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辉散射在昏暗的东屋床前,三爷躺在床上,蜡黄的脸已面无人色,干瘦的下巴微微抖动了几下,好像要说话。
“爸,你要说什么?”两个儿子赶紧凑到床前问,三爷强抖精神,用手指了指枕头底下,两个儿子心里明镜似的,这枕头底下放着两张各五万元的存款单,这是老爹这些年开办养鸡场攒下的一笔血汗钱呀!没说的,一定是老人家早有准备,临终前分给两个儿子每人一份。
“快!把你二叔叫来。”三爷喘息着吃力地吐出一句。两个儿子心里明白:这是爹临终前把老支书叫来,当面把钱给分了,好有个见证。
老支书轻轻坐在病床前,俯着身子轻轻地说:“老哥,我看你来了。”三爷慢慢睁开眼,眼角里淌着泪花,嘴巴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快不行了,要入土了!一辈子没别的憾事,就是被开除党籍的那段时辰,每月的党费我都按时……”
老支书全明白了,割资本主义尾巴那个时候,三爷因多养了几只鸡,被工作队员杀掉,他和人家大吵大闹一通,结果被开除党籍。这段时间,每月总有一个红包放在党支部办公室,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个党员的党费。”
老书记的思绪飞回到炮火连天的抗日寇打鬼子的年代,在那潮湿的地道里,他俩一起举起拳头宣誓入党。那时,三爷带领民兵破路断线,上前线,救伤员,月月按时交纳党费。三年困难时期,老汉省吃俭用,在牙齿上省够钱,从没少交过一分钱党费。在那一天工分换不了一瓶醋的年代,三爷养了几只鸡,卖了鸡蛋也要先交纳党费。在那个“革命时代”,他就因为多养了几只鸡,老汉被开除了党籍。粉碎“四人帮”后,党组织及时纠正错误为老汉恢复了党籍。改革开放,老汉如鱼得水,在村头盖起了养鸡场,成了乡里有名的富裕户。钱多了,党费也交得多了。还帮村里打机井、修公路,一甩手就拿出几万元。可他自己依然住在平分时分得的旧东屋里,不是儿子们不孝顺,是老汉坚持不让盖,他总是乐哈哈地说:“快死的人了,还花钱盖新房住,不值,留着钱派些大用场吧。”
老支书鼻子发酸,眼泪流了下来。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屋内桌上的蜡烛摇摆着快要熄灭的火苗。
三爷还想说什么,但已上气不接下气,只能用目光示意,老支书从枕头底下捧出两张各五万元的存款单,存款单上有一张白纸,歪歪扭扭地写着:党组织:我知道我得的是不治之症,人总脱不了一死,两个儿子已成家立业,我的鸡场留给他们,让他们好生经营,自强自立吧!这五万元是我,一个普通党员的一点心意,五万元建教学楼用,再不能苦那些孩子们了。我本想多活些年,自己攒够钱建一座宽敞明亮的教学楼,现在看来不行了。另五万元,交给党组织,是党培养教育我这么多年,没有党就没有我三爷,就没有我全家,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做为一个普通党员,这是我50年党员生涯的最后一次党费吧!
三爷看着老支书,支书望着三爷,四目对视片刻,老支书满含泪水点了点头。三爷像完成了最后一项重要任务,脸上露出微笑,慢慢合上了眼。
桌上那根红蜡烛燃完了最后一滴油,火苗悠地跳了一下,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