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
 
  • 18268阅读
  • 141回复

玄幻小说《搜神记》作者:树下野狐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只看该作者 48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四章 风神咆哮

 

  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奇,蚩尤不是与烈烟石等人前往南翼的朝歌山了么?怎地又到了灵山?又是何时与十日鸟重逢?瞧那随后几只太阳乌背上,柳浪、卜运算元、辛九姑与成猴子面色苍白,身形摇晃,显是受了重伤。再看蚩尤怀中女子赫然竟是烈烟石,双眼紧闭,脸红似火,香汗淋漓,似乎也受了什么奇怪的内伤:心中大震,不知他们这一路上遇见了什么艰难险阻?

  蚩尤闻声大喜,叫道:“拓拔!怎么是你!”

  柳浪等人齐声叫道:“城主!”惨白的脸上登时露出欢喜的神色。

  灵山八巫纷纷叫道:“臭小子,抓着我们兄弟干嘛?不想活了吗?”

  “吾等乃此山之主也,汝是何人?安能不守宾客之礼,如此胆大妄为也哉?世风日下,吾心痛矣!”

  “他奶奶的,你当我五弟、六弟是小鸡吗,一手提了两个?”却是个个投鼠忌器,一时也不敢如何。

  灵山八巫;叫骂声中,听见蚩尤手中那两个精灵叫道:“非也非也!这小子贵宾,我们的。”

  话音未落,红影扑闪,热浪迫人,十日鸟呼啸着降落草地,大步朝拓拔野围拢奔踏来,巨喙齐啄,欢声鸣啼,甚是亲热。蚩尤跳下鸟背,将那两个树精随手一抛,不顾那边传来的尖叫怒骂声,喜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们怎地也到了此处?”瞧见六侯爷与真珠旁边那素不相识的洛姬雅,微微一楞。

  拓拔野微笑道:“说来话长。”见蚩尤将烈烟石紧紧抱在怀中,不怀好意地瞄了他一眼。

  蚩尤面上一红,皱眉道:“八郡主身受重伤,所以柳浪才提议将她带到这里来。”

  拓拔野手指轻搭烈烟石脉搏,只觉一股烈猛无匹的热浪突然从指尖猛扑而来,凌乱狂肆,丝毫不似她体内修行真气。以他真气之猛,亦被这古怪的热浪立时震得后退一步,手指如灼。心中一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蚩尤勾住他的肩膀,拉到一旁,低声将这数日发生之事二道来。

  那日蚩尤一行与拓拔野别后,带着拓拔野所描绘的路线地图,朝着土族疆域南翼的朝歌山进发。一路行去,起初二日之内平安无事。但穿过木族疆界,进入土族领地之时,蹊晓之事便越来越多。

  为了不惊动土族中人,他们所行路线乃是颇为隐蔽的荒僻山林,所骑的灵兽也不过是最为普通的龙马,不敢过于招摇。但一路行去,始终能遇见不少土族军士,多则数百,少则几十,一日中最多竟遇见了六批骑兵,上千之众。

  卜运算元等人瞧见这众多上族骑兵尽皆臂缠黄带,赶往同一个方向,都觉得蹊跷,纷纷猜测上族之中哪位贵人天亡。卜运算元乃是上族故人,通晓黄带质地、所系方法以及所系的手臂位置代表不同级别的天亡贵族,但成猴子偏生与他抬杠,一路辩驳。

  那日中午,众人在真陵山下的驿站歇息,卜运算元正与成猴子为此事争执下休,驿站之外烟尘卷舞,又来了数十名黄衣汉子。这群汉子听见卜运算元二人气急败坏的争执之声,纷纷回头望来。

  柳浪眼见来者不善,悄悄给卜运算元与成猴子使了个眼色。成猴子乖觉,当下住口,冷笑不语,那卜运算元背对着大门,没有瞧见众黄衣大汉冷电也似的眼神,

  也没有瞧见柳浪的眼色,见成猴子突然住口,只道他终于理亏辞穷,当下得意道:“橙黄丝带系在右臂离肩两寸处,那就是第一等的贵人夭亡,你这木猴子什么也不知道,还在狡辩,当真可笑之至。”

  众黄衣汉子大步围上前来,将他们六人团团围住,冷冷地盯着,不发一语。

  卜运算元这才吃了一惊,低头喝茶。

  黄衣汉子中一个大胡子冷冷道:“你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见蚩尤等人不答,“呛然”一声拔刀喝道:“形迹可疑,胡言乱语,不是叛党也是外族奸人!”

  众黄衣大汉纷纷拔刀,一时白光乱闪,寒气扑面。

  蚩尤这几日心情正自不好,纤纤又被火族擒去,一路上暗暗抑郁不乐,听见这群黄衣汉子下分青红皂白便拔刀相向:心中大怒,正要动手,却见烈烟石淡淡道:“官爷,我们只是路经此地的采药人,可不认识什么叛党和外族奸人。”

  那大胡子眯眼望去,见她肌肤莹白若冰雪,眉眼碧翠如春波,淡雅如画,不胜娇弱,登时目光闪动,冷笑道:“小娘皮,你手指嫩得像豆腐,像是采药的吗?

  乖乖跟老子回军营,让老子全身上下好好搜上一搜,如果没有可疑的东西,老子心情

  又不错的话,说不定可以放你们—马。”

  众大汉冷冰冰的脸上都闪过淫猥的喜色,一个汉子叫道:“席老大,我瞧就在这里脱光了,好好搜上一搜。”几个大汉笑道:“不错,这等可疑之人,咱们须得一道搜查,搜得仔仔细细,绝对不能放过一个地方。”

  蚩尤大怒,见辛九姑柳眉倒竖,正要一起发难,匆听烈烟石淡然道:“你们都坐着,这三十一颗人头都归我了。”突然红影闪动,“哧哧”之声接连响起,血雨冲天喷涌,登时将驿站梁顶染得红梅开遍。

  惨叫声中,红雾蒙蒙,三十一柄长刀当啷掉地。

  烈烟石身形一闪,重新坐在椅子上,手指勾绕茶杯,轻靠唇前,姿势不变,仿佛根本没有离开过一般。

  驿站中血雾纷扬,三十一个黄衣汉子依旧环立在众人周围,只是他们的头颅却已经没了。三十一颗头颅在地上“骨碌碌”地打滚,彷佛西瓜般散落四方。那大胡子的头颅滚到柱子旁,眼睛眨了一眨,脸上满是惊疑与不信,不再动弹。

  过了片刻,那三十一具无头尸体才轰然倒地,尘上飞扬。在驿站中休息的十几

  个汉子蓦然惊醒,惊呼着“杀人啦!”发狂似的跑了出去。

  柳浪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烈烟石,蚩尤心中也是震骇惊讶。这火族八郡主真气内敛,有如此身手不足为奇。但她瞧来娇怯赢弱,碧绿的眼波中寂寞倦怠,丝毫不带烟火气息,想不到脾气竟是暴烈若此。

  刹那之间以手腕上的彩石链绞杀三十一名大汉,素手之上街且沾了两滴血珠,竟然眼睛眨也不眨,若无其事地继续端坐喝茶:心中对这美丽女子的印象,登时起了变化。

  柳浪回过神来,低头望见自己茶杯之中,也溅了几滴鲜血,在茶水里泅散开来,登时打了个寒噤,暗自庆幸自己一路上并末对她有何不轨举动。

  烈烟石将茶一饮而尽,淡淡道:“走吧!”款款起身,经过那三十一具尸体时,纤指弹飞,六十二道红光一闪而没,那三十一具尸体与三十一颗头颅突然燃起蓝色的火焰,迅速跳跃,刹那之间便化成焦骨,又渐渐化成黄水,消失不见。

  蚩尤等人均想:“这女子瞧来娇怯怯的,手段却是如此狠辣。”

  出了驿站,柳浪沈吟道:“这一路上土族军队接连不断,必定是有紧急军情,赶往某处集结。只要他们发觉这几十个大汉平空消失,必定起疑,只怕要沿着这些家伙的行进路线盘查回来。我们需得立时转变路线,避免与他们起了无端冲突。”

  众人均觉有理,当下取出拓拔野的地图计议,又听从卜运算元的建议,选了一条与原先路线平行的山路,偏北绕行。

  六人骑着龙马缓缓而行,除了成猴子与卜运算元一路斗嘴不休之外,蚩尤四人各怀心事沈默不语。

  蚩尤想到此来大荒,莫说打败水妖,重建蜃楼城,就连纤纤也无法救出,反倒被九尾狐玩弄于股掌之间:虽然意志坚卓,并未因此挫败,但想到那九尾狐戏要自己的得意之态,仍是忍不住怒从心起。突然心中剧痛,宛如被当陶刺了一刀,险些从龙马上翻落,登时一凛,又是那该死的“两心知”发狂咬噬了!

  强忍疼痛,脑中突然又响起那日晏紫苏花枝乱颤的笑声:“呆子,你知道这虫子是什么么?叫做“两心知”。从今往后,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的喜怒哀乐也全部操在我的心上啦!只要我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让你痛不欲生。你说,是不是有趣得紧呢?”

  蚩尤咬牙心道:“难道那妖狐此刻又在操纵这“两心知”吗?”心中那两心知“突突”咬了两口,倒像是在应答一般。

  脑海中满是那九尾狐笑吟吟的俏脸,耳旁彷佛又听见她临别前的话来,“千万别想我哦!想我的时候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心中愤恨,忖道:“不知那妖狐现在何处?”不知为何,想到此处时:心中竟似乎有一丝奇异的挂念。

  突然听见辛九姑暍道:“这是什么怪物!”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树木掩映之间,一只大狸猫似的怪兽在树橙上张望,白色的脑袋毛茸茸的,眼珠蓝紫色,冷幽幽地瞪着众人。脚爪勾在树枝上,锐利如虎爪。口涎从撩牙之间滴落,喉中发出低沈难听的嘶哑声。

  “哎呀!”卜运算元失声叫道,“不妙!大大不妙!”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你一惊一乍的干嘛?有屁快放!”

  卜运算元拔着胡须摇头道:“这妖兽“梁渠”,乃是大大不吉之兽,所到之处必有大战乱。此次路上,只怕要不太平了。”

  蚩尤自当年父亲乔羽杀蓝翼海龙兽导致水妖寻衅灭城以来,便对这所谓凶兽极为厌恶。此时又正心痛如绞,暍道:“既是凶兽,留它作甚?”手掌斜劈,气刀飞旋。青光一闪,那梁渠兽叫也来不及叫上一声,立时从树上翻落。

  卜运算元面有忧色,从怀中掏出那几颗黑色石子,在掌中卜卦,继而面色惨白,叹道:“果不其然,大凶之兆,行不过十日,必有大难!”

  柳浪笑道:“卜运算元,行军之中严禁妖言惑众,否则当以蛊惑军心论处。

  再说,你既是“一日十卦,必中其一”,又怎知算对的就是这一卦?”

  卜运算元一楞,叹道:“实不相瞒,今日我算了十卦,每一卦都是大凶之相。

  相较之下,倒是这一卦稍有回寰余地了。”

  蚩尤听得不耐,忍痛扬眉道:“既是大凶,担心又有何用?躲不掉避不开,那便迎头而上。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就算前有刀山火海又如何?”大声喝来,犹如在众人心中响起一个焦雷。

  烈烟石回头望来,眼波流转,仿佛第一次瞧见蚩尤一般。柳浪点头道:“圣法师说得不错,这一路凶险,担心也是没用,倒不如作好准备,迎难而上。”

  卜运算元不敢多言,只有愁眉苦脸驱马前行。成猴子捂嘴偷乐,险些落下马去。

  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众人在密林之中穿行,仍觉闷热不堪:蝉声响彻,蚊虫飞舞:心中更添烦乱。蚩尤适才心烦气燥,言语粗鲁: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心道:“此行凶险,众人这般低落散漫,倘若当真遇着危险那便不妙!需得找个话题,提升大家士气。”当下道:“卜运算元,你可知这一路上为何只听见你和成猴子拌嘴吗?”

  卜运算元讶然道:“有么?为什么?”

  蚩尤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既是神算子,怎地连这也不知?你是土族,他是木族,五行木克土,眼下又是夏天,自然林木茂盛;旺木厚土,便如此处,蚊虫知了一齐嗡嗡响个不停。”

  众人笑道:“原来如此!”见一向桀骛冷峻的蚩尤一反常态,突然说起笑话,都不禁莞尔,气氛立时变得轻松起来。

  卜运算元宛如醍醐灌顶,豁然醒悟,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圣法师果然天纵英才,光只言词就饱含玄机,于我大有所得,大有所得!”

  众人见他一本正经,信以为然,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卜运算元急道:“你们当真是没有半根仙骨!竟不知圣法师此言蕴藏五行奥秘!想我卜运算元算卦一世,竟然丝毫不知将这五行之学导入算卦之中,简直是大大的愚笨!”

  成猴子笑道:“关于你大大愚笨这一点,母需算卦,我们早已瞧出来了。”

  卜运算元摇头道:“五行为世界根本。五行相生相克,才有这变化无穷的世界。比如你成猴子吧!

  在汤谷上最怕的是谁呢?”

  辛九姑哼道:“那还用说吗?这臭猴子最怕的自然就是我了!”

  成猴子缩着脑袋,满脸不屑之色。

  卜运算元拍掌道:“可不是吗?九姑乃是金族,猴子是木族,金克木,所以猴子最怕九姑。”

  柳浪笑道:“如此说来,这只猴子也该怕我了?”

  卜运算元道:“正是!你们想想,当年我们被囚于汤谷上,四族英雄唯独少了水族。圣法师原是水族传人,他到了汤谷之上,立时五行必集,大吉大利。所以才能收服十日鸟,带我们离开汤谷。”他越想越是激动,越说越是得意,又道:“妙!实在是妙不可言!他日我需得好好研究这五行相术,将圣法师今日精言要义发扬光大。”

  蚩尤哈哈而笑:心中那剧痛逐渐消散。想起当日在古浪屿上,拓拔野与他分享《五行谱》的情形来,忖道:“那书博大精深,今日想起,其中许多精要之处才有些明白。”

  又听成猴子笑道:“难怪难怪,五行上生金,你与九姑越来越亲密,敢情是这个道理。”

  辛九姑喝道:“臭猴子,你找死吗?”但撑不住笑出声来。她一路牵挂纤纤,愁眉不展,此时心情方霁。

  柳浪心道:“是了,五行火克金,幸好我没去招惹那八郡主,否则此刻只怕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暗自庆幸不已:心中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只勾搭土族女子。

  想到眼下就在土族大地上:心情登时又欢娱起来。

  卜运算元道:“我们几人以这五行算来,都是吻合得紧。”

  成猴子突然低声道:“那个八郡主乃是属火的,与圣法师岂不是水火不相容么?”

  蚩尤听见,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暍斥,却突然撞见烈烟石凝视的目光,幽深如碧潭,略有所思,不由微微一楞;二人目光甫一接触,便由双双避转开去。耳中听到卜运算元道:“未必未必!圣法师虽是水族,但又是木族羽青帝转世,所以也算是木族中人,火木相生,所以他们当是既相生又相克。”

  蚩尤心想:“这八郡主脾气暴烈得紧,倘若他们再多话,只怕也要倒楣了。”

  当下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越说越没谱啦!”两人吓了一跳,不敢多言。

  将出密林之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树木乱摆,枝叶沙沙。前方烟上蒙蒙一片,遮天蔽日。那混沌之中,突然响起“哼哼卿卿”的怪叫声,蹄声密集,烟尘开处,一只野猪似的怪兽低着头直冲而来。

  那怪兽周身黄毛,头尾都是白色,两只獠牙大如猛犸,四腿强壮无比,奔跑起来地动山摇。

  卜运算元叫道:“风鳞兽!”话音未落,那怪兽已经闪电冲至,众人座下兽骑惊声长嘶,昂首踢蹄。

  蚩尤喝道:“又是什么妖兽!”揉身张臂,在那风鳞兽擦肩冲过的一刹那,将它獠牙一把抓住,猛地提了起来。

  风鳞兽那少说千斤重的肥硕身躯,登时便被蚩尤提小鸡似的拎在空中,口中怪叫,粗肥的四腿在空中胡乱踢摆。

  卜运算元道:“这风鳞兽乃是大风之兆,出现的地方,不出十里必有大风。”

  成猴子道:“他奶奶的,这么热的天来点风才清凉呢!”话音未落,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成猴子伸长了脖子说话,猝不及防,身体又最为瘦小,登时被吹得翻身落马,一头栽进林间水洼,脏水四溅。

  众人哈哈大笑,辛九姑笑道:“死猴子,这回彻底清凉了。”

  蚩尤拍拍那风鳞兽的肥硕身躯,笑道:“管他有风没风,这送上门来的晚饭可别浪费了。”左手一张,默念法诀,五指之间青光闪动,“丝丝”作响。周围树木摆舞不停,被他抽了一条又粗又长的绳索出来。双手闪动,将风鳞兽扎扎实实地捆好,横亘在马臀之上。

  众人哈哈笑了一阵,拉起成猴子,继续赶路。

  蚩尤面色突然微微一变,从龙马背上翻身而下,将头贴在地上侧耳倾听。大地

  微震,隐隐听见数不尽的蹄声。

  众人面面相觑,柳浪道:“是土族追兵么?”

  蚩尤起身摇头道:“不像是龙马和猪龙兽的蹄声。”他们一路所见的上族骑兵多是以这两种灵兽为坐骑,所以两人才会有如此问答。

  蚩尤翻身上马道:“不管是谁,咱们都加快脚程。他们离我们街有十余里,一时半刻还追下上来。”

  众人应诺,纷纷策马急行。

  出了这密林,便是一个野草摇曳的山谷,两侧山上只有几尺来长的黄绿野草,没有任何树木。巨石突兀,在山坡上参差林立,似乎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烈日当空,蓝天仿佛凝固了,连白云也没有一丝半缕。众人催马狂奔,汗出如浆,只有蚩尤与烈烟石真气超卓,可以控制体温,依旧如故。

  行了两、三里,微风全无,酷热难耐。成猴子一边擦汗一边瞪了那风鳞兽一眼,喃喃道:“他奶奶的,风呢?风在哪?”那风鳞兽瞪着他哼哼卿卿地发着怪声,扭头不理。

  当是时,远处山谷突然传来低沈的“呜呜”声,仿佛千万闷雷捶击大地。循声探望,那山峰高约数百丈,横空悬凸,巨石嶙峋,寸草不生。突然一阵尘土从那山峰顶上出现,紧接着又是一阵黄尘滚滚漫腾。

  明亮蔚蓝的天空蓦地被尘烟遮盖,那山顶上黄上铺天盖地,四下蔓延。“呜呜”之声越来越响,远处山坡上的长草摇曳得越来越剧烈,突然朝一面倾摇,紧贴在山坡上起伏不定。

  柳浪沈声道:“成猴子,你要的风来了。”

  卜运算元面色一变,凝望了那山峰片刻,叫道:“糟糕!我忘了!那是风伯山!”众人面色登时大变,蚩尤心中也“喀咚”一响。

  大荒有几处山海是天下狂风出处,其中之一便是这土族风伯山。大荒三大风神之一的风伯便住在这寸草不生的石山上。那风伯虽是土族中人,却性情暴烈,自大狂妄,屡屡不服土族长老会调遣。当年虽曾位列土族仙级人物,但因太过狂妄跋扈,疯疯癫癫,终于被剥夺官爵。但他也丝毫不在乎,独自住在这风伯山上自得其乐。

  这风伯生平有三好,其一烈酒,然而酒量极差。其二打架,好斗之性堪比火族战神刑天。其三破坏。

  欢喜或是愤怒时,必饮烈酒,酒醉之后必要鼓吹大风,看见四处狼藉,人们流离失所,他却乐不可支。

  想不到众人阴差阳错,偏生打这风伯山经过。成猴子苦笑道:“他奶奶的,要嘛没风,要嘛便是这龙卷风。圣法师,咱们是不是掉头避上一避?”

  蚩尤沈声道:“现在转身已经来不及了,你忘了后面还有追兵么?”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身后号角雄浑,裂云破空,战鼓咚咚,蹄声轰鸣,似乎有大批军队朝这里冲来。

  众人勒马回望,只见那密林“格啦啦”倒了一片,烟尘滚滚,兽吼震天,无数的象龙兽与斑牛兽摧枯拉朽,潮水似的涌出:骑兵呼啸,刀戈如林。有人长呼道:“前军止步!他们往风伯山去了,我们堵住后路,无须追击。”

  成猴子等人面色微变。前有暴虐风神,后有虎狼追兵,片刻间他们已进退维谷。

  突然“呼”地一声,龙马惊嘶,眼前灰蒙蒙一片。就在这刹那之间,耳边“呜

  呜”轰响,狂风已经席天卷地呼啸而来。

  狂风卷舞,众人仿佛被千钧之力当胸击中,险些就要拔地而起。笼马悲嘶,卜运算元坐骑突然昂首惊鸣,登时被迎面卷来的狂风拍得翻身飞起,卜运算元武功低微,真气全无,登时惊叫一声如断线风筝朝空中飞去。

  众人大惊,眼前尘土漫漫,瞧下真切。成猴子离他最近,尖叫道:“老妖怪!”

  不顾一切地跃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卜运算元的右脚。风势狂猛,两人在空中只稍稍一顿,立时又一起朝后上方飞去。

  辛九姑尖声叫道:“死猴子,抓住了!”银光一闪,情丝闪电般射出,在空中呜呜打转,准确无误地将两人紧紧缠住。但两人去势极猛,情丝立时绷直,辛九姑一声惊叫,也被拉起,随着狂风破空而去。

  蚩尤大喝一声,将那风鳞兽连带绳索一起抛了出去。绳索飞卷,将辛九姑拦腰缚住,手上一紧,三人连着一只野猪似的怪兽一齐如风筝般笔直地斜挂在半空。

  柳浪松了一口气,突然听见四周灰蒙蒙的沙尘烟上之中传来隆隆巨响:心中一紧,叫道:“小心!”

  “轰”地一声,几个纵横两丈的巨石破尘而出,雷霆霹雳似的撞了上来。柳浪立时拔身跃起,龙马悲嘶,已被那巨石砸成了肉泥!

  柳浪身在半空,真气来不及调出,便被大风呼卷,惊叫着朝辛九姑三人相反的方向飞出。蚩尤一脚踢出,将当头砸下的巨石踢得碎为几块,破空而去。借着那反冲之力冲天飞起,右手一探,气旋急舞,登时将柳浪猛地吸了过来。

  蚩尤双手抓住四人,气沈丹田,稳稳落地。忽然听见空中有个破锣也似的声音叫道:“稀泥奶奶的,哪儿来的混小子有点力气!让风爷爷逗逗你。”蚩尤青光眼绿光暴射,仰头望去,依稀看见厚厚的烟尘之中,一只巨翼黑鸟展翅扑翔,鸟翼之后露出一个浑圆的秃头,似乎还有两条小辫在摆舞。心道:“这就是那疯疯癫癫的风伯吗?”

  巨翼黑鸟怪叫数声,高高飞起,消失在漫天尘土之后。

  蚩尤正要将四人拉下来,忽听四周轰然巨响,彷佛天崩地裂,脚下的大地也剧烈地震动起来。青光眼凝神四望,大吃一惊,朦朦胧胧中看见两侧陡峭山坡上,那原先参差林立的巨石纷纷滚落。

  数百个几干斤重的大石跳跃飞滚,齐齐向自己冲来。电光石火之间,六个巨石已经撞到自己身前。

  蚩尤大暍一声,将柳浪也高高举起,身形旋转,右足急踢,那六个巨石登时崩爆飞溅。

  空中又传来那破锣嗓音道:“稀泥奶奶,混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力气,能踢爆几个石头?”

  蚩尤暍道:“老疯子,你能吹来几个我就踢爆几个。”

  那破锣声狂笑道:“好大的口气!小子,你比风爷爷还能吹!妙极妙极!今日就比比我吹的石头多,还是你踢得石头多。”

  狂风呼啸,昏天黑地。无数的巨石宛如长了眼睛似的从四面八方冲来,接连不断地朝着蚩尤猛撞而去。蚩尤被那风伯激起狂性,哈哈长笑,将柳浪缚在那绳索上,双腿狂风扫落叶似的四面踢踹。足尖指处,青光爆舞,真气澎湃,巨石闻声碎裂,冲天飞溅。

  烈烟石骑在龙马之上,静立一旁,红衣翻舞,碧眼如无风池水,苍白的俏脸漠无表情。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狂风依旧,那冲撞而来的巨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蚩尤的双足已经隐隐酸痛,真气也有些调引不畅。原想拔出苗刀,人刀合一,大破这巨石狂风阵,但想到既声称只用双足,岂能改用兵刀?狂野桀骛的脾性被这风伯完全激发,咬牙苦斗,口中哈哈狂笑。

  又过了一阵,轰隆巨响,右侧山坡仿佛突然崩塌,数以千计的石头潮水般冲撞而来。蚩尤呼啸声中,青气如虹,足不点地将数百个巨石接连踢飞。但终于避之下及,后背被一块八、九千斤重的巨石猛然砸中。护体真气蓬然涨放,绿光眩目,那巨石轰然化为碎末,随风呼啸无踪。

  蚩尤只觉眼前一黑,猛地朝前跌出,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这当儿风声呼啸,又有五块巨石齐齐撞来。

  他气息翻涌,来下及调气,又飞起两脚,硬生生将前后两块石头击得粉碎。不及避让格挡,登时又被那三块巨石一起撞中。

  轰然声中,青光爆舞,巨石飞溅,蚩尤仰头又喷出一口鲜血,肋骨似已断折。

  五脏六腑仿佛被挤在一起,喉中鼻腔中甚至脑中,都是血腥味。耳边轰雷滚滚,听见柳浪、辛九姑等人的惊呼,迷糊中听见那破锣声嘿嘿道:“稀泥奶奶的,还不认输么?”

  蚩尤猛地清醒,双目圆睁,青光暴射,哈哈狂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么点海龟蛋就向让蚩尤爷爷服输么?老子铁石心肠、钢筋铜骨、撞不破的牛筋肚,想要爷爷服输,除非你吹断擎天柱!”

  巨石滔滔,刹那间他又被七、八个巨石接连撞中。鲜血喷吐,骨胳碎裂,膝下一软险些便要跪倒,硬生生地一顿足,站立如故。

  那破锣声冷笑道:“稀泥奶奶的,嘴还这般硬?瞧你能撑到几时!”那“呜呜”之声大作,风势狂猛,蚩尤纵有青光眼,此时望去也是天昏地暗,一片灰蒙混沌。狂风扑面,呼吸不得,一时间连方向也无法辨清。

  蚩尤站在狂风之中,只觉彷佛在东海狂涛巨浪中一般,稍下留神就要被卷溺其中。周围风声狂吼,巨石破空纵横飞舞,四面八方闪电似的交错怒射,比之先前自山坡滚落的冲击之势,不知又要强了多少倍。

  蚩尤手中紧拽那绳索,一面留神绳索上的四人不被空中飞舞的巨石撞到,一面闪避回击,将暴雨般的巨石奋力踢开。卒九姑等人生怕他分心,虽偶尔被巨石擦过刮到,鲜血长流,也忍痛不发出声来。

  巨石越来越多,在茫茫尘雾之中呼啸怒吼,雷霆穿梭。成猴子突然被一块巨石斜斜撞着后背,登时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辛九姑等人大骇,恰恰又有一颗巨石飞来,直撞成猴子而去。

  辛九姑三人齐齐大声惊呼。蚩尤振臂挥舞,将四人朝右扯开。方甫分神,立时被两块巨石齐齐击中,真气岔乱,痛入骨髓,气血翻腾如沸,险些便要摔倒。

  当是时,听见烈烟石淡淡地道:“追兵在后,与这老疯子这般斗气,何苦来呢?”彩石链在尘雾中化过绚丽的圆弧,宛如彩虹绕舞,倏然将辛九姑四人卷住。

  蚩尤大喜,当即将绳索松开,全神贯注对付那漫天乱舞的巨石。想到烈烟石所言,面上微微一红,忖道:“是了,我又犯了傻气,与这老疯子比疯。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就算只用脚,我难道便不能反击么?”

  目光瞥处,见辛九姑等人已被烈烟石拉到地上,彼此扶持稳住身形,心中大定。突然心念一动,忖道:“这老疯子在哪里?”一面调集真气,奋力将冲撞来的巨石一一踢飞,一面凝神聚意,辨别狂风之源。风声呼啸,东西南北变幻不定,那破锣似的声音也匆东忽西,瞬息干里。

  念力及处,突然发觉南侧上空有极为强沛的念力周旋,蚩尤青光眼凝神眺望,果然在重重尘雾之中发现那巨翼黑鸟的淡淡身影,当下大喝一声,调集周身真气,奋起神威,重重一脚击在迎面撞来的巨石上。

  那巨石“轰”地一声,完好无缺地冲天而起,闪电般朝那巨翼黑鸟撞去。

  “仆”地一声闷响,漫天烟尘中传出几声怪啼,那巨翼黑鸟跟舱扑瘘,朝北飞去,羽毛纷扬,显然已被蚩尤这雷霆一击打中。那破锣似的声音哇哇乱叫道:“臭小子!稀泥奶奶!”怒吼了片刻,突然又转为狂笑。

  蚩尤哈哈大笑,身似闪电,足如霹雳,刹那间接连踢飞十几个巨石,准确无误地朝那巨翼黑鸟激射而去。但巨石飞到半空,立时被一道橘红色的气箭瞬间射得粉碎,再也不能击中。

  蚩尤此时无后顾之忧,振奋精神,越战越勇,在纵横飞舞的乱石之中闪避自如,那风伯吹来几个巨石,便被他以牙还牙,反击以几个巨石。虽然仍偶有受伤,但比之先前已大大不同。

  那破锣似的声音哈哈笑道:“稀泥奶奶,你这混小子有点意思,风爷爷好久没玩得这么爽快啦!”

  蚩尤一楞: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老子被撞得断了几根肋骨,他竟然觉得玩得爽快。”虽然恼怒,却也忍不住哈哈狂笑。但双脚如飞,巨石仍是连环飞舞,朝空中风伯击去。

  迷蒙混沌中,忽然听见后方亦传来“呜呜”地呼啸声,仿佛也有狂风怒卷而来。细细听去,兽嘶马鸣,惨叫悲呼,封堵住他们退路的土族追兵似乎突然陷入混乱之中。

  那破锣似的声音“咦”了一声,破口大骂道:“稀泥奶奶的,那个臭婆娘疯婆子又来了!”

  蚩尤正诧异,不知那“臭婆娘疯婆子”是谁,却听柳浪失声道:“糟了,只怕是风后来了!”蚩尤登时恍然:心中暗呼倒楣。

  大荒三大风神中,两大风神风伯、风后原是土族夫妻,俱是疯疯癫癫、狂妄自大的人物。不知为何,几十年前这对夫妻突然反目,势同水火。两人在风伯山附近大打出手,一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方圆三百里内长毛的东西都被刮得一毛不长。风后愤然离开风伯山,在数百里外的鲜山寓居。

  自那以后,两人便以相互作对为乐。一人吹南风,则另一人必吹北风。是以当地气候无常,一日万变。民家有谚:“春夏秋冬,全凭风伯喜怒哀乐,东南西北,且看风后说来就来。”

  不想那风后早不来晚不来,偏生选了此时到来。

  狂风呼号,飞沙定石。那风伯已将注意力自蚩尤转移到那风后身上,两道暴烈风潮相互猛烈对撞,登时风声啸吼,地动山摇。灰蒙蒙的尘雾上霭之中,巨石发了疯似的纵横飞撞,乱草纷扬。

  成猴子喃喃道:“他奶奶的,比遇见一个疯子更倒楣的是什么?那就是同时遇见两个疯子。”

  柳浪沈声道:“九姑,用情丝将咱们捆在一处,围成三角。”

  众人豁然付道:“是了,三角形状最为巩固。”当下众人背对背,雨两并立,围成三角。烈烟石稍稍迟疑,终于也站入那三角阵形之中。

  蚩尤举目望去,四面灰蒙苍茫,难以辨清方向。当下从怀中摸出指南针,却见那针尖乱舞,说什么也停不下来。即便眼下能带着众人移动身形,想要从这一片混沌之中按原定路线冲出去,也几无可能。

  当是时,听见四面八方传来轰雷似的蹄声,悲吼声、嘶鸣声,惨叫声越来越近。漫天狂风之中,满布浓烈的血腥味,不断有残肢断臂倏然穿梭。想是那土族追兵被卷入狂风,身不由己乱做一团,相互倾轧,随着风势惊涛骇浪似的围涌而来。

  众人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惊怖,眼下一片混乱,目不视物,举步维艰,能在这狂风之中之中稳住身形已属不易,倘若那滔滔上族乱军,驾御着惊狂的象龙兽与斑牛兽冲将过来,纵有钢筋铁骨,也要被踩成肉泥。

  成猴子叹道:“他奶奶的,倘若拓拔城王在此就好了,他那颗定海神珠定然能将狂风定住。”

  蚩尤缓缓将苗刀拔出,沈声道:“眼下多说无益,只有团结一心,一步一步朝固定的方向移动。只要能出了这狂风阵,即便周围有干军万马,也能杀得出去。”

  众人纷纷拔出兵器,凝神戒备,依照蚩尤的号令,一步一步,顶着狂风艰难行走。

  突然“呼”地一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六人头顶闪电飞过。继而无数人影、残肢断臂在空中纵横飞舞,被呼啸的巨石撞着,登时“啪”地一声化为肉泥。一只巨大的斑牛悲鸣声中被狂风卷起,恰好与一只象龙兽猛撞在一处,巨骨断折,血雾喷散。

  轰隆声震耳欲聋,迷迷蒙蒙之中,众人仿佛看到重重叠叠的黑影从两个方向席卷而来。野兽狂吼,蹄声如潮。

  成猴子骇然道:“他奶奶的,老子要成猴泥了!”

  卜运算元凄凉道:“难道你果真如我所算,要在大荒葬身于野狗腹中么?”

  蚩尤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死还未死,罗哩罗嗦地干嘛?”

  大吼一声,念力如潮,真气崩爆,一道绿光从那苗刀之上闪电般没入蚩尤手臂,全身绿光绽放。“嗡”地一声龙吟不绝,苗刀光芒怒射,一道青光如蛟龙出海破空而去,刹那间将这昏暗尘雾照得雪亮一片。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49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五章 白云深处

 

  无数的象龙兽、斑牛四面八方潮水似的倾轧纷畓而来,被蚩尤人刀合一的狂冽刀光与碧木真气惊吓,登时惊声长嘶,悲吼如狂。冲在最前的象龙兽纷纷昂首踢蹄,裹足不前,后面的猛兽群与上族骑兵冲撞亡来,立时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堆积如山。

  蚩尤大吼道:“给我让开!”野性大发,双日尽赤,双手握刀,朝着那涌冲而来的上族群兵怒斩而下。碧气青光,气势如虹,正是羽卓丞的“神木刀诀”。

  青光电舞,“呼”地一声暴涨数倍,风雷滚滚,闪电劈落!当空浓浓尘雾彷佛被一刀斩断,倏然进裂。周围狂风被这雷霆刀光一卷,登时变形,绞舞飞旋。

  “轰隆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那野兽人潮悲吼嘶叫,漫天喷洒艳红血光。上石崩爆飞炸,大地进裂巨大裂缝,瞬息延伸三十余丈,野兽骑兵纷纷跌落。

  眶风血雨,蚩尤只觉那熟悉的麻痒感觉又从自己心肺之间缓缓上爬,沿着咽喉直贯脑顶。当它终于在脑中攀至顶点时,瞬间爆炸开来,周身热血刹那沸腾,真气狂野四溢。

  蚩尤仰天狂吼,面目变得说不出的狞恶凶暴。苗刀大开大合,纵横斩斫,刀气

  凛冽,青光爆舞,所到之处无不血肉横飞,悲呼惨叫。

  狂风更猛,辛九姑等人虽与蚩尤紧紧相缚,但依然觉得无法睁眼,随时都要乘风飞去。只能凝神聚气,依靠听觉与念力,挥舞兵器将下断飞来的人头、巨石、猛兽一一格挡开来。

  烈烟石闭目不动,在这一片狂乱之中凝神聆听。突然素手轻扬,皓腕上的彩石链悠扬飞起,瞬息绷直,一只火红色的凤凰赤羽纷扬,从中飞出。双翼优雅拍击,冲天而起。

  烈烟石轻巧挣脱情丝,翩然腾空,立在那凤凰背上,彩石链如彩带环绕,朝着上空迳直飞去。

  狂风怒号,烈烟石突然拔身而起,六人所组成的三角登时被打破失衡。成猴子“啊”地一声惊呼,冲天而起。卜运算元与丰九姑齐齐惊呼,双双将他两腿抓住。

  但两人身形下稳,登时也拔地而起。柳浪紧抓情丝,想将他们拽落,甫一用力,一阵狂风卷来,立时也将他刮上半空。

  惊呼声中,蚩尤蓦然惊醒,回头望去,人影闪烁,四人已在刹那间消失于尘烟土雾之中。心中大惊,狂怒如沸。仰头上望,见烈烟石乘着火凤凰飘飘欲仙,在空中盘旋:心中又急又怒:这冷面女子适才在狂风之中不加援手倒也罢了,此刻竟突然逃之天天,累得辛九姑等人失衡之下被狂风刮得不知所踪。

  大喝一声,真气贯注脚底,箭也似的离弦破空射去。刹那间已到了烈烟石身旁,翻身立在那凤凰之上,怒吼道:“你做什么?”

  烈烟石绿色的眼珠缓缓转动,似乎在上尘之中寻找什么,瞧也不瞧他一眼,淡淡道:“你想在那风尘之中斗到什么时候?”

  蚩尤怒道:“他奶奶……你这么突然一走,累得九姑她们……”

  烈烟石淡淡地道:“既然是连自己的生死也无法照顾的废物,你又何必带他们出来送死?现在不死,早晚也逃脱不得。”语气平淡,竟连一点愧疚之意也没有。

  蚩尤怒得几乎连肺也气爆,这冷漠暴烈而自私的女子,实是见所未见。若非她是火族八郡主,纤纤的性命还需要她兄妹相帮,他早已一刀将她斩为两段。想到辛九姑、成猴子等人身受重伤,不知被狂风吹卷到什么凶险之地:心中抑郁悲怒,猛地一把将胸襟扯开,仰天狂吼。

  当是时,前后两股怒涛狂浪的大风呼啸夹击而至。烈烟石目光一闪,嘴角牵起淡淡的微笑。火凤凰清鸣声中,展翅高飞。两股狂风在下方撞击爆炸,形成强大的气旋,往地面冲去。

  烈烟石红衣飘飞,素手环合,交错螺旋。那彩石链在她眼前绕飞不息,突然“哧”地一声,一颗彩石电射而出,朝着右后方飞去。

  彩石破空,风声呜呜。“轰”地一声,周围的空气突然烧着,火焰猎猎,如流霞飞舞,彗星横空。

  彩石飞得越来越快,火势熊熊,风势狂猛。

  那混沌之中响起破锣似的声音:“稀泥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嗤”地一声轻响,一道橘黄色的气箭怒射而出,与那彩石撞个正着。

  “呼”地一声,火焰崩散,气箭消失,彩石冲天飞起。但立时又陡然下沈,划过一个圆弧,朝着风伯藏匿处呼啸射去。

  烈烟石十指轻弹,颗颗彩石呼啸激射,道道绚光破雾穿云,接连不断地朝着风伯攻去。

  白茫茫的尘烟之中听到一个女子哈哈大笑道:“老疯子,你什么时候招惹了烈家的婆娘啦?妙得很,很得妙,烧得老疯子秃头光光抱脚跳!”

  那破锣似的声音吼道:“疯婆子,等我收拾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再来收拾你!”“咻咻”之声大作,无数橘黄色的巨大气箭密雨似的射出,将颗颗彩石尽数撞击得四下乱舞。

  破锣似的声音狂笑道:“臭丫头,从赤霞仙子那里就学了这么点本事么?稀泥奶奶的,连根木头也烧不着,就想放火烧山!让你瞧瞧风爷爷疾风之箭的厉害!”

  “轰”地一声,那无数光箭陡然合一,气势恢弘,如一道巨大的橘黄色光柱横空怒射而来。烈烟石嘴角淡淡冷笑,双手交错,那颗颗彩石突然聚合为彩链,闪电卷舞,将疾风之箭紧紧缠住。彩链两端猛地一拉,登时将风箭绞为螺旋形状。

  风后哈哈笑道:“老疯子你真好本事,被这么个小丫头要得团团转,笑死人啦!”

  风伯嘿嘿道:“臭丫头,吃我一箭!”

  那疾风之箭突然急速反旋,彩石链“碰”地一声四下崩散。烈烟石全身一震,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双手虎口鲜血长流。风声呼啸,气箭急电怒射而圣。

  烈烟石双手招展,彩石链“呼”地一声重新聚合,回旋飞舞,但已追赶不上那气箭的闪电之势。

  眼见疾风之箭锐气凛冽,迫在眉睫,蚩尤吼道:“去吧!”苗刀斜撩,青光怒舞,碧绿色的气浪轰然劈入那疾风之箭。

  “砰”地一声,光芒耀眼,气浪滔天,气箭登时崩散。蚩尤、烈烟石被那巨大反撞之力冲击得高高飞起,火凤凰惊啼声中,落羽纷飞。

  风后、风伯齐齐惊咦出声,风后叫道:“这小子是哪个石缝冒出来的?好厉害的真气!哎哟,那不是烂木头族的苗刀么?”

  风伯哈哈笑道:“混小子,难道你是青帝转世么?有意思!看看是你风爷爷的风神刀厉害,还是你烂木头苗刀厉害!”

  话音未落,轰然声响,云层烟上齐齐裂散,巨翼黑鸟拍翼飞来。鸟背上一个矮矮胖胖的秃头老者长须飘飘,腆着大肚,腰间挂了一支污迹斑斑的大弯角,想必就是风神号,旁边悬了一个巨大的酒葫芦,东摇西荡。鼓着腮子吹胡子瞪眼,哈哈笑道:“小子中刀!”

  肥肥短短的双臂陡然举去,双手之中突然多了一柄若有若无的淡黄色光刀。

  巨翼黑鸟闪电飞来,错身刹那,那淡黄色光刀轰然疾斩而下。

  风声雷鸣,气浪暴舞。

  蚩尤奋力挡开那疾风之箭后,真气崩散,尚未来得及调集凝结,眼见风神刀骤然砍至,下及多想,瞬息调转真气,再次挥刀斜撩而上。烈烟石双手交错,彩石链陡然化做石鞭,同时与蚩尤的苗刀一道急电似的扫向风神刀。

  “乓!”一地一声,彩光迷离暴舞,蚩尤、烈烟石只觉双手剧震,一股狂风气浪轰然倒卷,登时将自己猛地推入其中,双耳风声呼啸,腾云驾雾倒飞出去。

  隐隐听见远处传来风伯那破锣似的笑声:“过瘾!过瘾!好生过瘾!”

  风神号随之响起,“呜呜”之声大作。

  两人真气岔乱,不及调息,便被这汹涌狂风卷溺其中,霍然卷到万里高空。

  四面苍茫,云霭漫漫,疾风如惊涛骇浪。

  两人身下由己,乘风飞行,突然斜侧方一阵狂风刮来,眼见要将烈烟石卷走,蚩尤不及多想,立时伸手将她左手紧紧抓住。

  烈烟石“啊”了一声,雪白的俏脸登时变得通红,想要甩手挣脱,却被蚩尤那铁钳似的指掌紧紧抓住,分毫动弹不得。听到他厉声暍道:“再动我就丢你下去!”突然觉得一阵酥麻异样的感觉从自己指尖陡然爆炸,瞬间烈火般烧遍全身,四肢酸软无力,脸颊滚烫似火,连喉咙也蓦地窒堵。

  十八年来,这是她首次任由一个陌生男子这般抓住纤手。

  从小她便厌憎男子,觉得世间须眉尽是浊臭恶俗之物。倘若是平时,一个男子哪怕敢碰一碰她的衣角,也必定立刻被她烧为灰烬。但此刻,在万里长天之上,呼啸狂风之中,人若浮萍,漂移不定,被这桀骛剽悍的少年坚定地抓住,竟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适才大败之时,瞬息爆涌的慌张与惊惧忽地烟消云散。

  十指交缠,那阳刚的热力从自己肌肤渗入,一点一点扩散到周身每一个毛孔。

  这一刹那,突然忘了身在何处,自己彷佛成了棉花云絮,如此柔软,如此自由,轻飘飘地随风而去。

  这种感觉如此突然如此奇异,仿佛冰封了许久的河流在早春的艳阳下蓦然融化,仿佛孤寂了一个冬天的寒梅在风雪之后的月夜陡然开花。

  风声呼啸,烈烟石的心中变得说不出的平静和欢愉,无力摆脱,无力思考,懒洋洋地闭上双眼,似乎要在这云层中睡着。

  突听蚩尤恨恨道:“现下你高兴了吧?”

  烈烟石陡然惊醒,睁开双眼,见他横眉怒目瞪着自己,不知为何,脸上突然一红。蚩尤见她雪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潮红,转过头去,不由微微一楞。没想到这冶漠自私而暴烈的古怪女子竟突然害羞,只道她为适才的所作所为不好意思:心中的怒气登时消了大半,但想到辛九姑、成猴子等人受她所累,生死末卜,不由叉怒从心起,重重地哼了一声。

  却不知烈烟石脑海中在回忆他那横眉怒目的姿态。自己身为金枝玉叶,从小就没有人敢对自己大声暍斥;即便是师父赤霞仙子,对自己也是温言好语,和眉善目。大哥烈炎更是将自己视如明珠,备加呵护。十八年来,族内族外所有人见了她无下恭敬有礼,生怕说错一句话惹得她芳心不悦,只有这狂野剽悍的少年打从一开始便正眼不瞧一眼,一路上也是丝毫不加理睬。适才在尘雾之中,竟为了那几个笨蛋对自己大声怒吼,此刻又横眉冷目。不知为何:心中却觉得他生气时的表情好生生动。

  但这桀骛不驯的小子对自己似乎又不是那般冷漠无情。倘若毫不关心,他也不会在狂风之中为自己奋力抵挡风伯的疾风之箭与风神刀了,更不会在刚才狂风卷来之时,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想到此处:心中那奇异的感觉突然又扩散开来。

  又听蚩尤恨恨道:“他奶奶……我生平可没瞧见过你这般冷漠自私的女人,九姑他们虽然与你不相熟,但好歹也行了一路,你竟然……”怒得说不出话,又重重地哼了一声。

  烈烟石心道:“是了,他还在为那几个笨蛋生气呢!适才在狂风乱石阵中,他竟然为了那几个没用的笨蛋,和老疯子斗气,平白被巨石砸了许多次,当真是蠢得可以。”想起蚩尤一手拽住四人,飞脚踢爆数百个巨石的姿态,更觉好笑,嘴角不觉露出淡淡的笑纹。

  蚩尤见她侧着头不说话,嘴角含笑,登时大怒,暍道:“你这女人,究竟还有没有心肺?”

  烈烟石微微一惊:心中泛起恚怒之意,淡淡道:“不就是那几个没用的家伙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倒乾净。”一言既出,登时有些后悔。

  蚩尤大怒,只觉此女之薄情寡义不可理喻:心中怒爆,再也无法忍受与她同行,猛地将手甩开,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从今往后可别让我再碰见你!”

  猛地一个翻身,气沈丹田,不顾一切地从万里高空急坠而下。

  烈烟石只觉手中一空,他已弃己朝下冲去:心中瞿然一惊,继而一阵懊悔、恐惧。他当真生气了么?

  竟宁可冒此危险也不愿与自己在一起?心中突然莫名大痛。

  自己一人在这云里雾中随风飘行,说不出的孤单和恐惧,不知那火凤凰现在何处?

  在这万丈高空施展御风之术,实是太过危险。但稍一思量,猛一咬牙,翻身朝下坠去。

  耳边风声呼啸,她迅速下坠,劲风扑面,眼睫也难以睁开。过了片刻,双眼终于能正常视物。

  苍茫大地,青山万里,碧水如带,蜿蜒迤逦。她正朝着一个颇大的湖泊急速冲去,转头四顾,空中不见蚩尤踪影:心中焦急,对这相识不久的少年,竟是说不出的担忧和牵挂。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倘若,倘若他已经摔死了呢?”

  心中突然如被尖针猛然扎刺,连气也喘不过来。

  脑中混乱,惊怖担忧,泪水突然迷蒙了双眼,嘶声大喊:“蚩尤!你在哪里!”

  狂风凛冽,自己的声音刚一传出,立时便被吹得不知西东,惶急更甚。十八年来她静如石玉,即便是心中狂烈暴怒之时,脸上也是微波不惊。但此时竟是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积聚真气,大声呼喊,回声千山响彻,袅袅在耳,但却丝毫没有听见回应。

  烈烟石急坠而下,嘶声呐喊,竟逐渐转为哽咽之声。眼见距离湖面只有百余丈的距离,强忍心中的惊惧忧急,运转真气,霍然翻身,在空中御风踏步,斜斜冲去,“扑”地一声,冲入碧波清浪之中,全身湿透。藉着那水浪反击之力,斜斜踏浪跃起,足尖疾踏,蜻蜒点水似的朝岸边奔去。

  终于踩到软绵绵的草地上,她膝下一软,朝前冲了几步坐倒在地。

  天旋地转,过了片刻才定下心来。天蓝如海,白云悠悠,山如碧髻,水似眼波:微风吹来,花香扑鼻,绿车起伏;知了声声,鸟鸣寥落。

  这是一个美丽而幽静的夏日湖泊,空气中也满是太阳的芬芳。劫后余生,她心中竟没有丝毫欢愉之意,似乎还远没有起初在万里高空,牵着蚩尤的手随风飘荡时来得欢喜。细密的草尖拂过她的手背,那麻麻痒痒的感觉直抵她的心中,竟让她忍不住想痛哭。

  一颗泪珠滑过脸庞,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冰凉,冰凉。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当她还是一个孩子时,独自穿过赤炎城王宫那悠长的荷塘曲廊,走入一个绿竹环绕、凉意缤纷的院于。一个美丽的女子坐在竹影下的凉席上,雪白的赤足旁零落地摆放了几个鹅卵石。她问那女子在干嘛呢?那女子微笑着说在算自己的姻缘。她说姻缘可以算出来吗?那女子说既然世间一切都内上天注定,那姻缘当然就可以算出来了。那女子让她抓紧那些鹅卵石,丢在一个清水的碗中,然后凝视着她说:“你的姻缘属于第一个带给你眼泪的男子。”她斩钉截铁地说自己决计不会喜欢上男孩,更加不会喜欢上让自己流泪的男孩。那女子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十八年来她从未明白。

  “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

  这句话突然响彻在她的脑中,记忆从未如此时这般分明。她的心猛地“砰砰”狂跳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手背。难道她的姻缘当真属于这个陌生的狂野少年么?但此时此刻,他又在哪里呢?

  忽然听见一人冷冷地道:“还以为你除了发怒之外,就没有其他表情了,原来还会流泪。”那声音犹如春雷在烈烟石耳旁爆响:心中狂喜,猛地循声望去。

  湖畔巨石之上,一个英挺少年精赤着上身,坐在石沿,双手拧着湿漉漉的衣服,身旁横亘着青铜长刀,满脸桀骛不驯的神色,古铜色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正是她适才牵肠挂肚的蚩尤。

  烈烟石叉惊叉喜,几乎便要喊出声来,蓦然起身,又猛地顿住身形,调整呼吸淡淡道:“谁说我流泪了,下落得太急,风吹疼了眼睛。”

  蚩尤见她神情古怪,双颊嫣红,碧眼之中又是欢喜又是害羞,与原本那冷漠的表情回然两异:心下诧异,却没有多想。双手将衣服张开,真气灌注,白汽蒸腾,片刻工夫衣服便已乾透。穿上衣服,见她依旧在怔怔地望着自己: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难道她从天上摔下来,竟摔得傻了么?”此时方注意到她身上衣裳湿漉漉的,紧贴着身体,浮凸玲珑,纤毫毕现,微微一呆。

  烈烟石见他目光有异,顺着他的眼光往自己身上望去,“啊”地一声惊叫,连忙转侧身体。

  蚩尤吓了一跳,大觉尴尬,连忙也转过身去,心想:“糟糕,这恶女脾气暴烈得紧,只怕立时便要发难。”凝神戒备,等了半晌,竟不见她上前,反倒更为诧异。

  烈烟石心中“砰砰”乱跳,脸上滚烫。若是往日,其他男子这般望来,她早已勃然大怒,大开杀戒;但今日被他瞧见:心中却只有紧张与害羞之意。与这少年仅仅半个时辰之前,还是行如陌路,但自万丈高空飘萍无依时的刹那牵手之后,自己心情竟然陡然巨变,对他的这种奇异感觉,瞬息爆发,再也无法劫舍。不知这便是当年那女子所预言的“姻缘”么?脸上更烫:心跳更剧,当下收敛心神,运转赤火真气,将衣裳中的水汽蒸腾得一乾二净。

  蚩尤见她半晌无语:心道:“这恶女喜怒无常,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眼下不能再和她纠缠,速速找到九姑他们才是正事。”所幸此次临行之前,众人已在身上涂抹“千里子母香”,眼下虽不知卒九姑等人被吹到何处,但也只有用青蚨虫寻找他们下落了。

  当下蚩尤背好苗刀,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青蚨虫。手掌开处,青蚨虫嗡嗡振翅,在阳光下盘旋了半晌,朝西北方向飞去。蚩尤跃下巨石,随着青蚨虫踏波逐浪,朝西北而去。

  烈烟石见他突然不告而别:心下大急,叫道:“你去哪里?”掠身追去。

  蚩尤冷泠道:“去找那几个没用的笨蛋。”

  烈烟石红影飘动,刹那间追到他身旁,淡然道:“你不取七彩土了吗?”

  蚩尤更怒,强忍冲到嘴边“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大步飞奔。

  烈烟石微微一楞:心想:“那几个没用的笨蛋在他心里当真有那么重要吗?

  哼!重新帮他找回来就是!”复又追上,并肩而行。

  蚩尤虽恼恨她冷漠自私,但毕竟纤纤的安危仍悬于他们兄妹之手,当下也不理会,只管迳自随着青蚨虫踏波前行。烈烟石见他满脸冷傲神情:心中也微微有气,她这十八年来从未向人低过头,更未向人软言软语陪过不是,虽然心中明知自己所为欠妥,却不知如何表示。见了蚩尤这表情,心中那些许愧疚之意登时化为怒火。

  两人一路无言,随着青蚨虫在青山碧水之间御风行走,各怀心事。

  烈烟石乃是趋于极端的性子,爱恨两极,要嘛冷漠如冰雪,要嘛炽热如烈火。

  封闭了十八年的心门一旦在那万丈高空的茫茫云层里打开,烈火便不可思议地汹涌喷薄出来。究竟是蚩尤点燃了她这骤然爆发的滔滔情火呢?还是她自己让自己陷入这不可自拔的情网之中?很多年后当她再次回忆起这夏日午后的万里云层,也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

  夕阳晚照,凉风习习,两人奔行了一个多时辰,转入了一片幽暗的森林。烈烟石瞧着蚩尤英挺的侧脸在残阳入林的斑驳光线中变幻不定,心中重叉渐转柔和:心想:“原来他长得也还不错。”突然又想到,自己从未注意过男人的长相,今日竟这般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下由微微发烫。

  蚩尤眼角瞥见她淡绿色的大眼一眨不眨地凝视自己,突然晕生双颊,别过脸去:心中纳闷。他素来不解儿女心事,对男女之情也是一知半解,除了对纤纤惊为天人,痴心不渝之外,对其他女子毫不理会,哪里猜得眼下烈烟石的心事?只觉这恶女自从半空摔落之后,就大为古怪:心中也懒得多想。

  又奔了半个时辰,夜色降临,明月初升。蚩尤心中记挂辛九姑等人安危,恨不能立时找到,不加休息,连夜赶路。直到将近深夜,明月高悬,两人才在山谷的大河边歇息。蚩尤抓了几尾鱼,胡乱烧烤,将就进食。

  烈烟石见那鱼烤得一半焦一半生,皱起眉头不愿碰上一碰。蚩尤心中恼怒,也不管她,只管自己大嚼。烈烟石见他吃得香甜,便扯了一片略微顺眼的鱼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刚一品味,立时皱眉吐将出来。

  蚩尤心中暗笑,见她面无表情地去摘食附近的野果,忖道:“妙极,此后顿顿吃鱼。”口中咀嚼那又苦又焦的鱼肉,登时又想起拓拔野来。那乌贼烹饪手艺高超,若是与他同行,一路美食不断,且彼此谈笑风生,可比与这冷漠自私的女子同行有趣了百倍。即便是成猴子与卜运算元喋喋不休的吵嘴声,现在想来,也是直如天上的仙乐。

  两人相对无语,各自休息。烈烟石躺在树枝上,瞧着月光中蚩尤熟睡的脸庞,回忆今日之事,短短几个时辰,竟仿佛已是许久。月色温柔,夜风如水,指尖酥麻犹在:心跳声声,那突如其来的烈火在心中燃烧得如此炽热;心乱如麻,浮想联翩,竟是一夜未睡。

  翌日清晨,蚩尤二人继续动身。此后三日内,两人随着青蚨虫穿山越岭,也下知过了多少河,定了多少路。江山如画,一路行去,烈烟石的情丝日益滋长,悄无声息地盘绕结茧,将她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自拔。蚩尤却毫不知晓,冷傲依旧。

  这一日晌午,两人行到一片丘陵山谷之中:烈日当空,路旁树木惨碧,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白光,蝉声高亢密集。热风拂面,以两人真气之强,亦觉得说不出的炎热。烈烟石苍白的脸上变得嫣红如流霞,额上、鼻尖上都沁出汗珠。

  行了一阵,越来越热,风中仿佛带着炎火,山上树叶都变得蔫黄带卷。放眼望去,景物都已变形,仿佛水中倒影,漂浮不定。两人的衣裳逐渐开始被汗水浸湿,额上的汗珠不断地顺着眼睫滴落。

  蚩尤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想:“奇怪,怎地此地如此炎热?像是到了大火炉里。”青蚨虫嗡嗡振翼,极是兴奋,但飞行得却越来越是缓慢。蚩尤大喜,看来辛

  九姑等人离此不远了。当下振奋精神,继续前行。

  两人又走了半个时辰,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少,山丘也由碧绿转为黄绿,继而转为黄色上丘。两侧山坡上的枯草在热风中簌簌,似乎随时都会燃烧起来。

  转过一个弯,眼前是一片荒漠似的山丘,远处一座石山高高矗立,鹤立鸡群。

  数百个土族百姓正惊惶失措地相互搀扶,沿着山腰小路朝他们定来,时而回头瞥望那石山,催促快行。

  蚩尤心中一动,朝着走在最前的一个白发老者喊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去哪儿?逃荒么?”

  那老者挥手道:“年轻人,快快回头吧!千万不要往前走了!”周围众人也啷啷喳喳地叫嚷着让他们回头。

  蚩尤奇道:“难道前面有什么凶兽?”

  那老者摇头叹道:“比凶兽还要可怕百倍,你不知道明日是六月初六么?”

  蚩尤与烈烟石听得更加不解,不知六月初六是什么大凶之日。

  那老者道:“你们不是土族中人么?”见蚩尤摇头,便道:“原来如此。”

  回身指着那石山,颤声道:“你瞧见了么?那宣山山顶上的桑树?”

  蚩尤抬头望去,白日耀眼,那石山顶上果然有一株巨大的桑树。树围五丈余,道道红色纹理交错纵横,青萼黄花,树枝盘错,树叶一尺来长,红艳如火。远远望去,便如一大团烈火在山顶熊熊燃烧。

  老者道:“那桑树每年六月初六,便要喷出烈火,被风一吹,方圆百里都要被烧成灰烬!所以我们才要赶着离开此地。”

  蚩尤恍然:心道:“大荒奇事果然多得紧。”叉道:“既然这桑树如此危险,你们又何苦住在附近?”

  众人纷纷道:“每年桑树喷火之后,这周围的山丘、平原的上地都变得非常肥沃,种得粮食一年可以收上三季。”“我们眼下只是暂且避上一避,后天还要赶回这里。”

  蚩尤心想原来如此,回头见烈烟石淡绿春波蹙眉怔怔凝望那石山火桑,微有惧意。正要说话,听见众人纷纷叫道:“你们赶快回头吧!今年这桑树反常得很,说不定今日就要喷出大火来了!”

  蚩尤微笑道:“多谢了!”但瞧着青蚨虫急剧振翼,朝那宣山迳直飞去:心中稍一计议,等到众人去得远了,立时提气飞掠,紧追青蚨虫。

  匆然听见烈烟石叫道:“这宣山上的赤帝女桑极是厉害,你别追去了。”

  蚩尤眼见即可找到辛九姑等人,岂肯放弃:心道:“倘若当真是火海,我更加要抢在那龟蛋桑树喷发之前,将他们找到救出。”当下毫不理会,御风疾行。

  烈烟石一连叫了几声,见他不应,又急又怒,翩然飞掠,直追而去。

  热风似火,扑面而来。青蚨虫嗡嗡低鸣,在空中东摇西荡,薄薄的翅翼上突然冒出一缕青烟。蚩尤吃了一惊,连忙将它抓住,默念“春叶诀”,将它受伤之翼弥合,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烈烟石蹙眉道:“你可知这宣山赤帝女桑是什么吗?”

  蚩尤不理,四下探望,御气飞奔,朝宣山上斜斜冲去。烈烟石翩然相随,道:二百多年前,我族赤帝长女南阳仙子为求成仙,苦修之后到这宣山火桑上,由赤帝亲手点燃三昧紫火,将她烧化。南阳仙子在这树上羽化登仙,这火桑残留了她的元神,所以叫做赤帝女桑。”

  蚩尤仍然不理,衣袖猎猎,转眼已到宣山山脚。朝上望去,兀石嶙峋,犬牙交错,蓝天火树,阳光在枝叶之间耀目夺人。

  烈烟石道:“这火桑原就是远古老树,具有灵力,再经三昧紫火焚烧之后,附着南阳仙子的元神,更为厉害。从前我虽然没有见过此树,却时常听长辈反复说起,倘若路过宣山,一定要远远绕行。”

  蚩尤下胜其烦,皱眉道:“那你现下绕行还来得及。”凝神提气,猛地在峭壁上点足疾行,闪电般飞掠而上。

  烈烟石见他丝毫不听,三思孤行:心中大急,猛地跺足暍道:“你这傻子怎地还不明白?以我火族长辈的赤火真气,尚且不敢到这宣山,你这般贸然上山不是自寻死路吗?”

  蚩尤腾越飞掠,不加回答。烈烟石见他身影越来越小,眼见就要消失在一块巨石之后:心中焦急、郁怒、担忧、恐惧齐齐翻涌:忽然想起那日在万丈高空上找不着他的情景:心中登时大痛,眼泪又要涌将出来。这外表淡雅冷漠的女子,此时竟微微颤抖,猛地嘶声大喊道:“等我一等!”突然之间,不顾一切地纵身跃起,翩翩飘舞,朝着那黑影疾追而去。

  三日前蓦然滋长的情丝,一路缠绵,终于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当她泪眼朦胧,心乱如麻,不顾生死不顾规劝将一切都抛在九霄云外,一心只想着那傲岸少年,在这陡峭的宣山石壁上狂奔之时,她终于深深地掉入了那个从未踏足过的锦绣悬崖。

  热风迎面吹来,彷佛熊熊烈火在舐舔着她脸颊上的眼泪,耳边呼呼风声,都化做很多年前那个陌生女人的那句预言。脚下的岩壁越来越烫,犹如莫名火焰,从脚底一直燃烧到心里。狂乱的心绪宛如发丝在风中茫然地飞舞,她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有那上方的黑色身影越来越清晰,仿佛烙印滚烫地烙在她的心底,疼痛然而肆虐地快乐。她彷佛又回到三日前的那狂风之中,在那漫漫云端,瞧不见未来迷失而恐慌的时候,那只手突然紧紧地抓住自己。那一刻开始,她自外而内层层进裂冰雪消融,只剩下最赤裸而脆弱的内心。

  此刻,在这滚烫险峭的山壁上奔跑着,她的心里突然变得一片澄明宁静,仿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这般地奔跑;所不同的只是,她从未有如此时这般明白自己的心情。她要追上并且永远抓住那个让她流泪的少年,抓住那只在她空茫脆弱时抓住她的手。

  烈火在心中熊熊燃烧,泪水突然之间都蒸腾消散,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

  蚩尤在尖石峭壁之间闪电跳跃,眼角瞥见那团红色身影燃烧如火,一路追来,心中微微诧异,下知这冶漠自私的女子何以不顾危险地追随上来?当下不及多想,叫道:“小心那块石头!”

  话音未落,一块巨石猛然松动,朝着烈烟石砸落:烈烟石素手轻扬,将它化为粉末,微笑道:“谢谢。”

  笑声虽然轻淡然而却是欢悦,蚩尤更觉诧异,这几日来这火族八郡主处处透露着古怪,与从前越来越不相同。但此时最为紧要之事乃是救人,双足一点,终于高高的飞上了山顶。

  赤帝女桑高二十余丈,火叶熊熊,热浪灼人,四周空气都成了淡紫色,彷佛有无数的火焰在风中跳跃;脚下的山石犹如热火上的油锅,烫得站不住脚。口乾舌燥,头发也焦枯蜷卷起来。

  蚩尤青光眼绿光暴射,四下眺望,整座宣山隐隐透出紫光,跳跃不定。扫望良久,猛然一震,在南侧山石之旁,赫然躺着一个瘦小的汉子,正是成猴子!

  蚩尤大喜,叫道:“猴子!”跃到他身旁,却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浑身擦伤多处,大汗淋漓:心中大凛,连忙探手其鼻息,见呼吸正常,方才放心。

  当下将他扶起,输入真气。成猴子双眼睁开一条细线,见是蚩尤,登时露出欢喜之色,低声道:“九姑在下面……”话末说完,叉晕厥过去。

  蚩尤凝神查看,终于瞧见下方石洼中躺着辛九姑,离她数丈处躺了卜运算元。

  心中大喜,跳将下去,将二人与成猴子拉到一处。

  此时热风狂舞,那赤帝女桑左右摇摆,火叶簌簌,不断地有火花进将出来,山石更加滚烫。烈烟石也已赶到山顶,左右顾盼,瞧见蚩尤,登时松了一口气。

  蚩尤见她碧眼凝视自己,嘴角微笑,不知在想什么,当下暍道:“楞在那里做甚?快去找柳浪!”

  烈烟石一楞,微微一笑,点头而去。蚩尤见她如此顺从,倒颇奇怪:心想:“这恶女当真古怪得紧,难怪六侯爷说“女人心,海底针”。

  倘若那乌贼磁石在此,恐怕就能猜得她心中想些什么。”当下收敛心神,继续寻找柳浪。

  过了片刻,烈烟石提着柳浪奔到山崖上,喜道:“蚩尤!我找到了!”蚩尤大喜,连忙赶上前来,将柳浪接过,见他只是昏迷:心中大石登时放下。

  当是时,脚下山石突然猛烈震动,两人一惊,抬头望去,那赤帝女桑摆舞如狂,热风啸卷,簇簇红叶如烈火焚烧。蓦地“扑哧”轻响,那赤帝女桑的火叶中突然弹出一团紫色火焰,冲天飞起!继而几团火焰陆续飞出,在空中绽放燃烧,悠悠落下,一触着山石,那山石立时如乾柴遇烈火,“轰”地一声窜起老大一团火焰!

  刹那之间,空中“哧哧”之声大作,无数紫色火焰从赤帝女桑上冲天飞起,落到山上,片刻间两人周围火焰熊熊,陷入滔滔火海!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0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六章 赤帝女桑

 

  狂风乱舞,漫天紫火如落英缤纷。光芒耀眼,热浪滔天,四周刹那化为火海一片。

  蚩尤沈声道:“快走!”一手夹住柳浪,一手抓住烈烟石的手掌,穿过轰然跳跃的火焰,朝着辛九姑等人冲去。

  烈烟石纤手一紧,被他抓在那铁钳似的手中,登时全身一震,那电流也似的感觉再次流袭全身,呼吸不得,思考不能,满心欢悦,随着他轻飘飘地朝前奔去。

  蚩尤将辛九姑四人捆在一处,高高地背在背上,拉起烈烟石的手,朝着山下飞也似的纵掠,护体真气蓬然绽放,在冲天火海中疾行穿梭。但这宣山上的火焰太过妖异,汹涌猛烈,竟似乎能穿透他碧木真气的防护罩,灼烧得他脚掌、小腿生疼无匹。

  紫火漫天,缤纷落下,山石随之处处爆放火焰。红炎青焰,沿着山势急速朝下蔓延,不过片刻,宣山附近的山丘都已化为滔滔火海,那黄上竟似也能燃烧一般。

  蚩尤透过扑面而来的一团又一团火焰,看见方圆数里、数十里都化作漫漫红海,火光跳跃:心中大骇。这火焰如此凶狂,只怕不消到得山下就要将他护体气罩灼穿,自己倒还罢了,辛九姑四人昏迷不醒,纵然其时不被烈火烧死,也要被烟雾呛死。

  心中一动,是了!这山石表面炎热难耐,乃是因为受这紫火热风的炙烤,山石深处想必没有这般炎热。当下将辛九姑四人解下,转身对烈烟石道:“八郡主,你将他们护住!”拔出苗刀,真气贯注,奋力朝着旁边峭壁怒斩而去。

  “轰隆”一声巨响,峭壁进裂,无数的石块四下飞溅,穿过熊熊火焰,立时燃烧起来。蚩尤朝着那进裂处又是接连十余刀,轰鸣巨响,接连不断,石层尘土迸爆开来,化为点点火花。

  眼见那裂洞已有七、八丈深,蚩尤凝神聚意,大暍一声,双手握刀反转螺旋而起,在红光烈焰之中折转翻身,突如怒箭,朝着那裂洞呼啸冲入,“蓬”地巨响,地动山摇,一蓬石雨从洞中暴射飞出。

  烈烟石此时方知他所思,没想到他瞧着这般狂野粗犷,却是粗中有细,刹那之间能有如此决断。却不知为何那日在狂风巨石阵中反会那般傻气,拼着双脚与那老疯子斗气?想到此处,又不禁莞尔。赤火真气螺旋盘绕,将她自己与辛九姑四人护在其中。

  突然听见空中传来狂风呼啸之声,隐隐竟似是一个女子在悲声哭泣一般。不知为何,那声音竟如一块楔子陡然敲入她内心深处。

  周围火焰冲天,漫天紫光,周围烈火“劈噗”作响,那哭泣似的风声在耳边回荡。烈烟石全身一震,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觉得此情此景好生熟悉,似乎从前在哪里看过、听过一般;但这感觉一闪即逝,再也回忆不起来。

  回身抬头望去,只见那帝女桑在烈焰狂风中婆娑扭舞,像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在万丈火焰之中眺着悲戚而狂烈的舞蹈。刹那之间,她胸口又猛地如遭重锤,那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涌入脑海。

  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看见那帝女桑如花怒放,一道紫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那风声在耳边呼啸,声声哭泣印入心中。那紫红色的光芒在空中爆炸幻化,变作一张冷艳悲戚的美人容颜,又倏然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猛地向她抓来!

  烈烟石大吃一惊,只觉一道强烈无比的真气犹如龙卷风般急速倒旋,那紫红色的大手猛地将自己硬生生平地拔起,朝着那帝女桑急速飞去:心中大骇,想要调集真气,却周身瘫软,动弹不得。眼前突然一片紫红色,意识混沌一片,就在昏迷前的一刹那,她费尽周身力气,大声喊道:“蚩尤!”

  蚩尤在那峭壁石洞之内,听见烈烟石撕心裂肺的长呼声:心中大骇,猛地纵身跃出,翻上石壁。恰好看见烈烟石随着一道强烈的紫光直飞帝女桑,帝女桑树干上的红色纹理突然张裂,犹如一张巨口将她吞没!

  蚩尤大惊,当机立断,将烈火中的辛九姑等人重新背上,闪电似地翻身钻入震裂出的幽深石洞。将他们一一放好之后,又在壁上以真气刺穿十几个气孔,这才冲出石洞,朝着那帝女桑飞掠而去。

  帝女桑在风中招摇摆舞,树枝绽放,宛如妖魔。风声如泣,熊熊烈火随着她的节奏跳跃奔腾,一浪高过一浪地朝蚩尤拍打而来。蚩尤凝神聚意,碧木真气浑身爆涨,绿光从苗刀刀锋穿越关冲穴、阳池穴……一路沿着手少阳参交经,直贯体内,在全身经络之间熊熊奔走。

  蓦然仰头狂吼,一道青光从口中冲天飞起。苗刀绿光爆涨,碧木真气被这烈火一激更加凶猛恢弘。

  蚩尤足尖一点,踏火追风,指着那帝女桑喝道:“妖树!将八郡主还我!否则蚩尤将你砍成废柴烧火!”

  那帝女桑在风中摆舞,紫光环绕,风声呼啸,发出银铃似的哈哈狂笑声:“来砍我吗?再妙不过!

  最好将我砍得烟消云散,胜于再受四百年苦痛折磨。”

  蚩尤凌空踏步,闪电飞到,大喝:“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苗刀闪动,风雷滚滚,宛如青色狂飙怒斩而下,朝着吞没烈烟石的树干位置直破而入。

  “轰!”地一声,那树干纹理再次自动迸裂,一道眩目紫光蓬然怒放,将苗刀青光瞬间交缠,猛地朝里拖拽。蚩尤全力劈斩,被她这般虚空拖曳,立时连人带刀拖扯而入。

  眼前一黑,烈火扑面。蚩尤绽放青光眼凝神查看,自己竟是在一个极大的树洞之中:那树洞之内到处是紫火跳跃,热浪灼人远比树外更盛。

  这已是他第二次进入巨大的树洞;四年前在汤谷上,被十日鸟催促掉入扶桑木中,与青帝羽卓丞结下不解之缘。四年之后,在这烈火宣山之上,又进入这帝女桑中,不知又会遇见怎样的人怎样的事?

  耳旁突然响起那银铃似的声音,笑声响彻洞中。蚩尤凝神四顾,只见角落中,烈烟石软软卧倒,昏迷不醒,当下冲上前去,想要将她救起。匆觉一股烈猛火浪当胸猛击而来,真气之强,竟似不在那火神祝融之下!心下大骇,仓促下猛地一掌拍出,气浪鼓舞。

  “扑”地一声轻响,他的碧木真气竟被瞬间破开,一道炙热气浪从自己的掌心没入,重重地轰在体内,五脏六腑仿佛同时燃烧起来,登时低吼一声,朝后猛趺出去,撞在树壁上滑落下来:心中惊骇莫名,这帝女桑中藏匿之人究竟是谁?竟能将自己一掌击败!

  那银铃似的声音“咦”了一声,似乎极为惊讶,喃喃道:“竟然一掌也打不死?”

  蚩尤听得大怒,猛地跳了起来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当蚩尤是蚂蚁么?适才被你偷袭,不留神着了你的道,有本事再来比比。”

  那声音格格笑道:“好!这回我打的还是你的右胸。”话音刚落,那道狂烈迅猛的气浪又排山倒海地朝蚩尤的右胸猛击而来。

  蚩尤此次早有戒备,气海真气澎湃而起,左拳弧行环绕飞击,一道碧光“蓬”

  地爆炸开来,从拳头之上怒射而出,气势如虹,正是水族的“大河东去”。

  以木族真气辅以水族变化多端的招术,威力更盛。

  又是“扑”地一声轻响,那道炙热的气浪仍是闪电般将碧木真气劈开,从他拳头经由经脉直破体内。

  经脉疼痛如灼,蚩尤低吼一声,再次朝后飞跌出去,落地之后双手撑地,立即跳将起来,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再来!”

  那声音讶然道:“你是谁?竟然打你不死,好生厉害。难道……难道是你吗?”

  说到后面几个宇,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蚩尤自到汤谷之后,从未吃过这样的败仗,即便那日与火神祝融的紫火神兵相斗,他也苦苦支撑了许久。此刻心中惊怒交集,好斗好强之心大盛,说什么也要与这神秘人斗上一斗。

  那声音突然幽幽道:“赤郎,是你吗?当真是你吗?”

  蚩尤一楞,暍道:“要打就打,这般要诈干嘛?”

  那声音又颤抖道:“是了!一定是你!你终于来找我了么?”

  蚩尤听她话音凄楚,可怜之极,怒火登时消了一半,道:“我叫蚩尤,不是你说的赤郎。”

  那声音又道:“是你!定然是你!你……你已经转世了吗?连我也认不得啦?”

  声音悲苦,如泣如诉。

  蚩尤心想:“难道她也是像羽青帝一样,是困在此处的某位前辈的元神吗?”

  突然想起之前烈烟石所说,一百多年前,赤帝长女南阳仙子在这火桑树上被赤帝以三昧紫火烧化成仙,难道她便是残留在树内的南阳仙子的元神吗?

  当下小心翼翼地道:“你是南阳仙子么?”

  那女子“啊”地一声,颤声道:“赤郎!你记得我啦!”欢喜之下竟似要哭出声来。

  “糟糕!”蚩尤心道:“这么一来她可认定我就是那什么龟蛋赤郎了。”连忙否认。果不其然,那女子道:“你不要骗我了,赤郎!倘若你不是赤郎,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南阳仙子?又怎么会在今日到这宣山来找我?又……又怎么会和他一样的狂妄倔强?赤郎!你一定就是赤郎!”

  “呼”地一声,蚩尤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紫光,摇曳之后化为一张冷艳凄美的女子脸容,凝视着他,泣声道:“一定是你!赤郎!赤郎!你终于来看我了!”

  那团紫光陡然逼近,咫尺鼻息,在他耳旁一声声地哭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薄情汉,一百多年来也不肯瞧我一眼,我当真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蚩尤大觉尴尬,进退不得:心想:“不知这前辈有什么隐密之事,倘若将自己错认为情郎,尽数说出来岂不难堪?”当下退了一步道:“前辈,我并非赤郎,也不是他的转世。”指了指昏迷的烈烟石道:“我只是来将她带离此地的。”

  那南阳仙子摇头道:“天下决计没有这般巧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原因,今日老天让你到了这里,你一定就是赤郎。”

  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她认定我是那赤郎,只怕更加不能放我和八郡主离开此地了。”

  南阳仙子道:“你当真认不得我了么?”见他眼睛始终凝视着烈烟石,登时大怒,厉声道:“你这个负心汉,才刚刚转世便将往日之事全忘了吗?又和这个贱女人勾搭上了吗?”

  蚩尤还未说话,她突然蹙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是了!这女人既然能在山上瞧见我,定然是与我有些渊源。难道她的身上也有我传承的元神么?”突然展颜笑道:一是了!是不是因为她有我的元神,所以你才与她相好呢?”

  蚩尤心中暗叹:“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一路行来,遇上的怎么净是古怪的疯子?”但瞧她适才神情言语,只怕也是一个伤心人,当下倒也不忍就此驳斥…

  心中计议如何乘她不留神之时,抱起烈烟石逃离此地。

  南阳仙子见他默然不语,只道他已经想起前世之事,颤声道:“果然如此!

  赤郎,你……你记起来了么?”突然“呼”地一声直往烈烟石冲去。

  蚩尤大惊,喝道:“你要做甚?”猛扑上前。紫光一闪没入烈烟石体内。蚩尤冲到烈烟石身边,将她抱了起来,却见烈烟石“嘤咛”一声,双眼缓缓睁开,淡绿色的眼波带着泫然泪光,凝视着他。抬起纤纤素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柔声道:“赤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蚩尤又惊又怒,知道这南阳仙子的元神已经寄入烈烟石体内。以她适才强猛的真气与元神来看,必定远胜于烈烟石,倘若这南阳仙子从此赖着烈烟石的躯壳不走,烈烟石只怕永无清醒之日了!

  心中大急,那烈烟石虽然自私冷漠,但毕竟是火族八郡主,事关重大,而且自空中摔落之后,盖是因为反省的缘故,性情大变,也已没有此前那般惹人生厌了。

  如果当真就此被这南阳仙子霸据身体,岂不是糟之极矣吗?

  南阳仙子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凝视他半晌,泪水滚落,紧紧地将他抱住,将头埋在他的肩上,泣声道:“我等了你一百多年了,你竟忍心不来看我。”

  蚩尤心中一动:“是了,先将她稳住,想法子顺着她的口风,将她骗出八郡主的身体,然后乘她不注意时抽身离开此地。只要冲出这帝女桑,她的元神便不能奈我们何了。”当下故意道:“你说我是赤郎,怎地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南阳仙子见他语气松动,大喜道:“你既已转世,前生之事原本就难以想起。

  但你能在今日来到这里,又记得我的名字,这便说明你心底深处还没有将我忘记。”

  蚩尤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既是如此,你便和我说说我们前生之事,看看我能不能记得起来。”

  南阳仙子大为欢喜,轻轻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蚩尤登时面红耳赤,一把将她推开来。瞧见那张俏脸嫣红,淡绿的眼波中满是绵绵情意,分明是烈烟石在含情脉脉地瞧着自己,更为尴尬,怒道:“他奶奶的……你这般胡来,我可要走了。”

  南阳仙子嫣然道:“从前你最喜欢我咬你耳朵,你忘了么?”

  蚩尤喃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姓赤的怎地如此肉麻。”

  南阳仙子哼了一声笑道:“你不仅肉麻,简直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无赖!”

  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真恨不能一剑将你杀了!”

  蚩尤心想:“既是这等寡廉鲜耻、薄情寡义的无赖,怎地不早一剑杀了?累得我今日在这树洞之中如此尴尬。”

  南阳仙子轻轻地抓住他的手,柔声道:“赤郎,你还记得么?那年春天我们在瑶碧山上的初次相逢?

  那一年我十八岁,刚刚被长老会授以“火族亚圣女”,人人都说再过十年,我就可以成为火族圣女了。

  那时在我的心里,也一心只想成为全族最为高贵圣洁的女子。”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不是遇见你这个无赖冤家,只怕我早已经是了。爹爹让我去参加那年夏天的昆仑山蟠桃会,说要在蟠桃会上,将我正式介绍给五族王侯贵族。我长了十八岁从来没有出过赤炎城,想到能去那最为盛重有趣的蟠桃会,心里便兴奋得紧。

  “那一年的蟠桃会开得特别早,定在五月初十。四月初,爹爹还在闭关修行,让我独自前往昆仑山,一路上也好增加些阅历。那时天下太平,我的武功和法力又高得紧,他丝毫不担心我会出些什么事。怎知,怎知我偏生就遇上了你这个冤家。”

  她温柔地凝视着蚩尤,笑得又是凄凉又是甜蜜:“我欢欢喜喜地出了城,沿着爹爹所给的路线,朝昆仑山出发。一路上游山玩水,想着一个月后的蟠桃盛会:心里快活极了!在鼓钟城外的驿站里,我遇见了几个土族的年轻公子,他们也都是前往昆仑山参加蟠桃会的,听说我是赤帝的长女,都对我巴结得紧,要和我一道同行。是了!一个叫平思南的白脸小子,是土族平长老的独子,自命风流得很,一路上对我大献殷勤……”

  她见蚩尤皱眉不语,只道他听了不高兴,展颜柔声道:“你可别不欢喜,那时我的心里,对男女情爱之事丝毫没有兴趣,见了他那嘴脸,只觉恶心得很。只是我

  既是亚圣,他又是土族平长老的独子,事关两族,我也不能让他太过难堪,倘若依着我的性子,早已将他的那双眼睛挖出来喂野狗啦!”

  蚩尤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怎地火族的女子全是一般的脾性?”

  南阳仙子道:“那几个小子一路跟着我,甩脱不得,我也不理他们,只管一路定去,欣赏沿途大荒景色。经过那瑶碧山时,正是午后。香单茂密,紫情花盛开,风中都是那甜蜜的香气,在阳光中闻来,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开来。我站在山腰上,看着绚烂的紫情花开遍山坡,长长的绿草在风里摇摆,蝴蝶飞来飞去,再也舍下得走开。我沿着山坡,在瑶碧山里闲逛,瞧见山谷中有一个很大的水潭,阳光照在水潭上,晃得我的心都软了。若不是那几个讨厌的小子一路跟着,我定然要在那水潭里洗个痛快。

  “便在此时,我突然听见那水潭中传来一阵阵的歌声,然后那水潭突然翻溅开来,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从水潭里跳了出来,高高地越过山坡,一丝不挂地站在我的面前。”南阳仙子的双靥嫣红,目光闪闪地望着蚩尤,微笑道:“那就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蚩尤“啊”地一声,虽然性情狂野,但听到此处也不禁颇觉尴尬,口里含糊应诺。

  南阳仙子脸上一红,突然有些害羞,低声道:“下午的阳光温暖灿烂,你……

  你那东西便直挺挺地在阳光里立着,笔直地对着我。我长了那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丑陋的东西,一时间呆住了。你似乎也没有想到山坡上突然多了一个女人,也稍稍楞了楞。然后你竟然就哈哈大笑起来,问我:“你在这山上偷看了多久啦?”。”

  她“噗哧”一声笑道:“你说世间竟有像你这样无耻的人吗?还道自己美得紧,竟有女子会在一旁偷看这样丑怪的东西?我当时气得险些晕了,突然赤条条地跳出个男人,朝我展示这么个怪物也就罢了,竟然一口咬定我故意在一旁偷看。

  那时我可是什么也没有见过的大闺女,脾气又爆得紧,大怒之下便向你出了手。”

  她红着脸微笑道:“想不到你本事高得很,轻而易举地将我的进攻化解开来,赤条条的身体在我眼前晃来晃去,那根丑怪的东西也在我的眼前不断晃动,口中竟然还笑嘻嘻地说些疯言疯语;我气得快要哭出来了,真想将你剁得稀烂。

  “便在那时,那几个土族小子瞧见了,还道是献殷勤的机会到了,连忙冲将上来齐齐向你出手。却不知我心里更加厌恶他们,这等晒心尴尬之事让他们瞧见了,倘若传到大荒之上,我还要做人么?那一刻我直想将他们杀得乾乾净净。”

  蚩尤皱眉心想:“别人出手帮她竟还遭她这般忌恨,女人心果然比海底针还要难以捉摸。”

  南阳仙子道:“你竟似乎瞧出了我的心事,突然出手如电,刹那间将那几个土族小子尽数杀死。我见你突施辣手,不由得呆了。你笑嘻嘻地对我说:“怎能让这几个小子毁了你的清誉?”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些感激,想不到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竟然这么了解女孩的心思。不知为何,对你的恨意立时消减了许多。

  瞧着你大大咧咧地插着双手站在山坡上,忽然发觉原来你的身体竟……竟是这么的好看。”

  她呆了半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在这树里备受煎熬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脑海中出现的,十有八九都是你赤裸着身体,插手站在阳光灿烂的山坡上的情景;在那一刻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男人的身体也可以如此美丽。”

  蚩尤听她吐露内心深处的隐密,不禁大为尴尬,一声不吭。南阳仙子又道:“是不是你发觉我在盯着你看呢?你竟然又厚颜无耻地笑道:“既然眼下这里没有旁人,你也在这水潭里脱光了让我瞧瞧,否则我岂不是大大的吃亏么?”我突然清醒过来,恼怒之下,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杀了。但你的手脚快得很,我还来下及动上一动,已经让你封住了经络。”

  她碧眼春波荡漾不定,双颊流霞飞舞,轻声道:“你……你将我的衣服脱光了,一边脱一边还赞不绝口,我又羞又恼,登时昏了过去,醒来之时发觉自己光着身子斜躺在水潭中的巨石上,你就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动弹不得,连说话也发不出声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般受过欺负,从来没有这般无助和脆弱:心中又羞又恼又怒,恨不能立时死了:心想:倘若被爹爹和长老会知道了,莫说当不上圣女,只怕还要被他们关在赤炎城里:水远不能出城门一步。我的清誉、未来都毁在你的手里厂……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流下泪来。

  “你瞧见我哭了,似乎有些慌了手脚,一个劲儿嬉皮笑脸地逗我,我越发伤心,眼泪就越流越多。

  你突然叹了一口气说:“罢了罢了,再哭我便要心碎了。”

  说可以将我经络解开,但我需得老老实实,不可以要诈。我心想,只要我解开了经络,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你杀了,当下止住眼泪,假装答应。

  “你笑嘻嘻伸手在我身上拍打了一通,将我的经络重新解开。我故意装做虚弱老实的模样,穿上衣服,随着你上了山坡,等到你背对我的时候,我突然将师父传给我的“飞英紫火丹”尽数打出。”

  蚩尤失声低呼,这“飞英紫火丹”他曾经听说过,乃是由火族圣物“紫火冰晶”中提炼出紫火晶石,与“飞英石”炼烧七七四十九日而成。两物都是极为阳烈暴猛之物,一旦在风中撞击,立时爆炸,蔓延成熊熊烈火。突然心中一动,是了,适才从这帝女桑中抛射出的紫火难道也与这“飞英紫火丹”有关么?

  南阳仙子见他脸上闪过惊异的神色,凄凉微笑道:“傻瓜,倘若那飞英紫火丹能将你烧死,我们又怎会有后来的冤孽?我将那飞英紫火丹打出之时:心中突然一阵后悔,不知为何,竟希望你不要被那烈火烧死。大火在整个瑶碧山上熊熊燃烧,山坡上的香草和紫情花刹那间都烧了起来,你站在山坡上,周身燃烧着火焰,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我,竟然若无其事地冲着我微笑。突然之间,你身上的火焰尽数熄

  灭,周围的大火也逐渐转小。只有远处山坡的松树林依旧像火海似地燃烧着。

  那时正是黄昏,大火映红了天空,和天边的晚霞一起飞舞。

  “当时我吓得呆了,不知你究竟是谁,竟然连飞英紫火丹也烧你不死,当下就傻傻地问你。你指着远处火焰熊熊的松树林,笑嘻嘻地说:“我是在这山上认识你的,又是在这山上被你烧着的。你瞧,那松树林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我就叫做赤松子吧!””

  蚩尤大震,失声道:“什么?赤松子?”他曾听长辈说过,一百多年前,一个叫做赤松子的水族浪子,曾经威震天下,数月之内如流星闪耀大荒。当时被神帝神农氏倚为“大荒雨师”,少年得志,风光无双,甚至有人认为,神农之后,最有希望成为神帝的,便是这突然出现的水族浪子。但是不知为何,仅仅数月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南阳仙子微笑道:“你现下记起来了么?你便是赤松子,大荒雨师赤松子。”

  她软软地靠在蚩尤的肩上,柔声道:“那时我瞧着你站在漫天晚霞、满山火光下,笑得那样玩世不恭、镇定自若,又说出这么一句荒唐的话来,突然觉得全身虚脱无力,脑中一片空空荡荡,只有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就是在那一刻,我喜欢上了你,毫无保留、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如蚊蚋,但那绵绵情意,听来让人销魂蚀骨,意夺神摇。蚩尤心中微微一荡,立即收敛心神。

  南阳仙子道:“你再也没有说话,只是插着手,咄咄逼人地凝视着我,嘴边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那时我软绵绵地坐倒在地上: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不知你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心里在想,你眼睛贼忒兮兮的,多半又在想着坏事,倘若你过来抱我,我该怎么办呢?正在胡思乱想,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你突然走了过来,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只是离了三尺的距离,坐在我的身旁,目不斜视,看着那片燃烧的松林。那时我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不知为何却又说不出的失望。

  “我们就这样并排坐在山坡上,望着火光一点点熄灭,晚霞一点点黯淡。夜风吹来,带来香草、紫情花的香味,也带来烧焦的气息。漫天的星星密密麻麻地闪烁着,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一般。

  “你始终没再说话,脸上那嬉皮笑脸的神情也不见了,只是望着天空,想着心事。我当时想,这个人当真古怪得紧,做的事情总是在人意想之外。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坐在一起,在山坡上吹了一夜的风。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山坡上烧焦的香单在风里摇摆,紫情花依旧绚烂地盛开,就连那片松树林也黑漆漆地一如昨日,只是漫山遍野,再也不见你的踪影。

  “我在瑶碧山上漫无目的奔跑,跑遍了每一处山坡。我究竟在找些什么呢?

  那时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突然之间阳光变得如此暗淡,风中也没有丝毫的清香,这美丽的瑶碧山,对我来说,竟然变得完全两样。

  “我在山上呆呆地坐了一个时辰,直到下午才空空荡荡地下了山,朝着昆仑山继续出发。一路上,我瞧见高山,就想起你结实健壮的身体:瞧见江河,便想起你变幻莫测的眼睛:有时候背后一阵山风吹来,我会突然以为是你的笑声,惊喜地回过头去;有时候独自在河边停下休息,也会忽然在水中看见你的身影。那时我在想:我一定是着了那无赖的妖术了,才会这般每时每刻地想他:心中登时一阵惊慌害怕。”

  南阳仙子突然抬起睑,淡绿色的眼珠痴痴地凝视着蚩尤,微笑道:“赤郎,你究竟对我施了什么妖法?让我从那时起,一百多年间没日没夜地想你呢?”

  蚩尤心中大震,对于女人心,他从不了解,但此刻听她缠绵追忆,又突然想起当日在古浪屿上,听龙神回忆往昔情事的场景:这两个女子,都是本领超卓的奇女子,但却都为情之一字,如此铭心刻骨,难以自已。对这火桑树中百年孤魂,不禁同情更盛。

  南阳仙子道:“我走了几千里路,便想了几千里的你。那时我不再关心昆仑山上热闹有趣的蟠桃会,不再关心火族圣女。我只是想,何时能够再见到你呢?

  对你的思念让我越来越害怕,但越是害怕就越是难以脱离。我对自己说了不下千遍:我这般想你,是因为我恨你;下次见着你的时候,一定要千方百计杀了你。

  二个月后,我来到了昆仑山。山上已经来了许多五族的长老贵族,赤炎城的长老们也已经到了,但是爹爹还没有出关。白帝安排我们住在昆仑山颠的贵宾馆。

  每天临窗望着万丈悬崖中,彩鸟翩翩,白鹤飞扬,我却在思念那个开满了紫情花和香草的山谷。”

  蚩尤心中一动:心想:“不知那时她有没有遇见纤纤的母亲西王母?”突然又想到:“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一百多年前西王母尚未出世,又怎能让她瞧见?”

  心中暗骂自己愚蠢。想起纤纤,自己又是一阵心旌摇荡。突然那只“两心知”又大口咬噬起来,登时痛得全身一颤。

  南阳仙子沈浸在回忆之中,没有察觉到他痛得面色发白,汗水滚落,继续道:“我在昆仑山上住了几日,却连一次房门也没有出过,每天就这般呆呆地倚着窗户,看着万里山壑,日升日落。那天傍晚,忽然听见房门外有人说话,那声音好生熟悉,尤其是那玩世不恭的笑声。我突然记起,那是你!刹那间我满心欢喜,不顾一切地奔了出去。果然看见你从那崖边的空中长廊走了过去,身边还有一个妖艳的黑衣水族女子紧紧相随。看着你们亲密低语的模样,我的心突然沈了下去。”

  她突然将蚩尤的手狠狠地捏紧,颤声道:“你这个薄情寡义的无赖,就是喜欢四处留情。在蟠桃会前的三日之内,我便瞧见你换了五个女伴:和那些贱人在一起,就那般快活么?”蚩尤心中剧痛,又被她猛然一捏,更是难忍,正要拔身而起,却觉手上陡然冰凉,一颗泪水在他手背上溅开,继而串串泪珠接连滴落,听见她低声道:“从那时起,我便已知道你是个风流寡义的男子,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像飞娥扑火:心甘情愿地掉进去呢?”

  蚩尤不忍就此将她推开,当下忍痛继续坐着。心想:“那“两心知”怎地又突然发作?难道是那妖狐听见我心中想什么,恼怒之下又遥控它么?”

  南阳仙子道:“你瞧见我了,似乎也颇为惊讶,朝着我笑了一笑,若无其事地搂着那贱人从我身前走过。一直瞧着你远远地消失在长廊尽头,我仍然在全身发抖,靠着房门,全身虚脱无力,脑中一片空茫,突然一个念头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分明,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

  “那日开始,我便在昆仑上四处找你。昆仑山的贵宾中,没有你的名字,原来你只是一个不知名的水族浪子。但你又是如何混上这昆仑山的呢?我花了三日,才找到你的住所。那时已经是蟠桃会的第一天了,我决计在那天晚上,潜入你的房中将你杀死。

  “五月初十,蟠桃会在昆仑山瑶池宫正式开始,除了我爹爹街未出关,不能及时赶来之外,几乎所有的帝、女、神,仙、贵族长老都来齐了,六百多人坐在瑶池宫里,开始四年一次的盛会。隔着瑶池的水雾,我四处搜索你的身影,终于让我在

  寒玉阁的角落里发现了你。这等时刻,你竟然还和两个木族贱人调笑,丝毫不把周围的贵宾放在眼里。我心中又怒又恨,恨不能立时将你连同那两个贱人碎尸万段,烧为灰烬。瑶池宫中发生的其他事情,我再也没有看见、听见,一双眼睛就这样盯着你,盯着你身边的那两个贱人。

  “不知道谁说了什么,你突然哈哈狂笑起来。瑶池宫中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你的身上,你搂着那贱人,嬉皮笑脸地说:“谁说今年大旱,中土无法降雨了?

  只是五族的雨师太也差劲,不能化水为云,化云为雨。”我这才知道众人谈论的乃是今年中土大旱之事。那年天下大旱,大荒的各族雨师与神巫都想尽办法求雨,但雨量始终不足:在那瑶池宫中,多少雨师神巫,被你这般一说,那还能不动怒吗?你这狂妄放肆、玩世不恭的性子,当真是让人气恨。”

  她的嘴角牵起微笑,柔声道:“瑶池宫中当即寂静下来,每人都楞楞地盯着你,多半在想你这小子究竟是哪里来的黑头炭,说话这般狂妄嚣张?十几个五族雨师站了起来,冷笑着说:“既然阁下口气如此之大,想必要比我们这些差劲的雨师强得多了?今日天下英雄都在这里,阁下为何不现两手让我们见识见识?”

  你大大咧咧地笑道:“那还不容易?只要我赤松子愿意,立时便可以让这昆仑山下上一整日的暴雨。”众人听了都哗然起来。我听见你自称赤松子:心中登时甜蜜起来,对你的恨意又消了一半。”

  蚩尤心道:“是了,这定然就是传说中的昆仑山雨师之争了。”继续凝神倾听。

  南阳仙子道:“我瞧你大摇大摆地定到瑶池边上,空中晴空万里:心中忽然替你担心起来。那十几个雨师冷冷道:“倘若你不能让这昆仑上下起暴雨呢?”

  你哈哈笑了起来,突然将手指朝我指来,说道:“倘若不能,我就让那位姑娘将我的心剜出来,拜祭天地!”我大吃一惊,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盯在我的脸上,神情古怪,让我好生难为情:心中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原来你早已在人群中瞧见我了。但不知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誓言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1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七章 情火似海

 

  南阳仙子道:“那十几个雨师冷笑不止,我瞧他们神情,多半想要暗地里破坏使诈,不由更加为你担心。此时却听见神帝笑道:“这位小兄弟,你若是能让昆仑山下起暴雨,我便封你为大荒雨师,专门负责大荒降水之事,如何?”众人听了更加哗然。大荒雨师之位已经空缺了近三十年,五族中许多神巫和雨师都暗暗觊觎,神帝竟然要将这位子许诺于你,那不是更加让人嫉恨吗?

  “你哈哈大笑,竟然大言不惭地说:“那就多谢神帝了。”伸手在袖里摸来摸去,寻了半晌,抓出一个柳叶似的淡绿色冰晶,在空中抛了一抛,张口将它吞入。

  片刻之间,你竟然化成一条巨大的赤色虬龙,盘旋着朝空中飞去。瑶池宫里的人们都好生吃惊,以你当时的年纪,竟能化为这样巨大的兽身,那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了!我看着你飞入蓝空: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那时我想,倘若你当真失败了呢?我真的要剜出你的心来吗?一想到这个念头,我全身便开始发起抖来。片刻之前,我还在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但片刻之后,我满心期盼的,却是你能毫发无损,平平安安。我就这般颠来倒去地胡思乱想,看着你在空中飞舞:心中突然对老天祷告:倘若今日昆仑山下起暴雨,我少活二十年、三十年也愿意。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突然响起焦雷,一声接着一声,震在我的心上,震得我说不出的欢喜。瑶池宫内一片骚动,昆仑山已经两个多月没有降过一滴雨了。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涌来无数的云朵,在空中厚厚堆积。过了片刻,大雨倾盆落下,整个昆仑山笼罩在蒙蒙的雨雾里。瑶池宫内发出一片欢呼声,我忍不住也跳了起来,大声地欢呼,泪水下断地流出。

  “你在云层中穿梭,雨越来越大,瑶池宫中的那些雨师、神巫们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三你在空中哈哈大笑,重新变回人形,降落到瑶池宫里,神帝欢喜得很,当即便宣布封你为大荒雨师。但是五族之中纷纷有人跳将出来,说大荒雨师可不是落一场雨就能当上的,除了御云唤雨术之外,还需得有其他本事,能令天下英雄臣服才行。哼!那些人心里嫉妒,才变着法子来阻拦你。”她微笑道:“可是谁让你年纪轻轻,便那般狂妄嚣张呢?

  “那些人里,有木族的飞驽、金族的白贤、上族的羊弓鹤,甚至还有我的表哥烈长桑,个个都是当时顶尖的高手,只有你们水族中人,瞧见你以水族浪子的身份大出风头,都颇为得意地支援你。可是这些人中,暗暗嫉恨你的,也不知有多少?

  我心里紧张得很,你却笑嘻嘻地毫不在乎,说:“今夜雨停之前,倘若有人能将我打败,我就从此再不踏进大荒一步。”那些人听了这话更加生气啦!就连那些原本不吭声的王侯贵族们也变了脸色。”

  蚩尤听得出神,连心中剧痛也渐渐不觉得了:心想:“瑶池宫中聚会的,无一不是大荒顶尖人物,这赤松子竟敢说出这般大话来。段叔叔号称狂人,可是比起这姓赤的,可又不知差了多少倍。”他素来桀骛狂野,这赤松子的行径倒是大对他的脾胃,对这素未谋面的传奇人物,不禁起了钦佩向往之意。

  “众人见你这般狂妄,都着恼了,那飞驽第一个向你挑战。他的“铁木羽箭”号称天下第七名箭,岂料一连七十二箭,一箭也没有射中你,反倒被你谈笑间反弹一箭,射穿了右手。接着便是白贤和羊弓鹤,出手不到两个回合,便被你封住了经络,丢到瑶池之中。他们两人快要气昏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南阳仙子微笑道:“第四个是我表哥烈长桑,那时他可是我们火族烈家的翘楚,武功和法术都高明得紧,但是他也只抵挡了十个回合,便被你一指将紫电刀震飞。从上午到黄昏的三个多时辰里,一共七十八名高手向你挑战,但竟没有一个能与你斗到百招之外,眼看天色将黑,我心里正暗自欢喜,不想青帝灵感仰竟突然起身,向你挑战。”

  蚩尤听到“青帝灵感仰”五字,登时大怒,猛地一拍洞壁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个老匹夫心胸狭隘,卑劣无耻!”

  南阳仙子微微一怔,喜道:“赤郎!你想起来了吗?”碧眼凝视着蚩尤,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蚩尤楞了楞,含糊道:“你往下说吧!”

  南阳仙子只道他已记起部分前世之事,满心欢喜,接着道:“那灵感仰……那

  老匹夫性子乖僻,又目中无人,想来是见你比他还要狂妄:心里嫉恨,便不顾身份向你挑战。瑶池宫中登时寂静下来,大家都呆住了,那些雨师、神巫却幸灾乐祸,一心等着看你出丑。我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你却依旧毫不在意,插着双手满脸玩世不恭的神情。

  “老匹夫正要动手,神帝说道:“再过半个时辰天便要黑了。若是到了那时,这位小兄弟还未落败,这大荒雨师便非他莫属了。”神帝倒真是个敦厚的长者,生怕你吃亏,先将这规则重复了一遍。老匹夫冷冰冰地说:“不必了!若是一百招之内不能将他打败,这场比试就算是他赢了。”话一说完,就朝你出了手。

  “那老匹夫极是厉害,第一招就险些让你挂了彩。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手心里都是汗水,一逼一遍地在心里祷告上天,让你平安无事。你笑嘻嘻地左闪右避,转眼之间就已经受了十几处伤,浑身鲜血,但脸上依旧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无赖神情。”南阳仙子紧紧地抓住蚩尤的手,掌心微湿,语调微微有些发抖,似乎回想起当日险状?仍然颇为紧张。

  “一连斗了几十回合,你虽然遍身是伤,极是狼狈,但仍然谈笑风生。瑶池宫里,众人见你竟能与老匹夫缠斗这么久,都极为惊讶,就连起初看你不起的一些贵族王侯也禁下住为你叫好。斗到第七十六回合时,老匹夫终于使出了“冷月十一光”,那柄弧形剑刚一出鞘,便将你刺了九处重伤。瞧着你血人似的站在剑光之中,我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这么危险的时刻,你竟然大大咧咧地朝我微笑,对我传音说:“小美人儿,你的眼泪是为我流的吗?一颗颗落在地上太过可惜,将它们装在匣子里送给我吧!”我被你逗得笑了起来,但泪水却流得越来越多。赤郎,你总是这么狂妄放肆,别人越是担心害怕的时候,你却越是嬉皮笑脸。我突然心想:倘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啦!”南阳仙子叹了一口气,将头埋在蚩尤的胸前,素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胸膛,低声道:“赤郎,便是在那一刻,我发觉自己喜欢上了你。”

  顿了半晌,才叉道:“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从口里吐出那柄水玉柳刀,刹那之间反守为攻,向老匹夫一口气攻出了二十二刀。大家都吃惊地站了起来,我也几乎下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你苦苦支撑这么久,竟还能瞬息反攻,险些将那老匹夫杀得大败。

  “那老匹夫动了真怒,“冷月十一光”重重地砍在你那水玉柳刀上,登时将你震得脱刀翻倒,身受重伤。老匹夫朝你刺出最后一剑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以为你死定啦!我正要个顾一切地动手阻拦,却瞧见你突然伸出两根手指,闪电似地将“冷月十一光”夹住,以老匹夫的真气,竟也不能突进分毫。”

  “瑶池宫里的人们都看得呆住了,老匹夫眯着眼睛看了你半晌,突然抽回剑,一言不发地下了山。你笑嘻嘻地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衣服,走回到座位上。不知过了多久,神帝忽然拍起手来,大家这才霍然惊醒,纷纷鼓掌。那些雨师、神巫又是惊讶又是愤恨,我泪眼模糊,望着你一瘸一拐地穿过漫漫人群:心里说不出的快活和骄傲。

  雨渐渐地止住了,星星淡淡地闪烁,昆仑山上的彩灯也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大家坐在瑶池宫里继续晚宴,到处是歌舞,到处是人影,而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却笑嘻嘻地坐在寒玉阁里,一边喝酒,一边和身边的女子调笑,再也没有瞧过我一眼。赤郎,你……你就是这般地薄情寡义,反覆多变,总是先将我的心带到最高最高的云端,然后毫不留情地重重地摔落到万丈深渊里,再用万钧巨石压得粉碎。”

  南阳仙子咬着唇,目中泫然道:“我冷冰冰地坐在人群里,觉得与你隔得那么遥远,突然发觉自己先前是多么的可笑!我是你的什么人呢?素不相识,却这般一厢情愿地为你牵肠挂肚,为了你的一两句无心调笑心醉神迷。在你眼中,我与那些女子又有什么分别呢?瞧着你将一个女子搂在怀中,与另外一个女子放肆地耳语,轻吻她的耳垂,我的心裂成了千千万万片,又开始恨你,咬牙切齿地恨你,咬牙切齿地恨我自己!

  “我再也看下下去了,忍着眼泪,离开了瑶池宫,一路上想着你与其他女子在一起的情景:心如刀割,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想到你可能也在其他女子面前,那般赤条条地插手站着,无赖似地微笑,我突然心痛得几乎晕厥,扶着长廊的柱子,全身颤抖,泪水汹涌而出,无法呼吸,无法思想,无法挪动身体。

  “突然从我身后探出一只手,手里捏了一个淡蓝色的水晶盒,我的泪水连珠似的滴落在那水晶盒里。我猛吃了一惊,刚要回头,就听见你笑嘻嘻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降雨么?因为我专门收集女人的眼泪。”南阳仙子紧紧地抱着蚩尤,哭泣道:“你这无赖,你这轻佻的无赖,明明知道我的心被你踩碎成泥,却还这般嘲笑我。”

  蚩尤听到此处:心中大为不以为然:心道:“这赤松子这般折辱女子,实在有失英雄气概。”对他的钦佩相惜之意,登时打了个折扣。

  南阳仙子哽咽道:“我心里好生难过,但我素来要强得紧,岂能这般示弱?于是我用真气将眼泪蒸腾,转过身冷冷地说:“可惜了,今日你这狗贼侥幸降雨,否则便可以亲手将你的心剜出来了。”你挑着眉毛笑嘻嘻地望着我,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说:“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然后……然后你这无赖就忽然吻了我。

  “你的舌头强横地撬开我的嘴,肆无忌惮地在我的口里辗转吸吮,突然之间我全身瘫软,泪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脑中一片迷糊,轻飘飘随着你每一次的吸吮而神魂飘荡;我多么希望就这样被你吸入嘴严,吸到身体里,和你化为一体啊!

  那一刻,我仿佛忽然崩散了,粉碎了,只有心还在强烈地收缩、幸福地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放开了我,我呆呆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你笑嘻嘻地递给我一根浅绿色的草,说:“这是瑶碧山的回音草。那夜你睡着的时候,我对着山谷说了一句话,不知这你有没有听着?”我呆呆地接过回音草,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不怀好意地笑着,转身消失在长廊外朦胧的月色中。

  “我握着草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呆呆地坐在窗边,一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风吹来,回音草在月光中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声音,反反覆覆,像一连串的重锤将我击倒,让我从此再也无法从这声音中逃离。“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南阳仙子眼波如醉,叹息道,“赤郎,这就是那夜在瑶碧山谷中,我睡着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么?”

  那三声“我喜欢你”叫得低徊甜蜜,缠绵入骨,听得蚩尤面红耳赤:心道:“这赤松子果然好生肉麻,但她却偏生这么喜欢,当真奇怪之极!”

  南阳仙子道:“这根回音草从此一直在我的怀里贴身藏着,每次伤心难过之时,我就要将它取出来,在风中一遍又一遍地听着。每听上一遍:心里的疼痛便要消减一分。”她突然微微颤抖,流泪道:“可惜……可惜在这火桑树上,它连同我的躯体,被烧成了灰烬。倘若这一百多年,它依旧还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被这无穷尽的苦痛折磨得如此难过。”

  南阳仙子簌簌发抖,泪水浸透了蚩尤的衣襟。过了片刻,才定下神来继续说道:“那夜,我听着回音草在风中发出的声音,整个人仿佛都被融化了,泪水不断地涌出来,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和甜蜜。赤郎,从前我曾听人说过,女人喜欢让她笑的男子,但她真正生死不渝所爱的,却是让她哭的男人。难道我喜欢你,当真是因为你总有办法让我流泪吗?无论是使我欢喜,还是难过?”

  蚩尤皱眉不语:心中大为奇怪,只觉女人的思路果真是诡异无比,无法猜度。

  南阳仙子道:“我听着回音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快乐得几乎要崩爆的心情,冲出门,一路腾云踏雾地去找你:在你住的崖边小屋前,我瞧见你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微笑着目光闪闪地望着我,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来此。看见你的时候,我又变得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就连说些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招手让我躺在你的身边。露珠冰凉,我和你躺在草地上,就如同那夜我们并排坐在瑶碧山。星星依旧密密麻麻地闪烁着,在这高达万仞的昆仑山顶,这些星星仿佛一伸手就能抓着。你说:“瑶池宫里的那些人,就像这些星星,在天空上占据着显耀的位置。”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提起他们,鼓起勇气问你:“那么,我是那一颗呢?”你笑了,不怀好意地说:“你就像是月亮,只要你一出现,他们就暗淡无光。””

  南阳仙子抿嘴笑道:“你这个无赖,总是知道如何讨人欢心,我明知道你是在哄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欢喜。我说:“那么你呢?你又是什么?”你嘿嘿笑了几声,指着一颗陡然划过的流星,说:“瞧见了吗?那就是我。”我的心里一阵诧异,突然觉得一种不祥的预感压得自己喘下过气来,原来你在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的心里突然变得说不出的难过,难道那时我也预见到我们的命运了么?那漫天的星星在剧烈地晃动,好像随时要压下来,将我们压成碎末。我突然害怕起来,眼泪汹涌,转身紧紧地抱着你,说:“我不要做月亮!

  如果你是流星,我也做一颗流星,和你一起坠落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去。”我感到你蓦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也紧紧地抱住了我。在这昆仑山的山顶,在这星空下,夜风里,我忘记了所有的一切,一心只想做与你平行飞舞,永不分离的流星。”

  她的脸上酡红一片,水汪汪的眼波凝视着蚩尤,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柔声微笑道:“赤郎,你还记得么?就在那满是露珠的草地上,我将我的身体给了你!我们身侧几尺外,就是万仞悬崖,好几次,我们抱着滚到那悬崖边上,险些便要掉落下去。每次我回忆那一晚时,常常会想:倘若……倘若那时我们当真紧紧抱着滚落到那悬崖下去,岂不是更好吗?就可以变成永远平行飞舞的流星,谁也不能将我们拆开了,也不必再承受那接踵而来的万千苦痛折磨。

  “隔着这一百多年,我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夜你滚烫的身体。在那午夜的昆仑山顶,我却仿佛回到春和日丽的瑶碧山里,彷佛自从那日下午,你赤条条地出现在我身边的一刹那起,我们便这般地紧紧相拥,再也没有分离。黎明的时候,朝雾弥漫在悬崖山顶,雪鹭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叫声遥远得如同来自仙界。

  我和你躺在云雾中,彼此若隐若现,忽然觉得,你离我那么远,又那么近:但似乎这朝雾散开时,你也会随着云雾消散得无影无踪。

  “太阳升起之前,我穿上衣服,悄悄地离开了那里,心中甜蜜欢跃,又带着一种奇怪的忧伤。那日的蟠桃会在云海楼举行,我穿梭在人群中,隔着无数的人捕捉你的身影,彼此遥遥相望。赤郎,那几天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每天夜里,我们都要躲避众人的眼睛,在昆仑山的某一个隐密的地方幽会,白天对我来说是如此漫长。你没有和其他的女子往来,那几天里我甚更相信,你将只属于我一个人。和我在一起的每二判,你都贪婪地渴求,恣意地需索我的身体。我就这般咬着你的耳朵,和你沈浸在甜言蜜语的世界里。四天中,我们了解了对方的一切,除了彼此的身份与过去的生活,因为那是你不愿意提及的。而关于我的,你也丝毫不在乎。幸好……幸好我们都没有提起……”

  南阳仙子的语调渐渐低落,泪水滑过脸颊,低声道:“四天后,我爹爹来了。那天上午,在风啸楼的人群中,当我爹爹拉着我的乎,正式地向众人宣布,他的长女将是下一任火族圣女的时候,我瞧见你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眯着眼,带着尖锐嘲讽的微笑,转身离开了大堂。赤郎,那时我的心里好生后悔,多么想不顾一切地追去,告诉你,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但是我又怎么知道,让你下定决心离去的,不是因为我将成为圣女。

  “那天夜里,我乘着爹爹与长老在房中密谈时,悄悄地跑去找你。但是……但是我找递了昆仑山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你的身影。黎明时,我站在我们彻夜缠绵的悬崖边;在冷雾中簌簌发抖,泪水不停地流着:心想:“你终于像这朝雾一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回赤炎城的途中,我找了个藉口,独自去了趟瑶碧山;山上香草依旧,但紫情花却早已谢了。空荡荡的山谷中,只有我一个人坐着,看着阳光下的松林,想着你,想着你赤条条地双手插腰站在火光与霞光中,笑嘻嘻地说:“我是在这山上认识你的,又是在这山上被你烧着的。你瞧,那松树林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我就叫做赤松子吧!”我在瑶碧山上失魂落魄地坐了三天,始终没有等到你。

  “回到城里,我将自己关在房中,每日呆呆地坐在窗口,听着回音草在风中一遍一遍地重复你的声音,不分昼夜地想念你。

  二八月初五那天,我坐在窗口,听见门外人声沸腾,有人说:“大荒雨师要来提亲啦!”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么?赤郎?是你终于来向爹爹提亲了么?心里欢喜得快要爆炸开来,打开房门冲了出去,一路又哭又笑,旁人见了都以为我发疯了。

  “在爹爹的紫云楼里,我终于再次看见了你;你穿着乌金长袍,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阳光斜斜地照着你。我的心狂跳着,全身酸软,脑中一片空茫,相隔二十多天,却仿佛分开了三生三世。

  “终于,你瞧见我了,但却只是微微一笑,笑得如此陌生,仿佛我们从未相识。那时我太过惊喜,太过快乐,没有察觉你那冷淡微笑所隐藏的暗示,直到爹爹微笑着对我说:“……大荒雨师赤松子,今日来提亲,迎娶你的堂妹瑶姬。”

  我才突然如被雷电劈中!恍惚之中,我瞧见瑶姬坐在离你不远处,你和她相互对望,笑得如此甜蜜。刹那之间,我从云端跌入崖底,置身于可怕的梦魇。我的指甲深深地掐入自己的手臂,想让自己醒来,鲜血流了出来,但为什么那疼痛却比不上我心中万一?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飘飘荡荡地在宫里走着,仿佛走在空茫的大雾里,耳边轰隆回响着爹爹的话语:“再过三日,赤松子就要和瑶姬完婚了……”

  眼前晃动着你的微笑,你和瑶姬对望的眼神,你从那灿烂的阳光中赤条条地跳到我面前的身影……我的心里如此疼痛,但却流下出泪,哭不出声。

  “那天夜里,我坐在月光中,听着回音草一遍遍地说:“我喜欢你。”每听一次,就拿银针狠狠地扎自己一次,直到鲜血流满全身,我才终于发出痛切的哭声;我多么后悔,多么后悔没有在那昆仑山顶,抱着你掉入万丈悬崖去。

  “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爹爹一个妃子说过的话:“如果想让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喜欢你,就将紫火冰晶、明神相思涎、向日葵和烈火凤凰胆一起研磨,制成情火丹让他服下。”紫火冰晶与烈火凤凰胆都是我族圣物,没有圣女与长老会的同意,即便是爹爹,也决计不能动上一动:但是为了你,为了你这薄情寡义的赤郎,即便被长老会用三昧紫火烧死,掉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管不着啦!

  “第二天夜里,乘着师父不在,我悄悄地将她匣中的十八颗紫火冰晶和三颗烈火凤凰胆都偷了去,和着明神相思涎和向日葵,研磨成了十八颗情火丹。我带着这十八颗情火丹悄悄地来到你的房前,隔着房门,我听见瑶姬的笑声。”她咬牙道:“这个妖媚的臭丫头,平素对男人便是投怀送抱,见了你之后更加连骨头都酥啦!

  我听见你们在屋里窃窃私语,她不断地发出淫贱的笑声,心里悲苦愤怒,恨不能立时将你们杀死!

  “我听见那臭丫头说:“今日在紫云楼,我堂姐瞧你的眼神好生古怪!大伯说了我们的婚事之后,她好像快要昏厥了。哼哼,你这个色鬼,定是什么时候悄悄勾搭过她啦!”你笑嘻嘻地说:“你的疑心病倒重得很,和我相好四个多月了,还放心不下么?”我仿佛被重重击了一锤,原来在与我相遇之前,你竟已经和这臭丫头好上了!那臭丫头冷笑说:“我堂姐性子烈得很,你可别玩火。”你笑嘻嘻地说:“她及不上你万分之一,我勾搭她做甚?”赤郎!赤郎!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在我的心里,我当真连瑶姬的万分之一也比不上吗?”

  南阳仙子紧紧抓住蚩尤,指甲陷入他的身体,声音沙哑,在他耳边哭泣道:“我听了你们说的话,伤心愤怒,再也忍受不住,猛地一脚将门踢开,冲了进去。你们正光着身子抱在一起,瞧见我冲进来都呆住了。那臭丫头突然格格笑了起来,拧着你的耳朵说:“被我说中了吧!你果然和她有一手。”你无赖似地笑着,不发一言,好像眼下之事与你一点相关也没有。

  “我站在那里:心中怒火熊熊,那臭丫头竟然若无其事地和你吻在一起,当着我的面……当着我的面做出那不堪入目之事!我愤怒已极,终于向你们出了手!

  “那臭丫头似乎早巳算到我会出手,哈哈笑着避了开去,用她的晴光铜镜与我斗在一起,你却笑嘻嘻地站在一旁,手插着腰看热闹。我心中悲苦难过,万念俱灰,突然觉得了无生趣,当下将那一袋的情人丹重重地朝你掷去,那臭丫头竟然乘着我不做反抗之时,将我经脉尽数封住。”

  南阳仙子目光泫然道:“你站在那里,瞧着那臭丫头折辱我,依旧微笑着不发一言。臭丫头将十八颗情火丹拣了起来,笑着说:“这是姐姐做的毒药吗?想要将我的赤郎毒死?”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十八颗情火丹一颗一颗送入了我的嘴里。”

  蚩尤大吃一惊,失声惊呼。南阳仙子凄然道:“你现在倒为我担心了?当时为何却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瞧着那臭丫头将十八颗情火丹倒入我的嘴里?我看着你那笑嘻嘻的神情…心想:“倘若我当真就这样被情火烧死了,你是不是会因此记得我呢?在你的心中,我和其他的女子是不是会有些不同呢?”心里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快意。

  “那十八颗情火丹落入腹中,立刻烧起熊熊情火,我的五脏六腑仿佛刹那间被烧焦了。我动也不能动,呆呆地望着你,泪水来不及流出就被蒸腾得无影无踪。你的身影逐渐地模糊起来,周围的一切也开始摇摆飘荡,我听见你柔声道:“傻妹子,你这是何苦?

  当真不做明月,要做流星么?”听到你终于开口,我的心里顿时变得欢喜起来,想要回答,一团烈火从我的喉咙里喷了出来,整个世界变成了红色。”

  蚩尤心道:“是了,那紫火冰晶与凤凰胆研磨的情火丹乃是至阳至烈的圣药,她一口气吞下十八颗,难怪会有如此可怕的赤火真气。”

  “这时门外响起了各种声音,许多人听到声响潮水似地涌来。我听见门被撞开了,惊叫声震耳欲聋。

  爹爹一声声地喊我的名字,我张开口,却发不出声。我听见爹爹厉声质问你,你哈哈狂笑道:“老贼,本想三年之内让你国破家亡,但现在已经不必了。小侯山下的九条人命,我母亲的清白之躯,二十二年来我的耻辱生活,今日一并向你讨还!”爹爹大吃一惊,说:“你……你是燕姬和我的……”你喝道:“住口!你也配喊我母亲的名字吗?”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原来你竟是我爹爹的儿子!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蚩尤大吃一惊:心道:“这赤松子处心积虑地扬名天下,原来便是为了做火族贵侯的乘龙快婿,混入火族报仇雪恨,但却在无意之间犯下这兄妹乱伦的丑行。”

  又想:“大丈夫光明磊落,报仇又何必如此?”原本对那传奇人物赤松子颇为折服,但此时却起了憎怒之心。

  南阳仙子颤声道:“赤郎,那日在昆仑山上,你突然消失,是因为知道了我们是兄妹么?你装做不认识我,忍心相负,也是因为我们是兄妹么?赤郎,赤郎,我知道我不该喜欢你,可是已经太迟啦!在瑶碧山的那一场大火里,我已经将自己的心彻彻底底地给了你。

  “那时情火狂烈,我已经看不见,听不清了!但我的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和喜悦。我不在乎你是谁,只是不住地在想,原来你不是存心负我,你对我的欢喜也是真的,想到这里,什么疼痛苦楚都变得可以忍受了!我想要睁开眼睛看你,却看不见任何东西。隐隐约约听见无数人叫喊的声音,听见你的狂笑声,听见爹爹发狂似的怒吼,然后我便昏迷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这宣山的火桑树上,体内的情火仍然在炙烤着,爹爹站在树下,木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大声问他你在哪里,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师父面色苍白地和几个长老站在山腰,传音说:“你偷窃了本族圣物紫火冰晶和凤凰胆,又犯下乱伦重罪,长老会要将你烧死,并将你的魂灵封印在这火桑树里,经受五百年的折磨。”我盗定紫火冰晶的时候,早已料知会有这一刻。对于被烧成灰烬,我丝毫也不害怕。但我感到痛苦的,却是在这最后时刻也无法见着你,注定只能做一颗与你交错划过的流星。

  “爹爹亲手烧着了三昧紫火,火焰熊熊燃烧,和我体内的情火相互激促着。山风吹来,我听见回音草在怀中发出最后的声音,那声音在我耳旁萦绕着:永远铭刻在我的心里:火光映红了天空,可是在这片天空里,我没有瞧见你双手插腰微笑的身影。

  “我就这样被困在这火桑中,一百多年了,日日夜夜忍受着情火与三昧紫火的煎熬,每想你一分,这情火就要跳跃一次,焚烧我的灵魂。”

  南阳仙子痴痴地凝望着蚩尤,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柔声道:“天可怜见,终于让你来到这宣山火桑树里。赤郎,赤郎,你可知我有多么想你吗?”滑腻的素手抚摩着蚩尤的脸颊,颤声道:“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啦!”

  蚩尤心中难过,忖道:“一百多年的折磨竟不能将她的痴情减弱分毫,明知那是她的哥哥,却仍然如此不可自拔地思念,这种感情也当真可怕得紧。”心下一凛:“以她这样的性子,若是当真认定我是赤松子,只怕我和八郡主都再也出不去了。”

  南阳仙子浑身滚烫,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咬着他的耳朵哑声道:“赤郎!赤郎!你想起我了么?在那昆仑山顶,你就是这般抱着我……”素手滑入蚩尤的胸膛,朝着他的腹部滑去。

  蚩尤大骇,这南阳仙子寄身于八郡主躯体,情火如炽,倘若累积百年相思爆发于一旦,自己即算能带着烈烟石逃离此地,又有何颜面相对?当下猛地起身,将她推开,暍道:“住手!”

  南阳仙子怒道:“你……你又想离开我么?”

  蚩尤脑中飞闪,突然心念一动,咳嗽道:“自然不是……不过,你附在这女子身上,若是与你亲热,岂不是……岂不是……”

  南阳仙子嫣然笑道:“你这个风流好色的无赖,竟突然转性了吗?说的也是,岂能让你与这女子亲热?”面上一红,道:“只是我的躯体早巳没啦!只能用元神化形,想要和你亲热,却是难得紧了。”

  蚩尤大喜道:“那又何妨?先让我好好瞧瞧你的模样。”

  南阳仙子闻言大为欢喜,笑道:“那我就听你的话啦!”突然紫光一闪,在树洞中盘旋飞舞,烈烟石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那紫光离合幻化,变成一个冷艳凄美的女子,在半空中飘荡。洞中团团紫色情火在她四周环绕飞舞。南阳仙子痴痴地凝望他,低声道:“赤郎,你还认得我么?”

  蚩尤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树外隐隐传来嗷嗷怪叫之声:心中“咯咚”一响,又惊叉喜,那声音分明是十日鸟!不知这十日鸟是循着气味飞到此处,还是被宣山的漫山火焰吸引前来饱餐一顿呢?

  突然“仆仆”之声大作,那十只太阳乌呼啸着次第冲来,猛烈地啄击帝女桑。

  欢声鸣啼,似乎在声声呼唤蚩尤的姓名。

  蚩尤狂喜之下:心中登时作了决断,拱手道:“仙子,蚩尤不过是亡命东海的一介狂徒,并非赤松子。但若是仙子放蚩尤离开此地,蚩尤一定替你打听那薄情寡义人的消息,他日到此告知仙子……”

  南阳仙子怒道:“你说什么?你还是想要离开么?”

  蚩尤道:“蚩尤不是仙子你等待的人,自然要离开……”话音末落,南阳仙子已经大怒道:“休想!”

  紫光一闪,朝蚩尤电击而来。

  蚩尤听她述说往事,对她起了怜悯之意,是以不忍突然离去。此刻见她蛮不讲理,不由也起了怒意,暍道:“得罪了!”闪电似的跃了起来,一手抱起八郡主,一手挥舞苗刀,一式神木刀诀狂风暴雨似的怒斩而出。

  起初方进这帝女桑之时,不知南阳仙子真气强沛,与她悍然对掌,才会被一招击败。眼下蚩尤早有防范,人刀合一,借助苗刀灵力全力反击,南阳仙子想要片刻间将他打败,也是绝无可能。

  青光急舞,气浪汹涌,与那紫光霍然对撞,登时轰然爆炸,无数紫色情火急速飞旋,朝着蚩尤飞射而来;蚩尤大暍一声,苗刀纵横飞舞,蓦地笼起一个真气光罩,刀锋转处,挟带滚滚风雷,朝着最近处的树壁怒斫而下。

  “轰”地一声巨响,那树壁登时进裂开一个大洞。蚩尤大喜,抱着烈烟石闪电般猛冲而出。

  身后紫光眩舞,“哧哧”之声大作,无数情火穿破真气光罩,密雨般没入烈烟石身体:烈烟石猛地一震,全身紫光爆涨,“啊”地一声,口中吐出淡紫色的火焰。

  南阳仙子怒暍之声震彻双耳,蚩尤只觉身后一股狂猛无匹的真气惊涛骇浪似的奔卷而来,匆忙间回手一刀,“蓬”地一声巨响,右臂酥麻,苗刀险些脱手,后背如被千斤巨椎击中,腹内翻江倒海,喷出一口鲜血。

  身后那股真气彷佛丝网缠绕,将他与烈烟石紧紧卷住,猛地回夺。蚩尤大暍一声,奋尽全力,硬生生地破出树壁,朝外冲去。

  眼前一亮,火光熊熊,烈焰纷飞,蓝色的天空中十只火红色的怪鸟正欢声盘旋,朝着他闪电般的俯冲而下。

  蚩尤大喜,十日鸟振翼扑落,巨爪纷纷抓住他的肩膀、手臂与衣襟,猛地冲天飞起。

  蚩尤与烈烟石被十日鸟这般一扯,登时拉脱出帝女桑外。就在两人即将脱身的刹那,一道紫光在树洞处眩舞而过,烈烟石再次微微一震,随着蚩尤与十日鸟破树而出,光芒爆闪,树洞倏然合上。

  火焰喧嚣,蚩尤紧抱烈烟石翻身跃上鸟背,冲天而去,身后传来悲凄的风声。

  回头望去,漫山火海,红光跳跃,那株帝女桑在大火之中悲伤地摆舞,蚩尤心中突然一阵抑郁与愧疚:他怀抱自由的梦想,但面对这被封印于火桑中的南阳仙子元神,他竟无力解救,只能将她抛弃于这情火似海的荒凉山头,继续忍受无休止的痛苦煎熬。

  风声如泣如诉,十日鸟盘旋绕舞,朝着辛九姑等人所在的峭壁山洞飞去。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2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八卷 朝歌山·七彩土

第一章 药神之争

 

  红苗跳跃,天地俱赤,百里青山尽化滔滔火海。

  蚩尤怀抱烈烟石,骑乘著十日鸟在半空稍作盘旋,又冲入宣山烈焰之中,将辛九姑四人从峭壁洞中救出。十鸟六人穿越漫天火光,冲天而去,一直飞出五百余里,方才在某山谷降落停息。

  其时己近黄昏,落日残照,晚风清凉,蚩尤全身皮肤却依旧乾疼如烈火灼烧。他将五人斜放河岸,以清水浇淋,复以真气灌输众人体内,如此片刻,柳浪第一个醒转,随后辛九姑、成猴子与卜运算元也纷纷苏醒;劫后余生,众人都欢喜不尽。

  只有烈烟石周身皮肤通红,滚烫烧灼,始终昏迷不醒。蚩尤方甫朝她灌输真气,立时被她体内一股狂猛至极的炙热气浪瞬间挈退。反覆几次,那股怪异真气反倒更为凶猛,犹如被煽动起来的烈火一般,越来越旺;众人惊骇忧虑,一筹莫展。

  柳浪沈吟半晌,突然想起宣山东北八百里便是灵山。听得灵山二字,众人无不变色。但烈烟石体内受怪火炙烤,危在旦夕,即便是龙潭虎穴,也只有冒险闯上一闯了。

  当下众人骑乘十日鸟,全速朝灵山赶来。

  拓拔野听到此处,方了解来龙去脉,皱眉道:“难道那南阳仙子的元神又钻入八郡主体内吗?”

  蚩尤一惊,又摇头道:“应当不是!南阳仙子既然被封印于帝女桑内,如果没有解印神器与解印诀,决计出不了帝女桑。”

  拓拔野点头道:“那多半是情火入体了。”

  听见灵山十巫一旁吵吵闹闹,拓拔野笑道:“是了!你又是怎地成了那两个小妖精的贵宾?”

  蚩尤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山下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土族龟蛋军队。我们一路飞来,到了他们上空时,突然乱箭飞射,无数的龟蛋怪鸟四面八方朝我们夹击;我一生气,便让十位鸟兄一起发威,将他们烧得落花流水。好不容易到了这灵山上,便看见那两个颠三倒四的小怪物站在树梢上狂呼乱叫,说十日乌如此神威,乃是罕见的圣鸟,我们是罕见的贵宾,一定要请我们做客。我心想:他奶奶的,大夫要请病人做客,那不是求之不得吗?所以便随他们一道来了。”

  拓拔野莞尔道:“原来如此。”

  却听那灵山十巫喋喋不休地争论,尤其与蚩尤一道来的那两个精灵最为颠三倒四、反反覆覆。

  巫咸、巫彭不耐烦地叫道:“好了好了,他奶奶的,当真罗嗦得紧。”朝拓拔野喊道:“小子,这大块头和这十只大麻雀都是你的朋友吧?”

  十日鸟听他叫彼等为大麻雀,都大为恙怒,嗷嗷扑翅。拓拔野笑道:“不错!但它们可不是麻雀。”

  巫咸道:“那便妙得紧,我五弟、六弟看上这十只大麻雀了,既然它们是你朋友,那便拿来做第三场比试的赌注。”

  拓拔野微微一楞,耳旁听见洛姬雅传音笑道:“你的朋友倒来得真巧!这两个树精巫罗、巫即最喜欢稀罕灵兽,原以为他们会要那歧兽和白龙鹿做赌注,岂料竟看上了十日鸟,妙极妙极!”

  拓拔野心中一动:“不如就以医治八郡主做为对等赌注。”当下向蚩尤传音解释“药神之争”之事。

  蚩尤皱眉不语,见那两个小妖精呆头呆脑,眼珠直楞楞地盯著十日鸟,满是艳羡与贪婪的神色:心道:“罢了,八郡主伤势严重,事关纤纤安危,倘若能让这些妖精救治八郡主,委屈十日鸟做回赌注也是值得了。”又对拓拔野极有信心,点头答应。

  拓拔野当下将医治烈烟石之事提出,灵山十巫浑不在意,满口答应。巫彭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开始吧!”众人重新回到座位坐下,正式开始这大荒药神之争。

  姬远玄见众人都已坐定,便道:“第一回合,请双方出示赌注。”

  洛姬雅笑吟吟地从怀中取出那水晶石瓶,放在拓拔野身前,道:“西海蓝泥驻颜膏一瓶。”那水晶瓶在月光下闪著淡蓝色的光晕,异香扑鼻,众人都觉精神大振。

  巫姑、巫真瞧得眉开眼笑,一边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水晶瓶收回,一边将一张羊皮字据放在身前,道:“灵山三百六十种珍稀药草欠据一份。”

  姬远玄稍作验证,道:“赌注无误,请灵山十巫先出题吧!”

  巫姑、巫真含情脉脉地凝视著拓拔野,笑道:“俊小子,准备好了吗?”

  拓拔野微笑叉手胸前,手掌抚住怀中《百草注》,想到事关真珠与烈烟石:心中微微有些紧张,笑道:“仙子请吧!”

  巫姑、巫真探手风中,朝著周围黑暗丛林轻轻招展;光芒闪动中,五株药草缓缓平移飞到,轻飘飘地落在拓拔野的面前。

  拓拔野凝神望去,那五株药草果然都是极为罕见之物:第一株晶莹透明如冰雪,三角银叶层叠三片为一簇,花如酒杯,六瓣四芯,冰莹剔透。第二株绚烂如火,并蒂红花,赤叶浑圆,叶片上有泪痕似的斑点。第三株乃是萝卜似的根茎植物,淡紫色的叶子,根茎浑圆,下有分叉,月光下瞧来,倒像是雪白丰满的女子肢体。第四株颇为特异,六枝同根,每枝上有叶子七片,每片均为不同颜色,五彩缤纷,眼花缭乱。第五株又细又黑,有花无叶,花瓣细如针,微微带波浪形状。

  拓拔野自小流浪山野,见过的草药不计其数,但这五株却是见所未见,不由微微楞住。蚩尤等人见他眉头微蹙,不禁暗暗紧张,灵山十巫则面有喜色,得意洋洋。巫姑、巫真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咬著嘴唇齐声道:“俊小子,这五株药草只有一株无毒,倘若你分辨不出来,还是放弃了吧!不必冒险吞服。”

  洛姬雅黑白分明的大眼笑吟吟地凝视著他,传音道:“好情郎,静下心来,凝聚念力在记事珠上,好好想想。想出之后,用那鞭子轻抽药草,然后说出药性。”

  拓拔野微微一笑,凝神聚意,记事珠在腹中急速转动。眼前轰然一亮,那《百草注》彷佛在他脑中一页一页急速翻过,每一行宇每一幅图都历历在目,了了分明。突然之间,他瞧见了第二株药草的图谱:心中大喜,右手举起那三尺来长的褐色七节鞭,煞有介事地轻轻敲打火红色的草茎,微笑道:“泪美人眼,味辛温,花剧毒,服之失明。叶可研磨为汁,主治五脏邪气,风寒湿痹,补中益气,长毛发令黑。”想起巫姑、巫真酷好美容:心念一动,笑道:“是了,两位仙子姐姐是拿这泪美人眼的叶子保养头发的吧!”

  灵山十巫面色微变,这泪美人眼花叶两异,普通人即便见过,也难以说得这般清楚,瞧不出这小子年纪轻轻,竟果然有过人之能。巫姑、巫真更是诧异不已,笑道:“俊小子,你当真聪明得紧,这泪美人眼的浆汁便是姐姐自制的洗发神水啦!”

  拓拔野哈哈一笑,脑中飞闪,刹那间又找到第五株药草的图谱,当下挥鞭轻敲,大声道:“蛟箭刺,味苦寒,有毒,主治大水面目四肢浮肿,下水。令人吐。生山泽。”微笑道:“巫咸、巫彭两位前辈,倒是可以服些蛟箭刺。”

  众人见巫咸、巫彭身材肥短浮肿,果然与“主治大水面目四肢浮肿”相符,无不莞尔。巫咸、巫彭面色发紫,怒道:“他奶奶的,有这么好笑吗?”一生气肚子更为胀大,众人更是哈哈大笑。

  拓拔野又连续找著了第一株与第四株的图谱,鞭子敲击道:“玉杯花。花瓣,味甘平。主令人悦泽,好颜色,益气不饥。花叶,味甘寒。有毒,主治五藏六腑寒热羸瘦,破五淋,利小便。”笑道:“这与泪美人眼又有些相似,不过花叶颠倒。这花瓣可以护肤美容,两位姐姐尽管多吃。”

  灵山十巫惊诧更盛,这玉杯花普天之下只有灵山上才有,这小子初次来此,怎地了解得如此清楚?分辨有毒无毒倒也罢了,竟将药草味性每每说得如此鞭辟入里,比他们还要精确,难道当真是他手中“赭鞭”之功吗?巫咸、巫彭满心狐疑,见洛姬雅笑靥如花,甜蜜蜜地瞧著拓拔野,似乎胜券在握,心中惊疑更盛。

  六侯爷等人大喜,蚩尤也是又喜又奇,虽然他知道拓拔野对草药颇有研究,但要这般准确说出所有药性,却是殊无可能。适才己听六侯爷说了洛姬雅之事:心中猜到多半与这妖邪女子有关。

  拓拔野敲鞭笑道:“这根药草就更加有趣了,叫做霓裳草,四十二片叶子每片都有不同药性,片片剧毒,但若是混在一处煎烧,药汁却有美肤之效。只是不可服用过勤,否则就要中毒啦!”

  巫姑、巫真惊佩万分,凝视他的眼神更加炽热多情。巫真颤声道:“好厉害的俊小子!巫真当真要喜欢上他啦!”

  拓拔野敲击最后那株根茎草药,点头道:“就是它了。紫芝果,味甘温。主治耳聋,利关节,保神,益精气,坚筋骨,好颜色。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一名木芝实,生山谷。这五种药草中,完全无毒的上品草药,便是这紫芝果。”将它提起,双手真气蓬然,轻轻环绕旋转,登时将紫芝果外皮除去,送入嘴中津津有味地咬嚼起来。

  蚩尤众人见他从容过关,尽皆大喜。洛姬雅笑道:“好情郎,这紫芝果乃是大荒少有的仙果,他们竟这般大方地送你服用,嘻嘻,倒真是热情好客得很!”

  巫礼点头道:“噫乎兮!有朋自远方来,吾心悦矣,竭陋室之有兮以待客,其乐何哉?”

  巫咸、巫彭齐齐瞪眼道:“乐你个头,他奶奶的。”

  姬远玄微笑道:“拓拔太子已经过了此关。现在请拓拔太子出题吧!”

  洛姬雅笑道:“题目来了。”双袖一抖,五根药草笔直飞出,落在巫姑、巫真面前。

  灵山十巫齐齐“咦”了一声,满脸惊讶。巫咸道:“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拓拔野一望之下也颇觉奇怪。那五株药草长得极为古怪,以他对草药的常识来看,天下决计不可能长出这等构造的植物。第一株药草极似香花木,但偏生枝叶上又长了个肉瘤似的根茎。第二株枝茎两半极不对称,花叶各异,倒像是取不同植物拼凑在一处。其余三根也是类此,怪异之极。

  当下凝神聚意,转动记事珠查询《百草注》,出乎意料之外,反覆三遍竟都没有找著与之相符的药草图谱。心中大为讶异,转头望向洛姬雅,见她眼中满是捉狭之意,突然恍然大悟。

  果然,只听巫抵、巫盼叫道:“是了!臭丫头,定是你学我们哥俩,将不同药性的花草嫁接在一处,做成这古怪的东西!”

  巫抵摇头叹道:“臭丫头,原来你这般喜欢我,连我的喜好也学了去。”

  巫盼哼道:“你不是更喜欢打结驴大肠么?这花草嫁接乃是我最擅长的,臭丫头喜欢的当然是我啦!”两人立时又争吵不休,被巫咸、巫彭齐声大喝,方才止住。

  巫姑、巫真愁眉苦脸地盯著这五种药草,唉声叹气道:“七哥、八哥,都怪你们,现下这臭丫头也学会使诈啦!”

  巫盼满脸得意,嘿嘿道:“这有何难?嫁接新品种是我最为拿手之事了,让我瞧瞧。”

  洛姬雅冷笑道:“你忘了比试规矩么?这一场可是巫姑、巫真两个老妖精的,你要是说上一句话,这一场便是我们赢啦!”

  巫抵、巫盼咳嗽道:“我们只是瞧瞧,又不说话。”看了几眼,似乎已经分辨出几种,见巫姑、巫真依旧满脸愁容,不由急得抓头挠耳,跺脚不止。

  巫咸道:“九妹、十妹,用这赭鞭试试。”那根光泽圆润的褐色七节鞭缓缓地飞了起来,带著闪闪黄芒落到巫姑、巫真身前。

  巫姑、巫真素手齐摇,彩光眩目,赭鞭随之飞起,鞭梢斜斜向下,轻轻敲击第一根药草。敲了十余下,赭鞭、药草仍是殊无反应。改换敲击余下那四株药草,也仍然毫无变化。

  灵山十巫大奇,神农这根赭鞭极具灵力,只要鞭击任何药草,赭鞭上便可以出现色彩变化,从而判断药草的性味等属性。自从使诈由神农手中嬴来此鞭后,他们试过多次,每次必奏奇效,但像今日这般殊无反应,却是见所未见的怪事。

  洛姬雅笑吟吟道:“怎么了?突然变成牛鞭了吗?”六侯爷、蚩尤等人齐齐大笑。

  灵山十巫又急又怒,巫姑、巫真飞红了脸,素手招摇,赭鞭急风暴雨般地敲击那五株药草,但是却依旧毫无反应。

  拓拔野也忍不住笑道:“两位仙子姐姐,这几株草快被打出肠子来了。”

  巫姑、巫真蹙眉瞪眼,一筹莫展。望了望那瓶西海蓝泥,满心不甘,对视一眼,齐齐跺脚道:“拼了!”双手一勾,那株枝叶上长了肉瘤根茎的药草徐徐飞起,横空飞渡到她们身前。

  两个三寸美人站在这株药草前轻轻咬嚼,不过三口,齐齐发出痛吟声,面色惨白,翻身越翻身跃开,那株草药登时落地。灵山八巫大惊纷纷围拢而上,巫咸,巫彭更是紧张无比,叠声询问。八巫纷纷取出辟毒灵药给二人服下,过了片刻,巫姑、巫真面色才从苍白转为正常。

  洛姬雅格格笑道:“这株才是无毒的,瞧清楚啦!”指风弹处,其中一株碧绿色的奇形怪草飘然而起,飞到拓拔野面前。

  芳香扑鼻,拓拔野微笑著将它送入口中咀嚼。一股辛寒咧香直贯腹中。

  灵山十巫见拓拔野泰然嚼之,回味无穷,不得不低头认输: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大觉古怪。

  姬远玄目中也露出惊异之色,似是没有想到号称大荒第一神医的灵山十巫竟在第一回合的比试中就败给拓拔野,咳嗽一声道:“第一回合,神农弟子拓拔野胜出。”

  洛姬雅笑道:“既然如此,这三百六十种药草欠据我就收下啦!”灵山十巫满脸尴尬,口中均发出不屑之声。

  巫抵、巫盼抬头挺胸道:“臭小子、臭丫头,第一回合我们是主人,主人当然要让客人了。这一回合我们就不会再客气了!”

  八巫纷纷点头,巫礼与巫谢满脸欣慰,摇头晃脑道:“幸甚至哉!以吾七弟八弟之恶俗无礼,亦知宾主之道也!浪子回头,吾心甚慰!”

  成猴子喃喃道:“他奶奶的,卜运算元,这两个老醋坛子的酸气比你还重。”

  姬远玄道:“第二回合,请双方出示赌注。”众人眼光齐齐向真珠望去,真珠满脸腓红,低下头轻轻地移坐到前边,蚩尤等人不知究竟,无不骇然。六侯爷遂回头与他们细细解说。

  拓拔野心中大凛,凝望真珠,见她低首垂眉,怯生生地跪坐在月光里,发丝飞舞,娇躯微颤,似是不胜夜风的簌簌芙蓉,心想:“这一场无论如何也必须要胜出!”心中竟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

  巫抵、巫盼的眼珠盯著真珠滴溜溜地乱转,口中啧啧乱叫。突然正色道:“小子,出题吧!”

  拓拔野心道:“不知此次洛姬雅会出什么难题?”心中陡然抽紧。六侯爷等人也极为紧张地盯著洛姬雅,屏息凝神。洛姬雅微笑著双袖飞扬,又飞出五株药草,旋转著落在巫抵、巫盼身前的草地上。

  巫抵、巫盼采首一看,面面相觑,突然抱著肚子笑得满地打滚,口中“呼呼哈哈”地叫道:“臭丫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宝贝东西呢,原来是这些野草烂菜!”

  众人纷纷望去,另外八巫也哈哈笑将起来。那五株药草竟是极为普通的藜芦、鸟头、回神钩等毒草以及一株白菜。拓拔野心中一沈,这不是将此局拱手让给对方吗?惊怒交集,猛地朝洛姬雅望去,洛姬雅却依旧笑得犹如红苹果,甜蜜可人。

  真珠听见灵山十巫狂肆的笑声,登时全身一颤,朝拓拔野望来,眼中满是惶急忧惧的神色。拓拔野心道:“不知洛姬雅这妖女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且不管她。无论如何,这一局决计不能输了,至少打个平局。争取下一场胜出,两场赌注一道赢来。”当下收敛心神,朝著真珠展颜微笑。真珠见他镇定自若,这才放下心来。

  巫抵、巫盼在地上打滚半晌,揉著肚子狂笑著爬起,勾肩搭背喘息道:“走,咱们吃白菜去。”走到那白菜面前,两人瞥见洛姬雅莫测高深的甜蜜笑容,突然一愣。

  巫抵道:“他奶奶的,这臭丫头怎会如此便宜我们?”

  巫盼道:“以我的智慧推算,其中必定有诈!”

  两人齐齐点头道:“臭丫头以为我们两兄弟会乐昏了头,想也不想地吃白菜吗?”

  巫盼瞪眼道:“他奶奶的,我们又不是兔子,为什么非要吃白菜?”

  巫抵道:“错了错了!就算我们是兔子,我们也不必非吃白菜。我们可以吃萝卜。”

  巫盼道:“即便是萝卜,也分为白萝卜与红萝卜,倘若加上变种……”

  洛姬雅笑道:“怎么?你们连白菜也不敢吃吗?”

  巫盼、巫抵瞪了洛姬雅一眼,齐齐道:“偏不上当!”

  两人双臂挥舞,白光缭绕,那根赭鞭再次徐徐飞起,飞到那白菜上方,稍稍倾斜,雨点般地急速敲击。不料敲了二十余下,那赭鞭依旧动静全无,倒是“扑”地一声轻响,白菜险些被敲成了菜泥。

  众人无不莞尔,洛姬雅笑得花枝乱颤,格格道:“哎哟!笑死人啦!这就是神帝给你们的神鞭吗?原来神帝给你们这牛鞭是来做酸菜的吗?”

  灵山十巫面红耳赤,纷纷围将上来,十双手一起挥舞,赭鞭“咄咄”连击,菜叶片片飞舞。

  洛姬雅等人笑得伏地不起,连笑声都呛著了。真珠见这十个小精灵气急败坏的模样,也忍不住掩嘴而笑。

  巫盼、巫抵恼羞成怒,恨恨地将赭鞭抛落到一旁,呸了一声道:“他奶奶的,不用这劳什子的赭鞭,我们一样能分辨出来。”两人凑近五种植物又闻又嗅,脸上惊异之色却越来越浓。

  巫抵喃喃道:“他奶奶的,怎地这藜芦闻起来却是杷夜木的味道?”

  巫盼讶然道:“我这白菜却是红飒草的气味。”

  拓拔野微微一笑,心道:“原来这妖女看准了他们的心理,虚虚实实,反倒让他们不敢轻易选择。但不知这妖女耍了什么花样,竟使得他们的赭鞭连白菜也分辨不出?难道他们手中的赭鞭当真是假的么?”

  两人闻了半晌,越发惊诧。这五棵植物长得明明了了,但气味却是瞬息万变,有时像是此物,有时又像是彼物。巫盼冷笑道:“他奶奶的,定是这臭丫头种植之时,将其他药草的提炼素注入其中,弄得这般稀奇古怪。”

  余下八巫皱著眉头沈吟,巫咸、巫彭凝望著巫抵、巫盼,嘴唇微微翕动,似是传音授密。

  巫盼、巫抵竖耳倾听,突然齐声叫道:“是了!这臭丫头想用这气味来吓唬咱们!白菜明明就是白菜,她以为我们不敢吃吗?”两人哈哈大笑,大摇大摆走到那株白菜旁,偷瞥洛姬雅与拓拔野,见他们微笑不语,心中不由又开始犯虚,踌躇不决。见巫咸、巫彭不耐烦地盯著他们,只好咬咬牙,张口咬嚼起来。

  两人嚼了一阵,见无异样,登时大喜,放心大嚼,口中哈哈笑道:“他奶奶的,险些上了这臭丫头的恶当。”话音未落,突然眉头一皱,面色大变,双手捂住肚子“哎哟”乱叫,一连放了十余个又臭又响的屁,慌不择路地朝林中跑去。

  蚩尤等人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吃白菜也会拉肚子吗?这两只兔子肠胃忒地不好。”

  八巫又惊又怒,巫咸叫道:“他奶奶的,臭丫头,你定然是在使诈!这五颗药草都让你动过手脚了!”

  洛姬雅撇嘴冷笑道:“可笑呀可笑,原来自称大荒第一药神的灵山十巫,乃是输了只会耍赖的笨蛋。北海冰霜穿肠菜竟然认不出来,非说是白菜,当真是笑死人了!”扬眉挥袖道:“瞧清楚了!这长得像藜芦的靓心叶,才是无毒的哩!”那株如藜芦似的药草又平平飞起,落到拓拔野手上。

  拓拔野将外层剥离,送入口中,微笑咀嚼咽下。八巫满脸悻悻,但心中却是依旧惊疑,均想:“北海冰霜穿肠菜?他奶奶的,这是什么东西?”

  巫抵、巫盼半晌方回,提著裤子喋喋不休地行到半路,突然又眉头一皱,大呼小叫,捂著肚子折返林中。巫谢、巫礼齐声叹息:“嗟夫!归去来兮。安能不呼之曰“归去来兮门”耶?”

  久等二人不回,遂由巫咸、巫彭代出其题。五株药草又是见所未见,拓拔野疾转记事珠,闭目搜寻半晌,才轻敲鞭子,将这五株药草的性味一一道来。

  他每说出一株,蚩尤等人便大声喝彩一次、成猴子更仿效巫谢、巫礼的口气、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噫乎兮!此他奶奶的不是天才乎?”

  八巫面色更显难看,惊疑益重,眼珠随著拓拔野的鞭子敲击而上下跳动。当拓拔野终于选定无毒药草施施然吞入之时,八巫尽显颓然之色。五局之中,他们已输其二,想要保住这“药神”尊号,只有将此后三场尽数赢下。

  真珠见拓拔野赢了此局,悬吊了半天的心方才放了下来,全身发软,想要起身却动弹不得,只得红著脸任由六侯爷轻轻扶起,搀回原处。拓拔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三局由那说话颠三倒四的巫即、巫罗对决拓拔野。两人长得方头方脑,傻里傻气,走起路来也是东倒西歪。成猴子等人指手书脚,哈哈而笑。

  巫罗道:“比试,这场,虫兽,草木不。”

  巫即点头道:“这场,不草木,虫兽,比试。”颠三倒四重复了几句,众人这才听清,原来他们说的乃是,这场不比试草木类,而是比试虫兽类的药物。

  洛姬雅笑道:“不管是虫兽还是草木,天下药物都在我情郎脑中,只怕你们输了又要耍赖。”

  拓拔野心想:“这一局关系到十日鸟与八郡主,又是非赢不可的比试。只是不知这《百草注》中关于虫兽类的药物图谱又有多少?倘若这些妖精将巫抵、巫盼凑生造的怪物取出来,那岂不难办得紧吗?”心中不由有些担忧。

  巫罗、巫即手掌轻拍,左侧的手掌巨树上光芒闪动,闪电似的落下五颗东西,在草地上轻轻打滚定住。

  拓拔野定睛望去,见那五个东西果然都极为古怪,第一个像是牛角,但色泽艳丽,顶上又有两个小犄角。第二个黑黝黝的一团不知是什么物事。第三个像是乌龟壳,但边缘有锯齿,当中又有几根尖刺。第四个是橘黄色,环绕绿色斑带的小甲虫,第五个浑圆细长,宛如猪尾,但满布红色斑点。

  拓拔野凝神闭目,在脑中飞快搜寻,但反覆了七、八遍,也没有找到一个可以与之匹配的药物图谱。正自焦急,听见洛姬雅传音道:“笨蛋,这五个东西如果是巫抵、巫盼最近拼凑的怪物,你那《百草注》上自然没有啦!先对照形状,后色泽,次气味。瞧准了,赌上一赌。”

  拓拔野心想:“是了,他们既是将动物肢体拼凑嫁接,必有裂缝,我先用真气测出裂缝在何处,自然就可以看出原先的形状了。”当下气如潮汐,顺著经脉直入那褐色竹鞭之中,绿光隐隐吞吐,轻轻敲击第一个怪角。

  碧木真气顺著竹鞭灌注怪角,那怪角微微一震,登时泛起几道绿线。“吃吃”轻响,真气从这绿线中溢出,跳跃不定。

  众人看得又惊又奇,不知他在做甚。洛姬雅却是心中大喜,笑吟吟地传音道:“好情郎,果然聪明得紧!”

  拓拔野一面在脑中那翻飞的《百草注》影像中,迅速搜索所有兽角图谱,一面仔细辨析那怪角被真气切割后的形状。不消片刻工夫,便一一辨出那怪角原来是火牛角嫁接上金角兕,又转植以天羊角而成。

  当下哈哈笑道:“金角兕,味苦寒。主治百毒蛊注,邪鬼瘴气,杀钩吻鸠羽蛇毒,除邪,不迷惑魇寐。久服轻身。天羊角,味咸寒。主明目益气起阴,去恶血注下,辟蛊毒恶鬼不祥,安心气,常不魇寐。久服强筋骨轻身。嘿嘿,这两种兽角原本都是微毒之物,但偏偏嫁接在这火牛角上,就成了剧毒之药了。”

  灵山十巫微微变色,没想到他竟能将巫抵、巫盼集结天下三大奇兽的杰作一语道破,心中惊诧畏惧之意更盛。

  拓拔野依法炮制,不过一盏热茶的工夫,便将三个古怪虫兽药物一一道出。只有那黑黝黝的一团不知是什么,真气注入,恶臭逼人。

  洛姬雅见他冥思苦想,忍不住叹气传音道:“呆子,怎地突然变得傻啦!你闻那气味臭不可挡,定是那两个家伙混杂的兽粪。说不定掺了他们自己的也未可知。”

  拓拔野吓了一跳,见那八巫目光闪烁,不怀好意,只有巫真、巫姑满脸晕红,目中不忍。再扫望远处草丛,巫抵、巫盼探头探脑,满脸紧张期待的神色,登时恍然:“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四样兽药都有剧毒,只有这粪便无毒,这几个老妖精,成心想要耍我了。”心中忿忿,但又忍不住莞尔。忖道:“此局极为重要,难道我当真要将这粪便吞下吗?”心中大感踌躇。

  巫咸、巫彭叫道:“臭小子,你不敢吃么?那便是自动放弃了?”

  拓拔野还未回答,洛姬雅己抢道:“是,我们放弃啦!这五个兽药中哪一个无毒?你们吃了让我瞧瞧。”挑眉微笑,满脸捉狭。

  拓拔野微微一楞,心想她必定已有对策,当下也就稍稍放心。见她以牙还牙,让灵山十巫自食其果,心中登时大乐,笑道:“我看这五种都有剧毒,他们想要耍诈。”

  八巫脸色古怪,顾左右而言他。姬远玄微笑道:“巫罗、巫即前辈,倘若你们不能证明这五种药物中有一种是无毒,那么便是使诈取巧,这一场不必再比,也是你们输啦!”

  巫咸、巫彭阳道:“五弟、六弟!吃了让他们瞧瞧!”巫罗、巫即苦著脸,将那黑黝黝的粪便一点点吃了下去,恶臭弥散。

  众人大笑,拓拔野笑道:“归去来兮,原来两位前辈的尊口也是归去来兮门么?”恰逢巫抵、巫盼鬼鬼祟祟地回到场边,听到拓拔野的话掩著嘴偷笑不已。

  洛姬雅嫣然道:“该我们出题啦!”又从袖中抛掷出五样药物。如上轮一般,那五物也都是极为普通的药草,拓拔野无须借助记事珠也可一眼分辨出。

  有巫抵、巫盼前车之鉴,巫即、巫罗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围绕那五株药草闻嗅了半天,口中喃喃道:“奇怪!怪奇!不对的,气味,变化的。”踌躇不决之下,又将那赭鞭隔空调起,接连敲击。但与此前两场相同,那赭鞭依旧是毫无反应。

  两人挑拣半晌,终于选定一株水鸶草咬嚼。刚刚咬了两口,立时面色发青,弯腰呕吐起来,忙不叠地掏出药丹服下。

  洛姬雅笑道:“你当这是水鸶草么?堂堂灵山十巫,竟连水鸶草与离魂草也分辨不出吗?”露山十巫听她幸灾乐祸的挖苦,心中既怒又奇。眼见她将一株荆蓝花似的毒草送到拓拔野面前,拓拔野安然无恙地咀嚼吞咽,虽有诸多疑团,也无话可说。

  第三局便以双方打平告终,双方赌注自动累积至第四场。灵山十巫大为紧张,即便后面两场尽数胜出,也不过是平局而已,仍然还要进行第六局甚至第七局的比试。但只要再平一场,他们这“药神”的尊号就要被这小子夺走了。十巫围聚一起,叽哩咕噜地密议了一阵。

  第四场由巫谢、巫礼对决拓拔野。两人一出场便朝著拓拔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口中喋喋不休地说了一段长文,大意是你是贵宾,本该好好招待,但既是比试,关系我们十兄弟之名誉,也就只有对不起了云云。“嗟夫”半晌,满脸沈痛之状,最后“噫乎兮”幽幽长叹一声,才向姬远玄恭敬行礼,请求开始。

  洛姬雅此次出示的五样药草都是大荒少有的珍稀之品。巫谢、巫礼头顶高冠,缓步环绕,口中抑扬顿挫,品鉴不休。两人引经据典,口泊飞溅,终于选定一株药草。吞服之后,彼此目光炯炯,两两相望,眼见无事,这才舒了一口气,叹道:“嗟夫!”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众人都将眼光朝拓拔野望来,拓拔野心道:“事关十日鸟与八郡主,无论如何,此局决计不能输了。”

  巫谢、巫礼道:“吾将示以玉石之药,其间剧毒者立可致命。君若不能识,万请慎重,不可胡乱吞食也。”

  拓拔野扬了扬手中竹鞭笑道:“赭鞭在此,决计错不了。无论是不是玉石类的药物,轻轻一敲,全部得知。”

  十巫热辣辣地盯著他手中的竹鞭,不胜妒羡,恨不得立时抢了过来。

  巫礼、巫谢“嗟夫!”一声,长袖飘飘,五颗圆物从树上旋转落下,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拓拔野面前。众人定睛望去,“啊”地一声惊呼,十巫满脸得色,冷笑不止。

  五颗圆石竟是一模一样,都是拇指大小,光滑圆润,在月光下闪著淡黄色的光泽。就连上面的七颗碧绿色斑点的位置和大小也都是一模一样。

  拓拔野腹中记事珠飞旋不已,脑中《百草注》反覆翻转,终于找到这五颗圆石的图谱,书上写道:“七星温玉,味甘平。主治五脏百病。柔筋强骨、安魂魄、长肌肉、益气,久服耐寒暑,不饥渴,不老神仙。人临死服五斤,死三年色不变。”乃是玉石中的极品。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相像的玉石。

  拓拔野集聚念力于那五颗圆石。凝神分辨,竟瞧不出一点区别来。当下将竹鞭轻敲五块圆石,真气流转穿行,在圆石上环绕渗透。试了半晌,也没有发现一丝裂纹。心中大奇,难道这五颗石头当真是天然而成的么?形状、颜色、气味无丝毫差异,其药理性味难道当真有天壤之别?

  目光朝洛姬雅瞥去,她大眼扑闪,眼中也满是迷惑之色。又见那十巫满脸得意,悠然自得,似是笃定他无法辨别出来。

  拓拔野心中突然一动:“即使这五颗圆石中,有一颗无毒,这十个妖精自己能分辨出么?”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哈哈笑道:“是了,是这颗。这颗才是真正的七星温玉!”竹鞭一震,其中一颗跳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他的掌心。

  留意那十巫神色,惊疑、担忧、期待、紧张都有之,果然连他们自己也分辨不出究竟那颗才是真正无毒的七星温玉。

  拓拔野心道:“管它是否有毒,就算有毒,我也用全身真气将它逼住,装做未中毒。等比试结束之后,再让洛妖女解毒。”当下一咬牙,就要抛入嘴中。

  就在这一瞬间,拓拔野忽然瞥见姬远玄正凝望著他微微摇头,目光一转,凝聚在第三颗圆石上。拓拔野一凛:“难道他知道哪颗无毒么?”又是猛地一震:“是了!在那松树林中,他便是以辟毒珠使得洛姬雅不能奈他何。难道他现下也是以那辟毒珠测出第三颗圆石才是无毒的吗?”

  他与姬远玄颇有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之意,笃定他决计不会欺骗自己,当下精神大震,哈哈笑道:“仔细闻闻,好像又不是这颗。”将那圆石又丢了回去。竹鞭一抖,将第三颗圆石挑了起来,笑道:“是了!是这一颗!”

  众人屏息凝神,紧张观望。只见拓拔野仰颈张口,将那圆石陡然吞入。方甫微笑闭目,欣然吞下,突然面色大变,全身一震,双手紧紧抓住咽喉,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3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二章 神帝赭鞭

 

  众人大惊,蚩尤彷佛当头被敲了一板棍,全身一晃,猛地跳了起来,叫道:“拓拔!”冲了上去。洛姬雅、六侯爷等人也纷纷跳起跃上。真珠全身大震,泪眼盈盈,张大嘴发不出声来,脑中嗡然,险些便要晕倒。

  灵山十巫除了巫咸、巫彭哈哈大笑,幸灾乐祸之外、其余八巫也纷纷露出不忍的神色。巫真、巫姑更是尖叫著飞奔而去。

  蚩尤一把将拓拔野扶住,双掌疾拍他的后背,雄浑真气澎湃涌入。拓拔野微微一震,长身仰头,费力吞咽,面色登时好转,摆手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好大一块石头,险些将我噎死。”

  众人登时舒了一口气,笑骂不己。蚩尤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没咽死,先将我们吓死了!”

  姬远玄微笑道:“这一局双方又平了。五局虽然没有结束,但前四局拓拔太子赢了两局,平了两局,已经提前胜出,这大荒第一药神的名号便是神农弟子拓拔野的了。”

  蚩尤等人大喜欢呼。灵山十巫个个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想不到竟彻彻底底栽在这小子身上了。巫抵、巫盼悻悻将那赭鞭远远抛飞,喃喃道:“他奶奶的,若非这狗屁赭鞭,我早就赢了这臭小子。”

  洛姬雅笑吟吟道:“我们虽然已经赢了,但这第三局、第四局的赌注还没有著落,只能在第五局中一并决定。不知十位老妖精还敢不敢比这第五局呢?”

  巫抵叫道:“他奶奶的,臭丫头,这小于拿了赭鞭自然占尽上风,这般比试太不公平。不比了,不比了!”

  灵山众巫纷纷叫道:“太不公平,不比了!”

  洛姬雅拍手笑道:“早知灵山十妖又胆小又无赖,输不起了。”成猴子等人限著起哄,嘲笑不已。拓拔野与蚩尢心中均想:“倘若不决出第五局胜负,烈烟石的怪病就无法医治了,当下也跟著叫起来。

  灵山十巫气得暴跳如雷,巫咸、巫彭哇哇叫道:“他奶奶的,灵山十巫乃是天下第一神医,难道会怕你们这些乳臭小子吗?”

  巫真叫道:“若是要再比第五局,俊小子就得丢开那赭鞭,和我大哥、二哥公平比试。”众巫纷纷附和。

  拓拔野大喜,与洛姬雅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故意装做满脸为难之色,沈吟半晌,方勉强道:“既然仙女姐姐开口,那么拓拔野就不用师父这赭鞭,与你们比试一回吧!”

  众巫大喜,巫咸、巫彭眼珠乱转,又叫道:“倘若要比试第五局,你们的赌注还得加上一加!”

  洛姬雅怒道:“什么?说好之事,又想耍赖吗?”

  巫咸、巫彭道:“臭丫头,你那药神鼎怎能与我们伏羲牙匹配?倘若加上你们那赭鞭还差不多!”

  拓拔野用这竹鞭比试了四局,知道这竹鞭殊无灵力,见他们眼馋此物:心中暗暗好笑。洛姬雅满脸不情不愿,与十巫争执了半晌,方才大呼倒楣,做出重大让步,同意以这神帝赭鞭替代药神鼎,做为第五局的赌注。灵山十巫眉飞色舞,暗自欢喜。

  当下众人坐回原位,重新开始第五局的比试。姬远玄又将规则重新说了一遍,双方将赌注各自压上。拓拔野神色恭敬地将那竹鞭捧过头项,口中念念有词,端端正正地放在左侧。十巫目光发直地盯著那竹鞭,满脸贪婪。

  巫咸、巫彭双手挥舞,一颗三尺长的青色獠牙缓缓飞到众人面前,光泽隐隐,敲之有青铜声响,显是洛姬雅志在必得的伏羲牙。

  巫咸、巫彭冷笑道:“臭小于,倘若这五颗药草你也能分辨得出来,我就服了你啦!”话音未落,草地突然裂开,五棵幼绿的嫩芽从裂缝之中缓缓地钻了出来,在夜风中簌簌抖动。细枝摆舞,袅娜上升,逐渐变大;枝干上突然长出嫩枝,迅速生长,瞬间绿叶缤纷开放。

  月光如水,这五株幼嫩的细草瞬息之间就长成了三尺高的葱笼药草。

  众人无不瞧得目瞪口杲。一阵风吹来,五棵草轻轻摇摆,细枝上忽然次第长出淡红的花蕾,无数花瓣徐徐张开,奼紫嫣红。又一阵凉风吹来,落英缤纷。那红色花瓣纷纷凋零,掉了一地。

  真珠轻呼一声,捡起一片花瓣,眼中满是惋惜的神情。突然夜风拂面,满头青丝飞扬卷舞,漫漫落红从她眼前、耳边飞过,黏在她的发鬓与肩头,略作停顿,又随风飘摇。

  那五株花草在风中急速蔫萎,刹那之间花落叶枯,垂落在地。只有细枝上悬了两颗艳红色的小果子,轻轻摇晃,色泽鲜艳依旧。

  这五株花草从发芽、生长、开花、结果直至枯萎,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拓拔野心中突起怅惘之意,忽然想起当日在玉屏山中峰天湖小亭中,看见的《刹那芳华》的歌词来。“朝露昙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黄河十曲毕竟东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问苍天此生何必……”这花草枯荣于刹那,人生纵有百年,相比浩瀚时空,不亦复如是?心中蓦地一阵悲凉,怔怔不语。

  洛姬雅道:“老妖精,从哪儿寻来这‘刹那芳华’?”

  拓拔野一震,心道:“原来这花果真也叫‘刹那芳华’!”

  却听巫咸得意道:“臭丫头,你号称大荒第一毒女,当真是浪得虚名了。这五株花草中只有一株是‘刹那芳华’,另外四株乃是‘弹指红颜老’。”

  洛姬雅大吃一惊道:“弹指红颜老?”

  巫姑、巫真叹道:“不错!相传这是仙界才有的奇花,与‘刹那芳华’外观丝毫没有差别,但是果实中却有剧毒。传说是天上仙子犯了天规,要被谪落凡尘时所化的魂魄寄生草,因此这果实中都是怨毒。”

  洛姬雅眯起眼睛,凝视那五株花草,将信将疑。“弹指红颜老”乃是传说中的异草,不想却当真出现在眼前。

  拓拔野见姬远玄望著那五株药草,皱眉不语,满脸惑然。心道:“想来这仙界奇花之毒,就连人间神器辟毒珠也无法辨别出了。”

  巫真、巫姑凝视著拓拔野,蹙眉道:“俊小子,你可要想清楚啦!这‘弹指红颜老’乃是仙界奇毒,人间可没有解救之药。即便是在这灵山上,也找不出一味可以稍稍缓解的药草。倘若你选错了,姐姐想救你也救不得了。”

  众人间言无不大凛。拓拔野见洛姬雅与那姬远玄满脸都是担忧惶急之色,微微一笑:心想:“这‘弹指红颜老’,大荒毒神洛姬雅不知,怀揣辟毒珠的黄帝少子不知,即便是《百草注》中也寻不著。天底下除了这十个妖精,只怕再没有知道的人了。倘若当真选中‘弹指红颜老’,那也是上天亡我,无话可说。”他适才见那花草瞬间凋零之后,触动感怀,心绪大为低沈,一时间竟似对生死大为淡薄。当下微笑道:“红颜既已老,要解药何用?”便欲随便选择一株。

  众人大急,蚩尤传音怒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乌贼你疯了么?输了便输了,十日鸟送给这十个小侏儒,不消几日就飞来找我们了,八郡主的病可以到其他地方……”

  拓拔野微笑传音道:“鱿鱼,既已答应比试,又岂能临阵脱逃?换了是你,你会么?”蚩尤登时语塞,急怒之下猛地一掌拍在地上,“轰”地一声,登时将草地打出个巨大的裂缝来。对著灵山十巫厉声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小子若是有个闪失,我将这鬼蛋灵山连带你们这十个妖精一齐烧个乾净!”

  灵山十巫冷笑道:“原来输不起的是你们,想要耍赖吗?”

  拓拔野哈哈笑道:“谁说我们要耍赖?我兄弟说的只是气话。生死有命,与你们何干?与这花草何干?我就要这一棵啦!”施施然弯腰,随手将一株花草的红果摘下,往口中送去。

  众人齐齐惊呼。拓拔野扭头望去,见六侯爷、成猴子、卜运算元、辛九姑满脸忧惧;洛姬雅面色苍白;真珠紧咬嘴唇,泪眼迷蒙;蚩尤横眉怒目,又急又气。心道:“原来我拓拔野的生死,竟有这么多人为我担忧,纵然死了,也是值了!”脑海中突然又闪过雨师妾的含泪笑靥与那白衣女子的身影,然后是纤纤春花似的笑容。在这刹那间,他突然将许多似乎已经遗忘的事情尽数想起,十几年的时间浮光掠影,瞬息闪过。耳旁响彻的,都是白衣女子寂寞淡远的箫声。

  拓拔野微微一笑,将那红果送入了口中。

  一股奇怪的滋味在舌上泛开,先是清甜,继而酸涩,转为辛苦,又变为麻辣。当那果肉吞入咽喉,唇齿留香,余味则是淡淡的酸甜。

  众人见他闭目站立,微笑不语:心中极是紧张。

  忽听巫真、巫姑叹道:“傻小子,你赢啦!”众人间言大喜、狂呼跳跃。蚩尤仰天长啸,十日鸟在那狂吼声中冲天飞起,嗷嗷盘旋。真珠泪水汹涌,心中激动得迸爆开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奔上前去,从背后紧紧地抱住拓拔野,但终究不敢。

  洛姬雅笑道:“原来如此。那五株想必都是‘刹那芳华’吧?你们这些老妖精想吓唬我的情郎么?”

  巫咸、巫彭翻了翻白眼道:“他奶奶的,老子又不是神仙,哪儿摘‘弹指红颜老’去?”

  却听拓拔野喃喃道:“甜酸苦辣,果然是刹那饱尝人生滋味。”睁眼笑道:“再来一颗成不成?”眼见众人欢悦,适才心中那悲凉森寒之意也登时消散,重新谈笑风生起来。

  洛姬雅格格笑道:“好啦!现在轮到我们出题了。”从袖中取出五株锯齿长叶的药草,横铺在草地上,甜声笑道:“这五株草中,四株是断肠草,只有一株是无毒的断愁草。你们能分辨得出么?”

  断肠草号称天下至毒之草,即便是当年神农,也险些死于这断肠草下。但这奇毒药草偏生又有三种同属同形但却无毒的姊妹草。想要分辨出彼此,实是极为困难之事。

  灵山十巫围绕在那五株草药面前嗅闻不己。叽里咕噜地商议了半晌,巫咸冷笑道:“臭丫头,你也想诈我们哪?这五株都是断肠草。我们自然不敢吞服,这臭小子敢吗?”

  洛姬雅笑道:“这么快就认输了?好情郎,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将第三株草药凭空抛向拓拔野。

  拓拔野心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今天也不知吃了几根草,都快变成山羊了。”微笑接过,放入口中咀嚼吞服。滋味辛寒苦涩,入喉如刀割,但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灵山十巫紧张地望著他,见他过了许久仍是脸色如常,心中沮丧失望,登时纷纷跌坐地上。

  六侯爷等人齐声欢呼。洛姬雅捡起那伏羲牙悠然道:“这伏羲牙乃是灵山至宝,你们竟连它也输了,当真是愧对祖宗呢!”

  十巫郁怒懊悔,无以复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巫谢、巫礼仰头长叹道:“噫乎兮!斯可痛……”“矣”字还未说出,突然被巫咸、巫彭齐齐跳起,分别当头击中,口中喝道:“他奶奶的,老子让你痛!”巫抵、巫盼也跳了起来,浑水摸鱼,却被巫即、巫罗猛地指住脖子,扭做一团。一时间,八兄弟气急败坏地扭打在一处,“劈扑”之声大作。“嗟夫!”“噫乎兮!”不绝于耳,只有巫姑、巫真跺足呼叫不己。

  拓拔野走到洛姬雅身旁,微笑道:“仙子,我只答应你到此处搜集三百六十种天下奇毒。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伏羲牙就还给他们吧!”

  洛姬雅笑吟吟地瞟著他,红扑扑的苹果脸上酒窝深深,甜声道:“你倒心软得很!好吧!反正这劳什子蛀牙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就送了你做人情吧!”竟果真将那伏羲牙递送给拓拔野。

  拓拔野想不到她如此乾脆,倒是一时楞住,正要伸手去接,洛姬雅突然又将伏羲牙稍稍一缩,笑道:“是了,这等宝物,也不能白白送了给你,你需得拿一样东西与我交换。”

  拓拔野笑道:“什么?”

  洛姬雅侧头冥想,突然灿然笑道:“眼下你还没有,等到日后你有了,我自然会向你要的。”

  拓拔野心想:“眼下我没有的东西?那又是什么?”他心中自觉友情、爱情这一切最为在乎的东西,现在皆有。眼下所没有的东西也并非是他想要之物。因此即便那时这妖女当真跑了来取,送她也无妨。当下笑道:“一言为定!”

  洛姬雅抿嘴微笑,摇头道:“傻小子,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那就是太过心软,也太容易轻信人啦!这般随口答应,知道将来会后悔吗?”嫣然一笑,将伏羲牙递了给他。

  拓拔野云里雾中,见她背著双手,一蹦一跳地走开,微微一笑,不再多想。转头笑道:“十位前辈,想要回这伏羲牙吗?”

  灵山十巫闻言登时跳了起来,盯著他齐声道:“自然想要!”

  拓拔野笑道:“那么你们需得答应晚辈一个条件。”

  巫咸、巫彭喜道:“他奶奶的,别说一个,十个我也答应。”

  拓拔野微笑道:“只要你们答应从今往后,免收任何草药,尽心尽力地为所有到山下问诊的病人看病,这伏羲牙我便双手奉还。”

  灵山十巫哇哇乱叫,争吵了半晌方才平静下来。巫咸、巫彭瞪眼道:“他奶奶的,那些草民的命岂能抵得上这些珍稀药草?”见拓拔野扬眉而笑,连忙收嘴,喃喃道:“倘若大荒所有病人部跑来找老子看病,老子岂不累死?”

  拓拔野笑道:“这有何难?你们不能立书讲学,让你们弟子帮你们为百姓看病么?”

  十巫面面相觑,纷纷大喜道:“是极是极!”

  明月朗朗,夜风簌簌。拓拔野、蚩尤等人在两株手掌巨树之间徘徊,等候真珠与烈烟石的消息。巨树洞中光芒晃动,人影伸缩,拓拔野的心也随之跳动。

  六侯爷叹道:“想不到真珠瞧起来娇娇怯怯,关键时刻竟如此勇敢决断。”瞟了拓拔野一眼传音笑道:“现在她为了你舍却一切,你可不能再负她了。”

  拓拔野沈默不语,耳中回响的满是龙神那句“若无呷蜜意,切勿攀花枝”。突然又想起适才洛姬雅摇头叹息道:“傻小子,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么?那就是太过心软……”。虽然那日与雨师妾重逢之后,他心意已决,但面对真珠如此深情、如此抛弃一切的生死追随,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适才真珠随著巫抵、巫盼进入那巨树之时,他几次三番想要将她叫住,但突然想起那日纤纤因受拒而羞愤自刎,这人鱼羞怯娇弱,倘在此时决意抛弃一切时遭拒,岂不是更加……心中烦乱,终于还是没有喊出声来。

  蚩尤皱眉叹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这乌贼……”又气又恼,说不出话来。心道:“当日对纤纤忍心拒绝,今日却不忍拒绝这人鱼,这小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当是时,突听成猴子叫道:“真珠姑娘出来了!”拓拔野心中一震,回头望去。只见真珠低著头袅袅娜娜地走出。六侯爷“咦”了一声讶然道:“你……你没有换一双腿吗?”

  众人纷纷凝注她那雪白纤巧的双足,丝毫分辨不出。但心想:以六侯爷对女人肢体的眼力,应当决计不会看错。拓拔野心中又惊又喜,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真珠低头不答,红著脸从众人中间穿过,突见巫抵、巫盼从她身后追出,吵吵嚷嚷道:“喂!怎地又不换了?他奶奶的,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么?”

  巫抵埋怨道:“都是你,那双腿上的腿毛也没有刮乾净,岂不是吓坏这美人鱼吗?”

  巫盼怒道:“他奶奶的,没刮毛的自然是最新鲜,难道拿一双去年的陈腿吗?”

  巫抵道:“错了错了!谁说长毛的最新鲜?难道发霉长毛的东西也新鲜吗?”两人面红耳赤争论不休,忘了去追真珠。

  拓拔野见真珠低头朝林中走去,连忙大步追上。见她低头疾行,双颊晕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登时惊道:“真珠姑娘,怎么了?”真珠听他关心发问,登时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拓拔野怜心大起,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是那两个精灵吓坏了你吗?”真珠咬著唇接连摇头,泪水一颗颗从尖尖的下巴上滴落。

  拓拔野最看不得女人掉泪,连忙伸手轻轻地擦拭她的脸颊。真珠全身颤动,轻轻拨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红著脸低声道:“别……”

  拓拔野微微尴尬,微笑道:“对不住,我轻浮了。”

  真珠连连摇头,低头半晌,几次欲语还休,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道:“不!我……我……我喜欢……”声音细不可闻,脸羞红得如熟透的苹果,全身颤抖,那一个“你”字终于还是没敢说出来。

  拓拔野心中一荡,涌起无限柔情,微笑道:“我知道。”

  真珠“啊”地一声,靠在一株树上,羞不可抑,不敢抬头望他一眼。突然眼圈又是一红,低声道:“拓拔城主,真珠真是自私,你一定讨厌我了吧?”

  拓拔野大奇,讶然道:“真珠姑娘何出此言?”

  真珠低声道:“拓拔城主的心里只有雨师姐姐一个人吧?”

  拓拔野一呆,脑中突然又闪过那白衣女子的身影,一时间竟无法回答。

  真珠道:“真珠知道,喜欢……喜欢一个人,是应该不计较自己,全心全意地为他好,让他快乐。”话音细微颤动,实是鼓足了万分的勇气。

  “但是真珠明知拓拔城主心中只有雨师姐姐,却依然自私地想要……想要……想要陪在拓拔城主身边,甚至连爹爹、姥姥、鲛人国的乡亲百姓都不顾……却没有想到,这样会让拓拔城主多么地为难。”说到此处,已是珠泪簌簌。

  拓拔野想要开口,真珠急忙摇头道:“拓拔城主,你先听我说完。”擦了擦眼泪,柔声道:“真珠又胆小又懦弱,许多话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但是,但是今日再不说,只怕拓拔城主就要越来越讨厌我啦!”她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虽然依旧羞红著脸,但已经勇敢了许多。

  “真珠在那龙鲸肚子里第一次瞧见拓拔城主的时候,就像……著了魔一般,不知道害羞,每天每夜脑海里,心底里,都是你的笑脸和声音。姥姥说我是人鱼,这样的念头荒唐可笑,让我不要再想了。我知道她说得对,但是……但是就像鱼儿离不开水,真珠实在无法让自己不想你。”她不敢抬头,怯生生道:“拓拔城主,我这样不知羞耻地胡说八道,你会瞧不起我么?”

  拓拔野虽然早已知道这人鱼的情意,但第一次听见她不顾羞涩与矜持,勇敢地朝自己吐露心事,仍不免心神大震,又是怜惜又是感动,当下摇头微笑道:“自然不会!真珠这么勇敢,让我好生敬佩。”

  真珠红著脸道:“谢谢你。”似乎更增勇气,顿了顿,又道:“你和蚩尤大哥来到大荒以后,我的心就空荡荡的,好像连魂魄也飘散了。虽然鲛人国复国了,爹爹重定了;我也搬回了宫里。但是我的心里,一点也不欢喜。那天候爷笑嘻嘻地来找我,说龙神陛下要我们去大荒找你和蚩尤大哥,我听了好生快乐,恨不能立时飞到大荒去。今天想来,多半是候爷在骗我吧!候爷,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我开心吧?看他平时那么风流放浪,其实却是个又细心又温柔的好人。”

  真珠低声道:“候爷从龙神陛下那里拿来‘天足丹’,问我愿不愿意忍受一些疼痛。拓拔城主,只要……只要能见到你,就算每天在刀尖上行走,真珠也愿意。”

  拓拔野见她低头红脸,将心事一点一点地吐露,心中大为感动,忍不住想要将她搂入怀中。

  真珠道:“在雷泽城见到你,我好生欢喜,那些疼痛都丝毫感觉不到了。拓拔城主,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雨师姐姐,何况,何况即使没有雨师姐姐,你还有纤纤圣女。真珠从来没有奢望能……能与拓拔城主……如何。只要能默默地跟在拓拔城主身旁,远远地看著你,听听你说话的声音,真珠就欢喜不尽了。即使你始终没有注意我,也不打紧。

  “这些日子,真珠跟著你走了好些地方,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心里始终快乐得很。这是十几年来,真珠最为幸福的日子了。真珠多么想,能永远这么跟随在你的身边,哪伯到天涯海角,哪怕进火海刀山。”

  她的眼泪忽然又一滴一滴落了下来,低声道:“适才在那树洞中,当那两位精灵前辈要为真珠换上一双真正的腿时,真珠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欢喜。姥姥说过,人鱼倘若要变成人,要受无穷的苦病,还要减少几十年的寿命。但是真珠害怕的,却不是这些。倘若要变成人,那么真珠就将永远地离开鲛人国,再也回不去了!爹爹、姥姥、那里的百姓,真珠再也见不著了!自私地放弃一切的真珠,会不会成为拓拔城主讨厌的负担呢?”

  拓拔野正要说话,真珠含泪摇头道:“你听我说完,否则我就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啦!拓拔城主,真珠这般一厢情愿地喜欢你,从来没有其他的奢望。我只希望能天天看到你的笑脸,心里就像你一样快活了。但是真珠倘若当真自私地放弃一切,不知羞耻地跟在拓拔城主的身边,即使拓拔城主不会厌憎我,真珠也会瞧不起自己的。真珠不想做一个让你讨厌的人,更不想因为自己,让你和雨师姐姐变得不快乐。”

  她靠在那树上,眼睫潮湿,满脸泪痕,彷佛沾了雨露的夜草,在风中摇摆,瞧得拓拔野不住地心疼。

  真珠擦擦眼泪,腼腆微笑道:“我当真不害臊,竟然向拓拔城主说了这些没趣的事。只希望拓拔城主心里,不要看不起真珠才好。不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啦!明日起,真珠便要让候爷带真珠回东海,回到真珠的世界里去,以后再也不会拿这些话来让拓拔城主心烦了。”

  拓拔野大吃一惊,道:“真珠姑娘,我可丝毫没有讨厌你。我……”他虽然巧舌能辩,但这一刹那也想不出说些什么才好。

  真珠咬唇微笑道:“那我就放心啦!真珠回到东海,会将这些记忆好好地埋藏在心里,希望拓拔城主能尽快地救出纤纤圣女,早日和雨师姐姐团圆。”泪珠滚动,低声道:“大荒四处都是危险,你也多多保重。”低头疾行,从拓拔野身边走过。

  拓拔野心乱如麻,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又是疼惜,猛地伸手抓住真珠,道:“真珠姑娘,你……”真珠全身颤动,泪水汹涌而出,突然无声哭泣著踮起脚跟,在拓拔野的嘴上迅速地亲了一亲,颤声道:“拓拔城主,我喜欢你,我好生喜欢你……”挣脱怔住的拓拔野,忍住双足刀割般的剧痛,和心中碎裂的撕疼,朝外狂奔。

  拓拔野怔怔地望著她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密树浓荫之后,心中百味翻杂。忽听不远暗处,有人笑道:“想不到这小妮子平素害羞娇弱,到了这等时刻倒勇敢果断得很。臭小子,你还不及她呢!”声音甜美,正是洛姬雅。

  拓拔野适才全神贯注,竟没有发觉她也在附近。想到真珠这一番话全让她听在耳中,心中不由微有恙意。

  却见洛姬雅背负双手,笑吟吟地从黑暗处走出,长辫飘飘,黄裳飞舞,手中依稀拿了一条细长之物。

  拓拔野眼尖,立时辨出她手中之物正是露山十巫抛弃不用的“赭鞭”,突然心中一动,灵光霍闪,脑中一片雪亮。失声道:“是了!原来你费尽心机想要拿到的,不是那三百六十种奇毒,也不是伏羲牙,而是这神帝赭鞭!”

  洛姬雅竖起食指立于唇前,笑道:“嘘!!别让那十个老笨蛋听见。”

  拓拔野恍然道:“其实这场‘药神之争’无论哪方胜负,你都并不在意,能不能赢得什么赌注,你也不在意;你在意的只是让灵山十巫相信他们手中的赭鞭是假的,而我这‘神帝弟子’手中的赭鞭才是真的,我说得没错吧?”

  洛姬雅格格一笑道:“错了!我固然想要这赭鞭,但这‘药神’的尊号我在意得很,如果还能赢到赌注,那我便更加开心了!”

  拓拔野见她满脸纯真无邪的笑容,彷佛一个全无心计的烂漫少女,但却将自己,以及灵山十巫全都耍得团团乱转。他素来开朗,心中著恼之余,却又忍不住觉得滑稽好笑,叹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说得不错,我就是太过心软,太过轻信别人了。”皱眉道:“只是我还有些不太明白,在我中毒昏倒之时,你大可以将我怀中的《百草注》取走,自己上这灵山与十巫比试,为何还要费尽心力,让我替你比试呢?”

  洛姬雅微微一笑道:“原因多得很。第一嘛,那《百草注》是他送给你的东西,虽然我很想占为己有,但却不能违逆他的意思。即便是看上一眼,我也不愿意。”

  拓拔野心中大奇:“他?难道这个他指的竟是神帝么?这妖女说道‘他’时,语气这般奇怪,难道……”突然心中一震,又想起那日中毒,被洛姬雅绑缚在悬崖青松时,她所说的那句话来,“不错,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又讨嫌得很。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你此刻早已死了七、八百遍啦!”她所说的“那个人”,指的也是神帝吗?

  洛姬雅道:“第二嘛!你是他的传人,由你来夺回这‘药神’名号,顺理成章,他如若知道,想必也欢喜得很。”

  拓拔野心道:“果然。这个“他”便是神帝。”心中惊奇诧异,不知这妖女与神帝究竟有何关系?

  洛姬雅道:“第三,这灵山十巫狂妄自大,倘若是我来比试,他们多半不会轻易上当;但见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决计不会相信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草药知识。一旦你轻而易举胜了他们,他们一定笃信全是你手中‘赭鞭’的功劳。既然你的赭鞭是真的,那么他们手中的,自然就是假的啦!”她嫣然一笑道:“你别瞧他们活了几百岁,终究是木头里蹦出来的,木头疙瘩一块,笨得紧呢!”

  拓拔野道:“是了,既然他们手中的赭鞭是真的,为什么又测试不出你出示的草药性味呢?”

  洛姬雅得意地笑道:“这才是计划中最为关键的部分。除了第四场比赛中的那五株草药以外,我带来的这些草药,每株都是费了三年时间,用多种异草嫁接,在上百种剧毒药水中养大的。然后再用北海冰丝蚕的丝加上西海琼岛相思蜡,将所有药草密密地封住,赭鞭打在这些药草上,隔著蚕丝与相思蜡,自然什么也感应不到了!无论那十个老妖精挑中哪株药草,都是剧毒之物。他们自然就输定了。”

  拓拔野大惊,道:“那么每轮结束时,你挑选的给我吞服的药草也是有毒的么?”洛姬雅白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啦!你要是不吞下,他们怎么会相信其中有一株没毒?”

  拓拔野大骇,念力凝集,真气四扫,却没有发现体内有任何异样。洛姬雅甜笑道:“傻小子,前几日我给你下的那几百种剧毒,除了是‘千里相思蛊’的解药外,也是今日这二十种奇毒药草的解药,你吃了自然不会有事啦!”

  拓拔野心中一宽,微微一笑道:“原来仙子在松树林中见到我之时,便已计划好所有之事。”想到她迅疾缜密的思路与毒辣手段,不由既惊且佩。

  洛姬雅得意道:“若不是你小子自投罗网,仙子还不能这般顺利地将这赭鞭赢回来呢!”突然幽幽一叹道:“我在树林中听说你是拓拔野时,心里又惊又喜,心想:定是他在仙界助我,将你送到我的身边来啦!每次困难之时,总有他相助,没想到即便他不在了,也不例外。”

  拓拔野听她话语又是温柔甜蜜又是枯涩凄凉,情致绵绵,真情流露,与她平素那装扮出来的纯真无邪少女情状浑然不同,心中暗道:“难道这妖女与神帝之间竟……,只是她至多不过三十许,神帝生前已是二百多岁,这可有些奇怪了?”但转念又想,感情之事原便是难以理解,即便她当真与神帝有些什么瓜葛,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洛姬雅叹了口气,道:“臭小子,见到你我好生欢喜。大荒传说他在羽化之前将众事托付给一个流浪儿,我还在想这流浪儿究竟是怎生模样?现下见了你,就知道他的眼光果然一点也不错,你果然好得很。”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又恢复了纯真无邪的笑容,目中满是狡猾捉狭的神色,道:“有时我忍不住想,你究竟是不是他转世化身,为何许多地方都与他相像得紧?”

  拓拔野听她话中有调侃之意,不知她所说的相像是指什么,当下微笑不语。

  洛姬雅柔声道:“臭小子,多谢你啦!不过以后可别这般心软、轻信旁人了。是了,这灵山之上有一条暗道可到千里之外,明日你若不想与那王亥冲突,便让那十个妖精带你从那暗道出去吧!”格格一笑,将赭鞭往袖中一藏,翩然从拓拔野身边走过,迳自往山下而去。

  拓拔野微微一楞,道:“仙子,你去哪儿?”

  洛姬雅回首嫣然道:“心愿已了,自然是回流沙山了,难道你想留住我吗?”见拓拔野吓了一跳,“噗哧”一笑道:“臭小子,说不定哪天仙子我觉得没趣了,想你了,又会出现在你面前呢!仙子可不像那条小人鱼,你可要担心啦!”说罢嫣然而去。

  拓拔野听她言语,竟似有淡淡情意,一时呆住,只觉头皮发怵。心想:“倘若这妖女当真缠将上来,那可是厉鬼间诊----了(疗)不得。”又暗自猜想这妖女与神帝之间的纠葛,她竭心殚力,为神帝从灵山十巫手中抢回赭鞭与“药神”尊号,其心可谓良苦。想到此处,对她的些许畏惧厌憎也不由渐渐淡去。

  见她娇小的身影逐渐隐没于幽暗丛林,玉兕角声满山激荡,越来越远。想起一路同风雨,不知此后是否还能相会?心中不免淡淡地惆怅。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4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三章 相煎何急

 

  拓拔野从林中出来,蚩尤、六侯爷、辛九姑等人就纷纷围上,七嘴八舌。六侯爷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怎地真珠竟突然说要回东海去了?是不是你小子说了什么让她难过的话了?”拓拔野早知众人会有如此疑问,苦笑不语。六侯爷对他性情也颇了解,又对真珠了如指掌,见他这般神情,心下了然,叹道:“罢了罢了,或许这样对真珠更好些。”

  拓拔野道:“明日一早,候爷你便带著真珠,与九姑、柳浪、猴子、卜运算元一道先回东海吧!”

  辛九姑闻言大急,道:“没有救出纤纤,我死也不离开大荒!”

  成猴子与柳浪等人初回大荒不久,还未玩够,哪肯如此回去?当下也纷纷各找藉口。

  拓拔野摇头道:“眼下大荒动乱四起,土族似乎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太过引人注目,反倒不利轻便行军。你们先回东海,与陛下好好计议。最好能在我和蚩尤救出纤纤之前,先反覆滋扰木族沿岸城市,找到并协助雷神东山再起,使得句芒老妖疲于奔命,无暇顾及火族之事。”

  柳浪点头道:“不错。眼下最可怕之事便是句芒老妖坐稳木族局势,与水妖以及火族烈碧光晨等人联合。倘若有了水木两族的支援,烈碧光晨想要动什么手脚,就更方便了,即便烈候爷与祝火神也奈何他不得。一旦烈碧光晨控制火族局势,必定要以纤纤和祝火神做为垫脚石,爬上赤帝之位。那时纤纤便危险得紧了。”

  拓拔野道:“所以我和蚩尤必须尽快取回七彩土,将琉璃圣火杯粘合,抢在烈碧光晨有所行动之前,将赤帝从塔中解救出来。而你们必须尽早回到东海,不断打击、扰乱木妖、水妖与火妖的计划,证他们不能顺心如意。”

  辛九姑等人见他所言极有道理,一时也无话可说,虽然心中仍是老大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想到他们因为假道灵山,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众人心中都忧急起来。

  当是时,忽听山下远远地传来地动山摇的响声。众人掉头望去,却见火炬漫漫,那数万土族大军穿梭调动,互为犄角,正缓缓朝这灵山脚下行进。天空中怪叫如潮,昂首望去,四面八方有无数大鸟盘旋飞来,鸟上有不少劲装卫士,瞧那打扮,也是土族兵士。

  众人见来者不善,心中大奇,纷纷猜想:“难道是那灵山十巫没有将姬远玄带来之人的病情治好,姬远玄一怒之下,竟下令进攻灵山吗?”正胡乱猜想,忽听姬远玄叫道:“拓拔太子!”从那巨树下昂首走来。

  拓拔野对他先前暗中相助颇为感激,见他走来,连忙迎上,微笑道:“适才多谢姬兄鼎力相助。”

  姬远玄微笑摆手道:“拓拔兄言重了,姬某还欠兄台一条性命呢!”两人相视哈哈而笑。

  拓拔野见他笑容中略带凝重,眉宇之间满足忧虑之色,便道:“姬兄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姬远玄目光开动,踌躇片刻,突然弯腰行大礼,叹道:“姬某正有要事恳请拓拔兄相助。”

  拓拔野连忙将他扶起道:“不敢当!姬兄有事只管讲来。”

  姬远玄望了拓拔野身后众人一眼,面有为难之色,柳浪等人识趣、纷纷道:“走!咱们瞧瞧八郡主好了没有。”只有蚩尤巍然不动。

  拓拔野笑道:“姬兄,这位蚩尤,乃是我的兄弟,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姬远玄朝蚩尤微笑行礼,待要开口,皱眉凝神,似乎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微微一笑道:“你瞧见山下那千军万马了吗?”

  蚩尤嘿然道:“这么浩大的声势还能瞧不见吗?姬公子的排场果然大得很。”

  姬远玄微笑道:“蚩尤兄弟,不是姬某排场大。王亥将军所带的这三、四万精兵虽是土族英雄男儿,但这次却是来要我姬远玄命的。”

  语出突然,拓拔野与蚩尤齐齐惊咦一声。姬远玄微笑道:“姬某虽然是黄帝少子,但现下却是土族全族通缉追杀的要犯。土族三十万大军在遍地追缉我,明日晌午之前,至少还会有两三万大军从附近赶至这里。”

  拓拔野奇道:“为什么?”

  姬远玄苦笑道:“你可知我让灵山十巫救治的病人是谁吗?是我父王,当今土族黄帝陛下。”

  拓拔野与蚩尤又齐齐大吃一惊。天下五帝之一的黄帝竟然死了!难怪这一路上总是瞧见披挂孝带的土族军士,难怪连日来土族境内剑拔弩张,气氛诡异。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想道:“木族雷神蒙冤,火族圣杯破裂,赤帝被困,眼下黄帝又突亡,时间上如此之巧,难道与水妖、木妖等都有关系吗?”心中波涛汹涌,寒意森森。

  姬远玄道:“拓拔兄,蚩尤兄弟,姬某知道你们此次来我土族境内,是为了七彩圣土。”拓拔野二人又是微微一惊,姬远玄微笑又道:“实不相瞒,前些日我与父王便在雷泽城中。那夜无尘湖底大战,我们便在观战之列。宁姬惨死,琉璃圣火杯失踪,拓拔兄拼死相助雷神,我们都瞧得清楚分明,心里好生景仰佩服,当时姬某便极想与拓拔兄结交。可惜当时局势混乱,我们身份又极是特殊,终于未能相识。不想几日之后,却在本族境内邂逅,果真是有缘。”

  他顿了顿,又道:“当时我便想,纤纤姑娘被火族抓走,拓拔兄、蚩尤兄弟不往赤炎城,却和火族八郡主一道朝西北土族而来,那又是为什么?想来想去,难道竟是那琉璃圣火杯破裂了吗?拓拔兄为了救回妹子,必定要粘合圣杯,洗刷她的清白。八郡主也只有粘合圣杯,才能将赤帝从琉璃金光塔中救出。而天下唯一能粘合圣杯之物,便是本族七彩土。”

  拓拔野心中佩服,微笑道:“姬兄英明,一猜便中。却不知姬兄当日与黄帝驾临雷府,却为何没有人提及?”

  姬远玄嘿然苦笑道:“本族与木族芥蒂日深,雷神寿庆虽然广发请帖,但土族许多城邦都是悄然前往,不敢让长老会得知。父王与雷神交情甚笃,但由于身份特殊,为了避免长老会的阻拦,才与我,以及二十多个亲信乔装为普通土族使者前往雷泽城贺寿。”又叹息道:“在无尘湖底,父王目睹雷神被奸计所陷,却不能施加援手,心中郁怒至极。幸好雷神前辈福泽深厚,又有拓拔兄相助,终于从容脱身。但是,谁想仅仅两天之后,父王自己便道奸人毒手!”

  拓拔野皱眉道:“姬兄与黄帝既是乔装身份,隐密而行,又怎会遇此不测?”

  姬远玄惨然笑道:“再好的田地都有裂缝。我们的行进路线虽然保密,但自然有人能够得悉。”

  蚩尤心中一动,沈声道:“是家贼内奸么?”自从当日蜃楼城被宋奕之出卖,他便铭心刻骨,极为敏感。

  姬远玄叹道:“不错!倘若姬某没有猜错,应当是家兄姬修澜受奸人挑唆,做出这等逆伦之事来!”

  蚩尤吃惊道:“姬修澜?”黄帝长子姬修澜乃是大荒十神之一的“黄龙真神”应龙的弟子,七岁之时便曾空手降伏蔓蕖山马腹兽,十四岁时以念力拔出朝歌山上的“缠龙逆天枪”,十五岁时一枪击败土族大将军侯尹芝,十六岁官拜土族十大将军之列,勇冠三军,被全族上下视为昔年土族大神蛮胜转世。乃是大荒年青一辈中超一流的人物。即便勇悍桀骛如蚩尤,亦颇为激赏。

  姬远玄惨然笑道:“家兄长我十岁,又非一母所生,彼此之间原已不甚亲近,偏偏又有小人在他身旁挑唆,捏造是非,近年来,他与我更加形如陌路。三个月前,长老会再次提出设立太子,大长老白驼与家兄乃是翁婿,便提出由家兄为太子。家兄原本就声名卓著,族人敬佩,若非他母亲是水族中人,三年前早已成为太子。眼下水族在北侧虎视耽耽,族人极为担心,更加不敢奉家兄为太子。因此便有一些长老提出立姬远玄为太子。议言一出,立时有小人造谣生事,说家兄不能为太子,都是我姬某在暗处所为。嘿嘿,姬某虽然不是圣贤人,也想登位大子,但岂能做这种卑鄙下流之事?

  “家兄听信谗言,与我裂痕更深,父王担心兄弟之争使得族内原已不平静的局面更为生乱,遂将立太子之事搁置下来。一月以前,父王得知雷神寿诞,决定暗自前往庆贺,对外则称病不出。家兄身为土族大将军,肩负族人安危,近来又是多事之秋,自然不能由他陪同。于是父王便让我带了亲信随行,一来拜会大荒十神之一的雷神前辈,二来也好长些见识。岂料这隐密消息不知怎生走漏,又让家兄得知。家兄只道父王偏心,更加生气,半夜间入我府中怒斥责怪,愤然离去。他素来沈默寡言,如此震怒极是少见。”

  姬远玄道:“我生怕父王担心,此事便未向父王提及。”突然重重一拍身旁巨树,叹道:“倘若我将此事告知父王,多加防范,只怕就不会有这局面了。父王对外称病,暗地里与我们一道来了雷泽城,偏巧就遇上了那惊天之乱。那日情形诡诈,巧合之事实是太多,水族圣女、木神句芒、火族吴回这些人竟然尽数在场,实在太过蹊跷。父王目睹雷神蒙冤,郁怒至极,第二日便启程回阳虚山。”

  姬远玄沈声道:“岂料我们还未出木族边境,便陷入重围。所有伏兵都是来自五族的一流高手,我们苦斗许久才终于突围。一日之内,连遇七支阻兵,不下千人。我所带的二十余名亲信战死近半,父王也身受重伤。那重重阻兵,虽然本领极高,但毕竟来自不同族别,彼此不相信任,又深伯被我父王瞧出身份,许多绝招并未使出,是以我们才得以一再逃脱。”

  拓拔野那夜在松树林中与姬远玄邂逅时,所遭遇的几十名黑衣人无不如此,虽然身手极为厉害,但都相互猜忌,掩掩遮遮。听姬远玄这般说,心有戚威焉。

  姬远玄道:“当夜到了钦山之时,突然遭遇六个超一流高手。姬某不敢妄自揣测,但这六人无一不是五族仙级以上的人物。以父王之威,亦难敌六人之力,终于被他们封住经络,动弹不得。那六人将我们制服之后,竟以我的钧天剑将父王剁成十六段!”

  拓拔野、蚩尤齐齐失声惊呼,半晌方道:“以你的钧天剑行凶?想来是要嫁祸于你了?”

  姬远玄目中泣然,沈声道:“不错!那六人杀了父王之后,立时扬长而去。我悲痛中突然记起所携的炼神鼎,连忙乘著父王的元神依旧附著于钧天剑时,将散逸的元神收纳入炼神鼎中。只要元神未散,躯体就算断碎,也终究有法子复合。”

  拓拔野点头道:“是以姬兄便护送黄帝的躯体,到这灵山上来请求十巫救治?”

  姬远玄点头道:“不错!所幸这一路行来,没有遇见像那六人一样的超一流高手。在那松树林中,被流沙仙子与那群追兵狙击时,又幸得拓拔兄相救,得以从容脱身。进入土族境内后,本以为已过险境,不想一日之内接连遇见四支挂丧军队,才知道父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遍土族。嘿嘿,这弑君凶手自然就成了姬远玄我了。

  我们星夜兼程,避开自家军队,赶到灵山。在山脚下不巧邂逅一支侦兵,泄露了行踪。不过半日工夫,王亥将军便调集了三万军队将灵山重重包围。”

  拓拔野二人听到此处,来龙去脉已大致清楚。黄帝、姬远玄父子一行秘密前往雷泽城之事,除了他们自身之外,只有姬修澜知道。能对他们路线了如指掌,并派遣诸多一流高手沿途狙杀的,只有姬修澜、白驼等人。倘若白驼与姬修澜果真勾结水妖,就更容易解释何以狙击的高手来自诸族。

  拓拔野沈吟道:“姬兄,黄帝眼下状况如何?”

  姬远玄摇头叹息道:“灵山十巫虽有通天之能,将父王躯体缝合如初,但由于父玉是被钧天剑所斩,想要伤口重新愈合,除了法术之外,还必需要以本族朝歌山七彩土黏合……”

  “朝歌山七彩土!”拓拔野与蚩尤心中剧震,突然明白姬远玄想要他们相帮的是什么了。

  姬远玄目光炯炯地望著他们,沈声道:“不错!拓拔兄,蚩尤兄弟,眼下我们三人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而且姬某相信,此次父王遭害,必定是水妖等外贼勾结家兄周围的小人所为。神帝羽化之后,天下无主,五帝会盟在即,妖魔小丑自然都按捺不住要粉墨登场,是以近年来五族中都是动乱频频。蚩尤兄弟,令尊乔城主当年也是被水妖所害,才家破城亡;拓拔兄,龙族历来被水妖欺压,眼下水妖又层层进逼,冲突在即。无论怎样看来,你我三人都是同仇敌忾,为何不一道取回七彩土,联手挫败水妖的阴谋呢?”

  他这一番话简单明了,鞭辟入里,与拓拔野、蚩尤二人心中所想完全一致,两人对望一眼,哈哈大笑,突然高高扬起手掌。姬远玄大喜,也高高地扬起手掌,三人对视大笑,击掌互鸣。

  六侯爷、柳浪等人远远地瞧见他们欢喜击掌,都大为诧异。

  忽听山下传来震耳欲声的喊声,似是无数军士以号角同时喧奏:“逆贼姬远玄,阴鸷奸诈,挑拨君臣,党同伐异。窃国阴谋败露,挟黄帝而潜逃,欲与木妖雷某狼狈为奸,劫难天下。雷枭溃灭,孤立无援,竟残杀君父,丧尽天良,灭绝人伦。天地俱怒,人神共愤……”

  数万军士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朝著灵山步步逼近,距离山脚已不过五里。漫漫火炬,闪闪刀戈,兽骑似海,旌旗如林。

  六侯爷等人听到呐喊之声,无不震惊。六侯爷嘿然道:“妙极妙极,太子殿下最为擅长的便是结交‘逆贼’,今日果然又结交了一个。”

  又听那山下的万千声音又齐齐喊道:“灵山圣地,岂容逆伦奸贼藏匿?十巫圣驾,万请缚贼山下。山上人等,黎明前未下山者,均视为姬远玄乱党。一经抓获,格杀勿论。”

  成猴子喃喃道:“他奶奶的,格杀勿论?怎地咱们总是卷入这等倒楣之事?”

  卜运算元愁眉苦脸道:“可惜可惜,今日十卦都己算过,无法再卜上一卦啦!”

  忽听巨树上传来巫咸、巫彭的怒吼声:“他奶奶的,老子在这里动手术,这群稀泥混蛋大呼小叫的,存心让老子出错下不了台吗?快快叫他们滚蛋!”

  巫罗、巫即等人叽里咕噜地应答一通,从那树洞中悠悠飘下。

  八巫怒气冲冲地御风飞到崖边朝下眺望。土族万千大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警示话语,山脚下等候明日问诊的病人被那排山例海的气势震慑,魂飞魄散,纷纷向外逃离,只有少数人依旧躲在山脚帐篷之中。

  巫抵、巫盼怒道:“他奶奶的,把老子的病人全吓跑了,老子让你们全变成病人!”

  巫罗、巫即道:“病人,不好,看病,我们累。死人,好,不累。”两人颠三倒四地重复了两遍,指尖一弹,一道金光弥漫,凝集为两支细小的号角,徐徐落到他们手上。

  巫罗、巫即轻摇脑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稍作酝酿,两腮突然一鼓,“劈--呜--哔”,号角登时发出刺耳嘈杂的尖锐杂讯。众人吓了一跳,彷佛千万只蚂蚁在心头攒动,又如同千万只猫爪在喉咙轻轻抓挠、说不出的麻痒难受。心中齐齐闪起一个念头:生平听过的难听杂讯,以此为最。忙不迭地将双耳塞上。

  拓拔野心道:“雨师姐姐的号角苍凉凄厉,洛姬雅的号角诡异凄寒,但至少还有跌宕回旋的韵律,这两个妖精却是全无章法,和他们说话一样颠三倒四,不可理喻。”

  那嘈杂刺耳的噪音忽大忽小,恣意跳跃,听得成猴子等人哭丧著脸,恨不得以头撞树,只有灵山八巫喜笑颜开,拍手叫好。巫礼、巫谢摇头叹道:“噫乎兮!五弟六弟之管乐也,直可惊天地兮泣鬼神。九转缭绕而上青空,回旋变化若黄河。此曲当自天上来,吾等有幸聆听之,幸何如哉!幸何如哉!”

  杂讯变化莫定,每一声都彷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心肺挖开。漫山遍野突然响起各种怪吼怒啸声,起初寥落尖利,片刻之间便如海啸雪崩,此起彼伏,声浪震天。细细辨去,少说也有数万只猛兽在一齐呼啸。势如滚滚风雷,登时将数万大军的号角压了下去。

  巫礼巫谢又赞道:“嗟夫!此非天籁之音乎?五弟、六弟之管乐也,感天动地,激发天籁之音,天若有情,也应泪下如雨。噫嘻!巍巍乎高山,汤汤兮流水,令人间之茶饭不思,肉味不识……”长篇大赋,滔滔不绝,比之那聒噪号角,还要令成猴子之属痛恨发狂。

  巫咸、巫彭齐齐探出头来,大怒道:“老子叫你让他们闭嘴,你们倒和他们比嗓子吗?他奶奶的,巫礼、巫谢再唧唧歪歪,老子打得你们屁滚尿流,汤汤乎流水,证你他奶奶的茶饭不思,肉味不识!”

  成猴子等人闻言大快,齐声叹道:“嗟夫!此非天籁之音乎?”

  天空中“仆仆”乱响,无数怪鸟从山林中冲天而起,黑压压地在空中盘旋穿梭,鸣啼怪叫不绝于耳。无数黑色之物簌簌掉落,密集如两,腥臭弥散,正是漫天鸟粪。

  六侯爷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果真是‘感天动地,激发天籁之音。天若有情,也应泪下如雨’。噫嘻!”

  空中怪乌越来越多,随着那噪音起落高低盘旋,环绕霆山上空飞翔不息。黑漆漆的山谷中突然光芒绽放,五光十色,闪烁不定。原本被万千火炬映得桃红的夜空,倏然变幻颜色,横空掠过的无数鸟影也镀上了瞬息变幻的层层色彩。

  山谷中兽吼如狂,蹄声震动。脚下的山峰彷佛也在急剧晃动,彷佛随时会崩塌。轰然声响遍山响彻,到处都是树木折倒拖曳之声。蚩尤青光眼凝神望去,瞧见无数猛兽湖水似地从密林中冲出,将一切阻挡物撞飞,在谷内汇聚如滔滔大江,澎湃汹涌,朝着灵山下发狂似地席卷而去。

  拓拔野当年在万里荒原上,曾经目睹雨师妾以苍龙角御使万兽奔腾,后来又曾与科汗淮等数百游侠纵横千里,迎面冲击发狂的万千兽群;但二者都是在平原之上,不似今夜,万兽自高山猛冲而下,挟带狂澜气势,席卷万物,宛如山洪爆发。另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感觉。

  目睹群兽呼啸奔腾,从狭长的谷中冲泻而出,朝着山下铁桶似的土族大军闪电冲击,拓拔野等人都大感痛快,纵声长啸。高亢啸声与那尖利噪音交相呼和,群鸟惊飞,朝外翱翔怒舞,与环绕于灵山上空的土族空中骑兵层层冲击,登时悲啼四起,羽毛漫天纷扬,无数鸟尸与土族军士纷纷从高空趺落,凄声惨呼。

  姬远玄皱眉不语,轻轻一掌拍在身旁大树上,目中满是沉痛之色。拓拔野心下了然,道:“姬兄是在可怜这些土族军士吗?”

  姬远玄沈声道:“他们都是土族的英雄男儿,大荒一等一的好汉。我们姬家兄弟之争,却要连累他们抛头洒血,姬某心中不安。”

  拓拔野心道:“这姬远玄身在逃亡,却有王者仁心,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更起激赏敬佩之心。

  却见万千兽群滚滚汹涌,刹那之间便如巨浪般席卷到土族大军之前。土族大军肃穆严整,龙马骑兽都已黑幕蒙眼,耳中塞棉,不知周围究竟。

  王亥青铜大旗缓缓转动,土族大军立时变换阵形:中路骑兵快速后撤,迅疾而不慌乱;两翼战车朝中移动,挡在阵前;层层曼叠三排青铜战车绵延近五里,将山谷出口包拢住:战车上军士将长矛卡在卡口之中,万千长矛笔直挺立;弓箭手高低层垒,错落四排,弯弓待命;投石车与烈焰车也缓缓地驶上前来,等待就绪。

  青铜大旗朝右下一转,登时乱箭怒射,巨石如雨,朝着汹涌兽群不停攻袭。万兽中不断有猛兽被巨石砸中,悲吼倒地,瞬间被后涌上来的兽群践踏而死。也不断有猛兽被长箭接连射中,终于不支倒地,转眼化为肉泥。血肉迸溅,腥味弥散,兽群怒吼,冲势益狂。

  轰然声响,百余只巨大的剑牙猛犸率先冲撞土族大军,密集的长矛立时没入猛犸体中。猛犸悲声狂吼,战车被控得退了丈余,复被后面的战车卡住,终于稳住。但由后冲上的兽群撞在那被长矛刺死的猛犸上,登时又将猛犸连同战车朝后撞退。如此反覆撞击,战车不住地朝后滑退。

  有些凶猛的猛犸负伤狂吼,长鼻卷舞,悍然将整架战车卷起,抛甩到远处去。车上战士惨呼叠声,不是被长矛刺穿,便是被冲涌而上的兽群撕成碎片。

  插翅豹、狮虎、刀牙狮等善于奔跃的猛兽纷纷从前方受伤垂死的野兽身上越过,接连不断地扑到战车上,与车上军士扭打嘶咬。但再要跃起之时往往被第二排战车上的军士乱箭射死。

  蛇颈毒兽、斑纹兕等大型毒兽更为凶残悍勇,纵然被乱箭射得犹如豪猪,依旧狂吼喷毒,触者无不尖声惨叫,横死当场。

  兽群中许多见所未见的奇怪凶兽奔腾飞跃,怒哮扑剪,极是凶猛。一只两肋长了三对长刀似的尖翅的猛兽狂呼着飞入土族大军,蜻蜓点水般在众人头上穿行,六翅霍霍,如刀挥舞,所到之处人头四飞,鲜血喷涌。被土族数十名军士长矛齐齐刺穿,依旧怒吼跳跟,挥翅将长矛齐齐斩断,斩杀六、七人后方才倒地身亡。

  拓拔野等人站在崖顶,眺望群兽狂奔,前仆后继地冲撞土族大军的惨烈局面,心中都不免微感恻然。

  巫抵、巫盼眉飞色舞道:“他奶奶的,妙极妙极!满地都是残肢断臂,嫁接的材料一年半载也不愁了!”

  巫姑、巫真蹙盾道:“五哥、六哥,这些人死得好生难看。我看倒不如叫些虫子,给他们全尸吧!”

  巫抵、巫盼大急道:“万万不可!再来一些断腿!”

  巫罗、巫即不理,闭目摇头,鼓腮吹奏,满脸怡然自得。巫礼、巫谢亦随之闭目摇头,击节赞赏。

  空中漫漫鸟群将土族空中骑兵冲得溃散凌乱,盘旋俯冲,朝着土族大军宛如密雨般冲去。青铜大旗缓缓转动,后方土族军士朝上次第弯弓,箭石朝天激射,鸟尸纷纷坠落。但更多的鸟群闪电般冲击而下,拎起摔不及防的土族军士呼啸而去,啄破脑壳,吸食脑浆,而后丢下万丈高空。

  青铜旗前后摆动,突然“呼呼”之声大作,数十面金黄色的幡伞旋转腾空,金光纵横交错,旋转飞舞。天上疾扑而下的鸟兽撞着这金光,登时嘶声悲啼,尸落如雨。正是土族的“收魂幡伞”。

  土族大军在王亥指挥下,迅速恢复镇定,前方大军井然有序地阻击冲撞而来的如潮凶兽,后方大军则按部就班对付漫天冲击而下的鸟群。人兽对战,仍是土族大军稳占上风。

  号角声忽转嘶哑嘈杂,尖利难当,彷佛瓦砾刮扫琉璃,众人虽掩耳,仍觉心痒难搔。

  李九姑突然发出一声大叫,继而真珠尖叫一声,一路逃到拓拔野身边。众人忽觉脚下冰凉,似有什么冰冷黏滑之物从脚上爬过,低头望去,只见无数的毒蛇迤逦蜿蜓,从林中游出,夹杂着万千古怪的虫子,由众人脚间穿行而过。只有灵山八巫周围没有虫蛇穿梭。

  拓拔野微微一笑,正想将真珠抱起,真珠却眼眶一红,双颊似火,朝六侯爷等人退去,在六侯爷身边站定,闭起双眼,不敢下望,全身簌簌发抖。

  六侯爷看了拓拔野一眼,笑道:“如此美差便由我来做吧!”不顾真珠尖声惊叫,将她猛地扛起,抱到怀中。真珠面红耳赤,怯生生地瞟了拓拔野一眼,想要挣脱而下,但瞧见地上层层涌进的虫蛇己厚达一尺,到了六侯爷小腿,登时面色发白,闭上眼睛不敢乱动。

  拓拔野微微一笑,但心中却有些莫名的失落。

  众人站在数尺厚的虫蛇流中,毛骨悚然。滔滔蛇虫翻江倒海,宛如瀑布似的落下悬崖,在山谷中与四面八方围聚的蛇群汇合,朝着谷外河流般涌去。兽群、蛇群宛如两条平行的大河,在那刺耳难听的号角声中,开始了新的一轮攻击。

  土族大军见无数毒虫潮水似地涌来,登时起了小小的骚动。青铜大旗挥舞两次,军阵方才稳定下来,无数火箭“咻咻”破空,直射蛇群。轰然声响,在大军与蛇群之前,燃起了漫漫火海。

  蛇群竟丝毫不惧,迳自游行。火光熊熊,青烟腾绕,风中满是烧焦的蛇肉气息。但那蛇群涌过,大火随之熄灭,无数的虫蛇在厚厚的毒蛇尸体上继续蜿蜓前行。

  终于,虫蛇如流水般从土族大军的下方钻入,所经之处,马兽悲嘶若狂,青铜车上战士纷纷惨叫例下,战车严整的防线开始溃乱。

  兽群欢腾,发疯似的狂猛冲击,波涛般一浪接一浪地越过战车,朝着后方的土族军士扑去。天上漫漫鸟群密雨俯冲,劈头盖脸地猛击。收魂幡伞在群鸟接连不断的疯狂扑击下,“扑嗤”连响,破裂了十余面。登时露出了些许空隙,鸟群乘隙猛冲而下,巨翼狂风,不断将土族军士摔得飞到数丈开外。

  青铜大旗绕转挥舞,两翼的军士不断地朝中间补充,填补缺口,铁桶似的将兽群重新格挡在周边。但对于无孔不入的汹涌蛇虫,土族一时也没有寻到良方妙计,只得一面慢慢后撤,一面派出大量军士在第一道防线与第二道防线之间迅速掘了几尺深、近丈宽的长沟,填入燃料与青色的岩溶土。

  等到第二道防线所有青铜战车都已集结完毕,第一道防线的战车、军士交替后撤,退入第二道防线预留的近百个小缺口,然后再自动融入第二道防线。但撤退的过程中,虽然井然有序,交错掩护,仍然被那兽群冲涌得伤亡过半。

  兽群、蛇群漫漫汹涌,穷追不舍。将近那长沟之时,火箭“嗖嗖”破空飞掠,纷纷射入那长沟之中,“砰”地爆响,一条五、六里长的“火龙”登时蹿跳起来,熊熊火焰将蛇群与兽群暂时阻隔在周边。长沟之中,那青色的岩溶土彷佛液体一般涌动,随着火光一起跳跃。

  号角“支嘎”刺耳,兽群咆哮冲撞,冲过火阵。猛兽双足一旦触及那岩溶士,登时化为枯骨,惨叫着宛如烂泥般拥软,直至完全陷入岩溶土中。刹那间无数的野兽悲呼痴倒,消失于沸腾的浆士中。

  但兽群数目极多,奔跑太快,后涌上的兽群踩着尚未完全陷入岩溶土的兽尸飞掠而过,朝着土族大军继续冲击。而蛇群亦不顾一切地穿行烈火、岩溶土,从厚积的尸体上冲过。

  土族大军依法炮制,再次徐徐后撤,在兽群与蛇群面前,又留下了漫长的深沟岩溶火阵。如此反覆,山脚下的树林、平地上,留下了不计其数的猛兽、虫蛇以及土族军士的尸体。

  姬远玄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到灵山八巫前,躬身行礼道:“八位前辈,他们只是想要姬某的性命,并无对灵山不敬之意,还请前辈手下留情,将这些神兽神蛇尽数召回。”

  巫即、巫罗依旧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吹着金号,巫姑、巫真叹息道:“俊公子,瞧你仪表堂堂,怎地是个呆子?人家说你是逆贼乱党,要拿你的人头呢!你倒替他们说情?真是傻得没谱啦?”

  姬远玄道:“仙子,想要拿我人头的,并不是这些军士,姬某不忍他们枉送性命。”

  巫抵、巫盼瞪眼道:“他奶奶的,臭小子,你道我们是替你出头吗?姥姥的,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竟敢跑到灵山脚下捣乱,不给点教训那还成吗?”

  拓拔野微笑道:“两位说的是!这等狂徒岂能不好好地教训教训?”姬远玄一楞,不想拓拔野会说出这番话来。巫抵、巫盼正点头微笑,拓拔野又道:“只是灵山上的灵兽神蛇都是极为珍贵的宝物,那些狂徙的贱命连草菅也比不上,若是用这些珍贵神兽去教训他们,岂不是太过可惜了吗?”

  灵山八巫齐齐一楞,道:“那倒是!”

  巫即、巫罗正踌躇不决,忽听山下传来一个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青要山武罗拜会灵山十巫。”

  众人面色一变,姬远玄失声道:“武罗仙子!”

  武罗仙子乃是土族圣女,素以公正严明著称,居于青要山上,不轻易下山,想不到今夜竟也来到灵山。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土族大军潮水似地朝两旁分涌开来,一个淡黄色豹斑长裳的美貌女子踏空而行,衣带飘飞,翩然出尘。身后两个俏丽女童怀抱长剑,御风相随。当她飘然掠至兽群上方时,汹涌呼啸的兽群突然停顿安静下来,就连那漫漫蛇虫也突然停止了游动。

  武罗仙子三人御风疾行,刹那之间便已到了这悬崖之上。

  蚩尤传音道:“乌贼,这武罗仙子据说与你的雨师姐姐乃是死敌,你可小心了。”

  拓拔野大奇,待要相问,武罗仙子已经飘然眼前。当下凝神观望,见她眉如柳叶,眼似新月,肌肤莹白如冰雪;双耳一对金石耳环,灿灿生光;腰肢纤细柔软,彷佛一只手掌就可以握住一般;嘴角眉梢虽微含笑意,却有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态。

  姬远玄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道:“姬远玄参见圣女仙子。”

  武罗仙子淡淡一笑,道:“你闯得好大的祸!”声音如玉石激撞,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六侯爷与柳浪但是心神尽醉,目光恍惚。

  姬远玄恭声道:“圣女仙子,姬远玄从未做过任何恶事,无愧天地良心。”抬头坦然凝视武罗仙子。

  武罗仙子凝望他半晌,微微一笑,转身向巫姑、巫真微笑道:“两位仙子姐姐久日不见,越发年轻美丽了。”

  巫姑、巫真大喜,摸着脸颊笑道:“是吗?小妹妹你也越发俏丽了!”

  巫抵、巫盼、巫即、巫罗四人木楞楞地望着她,满脸痴迷,说不出话来,连号角也忘了吹了。

  武罗仙子微笑道:“此行仓促,来不及准备礼物,特带了十六瓶‘荀草雪肤霜’给两位仙子姐姐,还请笑纳。”两个女童弯腰将两个玉石盒子放在巫姑、巫真的面前,退了回去。

  那玉石盒中装了十六个精美的玛瑙瓶子,每一个都将近巫姑、巫真那般高,巫姑、巫真大喜,笑道:“好妹妹,多谢啦!”

  武罗仙子微笑道:“聊表心意而己。”朝着巫即、巫罗微微一笑道:“两位前辈,山下敝族将士,只是奉命到此请姬公子回宫而已,并无不敬之意。如有冒犯,还请前辈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巫即、巫罗如梦初醒,结结巴巴道:“没有,我们,生气不,高兴,高兴。”

  武罗仙子灿然笑道:“那便多谢二位前辈了。”朝着灵山十巫微一行礼,又转身对姬远玄道:“姬公子,此次白大长老代表长老会,请我将你带回阳虚山。为了避免无辜生灵遭受涂炭,请姬公子随我走一趟吧!”

  姬远玄身边众黄衣男女突然一齐拜倒,哭道:“姬公子受奸人陷害,蒙不世奇冤,还请仙子明察!”

  姬远玄正容道:“圣女仙子,姬远玄清白一身,坦荡无愧,原本应当随圣女仙子即刻返回阳虚山。但眼下奸贼环伺,父王生死一线,倘若姬远玄贸然回宫,被定罪问斩是小事,贻误父王生机却是万悔莫及的大事!还请仙子谅解。”

  武罗仙子蹙眉道:“你说什么?黄帝陛下还有转生的可能吗?”

  姬远玄点头道:“多亏灵山十位前辈施以妙手,才挽回一线生机。”

  武罗仙子全身一震,沉吟片刻,道:“姬公子,请随我来。”腰肢摆舞,朝着树林中走去。姬远玄整理衣裳,随着那两个女童大步跟上。

  众人面面相颅,都觉姬远玄这般贸然随行太过冒险,倘若被武罗仙子擒住绑回阳虚山,岂不是万劫不复?那些黄衣男女的脸上闪过忧惧之色,只有六侯爷浑然不觉眼前之事,犹自喃喃道:“好白的牙齿,像是雪玉石雕成;难怪……难怪说话声音这般清脆动听。”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5楼 发表于: 2007-08-12
第四章 清冷九钟

 

  众人远远地瞧见武罗仙子与姬远玄在密林中传音对话,姬远玄面色凝重,侃侃而谈;武罗仙子则时而微微摇头,时而蹙眉不语。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可料知姬远玄必是将近日发生之事如实相告,武罗仙子多半只是将信将疑。

  巫即、巫罗吹响刺耳号角,将漫山遍野的兽群虫蛇迅速召回。巫抵、巫盼则又以武罗仙子喜欢的究竟是谁展开殊死辩论,口沫横飞,终于忍不住掐住对方脖子,扭打一团。巫礼、巫谢见状悲呼“噫乎兮!斯可痛矣!红颜祸水可以断言也!”但目光也忍不住紧盯武罗仙子,咽了一口口水。

  拓拔野传音蚩尤,询问何以武罗仙子与雨师妾是死敌?蚩尤嘿然道:“乌贼,你听了可别发酸。当年在唇楼城里听水族游侠说过,龙女雨师妾喜欢的一个男人,喜欢上了土族圣女武罗仙子。雨师妾一怒之下曾经孤身迳闯青要山,与武罗仙子打了一架,自此就结下了极深的梁子。”

  拓拔野心里果然有些发酸,笑道:“这倒像是雨师妹子的作风。”心中寻思,不知雨师妾当年喜欢的男人究竟是谁?现又在何处?想要问蚩尤,又想他多半不知,只怕还要被他嘲笑吃醋,当下作罢。

  过了片刻,武罗仙子与姬远玄并肩从林中走出。武罗仙子叹息道:“你所说的,我会向长老会转达;但是其中荒唐之处实在太多,纵然我相信你,长老会也多半不会相信。”

  姬远玄行礼道:“多谢仙子。姬远玄问心无愧,即使世人皆不相信,也有日月天地相信。”

  武罗仙子微微一笑,道:“你不随我回去,众人更加认定你畏罪之心。你想以一己之力与全族对抗吗?”

  姬远玄摇头道:“姬远玄就算千夫所指,也毫不在乎。自有水落石出之日。但父王生机性命,却是一刻也不得耽误。”

  武罗仙子淡淡一笑,道:“那就随你了。”转身朝众人微笑道:“武罗告辞了。”与那两个女童一起乘风而起,翩翩向山下飘去。月光斜照,山谷如笼轻纱淡烟,朦胧之中,她如梦中仙子,飘然而来,飘然而去。

  忽听巨树上传来巫成、巫彭哇哇乱叫的声音,众人这才霍然惊醒。拓拔野与蚩尤心中猛地一震:难道八郡主出了什么事吗?对望一眼,齐齐腾空跃上树洞,众人也纷纷跟随。

  冰心洞中灯光明亮,众人奔到那水晶墙前,朝里眺望。只见正中木台上,烈烟石安详仰躺,面色红润,似已无大碍。旁边一个火炉熊熊燃烧,上悬的丹罐不断地散发出五颜六色的气体,缭绕腾空。巫咸、巫彭在室内一边翻箱倒柜,一边跳踉大骂。眼见其他八巫赶到,立时转身怒吼道:“他奶奶的,谁取了老子的‘清冷九钟霜’和‘清冷渊苦泪鱼胆’?”

  巫抵、巫盼见他们暴怒,连忙叫道:“不是我!”

  巫即、巫罗也口吃道:“是,不,我们,不是!”

  巫姑、巫真红着脸,忸怩半晌道:“大哥、二哥,前些日子,我们的‘十合美容霜’还差一味‘秋霜’,我们就把‘清冷九钟霜’拿去了。对不住,你们别生气好不好?”

  巫咸、巫彭见是九妹、十妹,又听她们撒娇求饶,登时没了脾气,颓然叹道:“下回记得先和我们说上一声。”

  巫礼、巫谢见他们语气松动,连忙叹道:“嗟夫,吾心愧矣。吾‘苦菊茶’独缺清苦药引,故不得己取兄之‘清冷渊苦泪鱼胆’,望兄海涵。”

  巫咸、巫彭登时暴跳道:“他奶奶的!原来是你们这两个老醋精!你道老子的药是给你们这两个酸菜干泡茶的吗?姥姥的!”双手一弹,“轰”地一声,巫礼、巫谢的高帽登时被一团烈火烧着,两人“嗟夫!”声中把头鼠窜,迳自逃出树洞去。

  众人莞尔,巫抵、巫盼更是幸灾乐祸,窃笑不已。

  巫咸、巫彭气哼哼地盘腿坐在地上,瞪着拓拔野与蚩尤,过了半晌,悻悻道:“他奶奶的,臭小子,不是老子救不了这小丫头,只是最重要的两味药都被我弟弟和妹妹糟蹋了。姥姥的!”

  拓拔野、蚩尤心下大惊,骇然道:“那眼下八郡主的情形究竟如何?”

  巫咸、巫彭道:“他奶奶的,这小丫头究竟招惹谁了?体内有一个极为厉害的元神……”

  蚩尤大惊,厉声道:“什么!南阳仙子的元神果真又附着她身上了吗?”

  巫咸、巫彭道:“什么南洋、北洋,老子不知道。不过那狗屁元神古怪得紧,虽然在她体内,却好像被封印沉睡,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巫咸道:“奶奶的,老子生平头一回见到这么古怪的事情。这狗屁元神定是从封印她的神器逃入小丫头的体内。但是她为什么能从神器中逃出?又为什么能直接进入这丫头的体内?简直他奶奶的乱七八糟,一场糊涂!”

  蚩尤心中大震:“是了!必是在我离开帝女桑的一瞬间,南阳仙子附着入八郡主身体。南阳仙子说过:八郡主能在扶桑树外瞧见她的元神形貌,是因为彼此同出一脉,元神相互契合。因此她能借八郡主的躯体做为新的封印神器,逃离帝女桑!”

  拓拔野道:“前辈,那这元神何时会醒转?醒来之后、八郡主又会怎样?”

  巫咸、巫彭道:“他奶奶的,倘若她醒来,那这丫头的麻烦就大了!”见拓拔野与蚩尤脸色骤变,又道:“嘿嘿,倘若只有这个狗屁元神那也罢了!偏生这小丫头的身体竟然还有极为猛烈的三昧紫火和情火。他奶奶的,这两种狗屁火现下已经融入她经络骨血之内,想要清除是狗屁可能也没有了。”

  众人大骇,蚩尤惊怒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拓拔野微笑道:“倘若是其他庸医自然没法子,不过到了大荒第一神医灵山十巫手中,就算是死了三、五年,也能医活过来。”

  巫咸、巫彭满脸得意,哈哈笑道:“臭小子不愧是神农弟子,到底知道些道理。”咳嗽几声,道:“所幸这小丫头乃是天生火灵,可以吸纳驾御火属灵力。只要先用我天下第一神医独门配制的‘天下舞霜丹’镇住体内热毒,避免周身经络被情火和三昧紫火烧坏,然后通过运气调息,借助‘天下舞霜丹’的药力逐步将情火与三昧紫火化为自己的真气。他奶奶的!不但无害,反而有利。”

  众人大喜,拓拔野与蚩尤舒了口气道:“那么……南阳仙子的元神呢?”

  巫咸、巫彭瞪眼道:“他奶奶的,你当老子的‘天下舞霜’是普通药丸吗?自然可以将那狗屁元神镇住,让她三年五载无法醒转。嘿嘿,等她醒来之时,早就被丫头的元神吸纳得一干二净了!”得意洋洋,哈哈大笑。突然顿住笑声,满脸沮丧,恨恨道:“他奶奶的,可惜老子的‘天下舞霜丹’还差了两味药料,都他奶奶的被……”

  见巫姑、巫真泪汪汪地瞧着他们,登时又叹道:“罢了罢了!你们想要救这小丫头,就得尽快找到‘清冷九钟霜’和‘清冷渊苦泪鱼胆’,与这炉中的丹药研磨一处喂服。”

  蚩尤沈声道:“在哪里可以找到?”

  巫成、巫彭还未回答,却听姬远玄朗声道:“丰山。清冷渊。九钟亭。”

  红日冉冉,朝电流舞。碧空澄静,白云飞扬。七只火红色的巨鸟嗷嗷怪叫,从白云中倏然穿过,闪电般朝着西边翱翔而去。

  巨鸟上分别坐了十几个少年少女,为首的乃是三个少年。一个俊逸洒脱,腰间斜插珊瑚笛;一个英挺桀骛,怀抱一个红衣少女;一个丰神王朗,眉宇神色凝重。最末一个少年身边还放了一个巨大的紫鳞木箱,正是拓拔野、蚩尤与姬远玄。

  蚩尤哈哈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那王什么亥的,在灵山脚下不知还要等上多久?”

  拓拔野笑道:“等我们取了七彩土,再回去与他们打声招呼好了。”众人哈哈大笑。

  原来灵山上有一处天然密道,地下蜿蜓近百余里,直抵大隗山脚,相传为伏羲胃肠所化,只有极少数人方才知道。拓拔野听流沙仙子临别前提起,因此便询问灵山十巫。灵山十巫见他竟连这“肠道”也知道,都大为惊骇、更觉惊佩。于是众人在灵山十巫带引下,连夜从那肠道绕行到大隗山下,轻而易举地逃出王亥大军的重重包围。

  在大隗山下,六侯爷、真珠等人与拓拔野分别,骑乘三只太阳乌赶往东海。拓拔野、蚩尤与姬远玄一行则赶往丰山,去取那清冷渊中的苦泪鱼胆和九钟亭里的九钟寒霜。

  相别之时,真珠欲言又止,只是红着眼圈望了拓拔野半晌,笑容羞怯动人,眼神却是哀伤凄绝。当她随着六侯爷乘鸟东去,于半空中悄然回首,一颗泪珠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在风中破碎飞舞。

  那一刻,凝望着她迅速回转的背影,想到从今往后,与她再无任何瓜葛,他的心里忽然一阵莫名的疼痛。想起昨夜她的表白、她的泪水和她那颤抖的吻,心中更为酸苦枯涩。“拓拔城主,我喜欢你,我好生喜欢你……”那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回旋,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底。他的心里,又开始变得迷糊起来,对这温婉羞怯的人鱼,他是不是也有着某种难以割舍的情意呢?

  晨风扑面,他们背向而飞,终於越行越远。但是这样的结局、对彼此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吧?

  拓拔野正怅然回忆,忽听姬远玄朗声笑道:“拓拔兄,蚩尤兄弟,你们真是姬远玄的贵人!不瞒两位,姬远玄也正打算先去一趟丰山九钟亨呢!”

  拓拔野与蚩尤大奇,笑道:“竟有这等巧的事?”

  姬远玄叹道:“可不是吗!可见你们二位定是老天派来助我土族渡此难关的。”

  拓拔野与蚩尤哈哈大笑,拓拔野心中的怅惘逐渐消散开来,微笑道;“不知姬兄去丰山九钟亭做什么?”

  姬远玄微微一笑,传音道:“向清冷渊耕父神借一口钟。”

  拓拔野二人大奇,道:“借清冷九钟里的一口钟吗?”姬远玄点头微笑。

  蚩尤扬盾道:“难道那钟能救黄帝的命么?”

  姬远玄轻抚那紫鳞木箱,摇头笑道:“那倒不是,但是却关系到土族安危存亡,日后两位便明白了。”突然叹了一口气,怅然道:“我倒希望这清冷钟永没有用着的时候。”

  拓拔野二人心中好奇,但见他不肯说,知道必有他的道理,当下按捺不问。拓拔野道:“是了,适才姬兄说的耕父神又是谁?”

  姬远玄肃然道:“清冷渊耕父神乃是本族仅次于帝女神仙的真人级第一号人物,武功仙法都极是厉害;所创的歌舞阵天下闻名,实是本族罕见的奇才。当年也是长老会长老,只因太过好酒好乐好色,被称作‘三好长老’,而最终被取消长老资格。”

  拓拔野笑道:“原来如此。”忽然摇头道:“可惜可惜。”

  蚩尤、姬远玄齐齐道:“可惜什么?”

  拓拔野道:“可惜我让六侯爷与柳浪先回东海了。否则,以我的好乐,加上蚩尤的好酒,再加上那两人的好色,与这耕父神岂不是有得一比么?”三人大笑。

  谈笑间,太阳乌嗷嗷鸣叫,朝下俯冲;白云离散,风声呼啸,一片雄奇高峭的山脉扑入眼帘。耳边突然听见淡淡的钟声,清雅辽远,悠然回旋,众人心中但是一震:到了!

  山高万仞,云横雾锁。被朝阳镀照,彷佛滚滚波涛中的金山玉岛。太阳乌鸣啼声中绕着群峰盘旋飞舞。群峰环立,中有深谷,其中最高峭的一座山峰南侧如利斧所劈,巍然峭立,一条白练似的瀑布从峰顶飞泻而下。

  姬远玄道:“这座山峰便是丰山主峰清冷峰,那峰顶上的亭子便是九钟亭。”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朝前望去,只见那清冷峰上碧树茂密,彷佛绿色云海,随风起伏。绿林之中,可以看见一个银白色的九角亭傲然矗立,那钟声便是从亭中传出。

  太阳乌欢声鸣叫,展要朝着清冷峰滑翔而去,瞬息之间,清冷峰已扑面而来,钟声浩荡,极为动听。

  越过清冷峰对面的山巅,飞至山谷上方之时,众人陡然觉得一股彻骨森寒从下轰然而上,遍体生冷,那几个黄衣少女情不自禁地打起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拓拔野向下望去,群峰环立,瀑布飞泻,中间幽暗森冷。千仞之下波光摇曳,白气腾腾,似是一个水潭。姬远玄道:“你们所要的苦泪鱼便是在这清冷渊底。”话音未落,太阳乌已经越过清冷峰崖石,将深谷抛在身后。

  绿林碧树翻腾如浪,在下方瞬息涌过,转眼间众人已乘鸟飞到九钟亭上,环绕盘旋。

  九钟亭虽名为亭,却是个不小的宫殿;银白色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折射着刺眼的光芒,九个檐角高高弯曲翘起,檐下无数白玉风铃叮当作响,伴着那空远的钟声,煞是清脆动听。九根雪白的冰璃柱雄伟矗立,浅蓝色的水晶帘叶在冰璃柱之间交叠垂落,随着晨风与钟声韵律地摆动。亭中不断地传出悠扬的乐曲声,以及谈笑声。

  拓拔野心中诧异:“难道那耕父神大清早便在九钟亭里玩赏歌舞吗?”

  姬远玄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这清冷九钟清晨必结寒霜,霜起之时,钟声最为好听!所以耕父神必定是每日凌晨在亭中听钟赏舞。”

  却听亭中传来一个雄伟浩荡的笑声:“贵客临门,何不进来一同欣赏美人、钟声?”

  那水晶帘叶纷纷卷起,声音“叮咚”如山泉。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亭内宽阔,淡蓝色的海底水晶石铺满地面,九个银白色的大钟悬挂在九个角落。数十美女身披轻纱,胴体曼妙,一览无遗,在亭中随着悠扬的乐曲与钟声节奏翩翩起舞。四周九张玉案,各坐三、五人。北面中央的玉案后,坐着一个雄伟高岸的金发男子,虽然两鬓微斑,但顾盼神飞,气势昂然。想必就是那“三好长老”耕父神。

  席间美酒醇香,缭绕鼻息。蚩尤间到浓郁的酒香,心中大喜,哈哈大笑道:“美人音乐倒也罢了,但这等美酒却不能不尝!”第一个跳下太阳乌,抱着烈烟石大步而入。

  拓拔野笑道:“美酒美人倒也罢了,但这般美妙的钟声却是不能不听!”与姬远玄等人紧随而入。

  亨中满座人物都纷纷望来,见这三个少年气宇轩昂,各有风流,都暗自奇怪,不知五族哪个世家的俊彦到此?姬远玄虽然近年族内闻名,但耕父神隐居丰山已近十年,府上清客又多是附庸风雅之辈,甚至是酒色之徙,对于姬远玄倒是无一人认得。他进入九钟亭之前,又将钧天剑等神器收藏妥当,是以没有一人认出。对于拓拔野与蚩尤则更加无人知晓了。

  耕父神笑道:“妙极妙极,两位好酒好乐,便可算是我的知己!”击掌三声,早有人上前摆好玉案,斟满美酒,引领拓拔野等人次第入席。

  蚩尤喉咙干渴,闻着那清冽醇厚的酒香早已按捺不住,指尖一弹,将那酒坛封盖打开,张口吸饮,碧绿色的酒浆立时破空倒流,涌入蚩尤口中。蚩尤“啊”了一声,只觉一股清甜香冽的甘流瞬息之间滑过咽喉,在腹中奔流缭绕,“轰”地熊熊燃烧,浓烈甘香直冲脑项,彷佛周身毛孔瞬间同时打开,说不出的酣畅痛快。

  蚩尤大喜,源源不断地张口吸饮,刹那之间便将一整坛美酒喝得精光。唇齿留香,舌间满是清冽甘甜之味。笑道:“妙极!妙极!再来一坛!”转眼又将一坛酒吸得一干二净。

  众人见他方甫坐下,便急不可待地将整整两坛酒刹那吸光,面色不变,意犹未尽,都不由大惊。如此酒量,果真少见得很!

  耕父神大喜,笑道:“好朋友来了!快端上美酒!”几个大汉扛着六、七坛美酒摆放在蚩尤身边,蚩尤也不客气,哈哈大笑,转眼又喝了两坛,连呼痛快。

  西侧一个眉清目秀的黄衣男子斜着眼道:“朋友,你这般牛饮了四坛酒,分辨得出这四坛酒究竟是什么酒吗?”

  蚩尤从小便嗜饮烈酒,但因其时粮食并不丰裕,酿酒实是奢侈之极。蜃楼城虽远比大荒许多城邦富庶,但主要以海鱼为食,藏酒实在不多。所幸段狂人时常从大荒带回许多陈年佳酿,瞒着乔羽,半夜偷偷地叫上蚩尤,到海滩边豪饮。段狂人带回的酒五花八门,蚩尤喝得多了自然也就分辨出各种年份以及酿酒水质,对于辨别美酒,倒也有一定经验。只是流亡东海之后,一则起初无酒可酿,二则一心复仇,对于美酒品鉴没有什么长进。

  眼下听这黄衣男子出言刁难,心中登时激起好胜之心,舌头回卷,仔细回忆辨别,嘿然笑道:“第一坛酒清冽甘香,水质清甜,必定是十五年以上的水妖白沙城‘松竹梨花胶’;第二坛酒醇厚香浓,多半是二十年以上的‘五粮春’;第三坛清香平淡,但是回味极佳,是小咸城的‘春水回’;第四坛……第四坛……”皱眉不语,一时辨别不出,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第四坛酒清寒幽香,有点像是北海的‘玄冰冻露浆’,但有多了点清甜……”

  耕父神大笑道:“妙极妙极!想不到小子你年纪轻轻,不仅酒量奇佳,还有如此品鉴!难得之极!这第四坛酒乃是我用清冷渊的初春雪水,按照北海‘玄冰冻露浆’的方法酿制,大荒之下,只此一家,你第一次喝自然说不出啦!”

  众人哈哈大笑,那黄衣男子目中也不禁露出敬服之色,举杯微微笑道:“在下高梁山杜九,幸会了!”一饮而尽。蚩尤微微一楞,当年曾听段狂人说过,大荒中有几个极能喝酒、品酒的人物,其中一个便是土族高粱山杜九。此君万事不管,只管喝酒,终日背一大葫芦,倒骑狸雉兽游历天下,四处取原料酿美酒,就地掩埋。他日重游之时,再掘出痛饮。当年听了颇觉有趣,不想今日竟在这清凉山上偶遇,当下微笑回敬。

  耕父神笑道:“小子,这席间美酒每一坛都有不同滋味,因此喝一坛酒,就得依据这酒的味道,听不同的音乐,赏不同的美女,这样方能得其真髓。”

  拓拔野笑道:“蚩尤,你牛饮得太快啦!适才第一坛酒,应当听长笛;第二坛酒,应当听编钟;第三坛酒,应当听桐木筝;第四坛酒,应当听玉笙。”

  耕父神大喜道:“说得对极!这位好朋友果然是乐中高人!”转头四顾,诧异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竟有这等知己登门!”众人齐声大笑。

  拓拔野、蚩尤也放声大笑,都觉这耕父神果然是豪爽可亲的性情中人,值得结交。

  耕父神大声道:“斟美酒,奏佳乐,上美人!”丝竹齐奏,觥筹交错,粉黛穿梭。姬远玄传音微笑道:“这耕父神对朋友最是豪爽,与你们一见如故,妙极!”

  这时晨风吹来,钟声清扬,风铃叮当。亭内丝竹声声,乐曲飘荡,众美女婆娑起舞,春色无边。拓拔野听得心旷神怡,心道:“这耕父神倒当真懂得享乐,远离尘嚣,在这高山之上,呼朋唤友,饮酒听乐赏美人。”心中忽然有些羡慕。他素来喜好自由随意,这等悠闲逍遥的日子大对其脾胃,但自蜃楼城破以来,与蚩尤两人身负重任,不知何时方能大功告成,如此逍遥快活?突然心中一凛,想起此行目的,正要传音蚩尤,却听他大声道:“耕父神,多谢美酒款待!但蚩尤来此,乃是另有他事,恳请耕父神帮忙。”

  耕父神轻轻击掌,众美女徐徐退下,转身望着蚩尤笑道:“我这清冷峰上,除了美酒之外,只有美女与这清冷九钟。你既不是为美酒而来,难道是为了美女与清冷九钟而来么?”突然又摇头道:“你怀中抱着如此美人,多半也不是为了美人而来。她体内真气燥热凌乱,必有内伤,想来是要这清冷九钟的寒霜了?”

  拓拔野微微一楞,心道:“这耕父神好锐利的思路。”

  蚩尤也是一楞,道:“不错!我正是来恳请耕父神赐予‘清冷九钟霜’和苦泪鱼胆的。”

  耕父神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苦泪鱼在清冷渊三百丈深处,水底寒冷无比。小子,你若是有能耐,想捕几条都由得你。但是这清冷九钟,嘿嘿,不是我耕父小气,而是这九钟乃是本族神器,当年耕父行为荒唐,长老会让我在这清冷峰顶看守九钟,任何人也不许将这九钟上的寒霜带不山去。若是我耕父之物,你这等知己朋友,送你又何妨?但本族神器,长老会有令,只好对不住了。”

  姬远玄等人面色微微一变,拓拔野哈哈笑道:“耕父神,神器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是我们狂妄,只是此钟不仅关系到这姑娘性命,还关系到眼下大荒安危,因此无论如何也必须借清冷九钟一用。”

  此言一出,亭中哗然。耕父神扬眉笑道:“有趣有趣。看来你不仅想要这九钟寒霜,还想将这九钟一道搬回家去喽?”

  拓拔野笑道:“九钟倒不必,一个就足够了。”

  众人哈哈狂笑,一个矮胖汉子喘着气笑道:“好狂的小子!他当这里是自己家么?”

  耕父神似乎大感有趣,哈哈笑道:“妙极妙极!小子,你若是想要这清冷九钟也可以,只要能在限定时间内将这九钟从这亭中横梁上解下,你要几个都尽数拿去。”

  拓拔野与蚩尤对望一眼,一起站起身笑道:“一言为定。”

  蚩尤将烈烟石交给姬远玄等人,与拓拔野一起走到亭中,环首四顾。那九钟两两相距十丈,悬挂在九钟亭九个角落的横梁上,似是以极为坚固的混金属链条栓住。九钟银白厚重,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每一个都有蚩尤那般高,想来重量当在三千斤以上。

  耕父神笑道:“两位且慢心急!如此盛大之事,岂能没有歌舞助兴?”轻拍手掌,一群大汉将玉案美酒撤离到水晶帘之外,管弦乐手、亨中众人也随之纷纷退到亭外,将双耳以冰蚕丝棉塞上。只有耕父神依旧横案坐在亭中,自斟自饮。九个大汉鱼贯而入,在九个角落各点起一根三尺高的香柱,然后手持青铜椎,站在九钟下方。三十余美女徐徐而入,嫣然而笑,将拓拔野、蚩尤围在中心。

  耕父神笑道:“倘若你们能在这香柱烧完以前,将这九钟从横梁上解下,我就当作什么也看不见,随你们挑拣。但是,倘若解不下呢?”

  拓拔野笑道:“随你处置。”

  耕父神拊掌大笑:“快人快语!”突然挥手道:“奏乐!”

  九个大汉齐齐击推九钟,铿然长吟,亭外管弦齐奏,绮靡华丽,如春风过江南,百花齐放。那三十余名美女身上轻纱曼然飘舞,雪足如雨点,在淡蓝色的水晶石地上瞬息变幻,围绕着拓拔野与蚩尤翮然起舞。

  耕父神笑道:“清冷九钟,娇媚美人,是为清冷天魔舞。两位好朋友血气方刚,正好适合。”

  曲乐悠扬,华靡冶荡,彷佛蝴蝶翮翩,春水回旋,似锦繁花干里次第开放。洞箫吞咽,琴弦绵绵,夹杂那清脆风铃,犹如少女低语,声声呢喃。拓拔野只听了片刻,便觉得心旌摇荡,似乎无数女子在耳边柔声私语,吐气如兰。

  那二十余名妖冶女子翩然穿梭,随着那绮靡曲乐韵律起舞,眉眼盈盈似水,笑靥绚烂如花;雪臂如蛇扭舞,酥胸似浪起伏;腰肢折转,雪臀款摆,玉腿交错,赤足飘飞,彷佛烟柳随风,花絮逐浪。

  蚩尤虽不似拓拔野善于音律,易于感动,但听了片刻,也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麻痒舒服,热血如沸。周围美女嫣然回旋,轻纱薄如蝉翼,纤毫可见,飞扬之间,素胸玉腿咫尺鼻息,浓香扑鼻。他虽然并不好女色,但终究少年血性,见三十余个近乎全裸女子在身边辗转起舞,节奏又与那靡靡之乐浑然契合,更加血脉贲张。

  突然钟声铿然,九道森冷凶猛的真气闪电攻来,冰川倾泻,雪山崩塌。拓拔野、蚩尤二人正沉浮于那万种风情、淫靡之音,摔不及防,大骇之下,齐齐分身错步,避让开去。

  钟声悠然回荡,九道真气交错穿梭,闪电般回旋劈斩,森冷阴寒之气瞬息笼罩九钟亭。拓拔野、蚩尤耳中仍是那绮靡乐声,眼前犹是玉体横陈,周身上下依旧被那节奏所控,利那间竟被无形绳索所缚,挣脱不开。心中大惊,齐齐大喝,真气爆然膨胀,双掌挥处,青光怒卷,登时将那九道真气轰然炸开。

  “哧哧”之声大作,白气腾绕,冰屑飞舞。耕父神拊掌笑道:“妙极!果然是少年英杰!”

  拓拔野二人听见姬远玄传音沈声道:“这是耕父神自创的‘清冷天魔阵’,以妖艳蛊惑的美人天魔舞,扰乱你的视听,控制你的节奏。然后再以清冷九钟极寒极冷的钟声真气予以突袭,使你体内真气岔乱,寒热交加,动辄有经脉伤毁之虞。你们干万小心了!”

  拓拔野心中一凛:心想:“是了,我素好音律,相较之下更容易受这天魔乐的干扰。”想要将双耳塞上,又想:“那岂不是让这九钟亭外的人瞧不起吗?”当下传音道:“鱿鱼,莫管这歌舞音乐,速战速决,尽快突围将清冷九钟取下。”

  两人凝神聚意,脑中澄净,充耳不闻,视若不见,猛地高高越起,兵分两路,凌空踏步,朝着东西两翼的清冷钟掠去。

  耕父神哈哈笑道:“哪有这么容易?”金刚筷在王案上轻轻敲击,九个大汉猛地疾捶九钟,清越钟声接连不断地回荡激旋,重叠交织,震耳欲聋。亭外众人虽塞紧双耳,依旧觉得耳中嗡鸣,胸闷气堵,说不出的难受。一个汉子“哇”地一声,仰面而倒,喷出一口酒水血箭。

  拓拔野、蚩尤身在半空,突觉四周狂风卷舞,气浪激旋,刹那之间,彷佛成了网中之鱼。森冷真气白白蒙蒙,漫漫一片,陡然朝他们笼罩收缩。当下大喝一声,两道青光冲天飞起,九钟亭中碧光一闪,众人须眉皆绿。

  无锋剑与苗刀挟带惊天气势霍然怒斩。众人无不惊咦失声,想不到这两个少年竟有如许强盛的真气。眼力锐利者立时看出这两柄神器的来历,更是大声惊呼。

  耕父神放下唇边的酒杯,讶然道:“苗刀无锋?”

  “莲”然巨响,冷气森寒,清冷九钟急剧摇晃,声声清鸣连绵不绝,更猛更强的九钟真气四面八方地冲击而来。“叮叮”声响,檐角诸多风铃突然迸裂飞散,被晨风卷舞到澄蓝晴空之上。

  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想起当日在日华城外的树林中,与勾芒血战的情形来。当时勾芒以转生轮施展“风生浪”,借他们的真气反击,他们进攻越猛,受到的反击之力反而越大。眼下情势彷佛,受困这九钟亭中,清冷九钟将他们包围其中,他们的狂野真气爆放发出,反倒激起清冷九钟更大的反击真气。九钟本身只是神器,并无生命,无论他们以多么强的真气攻击,都不能伤其分毫。如此下去,想在香往烧完之前将九钟链锁斩断,殊无可能。

  两人心有灵犀,齐齐传音道:“无风不起浪。”凝神沈气,在九钟真气之间穿梭闪避。拓拔野传音不绝,将“因势利导,随形变化”的感悟临时说与蚩尤听。蚩尤登时了悟,当下与拓拔野一道在纵横交错、气势凶猛的九钟真气之间飘忽跌宕,借力回旋。但他素来崇尚刚烈霸道的真气驾御法,对这以柔克刚之道始终没有拓拔野那般随心所欲,变化无形。

  亭外众人起初还带着嘲讽地微笑观看,但看到拓拔野二人以苗刀、无锋对抗九钟之时,已是大惊,再看到两人在凌厉汹涌的九钟真气中跌宕沉浮,貌似危险却安然无恙时,心中更是又惊又奇。姬远玄等人紧张的心情也开始慢慢放松下来。

  乐声一变,如月夜春江,缠绵欢悦。美人轻纱尽解,玉体横陈,嘴角眉梢春情无限;指尖勾点,赤足转舞,眼神治荡勾人魂魄。

  二十六个雪白浮凸的美女随着那妖冶放浪的节奏穿梭交错,每一次回眸、每一次顿足、每一次扭腰,都与那洞箫、玉笙、长短笛声声契合,令人目眩神迷,欲火如沸。那低切渴盼的笑声、沙哑甜蜜的呻吟,合著箜簇弦琴,从耳中一路痒到心里,让人热血贲张,情难自已。

  拓拔野、蚩尤凝神于九钟真气,因势利导,竭力周旋。偶尔放松之时,听见那妖媚曲乐,瞥见如花美人,登时刹那失神,依顺于那天魔乐的节奏。而九钟真气彷佛游弋在外的九把凌厉快刀,一旦他们稍微不慎,便霹雳闪电似地攻袭而入。饶是两人反应敏捷,真气超卓,在这清冷天魔阵中也颇感吃力。一时间只有闪避回旋之力,根本无暇斩断那九钟铁索。

  清冷九钟激荡回旋,钟声忽快忽慢,节奏变化多端。九钟真气随之错舞盘旋,威势凌厉。拓拔野、蚩尤每每刚要动身去斩断九钟铁索,就被这莫测的钟声真气瞬息之间封住所有道路。

  拓拔野心道:“这天魔舞以淫乐搭配妖舞,虽然不能伤人,但是节奏强烈,扰乱心志。因此节奏是其根本。倘若能……”心中一动,传音道:“鱿鱼,意守丹田,一齐大吼,将他们节奏打乱,然后分头砍断九钟铁索!”

  蚩尤点头。两人突然气运丹田,仰天狂吼;真气澎湃,宛如晴天霹雳,焦雷滚滚。水晶帘叶叮当飞舞,风铃摇曳脆响,九钟却依长鸣,无数道白色真气纵横交错,朝着两人呼啸而来。而亭外丝竹悠扬,曲声绮丽依旧,没有瞬间顿挫;亭内美人长舞,乳波臀浪,媚笑嫣然,亦没有丝毫错乱。

  拓拔野、蚩尤大骇,这三十余个舞女与那亭外管弦乐手,瞧来平平常常,难道竟有如此定力,被自己这般蓦然狂吼,亦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惊骇之中,那九钟反震的滔滔真气已经交错攻到。两人转身错步,背靠背,瞬间调具真气,大吼声中齐齐双掌拍出,绿光爆然飞舞,将那森冷真气硬生生迫退,冰屑簌簌掉落。九钟真气回旋碰撞,与那九个大汉陡然击推所发出的新一轮九钟真气相互激荡融合,形成更为凶猛的气浪,纵横怒卷,四面攻来。

  耕父神大笑道:“这三十六个美人与四十九个管弦乐手都是聋子,你们就算将天喊塌了,他们也听不见!”

  “什么!”拓拔野、蚩尤大惊失声。这浑然天成、丝丝入扣的华丽音乐、韵律契合、节奏鲜明的妖冶舞步竟是由聋子演绎的?

  两人凝神望去,亭外管弦乐手摇头晃脑,怡然自得,亭内轻纱裸女韵律起舞,摇曳生姿,怎么也不像是听不见音乐与节奏的聋子。

  耕父神嘿然道:“乐手与舞者必须心无杂念,才能将音乐舞蹈完美无缺,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我创造这‘清冷天魔舞’已近十年,起初无论是怎样技艺高超、意志坚定的乐手和舞者,听到周围声音,仍然难免有些许杂念,影响了这‘清冷天魔舞’的完美演绎……”

  拓拔野脱口道:“所以你便找了聋子来训练吗?”

  耕父神一楞,哈哈大笑道:“天生的聋子又怎能知道旋律与节奏?嘿嘿,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我将精挑细选的三十六个美女、九个钟椎手和四十九个乐手的耳朵全刺聋了。听不见声音,就不会有杂念,没有杂念,就不会受任何干扰。所以你们今日才能欣赏这纯净完美的音乐歌舞。”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拓拔野、蚩尤听他为了歌舞的完美,竟将乐手与舞女的双耳刺聋;言谈及此,毫不愧疚,反倒得意洋洋,二人心中大为震惊。原本觉得这耕父神豪爽好客,亲切随和,虽然恣意享受,却是善于享受的性情中人。但此时顿觉此人之自私虚伪、凶残冷酷当真世间少有。见周围妖娆裸女笑意盈盈,翮翮绕舞:心中恻然难过,惊骇之余,对这“三好长老”登时起了狂怒憎恶之意。

  耕父神没有瞧见他们脸色突变,依旧怡然自得,轻敲金刚筷,笑道:“可惜可惜!像这般绝色的才艺女子太过难找,否则我再找上百来个,一齐刺聋了,跳这清冷天魔舞,那将何等壮观完美?”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可笑可笑!像你这等卑鄙小人,也配谈什么纯净完美的音乐歌舞吗?”

  蚩尤森然怒笑道:“不如我们也将他的狗耳刺聋了,让他心无杂念,体会体会完美纯净的音乐。”

  刹那间,两人心中怒火如沸,燃起熊熊斗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快速回复
限100 字节
友情提醒:社区是一个大家庭,请注意文明回复。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