿,像是个统御三宫六院的君主,身处在一群争宠的莺莺燕燕之中。
  「掌柜的,你何时要来我家布行坐坐啊?」
  「嗳,掌柜的,您别理她,倒是有空的话,记得来咱们那儿玩玩。」
  「掌柜的,您别听她的,来我这儿,我请您吃饼。」
  「饼有啥好吃的,咱们这儿可是准备了上好的女儿红,爹爹说和您约好了下棋,您若是来了,爹爹一定会开坛和您畅饮的。」
  只瞧那群姑娘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围在柜台旁,纠缠那俊美的银发男人,差点没吵了起来。
  宫清颺仍是气定神闲,只是微微一笑,就笑得那群女人们骨头全酥了,顿时全忘了吵闹,只能痴痴的望着他,像是聆听圣旨般,等着他开口。
  「林姑娘,我若是有空,一定上您家布行,替无双姑娘订几套衣裙。」
  「陈家老板娘,您家的饼闻名京城,您要请宫某吃饼,我当然再乐意不过了。只是,这会儿,您相公叫的菜已经上桌了,还请您先去用饭,我一会儿忙完,就过去陪贤伉俪喝个两杯。」
  「慕容姑娘,令尊的棋艺高明,改天我必带礼上门,向他讨教几盘。」
  他笑容温柔和煦,用字遗词亲切而不失分寸,才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四两拨千斤,将一干女客们应付得服服贴贴,还二请回了桌位,甚至殷勤温柔的送了一位女客出门。
  走到了门口,宫清颺抬眉一望,像是直到这会儿,才瞧见站在门前的十九。他那殷勤客气的神态,没有丝毫改变,直到送走了女客后,才回过身来,对着她微笑。
  「唐姑娘,许久不见了,您是来找无双姑娘吗?」他笑语温温,言行与字句都十分礼貌,甚至此面对其他人时,都还要客气上几分。
  十九仰起头,看着那张俊美的容颜,发现他脸上的笑容,虽然仍是赏心悦目,但是跟以往相比,却又有些不同,似乎少了些什么。
  户外起了风,预告着即将降临的大雨,带着些许水气的风,穿门而入,吹拂了两人的衣衫。她陡然间察觉,看出那笑容跟先前有何不同。
  宫清颺的笑意,只是噙在嘴边,却没有融进眼里。
  他对任何人,都是笑到了眼里,甚至在接待那些女客时,也是那么温柔。唯独在面对她时,那双眼睛就变得格外冷漠,留给她的,只是应付陌生人的客套微笑。
  瞬间,她胸口泛疼,怅然若失的感觉,像是浪潮般淹没她。她咬着下唇,觉得心口空荡荡的,就像最宝贵的东西,突然被人夺走般难受。
  那个嘴角含笑、眼里冷漠的男人,雪上加霜似的又问了一句:「唐姑娘,你还好吧?」
  唐姑娘?
  她耳里听着他客套疏离的称呼,眼里看着他冷淡客气的微笑,心口的疼瞬间又爬升几级,疼得她的双眼竟湿润起来,再也看不清那张俊脸上的表情……
  该死,她是怎么了?!
  她想哭吗?她在哭吗?这怎么可能?她从来没哭过,又怎么可能因为他的冷淡而哭?
  只是,她的眼眶仍是湿润,不知怎么的,就是干不了……宫清颺的眸中,有波光一闪而逝,却旋即消失不见。他维持着客气的微笑,敛眉拱手。
  「无双姑娘就在楼上,请唐姑娘稍候,我这就去为您通报。」
  只要他唤她一声唐姑娘,她眼里的湿意就更加泛滥,几乎就快溃堤。她咬紧牙关,倔强的撑着,不让泪水滚出眼眶,远比肩膀脱臼的那日,忍着痛不叫出声更辛苦。
  「不用了,我只是来送酱。」她喉头紧缩,好不容易挤出声音,也不管宫清颺是不是已经伸手来接,迳自就放掉那缸酱,然后转身,迎着突然变冷的风,头也不回的离开。
  哐啷一声,酱缸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顿时香气四逸,乌黑的陈酱在石阶上喷溅流泻。
  龙无双原本站在楼上,旁观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她压根儿想不到,十九竟会松手,让那缸酱给跌了!
  她顿时飞身下楼,哭天抢地的唉叫出声,只觉得惋惜不已,一颗心又恨又痛。
  「唉啊,我的酱啊!怎么会这样?我的酱啊!」闻着那绝妙的香气,她心中更恨,愤怒的指着那张俊脸。「你、你你你你——你竟然眼睁睁看她放手!你就不会去接吗?这可是唐家私藏的绝顶好酱啊!」她痛骂着宫清颺,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样。
  轰隆一声,天雷乍响,倾盆大雨终于倾泻下来,行人们争相走避,台阶上浓烈乌黑的陈酱,也随着雨水溢流,渐渐冲刷变淡。
  面对龙无双的痛骂,宫清颺置若罔闻,只是静默的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看着逐渐淡去的陈酱,脸上的微笑也一点一滴的缓缓消逝,终至面无表情。
  「哼,明明爱就爱嘛!干么装得铁石心肠?还浪费我一坛子的好酱!」龙无双不甘的抱怨,却见宫清颺抬起头来,神情冷峻,无言的望着她,一双眼冷得让人打从骨子里发寒。
  从小到大,宫清颺对她都是逆来顺受、处处退让,即使她的命令有多无理、多任性,碍于对她娘亲的承诺,他即使不情愿,也会依言遵从。
  只是,那张原本温煦的俊脸,这会儿却变得冷若冰霜,眼神锋利如刀。她从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嘴里的连篇怨言,瞬间缩了回去。
  她再娇蛮、再任性,遇到情况不对时,也知道该要识时务的住口,不敢再去招惹宫清颺。
  「喂,黑脸的那个,还不快点过来,把石阶清干净。」龙无双换了个人使唤,然后提起丝裙,走回楼上的特等席,继续享用美酒佳肴,平抚失去一缸好酱的伤痛。
  外头的大雨,持续下着,雨滴溅入门内,溅湿了白袍。宫清颺缓缓转过身,走回柜台后头,拿出乌木算盘,再度拨起算盘。
  大雨哗啦啦的直下,客栈内算盘声喀搭轻响,规律一如以往。
  整整一日,大掌柜俊美的脸上,从这场雨落下后,就再也看不见半点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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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下了整整—天。
  十九在倾盆大雨中,摇摇晃晃的走回唐家,等到踏上唐家门前的阶梯时,整个人早已淋得湿透,连指尖都被冷雨浸得冰凉。
  她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宫清颺冷淡的模样,自个儿就会这么难受。她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仿佛有人用手紧紧揪着她的心。
  一踏进家门,奴仆们立刻拥上来,急着替她擦脸,几个嫂子也捧着干爽的衣裳,催促她快快换下湿衣裳,就怕她着了凉。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对众人关怀的询问,全都沉默以对。
  昏沉的回到房里后,她也不去喝嫂子端来的姜汤,迳自往床上一躺,蒙头就睡,甚至忘了拆解湿淋淋的发辫。
  第二天一早,她在杂梦中醒来,一如往常的去了酱场,处理千头万绪的酿酱工作。
  只是,她的脑袋仍旧昏沉,胸口一样的难受,脑海里一遍又一遍,不断出现宫清颺唇笑眼不笑,客气唤她唐姑娘的表情。
  为了挥去脑中的画面,她发了疯似的工作,像颗陀螺般,在酱场内走动,把所有该做跟不该做的工作,全都一并揽上肩头,从白天一直工作到夜晚,累得回房后,一沾枕就倦极睡去。
  她不敢让自己休息,怕一有空闲,就会想到宫清颺。更怕思绪会像是腐败的酱种,一发不可收拾的胡乱滋长,一旦想到他,她就会忍不住一直想下去,想他冷漠客气的笑,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但是,不论她再忙再累,他那冷漠客气的笑容,总会乘隙钻了进来,让她更烦躁,也更难受……
  眼看她眉头深锁,仿佛心不在焉,甚至还拆开已经封妥的酱料,再度尝了一次,站在旁边的小山子,再也忍不住的叫出声来。
  「呃,啊!小姐小姐!」
  十九搁下酱碟,倦累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那个——这缸酱油,您昨天尝过了啊!」小山子指着酱缸,一脸担忧的提醒。
  这缸薏仁酱油,可是小姐精心酿制,准备要送进宫里。虽说,宫廷用酱,自然得多加小心,但是这缸酱油小姐昨儿个就尝过,确定滋味无误后,才要他封缸的,怎么这会儿,小姐又开缸尝了一次?
  十九微微一怔,这才发现,自个儿竟在工作时出了差错,重复尝了昨日已经封妥的酱油。
  她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
  「好吧,你再把它封起来——」话说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口,察觉方才无意间放入口的酱油,滋味有些不对劲。
  这缸酱油,比她昨日品尝时,多了些许其他的味道。那味道的变化,非常非常的细微,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是终究逃不过她灵敏的味觉。
  「等等!」十九急忙开口,快步冲上前去,舀酱再尝了一口,脸色微微一变。
  「味道不对。」她没有尝错,味道是真的有些问题。
  「怎么会?」小山子大惊失色。这可是小姐亲自酿制的薏仁酱油,哪里可能会有差错?
  「有谁碰过这缸酱油?」她神色严肃的问,抬头看向小山子,却发现视线竟开始变得模糊,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干,变得极为虚软。
  十九双腿一软,连忙抓住酱缸。她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振作精神,维持清醒,但连波的晕眩却不断涌来,让她昏得难以站立。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
  小山子关切的声音,听来忽远忽近,一股恶心涌了上来,胃部开始疼痛,起先像是针在刺,然后迅速加剧,很快的就痛得仿佛有刀在戳剌。她冷汗直流,再也支撑不住,抱紧小腹,呻吟着软倒。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紧吧?」小山子吓得面无人色,慌张接住她。
  黑暗在吞噬她的神智,她极力抗拒,痛得全身颤抖,口唇发青,身子一会儿像是跌进冰窖,一会儿又像是被丢进火炉,忽冷又忽热。
  那缸酱油被下了毒!
  「酱油有毒……找……赛华陀……」十九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睛,揪着小山子的衣襟,喘息着嘱咐。「记住,别、别让人知道……」
  事关唐家酱料的百年招牌,她就算是真被毒死了,也得守住自家招牌,绝对不能让消息泄漏出去。
  「什么,有毒?!」小山子脸色发青,手足无措的抱着十九,还想多请示几句,却发现手中突然一沉。
  十九已经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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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大街上,只见黑马撒蹄而飞,骑马的人,虽然骑术不太精湛,但是却仍像是不要命似的骑得飞快。
  「不好啦、不好啦!老爷、老爷,小姐她——」
  黑马还离唐家的大门有段距离,小山子远远就看见唐威,立刻扯着嗓子,哇啦哇啦的喊叫出声。
  正要进门的唐威,瞧见小山子骑着快马,抱着宝贝女儿回来,立刻撩袍迎上前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一把接过女儿,发现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顿时又怒又急。
  小山子扯住缰绳,几乎等于是摔下马。他不敢喊痛,吐掉满嘴的泥沙,匆忙上前报告。
  「小姐她——她——」他突然咬住舌头,及时想起,十九昏迷前还慎重嘱咐,中毒之事绝对不可宣扬,只得改口说:「她、她,小姐她昏倒了……快快,赛大夫还在不在家里?」
  「废话,我看也晓得她昏倒了。我是问你,她怎么会昏倒啊?」
  「啊?啊……」
  小山子欲言又止,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瞧见出事,都好奇的往唐家门口瞧。要是他在这儿,当众说出酱油有毒,唐家的酱料生意,只怕会就此毁于一旦。
  不能直说,他只能胡乱的掰个藉口。
  「呃,小姐是——是——小姐是气虚体弱,过度操劳,才会——」
  唐威原本抱着女儿,就要往门里走,听见这个理由,却又停下脚步,气冲冲的瞪着小山子。
  「胡说八道!」他的女儿身强体健,除了工作之外,还时常殴打哥哥们当作健身运动,又不是寻常人家里,那种娇滴滴、风吹就倒的姑娘家,怎么会气虚体弱?
  「呃,这……其实是……」见老爷停了下来,小山子急得要命,又不能直说,脑中灵光一闪,便大声的喊道:「啊,小姐她、她患了相思病啦!」
  唐威脸色一沉,倒抽了一口凉气,整张脸铁青得吓人。
  正当小山子以为,这藉口也不管用时,却见老爷在下一瞬间,抱起昏迷不醒的十九飞身进门,还扯着嗓门直喊。
  「老赛、老赛,快出来救人啊!我家宝贝要被龙门客栈那该死的的负心汉害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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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大掌柜终于抛弃唐家虎姑婆啦!」
  「据说,宫清颺负心,唐十九心碎,不吃不喝数日,就快挂了!」
  「唉啊,唐家大门深锁,几个时辰前,墙里还传来饮泣声,十九姑娘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吧?不是听说,那位神医赛华陀,刚好就在唐家作客吗?」
  「看这情况,只怕连神医都救不回来呢!」
  「听说,唐老爷子气得快中风啦,只怕等一会儿,就会派人去找宫大掌柜吧!」
  各种流言在京城里流窜,因为一知半解,所以大伙儿猜得更起劲。京城里头的闲人们,全聚到龙门客栈,有钱的进门坐着,没钱的就在外头站着,观望一下也好。
  人们坐满了一桌又一桌,低声窃窃私语,讨论最热门的话题,还不时偷偷张望,往柜台后方的银发男子瞄上几眼。
  但是,就没有人胆敢走过去,跟「当事人」打声招呼。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来,大掌柜虽然笑容依旧,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让人一接触他的眼,就觉得全身发冷。
  人们的诡异态度,对宫清颺似乎没有任何影响。他只是冷着眼、挂着笑,一味的杵在柜台里,算他的帐、拨他的算盘。
  乌木做的算盘珠子,喀搭喀搭、节奏规律的响着,半点不受客栈里诡谲的氛围所影响。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逼近,客栈里客栈外的客人,全都骚动起来,纷纷往外瞧去。
  宫清颺闻声抬首,只见唐家十三爷,快马赶至门前,身手俐落的从马鞍上一跃而下,疾行快步的直朝他而来。
  「十三爷,今儿个好兴致。」他微微一笑,朝唐十三礼貌的一拱手。「您来咱们龙门客栈,是要喝茶还是用饭?」
  「都不是。」唐十三一摆手,挥去准备上前招呼的店小二,神情严肃的看着宫清颺道:「我是来找你的。」
  鹰眸一眯,俊容上神情未变,仍挂着微笑。
  「不知道十三爷所为何事?」
  「十九她——」
  「唐姑娘当日说得十分清楚,不愿意下嫁宫某,是我无福消受美人恩。」宫清颺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的朝外平伸出右手,摆明了要送客。「十三爷还是请回吧!」
  看来,这家伙被小妹气得不轻啊!
  唐十三眯起眼,看出宫清颺深藏在笑容下,那蒸腾未消的火气。
  那日的追打,他可是从头到尾,都躲在旁边远远观战,不但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知道这看似温文的男人,是因为十九说了要再找其他男人借种,才会彻底变了脸色。
  不过话说回来,宫清颺要不是真的在乎他妹子,也不会被她那一句话,气恼得当场翻脸。
  如此一想,唐十三的心反倒定了下来,耐着性子再度开口。
  「我知道,十九的行为是过分了点,但她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这般逼亲,她会有反弹是一定的。」他替自个儿妹子说话,还绝口不提,他就是那「过分行为」的帮凶。
  宫清颺神态平静,还是一样客气,再度重复。「十三爷,您请回吧!」
  好,这家伙当真是铁了心吗?
  唐十三不肯放弃,脸色沉了下来。
  「好!」他不耐烦的举手,阻止宫清颺说话。「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她想见你,你去是不去?」
  「抱歉,在下尚有工作在身,恐怕无法让唐姑娘随传随到。」宫清颺这回连笑容也没了,只是冷冷的、客套的微一颔首,便又再度垂眉,重新打起算盘。
  「真的不去?」唐十三凑近柜台,不死心的再问。
  啪!
  坚硬的乌木算盘当场破散,宫清颺这才停手,神色丝毫未变,连看也不看唐十三一眼,只是拉开柜子,拿出另外一个算盘,继续算帐。
  唐十三也不是被吓大的,能在京城里开妓院,他的胆子自然比一般人大得多。他耸耸肩,冷笑—声。
  「那好吧,我回去跟爹说,十九今生是无缘再见大掌柜了,让她趁早死心吧!」
  这边话声刚落,就听一旁有人插话进来。
  「哟,十三爷,好久不见啦!」一早就在外头,听足了街头巷尾的热门消息,赶着要去瞧戏的龙无双,拎着三亚酒晃了过来。
  「无双姑娘。」见着了龙无双,唐十三的反应,跟父亲唐威相似,也是一派戒慎恭敬。
  「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啊?」龙无双笑吟吟的,眼儿往柜台瞄了一眼。「十三爷刚刚怎说,十九今生与我家掌柜无缘再见?不过是犯了相思病,没那么严重吧?我才要带壶酒,去给她探病呢!」
  「若只是害上相思病,那也就罢了。」唐十三冷哼一声,瞅着柜台里头,那面无表情、直打着算盘的宫清颺。「十九昏迷未醒,现在只剩一口气而已。」
  拨算盘的指,顿时止住,宫清颺猛然抬眼,瞪视着唐十三,冰封似的表情,难得有了变化。
  「你说什么?」他急声问道。「她怎么了?」
  「要我再重复一次吗?」唐十三嘴角一掀,冷冷说道。「说不定在我重复的这当口儿,我那宝贝妹子,就已经咽气了——」
  宫清颺心跳陡地一停,瞳眸转合,俊美的容颜,霎时间变得比他的满头银发还白。下一瞬间,倒楣的乌木算盘,又被他捏坏,这回因为力道过大,乌黑的算盘珠子竟哗啦弹了出去,滴滴答答的散落一地。
  「快死了?不会吧?」
  龙无双诧异的问,下一瞬间,却见一道白影从眼前窜过,闪身出了客栈。强大的气劲,逼得她连退数步,一时站得不稳,险些就要跌倒。
  「啊,小心,别害我砸了这壶酒!」她一跺脚,气得开口就骂。「可恶,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
  咦,柜台怎么空了?
  龙无双眨了眨眼,骂到一半的字句,全梗在喉头,害她一张嘴半张着,老半天都合不起来。
  不会吧?
  刚刚那个冲出去的人,会是她家的大掌柜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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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刚用完早膳,唐十三坐在亭子里,喝着上好参茶,赏着满园盛开的奇花异车,远远的就看见宝贝小妹,柳眉拧紧的走了过来。
  「你找到了吗?」她一踏进亭子,就开门见山的问。
  要做邪门的事,就得找上专走邪门的人。她的十八个哥哥里头,对这类邪门事儿最感兴趣的,该属开妓院的十三哥。
  昨天,她离开酱场后,就直奔妓院,找到花天酒地的唐十三,劈头就要他去替她找个男人,还给了他一日的时间去安排妥当。这会儿一日的时间已过,她理所当然的登门来要人。
  唐十三搁下茶碗,望着那张艳丽的脸儿,一脸为难,不答反问。
  「小妹,你确定吗?」
  「你有意见?」她眼儿一瞪。
  唐十三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
  「你别再罗罗唆唆的,浪费我的时间!你究竟找到人选没有?没的话,就快说,我干脆自己出去,再去找一个!」十九烦躁的一拍桌子,掉头就要走。
  「等等、等等,要人当然是有!」见自家小妹心意如此坚决,唐十三怕她出去胡乱找个五四三的杂碎,连忙起身阻止。「我已经替你找到合适人选,还让他在东厢客房里等着。」
  「是谁?」她停下脚步。
  「塞外金刀,韦长风。」
  「你把事情和他说清楚了?」
  「我当然说了。」唐十三无奈的点头,把妹妹说的条件,又重复了一次。「一夜风流,只求借种。」
  「他愿意?」
  「是。」
  「那好,我现在就去。」
  十九抓起木棹,掉头往东厢房奔去,连声谢也没跟哥哥说。
  见宝贝小妹扬长而去,唐十三重新坐回椅上,注视着那远去的窈窕背影,一面拿起瓷杯喝了口茶。
  「十三爷,这样好吗?」始终站在一旁的小山子,眼见小姐远去,终于压抑不了心里的担忧,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好成吗?」唐十三摸摸嘴上的两撇小胡子,手持着羽扇,往外头一指。「总不能真让她到外头,随便抓个男人吧?要是让她遇着像是几年前,那个坏了罗家小姐名声的淫魔。到时候就算她不想,也会被人强了去的!」
  「这——但是——那个——若是——」小山子吞吞吐吐,猛擦冷汗,是来是去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知道,你是要说大掌柜那儿,是吧?」
  「欵!」小山子连忙点头。
  唐十三挥着羽扇,凉凉的说道:「放心,我一早就派了人去通知大掌柜了。」
  「咦?」小山子看着十三爷,再瞧瞧东厢的方向,惊慌的跳起来。「可是——小姐——塞外金刀——再加上大、大大大大掌柜的,会打起来吧?」
  「是啊。」唐十三咧嘴一笑,先前无奈的表情,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坐在戏台下头,预备看好戏的期待神情。
  「十三爷,您这根本是在捣乱啊!」小山子失声唉叫,一想到即将有大战要开打,就忙着想找地方避难。
  「呋,什么捣乱?」唐十三举扇,往小山子后脑敲下去,挑眉哼声道:「你没看那宫清颺,一副十九理所当然就要嫁他的模样。嘿嘿,想娶我家十九,可没这么简单。宫清颺要是连这等小事都没办法解决,就代表他本事不够,没资格当我唐家的姑爷。」
  说完后,他又喝了一口茶,望着东厢的方向,调了个最舒服的坐姿、选了个最安全的位置,准备欣赏即将开锣的热闹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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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十九行色匆匆,急步来到东厢房,当她一把推开东厢房门,房内只见一个男人,正背着她端坐在桌边。
  有那么一瞬闾,宫清颺那清逸俊雅的面容,倏忽在脑海里闪过,她心头一跳,头皮有些发麻,觉得自己仿佛就要犯下什么错事。脑子里嗡嗡作响的警钟,让她几乎就要打退堂鼓。
  桌边的男人,一听见声音,立刻喜孜孜的站起来。
  「唐姑娘,你总算来了!」一见唐十九艳丽明媚的美貌,他的眼睛都亮了。
  十九闻声,瞬间拉回心神,对先前的短暂动摇,感到愤怒又烦躁。
  开什么玩笑,她只是要生女儿,根本不想成亲,要是不快快解决这档子事,她一定会被爹爹,以及那该死的宫清颺,逼着非得嫁给他不可。
  唯今之计,要摆脱宫清颺,以及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婚事,就只能另外找个男人,快快怀孕生女。
  主意既定,她走入厢房,把木棹往桌上一放,不客气的问道:「你就是那什么金刀的?」
  那男人的眼睛,还是黏在她身上。
  「是,在下就是塞外金刀,韦——」
  「别说废话,脱衣服上床!」她冷漠的打断,根本不在乎这家伙姓啥名啥,只想快快完事。
  「好,爽快!」韦长风一听她如此豪放,顿时心花怒放,急忙七手八脚的脱去外衣,自动就往床上躺。
  十九站在床边,看着那非常乐意「配合」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她的双脚就是黏在地上,丝毫没有先前那种强脱宫清颺衣物时的冲动,甚至忍不住严苛的挑起毛病。
  跟宫清颺相比,眼前的男人头发太黑太粗、胸膛不够结实,一身皮肉看来又粗又硬,那张脸也太丑了些……
  该死,这个韦什么的其实并不丑,而是那家伙太俊美了!
  十九恼怒的皱眉,气自己到这时候,居然还会想起宫清颺。她一咬牙,决心豁出去,快步走到床边。
  但是,才一靠近,她又觉得他身上的味道不对,闻起来不像宫清颺那般舒服好闻。她眉头皱得更紧,不信邪的揪着对方衣襟,凑上前去嗅闻。
  天啊!
  一阵扑鼻的汗臭味,熏得她头昏眼花,出门前才吃下的早餐,这会儿全在胃里造反,一股脑儿的涌上喉头。
  不行,她要吐了!
  成为她反胃主因的韦长风,却仍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急着要把内裳也脱了,才好快快跟这美人儿共赴巫山云雨。
  十九恶心得好想吐,见那张俊美不足、急色有余的大脸,急呼呼的想凑上前来,她本能的闪开,才想起身,耳边却响起某种声响。
  喀搭喀搭……
  她认得那声音,那是算盘珠子被拨动时,所发出的声响!
  十九猛然回身,赫然发现,那个让她念念不忘——不、不对,谁会对他念念不忘?!那个杵在床边,不知何时出现的银发男人,明明就是让她又气又恼的那一个!
  只见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低头拨着手里的乌木算盘,节奏规律、不快不慢,那轻松悠闲的模样,仿佛他此刻是身处龙门客栈的柜台,而不是她唐家的东厢客房。
  算盘珠子喀搭喀搭的响,床上的两人却僵直不动。原本一个要吐,一个要脱,却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倏地全都冻结了。
  半晌之后,宫清颺才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来,谦恭有礼的对着两人微笑。「别在意,我只是有事来找唐姑娘。不过,我的事可以等,两位请继续。」
  继续?他杵在这里,冲着他们直笑,谁还有办法继续啊?
  十九这时才回过神来,气冲冲的跳起来,回身叱喝。
  「你来这里做什么?」
  宫清颺还没回答,韦长风已经吼了出来。「你是谁?」语音未落,他已经抓起桌上的金刀,笔直砍了过去。
  只是,这精准而威力强大的一刀,竟被轻轻松松的避开。韦长风心里一凛,色心冷了一半,这才发现,对方不是好打发的角色。
  他深吸一口气,跳下床来应敌,一把金刀,瞬间舞得风雨不透。眼前的白影,却次次让刀锋落了空。
  「这位爷您先别火。在下姓宫,名清颺。」他脚下左移右挪,挪移之间,神色轻松,保持微笑,客客气气的自我介绍。「在下只是京城里一间客栈的小掌柜。」
  眨眼之间,三十六刀已过,韦长风却连那白袍的衣角都没碰到。虽然他心里有些发毛,但是身旁有美女观战,他只得赌上男性自尊,咬牙猛然挥刀,把拿手绝活全便了出来。
  这回,刀势更猛,就见满天金光,连刀身都瞧不见影了。
  十九脸色微变,眼见刀光乱闪,心口毫无缘由的揪紧,冲动的就想开口制止,没想到话都还没吐出口,眼前情势已然有了变化。
  只见宫清颺定下脚步,不再闪动,稳稳杵在原地,金刀当头砍下,眼看就要把他的脑袋像是西瓜般劈开——
  刀锋劈近,就在劈及银发的瞬间,他陡然伸出右手,轻易以两指夹住锋利的金刀。
  「大爷,还请高抬贵手,饶宫某一命。」宫清颺依旧是客气得很,嘴角也依旧挂着微笑,但那笑咪咪的模样,却让人打从心里发寒。
  韦长风吓得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急忙收手想要抽刀,但那被夹住的刀锋,却是动也不动。
  一股强猛的内力,排山倒海似的从刀锋袭来,震得韦长风虎口一裂,登时进出鲜血,根本握不住刀,只得连忙收手。
  直到这时,他才突然想起,黑白两道皆有传闻,无数江湖豪杰、绿林弟兄们皆是争相走告,谣传京城里头,有三个人最是不能惹,一是严家少主,二是罗家总管,第三个则是龙门客栈的银发大掌柜!
  韦长风这时才发现,自个儿是跟谁对了招,冷汗顿时湿透背脊。
  他握紧了流血的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看、看你还识相,就、就饶你一命……」他边说边往门口退,话还没说完,人已转身飞逃出去。
  「大爷,你忘了你的刀。」宫清颺扬声提醒,却见对方已跑得不见踪影。
  「噢,大概是不想要了吧!」他笑着说道,抛刀握柄,将金刀搁回桌上,然后回身对着十九微笑。
  她可笑不出来!
  「宫清颺!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又恼又气,恼那什么金刀的,竟然如此没用,气眼前这男人这般恶劣,又火自个儿,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还会为他的安危担忧。
  「没什么意思。」宫清颺瞧着她,还是那般温文的笑。「只是来找你商量,咱们成亲时,婚宴酒席该请几桌?」
  「婚宴?酒席?鬼才和你成亲!你你你——」她气红了脸,一拍身下床铺,力道之大,差点要把床拍塌了。「我说了不嫁,你是听不懂吗?」
  可恶!她好不容易找到「替用」的人选,虽说第一印象极差,害她险些吐出来,但是宫清颺不请自来,轻易就吓跑韦长风,她一见他那气定神闲的笑,就觉得有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理所当——」他神色自若的说着,可话还没说完,木棹已经当头打了下来!
  「去你的理所当然!」她火从心起,一招接着一招。宫清颺当然是照闪,她一木棹砸坏了桌,很快又打坏了窗棂。
  「但是,岳父已替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他轻柔的说道,身形却未有稍停,已经飞退出门。
  就在白影掠出房门的瞬间,一声砰然巨响震动唐家,东厢客房的门格,被十九一脚踹飞了。
  「他答应了,那你就去娶他啊!」她火大的追出门外,木棹再度横扫过去。
  眼看这小女人,是真的气坏了,宫清颺也不跟她硬来,只是施展轻功,掠出唐家高墙,往外头退去,只盼到了大街上头,她能收敛一些。
  岂料,她这回气昏头了,愈打愈猛、愈打愈悍,就算上了大街,也没半点停手的意思,两人所经之处,皆被木棹砸得轰然乱响,人们纷纷争相走避。
  「十九,」见她气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终于伸手,握住她的木棹,止住她连绵不停的攻势。「砸坏东西,是要赔的。」
  「放手!」她咆哮着,一掌朝他胸膛拍去。
  不能伤她,宫清颺只好松手再退,神情无奈的开口又劝。「我想娶你,也是为了成全你想生女儿的心愿啊!」
  「成全个屁!」她更加气怒,木棹使得更加凶狠,边攻边骂:「我说了几百次,不想成亲,只要女儿!你偏要和我作对,是聋了不成?那好,我找了个不需要成亲的男人来替补,你又偏要来坏事——」
  木棹轰的一声,砸着林家门前的石狮子,瞬间就把那座威武的石狮子,敲成大大小小的碎石。
  宫清颺神色一冷,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但嘴角微笑却始终没变。
  「我坏事?我不过是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啊!」
  「你——」她气得直喘气,高举木棹,狠绝的朝他重打下去。「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有『种』!你赶跑一个,我难道找不到另一个吗?」
  语音才落,她手里的木棹,竟结结实实打中宫清颺肩头——砰!
  木棹击中肉体的声音,让她陡然愣住了。
  这一木棹,可是打得扎扎实实,扎实到她双掌发麻、虎口发疼,都能感觉木棹击中他身体后,传回来的强烈震动!
  她没有想到,竟会真的打中宫清颺,更没有想到,竟会打得这么重——
  他为什么不闪?凭他的轻功,他明明是闪得过的!
  十九脸色发白,心里莫名慌了起来,那阵心慌里还带着几分疼。她看着眼前动也不动的宫清颺,发现他因重击而身受内伤,嘴角渗出血丝时,双手没来由的一软,木棹掉落在地,滚到他的脚边。
  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甚至直觉的想道歉,但是宫清颺的神情,却让她喉头发涩,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头一次看见,宫清颺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他那温文的招牌微笑不见了,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温柔的神情,如今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剩。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
  「既是如此,宫某也不好再打扰唐姑娘。」宫清颺慢条斯理的说道,抬手轻轻挥了挥左肩衣衫,神色淡漠,客气而礼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握紧了拳头,心头也不自觉的紧紧揪着。
  「意思就是——」他直直看着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相关的路人,淡然的语调,冷得像是腊月寒风。
  「唐姑娘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宫某不会再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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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灰云,在天边徘徊不去。灰暗的天色,像是压在众人的心头,唐家酱场里人人都闷着头做事,以往热闹的气氛,因为不明原因,全都烟消云散了。
  站在酱缸旁的十九,视而不见的看着黑漆漆的酱油,脑子里却全是宫清颺那冰冷淡然的表情。
  那天,他言明不再干预她的任何事情后,没再多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她在原处站了许久,虽然得到极力争取的自由,确定往后不再有他的纠缠,心里却感受不到半点欣喜,反倒沉重万分,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被他那冷淡的言语、漠然的眼神,挪移至她的心口。
  起初,她还想逞强,坚持贯彻对他的宣言,又逼十三哥找了个男人来。
  当她走进房里,喝令那男人脱衣上床时,一双眼儿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口,以为宫清颺又会出面阻扰。
  哪里晓得,一直到「自愿者」已经脱得精光了,那银发白袍却仍不见踪影。她只觉得怅然若失,转头瞧见,那男人已经猴急的凑过来,想要一亲芳泽,满腔的沮丧,全都化为愤怒,当场把那光溜溜的倒楣鬼踹飞,火冒三丈的挥拳痛扁,还不忘开口教训。
  「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的!」她脱口而出,说出宫清颺曾说过的话,心里一震,拳头也停住了。
  被扁得满身是伤的男人,趁着她出神时,胡乱的抓了衣裳,含泪爬出房门,逃命去了。
  十九捏着拳头,想着宫清颺曾说过的话。他对她说过许多许多的话,有时温柔、有时礼貌,而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那么的疏离冷漠。
  唐姑娘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宫某不会再过问了。
  唐姑娘?
  他叫她唐姑娘?!原本,他早已改口,开始唤她十九的——
  这些天来,她像是掉了魂般,在酱场里飘荡,几次都在酱缸旁怔仲,双眼发直的瞪着缸里,仿佛能在墨黑的酱油里,瞧见他俊美漠然的面容。只是,她却又难以遏止的想起,没了笑容的他,是那么的冷漠。
  那一天,他为什么不躲开?她下手那么重,他是不是伤得很厉害?经过这么多天,他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问题在她脑子里滚啊滚,却没半个有答案。
  打从那时起,宫清颺就不曾再来过酱场,他反倒去了唐家,亲口告诉泪眼汪汪的唐威,说他无福娶她为妻,两家的婚约就此解除——她真的是自由了,再也不会有人,用温柔的笑,以及或猛或柔的吻诱惑她,或者是死缠烂打的追着她,逼着她快快成亲。但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快乐?
  「十九?十九!」
  有人在身后叫唤着,打断她紊乱的思绪。
  「什么?」她猛然回神,才一转头,就看见唐威站在身后,满脸关怀的看着她。
  「你还好吧?怎么对着酱缸在发愣?这缸酱有问题吗?」唐威低头,闻嗅着酱味,只闻见满缸浓郁的酱油香气,丝毫没有败坏的味儿。
  「不,酱油没事,我只是在想些事情。」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让爹爹看见她的失魂落魄。
  「没问题就好。」唐威轻咳两声,将手中那瓮陈年老酱,小心翼翼的递给她。「来,捧好。」
  「这是什么?」
  「我珍藏了数十年的好酱啊!」唐威摊开手,一脸无奈。「前些日子,我答应无双姑娘,要送她一坛宝贝当谢礼。如今虽然婚约解除了,但是礼数仍不可失,这坛酱还是得送去。你要是没事,可不可以替爹跑一趟龙门客栈?」
  龙门客栈?
  那四个字,在她眼里点起了亮光。她咬着下唇,想起宫清颺是龙门客栈的掌柜,她要是去了那儿,就能看见他了——
  唐威见她闷不吭声,还以为她不愿意,脸立刻垮了下来,连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你不愿意吗?那、那,那我让小山子去好了。」唐威叹了一口气,回头朝着正在做事的小山子喊:「小山子,那你——」
  「我去!」十九匆忙打断爹的叫唤,把那坛陈年老酱抱在怀中。「我去就行了!」
  唐威转忧为喜,乐得呵呵直笑。
  「啊,是吗?那好,快送去、快送去!」只要这小俩口见了面,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十九的心,老早全都飞去龙门客栈了。她可不晓得,爹爹另有盘算,只是抱着那坛酱,匆匆忙忙就往外走,转眼就出了酱场。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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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男人借种,事成之后就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最多是一试不成,第一胎生了个男娃娃,那她就会考虑,再找他过来试试,毕竟一回生、二回熟,跟他算是「熟门熟路」,试起来可能轻松些——
  但是,那个家伙居然说要娶她?!
  想起宫清颺那温文的笑,十九心烦意乱,忍不住拧起眉头,红润的唇间吐出几声咒骂。
  站在她身旁的欧阳师傅,因为这旱天炸雷似的咒骂,停下装填酱油糊的动作,抬起脸来,疑惑的望着她。
  「没事。」她咬一咬唇,厌烦的甩甩发辫。「你继续。」
  该死!她居然会因为那个男人,而在工作时分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酱油的香气飘散在四周,十九深吸一口气,闻着最熟悉的气味,强迫自个儿收敛心神,把注意力再拉回眼前的工作上,指挥欧阳师傅,继续把酱油糊倒人大桶。
  纯酿造酱油,工序比酿酱更复杂,原料以大豆与盐为主,而唐家又加入炒过的碎麦,味道更细致、颜色更黝暗。
  调味妥当的酱油糊,浓稠如粥,得放在通风的酿造桶里发酵,七十五天之后移人大桶,以特殊的棉袋过滤榨取出的液体,就是红棕而澄澈的精酿酱油。
  她拿杓取了一小碟,确认完毕后才点头。「可以了,把这批酱油全部装壶,准备出货。」
  「是。」欧阳师傅回答,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他是一等一的酿酱好手,却沉默寡言,在热闹的酱场里,也总是独来独往,除了与工作相关的事之外,从不多说半句话。
  「剩下的酱油粕,就按照往年的方式处置。」十九又吩咐了一句。
  榨取完酱油的粕,可以用来当肥料,或是家畜的草秣,别的酱场是秤斤论两的贩售,唐家却是送给京城外的农家,分文不取。
  欧阳师傅再度点头,视线却扫向她身后,脸上表情没变,视线却垂了下去。他把器具收拾妥当,便无言的走了出去。
  十九搁下碟子,转过身去,本想再交代几句,却赫然发现,门旁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人。
  是宫清颺!
  他不知何时,已踏进了酿酱油的房间,站在角落,嘴角含笑的望着她。
  即使在光线昏暗的酿酱房里,他仍是银发白袍,一身洁净,像是不染尘埃的初雪。他站在那儿,姿态极为轻松,有种说不出来的俊逸优雅。
  她却是一见那花容月貌,就觉得有气,一开口就冲得很。
  「你又来做什么?」
  「看你。」宫清颺回答得理所当然,看着她的表情,柔得如能醉人。
  十九却不领情,冷冷的瞪着他。
  「我不过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的。」尤其是「这个人」!
  他从容的一笑。「所以,我自己进来了。」
  尖锐的抽气声响起。
  她眼儿一眯,本想冲出去,痛骂酱场里的人们办事不力,却又陡然想起,宫清颺在龙门客栈里,闪过她连番攻击的绝妙步法,那些已滚到嘴边的连篇咒骂,顿时又被她吞了回去。
  这家伙根本是明里一只羊,暗里一头狼,还装作一副斯文温吞的模样,其实武功比谁都高!她是亲眼见识过,宫清颺的轻功,有多么出神入化。他如果打定主意,要出入她唐家酱场,只怕是千军万马也阻拦不住。
  既然连她自个儿,都拦不住宫清颺,那又凭什么要求其他人挡住他?
  想到这里,十九怒瞪了他一眼,转身往酱油室内走。只是,她刚走了几步,就敏感的察觉,那股淡淡的男子麝香,飘然欺近过来。
  她怒叫一声,猛然回头,指头往前一戳,果然就正中目标,戳中宫清颺的胸膛。
  「滚远点,我要工作。」她一字一戳,力道极大,恨不得能在他胸口戳出几个洞,看看能不能让他失血过多,别再像块牛皮糖似的,老是黏着她不放。
  「我不会打扰你的。」他保证,端详着她的怒容,神情更莞尔了。
  「但是,你会让我分心啊!」
  在幽暗的灯光下,那双温柔的眼,似乎陡然一亮。他静默不语,只是看着她笑,目光比先前更柔了几分。
  不知怎么的,那无言的注视,竟让她心头一跳,胸口里有某种奇异的感觉,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莫名的觉得有些慌,连忙撇过头去。
  可恶!
  她无声的咒骂,咬住红唇,赌气的掉头:心里气恼这个男人,却又更气恼自己。
  只不过是个男人啊!就算是他比寻常男人更俊美、就算是他比寻常男人更聪明、就算是他比寻常男人更有勇气,面对她的殴打、她的咒骂、她的坏脾气,却仍能温柔依旧,但她也不该如此没用,连他的一笑都抵抗不了吧?
  酱室的深处,因为灯光无法照入,显得更加阴暗。十九改变战略,不再试图赶人,选择彻底忽略宫清颺,就希望他自个儿觉得没趣,会早早离开。
  她走到最角落的一个较小的香杉木桶旁,掀开密封的盖子,开始搅拌酱泥,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她管理整间酱场,这类的粗重活儿,照理说是不需亲自动手,只是这一缸的酱油非比寻常,她格外慎重,不愿假他人之手,坚持全由她处理。
  酱泥翻搅,一阵芬芳逸出,宫清颺站在一旁,剑眉微挑,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这一桶酱油里,多添了薏仁?」他凑近过来,挑眉问道。
  她没吭声,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继续搅拌酱泥。只是,她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的嗅觉这么灵敏。
  身后那温吞的声音又传来。
  「就是你先前跟龙无双,一起去抢的那批薏仁?」
  她搅拌酱泥的动作,略微一僵,还是没有回头,心里却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那是要进贡给皇家的上好薏仁。」宫清颺注视着她的背影,即使得不到回答,也坚持追问。「凭着唐家酱场的名义,你想要那批薏仁,大可以直接向皇家索取,何必冒险去抢?」
  他对龙无双的种种恶行,全都了若指掌,那次私抢贡品的内幕,当然也知之甚详。以往,他就算是再不赞同,也不会吭上一声,但是,如今这事情扯上了十九,他不得不多问几句。
  私抢贡品,可是重罪。虽然说龙无双身分特殊,天大的事情都可以压得下来,但是十九毕竟只是一介平民,要是皇家真想追究,第一个倒楣的绝对会是她。
  噢,这家伙怎么这么烦啊?!
  十九拧着柳眉,不耐的把搅拌酱泥的木棒重重一扔。
  啪的一声,木棒拍着酱泥,浓香四逸的褐色酱汁溅出,有些落到她的衣裳上,有些则溅着了她的脸。
  「你懂什么?」她回头瞪着他,用手背去擦那些酱泥,却把酱渍染上了脸,漂亮的脸儿被污得像是花面猫。那几许的酱痕,更衬托得她的粉颊,白嫩得像块豆腐似的。
  「就因为不懂,所以才要问。」他温淡的回答。
  她翻翻白眼,用教训门外汉的口吻说道:「贡品送人京城,还得经过层层检验,才能进入皇宫。接着,又要经食官排定日期、检测品质等等。就算是皇家真的允了我,把那批薏仁送给唐家,等我拿到手,薏仁的香味也老早就走样了!」
  她从古书里看到,有种作法繁复的薏仁酱油,唐家的前几代都曾经尝试酿制,却未能成功。而她艺高人胆大,确定只要有新鲜的上好薏仁,就能酿制出那失传已久的绝妙滋味。
  「所以,你就跟龙无双联手了?」宫清颺又走近了几步,垂眼望向那缸得来不易的薏仁酱油。
  她耸了耸肩膀。「我答应了,酿造成功后,就分一半给她。」
  那俊美的眉目叙得更深,许久后才抬起来,眼神中非但没有半点责备,反倒还有几分似笑非笑。
  「那么,这薏仁酱油做得如何?」
  「哼,有我亲自动手,哪里还可能会不好?」十九得意的说道,表情自信极了。
  他喔了一声,凑近她花花的小脸,眼里藏着愈来愈浓的笑意。「我代表龙门客栈,算是个买主,总得关心一下品质。」
  「什么买主?你们那间客栈,根本就没付过钱!」她瞪着他,实在很想一拳打在他那高挺的鼻梁上。
  宫清颺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又勾唇微微一笑,笑得她心跳加速,连拳头都松了。
  「就算是未曾付钱,但你不能否认,龙门客栈是唐家的顾客,我身为掌柜,总得关心一下品质。」短短几句话,由他嘴里说出,虽然礼貌得很,却清楚的传达,他对这缸酱油的质疑。
  「那你想怎么样?」杏眼圆睁,因为他的质疑,几乎要喷出火来。
  「可否让我先尝尝,试试味道?」
  这有什么问题?!
  「可以!」她立刻答应,弯腰就要去拿枸子,舀些酱泥给他尝尝。
  她的酿酱技术,堪称是天下第一,否则哪里能满足那挑剔的龙无双?尤其是这缸薏仁酱油,可说是她的自信之作,只要他尝上一口,说不定会连舌头都吞下去!
  「不用拿杓子了。」宫清颺却开口阻止。
  「不用?那你要怎么尝?难道想整个人趴进酱缸里吗?」她睨着他那身洁净的白衫,双手环抱在胸前,笑得不怀好意,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直接尝就行了。」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下一瞬间,却突然俯下身来,俊美的容颜凑到她的脸庞旁,近到两人的呼吸交融,连发丝也几乎要缠在一块儿。
  然后,他探舌,徐缓的、仔细的,舔去她颊上的酱痕——
  十九僵住了。
  呃,他、他他他他他——他做了什么?
  他舔了她?!这个男人舔了她?
  「滋味果然绝妙。」宫清颺衷心的赞美,指尖轻轻的摩挲着她的红唇,享受她因为过度震惊,而吐不出半句咒骂的片刻宁静。
  十九仍旧全身僵硬。
  她原本以为,吻她的唇瓣,已经是他所能做出最亲昵的举止了,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舔尝了她的颊。颊上暖烫的湿意,勾出最暧昧的刺激,这么煽情的动作,让她脑袋发昏,粉脸更是烫得有如火烧,红润得像抹上千层胭脂。
  静默在四周蔓延,半晌之后,十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是吐出口的话,仍然破碎而难以成句。
  「你你你——你怎么——」
  「嗯?」
  「你——」
  天,她居然连骂都骂不出来!
  「我只是尝尝味道。」他嘴角噙着笑,恰然自得的回答。「你是怕我尝得不够仔细,想要我再试一次吗?」黑眸里闪烁着火光,暗示着他这一次会品尝的,是更甜美的软润。
  「你——滚开!」
  十九这才回过神来,双手一撑,用尽全力推开他,掉头急急忙忙的往外冲,不敢再跟他共处一室。
  对了!只要离开酱室,到了外头的广场就行了,那儿人多,会安全一些!至少在小孩子们面前,他总不敢太放肆吧?
  短短数日的光景,情势已然丕变,她这只母老虎,非但还没「吃」到那头白羊,反倒还被追着跑,狼狈得需要依靠人群,寻找掩护,才能勉强挡住他的「攻势」。
  她痛恨自己,竟变得如此窝囊,偏又无计可施。这个该死的男人,就是能找出深藏在她性子里,连她都以为,根本不存在的羞赧——
  十九用袖子在脸上乱抹,想抹去颊上的暖烫,但是一踏出酱房,看见正在外头忙碌的师傅们,粉脸顿时又红得要冒烟。
  一如往常,广场上人数不少,因为从木匠那儿刚送来新的木桶,全叠在墙边,以手臂般粗的绳索固定捆绑,堆成一片桶墙。男人们吆喝着,绑紧绳索,还把孩子们赶开。
  与生俱来的强烈责任感,压过女性化的慌乱,她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走到男人们的身旁,又开始指挥众人。
  「欧阳师傅,桶墙别堆得太高,免得发生危险。」她指示着,才刚站定,耳边就陡然听见某种怪异的声音。
  师傅们也听见那阵声响,纷纷停下动作,表情渐渐从疑惑转为恐慌。
  固定那片桶墙的绳索,居然松脱开来,巨大的木桶摇摇欲坠。几个师傅连忙冲上前,试图扯住绳索,但却还是慢了一步,桶墙已经崩塌了下来,轰隆隆的往下滚。
  男人们慌忙走避,惊险的避开木桶,却没想到,后头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为了捡一颗乱滚的球儿,罔顾大人的警告,傻傻的跑了过来。
  「小鱼!」
  「快跑啊!」
  「啊——」
  人们惊叫着,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咆哮声,同时响彻云霄,每个人都急红了眼,那娃儿一抬头,看见滚来的木桶,早巳吓傻了,无法动弹,只能瞪大了眼,无助的站在原处。
  纤细的黑衣身影,率先冲了出去。
  「十九!」踏出酱房的宫清颺,疾声喝道,却来不及拦住她。焦急与关切,让她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转眼已窜进广场中。
  但是,她的动作虽然快,却只来得及冲到小鱼身旁,紧抱住小娃儿,来不及飞身退开。轰隆的巨响转瞬迫近,一个巨桶朝两人冲撞过来,她咬紧牙根,只能用身子护住孩子。
  沉重的木桶,重重撞上她的肩——
  痛!
  痛楚在十九的肩上爆开,疼得她眼前一花,双手却把孩子护得更紧。在她疼得发黑的眼中,蒙胧看见一道白影,如箭般的冲来,但更多的木桶,也无情的砸下来。
  她只能绝望的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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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在她耳畔呼啸。
  人们的惊呼声、木桶轰隆滚动逼近的声音,全都被风声取代。
  十九痛得太厉害,而且抱住她的力量,是那么强大而难以抗拒,她无法动弹,只能乖乖的被抱回房里。
  即使双眼仍然紧闭,她也能猜出,抱着她的人一定是宫清颺,只有他才有如此精湛的轻功,能在那危急的瞬间,抢在木桶碾来前,把她从鬼门关前救出来。
  轻盈的白影,抱着她进入房内,将她放回床上时,动作极为轻柔,仿佛在对待着最珍贵、最脆弱的宝物。
  「小鱼呢?」她咬牙睁开眼,疼得额上渗出点滴冷汗,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孩子。
  「他很好,没伤到一根汗毛。」
  那娃儿因为有十九的舍身保护,幸运的毫发无伤,只是吓得不断哭泣。宫清颺一救出两人,就把孩子交给几乎吓昏的林家婶子,这才抱着她回房。
  听到小鱼平安无事,重压在她胸口的那块巨石,这时才落了地,但是这么一放松,痛楚就如巨浪般涌来,她疼得脸色更白,再度闭上眼睛。
  肩上的疼痛愈来愈剧烈,但是有某种轻柔的抚触,隔着她的衣衫,轻重有度的揉按她的四肢,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十九又惊又怒的睁开眼,赫然看见,宫清颺居然坐在床边,用宽厚的大掌,一寸寸的抚按她的身子。
  「你——姓宫的!你——你不要乱摸——我——」她挣扎着,极力想抗拒,无奈肩上带伤,只要一动,就痛得头昏眼花。
  宫清颺眉目垂敛,依旧按住她,掌心透力,沉稳强大的内力将她压回床铺,不让她因胡乱挣扎而伤着自己。
  「我只是想看看你伤得如何。」他说道。
  「那就用『看』的啊,干么动手动脚的?」她怒骂着,却根本无力反抗,当他的掌,来到她的肩头时,小脸已经惨白得像是雪花。
  为了与痛楚对抗,她紧咬着唇,柔软的唇瓣甚至被咬出伤口。
  「你的肩膀脱臼了。」宫清颺俯下身来,注视着那张青白的小脸,抚着她紧绷的秀美下巴。「十九,别咬着自己,要是痛的话,可以叫出来。」
  废话,她当然痛!
  只是,她倔强过了头,无论如何不想示弱,就算是痛得唇色发白,却仍紧咬着唇,瞪着近在咫尺的他。
  瞧她那抵死不肯喊疼的模样,宫清颺也不再劝,只是叹了一口气,眉宇间透着几分怜宠,深邃的黑眸检视着她的肩伤。
  她不耐烦的开口。
  「喂,你是看够了没?还不快去我家,找赛华陀来——」
  暖烫的薄唇突然贴上来,吞咽她的话尾,封缄她软嫩的唇。他毫无预警的吻住她!
  十九瞪大双眼,气得倒抽一口气,却让他觑得机会,迳自长驱直入,将舌喂入她的口里,放肆的吮尝,纠缠她口中的柔软。
  妈的,她都痛得快昏过去了,这家伙居然还要占她便宜!
  连串的咒骂在脑海里闪过,还没吐到舌尖,她受伤的肩头陡然一紧,跟着就是清脆的一声——
  喀啦!
  疼痛瞬间消失,脱臼的肩臂被推回原位,她顿时一愣,还没能反应过来,那肆虐的薄唇,已经撤除对她的侵略。
  「还痛吗?」宫清颺好整以暇的问,掌心按着她的肩,轻轻的揉按,舒缓她被撞伤的不适。
  她挥挥手臂,发现脱臼的伤处已经恢复大半,虽然不到活动自如的程度,但是最起码不再疼痛。他的手法巧妙,只是一推,就化解她的疼,而那突如其来的一吻,原来是故意要让她分心。
  明媚的眸子略眯,在心里把他的功与过,加加减减的算了一算。
  哼,就算是他救了她,又替她疗伤,那又如何?!他也轻薄了她,吻了她的唇,还在她身上摸摸揉揉的,所以那声道谢,理所当然可以免了!
  宫清颺却温吞吞的开口。
  「十九,你的性子太莽撞了。」他难得的眉头微拧,想起先前那惊险的一幕,若不是他轻功绝伦,及时赶到,这鲁莽的小女人,跟那捡球的娃儿,只怕都会被当场压死。
  她捏起拳头,因为他的评语而恼火,不爽的大声嚷嚷。「我性子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即将成为我的妻子,你的事当然与我有关。」
  「我不想嫁给你啦!」
  「我说过了。」他莞尔一笑,眼色却坚定如石。「不行。」
  「就算我不愿意,你也要娶?」
  「你不会不愿意。」
  「我就是、不、愿、意!」她咬牙切齿的说,气到快把贝齿咬碎了。她开始怀疑,这家伙要不是耳朵有问题,就是脑袋有问题,不然怎会压根儿听不进别人的拒绝?
  宫清颺又是一笑,不再浪费唇舌,采取最直接的方法说服她,探手滑进她的发,按住她的小脑袋,轻而易举又偷得一吻。
  「啊,你——」她连忙举手阻挡,还是阻止不了他的欺近,修长的身段,被他搂进怀中,丰盈的柔软,也被迫紧贴着他的胸口。
  这一次,他吻得很轻很柔,薄唇刷过她的唇瓣,像是蜻蜒点水般滑过,接着就肆意在她粉颊、眼睫,以及敏感的耳游走,用灼热的呼吸,撩拨她生嫩的反应,让她的全身,窜过难以抑制的敏感轻颤。
  这么温柔的攻击,反倒让人最难抗拒,她的全身都软了。
  唔,不行不行,她得快快振作,清醒过来,再一脚把宫清颺踹下床——唔,她、她要——不行,她得——
  他吻上了她的耳,吮吻着她的耳垂,把她脑子里的抗拒,也一并吮走了。
  不、不行,她——
  晤——
  抗拒的意识愈来愈薄弱,原本抵在他胸前,想推开他的小手,不知何时也圈绕住他的颈项,柔润的丁香小舌,终于不敌诱惑,生涩的学习他的方式,开始回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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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清颺离开时,她已经被吻得昏昏沉沉了。
  隐约中,只记得他的俊脸上,仍是挂着温文的笑,表情斯文如常,眼里的火炬却热得像是要把她烧融。
  除了吻她,他倒是没有什么更过分的举止,但是那或轻或猛的吻,已远比春宫书上所画的一切,都更香艳缙络,被他吻吮过的唇,至今还留着他的味道。
  她茫然的伸手,触着自个儿的唇,思绪全乱成一团,被宫清颺前后截然不同的举止,弄得无所适从。
  老实说,会选中宫清颺,除了贪图他的样貌,也是因为见他温吞斯文,这几年来,老是被龙无双欺压着,她这个旁观者,理所当然的就以为,这男人该是很好摆布的。
  哪里晓得,这看似好欺负的男人,其实比谁都棘手,连她这个京城第一悍女,遇上了他也要吃瘪。原来,他看似可欺,是因为愿意让龙无双欺负——
  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这里,她胸口一闷,口舌泛酸,比尝到腐败的坏酱更不舒服。
  门上传来轻响,接着戛然而开,满手捧着锦盒的陈嫂,眉开眼笑的走进来。
  「小姐,您睡了吗?」陈嫂走到桌边,把手里的东西全搁下,在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没有。」她随口回答,咽下嘴里酸溜溜的怪滋味,翻身坐起来。
  陈嫂双手乱摇,急忙凑了上来。
  「啊,小姐小姐,快躺下,宫大掌柜吩咐了,要你好好歇着,他已经去请赛华陀来了。」
  先前的意外,把大伙儿都吓坏了,亏得是宫大掌柜出手,才没有酿成惨剧。因为这天大的功劳,酱场里所有人,都对他崇拜极了,纵然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已经把他当成姑爷般敬重。
  十九正侧着头,拆解发辫,重新编绑,听见陈嫂提起宫清颺,穿梭在发丝中的指立刻僵硬了。
  「他吩咐?」她冷冷的问。「他吩咐我就一定要听吗?」
  陈嫂一缩脖子,不知是说错哪句话,惹恼了小姐,只得闭嘴不敢多话,转身又去整理桌上那堆礼盒。
  「这是什么?」十九绑妥发辫,走到桌边,明眸睨望着满桌的锦盒。
  「呃,是礼物。」
  「什么礼物?」
  陈嫂偷瞄了她一眼。「是——是——是祝贺小姐即将出嫁的贺礼。」
  唐家是百年的酱料世家,来往的富商高官极多,一听见唐十九即将下嫁宫清颺,全都争相送来贺礼,赶着要给她添添喜气。
  十九的脸色更难看了。
  「谁说我要嫁的?全给我退回去!」她恼怒的说道,伸手一挥,还打翻了其中一个锦盒。盒盖翻落,露出里头绣着金银丝线的大红喜帕。那艳丽的红,看在她眼里显得格外刺眼。
  陈嫂吞咽口水,硬着头皮求证。「全、全部要退吗?」
  「当然!」
  「但是,贺礼太多,要全部退还,只怕会花费不少时间跟人力。最近几缸酱都要开缸了,可能凑不出人手——」陈嫂的头愈垂愈低。
  「不过是几个盒子,哪里需要多少人手?」
  「呃,那个——呃——不只这一些。」
  「还有?」十九抓起那条大红喜帕,用力捏在掌心,活像是想把那块帕子捏烂。
  陈嫂的头快贴到胸口了。「是啊,全堆在外头了。」
  她不耐烦的转过身,才往门口看一眼,整个人就僵住了。
  只见上百份贺礼全堆在门外,酱场里几个妇人忙着整理,兴高采烈的谈论着,这些贺礼有多么精致昂贵,手上的动作十分谨慎,仔细把锦盒排好,打算等会儿全送进小姐的房间。
  十九紧握着喜帕,瞪着那些礼物,脑子里仿佛有一把火,正在熊熊燃烧。
  好啊,这些送贺礼来的人,难道全都以为,她一定会嫁给宫清颺吗?她明明就当街嚷着,说过不愿意出嫁,那些人是耳朵聋了,还是压根儿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愤怒在她脑子里发酵,迅速淹没她那少得可怜的理智。
  哼,她为什么非得要嫁宫清颺?打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想生孩子,从没想过要嫁人。如果说,要跟他生孩子,就非得跟他成亲,那么,最多她「另请高明」就是了!
  主意既定,十九扔下喜帕,举步就往外走。
  「小姐,您、您要去哪里?」陈嫂追出来,在后头高声问着,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没有回头,反倒走得更快了。
  「去找男人!」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8-07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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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近晌午,龙门客栈来了穿着锦衣华服,手捧一盅药膳的中年男人。
  只见他一进大门,就停下脚步,完全不理会上前招呼的店小二,反倒捧着补膳,站在原处,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瞧瞧。
  很快的,他寻见站在柜台后方,那银发白袍的宫清颺,眸光蓦地一亮,眼睛就像是被黏住般,再也拔不开,一副「垂涎欲滴」的渴望模样。
  噢,就是这个男人!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这个男人、盼到了这一日。
  软甜的声音蓦地响起。
  「唐伯伯,您挡在门口不动,可要吓坏我的客人了。」女子嗓音从楼上的特等席传来,既甜又润,万分悦耳。
  只是,唐威一听见那软润的女声,立刻回过神来,匆匆举步上楼,在特等席的珠帘外拱手为礼,神态变得极为恭谨。
  「无双姑娘,失礼了。」
  一个丫鬟拉开珠帘,悬在金丝楠木的银鈎上,福身请他人内。只见一个绝色丽人坐在特等席内,敛着云锦的垂袖,正弯腰探手,逗弄着身旁一缸白玉盆里养的几只锦鲤。
  「唐伯伯,请坐。」龙无双嫣然浅笑,随意招呼着,指尖滑过水面,划出阵阵涟漪,那纤指洁净无瑕,比白玉更白更润。
  唐威应了一声,捧着那盅药膳走进来,端端正正的坐下,比上朝的臣子更拘谨,跟女儿一踏进客栈就随意嚷嚷的态度,简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唐伯伯今儿个是端了什么来?」龙无双抽手离水,接过丫鬟递来的手绢,拭干双手。「闻这味道,倒像是药膳,而不是酱料。」她的声音里有些失望。
  「这是鹿板阿胶,我特地拿来要给大掌柜补身的。」唐威连忙说道,忍不住又探头,往柜台看去。
  一瞧见宫清颺,他就乐得心花朵朵开,咧出一个好大的笑容,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早在十九及笄那年,他就四处物色人选,想把她尽速嫁出去。他先是看中京城米商的王公子,特地把对方带去酱场里,王公子只见了十九一眼,立刻惊艳钟情。
  只是,下一瞬间,就见十九手持木棹,朗声破口大骂,满屋子追打作错事的小山子,打得小山子哭爹叫娘、抱头鼠窜。追打的途中,她还踹倒了王公子,当场踹坏了这桩姻缘。
  从此之后,十九的悍名在京城打响名号,不论他带回多少豪门公子,每个人都是见着她的美貌,就频频点头,一瞧出她的火爆性子,又开始拚命摇头,接着转身拔腿就跑。
  如今,他苦盼数年,终于盼得一个勇气可嘉、愿意娶十九为妻的男人了!一听到儿子们通风报信,说十九姻缘有了眉目,他乐得又跳上屋顶狂笑,然后捧了盅药膳上门,想来瞧瞧未来女婿的模样。
  「唐伯伯真是有心。」龙无双看着那盅药膳,甜甜的一笑。「可是,我这间客栈是禁带外食的。」任何外食,哪里比得上她店内的佳肴美味?
  「呃,这——这——」唐威一脸为难,既不敢坏了龙门客栈的规炬,却又一心一意想替宫清颺补补身子,就怕这斯文的男人往后「办事不力」,不能让十九快快怀孕。
  就在他万分为难之际,龙无双像是算好时机般,慢条斯理的开了口。
  「我倒是有个主意。」她低着头,望着自个儿纤纤的十指。「唐伯伯要是信得过我的眼光,就由我亲自挑选补品与食材,让勺勺客为他作菜,不但保证色香味俱全,我还能监督他全吃下去。」
  唐威面露喜色,连忙起身道谢,只差没当场下跪,磕头谢恩。「多谢无双姑娘。」
  「小事一椿。」她心里另有盘算,笑得更甜更美。「只要唐伯伯记得,事成后多送我几坛子好酱是了。」
  唐威连连点头。
  「当然当然,无双姑娘可是大媒,等他们成亲之后——」
  纤嫩的双手略微一僵,龙无双抬起头来,望着喜孜孜的唐威,神情难得的有几分错愕。
  「成亲?」她听错了吗?
  「是啊!」唐威猛点头,乐得双眼发光。「他们两人能成亲,全是亏得无双姑娘居中作媒,这份恩情唐家上下一定铭记在心。」
  龙无双却摇头。
  「唐伯伯,十九跟我家的大掌柜,并没有要成亲啊。」
  唐威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脸色霎时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瞬间已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但是他们、他们——他们——」他摇摇欲坠,顿时双手一松,那盅药膳哗啦一声,碎洒了一地,药香四逸的同时,愤怒的咆哮也响彻客栈内外。
  「宫、清、颺!」
  这一声叫喊,吓得大厅里的客人们纷纷停筷,仰头往上看去,只见唐威冲出特等席,脸色发青,全身颤抖的站在栏杆旁,指着柜台的方向怒叫。
  「你、你这家伙竟敢玩弄我女儿?!你们房也进了、床也上了,现在你居然有胆子说不娶她!」他双目圆瞠,气得像是要中风。
  众人哗然,手里的筷子,全被这几句话吓得跌了地,嘎啦嘎啦的声响此起彼落,就连端着脆炒百合,准备上桌的店小二,被这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吓得脚下一滑,当场摔趴在地上。
  啊,原来,宫大掌柜的已经被虎姑婆「吃」了吗?瞧他那斯文驯雅的模样,简直像头无辜的白羊,肯定是敌不过那女人的粗暴,被她强压在床上,才会「羊入虎口」的被——
  一想起唐十九那剽悍粗野,随时拿着木棹扁人的火爆性子,客栈里每一个男人都摇头叹气,转头望向柜台,对宫清颺投以同情的眼光。
  在众人怜悯的注视下,宫清颺慢条斯理的又算完一笔帐,提笔填妥数目后,才好整以暇的停手。他抬起鹰眸,望向楼上的唐威,未语无笑,神情不见半分委屈,反倒显得气定神闲。
  「我没说不娶她。」他的声音虽轻,却徐缓而坚定,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里。「我正准备挑个好日子,登门向唐爷提亲。」
  砰咚!
  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店小二又跌倒了。
  客人们更是哗然,惊呼声差点要把屋顶掀了。
  提亲?!宫大掌柜的要娶那虎姑婆?哇,该不是他「清白」被毁,以至于打击过大,才会如此自暴自弃,急着想自寻死路吧?
  人人面面相觑,唯独唐威双眼一亮,火速冲下楼,三步并成两步的跑到柜台旁,伸手重拍着宫清颺的肩,怒容早换成了喜容,还狂喜的哈哈大笑。
  「啊,你要娶我女儿吗?你真的要娶我女儿吗?好贤婿啊好贤婿,我果然没看错人,你果然是有担当的好汉子,大掌柜的不愧是大掌柜的!」他连声称赞,对这个斯文男人欣赏极了。
  银发男人淡笑不语,双肩承受着唐威的重拍,整个人却笔直如寒山松木,挺拔未动。
  楼上的围栏旁,出现一个娉婷的身影,龙无双拢着软绸披风,领口半露,莲步轻移的走出特等席,错愕的神情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算计的眸光。
  她原本只打算,让宫清颺去「抵债」,却没有料到,这男人居然从被动转为主动,亲口允诺,要娶唐十九为妻。
  唔,虽说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但是这也无妨,反正,零售有零售的价钱,批发也有批发的价码。她只要确保,能靠宫清颺拉拢唐家,保证往后她的酱料来源无虞就行了。
  「恭喜唐伯伯、贺喜唐伯伯。」龙无双巧笑倩兮的凑了上去。「这门亲事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过,宫清颺可是咱们客栈内的大掌柜,客栈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内外上下可都得靠他呢,这回娶了唐伯伯你的女儿,我这儿若少了大掌柜的,怕是会一团乱呢。」
  「这我知道,无双姑娘放心,只要大掌柜娶了咱女儿,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喔,是吗?那龙门客栈欠唐家的债款——」
  「自家人哪有什么债款,免了、免了!」唐威乐得哈哈大笑。
  「那以后的酱料——」
  「没问题、没问题,保证免费供应啊!要多少有多少啊!」唐威豪气得拍胸脯保证。
  龙无双笑得美如天仙,盈盈福了一福。「那就谢谢唐伯伯了。」
  从头到尾,宫清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冷眼旁观着。
  和这女人相处久了,他早摸清楚了她的性子,知道她总能善用时机,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美食。这时候要多说什么,只是多生是非,徒然再惹出更多波折罢了。
  况且她有她的盘算,他也有他的计划。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赞同龙无双的诡异。
  所以,宫清颺只是站在柜台后,保持着温文的笑,注视着门口,等着他久候多日的那个小女人,自个儿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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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一个时辰,唐十九就杀上门来了。
  京城里人多嘴杂,小道消息尤其传得迅速。宫清颺即将迎娶京城第一悍女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大半个京城,理所当然,也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听见这热腾腾的京城八卦,当场脸色愀变,一脚就踹飞来报喜的十二哥,然后抓起木棹,杀气腾腾的冲进京城,直奔龙门客栈。
  两家的债务尚未解决,宫清颺也还欠着她的「服务」,那日在酱房里,他说这事儿得慢慢办,就此延宕下来,她其实是该觑个空儿,来找他把事情给「办」了。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在酱房里头,印在她发上的那一吻,虽然轻如蝴蝶羽翼的刷拍,却此先前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以及她强剥他衣裳的事,在她心里烙得更深,只要一想起来,粉颊就浮现秋枫似的火红。
  有生以来,她直来直往的性子,竟被那一吻,吻出了姑娘家才有的别扭滋味,只要一想到他的笑、他的眉、他的眼,她就觉得不自在——
  就因为不自在,所以她迟迟没来找宫清颺,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有胆信口开河,说什么即将娶她为妻,逼得她不得不亲自登门,气呼呼的兴师问罪。
  「姓宫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一踏进客栈,十九就猛挥木棹,以雷沾万钧之势重击柜台,当场劈坏桌上的算盘,艳容气恼的瞪着数日不见的宫清颺。
  算盘珠子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宫清颺不变以应万变,脸上不见惊慌,仍是一派的温宁。
  他敛着眉,嘴角勾着淡笑,伸手拉开抽屉,又拿出一个乌木算盘,埋首继续算帐。
  「喂,你聋啦?我在问你话!」她更气,挥手又要再打,眼角却瞄见,楼上的围栏旁,探出一张面孔,赫然是她那患了心病、整日躺在床上哼哼唉唉的爹亲。「你不是病到下不了床吗?」她指着爹爹,大声质问。
  唐威缩了缩脖子,一脸心虚。
  「那个——呃,我好多了——」一听见宝贝女儿要嫁,他当然就不药而愈啦!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我是来看看未来的女婿,顺便问问,你们什么时候要成亲。」
  「什么成亲?谁要成亲?!」十九杏眼一瞪,插着纤腰,理直气壮的说:「你只说要抱外孙女,又没说要我成亲!」
  「呃,宫大掌柜的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我又没要嫁他!」她只抓宫清颺来「借种」,可从没想过要嫁他。
  「但是,我想娶你。」温柔的嗓音,蓦地在她耳畔响起,靠得好近好近,暖和的气息吹拂她颊畔的发。
  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让她倒抽一口气,连忙回头,却见到那双温温柔柔的黑眸就近在咫尺,饱含笑意的望着她。两人的身子靠得太近,她像是连发丝的末梢,都可以感觉到他的贴近。
  怪了,这男人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宫清颺的步法迅捷得如鬼如魅,转眼已经晃到她身边,她不但没有瞧见,他是何时离开柜台的,甚至没有听到半点声息,要不是他开口,她还不知道,他已经贴到身旁,只要略一低头,薄唇又要吻上她——
  「那又怎么样?想娶我的男人,可不只你一个。」她捏紧木棹,为了掩饰着他突然欺近带来的些许慌乱,所以表现得更凶恶,嘴上也嚷得更大声。
  楼上的唐威连忙双手乱挥,慌忙澄清,差点要跳下楼来。
  「不不不,就只剩这一个!其他的都被你打跑了。」他心急如焚,立刻戳破女儿的谎言,急着要挽留这得来不易的女婿。
  十九怒得倒抽一口气,抬起头来,瞪着唐威大骂。「你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的坏脾气一旦发作,连爹爹也敢骂。
  轻柔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她还来不及眨眼,宫清颺的手已抚上她的脸颊,柔声说道。
  「十九,别害羞。」他轻声一唤,声音又低又沉,带着让人手脚发软的魔力,以及浓浓的宠溺。
  轰!
  那一唤与一触,威力直逼最猛烈的火药,轰得她几乎要握不住木棹:心跳更是剧烈得几乎要喘息起来。
  「别碰我!」她慌忙挥开他的手,像头被踏着尾巴的母老虎般咆哮。「给我滚远点,再是敢碰我一下,我就打断你的手!」
  「你在酱场里,并不反对我碰你,反倒还主动得很。」宫清颺不以为忤,还是笑得那么温柔。
  「闭嘴!」
  她怒喝一声,猝然出手,一棹往他身上戳去。谁知道宫清颺却一动也不动,一副凭她处置的模样,任由木棹往身上击来。
  这一棹戳出去,劲势极猛,等到发现他根本不闪时,她已经来不及收手。因为太过生气,她忘了减轻力道,这一击是用尽全力,宫清颺非得受伤不可——
  糟糕!
  紧张的情绪,猛然揪住她的心口,愤怒全都跑得不见踪影,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她脑子里只剩下担忧。
  「小心!」她惊叫一声,连忙出声警告,还以为伤着了他,谁知定睛一看,却发现木棹只是贴着他的左袖戳去,并没有击中他。
  宫清颺扬了扬眉,露出洞悉的浅笑。「别担心,我没事的。」
  「鬼才会担心你!」她嘴硬的骂道,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出手更很更快,举棹又戳。
  他仍是动也不动,握在手中的算盘,甚至没发出半点声响,但木棹却又再度落空,贴着右袖滑开。
  十九气恼起来,手里木棹舞得虎虎生风,转眼间戳了数下。只见漫天棹影乱闪,让人眼花撩乱,却始终伤不到他分毫,次次都惊险的闪过。
  几次下来,她总算看清楚,不是这家伙没动,而是他步法太快,看似未动,其实却每次都能精准的避开她的攻击。
  就这样,几趟攻闪下来,她不但未能如愿教训宫清颺,反倒是把自个儿累得气喘吁吁。半晌之后,她才恨恨的停手,杵着木棹,瞪着他直喘气。
  「累不累?嗯?」他还体贴的问,单手提壶,倒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来,喝杯茶润润喉吧!」
  这体贴的举止,看在十九的眼里,无疑是严重的挑衅,她不去接茶,反倒再举木棹,转戳为劈,生气的施展开来,暗暗发誓要赏他一顿好打!
  宫清颺翩然退开,再度闪避,身形有如行云流水,手里的那杯茶甚至没溢出半滴。
  「十九。」他轻唤她名,好言好语的开口,耐性好得惊人。「我不是答应了,要帮你,直到你生下女儿吗?」
  她继续追打,不肯善罢干休。
  「那又如何?」
  「我不随便跟人生孩子,除非对方是我的妻子。」宫清颺顿了一顿,望着她又是一笑,还趁着闪躲的时候,把那杯茶搁回柜台上。「所以,为了信守我的承诺,与你成亲,是最好的法子。」
  「本姑娘不想嫁给你!」
  「不行。」
  「什么不行?」
  「你不嫁不行。」他慢条斯理的说。
  「为什么?」
  「因为我想娶你。」
  「你想娶,我就一定要嫁吗?」
  「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激得她火气更旺,持棹又挥。
  哗啦!
  这一棹子没劈着宫清颺,照例被他闪过,却打翻了一桌酒菜,砸得瓷盘酒杯全碎了,客人们为免遭池鱼之殃,全都抱着头,蹲到桌子下避难去了。
  为免伤及无辜,增加店内的损失,他边闪边退,没一会儿就退到了门边,有效的把十九诱了出来。
  长长的玄武大街,只见一白一黑的身影,从龙门客栈的雕花木门闪了出来,旁若无人的开打。
  京城里的人们,老早习惯玄武大街上不时上演的好戏,一瞧见这会儿又有好戏登场,全都经验丰富的让开,隔着老远张望,密切观察进展,瞪大眼睛盯着这一男一女瞧。
  龙无双站在窗口,远远的望着,即使隔得这么远,她仍能看见,宫清颺眼底眉梢的浓浓笑意。那可跟她长年来所见,委曲求全、皮笑肉不笑的勉强笑容截然不同。
  「心情不错嘛!」她一边嗑着玫瑰瓜子,一边喃喃自语,猜测这可能是这个男人踏进龙家至今,心情最好的一日。
  玄武大街上的白影黑影,又交手了数次,玄色木棹直劈宫清颺的面门,他莞尔一笑,这回竟不再闪避,单手直拍木棹,顺势一抓,强大的力道把另一端的十九牵了过来。
  「十九,就算你我真的行了周公之礼,也不一定能一举得女。」他靠近那张气冲冲的小脸,循循善诱着。「要是我们成亲,你可以一试再试,想试几次都不成问题。」
  「废话少说!」
  他却偏偏还要说。
  「娶了你,才能跟你名正言顺的生女儿——」
  「谁要跟你名正言顺!」她用力一扯,棹头回转,往那张碍眼的笑脸上重打。
  宫清颺手里算盘一探,绞住木棹,虽然劲力奇巧的化去这一击,算盘却又再度报销。他双手一撤,白袍衣袖翻飞,碎裂的乌木与算盘珠子,被袖风挥开,连他的衣角都没沾着。
  眼看自个儿的轻功不如人,打了老半天,宫清颺却仍来去自如,十九恼羞成怒的大喝一声——
  「你给我站住,不准动!」
  白影在风中疾转数圈,倏地定下身形,当真说停就停,他停步不动,只剩衣袂飘飘,双眼注视着气得双颊红润的她。
  机不可失,她冲上前去,威胁的高举木棹,却发现他真的不动,嘴角含笑的站在原处。
  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打不下手了。
  「你干么不动?」她把木棹举得更高。
  「你不是要我别动?」宫清颺反问。
  她倒抽一口气,气得直跺脚。
  「你、你你你你——我叫你不动,你就不动吗?」
  「是啊,你要我不动,我就不动。」他笑意更深,眼里的温柔,添了些暖烫如火的深意。「你要我动,我就动。」
  她咬着红唇,虽然不甚明白,却也听得出他话中有话。「你敢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
  他却对着她弯唇一笑,笑得倾国倾城,笑得四周的景物都失了色,更笑得她看得痴了。
  那张俊美的脸庞,朝她走近一步,她呼吸一窒,居然被那威力惊人的美貌,迫得连退数步。
  「你打吧!」宫清颺又走近一步,徐徐进逼。
  直到背后触及一片平坦硬物,十九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如今身后有高墙,而眼前又有不怕打、不怕骂的宫清颺,原本追着人打的她,这会儿反倒像是落进陷阱的小动物,被困在他与高墙之间。
  她心头大乱,想要挥棹攻出去,谁知他又是一笑,对着那花容月貌,她居然打不下手,手里的棹子一遇着他的笑,就变得软绵绵的,劲道全失。
  「十九,你怎么不打呢?」宫清颺双手撑着墙,有效的困住她,当他朝她俯下身来时,银亮的发丝也如瀑布般,包覆住那张有着七分怒、三分慌的小脸。
  「我、我、我——」
  可恶!他靠得那么近,她竟然无法思考!
  宫清颺靠在她耳边,薄唇浅勾,用呼吸撩拨她的发。「你舍不得吗?」
  她猛然抬起头来。
  「谁会舍——」话音?然中断,她这么一抬头,刚好就迎上他等待的薄唇。她微微一愣,红唇半张,尚未决定是该咒骂,还是惊呼,软嫩的唇瓣却已被他牢牢封缄——
  宫清颺在玄武大街上吻了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8-07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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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位于厨房后方,是间偌大的长屋,酿酱师傅们,以及家眷孩子们,都是在这儿用饭。
  酱场里人口众多,做的又是粗重的活儿,为了喂饱每张口,养足大伙儿的体力,所以厨房里炉火长年不熄,任何人只要肚子一饿,随时都能到食堂里,吃着热腾腾的食物。
  酱场里所有人,都在此用餐,就连唐十九也不例外。她不肯独自用餐,坚持跟众人吃一样的饭,佐一样的菜,丝毫没有富家千金的架子。
  她先在庭院里,用清冽的井水,把脸儿梳洗干净后,就带着宫清颺去用餐。食堂长屋里人来人往,一见着她出现,连忙殷勤招呼,纷纷搁下手里的饭碗,抢着要替她张罗早膳。
  「去去去,吃你们的饭,我自个儿有手有脚,不需要人伺候。」她豪气的摆摆手,坚持不让人代劳,迳自走到大锅旁,舀了一碗白粥,挑了个空位,就在长桌旁坐下。
  厨娘连忙送上酱菜与脆炒青蔬,还主动替宫清颺送上碗筷、添了一大碗的白粥。送粥上桌时,厨娘还不忘偷瞧了这俊美男人,眼里都是好奇。
  不只是厨娘,食堂内的二、三十人,全都嘴里用餐,双眼也没闲着,都忙着打量宫清颺,虽没人敢多问一句,但是每张脸上,那既兴奋又好奇的表情,可是全都藏不住。
  宫清颺气定神闲,也走到长桌旁,挑了个离唐十九颇远的位子,撩袍坐下,好整以暇的举筷用餐。对旁人注目的眼光,他已是习以为常,嘴角始终挂着温淡的礼貌笑容,从头到尾未曾改变。
  他因为一句承诺,被困在龙家,而龙家做的是客栈生意,他这个大掌柜的,深知和气生财的道理,就算是心里火冒三丈,气恼得想杀人,他也能不动声色,始终笑脸迎人。
  只是,那笑意虽然让人如沐春风,却也像是一张面具,完美的遮掩了他的情绪,让人看不穿他的喜怒哀乐。只有极少极少的时候,真实的情绪,才会穿透那层面具,浮现在他的眼中。
  例如昨晚——
  温定的眸光,有了些许改变,宫清颺抬起头来,望向几尺外的小女人。她已经吃完一碗粥,起身又去舀了一碗,回桌时才发现,他隔着大老远,坐在长桌的另一端,静默的瞅着她瞧。
  「你干么坐得那么远?」她不客气的问,对他挑的座位很有意见,还用力拍了拍身旁,示意他该乖乖的滚过来,到她身边坐好。
  宫清颺神色未变,眼里却闪烁着笑意。
  「这里人多,」他不卑不亢的说道,嘴角微笑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我想,我坐在这里会安全些。」
  她举起筷子,挟了一块酱腌菜心,正准备扒粥入口,一听见他的回答,柳眉微微一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可没有当众表演的兴致。」哼,这家伙是以为,她会在众目睽睽下,扑过去侵犯他吗?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宫清颺嘴角笑意更深,先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在桌旁嬉闹的几个孩子,接着鹰眸略转,又看向十九。「毕竟,我实在不愿意吓坏孩子们。」
  喀啦!
  她眯起眼儿,用力嚼着嘴里的菜心,暗暗考虑,有机会「办事」时,是不是要找块破布,塞住他那张嘴,省得他再有机会罗唆。
  只是,按照昨日的经验,酱场里随时有事要她忙,她最多只能推倒宫清颺,扯开他的衣裳,还没能脱掉他的裤子,就会有人找上门来,打断她的「好事」。
  她跟龙无双只外借了宫清颺三天,昨儿个已经浪费了一天一夜,却还没能云雨上半次。
  唔,她总不能不管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带在身旁,趁着工作的空档,拉他到无人的地方,偷空再试试看。反正,昨天翻看了那几本春宫书,也让她长了一些见识,知道了做那档子事,不一定非要在床上。
  主意既定,她搁下筷子,起身走到他的身边。
  「喂,你是吃饱了没?」她直率的问,一手撑着桌子,看着那张宛如剑刻刀凿的俊美侧脸。
  「唐姑娘有何吩咐?」他搁下碗筷,起身问道,当厨娘收拾碗筷时,还倾身微笑道谢。那迷人的一笑,让厨娘老脸发红,差点打破了手里的碗盘。
  「今天呢,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听懂了没有?」她伸出指头,警告的戳戳他的胸膛,心里暗自打定主意,非得要趁剩下这两天,善加利用他不可。
  「宫某明白。」
  她偏着脑袋,眼儿又是一眯,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嘴角的笑,似乎跟先前有些不同,但至于是哪里不同,她却又说不上来——
  「小姐,」一个酿酱师傅,恭敬的走上前来。「酱房里头,准备要开缸了,请小姐过去确认那缸酱的味道。」
  「知道了,我立刻过去。」她挥挥手,示意师傅退下,也顺便挥去了脑子里的些许狐疑。「姓宫的,跟上来。」她朝宫清颺一勾食指,接着身子一转,迅速往门外走去。
  他又是一笑,撩袍举步,亦步亦趋的跟上去,顺从她霸道的命令。
  在众人的注视下,那高大斯文的男人,跟在那纤细修长的身影后头走出食堂,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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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撒落酱料房外的广场,宫清颺跟着在十九身后,走进唐家酱场,还没进门,各种酱香便扑鼻丽来。
  酱房外的广场上,几名妇女正在晒着上好的清城芥菜,另一旁竹制的竿子上,则垂挂着一条条风干的鱼料,一名师傅专心的调整竿子,让正反面都能均匀风干。
  十九先进了酱房,监督颇傅们开了一缸酱,仔细尝过后,确认滋味足够,这才命令师傅们封缸,贴上唐家酱场的封条,放进地窖里,等着买主来取货。
  酱场里开始忙碌,事情接踵而来,人们一个接一个,全都凑过来找她,询问她的指示,她也不厌其烦,逐一处理。
  赵师傅来问。「小姐,河北李老板,派人送来十斤做酱的头等香菇,是先搁着或晒干,还是炒香?」
  管帐的陈先生来报告。「小姐,上旬去江南送货的小张收帐回来了,他带了秋水楼齐老板的口信给你。」
  小山子来请教。「小姐,林师傅要我来问,这次酿的桂花酱,各缸是否再加个三两桂花?」
  在酱场里头,职位最高的欧阳师傅亲自来请示。「小姐,太少爷要您一会儿去窖里,尝尝要送去宫里的酱料。另外,御厨派人来问,询问今年的酱料,需要再等上几天才能入宫?」
  宫清颺静默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像个陀螺似的,在屋子里转啊转的,从东忙到西、从前忙到后,甚至一次处理数件事,她也能条理分明,逐一做出正确的处置,不出半点儿岔错。
  酱房里的人们,全都敬她怕她,对她所说的话,更是奉为圣旨一般,听从她下令行事,皆不敢有分毫误差。
  人们正忙得不可开交,几个娃儿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在广场上玩着官兵捉强盗,但是一见着她,纷纷停了游戏,争先恐后的蜂拥而上。
  「姨!」
  「姨,来玩来玩。」一个娃儿,扯着她的裤脚,笑得好开心。
  「不行,姨还要忙呢!」她弯下腰来,拍拍那娃儿的脑袋,眼里唇边的笑,软化了她指挥众人时的严肃。
  京城里的孩子们,只看过她追着人打、策马过市的剽悍模样,从不曾见过她这时好脾气,自然不晓得,她有这么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只要一见着她,就像是看见猫的老鼠,全吓得拔腿开溜。
  其实,只要与工作相关的事,她的确严格得像是个统领千军的将军,但是与小孩们相处时,她却耐心十足,嘴角噙着微笑,任谁都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小孩子。
  另一个娃儿,期待的凑到她身边。
  「姨,糖。」她年纪还小,说得不清不楚,还摊开肥嘟嘟的掌心。
  「乖,今儿个没有糖,下回再给你。」十九放软声音,看着小女娃的眼神很温柔,让人压根儿难以想像,眼前好声好气的小女人,跟那位人见人怕的京城悍女,会是同一个人。
  娃儿们围着她,缠着她不放,其中一个没抢着好位置,被同伴推得跌倒,当下趴在地上,立刻痛得哭了起来。
  十九连忙走过去,随手就抱起那嚎啕大哭的娃儿。她轻拍着娃儿的背,好声安慰着,一边继续跟欧阳师傅谈事情。
  娃儿哭了一会儿,因为背上那又缓又柔的轻拍,哭声逐渐微弱下去,细瘦的双臂圈绕着十九的颈,挪了个舒服的位置,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也不介意,任由娃儿趴在肩上呼呼大睡,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那平日里,持着木棹四处揍人的手,继续轻拍着娃儿的背。
  「需要帮忙吗?」宫清颺主动开口,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抱着娃儿的姿态与神情,瞧得更仔细。
  「不用。」她顺口答道,一回头,却看见他似笑非笑,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她。「你看什么?」她板起脸孔问道。
  宫清颺却但笑不语,还是直盯着她瞧,仿佛刚刚发现了什么,让他十分感兴趣的景象。
  那别有深意的笑,让她觉得有些古怪,忍不住蹙眉,还想要再开口,一旁却有人咚咚咚的跑过来。
  「啊,小姐,我来抱就好了。」妇人匆匆跑来,满脸抱歉的将睡熟的孩子接过来。「真是对不起,昨儿个小鱼肚疼,闹了一晚上没睡好,所以才这么失礼,在小姐身上睡着了。」
  「没关系,小鱼也没多重。」十九不以为意,关心的又问了一句:「去看过大夫了吗?」
  「没有。」妇人摇头。「只是吃坏肚子而已,我想——」
  十九一拧眉。
  「不行,得让大夫看看比较安稳些。」她回过头,朝着另一个妇人喊道:「王妈,你带着小鱼和林婶,回唐府里去找赛华陀。」
  「小姐,不用了。」
  「赛华陀闲住在唐家好些天了,你带小鱼去给他看看,刚好让他有些事做。」说完,她不让人拒绝,伸手就催赶林婶出门。「甭罗嗦,坐酱场的马车去,就说是我交代的。」
  林婶也不再坚持,毕竟是自个儿孩子病了,做娘的哪会不担心。有了十九的命令,她抱着孩子,连连道谢,满心感激的同王妈一块儿出了门。
  确定妇人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十九又转回来,先在井边,用清水洗净双手,确定一身洁净后,才又跟着等在一旁的欧阳师傅,走进酿酱油的酱房。
  只见酱房里,一缸缸比人还要高的酱缸,沿墙排放着,宫清颺缓步跟在后头,看着她和那位欧阳师傅,身手俐落的爬上竹梯,靠在酱桶旁谈论着。
  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能像她如此能干。从出了食堂到现在,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她不曾停下脚步,更别提是坐下来休息。
  那修长的身段,像是蕴着用不完的活力,她就像是个发光体,举手投足间,都能吸引旁人的视线——
  宫清颺也不能例外。
  他注视着她,察觉酱房里温度燠热,她忙得久了,脸上晕着两朵酡红,连那玉琢般的耳,也透着淡淡粉红,几络乌黑的发落出乌玉发束,垂落在她的脸畔,削弱了她的霸道、她的英气,反倒让她显得明丽娇柔。
  在酿酱场里的灯光下,那认真的神情十分亮丽,别有一番韵味。
  他的心里,掠过一阵微微的撩动,像是某一根埋藏得很深的弦,被稍稍触动,拨出了几个只有他听得见的音符——
  突然,一张大脸凑过来,遮住远处缸上的那张丽颜,也遮断了他的注视。
  大脸上有着浓眉与大眼,和一大把的黑胡子,还贴得很近,近到鼻尖都快撞了上来。
  宫清颺镇定如常,眼也不眨一下,直瞧着身前这位黑胡子大汉。
  「你就是龙门客栈的大掌柜?」对方先开了口,粗声粗气的问。
  「是。」
  他微微一笑,客客气气的微一颔首。
  另一位青衣打扮的文士,慢条斯理的走进来。「十九找你来生女儿?」
  他看看两位,仍保持着宜人的淡笑,再回道:「是。」
  「嗯嗯,体格不错。」黑胡子大汉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将他给打量一遍,满意的点点头。
  「样貌也不错。」青衣文士也满面笑容。
  「十九眼光颇好嘛!」黑胡子大汉嘿嘿笑了起来。
  话刚说完,又有一位打着赤膊的精壮青年,也跟着走进了酱房,朝他们靠过来,眼睛也直盯着宫清颺瞧。
  「是呀,看来体格挺精壮的,我怎么听别人说,十九找来的家伙气虚体弱,特地要厨房炖鸡汤进补吗?」
  「气虚体弱?没那么不中用吧。」青衣文士一挑眉,伸手就要搭住宫清颺的手腕。「我瞧瞧。」他是赛华陀的入室弟子,对方身子如何,他一出手就能知晓。
  宫清颺笑意末变,手上却陡然一翻,轻易避开。文士一挑眉,闪电般就施展了几招小擒拿手,却连连被他给全转开了。
  「好!」文士赞了一声,却没有停手,左手也跟着出招,执意要探他的脉音听听。
  毫无疑问的,这三个男人,肯定是十九的哥哥们。这一家子的兄妹,虽然长相不相似,但是那蛮缠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两方匆匆过了几招,宫清颺全数闪过,在手影交错间,他翻手一握,反倒扣住对方脉门。文士略显诧异,还来不及反应,脉门上的压力已散。
  宫清颺举步一退,就闪身到了几尺外。「谢谢兄台关心,在下身体还算强健,是唐姑娘误会了。」他拱手说道,语气平淡。
  「嘿,你身手也不错嘛!」精壮青年露齿一笑,看出这场交手,是自个儿兄弟落了下风。他嘿的一声,存心再试试这斯文男人,不由分说的,凝力于掌,出手就往宫清颺肩背一拍。
  这一掌可是聚足了力道,谁晓得,那斯文的男人却不避不闪,任由这一掌,重拍在背心上。
  「还好。」宫清颺不动声色的受下这掌,连嘴角的笑,也没有半分改变,转头静望着兄弟三人。
  青年微微一惊,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啊,你不错!行!行!不愧是小妹看上的人!」
  黑胡子大汉和青衣文士,见状也双眼一亮。他们心知肚明,知道十四那一掌非同小可,若只是一般习武之人,早被拍到吐血了,看来这银发男人不只身手好,底子够厚,胆识更是十足。
  蓦地,酱桶上传来一声喝问。
  「七哥、八哥、十四哥!你们在做什么?!」站在缸上的十九,终于发现这儿情况不对,当场一跃而下,跳到宫清颺身前,像是保护小鸡的母鸡似的,防卫的瞪着三位哥哥。
  「做什么?」唐八皱着眉头,伸手抓了抓满脸的胡子。「当然是来看看,你挑了什么样的家伙来生孩子啊!」
  「你们闲着没事好做吗?」她气恼地瞪着几位哥哥,回身就去拉宫清颺。「别理他们,咱们走!」
  「小妹,别那么小气嘛!借看一下,又不会少他一块肉。」唐十四嘻皮赖脸的往前一跨,挡住了两人去路。「要知道,往后你和他生出来的,可是唐家的宝贝呢,咱们当然要先来瞧瞧啊。」
  「对啊,要是你胡乱挑个男人来,生出个笨娃娃怎办?不过,这家伙不错,八哥我同意了!」唐八冲着宫清颺直笑,笑得眼都眯起来了。「呵呵,小子,有什么需要,甭和咱们客气啊!」
  唐七还从衣袖中,掏出个瓷瓶,塞进宫清颺手里。「这是难得的补药,助益生女,记得,早午晚饭后各一颗。」
  唐八输人不输阵,掏了个更大的瓷瓶出来。「我这瓶呢,叫十仙回春大补丸,男女都可吃的,你们要是到了一半没力气呢,吃了这一颗,保证精气神十足啊!」
  「还有还有,」唐十四也是有备而来,走到酱房外头,拿了个包袱进来。「来,这些呢,是十三交代我拿来的春宫书——」
  「呿,小妹之前已经和十三拿了一叠啦!」
  「这不一样,十三说,这几本上头,标了红色记号的那几招,听说是较利生女娃儿的,非得让小妹跟这家伙试试才行。」
  眼看几位兄长挡住去路,又轮番上阵,哇啦哇啦的说个不停,唐十九烦不胜烦,终于受不了的大喝一声。
  「你们吵死啦!」
  三个大男人,一听见这声吼,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话,还急急退开三步,紧张兮兮的看着小妹,留意她手里的木棹,怕她一恼火,又要开打。
  十九瞪着三人,指着他们的鼻子大骂。
  「那些东西我早就准备好啦!要生孩子,也要有时间啊!你们这样罗罗嗦嗦的,全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生得出来才有鬼啦!还不给我让开!」她噼哩啪啦的骂了一顿,把他们全骂得闭了嘴,这才抓着宫清颺,举步就要离开。
  只是,才刚走了两步,她却又停下,猛然回身,抓起十四哥手里那几本书,塞到宫清颺怀里。
  「喂,你拿好,别掉了。」她吩咐着。
  唐十四窃笑。
  「不是说都准备好了吗?」
  「你有意见吗?」十九扬眉,瞪向唐十四。
  「没有,当然没有。」唐七连忙出手,抡拳往十四弟头上一敲,赏这不识相的弟弟一颗爆栗子。「你忙你忙,我们不打扰就是了。」他冲着小妹陪笑。
  十九冷哼一声,发辫一甩,再度抓着宫清颺的手,大踏步离开。
  唐七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嘴上没再多说半句,心里却是直叹气。
  唐家三代,全把十九当成宝,从小宠到大,把她宠得无法无天,不像是别家的姑娘娇娇软软,有如桂花酱般的甜,反倒像是一缸子的辣酱,让人一沾口,就辣得直想喊救命,才会把姻缘大事,延宕到如今。
  这会儿,小妹虽是挑了个不错的男人回来,但是瞧那男人温吞淡定的模样,实在让人有些忧心,就怕这男人斗不过小妹的坏脾气。
  唉,唐家上下,想抱女娃儿的心愿,究竟还要等上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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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扯着宫清颺,一路走出酿酱房,把那三个吵死人的哥哥们远远抛在脑后。两人愈走愈远,走到了酱场的最角落,四周渐渐没了人影,就连酱场里的喧闹声音,也逐渐模糊。
  她抓着他,走到一处转角,还回头察看,确定无人跟踪。
  于是,她抬脚踹开一扇紧闭的门,先把宫清颺推进去,接着火速入内,反手把门关上。
  这是一间储存陈年酱料的屋子,除非到了要开缸的时候,否则平日根本不会有人进来。
  阴暗的屋子,只在高高的墙上,开了一排小小的气窗,为了防止日光人内,影响了酱料的品质,窗上遮了厚厚的绒布。
  她老早摸熟了酱场里的每间房,迳自走到角落,摸出了油灯跟打火石,没一会儿就点亮了灯,搁在墙壁上。微弱的灯光,提供了些许照明。
  「好了,快快,让我瞧瞧!」她迫不及待,急急嚷着,一把抓过宫清颺手上的春宫书。「刚刚十四哥是怎么说的?是哪几页的招式,比较有利生女娃儿的?」
  他一脸莞尔,徐声提醒。
  「标了红色记号的。」
  她低着头,猛翻书页,却怎么也寻不着。「红色记号?哪啊?」
  「这里。」他伸手指点。
  经他指点,她才晓得,红色标记是在书页上。她瞪大眼儿,翻看到几页,却发现图画上的男女,全像麻花卷似的,或坐或站的纠缠在一块儿。
  「哇,这样也行啊?」这样子扭拧,不怕伤了筋骨吗?
  「大概吧,」宫清颺轻描淡写的带过,巧妙的把话题转开。「为什么这么想生女儿?」他柔声问。
  「我们唐家多生男儿,爹爹又想要抱外孙女,成天哭丧着脸,我除了生个外孙女儿给他之外,还能怎办?」她边说边翻看那些图画,表情愈来愈诧异。
  「如果,你这回生了个儿子呢?」宫清颺试着想点醒她。
  「那就再生啊。」她却头也不抬的说。
  「那么,你要找谁?」他再问。
  「再说。」她随口敷衍。
  再说?
  幽暗的黑瞳,陡然间一眯。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字,听进耳里,却像是带了刺似的,让他打从心里不舒服。
  这一回,是龙门客栈欠了债,龙无双才拿他来抵帐。那么下一回呢?下一回她是不是要找另外一个,欠了她唐家债款的男人,来帮忙生孩子?
  意思是说,会有另外一个男人,进了她的香闺,躺在她的床上,被她抓着手,触摸她软嫩的腰。会有另外一个男人,看尽她半裸的绝美姿态,跟她一块儿,逐一做遍春宫书上的招式——
  不悦的情绪,穿透他滴水不漏的自制,呛涌上心头,他只觉得喉间蓦地一酸,大手不觉捏得更紧。
  十九太过专心,没有察觉他神色有异,直到把所有标下记号的图画,全数读过后,她满意的合起书页,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好了,来吧!」她故技重施,又去拉他腰带。
  宫清颺却也挡得极快,瞳中还有些许来不及敛去的不悦。「来什么?」他问。
  「生孩子啊!」好不容易终于偷得空闲呢,不乘机赶紧利用一下,实在太浪费了,她仰头看着他,满脸认真的说:「女儿。」
  「这我不能控制。」
  「我不管!」她睁着乌黑大眼,蛮横的说。
  宫清颺先是一愣,喉间的酸意化去,转为滚滚的笑声,在他胸中累积。终于,下一瞬间,他仰头大笑出声。
  这小女人的直率,实在是人间少有,比起一般小家碧玉与千金小姐,她爽快厉能干,总是直来直往,说一是一,绝不和人拐弯抹角,不会要小计谋,更不似他最惧如蛇蝎的龙无双那般爱作弄人。
  心上那根弦又响了,这一次,他听清那阵乐音,某个决定已在他脑中成形。
  十九却搞不清楚,他为何笑得那么开心,反倒气他不肯「合作」。「喂,你笑什么,快点啊,咱们来生女儿。」她怒瞪他,跺了跺脚。
  「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的。」宫清颺仍抓着她的手,慢条斯理的笑着说。
  「没时间啦!」她懊恼的喊道。
  龙无双只把这家伙借她三天,今儿个已经是第二天了呢!
  「时间是人找出来的。」他轻笑着,放开了她的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开,反倒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细致小巧的下巴。
  她时常傲然的仰着下巴,让人觉得她傲、她蛮,简直就要忽略,她的下巴这么精致,像玉雕出来那般滑润,教人爱不释手。
  「可是,明天你就要回客栈了,不是吗?」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更是迷惑。
  「我回去——」瞧她那茫然的可爱模样,宫清颺不禁微微一笑。「难道你不能来?」
  「我去?」她眨眨眼。
  「嗯。」他点头。
  「你要帮我生女儿?」
  「嗯。」他笑意盎然的再点头。
  她瞪大了眼,突然醒悟过来,连忙伸手揪着他的衣襟。「等等,你的意思是,不只这三天吗?」
  「对。」
  「你要帮我,直到生出女儿为止吗?」
  「对。」他薄唇微扬,嘴角眼里都是笑,对着她保证。「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唐十九杏眼圆睁,红唇微启,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他真要帮她生女儿?不只这三天?直到生出女儿为止?
  他这是缓兵之计,还是真要帮她?
  看着眼前那张带着笑意,俊美如仙的面容,她不知道为何,胸口突然一紧:心跳莫名加快,好不容易才找到声音。
  「你说真的?」
  「真的。」他抬起她的小脸,缓缓的低下头来——
  那张俊美的容颜,愈靠愈近,她陡然间无法反应,甚至无法呼吸,觉得自个儿连人带心,全都揪紧了起来。
  这感觉好——好——好怪——但是,却又不是不好。他靠得那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好闻的麝香味——
  薄唇俯近,只是在她的发上,落下轻轻的吻。她光滑柔软的发,被他触碰的瞬间,像是突然有了知觉,让她心头一跳,被一阵热烫的红潮淹没,从发根直红到了脚尖。
  「我等你。」宫清颺望着她那张愣得可爱的脸,唇角噙着笑,留下这一句,说完转身就走了。
  十九站在原处,丝毫无法反应,更无法阻止他离开。
  她只能嫣红着脸儿,呆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背影,好半晌仍回不过神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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