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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绢言情小说《报恩那么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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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正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8-26
第一章


  「周氏」企业里,人人都在传——那个被董事长重金挖角过来的超级秘书王攸贞,将是周家大少未来的妻子、周氏企业下一任董事长夫人。

  所以,王攸贞从踏进周氏企业办公的第一天,就备受各方礼遇,完全没有任何人敢因为眼红她的际遇或因为她是被重金礼聘进来的而故意刁难她。

  未来董娘耶!巴结都来不及了,哪敢刁难?别说刁难了,连一些酸言酸语五四三的话,大家也都不敢随便在她会出没的地方说出口。虽然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周氏企业最活生生,鲜嫩嫩的一块上好松阪牛肉——呀,不是啦,是周氏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对,眼睁睁看着周氏第一黄金单身汉随随便便就被一个空降部队给叼走,心里自是不无哀怨的。可是,世间事向来就是这样,人比人只会气死人;人各有命,别怨叹啦。了不起下辈子再努力看看好了,看是努力长得美一点,还是努力让能力才华齐备一点喽。

  王攸贞才进入周氏工作半个月,能力高不高强当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看得出来的,更别说她的顶头上司可是周劭耶!这个只要一天上工超过七小时就嚷着要氧气筒伺候的公子哥耶。任何能力卓绝的人只要在周大少手下工作,恐怕是别指望能有什么优良考绩可以拿出来见人了。

  每个公司一定多少会有一些派别山头林立,而周氏这个以「传子不传贤」闻名的家族企业所组成的经营团队当然也不例外。

  而周大少所属的派别名称又更特别了一些,他「副总经理办公室派系」又有个叫起来简单多了的别名——古墓派。

  在古墓派这里,人才会被埋没为庸才。「有幸」被调来这单位的人,他原本如辞海般厚的人生规划,也只能剩下三个欷微的字:等退休。

  这当然不是公司故意的安排,至少原先不是。

  原先每一个被调来这单位的人都身负着神圣的使命,也就是成为周大少的核心幕僚,辅佐主子一路披荆斩棘,最后直登大一统的王座,到时他们自然也跟着鸡犬升天,将会在周氏这个大集团里位居要津、名利双收,幸福得不得了……可是!可是——偏偏诸葛智给他遭逢阿斗才!

  怨叹啊……欷歔啊……不如归去啊……

  周大少担任副总一职也不过三年而已,但耗损掉的精英却有一箩筐那么多。跳槽的跳槽,要求调单位的调单位,会留下来的就剩一些比较没什么事业野心志气的人。这些人可能是觉得苟安于周氏古墓区一角也不错,轻轻松松的,每月有薪水领,还可以一路领到退休。人生之美好,莫此为甚。

  简直像是考进了公家机关一般哪!

  在副总经理办公室这儿当差,往好处看,就叫——公务员的天堂;想不开的人,会管这儿叫——商业精英的墓冢。

  王攸贞上班半个月,心得上的累积不多,而她也尚无缘见到她那个据说「辛苦了一整年,好不容易拿到长假能好好放松身心」的上司。

  下过上司在不在位子上,对办公室里的所有成员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四个特助同时这么说——

  「老板在不在,都不是问题。他非常的信任下属,完全放手给我们做,任何签呈、任何企画案,都是我们在评估,他什么事也没做。老板说他只是个橡皮图章。有事自己解决,没事不要随便打扰他的休假。」

  两个秘书助理眨眨水亮的大眼、扬扬银蓝色的长睫毛,这么说——

  「老板不在,我们日子会比较好过吧,不然会接电话接到手软耶!」

  「对呀对呀!不是帮忙订花,就是帮忙安排他的约会,又不可以让他的女友有同时打照面的机会,这真是高难度的工作呢!」

  最后,也就是原先的秘书,在王攸贞来了之后,被调任为副秘书的刘若宝;比起六位衣着光鲜亮丽的男女,这位女士显然立志当个修女。而从她小声而谨慎的说话方式来猜测,这小姐可能是昏君当政、佞臣乱世里的忠臣来投胎。她说——

  「副总经理去年一整年确实很忙很辛苦的。他人不在办公室里英明的领导我们,确实会对我们的工作造成一些不便,毕竟是群龙无首。但因为有他的充分授权、完全信赖,我们才能将工作推展如常,不致于出什么大问题。副总经理是一个很知人善任的上司。」

  当她这么说时,其它六人至少有五人在翻白眼,剩下的一人因为正在打呵欠,所以来不及合群。

  一般来说,秘书与特助的职位是平行的,没有高低之分。不过这种情况在半个月前被强制做了改变。半个月前,董事长亲自将王攸贞领来这儿慎重介绍,再白目的人也知道从此以后这间办公室的真正老大是谁。

  不再是那个阿斗牌副总,而是眼前这位超级秘书了!

  原本平行的同事关系突然成为高高在上的上司,虽然心情上不太好调适,不过只要一想她是以后的「董娘」,也就认命了。往好处想,能在第一时间跟她建立良好关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幸好王攸贞这位超级秘书也不是那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不上道家伙,纵使有很多人正睁着眼睛看她如何表现,她也不急着搞坏自己的人际关系,弄出天怒人怨的下场。

  她人还颇好相处的,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严肃。

  她人还挺好说话的,虽然她有些微冰山气质。

  她会笑哦!会说「请、谢谢、对不起」哦!会跟大家一同去地下一楼的大众食堂吃自助餐哦!身段之柔软的,作风之平民的,比起别单位的那些皇亲国戚来说,她的表现简直像是天使下凡一样让人感动!

  以一个众所皆知的「内定董娘」身分来说,她算是和蔼得不可思议了。照理说她该乘机作威作福才是,但她却不,可见是个狠角色。

  大家心里都偷偷这么认定。

  而这个上道的狠角色,很快的便被副总办公室里的所有人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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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中午了。」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才开了一下子的会议,十二点的音乐声便响了起来。王攸贞将档案夹合上,一反办公时的冷然,露出罕见的微笑,道:

  「好了,午休之后再接着开会,大家先吃饭去。有人要一起去大众食堂吃饭吗?」

  从进周氏工作的第一天,王秘书用午餐的地点就只有地下一楼的大众食堂;就算同事盛情推荐公司附近还有很多便宜又好吃的餐厅可供选择,她也不为所动。原本以为她是勤俭持家的性格,舍不得花钱,有人讨好的说要请她到高级餐厅吃饭,不料她也是微笑婉拒,坚持还是要到地下一楼去吃大众食堂的自助餐。

  这大众食堂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是不差啦,可是每天吃也是会腻的呀!何况他们是公司里的高级职员,一般高级职员是不会常常晃去那边露脸的,这王秘书这样做——而且还天天这样做,会给人矫枉过正的做作感耶!适可而止比较好吧?

  「王秘书,你又要去吃自助餐哦?附近有一家新开的法国餐厅,开幕期间有优惠耶,一客才八百八,你要不要一同去吃?平常一客得一千二的哦。」助理秘书之一讨好的问,希望这次能邀得动她。

  王攸贞收好所有文件,起身走回自己的位子上,仔细将重要文件分别归档或锁进抽屉里。

  「不了,我到地下一楼吃。你们要一同去吗?」她问。

  站在她身边的三、四名男女们一致摇头。才不要,他们对精致食物比较喜爱。

  「那我们下午见。祝用餐愉快。」王秘书向他们点了下头。

  几个人只好互看了一眼,耸耸肩,走人了。

  她忙完手边的事,上好抽屉的锁之后,以为办公室里应该只剩下她一人才是,没料到还会见到一只工蚁在那边孜孜不倦的埋首苦干。

  「刘小姐,怎么不先去用午餐呢?」

  「哦……啊!王秘书,不必了,我不太饿,我、我中午留守办公室,你去吃饭吧。」刘若宝小声又有些结巴的说着。

  这是个努力工作的老实女孩,也非常暗淡。王秘书无意勉强她,说着:

  「我知道你很努力,而且很得副总赏识。总经理几次想将你调过去做事,都被副总拦了下来。」

  「呃……呃……谢谢。」头低低的,不习惯跟人聊天,结巴得更严重了。

  「我想……副总他,不会乐见我取代你的位子吧?」她微笑。周劭一直以为她被挖进周氏,若不是当个「董事长秘书」,至少也会是「总经理特助」什么的,绝对不可能将她摆在副总办公室这里等发霉。

  可以想见当他大少爷终于收假回来时,脸色将会多么精采。

  「不会的!不……不会的……」刘若宝连忙摇着双手,很怕这位未来董娘对她有着什么奇怪的联想。「我们副总很赏识王小姐你,真的!他常常说我太土气,都没有人家范姜总经理的秘书那种专业而俐落的气势。真的!所以一旦他老人家回来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真的!」

  老人家?

  王攸贞捺住一抹笑意,很想对这个慌张的小女生摇头,告诉她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不流行老爷、丫鬟那一套,周劭可能不会太欣赏「老人家」这种尊称往他头上冠去。可又怕说太多会惊吓到她,于是作罢。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好了,我下去吃饭了,你想忙就继续忙,我不打扰了。」吃饭要紧。

  刘若宝始终低垂着的头,直到王秘书走进电梯之后才敢抬起来。怔怔望着电梯的方向,不自觉的叹气。

  王秘书长得好漂亮,整个人看起来也好威严气派,简直就像电视广告里面那种粉领形象——既知性又亮丽,不像她这样……一点也没有秘书样,怎么看都像个打杂的小妹。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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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得美丽一些的人,向来是目光聚集的焦点;若再加上身分特殊的话,那么就得有某种程度的认命,接受自己是动物园那只名为黑麻糬企鹅的事实,然后乖乖让世人景仰、指指点点。

  王攸贞对于众人的好奇眼光从来就不陌生,毕竟她自出社会以来,就幸运的待在光芒仿如明星一般的年轻老板手边做事。老板在商场上的成绩斐然,相对的,她这个做下属的也一同沾光,每到任何一个公开场合,都有人在看她、评量她;而她的表现也还不错,没出过什么大闪失,于是想挖角她的人这两年来真是多到数不清。

  她当然知道每次她下来吃午餐,有多少人在看她、偷偷以她当话题在那边说着好配饭,但她没放在心上。她向来是个冷静的人,情绪的起伏不大。虽然说流言只会愈传愈离谱,但想想这样的流言对她也没什么坏处,也就由他们去了。

  跟众人一样,她领着纸餐盘,排队等点菜。

  「啊!王小姐,你先请你先请!」排在她前头的几个男女见到她来,一致的让位,原本壅塞的排队人潮一下子在她面前净空出一条康庄大道,摩西分开红海都没那么神速。

  啊——有特权真是件美好又便利的事呀。

  王秘书摇头微笑,「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了,反正一下子就轮到了。」

  「不不!你先请!我们没关系的。」他们都这么说。

  盛情既然难却,那她再推拒下去就是不赏脸了。

  「真是谢谢大家了,真不好意思。」微微点了下头,很快的步入点餐区。

  「王小姐好象很喜欢吃这里的东西哦?天天都来呢。」一名女职员讨好的在她身边找话闲聊。

  「欸。这些家常菜挺合我胃口的,不油腻,比较不会胖。」她客气回着。同时也将她想吃的菜指给里头的欧巴桑知道。欧巴桑很快的把菜夹满她的餐盘,还一直问够不够、要不要再多一点。王攸贞习惯一心好几用,对欧巴桑摇头,然后道了声谢,没有马上去找座位用餐,因为那位女职员还在对她笑着。

  「对呀,有人会嫌这里的东西太清淡,喜欢重口味,其实那才不健康呢。不过王小姐你这么瘦,还怕胖哦?」

  「当然呀,女人都怕胖的。」

  「我们可以跟你坐一桌吃吗?」觉得这位未来董娘好象真的满好相处的,几个女孩子壮起胆子问着。

  「当然可以。就那桌吧,我先过去了。」她指着一边没人坐的角落说着。

  「好呀好呀!我们马上就过去!」特别兴奋的声音,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女职员们一边点菜一边吱吱喳喳的,话题都绕在王秘书身上。这时厨房里又端出了新炒的青菜。这当然不是什么大下了的事,不过如果是由一名年轻英俊的厨师端出来,那就是非常不得了的事了。

  帅哥!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帅哥!哇——

  这位英俊小伙子的「美色」很快让女职员们忘了前一秒还谈得非常热门的王秘书,全部瞪大眼,倾身贴在玻璃上用力看着。看他把菜放下,看他转身回厨房,看他穿著雪白厨师服装的修长身材……目测至少有一八○,跑不掉的!

  这小伙子实在是帅,帅到连向来冷淡的王秘书都抬头看了过来。

  「欧巴桑欧巴桑!那个小帅哥是谁?」不罗嗦,马上发挥狗仔精神打听起来。虽然说人家的年纪可能非常小,不过姐弟恋是目前很时尚的玩意儿,打听来美美的幻想一下也不错啦!

  「以前没看过耶,是不是新来的?里面还有没有好货?对哦,我们来这里吃这么久,都没看过厨师走出来过耶。欧巴桑,里面有几个人在煮呀?」

  「啊就两个大厨轮流来煮饭,还有四个学徒啦。」

  「刚刚那个是大厨吗?几岁了?有没有二十五?叫什么名字?」

  「他是大厨啦,年纪不知道,他的名字我们也不晓得,只知道他姓方,我们都叫他方大厨。」

  「方?只知道姓方哦?方什么?你有问过吗?」

  欧巴桑只能摇头。她们知道的实在不多,没有太多资讯可以满足女职员们的好奇,于是女职员们只能唉声叹气的走开。

  「原来这里有这么养眼的小帅哥可以看,我们居然都不知道,真是太浪费他的美貌了!如果那个帅哥厨师肯出来卖个笑,包准这儿天天爆满,钞票滚滚而来。」坐下,再叹个气。

  「反正帅哥跑不掉,以后我们天天来吃,总是可以瞄到他的!」有人很乐观。「小厨师不比贵公子,只能看,不能碰的,这样想不是好多了?」

  「哎,可惜只是个煮饭的,再帅也只能当男友玩玩,不能嫁的。」

  「怎么这样说?人家煮饭也可能煮成一个大富翁呀!」

  「就凭这样的手艺?只不过是还可以吃而已。有本事的早去开大餐厅了,怎么会混在这里卖这种五十块钱一份的自助餐?别傻了。」呀,美色与面包,多么艰难的选择。

  王攸贞静静听着她们长吁短叹,为着方才那位惊鸿一瞥的帅哥厨师而喜悦或哀愁着。她就坐在离点菜区最近的地方,当然也看到她们口中的帅哥,也听到了她们与欧巴桑的谈话,一字不漏的。

  姓……方?果真是姓方!姓方!

  她努力捺下心中的激动,维持着平静无波的表面,更仔细的去品味餐盘中的食物,带着一种怀念与感恩的心情,一口一口吃着,觉得特别的好吃。

  耳边仍在接收着女职员们欲罢不能的讨论声浪,心里已开始积极的计画起一些事情。一心好几用,吃饭、听八卦、想事情,还要随时含笑回应所有寒暄问候。她同时兼顾,一点问题都没有。

  「王小姐,如果是你,你会为了美貌……呃,不是啦,为了爱情,而去跟年纪比你小又各方条件不如你的男人结婚吗?」这些女职员们分做两方意见争辩起来,没有结果,于是转而问向始终静静吃饭的王攸贞。

  王攸贞拿纸巾轻拭了下嘴,才道:

  「我会。如果我喜欢他的话,不会在乎他穷或他社会地位不高。」

  怎么可能!几个女性都在心里摆手。唉!这种话也只有已经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人才会说了,因为她没有面包上的担忧或美貌上的遗憾,她未来的老公可是「周氏」的七大黄金帅哥之一呢!她嫁的人绝对是非常有钱又社会地位高的。

  有人就故意酸酸的问了句——

  「不会吧?王小姐,你真的会吗?你会放弃周副总那个金光闪闪的大帅哥,而来跟地下一楼这个没前途的厨师小帅哥谈恋爱?」鬼才相信!

  王攸贞没有迟疑,「如果他看得上我的话,我会。」

  「他是小厨师耶!没什么前途的员工餐厅小厨师耶,可不是那种什么米其林美食评监的三颗星大厨哦!」

  「我个人倒是在这方面没太大意见。不过,功成名就若是小厨师的愿望,我会帮助他达成。」她是说真的,可惜没人相信。

  「呵……是这样哦,真是个贤内助。我们董事长挖你过来真是挖对了,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当个很称职的老板娘的。」一群人就当王攸贞是在藉小厨师的话题来宣告她即将施展在周劭身上的伟大抱负。

  想到她是未来老板娘,大家便收起各种不以为然的嘴脸,对她笑得好甜好巴结。小厨师话题到此为止,没有深谈的必要。

  帅哥还是要看来养眼的,不过可惜是个小人物,她们这些好不容易才考进周氏的粉领新贵是不可能对他有婚姻方面的幻想的。

  唉,如果能有王小姐这样的好运道该有多好!未来的老公有权有钱又帅,真好!好羡慕喔。

  人比人哪,实在是气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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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一束鲜花,在下午两点三十分整被送进副总办公室,以着非常招摇的姿态。

  「哇!花!」有人捣着胸口惊呼。

  「让让!请让让!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嘿咻、嘿哆咻!

  「这是送谁的呢?谁是那个幸运的女人?」有人咬着手帕问。

  「哎呀,小心!别刮到了,那边小心一点,没看到花朵要磨上墙壁了吗?」负责看路指挥的人差点捧颊尖叫。

  「是是是!」迭声应着,生怕有一点闪失,更加谨慎。

  「老板,电梯快到二十楼了,我们等一下出去就要开始洒花瓣了吗?」提着竹编花篮的人问着。

  「当然呀!」负责人紧张的看着手表。两点三十分,必须一分也不差的抵达。他的眼睛在电梯闪动的灯号与自己的手表间来回移动。

  好,非常好,倒数五、四、三、二……

  「各就各位,预备——」

  叮咚!

  电梯门滑开——

  鲜红的玫瑰花瓣漫天洒下,是浪漫到令人心醉的美景。人家的花瓣是「化作春泥更护花」,而他们这里是「花瓣成雨跌落凡尘化作梦一般的红地毯」……没错,虽然有点拗口,可是意境是很美的,大家用眼睛体会也就是了。

  原本忙碌的办公室一下子转为静止的电脑当机状态,哑口无言的任由一群人滑着舞步洒花瓣进来,只几秒的光景,桌上、电脑上、地上,甚而是一些走避不及的人头上,都被铺上了一层花瓣。

  好了,洒完了,可这却还不是灾难的结束。接着是一车的花,还有音乐的哦,我们姑且就把它亲切的叫做电子花车吧。

  花,满满一车的花,都是血红的玫瑰,多得像是谋杀了一整片花田。

  花车里藏着的音响正在唱着you  are  so  beautiful,然后一路被那些人小心翼翼的推到了王攸贞面前来。

  「请王小姐收下仰慕着的心意。」花店老板清了清喉咙,将一张特别大的卡片双手捧着呈到王攸贞眼前。「请签收。」

  旁边好不容易从惊吓里回神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而王攸贞的脸色却是始终如一的冷然,没有表现出特别荣幸的模样,她道:「你们恐怕是送错地方了吧?这儿是上班的地方,不是灵堂。」

  灵堂?呸呸呸!多么晦气!这种说法让精心设计出这场超罗曼蒂克送花礼的老板完全不能接受。

  「小姐,你真是爱说笑,这么罗曼蒂克的氛围,怎么会错看成什么晦气的灵堂呢?请你快收下这位先生的心意吧!」快呀快呀,他们的工作进度完成了,就该正主儿上场了,一分一秒也耽搁不得的,要不然就不美了。白马王子要出现了呢。

  正常的情况应该是——

  九九九朵昂贵的长茎丝绒玫瑰被浪漫得不得了的推进了严肃无聊的办公室,在世人惊羡的注目下,收到花的女主角不敢置信的流下欣喜的眼泪,抱着花,开始不断的向花店老板追问着:「是谁呢?那个送花的人是谁呢?可不可以告诉我?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而这时,就见花店老板与所有人同时将右手举高,指引大家的目光移向门口的方位而去,然后,白马王子便在大家的瞩目下郑重出现了。王子又高又帅,手上不经心又潇洒得不得了的把玩着一朵长茎玫瑰,不看向众人。

  众人叹息着,有的女性甚至一口气险险喘不过来,痴痴的望着门口,多希望这样的殊荣是属于自己,但……幸运的灰姑娘只能有一个呀!那个人就是她!就是她!令大家又妒又羡的她!

  于是,一幕超浪漫的传奇在此写下永垂不朽的篇章,从此被世人深深记忆着,over。

  ……

  可是!可——是!没想到女主角拒不合作!

  她说了:「我不收来路不明的花。」

  「这不是来路不明的花!王小姐,这是仰慕者……」看看时钟,花店老板着急叫着:「呀!反正你快收下啦!求求你快些收下吧!」

  「我没空。」不理这些奇怪的人,王攸贞走回会议桌,说道:「刚才轮到谁做报告了?」

  其它人虽然还没回神,可是也乖乖坐回会议桌前。如果女主角都没想理会这个「意外惊喜」,也不愿应观众要求的表演喜极而泣,那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配角也没有站在一边等拍手的必要。上工吧!这,比较正经。

  音乐还在响着,花店的人还在不知所措的呆立着,而办公室里的人早已恢复先前的原状,仿佛这些外来客不存在,仿佛一花车的花、以及满地的花地毯是不存在的幻觉。

  时间不断的逼近中,花店老板急得再也管不了女主角的不合作,牙一咬、心一横,指挥起所有手下——

  「来,准备,五、四、三、二……」不管女主角了,他们该演的戏还是得演完,忠于原著是他们坚不可摧的信念。

  时间到!

  所有花店员工脸色虽然尴尬,但仍是坚强的把手高举,动作划一的指向电梯门口,这时电梯门正好分秒不差的打开——

  里头,有一个握着一朵长茎玫瑰的翩翩俊男。

  以及,更多个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周氏大老。

  呃,似乎……不是个太美妙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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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26
有时是这样的.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十章


  王攸贞这一忙,就一路忙到了晚上十点。

  本来一直在通电话的,可是她又要接韩国来的电话,一边又要跟「长富金控」那边的旧同事联系,实在忙得很没效率,于是她中午就跑回「长富金控」,直接与旧同事一同开会,并以视讯跟远在韩国的前上司报告她当初所整理的内容。

  好不容易忙到了下午五点,算是先告一段落了。旧同事送她回家,结果她都还没下车,前老板又打特助的手机过来,说有个问题非得马上解决不可,因为他在韩国同时正在进行中。于是她只好请那名特肋上楼,用她的电话继续联络着,并随时从特助的手提电脑里找出前老板正要用的资料报告过去……

  十点,终于终于,真的结束了。

  特助不断道谢,收拾好了东西后,他还得回公司加班,看起来精神还是抖擞得不得了。反观她,也不过才忙上十四个小时而已,居然就一副要挂掉的样子,想来她在周氏真的过得太安逸了。她叹气,对特助殷殷询问着她什么时候回公司的话,只能微笑不语。

  她想,她是回不去了。

  才不过三个月,她已如此习惯朝九晚五的生活,早忘了之前五年,她常常每天跟着上司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是什么滋味了。

  这就像她爱上方畅一样,生活里有了他之后,便常常不可置信的想着:以前没有方畅的日子,自己是怎么过的?忘了,也不愿再去想,因为那些日子没有他,就没有回想的必要。

  太空白,也太寂寞了,她不要去想。

  身体好累,精神也好疲惫,可是她今天还没给方畅写信呢。

  她像个老太婆似的缓缓走进浴室,想要洗个澡好让自己提振精神,等会就有力气写信了。

  才在放热水呢,电话却震天价响的扬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又是韩国那边打过来的吧?她心里在哀鸣,可是身为一个很负责任的秘书,她不想佯装人不在家的拒接。

  只好乖乖走过去接起,连是谁打来的都没有看,便道:

  「您好,我是王攸贞。」

  那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是静默的。

  「哈罗?」她轻叫着。

  「你今天非常忙是吧?在忙些什么呢?」有点咬牙的声音,像是一根被扯到极限的弦,随时就要绷断。不太好的语气,却是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方畅!」她低叫,原本被榨得枯干的精神一下子全回流体内,让她跳了起来。「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你今天在做什么?」他不理她,只问她这件火了他一个晚上的问题。

  他从六点开始打电话给她,一直打一直打的,却都是通话中。直到四个多小时之后的现在,他才打得进来,他要求她马上给个说法,马上!

  「今天一大早……」她开始说着今天一整天的忙碌,可那终究不重要,于是也只是草草说完。相较于方畅,其它的谁,与什么事件,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说完后,怯怯问他:

  「你愿意理我了吗?你人还在台中吗?我——」

  「如果我现在人在台中,你可以马上过来吗?」他问,口气平板,不让人闻出他的情绪,完全的感受不出好坏。

  「你愿意见我了吗?好!那我马上去台中!」她几乎要高呼万岁!

  「可你的前上司恐怕还是需要你的帮忙不是?明天、后天,搞不好这阵子八成都得忙着,你来台中找我,可以吗?」他提醒她,口气似乎正常了一些,不再那么阴阳怪气。

  她怔了一下。对哦,这件事还有得忙呢,明天她也是不得闲的。但是方畅愿意跟她说话了,他们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和好如初呀!如果她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一定会很后悔的,她不要再过这种生活了,她不要再被方畅气着了!她一分一秒部不想再捱下去了!

  无论如何,她想他!她要见他!

  「没关系,反正到时真的需要我帮忙,手机联络就好了。方畅,现在晚了,我不知道火车最晚的列车是几点,所以我大概会搭统联客运还是什么国光号的下去,我们见面再谈好吗?我到达台中的时间应该是一、两点左右,你可以到千城车站来接我吗?」她急促的说着,生怕他会拒绝。

  「你真的要现在下来?不是已经累了一天下吗?你应该很想睡了吧?」

  「我是很累,非常的累,可是没有见到你,我怎么睡得着?」这阵子的失眠,不是因为水累,可是再怎么累,还是会因为想到方畅不理她而吃不下睡不着,她无计可施呀。「你想我下去吗?我可以下台中吗?你……」她的声音不稳,盛载着害怕被拒绝的颤抖,以及浓浓的思念。不要再生她的气了,不要不理她,拜托!

  「你不用下来。」方畅静了一会,这么对她说。

  「方畅!」她惊叫,先前不是要她下去吗?怎么现在又不要了?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的?

  「太晚了,你一个人下台中不好。」

  「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何况我不想再等上三个小时才能见到你。」

  「我也不想呀,可、可是……这么晚了,没有飞机,我只能搭客运,而客运就得搭上这么久……」她心口忐忑不已,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是……

  「你只需做一件事就可以了。」他的声音中有笑意。她语气里的困惑与着急,似乎让他的心情逐渐变得很好。

  「可以什么?」她愈来愈迷糊了。

  「你只要打开你楼下的大门,让我上去,就成了。」

  她先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顿了两秒,才大叫出来,唬地冲到窗边往下望

  楼下大门处,刚下计程车的方畅,一手关上车门,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他面孔往上看,与五楼的她对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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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窝有着深深的黑眼圈,是连续多日没有好眠的结果。

  早上九点,日头高照,方畅已经醒来好久了,而她还陷在深眠里。他一直在看她,伸手顺着她微卷的头发往后拨去,让她整张漂亮秀丽的脸蛋呈现出来。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是作了什么好梦吗?手指不自觉的抚向她小嘴,细细的描绘她的唇形,自己也跟着无声的笑了。

  昨日看到他出现在她家楼下,根本等不及他上去,她就冲下来跟他相会,并一路冲进他怀里牢牢的将他紧抱住不肯放。

  他记得自己还在生气的,可是被她这么牢紧的抱住后,火气就不知融化到哪儿去了。

  仔细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呢?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当两人紧紧相拥、狂热的亲吻时,所有曾经烧得很旺的火气都显得很愚蠢。

  他是放不开她的。既是放不开,这些日子的气愤又是在做什么?想要对她施以薄惩,所以不理不睬,可是惩罚到的人是谁?是她,也是他。

  只有关心他、在乎他的人,才会为了他的冷漠心痛。这世上他在乎、而且在乎他的人并不多,从来就不多。虽然不多,可他还是严苛的希望着那些在乎他的人是纯粹为了他而来,不要有其它杂质。

  是了,这是他唯一的心结,不能接受攸贞是为报恩而来到他的生命中,更荒谬的是她小姐居然还搞错了!

  如果她的报恩方式是以身相许的话,那么今天她打算爱上的就会是任何一个男人——只要那人正好是方爸方妈的儿子。

  他想,他只是需要她更多的保证。

  不是道歉,不是解释,而是不断不断的告诉他爱着他的事实,让他的心得以踏实。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才会不理她的是吧?

  他其实不是个有安全感的人,又太深刻的体会过人情冷暖,所以对于人际上的往来,他从来就不积极,不管是面对着友情还是爱情,甚至是亲情,他都没天长地久的信任。

  若要他施以信任,就得不断不断的向他证明,直到他终于相信。

  她呀,这么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还说是什么超级秘书呢!若能把工作上的伶俐放一半在生活上,那她一定会有非常如鱼得水、顺心快活的感情生活吧!而无须为了他这么一个别扭的人,弄得寝食难安。

  在爱情上,她不懂得用心机、要手段,总是明明白白的付出,清清楚楚的给爱,没有遮掩,不会帮自己在爱情里占一个优势的位子,多么的傻。

  可她的笨拙与老实却是牢牢抓住他的心呀。

  这些天来,她打电话,他不接;她下台中,他不理;就算站在他面前了,他还是能视若无睹的忽略得很彻底。可是她并不放弃,还是每天每天的打电话给他,后来还用e-mail写长信给他,也不管他会不会看。

  她说她想他,好想他。

  昨天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她太累了,有些语无伦次,眼睛也睁不开。见到他来,她这阵子揪心难过的心情,一下子全释放掉了,抱着他不放的同时,努力要忍睡的,却是抵不过睡神的召唤。他不忍心,将她抱到床上,告诉她:你好好睡,我在这里陪你,不会走。

  她这才闭上眼,可是嘴巴里却还喃喃不安的咕哝着:方畅,你不要走……我再也不要让你走了……。

  干嘛要互相折磨呢?这阵子没见她、不理她,他又好过到哪儿去?

  他猜想,要不是昨天一整天没有她的消息,又找不到她的人,火得他冲上台北找她,自己还能撑多久不见她?大概也不会太久吧?

  恋爱是彼此的制约,不可能独她一个人没见到他就失魂落魄,而他却可迳自悠然过日子。如果是那样,只代表他没爱上她。因为爱情虽然很甜蜜,却不可能谈得很轻松。在彼此都付出感情、都对对方有那么多的在乎后,爱情便有了重量,不会轻松。

  他爱她。他自己是知道的。

  不爱,就不会生气了。

  不爱,就不会因为一天没有她的讯息就如此着慌,因找下到她而气急败坏。

  不爱,就不会在现在想着:算了,反正她爱的人是他,就算她报恩报错了人,他也不生气了。就算她本来应该与方予昌去谈一场姐弟恋的,可是却遇上了他,也爱上了他……既是爱上了他,那他就不计较了。

  「嗯……」原本沉睡的佳人发出了轻轻的嘤咛声,像是要醒了。

  他等待着。

  就见她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睛不知怎地紧闭,不愿张开,双手却牢牢的圈住他的腰。醒了,却不愿睁眼。

  「攸贞?」她做什么?还想睡?还是想赖床?

  「我还在睡。」她咕哝着。

  「不,你醒了。」他低笑,手指在她脸上滑抚着。

  「我要睡!」她坚持不张开眼。

  「为什么还要睡?」

  「因为我作了个好棒的梦。」她嘻声一笑,面孔埋在他怀中轻磨。

  「什么梦?中乐透?」

  「那有什么了不起!」她轻哼。

  「还有什么比中乐透更了不起的?」他好奇。

  「你呀!我梦到你,对我好温柔的你。」她笑。

  「我就在你面前,你不肯张开眼看我,却宁愿去看梦中的我?嗯?」他撇撇嘴,眼神有点不善了。

  「你会对我凶,我比较喜欢梦中的……啊!」突然,她像一颗皮球般的跳了起来,并尖叫不已。

  方畅没让她逃开,将她压回床上。对付她,不必用到满清十大酷刑,只消有「一阳指」就够她吱吱叫了。

  「啊!方畅……方畅!不要搔我的腋下……啊!哈哈哈……也、也不可以……不可以抓我的腰!啊啊——我投降、我投降!不要再搔我痒了啦!呵哈哈哈——」

  尖叫、大笑,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满床滚,不肯收手的方畅终于得到报应,王攸贞开始绝地大反扑,在他身上搔来抓去,也把他搔得东躲西躲。

  最后,这场床上大混战,无可避免的转化成另一种纠缠……无声而火热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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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报恩很难。」

  虽然说,因为报恩的乌龙导致他们吵了一架,又害她被方畅冷冻了好久,照理说她应当就把这件事忘掉,永远不要再提起的好,省得晦气。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因为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感想。

  今天她一下班就到大众食堂报到。难得的今天方畅没有下台中,他还是没忙完台中那边的事,不过他现在会留许多时间陪她,不再让她一个人老是孤伶伶的在台北想念他。

  他们晚上要去吃饭,方畅说他约了一些人要给她认识。饭局约在七点,而现在才五点半多,他们有一点时间可以独处,她喜欢这样。

  「哦?」方畅没发表什么个人见解,只是这么应着。他正在做日式蛋卷,想先给她垫垫胃。

  她走到炉台边看他做蛋卷:他做得好漂亮,香味更是迷人,激得她口水直冒,好想快点吃到。

  「我常常在想,一直都在想,要怎样去报恩。可是我发现,除非恩人一家子陷入五穷六绝的惨况,不然像我们是不可能有机会去回报人家什么的。没事去找一个有钱人报恩很奇怪。」

  「恩人是有钱人很好呀,给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很方便,又可从此荣华富贵。」他凉哼。

  「哎呀!小心眼!」她轻挝他肩膀一记。「方予昌又不是你,我以身相许什么呀!哪一个女人会这么笨,许身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报恩?何况我的收入很好,不需要去嫁有钱人日子就很好过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嘴巴还是抿着,不过眼神好多了。她凑上前去给他一个吻,把他下垂的嘴角吻化。才又接着说道:

  「我不喜欢背负着别人恩情的感觉,很想回报一些什么给人家的。可是,我想,好心人当然大多是有好报的。一对这么善良的夫妻,人生是不可能过得太痛苦的。我不能因为想完成自己报恩的心愿就去希望他们生活困难,而且,他们夫妻帮助过的人那么多,一定也有很多人想尽己所能回报他们一些什么的,也轮不到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出手帮忙。所以,报恩好难。」

  「对,报恩很难,报错恩更糗。」他又忍不住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臭方畅!」她拿头撞他肩膀。

  「别这么撞。」他将火关掉,一手贴住她额头。

  「怎么?会痛?」她伸手想为他揉揉。

  「不,是你会痛。」他揉着她有些发红的额头,把她带到餐桌边坐好。

  「不会啦。」她甜甜的笑了。喜欢他宠着她的感觉。

  以前怎么会一直深深认定他比她小呢?虽然他生气起来会不理人,又爱捉弄人,看起来也确实年轻得太过可恶,但是他其实很沉稳呀,对她又好好。

  她常常沉浸在被疼爱的幸福里晕陶陶的,有时都差点忘了还在上班,就想公私不分的抄起电话打给他,只因为那时想他想得好心痛,非要马上听到他的声音不可……

  在爱情里,她不安,她莽撞,她想爱而不知道如何去调整轻重;而方畅,却一直是那么沉稳的承接她的所有,不嘲笑她的笨拙无措,带领着她走入爱情,小心牵着她,不让她因为步伐凌乱而跌跤。

  付出与接受的两端,要怎么去界定呢?

  说他被动,可是他却也稳如山岳;而说她付出比较多,却是被他无微不至照顾着。

  多么幸运呀,她。

  「干嘛笑得傻呼呼的?刚才那一撞把你撞傻了?」方畅端来蛋卷,又抚上她额头。

  「好香!」她欢呼。连忙吃下一口,呼呼叫热的同时,也夹了一块给他吃下。「好好吃对不对!真是太棒了对不对!」

  「小姐,这是我做的,好不好吃我当然知道。」

  「不,你才不知道!这是我男朋友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她得意得像是自己煮出来似的。

  方畅只是笑,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魔法,他现在终于亲眼见识到。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蛋卷,她就是有办法狂喜得像是吃到了满汉全席似的。

  「你什么都会,好厉害!」她叹。

  「只这么一道蛋卷就可以让你感动成这样吗?」他笑。

  她摇头,「不只。我没法像你,总是知道要怎样去做一件事。有时候即使你还没有那样的能力,却还是努力去做了。就拿报恩这件事来说吧,我只会一直想着要怎么去做,也只想着要加强自己的能力,想说日后报恩用得上,可是却没去想也许当我准备好了,可人家却根本已经用不着我的帮忙了。」她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但你不同,你没有准备好就去做了,因为他们需要,所以你当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并不断在这其间加强自己。你好厉害,方畅,你好棒!」

  「也许,我只是喜欢被依赖需要的感觉,没想过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他将她搂住,一同耳鬓厮磨,声音好低沉。

  「才怪。」她搂住他腰,脸贴着他的,「你是先想到报恩,不得不被依赖,然后终于习惯被人依赖了,才喜欢上这种感觉的。」

  「你认为你很懂我了?」他轻亲着她的耳朵。

  「我也许还没弄懂全部的你,可是我爱你,这就够了。」她的声音逐渐不稳,细细娇喘着。

  「怎么办……」他低叹,语气也是喘着的。

  「什什……么怎么办?」她迷迷糊糊的。

  「我不想去吃晚餐了……」

  「不去?可……可你不是说要介绍你所有的学徒……还有……正式介绍周劭、方予昌他们……给我认识……」他说要把她以女朋友身分介绍出去,让他身边所有人都知晓。

  「我们放他们鸽子吧,我们有别的事要做。」他已经决定。

  「放、放他们鸽子?这样好吗?」她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结结巴巴又害羞的道:「晚上……那个晚上……我们可以等晚上……不是吗?我们……不急的……」

  「我不想等。」他说完,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啊啊啊——怎么这么急啦!她的脸烧得都要冒火了!

  「你干嘛那么急啦!」她低叫。

  方畅正在锁门,转头看她,眼睛里都是炽热。

  「你不急吗?」

  「我、我、我……」哪有人这么问的,光天化日之下耶!他羞也不羞?

  「你不想花多一点时间去仔细挑个好看的戒指吗?我甚至觉得只用今晚的时间挑还不够,你居然说不急?」

  戒指?什么戒指的……等等!戒指?!

  「你要带我去买戒指?!」她捧颊大叫。

  「不然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他不解了。

  王攸贞瞪他,「你不是要带我回家?」

  方畅一怔,望着她说完后羞愤得要命的表情,笑了。

  「带你回家『做某些事』当然是一定要的。不过现在,我比较想在你手指上套上戒指。」

  「啊!你故意害我会错意!」她着恼的指控。

  方畅坏坏的笑了,可是马上又一本正经的道:

  「好吧,既然你对戒指没兴趣,那我们提早回家去『做某些事』吧!我也不勉强你。」

  「方畅!」她着急又气愤的大叫,手很痒的开始槌人。

  「嘿,我都听你的,你也生气?」他左闪右闪,跑给她追。笑得好可恶。

  「你不要跑!可恶!你就爱欺负我!」她跺脚嚷叫。不追了!

  「好好好!那你说,你是想回家呢?还是去买戒指?只要你说,我都依你。」他跑回来,将她拉进怀里啄吻她翘嘟嘟的小嘴。

  她瞪他,想给他一个好看的。很想、很想。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她气呼呼的叫。

  「那你要什么?」不让她挣扎开,他将她抱得好牢。

  「我要——」她抬高下巴,很高傲的看着他。

  「要什么?嗯?」他笑看她,眼神好亮好温柔,眼里满满的全部都是她。

  「我要——」她嘟嘴,终究是舍不得给他什么好看的,他是她最心爱的人呀。「我要你好好跟我求婚啦!」

  方畅闻言又笑了,为了她眼中的不甘心以及浓浓的爱意。因为爱他,很爱很爱他,所以宁愿被不甘心啃噬,也不想让他吃上一点苦头的。这个傻呼呼的、他心爱的小女人呀!

  他放开她,在她不解的注视下,退了一小步,然后在她身前单膝下跪,双手虔诚的拉住她的小手,向上望着她,温柔而慎重的问着:

  「王攸贞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一怔,整个人不自禁的发抖着。他……在跟她求婚耶!方畅正跪在她身前跟她求婚耶!

  「我愿……」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心里在狂叫,可是眼泪来得太快,教她发不出声,所有声音都哽在喉咙里。

  方畅眼中也涌着满满的感情,当然是知道她的答案的,但也仍是忍不住逗她:

  「怎么不说完呢?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跪在算盘上,所以你觉得诚意不太够?不想太爽快的回答我?」

  「你胡说什么!」她笑骂,将他拉起来。如果连求婚的跪姿她都舍不得让他跪太久,又怎么舍得要他去跪算盘?

  「你还没说完。」虽然是知道她心意的,但她刚才没有把标准答案回答完整,他还是很介意。

  「说完什么?」她故作不解,转身就要走。

  「王、攸、贞!」他咬牙低吼,蓄势待发。

  这次换她脚底抹油了。溜!

  「你还敢跑!」方畅叫着,两三下就把她手到擒来。

  「啊!不敢了不敢了!不要搔我痒啦!」她不断告饶。

  「说不说?说不说?」开始逼婚了。

  「我说我说!」她喘气大叫,并挥着手上的白色公文包宣示投降。

  两人额抵着额,又笑又喘的依偎。天色已经好暗了,可是却不妨碍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彼此。

  「说呀。」他催促着。

  她好依恋的看着他,如他所愿,也如自己心之所愿的说了——

  「我好爱你,方畅。我只想嫁给你,我要当你的妻子。请你娶我好吗?」

  方畅笑了,吻住她的小嘴,允诺她说出的种种恳求。

  同时也是他的恳求,关于幸福。

  报恩,很难。幸福,却是很简单。因为爱上方畅是件太容易的事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王攸贞晕晕然的想。

  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方畅愉悦地想。

  还有还有——

  有一群饥肠辘辘等到半夜十二点的人们也不会忘记这一天的,他们一边火大、一边磨刀霍霍的想。

  【全书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九章


  不像台北已经连续下了一星期的雨,台中一直都是好天气。

  台中有大太阳,台中有方畅。而她现在正依偎在方畅的怀里,一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满是星星的天空,心满意足。

  「明天不是假日呢。」她道。

  「所以你想冲回去上班?」他问。

  「搭早班的飞机当然没有问题。学你呀,你不是每天都搭最早一班的飞机上台北?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忙得连眼我打一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说到后来,极力想隐藏的怨还是泄露了出来。

  「我不想在你上班时打扰你。」他鼻尖埋入她方沐浴过的秀发里。

  「你很重朋友。」她叹气,「当你的朋友真好。」

  「当我的女朋友不好吗?」

  「很好呀。」只是有时候会很寂寞。她在心里悄悄说着。

  「在想什么?」他把她搂到沙发上落坐,因为想看星星,所以他们没有打开屋里全部的灯,客厅里只一盏立灯亮着。坐下后,他才看清她脸上既幸福又带着点无奈的表情。

  她收拾起低落的心情,笑问他:

  「你朋友的这间公寓很宽敞漂亮,平常怎么都放着不使用?」

  「这是卖不掉的余屋。」几个字就打发掉这个疑问,不说这间公寓其实是方予昌不肯卖,特地为他留下来的。「台中空屋率有多高你应该是听说过的。」

  「我知道台中的空屋率高,可这也是看地段的吧?」虽然她还搞不清楚这里是五期还是七期,可是很确定这地方的生活机能优得不得了,而这幢大楼又盖得美观新颖充满了设计味,这间绝不可能是卖不掉的房子。所以……

  「你在唬我?」她斜睨他。

  他坏坏的耸肩,不回答。从冰箱里抓出两瓶可乐,回到她身边坐下。

  他们静静的喝了一会饮料,她忍不住问他:

  「你台中这里还要忙多久?」

  「大概还得三个月。不过下个月开始,不必天天这样下来了,只要假日来台中就可以。」

  假日?那他们还有时间约会吗?

  「那是说接下来的三个月你的时间还是不属于我?」她低嚷。

  「忙完这三个月,我所有的时间都属于你。」

  「不可能的,你的时间都属于朋友,除非朋友不需要了,你才会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我。」她拥有的他,好少!

  方畅看着她,意外着她口气里的烦躁,以及那烦躁下的闺怨。一直以为她非常独立,把生活安排得很安适——工作时心无旁骛,独处时自得其乐,与情人在一起时又能愉快依偎。

  她应该是这样的人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她现在的烦躁却是掩不住呢?她心中还有什么对他的不确定吗?这段感情教她没有安全感吗?

  「你为什么对朋友这么好呢?」她问他。

  「我对朋友好吗?」他不觉得。

  「怎么不好?你都可以放下自己的工作这样奔波了。而且这种日子还要过三个月呢!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事业都没有野心的话,怎么会去对别人的事业尽心尽力?你不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你甚至是被动的,他们能让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多么了解他呀!方畅心里想着。顿了一会才坦言道:

  「恩情吧。我想是恩情。」

  她心一震!恩情?恩,又是恩!

  「你的每个朋友都对你有恩?」

  「不,应该说因为有恩,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我的好朋友。」

  「呀……」她叫了声,脑中也飞快转着,马上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那是说,你原本是不打算有朋友的?」

  他想了下,点头。

  「应该说我从来不想与人有这样深刻的交情。可是人生在世,总不能尽如己意吧!若没有这些恩情牵扯,我想我会一路孤僻到老,不会有知交。所以想一想,有一些恩情纠绊也是好的。」说着,笑了,「幸好这样的朋友不多,不然我搞不好得有三头六臂才成。」

  她想到了自己先前一直在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你对商业上的事这么熟稔呢?上星期你帮过周劭,而现在来台中,你提了一下,好象是来帮朋友的连锁超市做改造整顿计画的是吧?你怎么会呢?这可是要学有专精以及一定的经验才行的呀。」

  「我大学读的是商学系夜间部,白天就在这个朋友的公司打工,也做了五、六年,所以这方面的学经历都不缺。而所谓的帮忙,也不是说光靠我一个人就能成事,我们也请了不少专业人士来一同做评估,我只是做最后的归纳统合工作而已。」

  「所以你大学是在台中念的?」

  「嗯。」

  「这样半工半读的,很辛苦吧?」她感到心疼,「为什么你会这么辛苦呢?」难道方爸、方妈在他很年幼时就出了什么意外吗?这就是他们的自助餐店收起来下做的原因吗?

  「不算辛苦。反正这种生活体验也是难得。而且我遇到的都是好人,人生也算是幸运了。」

  「所以只要你台中的这个朋友有事找你,你就会义不容辞的过来?因为这是你当初打工的地方?」这算是恩情吗?

  「当然不只是这样。再加上我这个朋友年纪还太小,许多事总要找我商量才安心;他很有能力的,可是这么早就承担起一间大公司的兴衰,对他来说是太勉强了些。」

  「年纪小?多小?」她脑中搜寻着台中企业界名人的姓名与年纪。她记得是有几个很年轻的老板没错……

  「他才二十四岁,还在读研究所呢。」

  二十四?她脱口而出——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年纪?」

  方畅一楞,直直看着她,这女人……一直以为他才二十四吗?他是看起来比别人年轻了一点没错,但是他的言行举止种种表现,在她眼中看来也是相同于二十四岁毛小子的「青春洋溢」吗?会吗?是吗?

  他有拉着她挥洒青春的汗水、泪水一同往太阳的方向奔去吗?他有带她去找一艘类似铁达尼的游轮,然后把她当成罗丝起子扭……不是,是把她当成胖萝丝、把自己当成神奇的瘦杰克,违法的站在船头栏杆上乱吼乱叫一通吗?

  他没有吧?

  「你以为我才二十四?」他危险的眯起眼。

  「不然就是二十五?」她知道小男生对年纪问题也是很敏感的,所以回答得很小心。

  方畅深吸一口气,才道:

  「也许我没对你说过,我跟周劭国中、高中共当了六年的同学。」

  他们是同学?!她直觉叫——

  「天呀!你是说周劭留级过六次?」不然年纪差这么多的两人怎会成为同学?

  跌倒!

  方畅很想笑,又很想狠狠把她混乱的脑袋摇得清醒一点。

  「为了你的饭碗着想,你千万不要在周劭面前这么说。」他提醒她,然后才道:「他没有留级过。」唔……大学不算,反正是在国外读的,就不说了。「虽然说他的功课一直不怎么出色,但每次在紧要关头也都能顺利过关,所以他没有留级过:而我也没有早读。我跟他同年纪,不是那种可以提早好几岁入学的天才。」他说得很清楚,不要她脑袋再曲曲折折的乱想。

  那是说他们……同年纪?王攸贞脑袋仍是混乱,因为有些地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所以她没有办法整理出一个明皙的条理,她只能呐呐的接着问:

  「我记得周劭虽然跟我前老板同年,可是却小了他几个月。他们目前……都是三十岁,我下可能记错。可是,你如果跟周劭同年,不就是三十岁了?你不该是三十岁呀!」

  「为什么我不该是三十岁?」他盯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一脸的搞不清楚?或者更可说是,她为什么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你真的是三十岁了?」她问,很慎重的问。双手紧紧合十在胸前,冰冷而发着抖,等待可怕的答案到来。

  「我三十了。」他点头。

  「不可能!」她低叫,头脑感到晕眩。

  「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你已经三十岁,那么你就不可能是方爸方妈的儿子了!」她大叫出来。

  方爸?方妈?

  方畅瞪着她,为着她口中吐出的这两个他也熟悉的称号。

  起先是不明白的,但没有多久,他便弄清楚了——方爸方妈这一生帮助过的人非常多,所以这些年来予昌一直在抱怨老是有人在半路上拦截他,大呼着要报恩。她,也是来找方爸方妈报恩的?而且,还找错人了是吧?

  她的目标是予昌!

  同是姓方的他只是她的错认,以及……错爱!

  面对神情惶然的王攸贞,他说道:

  「我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我台中的朋友才是。他叫方予昌,今年二十四,是方爸方妈的独生子。」

  她吓住,不只为了他口中说出的话,也为了他脸上那从未见过的冰冷。

  冰冷,在他脸上冻成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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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清楚了。

  方畅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

  方畅已经三十岁了——大了她两岁呢。

  方畅来自一个曾经很富裕的家庭;从幼稚园开始,他一路就读着以「贵族」着称的知名学校,所以国、高中两个阶段才会与周劭同班——她后来才想起,这些权贵子弟是不可能在一般平民学校就读的。如果方畅只是一般人,那么他不可能会是周劭的同学。

  而方畅的孤僻也是其来有自;因为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在住校了,每年寒暑假也都只跟佣人生活,他的亲人并不关心他。他的母亲在他两岁时就过世了,父亲很快续弦,随着事业重心移到东南亚,加上经济环境的快速改变,他们很忙,忙到没有人会对方畅多看上一眼,把他丢在台湾、丢到学校也就不管了。

  方畅习惯独自一人,方畅习惯没有朋友,也不要朋友。

  可是天总是不从人愿。自他跟周劭同班开始,他寂寞安静的生命就开始变得很吵——周劭闹着要跟他比谁才是学校最英俊的校草。周劭每在考试时都从后面踢着方畅的椅子,要方畅罩他。周劭每天找他吃饭。周劭假日时都把方畅从宿舍里拖出来到他家渡假。然后,迳自宣称他们是哥儿们、是生死之交——有A书找他一起看、有烟找他一起偷抽、有电动一起沉迷——的那一种过命交情。

  一直以为日子大概就是这么下去了。可是在高一那年,家里有了变故,父亲在印尼经商失败,欠了台湾这边的银行一屁股债,不敢回台,从此失去消息。

  台湾的产业被查封,方畅从此不仅没有亲人,也不再有人给他金钱上的供应。没有家,也没有住的地方,生命一下子更加茫然。

  虽然茫然,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他在校外找到了一份打工工作,打算读完那个学期就休学,也跟学校告知了。

  但是周劭阻止了他,强制提供他所有学费、生活费,方畅的拒绝对周劭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蚊子叫。

  反正鲁着鲁着,周劭就是把方畅给鲁到留下来了。不过除了接受学费上的帮忙外,生活费方面方畅坚持自己赚。

  这也是方畅为什么会认识方家夫妇的原因;他打工的地方就是方家的自肋餐店。方家夫妇知道他的情况后,主动提供住宿,说是用来抵他帮他们儿子补习的费用,其实是把他当自家儿子看待。

  方氏夫妻是一对很善良的人,在自己能力内,他们对任何有困难的人都不吝施以援手。自助餐店的生意很好,但他们却从未赚钱,半买半相送也就罢了,还常常倒贴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是社福机构经营来给流浪汉免费吃午餐的地方呢。

  在方畅读完高中时,原本周劭又要故技重施鲁着好友跟他一同去英国读书。可是方畅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想再接受周劭的帮忙,周劭帮他的已经够多了;再来是方妈台中的娘家传来母亲中风的消息,火速召他们回家。这一回去,却是压来了太多他们扛不起来的责任,方畅看在眼里,自是也走不开了。

  这又牵扯出一件事情——原来方妈当年是个富家千金,在家人的反对之下跟着自家的厨师私奔到台北,气得好面子的父母跟她断绝关系。

  如今老一辈相继凋零,也只剩一个孤单又中风的老妈妈,方氏夫妇立刻决定搬回台中,好好奉养年事已高又一身病痛的长辈。

  自助餐店也就这么结束了。

  方氏夫妇可以把老人家照顾得很好,却对自家事业的经营完全没辙,当时的方予昌又只有十二岁。面对生意一落千丈的连锁超市事业,以及超贷过度的银行贷款金额,他们除了傻眼外,根本无计可施,好象也只能等银行来查封了……

  方畅看着,心里已经有了计画。他先报考中部的大学,考上后再转夜间部,然后进入方家的公司工作,跟在方爸身边,学习着如何经营超市,也说服学校几个知名的商学系教授担任公司的顾问,提供改革方案;而他跟在一边,像块超强的海绵股吸收学习。

  请教授来私人公司当顾问的这个名目,很确实的就叫做——建教合作。

  在方家公司工作的六年里,方畅自称是工读生,但他其实是幕后真正监督执行的人。

  直到他当兵完回来,连锁超市已经成功转型,也渐渐有进帐,正在转亏为盈中,完全摆脱了倒闭破产阴影。方家夫妇放下心之后,为了老太太的身体着想,决定陪她到加拿大养老,这边就交给方畅去管。

  方畅送定他们后,并不打算在台中久留,于是他又花了一年的时间训练一些人上轨道——包括已经上大学的方予昌。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他就离开了。

  那时他二十七岁,虽然学会了方爸所有的厨艺,但自觉久旷,又跑去高雄餐饮学校修业了一年,考上厨师执照,这才回到台北。

  原本想开自助餐店的,但是那时周劭刚回到公司体制里,水土不服,天天找他哭诉:不是把他该负责的企划案丢给方畅,就是拉着方畅四处度假旅行,开店的事也就一直这么耽搁下来了。

  直到去年「周氏」的大众食堂公开招标,周劭苦苦哀求着他一定要去报名,又发誓会帮他找来一大票徒弟帮忙,方畅虽不特别积极,但也没怎么拒绝,无可无不可的去报名了,也在一票竞争者里脱颖而出,从此成了周氏大众食堂的厨师兼老板。

  以上,是综合了方予昌与周劭的说明,她归纳出来的关于方畅的种种。

  让她好心痛的种种。

  最心痛的莫过于:当她渴望把他紧紧搂在怀中,给他满满的爱时,他却正在生她的气。

  他人留在台中,把她送回台北,任由一方晴天一方阴雨天的遥遥相望,无计可施。就算她试着打他手机,他也不听;就算她搭机下去,他的行踪也难以掌握。

  他……会一直生气下去吗?

  会气到永远不再理她吗?

  会气到甚至不想问清楚她心里全部的想法吗?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天了……

  他好吗?

  她好想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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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是假日。台北的天空放晴了,阳光从东方的窗口照进来,亮得好刺眼。

  这样的好天气,是该出门走走的,可是她却心慌意乱,有一种无处可去的悲伤在心里煎熬。

  她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处,但那处此刻却贴着「此路不通」的封条,拒绝她的靠近。

  两天前周劭给了她方畅的e-mail,她回家后就马上写了一封长信给他。虽然不确定他这些日子会不会上网收信,那么忙的他可能是没时间上网的,可是她还是写了,希望他会看到。就算还在生她的气,不想回信,也当作没看到的置之不理,可是她只想把心里的话好好的、完整的跟他说。

  原先就想到他不会回信、或不会上网收信,所以当她在电脑前守了一整夜,却只不断收到垃圾邮件而没有他的回讯时,并没有太痛的失望。她接着写,并且寄出,目前为止共写给他三封信——

  第一封信,她说了自己童年的生活,像在说一个无聊故事般的平铺直述。

  一方面是因为她文笔从来就不佳,没能力做太花稍的修润来感人热泪,她只能以她的诚意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出她的心情。为怕弄混,还分列好几点标题来做说明,最后还有总结——虽然说整篇写完后,连她自己都怀疑那是一篇准备呈交给上司看的流水帐报告。

  第二封信,她接着说明为什么会弄错他跟方予昌。

  因为小时候模糊记得方妈他们都叫方予昌小名「昌昌」或「畅畅」的,她不太记得,但听到他叫方畅,便深信他就是方家的独子。对的,她是为了方予昌才跳槽到周氏,那时她没见过方畅,也没有动心,唯一想做的只有报恩。可是她看到方畅后动心了,心慌意乱得不知所措,甚至还指责起自己是来报恩的却搞成了暗恋太不像话!公私不分的自厌感让她开始挣扎又自责,偏偏方畅又说他不要成为有钱人或大人物,害她准备多年的「连锁餐饮创业计画书」只能成为电脑档案里的一份垃圾文件。如果她在周氏遇到的是方予昌,那么她只会提供那份企画书,只会想办法成为方予昌的大姐姐,让他功成名就,但绝对不会爱上他,她的爱只会给一个叫做方畅的男人。

  随信附上那份档案,还不小心在后面写上「请指正」三个字,又成了一封给上司看的企画报告……

  第三封信,已经没有话说了。会写,只是因为想他,好想他,想得都要开始怨他了。信很短,只写了一些  太连贯的短句——

  ——我不认为我该为我的错认道歉,因为我爱你跟我的报恩是两回事。

  ——爱上你是很美好的一件事,而且很对。不管你是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只要是你,我就会爱上你。

  ——找错恩人,我感到很糗;但是遇到你,却走很棒。

  ——不管你怎样生气,我还走要继续爱你!

  ——你……还要生气多久呀?

  现在,她打开电脑,想写第四封信,脑中却是空空无法下笔。但想到这是唯一可以让他看到她的地方,就宁愿望着空白写信档发呆,也不愿移开。

  收信栏里断断续续的一直有信进来,她不死心的一再点过去看,也不意外的就只有广告信,再多就是前同事以及现在的同事转寄一些文章来给她。她面无表情的做着机械式的删除工作,努力想着等会要挤出什么文情并茂的字来写给方畅……还是她等一下就跑去台中碰碰运气好了,也许可以见到方畅。上次方予昌说要帮她的……

  删着删着,突然又有一封信进来,她懒懒的看了一下,习惯性就要删下去的,幸好及时止住动作,怔了一下,属名是Austin。这……不是她前任老板的英文名字吗?前老板写信给她?!

  她赶紧点进去看。这是他从韩国写来的,为了一件以前她参与过的跨国企画请她帮忙。不想在假日的一太早就打电话来打扰她,所以请她收到信后回复,他会打电话过来。

  啊!会是当初那件被董事会搁置的案子如今已能见天日了吗?她很快想起来,也明白前老板只能找她,因为当时这些相关文件都是由她做最后的归档整理;而当初参与过的人,有的高升了,有的离开了,若想把这些东西完整的呈现出来,并整理成现在能用的案子,非她帮忙不可。

  她很快的回信,也相信不出一分钟,来自韩国的电话就会响起。呆望着还是没写半个字的页面,她闷闷的把画面关掉了。

  算了,反正方畅也不会回信给她,搞不好连第一封信都还没看过呢!等晚一点再来写信给他好了,等忙完前任老板的请托再说喽,她现在也是需要一点忙碌来让自己沉闷的心喘口气呀……

  才想着呢,电话铃声已急促响起——

  叹完气,把精神提振起来后,她接起电话。

  「我是王攸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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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有她的信。

  傍晚了,向西的窗口,夕阳斜斜的投射进来,一大片亮晃晃的金光泼洒在方畅俊美的脸上,以及他身前的电脑上。

  理应被金光妆点得很明亮的人,却只浮现出阴沉的神色,两道剑眉锁成了麻花结,纠结得教人退避三舍。

  他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跟各个连锁超市的店经理开会、跟专业经理人开会、跟厂商开会、最后还跟方予昌开会。他没有离开会议室,也没有离开眼前的电脑。他一直在注意有没有信进来,工作列上偶尔会传来新信讯息,可当他有空点进去看时,就只有垃圾信件,要不就是周劭寄来的各种笑话或有趣的影音档。本来他还有耐性点进去看,后来不知怎么的烦了,索性把周劭的信箱设定为封锁状态,让他的来信直接被送进垃圾桶。

  他觉得很烦,愈来愈烦,不知道是因为正在进行中的改造计画有太多困难、杂音太多,还是因为台中今天的天气太热?反正他脸色很差,差得连平常最爱黏着他的方予昌都吓得速速结束会议,抱头鼠窜而去。

  现在,大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他瞪着电脑,还是没有信进来。

  今天是周六,她应该非常有空才对,怎么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就算她的文笔真的很差,但他又不是什么文学奖的评审,不会对她的文章打分数,她大可不必感到怯笔。

  虽然说她写信给他的方式,像在写给她的上司,他乍见之初真的是给他三条黑线滑下来,可是他还是仔细看完信,连她寄来的附档都看完了。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她写冗长的信,所以在收到第三封那样的短信后,还真是非常难以适应。可是他知道她尽力了,她尽力的写着她的感想,她用力的告诉他,她爱他。

  爱他,也就够了,胜过以华丽词藻修饰出来的千言万语。

  可为什么今天会没有信呢?

  她以为他不会上网收信吗?她以为他收到了却没看,直接丢垃圾桶吗?她以为他不再理会她了吗?

  脑中不断的在想,眼睛也一直瞪着电脑。没有信,她今天有那么多时间却没有想到要给他写信……

  那她一整天在做什么?

  忍不住的,他拿出手机拨她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不通,嘟嘟嘟叫个不停。

  她的手机,没开机。

  只好全力拨打她家里的电话。

  方畅打了好几次,都是通话中。

  她在跟谁说电话?

  她跟家人不亲,打电话问候是有,但不会讲太久。而她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不习惯对着电话哈啦废话。她只会跟他没天没地的闲扯,不会对别人这样,她不习惯的。

  那么,她现在在跟谁讲电话?

  再试了一次,还是通话中,方畅过于用力的拍上手机盖子,眼睛恶狠狠的眯了起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八章


  恩情吗?

  王攸贞心底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宇。

  她还是有好多疑惑,但已不是对周劭,而是针对着方畅。

  在公事上,她还是会做着她该做的,不因为知道方畅帮着周劭而改变什么。所以这件事,他们没什么好再谈下去的了,方畅仿佛也是这么认为,就此收住了话题。

  她想着……周劭到底曾帮过方畅什么?居然会教方畅这么感念。一个这么冷淡的人,却可以为了朋友全力以赴,要有多大的恩情才能使他无怨无悔?

  还有,这么年轻的方畅,而且还是个专职厨师,怎么有办法帮周劭这么多?这非常的不可思议呀!她想着刘秘书不断的报告着周劭在会议上的表现——而那表现正是方畅以电话遥控出来的结果。

  方畅怎么有办法对那样的场合做随机应变?这可不只需要有灵活的脑袋,还得有一定的专业训练与经验才成。她相信方畅是很聪明的,可是再怎么聪明的人,也不会一下子变成商业人才。

  这不合理。发生在一个年轻厨师身上,就是不合理!

  可是她却亲眼看见了。

  昨天下午茶的谈心,他们没有太多机会再谈下去,因为饭店人员来敲门,说是晚上在海边有营火晚会,请他们务必参加。他们应好,也就没时间再多谈了。后来是尽兴的狂欢,在海边又吃又叫又笑的,傻傻的把天上的七彩烟火当作流星许愿,然后被他抱着狂吻,吻得她什么都忘了……

  他们第二天睡到中午,接着就赶着要收拾东西回台北,一直都是忙着。可是她心里却还挂念着一件事——关于自己身上也背着一件恩情,所以来到他身边的事。

  她有点懊恼的捶了下行李。昨天其实是很好的开诚布公时机,她该顺着恩情这个话题说下去的,可是……却玩得都忘了个精光!心里不无担心的,她怕方畅会误解她的到来,是因为恩情比爱情多;他自尊心这么高的人,会生气的。所以这种事必须挑好时机说出来,可以减低他误会的程度。

  她是来还恩情的没错,可是她好爱好爱他,多高兴因为有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来逼自己认识他、接近他,不然她这么脸皮薄的人一定会闪得老远,就算心里暗恋他,也不敢接近他的。

  何况,爱他从来就不是偿还恩情的方式。说是报恩,她其实什么也没做到。

  报恩,是很难的,尤其在方畅什么也不缺、也不要的情形下,她什么事也帮不上忙。一直觉得挫败,可是又感到高兴。高兴他们之间可以只是纯粹的谈情,没有其它纠缠。

  她的报恩根本是假公济私的行为哪……好羞人!也好喜欢这种结果。

  「你在想什么?」方畅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上车后,盖上后门,绕到前面来,就见到她对自己的行李袋又揪又扯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哦,没有。」她在副驾驶座上坐正,把行李往后头一丢。

  他摸了下她的头,「回程很长,等会你可以眯眼睡一下。」说完,把她这边的门关上。

  她看他上车,眼光有些依恋的看向窗外,那片大海蓝得好迷人——

  「我们什么时候再来?」

  「会有机会的。」他笑。

  她叹了口气,休假会让人堕落。

  以前不以为然,因为每每放假时,除了出门买必需品之外,只能待在家里睡觉;若是有长假可以安排出国玩,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玩。可是现在她了解了,休假真的会让人玩到丧志,只要是跟心上人一道的话,谁都会希望这个假日没有止境,不管是在国内玩或国外玩,都会好玩得不得了,欲罢不能。

  可是,明天就要上班了呀。

  还有……报恩的事,也得找个机会跟他说。一直悬在心上也不好。

  唉,如果爱情可以完全是甜蜜的、没有烦恼的,那该有多好!

  又再度叹气了,望着他好看的侧脸,也看着车窗外的天空——

  垦丁很美,是个艳阳天,就像她这几日的心情。那,台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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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始终不见太阳露脸。

  从垦丁回来后,只有在电话里才有机会跟方畅说话。他说台中的朋友有事找他帮忙,他每天中午煮好了大众食堂的饭菜后,就直接搭机下台中了。这一忙就忙了好久,除了早上回来煮餐之外,他连晚上都睡在台中。

  虽然每天晚上十点他都会打电话来,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可是她还是觉得心口空空的;看不到他的人,让她失去所有活力。除了机械式的上班工作外,其它时问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他很忙,她应该体谅,也很能体谅。可是她的心情好阴霾,竟是有些怨了。

  为了这么想他却又看不到他;为着他对朋友的义不容辞与自己心甘情愿的体贴。爱着,也怨着,两种情绪交织纠扭成快要透不过气的思念。

  气他,也气着自己。

  体贴情人的结果竟是让自己这么寂寞呀……

  以前一个人时,她并不寂寞的。跟家人感情疏离,也不曾让她有太多的失落。反正还有在联络,还有基本的关心,那就很好了。有一阵子,她以为自己是冷血无情的人,因为对亲情竟不曾有过强烈的渴盼。

  可是当她的寂寞与脆弱这么血淋淋的摊在眼前时,她才知道自己也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人罢了。她不冰冷,也不理智,她的体贴也不是真心……至少不够彻底。也许她是怕他嫌她气量太小,嫌她只会儿女情长,才会故作大方的对他说着「没关系,朋友重要,你去。我一个人会很好。我等你回来。」但其实她只想用力独占他,让他眼中只看到她、心里只有她……。

  一直以为他人不在台北,她就有时间趁下班时去剪头发、买年轻衣服的,可是她没有。那她每天下班都在做什么呢?怎会忙到去办这些事的时间都没有?啊……是了,她都直接回家,等他的电话,等不到就发呆,任自己愈来愈哀怨。

  是不是比男朋友年纪大就没有撒娇耍赖的权利?比方畅大个几岁,是不是一定要表现出成熟大姐气度?

  她是比方畅大,可却不代表二十八岁的她已经有足够的成熟了呀!她想,不管她五十岁还是一百岁,在爱情上的表现永远不会成熟的。只要她的情人是方畅,她就想跟他朝夕相对,想时时看着他,就算是闭眼睡了,也想要栖息在有他的气息里。

  她好想任性!好想他!她可不可以不要体贴?

  可是……如果下体贴的话,方畅会不会讨厌她?

  唉……这就是她不敢打电话给他的原因了。她知道他在忙,就像她在上班时方畅也不会打电话来打扰她一般,她也不会在他忙时打电话去烦他。于是只能每天每天煎熬的等着下班、等着晚上十点的到来。

  王攸贞这几天的安静,让办公室的上班气氛不知怎么的变得好严肃;大家平常还会开开玩笑的,但这几天都好认真在做事,屁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因为王秘书还是一样的工作态度,对人还是温和有礼,但大家就是变得很戒慎就是了。连她的顶头上司周劭都尽量在回避她,常常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喘大气。

  现在他正在跟方畅通电话,忍不住抱怨起来——

  「方畅,台中的天气怎样?」

  「阳光普照。」那头不太理会他。

  「我们这边一直在下雨。」

  不理他,迳自做着手边的事。

  「我们办公室里也有一片好大的乌云。」周劭气息奄奄的说着。

  「哦,世界奇观。」

  「这王秘书不知道怎么了,觉得她这几天很没有精神,真是愈来愈像机器人了,可就算是机器人吧,也是得加汽油或充电的,我看她现在比较像电力耗尽的样子。你想她会不会是觉得在我手下做事真的很没有意思,所以想回『长富金控』工作呢?」

  攸贞这几天很没有精神?方畅停下手边的工作,问道:

  「别的部门这阵子还找她麻烦吗?」

  「口头上酸个两句是在所难免,但我看王秘书根本没把那些吠叫当回事。你愈对抗她,她愈有精神。我猜呀……」好小声的说着八卦:「她八成是被男朋友抛弃了才会这样失魂落魄。」最伤女人的,莫过于感情了。这是他周大师观察多年的权威心得。

  「别胡说!」方畅在那头低斥。

  「我哪有胡说!你小子没什么感情经验又不看世界各国偶像剧补强,所以你不知道啦!我这个论断是很权威的,没你反驳的空间。」

  「周劭,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王秘书绝对没有失恋。」

  「唷!你又知道了!我告诉你——」

  「不用告诉我什么。」打断他,问着:「你现在有空吗?」

  「很忙,忙着闲,也闲到发慌。要做什么?」

  「麻烦你去帮我买一束花……」

  「那没问题!要花,我朋友的花店多的是。你要做什么?要多少?要剑兰还是白菊?要玫瑰还是百合?要不要出动花车?要不要音乐?」

  「不用。你请你朋友送一束正常、普通、平凡的白玫瑰花到你公司。」

  「白玫瑰?你要送我?今天是我生日吗?」周劭一头雾水,还在搞不清楚状况中。

  「你想得美,当然不是送你!」方畅笑骂,「反正你先请人送来就是了。然后等一下我会传一张纸条到你私人传真机,烦你裁一裁贴在小卡片里。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送谁?不会是女人吧——」最后一句,叫得像被雷劈到。

  「当然是送给女士,难不成还真的送你?」

  「方畅!你你你、你你你……不会是在追求女人了吧——你耶!曾经被女人追到吐的家伙耶!你不是有厌女症?你不是四十岁以后要出家当和尚?」

  由着周劭去胡说,方畅迳自道:

  「玫瑰多久可以送到?」他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二十分。

  「二十分钟之后。」周劭嘿嘿低笑。虽然还在说电话,不过他已经腾出另一手在打电话给花店了。

  「那多谢了。」方畅道。

  「喂,你到底在追谁呀?你现在不说,等一下我看到传真过来的东西还不是会看到,我要帮你送花也还是会知道。」

  「我——」

  周劭很亢奋的打断他:

  「等等,我先猜一下!是不是我们公司公关部的倾城名花?还是业务部的那朵火焰玫瑰?还是……喂,老张!快,扎一束半开的白玫瑰过来,九十九朵就好了,配色嘛……就白色的玻璃纸加金色的包装纸,花上面洒一点金箔。快送来,对!尽快,再见!喂喂喂!方畅,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你继续亢奋,我不打扰你。」说着就要挂了。

  「别啦!方畅!你说一下嘛!是谁啦?」苦苦哀求。

  「王秘书。」大方的公开答案。

  「什么王秘书?关她什么事?我们不谈她了啦,多无聊。你这件事比较有趣,快说吧,我听着呢!」

  没救了!收线。

  「喂喂喂!方畅!方畅?怎么挂了?没义气的!」留下电话这边的人迳自碎碎念。耐着性子等传真过来,哼!总会看到的,你不说也没关系!

  他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打动方畅的铁石心?这方畅,有心上人也不说一下,真是太没意思了!亏自己每次恋爱时都有跟他说,一点也不藏私,这人怎么也不会公平一点?

  铃——

  来了!传真过来了!

  周劭跳到传真机前,屏息以待着。

  是谁?是谁?是他家公司里的谁?谁这么有本事得到方畅的心?

  「咦?攸贞?谁是攸贞?」周劭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好熟的名字属于哪一个人所有。

  忍不住的,他习惯性的就要打内线到外头找他的超级秘书问问——手指按下去的同时,脑袋瓜也轰隆隆的想起来了——

  攸贞……不就是……王攸贞?

  王攸贞……不就是……他的……超级秘书——

  不、不、不……会吧?

  「我是王攸贞,请问副总有什么吩咐?」

  「王,王秘书……你真的、真的叫做……王攸贞吗?」周劭大受震撼,于是问出这个很蠢的问题。

  「是的,我叫王攸贞。『王秘书』这三个字,只是在我的姓氏后加上职称而已,并不是我的姓名。」好冷淡的声音,冷得让人怀疑阳明山又飘雪了,而且还一路飘来周氏二十二楼的样子。

  周劭手忙脚乱的关掉通话器,整个人都吓得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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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束花。

  送花小弟谨慎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这个办公室里的人为什么要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他?是他穿得不得体吗?还是这花有问题?

  「小弟弟,你送花来给谁?」负责接待的女职员小步跑过来,以非常小的声音问着。

  「我们老板说这是一位叫做周劭的先生所订的花。可不可以麻烦你签收一下?」

  啊!是老板亲自订的花?

  「哦,好的。」接待小姐马上找来一枝笔签名。打发走送花小弟后,她马上跑到上司的办公室门口敲着。

  大家心中开始祈祷这束花不是老板订来送王秘书的。这几天的气压太低,一切保守行事为宜,不要作怪才是明智之举。

  「呀,送来了,效率真快!」躲在办公室里花了二十分钟平复震撼的周劭,走出来时已经把脱臼的下巴接回原位、把叫哑的声音用川贝枇杷膏修复好,丰采迷人的走着台步出来,一点也看不出来他曾经俊容失色的惊声尖叫过。

  接过下属手中的花,他顺手把一张小卡放到花中间,然后向王秘书走去——

  不会吧?副总真的是要把花送给王秘书?他不要活了吗——救人哦!全办公室的人当下都想找个坚固的地方做掩护,以免被波及,不幸成了炮灰。

  「王秘书。」周劭微微笑着轻唤。

  他站在王攸贞办公桌前面,这次既不装模作样的扮帅,也不怪腔怪调的说着无聊的废话,声音正常得让人很不习惯。

  虽然周劭不是个称职的上司,可是王攸贞还是谨守当人下属的礼数,站了起来,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微微躬身问着:

  「副总有什么吩咐吗?」

  「这束花是送你的。」

  「对不起——」照例,她拒绝。没想到已经吃了两次闭门羹后,周劭还敢继续玩下去?

  不过周劭先一步打断她的拒绝。

  「这次可没有你说对不起的份。这束花你是一定得收的。」他不由分说的把花塞进她怀中,并把卡片拿出来摊开,让她看见里头的内容,并仔细观察她的反应,想知道她对方畅是怎样的想法?如果她敢对方畅不屑一顾的话,那大家的梁子就结大了……

  这间办公室出现了第二个被雷打到的人!

  周劭看了好生感动,很高兴得知自己并不孤单,有雷大家打的感觉真是棒透了!不过他还是得确定一下,虽然说以他多年的经验得知,眼下这情况是非常有谱的了,但他还是要亲耳听她说才安心——

  「你收吗?还是要我拿去丢——」

  她紧紧将花抱在怀中,还不小心的以下犯上瞪了他一眼。

  「那是说,你收了?」被瞪得神清气爽。周劭发现跟王秘书共事两个多月以来,就只今天最轻松自在,平常一面对她就头皮发麻的症状,此刻没有发生耶!

  「这真的……是……他……托你送来的?」她极力让自己的结巴不要太严重,极力忍住想跳起来大叫的冲动,忍得好辛苦,忍得胸口都像要爆了。可是不行,现在还在上班,不可以失态的,不可以!

  「当然。」不然还有谁可以让他甘心纡尊降贵的当个临时快递工?

  「谢谢。」她真诚说着。怎么也放不开手上的花,可是,还要上班呢,她要怎么办?

  周劭看出她的为难,也把她对方畅的在意看得清清楚楚,笑着说道:

  「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不如提早下班回去休息吧!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有阿宝在,她都可以处理的。」

  「可是……」要她早退?这怎么可以!

  这时她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与周劭都同时望过去——上头显示出两个字:方畅。

  「你确定不要早退吗?」周劭贼笑。

  「多谢副总的体谅,我马上回去休息!」她一把抄起手机,很快的将桌上东西都扫进抽屉里锁上,然后抓着公文包迅速的飙出去,这之间只花了五秒钟的时间!

  神速得让人叹为观止,直想起立拍手叫好。

  还有……王秘书这次居然收下花了耶……不可思议!

  大伙呆望着已经无人的大门,久久收不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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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攸贞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她,她没搭电梯,跑到安全门的楼梯问,很喘的接电话——

  「喂喂,方畅?我是攸贞!」

  「攸贞,怎么这么喘?」

  「我……我提早下班……」说得好羞愧。

  「心情还好吗?今天。」

  「现在很好,很好!」她背贴在墙上,面对着一大片帷幕玻璃,外头的天空还是阴天,还是飘着雨丝,可是她的心情却不一样了;她觉得暖,觉得香。搂紧怀中的白玫瑰,都要把脸埋进去了。

  「喜欢我送的花吗?」她的好心情让他笑了,低低沉沉的笑声一路荡进她的心窝深处。

  「很喜欢!这一束花包装得很雅致,很棒!」她也跟着笑了,原本紧绷着的情绪与闷了一整天的心情,此刻都不知道飞散到哪边去了,她只感觉到好愉快、好慵懒、好轻松。

  「包装得好,你可得感谢周劭了,他是这方面的高手。」

  「呀?」她瞪着花,不敢相信。

  「呀什么?」方畅好奇问着。

  「如果你知道他的『电子音乐花车』事件,你就不会对他的品味有如此高的信心了。」

  方畅又笑了,「我知道。」忍不住要帮老友解释一下,「他只是爱玩爱作怪,不是真的没有品味。他在英国学的就是设计,下过苦功的。你该知道出身钜富之家的人,自幼就在精致的生活里涵养,品味不会差到哪里去;而周劭又是个特别重视时尚打扮的人,要不是表演欲太旺盛太爱玩,哪会弄出那些事来逗你?因为他是知道你不会当真的。」

  是这样吗?

  「如果他对每一个秘书都来这套,早晚会玩出问题的。」她忍不住要提忠告。毕竟周劭的条件太好,女人很难不动心,他不能老这么玩。

  「他不笨,也是会看人的。以前你还没进周氏时,每次在宴会场合相见,他都说你是正眼也不看他一眼的。他虽然不甘心,但也很肯定你不会对他意乱情迷。」

  「我到宴会场合是为了公事,可不是为了相亲,谁我也不动心,还意乱情迷呢。」她轻哼。

  「就连你那个英明神武的老板,你也不曾动心过?」

  「当然不!」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方畅心里一直是好奇的。一般干练的女性不都会很倾慕工作能力强的男性吗?

  「我们不说他了,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她不想谈前任老板。

  「为什么不谈?」难道她心里有什么不想面对的疙瘩?方畅突然感到不愉快,胸口非常的闷,决定不放过这个话题。

  「你对我前老板很好奇吗?」王攸贞不解,她不以为方畅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没道理会一直想知道范姜颐的事吧?

  还是说……他长年听着周劭抱怨她前老板,于是也一同跟着同仇敌忾了起来?会吗?他有这么幼稚吗?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坚持不肯提他。」方畅淡淡说着。

  「因为我觉得说人短处是不对的。」她只能这么说。

  嗄?方畅愣住。千料万想也没预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短处?那个几乎被商界捧上天的范姜颐在她眼中看来居然充满缺点?

  「呵……」他笑了。

  「方畅,你笑什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这边的她也笑了。她喜欢听他的笑声,好好听!

  「攸贞,我很好奇,如果一个别人眼中的完人都不符合你的完美认定,那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是你看得上眼的?」

  啊?还在谈她的前上司吗?她跟在范姜颐身边做了五年事,非常佩服他的经商长才与对市场的敏锐观察力;他是一个严格且大方的上司,奖惩分明,有功大力奖赏,小到金钱上的丰厚加给,大到车子、房子的馈赠;而若是有过,也下会有任何留情的。可是在私人情事上,她从没欣赏过他。范姜颐是一个太过冷情的人,爱上他的女人其实很可怜。虽然说,这样一个人,终究还是拥有幸福婚姻,只能说他是个天生幸运的男人吧!

  「他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不过,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轻轻说着,眼光盯在花朵上,把对他的思念隽刻在一朵又一朵的玫瑰上。

  「那谁跟你才有关系呢?」

  「你呀,我只想跟你有关系……」她的声音有点抖,因为满载了思念,满满的,已经漫溢而出。

  两方都暂时沉默了……

  静静的把思念交流,静静的心领神会。

  「我好想你……」她说着,深吸一口气,眼眶不知怎么的竟然湿了。

  「我也想你。你来台中好吗?」他说着。

  「什么时候?」她擦着眼泪问。想着今天是星期四,再熬一天就有两天假了,也许她可以订明天晚上六点的机票……

  「现在。」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

  「现在,我现在就要见你!」

  「可是我——」这太疯狂了!

  「工作重要?」那头的他像是闷了。

  「不!你重要!」而她一定是疯了!

  「你来吗?」

  咬牙,「我马上来!」

  疯了就疯了吧,她不在乎!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七章


  四月的台北,还在春与夏两季之间摆荡,常常的细雨绵绵。可是在南台湾的垦丁,却已经堂堂的步入盛夏了。

  往上望是炙热的艳阳、湛蓝的天空、白胖胖的云朵;向下看是温热的沙滩,清凉的海水、戏水的人潮。

  王攸贞是旱鸭子,不会游泳,除了会偶尔忍不住的胞去踩踩浪之外,大多时候她都躲在大树下乘凉兼防晒。她可不希望一趟旅行回去,绰号就从还不错听的「超级秘书」变成了「黑人牙膏妹」或什么「109妹」的。

  其实别人怎么说她都还不打紧,她只在乎着跟方畅又更加不登对了。

  眼光再度下意识的搜寻向海面上那个正在冲浪的心上人,看在眼里,甜在心底,可又有着微微的酸意……为着他怎么也晒不黑的好肤质!

  昨天他们中午到了垦丁之后,吃完饭没多久,也稍微逛了下市区,算是做完热身运动也似,他马上租了机车,一路奔向海边。

  他游泳、他跟其它游客一起玩沙滩排球,后来看到有人在玩冲浪,他跑过去求教,居然不到一个小时就抓到窍门玩上手了;然后,一路玩到太阳下山,他们的肚子都咕咕哀叫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收手,带着她往垦丁著名的海边夜市去觅食。

  那时她在做什么呢?她在买帽子、买防晒油、买冰淇淋、买扇子,然后花容失色的找树荫东藏西躲。

  可是,晚上回到饭店,一检验完彼此的战果——没晒多少太阳的她居然已经晒黑了一层,而晒了一整天的方畅却仅仅只是皮肤发红,第二天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真是没天理!

  她发誓,她可以看起来比方畅老、比方畅丑,可是绝不允许别人看到他们走在一起时,便下意识惊呼着——黑白无常在出巡耶——这样的话!

  所以今天,她更加严密的做着滴水不漏的防晒工事,只在浓密的树荫下散步着,凡走出树荫的地方,一定撑阳伞。  说到昨天晚上呀……  她叹了一口气。  他只订了一个房间,害她跟他提行李进房时心里怦怦乱眺,忍不住的胡思乱想,想说这么快就有亲密好吗?可是又觉得有点……期待。他们是互相喜欢的,有……有……亲密……也很合情合理吧?但但但……实在是太快了,他们之间的情话还说得不够多,了解也不是很多,她还没向他坦承所有,那些关于她来到他身边,最原先的念头呀。这么快有肌肤之亲,可以吗?可以吗?

  然后,门打开了——有床,两张床,两张单人床,两张被一只大大的床头柜分隔出楚河汉界的单人床。

  她觉得心放下了,好沉好沉的放下了——大概是放到了太平洋的海沟最深处那里吧,她想。

  结果,一、夜、都、没、事!

  他睡得翻天,而她咬着棉被失眠了一整夜。

  看来她是太邪恶了,才会疯狂的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家清纯的小男生可是谨守礼教的优良童子军,从来对她就没有绮念的……叹气。

  她就这么没吸引力吗?昨夜有好多次她都忍不住跳起来想把他摇起来质问这句话。可是想归想,还是只能捶着枕头出气,自个儿消化满腔的懊恼。

  「怎么在叹气?」不知何时走回来的方畅坐在她身边问着。

  「呀,回来了?快擦一擦!」她连忙从提袋里拿出大毛巾帮他擦着。虽然天气很热,但树荫下并不,还常有一阵阵凉风吹过来,他这样一身湿,会感冒的。

  「觉得无聊吗?我下午教你游泳好了。」昨天他就有这样的提议了,不过就见她望着毒辣的大太阳死命拒绝。

  「我不——」当然不要!

  「我知道有一家饭店里面有室内游泳池,我们去那边学。」他伸手轻抚着她凉润的肌肤,「下次来之前,我先带你去配一副有度数的蛙镜,方便你游泳,以后也可以跟着我去浮潜。」

  「我看到你的车子里有成套的潜水装备,你很喜欢水上活动?」

  他点头。「我喜欢的运动项目都跟水有关。」由着她帮他擦头、擦身体,他懒懒的靠在树干上,肩膀偎抵着她的。

  哦,那她就真的得学好游泳了。她心里决定。

  「累吗?」她腾出一手拿矿泉水给他。

  「还好。」就着她的手喝水,他喜欢被她细心照顾的感觉,喜欢这样的依偎,只喜欢与她这样。

  他以前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肯定是对女人厌而远之了,没想到居然会对她,独对她,产生这样难以遏止的依恋,并允许自己耽溺、允许向来独立的自己被照顾。

  这样宁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几个吱吱喳喳而来的声浪干扰了——

  「喂!帅哥,你要不要跟我们玩排球?昨天我们看到你玩得很棒,今天来跟我们一起玩嘛!」

  是一群年轻的十七、八岁女生,青春洋溢,热情如火,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俊美大帅哥看。对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女生来说,商业杂志上那些成熟英俊又有钱的三、四十岁「老」男人们,辈份都是大叔级的了,其魅力是一点也比不上电视上又蹦又跳的十七、八岁俊美偶像,也比不上眼前这个超级美男子的。

  整个海滩就他一个人最养眼,她们从昨天到今天都一直在偷看他,都看到舍不得移开眼睛呢。

  旁边那个女人也是长得不错啦,不过她的年纪看起来已经是个「阿姨」、「大婶」级的人物了,去配那些有钱的大叔当少奶奶正好,跟这个电视明星一般的帅哥就完全不配啦!她一定是帅哥的姊姊或阿姨吧?那她们一定要嘴巴甜一点,有礼貌一点……

  见帅哥一迳的闭着眼,都不理她们,于是她们只好对王攸贞问着:

  「阿姨,帅哥在睡觉吗?你可不可以叫他起来跟我们玩呀?」

  阿——姨!

  这些死小孩居然在叫她阿姨!王攸贞差点没呕出一口血出来。她看起来哪有那么老?

  气死人了!气死人了!

  「呵……」方畅逸出一声闷笑,惹来她的一槌!敢偷笑,欠扁!

  方畅懒懒的张开眼,先笑看了正在瞪他的人儿一眼,才收敛笑意,转向小朋友们道:

  「小妹妹,叔叔年纪大了,没力气跟你们玩排球。你们自己去玩吧。」

  「你才几岁呀?敢自己说是叔叔!」少女们不依的叫着。

  「叔叔三十岁了,还比这位阿姨大上两岁呢,虽然你们可能真的看不出来——」他的声音不自然的收住,因为有人正在他后腰又掐又捏的,让他又痛又痒。

  「什么?!你这么老了?骗人!」她们大惊,完全不信!

  「对嘛,你怎么可能比她还老?一定是骗人!」

  方畅哪理会她们信不信?他站起身,也一把拉起王攸贞,不让她的手指继续在他身上造孽,紧紧搂着她,对她道:

  「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吃个饭、休息一下。下午我教你游泳,嗯?」

  她瞪他,而他眼中也只看着她,一点也没有对那些正青春的泳装少女们多看一眼,仿佛青春亮眼的她们只是垦丁的静态风景之一罢了,就跟蓝天白云一样寻常。这让她心情终于好了一咪咪。

  「下午不来这里玩冲浪了吗?」她闷声问着。

  「下午我只陪你。」他笑,忍不住低下头亲吻她。她红红的小嘴嘟得老高,像是正在等人采撷,他当然也就不客气了。

  啊……有人在看耶!她心底惊呼。

  可是……却又不是那么想阻止……她好想,好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正在吻她的男人,属于她。

     就算他比她小、就算别人觉得他们不合适,他还是属于她,就跟她属于他是一样的!

  在少女们惊羡又害羞的低呼声中,他们的吻逐渐炙热,烧得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忘了自己在生闷气,忘了自己想要宣告些什么,也忘了有多少人正在看他们……

  对于害羞这样的事,就等她清醒了之后再来烦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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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好深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上显示着「2:55」的数字。快三点了是吗?可她怎么会在三更半夜的时间醒过来?

  她想翻身,却发现自己被什么困住似的,并不那么容易就能翻动。是什么呢?她的脑袋还是没能正常运转,探出一只小手在床面上摸摸索索的……

  她在腰间摸到了一只温暖的手臂,轻轻的环着她……小手顺着那只粗壮的手臂往上爬去……嗯,是很宽的肩膀,再往上……是柔软的短头发……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剪这么短了?是一直想去剪的,可是……方畅把她带来垦丁,害她都没时间去把自己整理得年轻一点……

  方畅……方畅……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呢?她迟钝的脑袋还在想着,小手也还在摸着,把身边另一个人都摸醒了也不知道……

  「嗯?」

  一个声音从她颈后传来,好低哑、好迷人、好慵懒……像方畅……

  啊!方畅!

  仿如被雷狠狠打到,她用力睁开眼,整个人因为记起了全部的事而僵成了一根木棍!

  下午他们去游泳,那间饭店的游泳池人不多,很方便她在儿童池学习。她的学习能力也不错,大概花了两个小时就已经可以游动了,虽然姿势不怎么美观,但好歹也算是了不得的成就了,人家方畅在一边拍手拍得好有诚意,让她得意的以蛙式加狗爬式来来回回游了好几趟,以谢支持爱护。

  结果一出泳池后,她的四肢酸痛得要命,方畅只好半扶半背着她回到下榻的饭店,找来盲人女按摩师帮她按摩。她被按到舒服的睡着了,一路睡到晚上七点。醒来时还是有点手软脚软的不想动,结果晚餐只好在床上解决了。方畅心情很好的喂着她吃东西,后来又看她懒懒的瘫成那样子实在有点不像话,于是跳到床上闹她——他实在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小孩;下午她睡觉时,他还跑出门去买了些土产要回去送给学徒们,忙了一整天的人,又没睡觉休息,居然还这么有力气跟她闹!

  她只好哀哀叫的不断大呼投降,最后挂在他身上阵亡。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躺在他身上的她,开始发现他的气息有点紊乱,身子热热烫烫的,看着她的眼光也好热,充满了一种不知名的渴求……

  「攸贞……」

  她只听到他低哑的这么唤她,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中午的那场热吻,引燃了两人心底深处的火苗,后来的翻打玩闹则是助焰,他们都知道的……一切,终究会变成这样,也只会是这样。

  她叹息,放松身体,觉得心满意足,觉得此时的拥挤刚刚好,不能翻身没什么大不了;床太小,小得刚刚好,让他们只能依偎熨贴,不能分开。她喜欢这样。

  「在笑?笑什么?」在她背后的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手指摸到她嘴边的笑纹,问着。

  「我……」她想回答他,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跟他一样沙哑,又笑了。「我以为你这几天……不想跟我……亲热的。」

  「是不想呀。」虽是这么说着,可是原本轻抚她小嘴的手指,却邪恶的往下移去,密密的罩住她一边胸房,轻缓的揉捏着。

  「可是……你做了。」她猛地倒抽一口气,听到自己的心跳又如擂鼓般失序狂击着。

  他在她后颈边喷着热气,让她平滑的肌肤不由自主的冒起了一颗颗的小疙瘩,全身都在轻轻颤着。

  「你害我的……」他像是在指控,可是沙哑的声音与煽情的肢体动作让他的语意充满了挑逗,更像是臣服。

  「我哪有……」她深呼吸又喘气,喘气又深呼吸,反反复覆的,声音总是沙哑得近乎气音,也破碎得无法成句。

  「你没有?」两人并躺显得太小的单人床突然下再拥挤——因为他翻身而起,一上一下的,两人的纠缠方式转换成了交迭,空间一下子大了,可是距离却是近得很危险。「你有。」

  「哪有……」她抵死不承认,不敢看他炽猛的黑眸,不敢看他男性的体魄,不敢看两人此时这般的亲密,于是只能紧紧闭上眼。

  他密密的贴着她,突然停止了一切动作,没再在她身上探索,双手轻捧着她爆红的脸颊,唤着——

  「攸贞。」

  她不理他,还是紧紧闭着双眼。

  「攸贞,你张开眼。」他轻叫着。

  她只好怯怯的将眼睛打开,羞涩得不得了的看到他的俊脸在自己上方近成了大特写。

  「来,告诉我,你爱我吗?」他问着,想要得到她的爱语。

  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疑惑?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当然爱你呀!方畅。」事实上是:好爱好爱好爱的……可是她不要现在就告诉他,不要他太得意。她要在未来的每一天,一点一点的跟他说……

  他笑了,笑得好迷人,把她都迷晕了……

  她想,她是再也没有办法清醒了,他的笑、他的吻、他……好色情的手……都害她晕头转向,怎么办?她头好昏……身子好热……方畅、方畅、方畅……

  她只能一直无助的叫着他、攀着他、跟随着他,像被海浪一波波拍打着的沙滩,有时温柔有时激烈,她昏眩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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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睡到中午过后才饿醒过来,叫了一大桌菜,也努力吃光光之后,几乎摊在椅子上下能动。于是只好更动今天原本预定的行程,下去浮潜,也不去游泳,不做任何激烈活动,就只在沙滩边走一走,以帮助消化就好了。

  买了两顶大草帽,穿著相同的花衬衫与白色海滩裤,也套着相同款式的凉鞋,他们沿着树荫走,遇见了一个卖冰淇淋的小贩,忍不住买了两只超大甜筒,彼此分享对方不同的口味……多像一对情侣,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是!她甜滋滋的笑了。

  「又在笑什么?」方畅很快吃完他手上那一只。问着。

  「哪有!」她不敢看他,只是低头对着冰淇淋笑。

  「哪没有?你一整天都在傻笑。」

  她不理他,看着天空道:

  「这种休闲方式真的很棒,以后我们可以常来吗?」

  「一般人都比较喜欢出国的,你不吗?」

  她将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才道:「我去过不少地方,当然各国有各国的风情,不过……我想,从今以后我最想来的地方一定是这里。」

  他牵着她手到不远处的水龙头洗手。

  「为什么?因为这里的太阳把你晒得最黑?」他笑问。  她拿水泼他——

  「你很讨厌耶!你明知道的!」这个死小孩就爱逗她。

  他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亲了一记。

  一路笑笑闹闹的,也走了好长一段路。

  「好了,我们往回走吧——」正说着,方畅的手机突然响起。

  「我听一下电话。」他对她一笑,走开了几步。

  王攸贞点头,先行走远了一些。

  「方畅!」打来的果然是周劭,语气有点咬牙,「我跟你说,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我照你所说的,一开会就直言说大家以和为贵,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谈,想说大家亲戚一场,伸手也不会打笑脸人的,没想到我二叔早就联合其它的人要来对付我,今天肯定会让我很难看就是了。你还要我忍下这一口气吗?」

  「现在进行到哪里了?」方畅平静的问。

  「讽刺了我一顿,也故意问我为什么王秘书没有列席,是龟缩到哪个洞去了后,现在正在质问我为什么胆敢删人事二部的九千万交际费预算。我火了,我问他——一个内勤部门,而且还是不管人事的二部,为什么需要九千万的交际费?我完了……我居然把上星期王秘书质问我的话给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我二叔,我被洗脑了,虽然把她给调开,却还是音容宛在呀!」压低的声音充满忏悔。他那边的背景音乐正是周家二叔的咆哮声。

  什么音容宛在!「你别胡说。」中文程度不好也不要四处昭告天下好不好!方畅对天空翻了个白眼。

  「周劭,我跟你说,你不要意气用事,既然这句话你已经说出来了,那么你就不能依照原先的计画给他允了所有的预算。我相信王秘书一定给你准备了很多可用的资料,你随便抽出几件来堵住你二叔的嘴,别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尽兴在所有人面前把你损个过瘾。」

  「好好!我会说的,我叫刘秘书给我准备。那我要怎么说?我现在气得要命,很想拍桌子叫回去,你还要我冷静吗?」

  「来,你听我说,我边说,你边做。你要用这样的口气,更冷一点、更沉一点……」面授机宜中。

  铃铃铃——

  这时,王攸贞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一楞,不知道这时候有谁会打电话来找她?

  「我是王攸贞。」她还是接听了。

  那头传来压抑又带着些微恐惧的声音——

  「喂?王秘书吗?我是刘若宝。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刘秘书?怎么会是她?王攸贞好疑惑,但还是道:

  「方便。有什么事?」她转头看了下不远处的方畅,他还在讲电话,好象不会马上结束的样子,也就放心说自己的了。

  「我、我们现在正在开会,每一个部门都联合起来好象要把我们吃掉的样子,副总气得把椅子背转过身,不理他们。现在他们说、说、说既然要在预算上搞部门瘦身这样的事,就从我们这个部门先开刀好了,他们还当真列出一长串裁员名单,说要把我们都裁掉,怎么办?」

  「这些话不用理会。」这种恫吓一听就知道很空泛。「目前预算的事进行到哪里了?」

  「副总说话太冲,直言说人事二部根本不必列交际费,他不只删他七千万,还说一毛也不会给。然后二部的经理就发飙了,丢出一大堆单据说这样的预算都是有根据的,如果副总敢删掉他一毛钱,他不会善罢干休。他要副总陪罪,有诚意的陪罪就是多给他几千万补贴。然后其它部门也都同声一气的要求比照办理……」

  「你抽出蓝色资料夹,把第二十五页以后的资料都拿出来。」她闭上眼睛说着。

  「哦,我抽出来了。是不是最上面写着『夜醉大酒家一百万』的收据影本?以下共有三十页对不对?」

  「对,你拿给副总。还有,红色档案夹里,有人事二部去年一整年的电脑更新维修费的请款单,他们报了二千万,可是却没有相当于二千万的发票。」

  「我马上拿给副总!」

  「你拿的动作大一点,让每个人都看到。还有,如果其它部门有发难迹象的话,你就抱着一大迭档案夹,假装还有很多东西要呈上去。」

  「可是那些并不是……这类有用的东西呀!」刘秘书惊呼。

  「我知道。」她安抚刘秘书,「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不是吗?这样吧,如果是总务部跳起来的话,你假装在找黄色资料夹;要是公关部蠢蠢欲动了,你换找别的颜色。可以吗?」

  「心理战!」刘秘书懂了,「可是,要是有人真的……」

  「那你再打电话给我。」

  「好的!呀,副总在叫我了,我先挂了,再见!」

  结束通话,王攸贞收好手机,正好看到方畅向她走来。

  「你有电话?」方畅不太确定她方才是不是在讲电话。

  「嗯,同事打来问一个档案。你呢?是食堂那边有什么事吗?」

  「小问题,没什么的。」他笑,「我们走回去吧。」

  她点头,与他手牵手,慢慢往回走。

  回头的路有点长,大概得走上三、四十分钟……

  然后,接下来的路程——

  滴滴滴滴,这是方畅的手机铃声。

  「喂,方畅,我们接下来……」

  「很好,接下来你就……」

  铃铃钤铃,这是王攸贞的手机铃声。

  「王秘书,他们真的吓到了,那我们……」

  「副总的情绪还平稳吗……这样很好,你只要见机行事就可以了……」

  ……

  此起彼落,密集的打来又打来,巧合得让他们忍不住要怀疑起一些事……

  当他们挂掉了七通电话后,正要开口跟对方问时,他们的电话同时响起了,里面的声音都好大——

  「方畅!我跟你说,我们赢了!完全如你所计算的,一分也没差!」这是周劭亢奋的大叫声,连树上的小鸟都被惊动了。

  「王秘书,会开完了,我们只是小输,也算小赢。虽然没有如愿删掉所有浮报的预算,可是也删掉了好几千万哦!」这是刘秘书开心的声音。

  方畅与王攸贞对望着,没有专心在听电话里的人还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对方。

  这是……什么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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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劭是我的死党。他有非常多的优点,而唯一的缺点是,他身在富商之家,却不是个经商的人才。」

  他们买了一堆烧烤海鲜回饭店吃。房间的阳台正对着大海,看出去是一片心旷神怡的湛蓝。

  「那是说……以前他做过的许多颇被称道的企划案,都是你在背后帮手?」她脑袋有点混乱,还在厘清中,尤其事关着方畅,她没有办法迅速厘清,一如她平日办公时的效率。

  「大多是。」他含蓄点头。

  「这样对他是不好的,毕竟他日后是接班人,你没试着让他历练看看吗?你现在的帮忙,其实是害他的,你应该明白。」她凝眉说着,心中不断转着一些公事上的事,想着周劭前阵子处理得挺漂亮的公关部事件……原来是方畅帮他出的主意……想着她今天突然得到的休假,以为是周劭被逼急后终于费心动脑的结果,没想到居然也不是,而是方畅建议的……

  这个周劭……真是她见过最没有经商能力的企业家子女了,而且还无能得很不在乎的样子,也真是个奇葩了。

  「如果他日后是接班人,那这样对他当然不好。可是,周劭不想当接班人,他有别的理想。」当初他就是听完了周劭所有的想法之后,才决定偶尔在他告急时帮他一把。

  「所以你也教他不要办公,一切无为而治,不要涉入公司的派系斗争里?让副总办公室成为一个养老院,公事就由着那些下属去乱办一通?」

  「这我可没教他。」他低笑,「做人总要有点责任,可是他烦透了这些事,反正一切交给下属也没出过什么纰漏……对了,因为那时他身边有个什么事都能帮他扛起来的刘秘书。现在他有了你,日子也就难过起来了。」

  「如果没有你帮他,周劭或许不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接班人,但我想他只要用心去做,守成上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他身后有你给他撑腰,难免就不思长进了;若日后,他的理想永远是不可能达成的理想,想要回到现实,开始对权势依恋了,却什么也不会、也得不到,他不会怨你吗?」她在商场上看多了,金钱权势最后终究是每个人都想要的。年轻时可以大声说着不在乎,因为他还没体会到什么叫现实。等年岁渐大,理想这东西,不管有没有实现过,也只是年少轻狂时的一句口号罢了。

  她不担心周劭,她只担心方畅。如果方畅把周劭当死党至交看,那么,她就不要他日后受伤害,帮了那么多的下场却是被憎恨,方畅会受伤的。

  方畅摇头。

  「我当然不能肯定的说,他日后绝不会为了年轻时轻易放弃这个大集团接班人位子而感到后悔。也许他哪天下得志了、也许哪天他不甘于只是每年坐收大笔分红,而没握有任何实权作威作福、也许哪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想当大企业家——那么他可能会怪我。」看着她虽是正经严肃的在与他谈着事情,可是那双多情的眼眸却是盈着满满的担心与关心,他的心被熨贴得好柔软,忍不住把她拉到怀中,牢牢抱着。接着才又道:

  「我不是没试图帮他往接班人的位子走。」他想了想,笑了,「我几乎认识这家伙一辈子了,他很多才多艺,喜欢跳舞、绘图、写作,也得过一些奖,不过就是从来没有办法把功课弄好。他们家三兄弟,也就只有小弟周勋有着天生的领袖气质与经营才能;从以前周劭就说过了,他一定要帮小弟坐上接班人的位子。十几年来,他这个誓言也都没有变过。」

  她静静听着,在心里整理有关于周家的一些讯息。她知道周家的斗争很多,这种斗争有好有坏,好是可以用来互相牵制,而坏的方面,便是处理得一不小心就会引发大地震,成为事业体的危机。

  并不是说长孙周劭不当接班人了,就可以随意禅让给自家小弟,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周劭有六个叔叔、八个姑姑。更别说再往上,除了自家爷爷外,还有四个叔公,叔公们的子女也都在集团内任职,每个人都对接班大位虎视眈眈。

  由于周劭是大房长孙,安排他当接班人是合理的,也还能维持住目前内部的生态平衡,可是要是接班人改由别人来当,那事情将会难以收拾。

  「所以说,你会帮他完成这个誓言?」她问。

  「嗯。」

  「为什么?」她心里有好多疑问。

  「哪方面的『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帮周劭的小弟拿到继承权?」

  「这对周劭是最好的。周劭只是没有经商才能,并不是笨蛋。他不想当大老板,却不希望自己该得的股份分红日后被瓜分一空,如果没让自家小弟坐上大位,他一定会有这样的下场。再来,他讨厌你前任老板很久了,一定要让周勋发挥才能,帮他讨回一口气。他相信周勋的表现绝对不会比范姜颐差。」

  最后一点好幼稚哦!她翻白眼。

  「你为什么要对周劭这么好?」好到她都吃醋了。

  方畅笑了,搔搔她的头发,轻声答着:

  「因为他对我有恩。」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六章


  他们坐在他的小发财车里吃夜市买来的章鱼小丸子配关东煮。

  他的小发财车很好用,既可载货,又可以把中间与后面的椅座摊平当床睡。而现在,他们把它当野餐垫用。

  一边吃着消夜,王攸贞一边苦恼着:该不该请他上楼去坐一下?

  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久,两人的了解还不深,如果她现在邀他上去,他会不会误会她是在做什么性暗示之类的?她更怕的是,他要是因此认为她是个随便的女人,那可怎么办?

  可是,他人都到她家楼下了,如果她没有意思意思的请他上去坐坐,他会不会认为她是在防范他?认为她信不过他的人格?

  问吗?要问吗?她举棋不定,百般苦恼。

  「做什么苦着一张脸?东西不好吃吗?」方畅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眉头皱成那样是什么意思。

  「不会不好吃,还挺不错的。」她连忙说着。

  她右颊沾上了甜辣酱,他伸手过去将红色的酱汁给刮下来。

  啊?以为他是在摸她的脸,整个人怔住了。

  她发直的眼神教方畅顿住动作,手没伸回来,看着她问:

  「怎么了?」

  「没,没有!」她摇头。体温突然升高了好几度。

  「你脸上有甜辣酱。」他道。

  「哦!」呀,会错意了。她脸颊偷偷泛红,低头佯装吃东西,不敢看他。

  方畅看她挺直腰,一手还不停的推着眼镜,很正经又很忙的样子,开始了解这位小姐只要觉得不自在了、或正在紧张时,都会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特别端直正经,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严肃样子。

  真好玩。他想着。这个被周劭认定是铁血机器人、没血没泪没七情六欲的小姐,其实一点也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样。

  外人?他又想笑了。是的,别人都是外人,而他不是。

  如果他是攸贞所认定的外人的话,那么他不会有机会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的。看不到她私下的面貌,那么他会跟其它人的想法相同,深信她是个无情冰冷的工作机器,全身上下闻不出半点人味。

  他不是外人,对她而言,不是。她在乎他。

  「你在笑,笑什么?」当她终于储备好勇气抬头时,看到的是他笑得好帅气、好年轻的模样。心口一怦!着迷着他的俊美,却又恐惧着他的过度年轻……心里不是没有抱怨的——他就不能长得少年老成一些吗?再这样下去,过几年他们要是一起上街的话,在别人眼中看起来肯定像是老妈子带小儿子出门的耶!

  「我在笑……」他想了下,说道:「听说你在公事上是很厉害的,连周劭都怕你,是吗?」

  说到公事,她立即道:

  「我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没有什么厉害不厉害的。」啊,对了,她现在才又记起,周劭与方畅是朋友,他们是认识的,就不知道他们熟到什么程度了?应该不至于无话不谈吧?

  周劭是她在富家公子中仅见的交游广阔、从不以阶级论交的人。他好象跟谁都可以成为朋友,所以跟方畅有所交情,也很合理。

  「你想当女强人吗?」发现她严谨的不在私下对人谈公事,他心里感到欣赏,改了个方式问她。

  「我没想当女强人的!」这她一定要声明。「我工作认真是拿人薪水该有的本分,不过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只是帮上司打理杂务的性质,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从现在到以后,我都不会成为什么大人物的。」

  「这么谦虚?」

  她谨慎的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话题这么有兴趣。莫非有着什么误会?「方畅,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他眼光敛下,漫不经心似的低头夹了块白萝卜到她嘴边,待她怔怔的吃下,他才道:

  「听说你是周家老一辈们找来给周劭当媳妇的,所以你才愿意跳槽。目前虽只是当个秘书,但是日后可是总裁夫人呢。你说你是秘书,可是周氏每个人可把你当成了未来老板娘看待,没有人敢不听你的话。不是吗?」

  原来是这样的传言让他不愉快呀!她放松的笑道:

  「那都是他们胡说的,我从来不是为了想当周家的少奶奶而来到周氏的。」

  「不是吗?」见她用力摇头,他还是道:「如果不是,你又有什么理由离开你那个厉害的前任老板?来到周劭身边,你其实不会有成长;如果你想有一番作为,反倒无法施展开来。」

  她对周劭,是怎样的想法?他很想、很想知道。

  「我并不想有作为。这只是工作,以前忙得没有自己的时间,是因为我的老板是热爱工作挑战的人,我们当人下属的只能跟着随时上紧发条待命;而现在比较轻松,自己的时间多了,也是件好事呀,我现在比较喜欢这样。」

  「就算周劭是个无可救药的阿斗?」

  周劭应该不算是阿斗吧?上回那个公关部活动请款单事件,他处理得很不错呀,她给了他不错的分数。而,就算周劭是阿斗——

  「那也跟我无关。」

  她不在乎?「跟了一个没前途的主子,你还有什么前途可言?」那她干嘛来周氏?

  「为什么要一直谈我的工作?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当女强人的?那是真心话。」方畅为什么不信?他在不确定些什么?他在担心她会喜欢上有钱少爷吗?

  「周劭长得很帅,也很有成熟男人味不是吗?」

  「你是我心目中最棒的!」周劭算什么!虽然方畅看起来稚嫩了一点,但是他很俊美好不好,再过个十年,也会自然散发成熟男人味的,不用比这个!

  她的眼神晶亮笃定,眼睛里映著的满满都是他,方畅心里暖暖的感动了起来。这个女人,多么的在意他……

  「你来周氏淌这个浑水做什么呢?」他的问话几乎像是叹息了。

  「因为你在这里呀,方畅。如果我没有来,怎么会遇见你?」她被他深沉又漂亮得要命的眼光牢牢攫住,心魂也被吸走了也似,只能呆呆的说出心里的话。

  她是来这里遇见他的。他深吸口气,空气好甜,像是满满的幸福味道。

  「我很高兴,也很荣幸。」声音不稳,不知道为了什么,大概是承载了太满的感情,就要溢出了也似。」

  然後,他再度伸出手,贴在她细滑的脸颊上……

  「又、又、又沾到酱……了吗……」她心猛地一揪,结结巴巴的问著,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双手轻轻在她脸颊上触抚,把她原本就微微粉红的脸蛋给抚得红透,却还是不肯放过。他抚著、他摩挲著,他的手在她脸上细细描绘著……

  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何时给取下了,她却没有看不清他的困扰,因为他……脸靠得她好近、好近,近到两人的鼻尖都相抵了。

  然後他……吻住她了……

  轻轻的吸吮,柔柔的试探……

  她来不及惊讶,就彻底晕眩了。身体像是化了,化成了一缕风中棉絮那样飘呀飘的,不具任何重量,随时都要给吹拂到天的另一边去也似……

  所以她只能紧紧抱住他的肩膀,紧紧的,紧紧的再不要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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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半了!

  下班的音乐声美妙的响起,几个早已经收拾好东西的人跳了起来,一马当先的冲到打卡钟前打卡。

  「我有事,先走了,拜拜各位!」抛了个飞吻,有个女职员这么说着。

  向来都是这样的。一下班,大家都不想在公司里多待一分钟;五点半以后,才是美好人生的开始。不到三分钟,人几乎全定光了。一如以往,就只剩王攸贞与刘秘书最晚走。

  王攸贞整理完一份文件后,抬头一看,才发现已经快六点了。呀!这么晚?她非常迅速的动手收东西,并把做好的文件放到刘秘书桌上,说道:

  「这是下星期一开部门联会要用上的资料,既然副总要求我放特休,到时只好麻烦你陪副总上去开会了。」

  刘秘书有点紧张的点头,并道:

  「王秘书,请你不要生气,副总不是故意不让你去参加部门联会的,他可能真的是觉得你最近太累了,才会要你下星期放两天假好好休息的。你放心,我会好好盯着副总,不会给我们办公室丢脸的。」

  「没事的,我不会乱想。」王攸贞只是淡淡对她微笑。东西收好后,向她挥手道再见——

  「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下星期还有你累的呢。下星期三见。」

  没心思理会刘秘书的欲言又止,她快步冲进电梯里,用力按着一楼。

  想着,今天他也会在外面等她吗?会吗?应该会吧?因为这三天以来,他天天都等在公司的大门口呀,都说他正好有空,就陪她走去搭捷运、送她回家。有时候如果他骑机车出来的话,就会载着她去兜风……

  他不是个喜欢跟人家约时间的人,常常是兴之所至就出现了,不跟她约明天,不说明天来或不来;会来不说,不来也不说,让她每天每天心都吊着。

  害她分离前都要想着:明天呢?还是这样吗?

  早上出门时也会想着:今天呢?他会来吗?

  一颗心吊到下班,都被他来或不来干扰着。然后意识到下班时间到了,总是没志气的一口气冲下楼,急切的在大门口搜寻着他的身影……

  今天,他会出现吗?

  虽然说,中午见过一次面了……但那也不算是见面呀,也不过是她正好站在点餐台前等欧巴桑拿她的特餐给她时,方畅提了一大盘炒好的青菜出来。在众女大饱眼福的惊呼声下,他们的视线有了一秒的交会,然后他就酷酷的转身回厨房里去了。

  他可好,转身就走,留下她心脏怦怦怦乱跳不停,差点被他电得瘫软跌倒。要是她自制力再差一些,八成就会跟着身边的「方畅迷」相同尖叫欢呼起来了。那成什么样!

  一楼到了,电梯还没全部打开,她就从那小小的缝隙钻了出去,一路快步走向大门口。

  方畅向来都坐在大门左侧的小喷水池边等她的,不穿厨师服时,他喜欢穿著棉麻混织的米白色休闲眼,很有中国风,也非常的闲适。

  他适合浅色系,尤其是白色、米色,穿起来真是好看极了;加上他天生皮肤白,整体看起来好贵气,随便站在那里,就活脱脱像是正在为时装杂志入镜中,很有型,却一点也不刻意造作。

  她看到他了!

  他好象等好一会儿了,所以有些不耐烦的开始抽起烟来。抽烟?她忍不住皱眉,又抽烟!

  方畅此时的姿势不能说是好看的,因为他整个人蹲在地上,右腿弓起、左腿下压,两手随意搁在腿上,两腿分得大开。他眼睛眯眯的正在吐白烟,全然不理会四周的女性路人都在偷觑他,指指点点、徘徘徊徊的。

  ——就算是这么粗鲁的动作,他还是好看得要命!

  「方畅!」她大步跑过去,在靠近他时刻意命令自己平稳一点、小步一点、从容一点,当作又是不期而遇……

  「下班了?」他站起身,顺手把烟捻熄,丢进一边的垃圾桶。

  「你等很久了?」她挥了挥手,想把他一身烟味挥开。

  方畅抓住她乱挥的小手,往人行道走去。

  「刚来。」

  「刚来?如果才刚来,你怎么会抽烟?」她才不信。这小鬼真是不老实。等女朋友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干嘛怕人家知道?

  「今天工作比较多?」他问。

  她抬头深吸了一口气,黄昏的空气有些醺人欲醉,闻起来酥酥懒懒的。她喜欢他拉着她的手,可是又希望可以勾住他的手臂,让两人的体温更加贴近些。她对他的想望好多好多……

  「不多,只是整理一些下星期要用的文件花了一点时间。嘿,你知道吗?我下星期突然有两天假耶!」她说着。

  我知道。因为那是我叫周劭强制你放的。方畅心里这样默默回着,不过嘴上还是道:

  「这么好?你做了什么好事得到假的?」

  王攸贞吐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反正当初我来周氏,他们是开了条件说我每年可以拿到一个月的特休,从今年就可以开始算了。要我放假,我就放喽!」

  「不会耽误公事吗?」

  「不会。」她耸肩,不想谈这个,她突然向前一步站在方畅面前,兴致勃勃的说着:「方畅,你想,如果我趁这些假日去买年轻一些的衣服、改变一下发型的话,有没有可能看起来比你年轻一点?」

  终究她在意的还是看起来比方畅老这样的事。

  她这么介意这件事吗?

  「你看起来并不老。」他老实说着。

  她长得很漂亮,没有皱纹、没有黑斑,皮肤紧致细腻。上班族的打扮让她看起来精明干练,而她沉稳的气质使她的年龄像个谜。

  成熟,但并不老。

  「我看起来比你老!」她瞪他。

  「比我老?」他失笑。怎么再成熟的女人都会对这样的事耿耿于怀?「不会的!你看起来不会比我老,你看起来甚至不像三十岁。」

  「夺」地一声,王攸贞的胸口被利箭穿心而过!

  三……三……三十岁?

  她停住步子,没有继续走,事实上她整个人瞬间石化掉了,怎么还走得动!

  「攸贞?攸贞?你怎么了?」方畅发现她的不对劲,轻声叫唤着。

  「我……」她看着他。

  「怎么了?」她怎么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他不明白。

  「……我看起来不像三十岁,是因为……我根本还不到三十岁。」闷闷的声音。

  「呃!」方畅瞪大眼,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我今年才二十八,事实上,还未满二十八岁。」她加强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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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周劭,我问你,王秘书到底几岁?」方畅站在女友家楼下,火速拨打电话给周劭。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在问我那个超级秘书的年纪?做什么用?你要找人对她下咒作法吗?不好啦!做人要厚道一点,人家她又没怎样……」

  「原来你也不知道。」方畅对高挂夜空的月亮翻白眼。

  「我哪会不知道!我看过她的资料,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我不必细想也猜得出来,她大概有三十一、二岁了,比我们大上一点,才会在办公室里把我管得抬下起头来。真是有大姐头风范!虽然她看起来真的没有那么老。根据我多年交女友的心得来看,她皮肤保养得真不错,像二十五、六岁年轻女孩子会有的皮肤。」

  原来会看走眼的人下只是他,连周劭这个花丛浪子都无法神准的把攸贞的年纪看出来……所以,今天这个失误,是可以被原谅的吧?虽然说、也听说——乱将女人的年龄猜老,肯定会被记恨上一辈子。不过,攸贞应该不会气太久吧?

  刚才他送她回家时,她连再见都不说了,直接走进去,像是很火大的样子。

  方畅疲倦的抹了抹脸。谁会知道她其实才二十七岁半呢?他原本也是以为她大上他一、两岁的,因为有时候她心里气他时,不都在偷偷骂他「死小孩」吗?她总是表现出比他大的神气,结果呢?居然还比他小了两岁!那他要不要向她声讨被占了便宜的亏呢?

  「方畅,你不知道,我今天下午一直想着要怎么向她要求放假的,结果都不敢提,最后只好早退离开,躲到车中后,才打电话上去,跟她说——王秘书,你最近太辛苦了,我下星期放你两天假,你千万不要拒绝——我多怕她拒绝呀!幸好她没有拒绝,同意了!是不是因为我声音太威严,所以吓住她了?是不是?」

  「是是,很是!你这个副总还得维持这样的威严在下星期一开会时用上呢,不要忘了。」

  「那我下星期一随时跟你通电话,帮我随机应变。」

  「没问题。」

  不让周劭再哈啦下去,方畅草草收线,抬头看着这幢公寓,有好多户的灯都亮了,就不知道属于她的窗口是哪一扇?

  很想抽根烟,摸了摸胸口,却又摸到了手机。想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掏出来,拨出一个号码——

  那头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有些稚气的笑叫声:

  「方哥,你还记得要打电话给我呀!」

  「予昌,我想你最近可能在那边窝得有点无聊,下星期要不要到我这儿打个工?我想休两天假。」

  「当然没问题!不过我之前一直在烦的整顿计画……」那头奸奸的笑了。

  「我会帮你。」也只能这样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方哥。」

  「别罗嗦了,乖乖念书、乖乖当你的大老板,嗯?」

  「哦。」那边只能这样乖乖的应着了。

  通完电话,方畅接着就要打上楼去找王攸贞,不想今天得带着这样不愉快的心情回家。上头的她,想必也是难过的吧?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光线比较明亮的地方,正要找她的电话号码时,身后的衣摆突然一紧,被人揪住。

  他回头看着,看到了一脸喘吁吁的王攸贞正抓着他。

  「攸贞?」

  「你不要走!」她弯着腰喘气,紧紧抓着他,怕他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不想要……以这样沉默的方式……跟你……道别,我不要吵架!」

  「别急着说话,先喘过气再说。我们也没有在吵架的,不是吗?」他扶住她,轻拍着她的背脊。

  她的衣服都还没换下,只松开了发髻,而且是还没梳顺的凌乱着。他可以想象在她呆呆的进屋后,机械式的做着卸妆工作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什么都没有说的,就把送她回来的他给撇在家门外了;于是霍地冲跳起来,就往楼下跑,才会有这样的喘不过气,与这样的凌乱。

  他轻抚着她汗湿的面颊,胸口有着微微的疼痛。她为了他而狼狈,这样的狼狈,比天下间所有甜蜜的爱语更加动人,更让他的心炽热。

  不管她在工作上多么干练沉稳,在感情上,她是手足无措的。因为她太在乎他,在乎到甚至不敢要求他的在乎,他是看得出来的。多么笨拙的女人,一点也不会帮自己在爱情里谋福利,让他这个没什么感情阅历、向来也被动的人,都忍不住要为她多做一些事,想要看她为他每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而开心的模样。

  她太在乎他,又不懂得掩饰,这是很吃亏的呀!

  就算他是那个既得利益者,也忍不住想骂骂她,看能不能把她骂精明一点。可是……这样的她,好可爱啊!

  「对!我们没吵架,我也没有生气,我只是心情不好,因为没想到自己外表给人看起来居然是那么老,太震撼了,才会一路上没说话的。我不是在生你的气,真的不是!方畅,你不要想太多,明天我就去改变发型、就去买年轻一点的衣服,我——」一顺过气,她就急急说着,直到方畅点住了她的唇——

  「不用了。明天你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我有!明天是星期六,我时间多得很。」

  「你没有,因为我们要去玩。」他低沉说着,一手勾着她腰,一手轻轻顺着她鸟窝般的乱发。

  「去玩?!」她讶叫。

  「对,我们开车到垦丁玩四天,如何?」

  约会?!正式的旅游约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觉的问: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大众食堂可以休业两天吗?会不会违约?」

  他忍不住笑了,拨开她一边的发,让小小的耳朵露出来,鼻尖凑了过去,轻轻磨着,也说着:

  「别担心,我有人可以代班。我这个食堂还有一个合伙人,只要是我想休假时,他就会来代班。不会有问题的。」她是一个多么有责任心的人呀!他喜欢她的实际。

  「那……那我们明天出发前,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去买衣服……」她的声音被他的唇堵住了,也吻化了。

  久久,久久久……之后——

  「我想,我们干脆现在就出发算了。」他低喘。

  为什么?她也喘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表达不解。

  「省得你又想要去『瞎拚』。」

  「我哪有!我只是想让自己年轻一点!」她才不是购物狂。

  「可是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他淡淡说着。

  喜……喜欢?!

  他喜欢她现在的打扮?!喜欢……喜欢……他说了喜欢她!

  虽然他……只是说喜欢她的样子,不是喜欢她的人……

  「你喜欢我……」吞了下口水,「老气的打扮?」不敢问他喜不喜欢她,只敢偷偷的用这样断句的方式,窃到他一句喜欢。他不会发现吧?

  「你的打扮一点也不老气。」他像是没有发现,只强调这一点。

  呀!怎么不说喜欢!没关系,她再接再厉:

  「那,你喜欢我……」再顿一下,「打扮得很干练的样子吗?」

  「我觉得我们这样外表看起来很像姐弟恋也不错,挺时麾的不是?」他眼睛在笑,可是嘴唇好正经的抿着。

  「方畅!你刚才说喜欢的,怎么现在却只有『不错』!」她暗自跺脚。

  「好了好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真是小心眼。」他推着她往公寓大门走。「反正你现在这样的打扮很好,不要改变。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八点来接你会不会太早?」

  「不会。我还可以做好早餐等你来吃。」她闷闷地说。没来由的感到有点生气,但还是问着:「你明天想吃什么?广东粥还是土司夹蛋?配豆浆可以吗?」

  「都好。我不挑。」他笑,把她推进大门了。

  「那……」她看他,不想这么快就跟他分开,可是他好象已经要走人的样子,那她也不好邀他上楼坐坐了吧?上次他到过她小窝一次,只是看看就定了,不到五分钟,时间短得让她连胡思乱想的机会也没有就走了,害她好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没有长着魅力这样的东西?

  「再见。」他站在门外对她挥手。

  「再见……」她站在门内,想看他走远了才关门,没有动作。

  「攸贞。」他突然叫着她的名。

  她怔怔的望着他,应着:

  「呀?」

  「我喜欢你的打扮,我喜欢你的笨拙,我喜欢你的认真,我很喜欢你。」他轻而坚定的说着。说完后,帮她把门带上,走了。

  一秒、两秒、三秒……

  碰!门被用力的打开,直拍去撞墙——

  「方畅!」王攸贞大声叫着。

  方畅一直走着,没有停住,没有回头,只抬高一只手,对身后的她挥了挥,闲闲道再见。

  「呀!」她想尖叫,于是在低叫一声后,紧紧以双手捣住自己的嘴,怕自己忘情的大叫,会被当成疯婆子送医;也怕自己大笑,会笑到嘴巴都裂掉了,也是得送医的……

  她不能大叫,不能大笑,虽然她此刻只想有这样的癫狂。

  可是她没有,她流泪了,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喜欢她,说了喜欢她,他说了……

  他说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8-26
第五章


  「喂!这里……那个,请、请问……这里是副总经理办公室吗?」办公室门外,一个年约十七、八岁,一头金发染得很炫的小伙子在那边探头探脑。

  像是被这间办公室的气派镇慑住,也像是被里头肃穆的气氛给骇得胆怯了,总之,这个穿著长T恤、配着垮裤的少年郎原本吊儿郎当的声音修正又修正的,变得好小声、好有礼貌、好别扭,与他敢秀爱秀的外表完全不搭。

  虽然已经中午了,不过因为会议还没开完,所以办公室里的人都还没休息,全坐在会议桌边聚精会神的开会做记录,不敢有一点闪神。而门口突然传来这样的问话,教他们全都转头看过去。

  「这里是副总办公室,你有什么事吗?」助理小姐甲走过来这么问着。

  这间办公室的职务分派已经很明确了。那两个原本每天只要替副总排约会、订花、上网找时尚资讯与副总分享的助理,如今在正经的公事外还负责着门面接待、文书处理等。

  知道确定没走错,少年郎像是松了口气,说着:

  「那个,你们王秘书在吗?有人要送东西给她。」

  送东西给王秘书?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想着:难道副总这么快就开始第三波送花攻势了?这样屡败屡战的大无畏精神真是令人感佩呀!

  「呃……」助理甲回头看向王秘书,不敢多说一个字。

  「谁是王秘书啦?出来拿一下东西好吗?」少年仔觉得这个地方很缺氧,只想赶快办完这件苦差,速速闪人。

  王攸贞放下文件,走了过来,对少年说着:

  「我就是王秘书。不管你是帮谁送东西来,都得麻烦你代为退回去了,真不好意思。」

  少年仔忍不住在心底「哇」了一声。美女耶!一个穿得很高贵、看起来很威严——比他国中时的女暴君导仔还威严——的美女耶!没想到一个这么瘦、这么好看的女人,也可以让人感觉到这么有力量!

  师仔想追这样的美女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就算他长得比明星还好看,连他的马子都迷师仔迷得要命,迷到连原本最爱的木村拓哉都失宠了。可是,在大人的世界里,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还有一种叫「身分」的东西在订定着阶级之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什么叫阶级呢?地下一楼与二十二楼之间减掉所剩下的数字,就叫阶级啦!

  更何况……要送东西给这种很高贵的美人,居然不去买鲜花素果巧克力的,而是拿自己随便做好的便当来送,他都不好意思代为送出手了,人家美女不接受也是合情合理的啦!

  「你不收哦?那我走了哦。」少年仔头低低的,食盒紧抓在身后,不想给人看见他代为送来的不是名贵的东西,而只是区区一个便当。他不希望师仔的一番心意被人家笑成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话。

  见少年真的走了,没有「鲁」着王秘书无论如何都得收下礼物,大伙心里还真是感到若有所失,有种少看了一场好戏的感觉……

  「好了,接下来该谁报告了?」王攸贞没有多想什么,全副精神都在未开完的会议上,只想着快快开完会,好快快去吃饭,肚子好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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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冲到大众食堂时,已经一点了,用餐的人都定得差不多,只剩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吃饭;而食物台那边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她失望的看着。

  没菜了!都怪周劭,干嘛十二点半进办公室,还找她讨论发表会的预算问题,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前所未有的认真!害她肚子饿得要命的应付完他后,来到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吃了……

  「啊!王秘书,你今天很晚溜,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了说!」欧巴桑之一对她热情的叫着。她们已经在整理餐台,把一些空掉的菜盘收进去清洗,不认为这时候还会有人来用餐。只剩两样菜了,不会有人来吃了吧?

  「王秘书,你要不要去公司外面的简餐店随便吃一下呢?我们师傅们都休息了哦,厨房不会再炒菜出来了。」另一个欧巴桑这么建议着。

  王攸贞苦笑,还是拿了纸餐盘道:

  「不用了,给我多一点饭,我配这两样菜就好了。」

  两名欧巴桑连忙帮她盛好饭与菜,还好心问着:

  「你要不要淋一点肉燥?我们厨房里有。」

  「不用了,谢谢。」失落的端着盘子找个角落坐下,食欲当下消了一大半。

  这食堂是她男朋友开的,这菜是她男朋友煮的,可是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啃着冷掉的剩饭来填饱自己的饥肠辘辘,好悲惨的感觉哦……

  吞下一口白饭后,她更加感到委屈;而委屈这东西,霎时转化成了激浪,一波波向她拍击而来,把她的理智都给拍灭了,让她终于忍不住的掏出手机,拨打他的号码。

  响了两下,那头传来声音。

  「喂?」

  是方畅!她振作精神的低声叫着:

  「方畅,你……你现在还在厨房吗?」她饿,好饿!想吃热呼呼的饭菜!

  「是你?」不知为什么,他平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凶狠。

  「对的,是我!你现在在做什么?」哎!她肚子饿啦!但这要怎么开口才会自然又高雅呢?他们这两天才成为男女朋友,若她表现得太像饿死鬼,会不会把他吓跑?

  「我现在吗?」他声音里有笑意,但恶狠狠的感觉却更浓了。「我正在处理一些食物,正要往外头的厨余桶走去。」

  「处……处理一些食物?为什么要处理掉?是坏掉的吗?」在她找不到食物吃的现在,他居然还有食物可以拿出去处理掉?真是太过分了!

  「没坏,事实上它们还香喷喷且热呼呼的。有红烧猪肉、清蒸鳕鱼、鱼香茄子、炒豆苗,还有,米饭是严选的益全香米,听说跟日本的越光米不相上下,而且还散发着淡淡的芋香味。」

  都是她爱吃的!苏~~

  「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处理掉!?」她惊声尖叫!肚子也咕噜咕噜的一起抗议着。

  「因为我想。」他笑。

  「不可以!给我给我!我还没吃饭!我现在人在前面的食堂用餐,你快出来!」好饿好饿!饿得她头昏眼花、神智不清,连自己已经迈步跑向厨房都不知道。

  她打开点餐台的小门,越过了目瞪口呆的欧巴桑,直往后头走去。走进厨房后,她大眼四下看着——炉台边没人,料理台边没人,大桌子边趴着一个正在抹桌子的少年,而他眼睛瞪得好大的在看她。她没空理会、没心情点头招呼,眼光最后移到通往后门的走廊——看到了!方畅在那里,他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便当盒,另一手抓着手机贴在耳边,背对着她,步子正缓缓的往后门走去!

  「方畅!」她叫着,同时也抓住他。

  好象一点也不意外她出现似的,他由着她把他抓住、把他转过身、把他往墙上一压,由着她一副霸王就要上弓的气势。

  四眼相对了,他淡淡的看着她,全然没有惊慌或讶异的神色。

  「呀,你怎么进来了?」好象很意外的口气,可惜声音有点凉。

  「我肚子饿!这些菜可不可以给我吃?可不可以?」她一手已经紧抓住他拿着便当的左手,生怕没抓牢的话,这些好吃的食物转眼间就给倒到厨余桶里去了。不行!这可不行!

  「你想吃?」他问。

  「对!」她用力点头。

  「一个小时前,我想给你吃。可是现在,我只想在你面前倒掉它。」他笑。

  「呀!为什么要倒掉?还是在我面前……等等!你说,一个小时前?这原本就是为我做的?要给我吃的?怎么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扬眉,「你怎么会不知道?一个小时前你还亲自拒绝了这个便当不是吗?」

  「一个小时前?我亲自拒绝?」王攸贞很快在脑中倒带着自己一个小时前在做什么——

  一个小时前,那时是十二点过五分,她在开会,就跟她平常每天一样的都是例行公事,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咦?等等!等等!有个金发的少年说有人送东西给她,呀!

  「那是你送的?!你特地请人送便当给我!」她惊喜低叫,整个人扑到方畅怀中,哪还记得肚子正在大声哭饿,只迭声叫着:「你送我东西?你送我东西!天啊,你特地为我做便当是吗?我是不是在作梦?我——」就要伸手捏一下自己,但她双手同时都被抓住,是方畅抓住了她。

  「是真的,你可别又捏我。」他既是带笑又是无奈的说着。

  原本的一肚子气都在她这样欣喜若狂的表情下给融化殆尽,真是不可思议!只要看到她为了他的一个小举动而开心得什么形象也不顾,像个傻乎乎的大女生时,他也会神奇的跟着高兴起来,差不多都要忘了先前一个小时里,心中那把郁闷之火曾经烧得多旺了。

  「那,你现在还愿意给我吗?」她急问着,也连忙解释道:「如果我知道是你送的当然会很开心的收下呀!谁叫你都不说,那个小弟也没有说是你送的,害我以为又是我老板乱送了什么东西,才会拒绝的!」她双手合拢高举,等他好心的把便当交到她手上,千万不要拿出去丢。

  方畅伸手轻轻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才拉着她的手往大桌子走去。将她压坐在椅子上,把便当放在她面前。

  「吃吧。」

  耶!她无声的欢呼,赶快把便当盒打开——哇!一阵热烟冒了出来!

  「还热呼呼的!」

  「当然,一直保温着。」他轻哼。

  「所以说,你一直留着等我来?」她窃喜,也好感动,用力加餐饭中。

  「是呀,等你来。等你自投罗网来了后,我会叫阿国、天保抓住你,然后我就可以撬开你的嘴,把整盒饭菜倒进你肚子里。」他笑得很血腥。

  「呜——」嘴巴里塞着满满的食物,她无力喊冤,只能瞪大眼看他。

  方畅看着她双颊鼓鼓的狼狈样,突然很恶意的把她的脸转向一边面对着依然在石化中的小学徒,介绍道:

  「这是阿国,我的学徒之一。早上那个叫天保,也是学徒。阿国,她是王小姐,目前是我女朋友。」

  眼睛圆圆的、脸颊鼓鼓的王攸贞除了赶紧吃完嘴里的食物好开口说话外,其它还真是无计可施。这个男人真的是太恶劣了,居然这么会记恨!

  「你……咳咳!阿国你好,我是王攸贞,以后你叫我王姐就好了。」

  「不会叫人吗?」方畅推了下徒弟的头。这小子还在发楞,是想演化石演到什么时候?

  「哦哦,王姐你好。」阿国局促的叫完人后,机器人般僵硬的走到前面去了。

  「他怎么那副样子?」她下明白的问。

  「吓到了吧,我想。」方畅耸耸肩,「毕竟他从没有看过我被女人饥渴扑倒的画面,等我要去行天宫收惊时,会顺便带他去。」

  才刚塞进嘴里的食物再度消化不良的梗住,王攸贞哑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艰难的开口:

  「饥渴……扑、扑倒?」谁扑倒过他了?是哪个女人?是哪个又饥又渴的女人?在场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女人吗?「你……你是……在指我吗?」

  「当然。」慎重的点头。

  「我哪有!」她叫。

  「你有。」还敢抗辩?

  「我没有!」她跳起来。

  「你没有冲过来把我压在墙上?你没有嚷嚷着肚子饿?还有——」他走到料理台边,拿着一颗苹果问着:「要不要喝一杯现打的果汁?」

  「要!」一枚傻女笨笨点头。

  「那就是了。你把我扑倒、你抢了我的便当、你又向我讨果汁喝,总结起来不就是你饥渴的把我扑倒?」好,开始削皮,打果汁去。

  「我我我、我我我……你、你——」她无言。

  千万、千万不要去惹怒一个看起来无害又善良的奶油小生,因为他的回报是很立即且幼稚却又可以气死人的!

  真是……真是一个……死小孩!

  这一定是姐弟恋必须付出的代价。王攸贞在心里偷偷想着。

  而她,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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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畅,你不知道,她的血一定是冷的!她一定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怎么有人可以冷静成这样?我怀疑她的字典里一定没有『花容失色』这四个字!而她所认知的『笑』,肯定只有平常对人客套礼貌的那一种。也就是说,她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笑!我可怜她,我——」

  「你这通电话已经打来四十五分钟了,是不是该导入正题了呢?」

  半个月来的每一天,且大多是晚上,方畅家的电话都是在占线中;而那占线的内容还真是千篇一律,都是先长串的「歌颂」着他那超级秘书,啼到欲罢不能、如痴如醉,都快忘了真正的正事还排在后头等着讨论解决,还得方畅一再的提醒他。

  周劭在那头哇哇叫着:

  「等等,我还没说完她呢!你总得多了解她一点,才能帮我想对策呀!你不知道,她很厉害的,我们都看不出来她心中在盘算什么。不愧是被那个工作狂训练出来的人,连面对我二叔拍桌叫骂时,也都没有表情。别人都吓坏了你知道吗?我当时都想藉机尿遁算了,我还看到刘秘书也吓得双手都在发抖,其它人根本就是瘫掉了好不好!整个副总办公室就她一个人敢站在我二叔面前说道理,我多怕我二叔当场一巴掌甩下去呀!我是怕她受伤才没走人的。可是她真是不领情,二叔走后,她就要求开会,然后把我电得惨兮兮!这是不是在迁怒呀,你说!」

  「她差点挨打?」方畅眉头不禁皱起来,声音不再漫不经心。

  「是摆出那个姿势了没错。不过我二叔哪敢真打?要真敢打下去,王秘书如果没把他告到身败名裂我头给你!更别说那时我还护在她身前,我是不会允许有人对女性动粗的,尤其又是在我的办公室。我那个二叔哦,只是叫叫而已啦,他太习惯大声咆哮后,人家让他。不过王秘书也真是硬脾气,我为了她着想,想说就通过二叔那边的部门预算吧,别给他删一分一毫了,她一个外人干嘛跟我家人斗?这样对她是没好处的:虽然老爷子倚重她,可是为了老爷子而跟全公司的主管为敌,那她就太不智了,偏偏她不变通,还训我!」

  方畅同意。「周氏」这样大的一个家族企业,高位上坐的都是自家人,亲族派系分了十来个,各自为了利益而互斗不已,都在想办法从公司里挖钱到自己口袋。像这种浮报部门预算的事,已经算是最轻微的了,她何苦把自己推到火线上?她向来不是强出头的人,为什么这次会……

  「周劭,那接下来呢?你们开会的结果是什么?」

  「还会有什么!她仍是坚持把二叔列的九千万交际费删成二千万;还有五千万的办公室杂务支出项目砍成一千万;其它细目东砍一点、西砍一点的,也给扒掉了好几层皮。下星期一要开的部门联会一定会死人的。她完全都不懂得转圜,我还真怕到时候有人会暗里耍阴招,找人去恐吓她,那就不好了。你要知道,她先拿人事部开刀,要是成功了,其它部门的人不会担心自己的油水也给刮掉一大层吗?为了捍卫自己的捞钱权,他们一定会有大动作的!」

  没错,可能所有本来彼此不合的派系都会因她而来个大和解,炮口一致对她,让她什么事也做不成。方畅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畅,你帮我想想,要怎么做才能避过下星期一的炮火?以前我们审预算都是盖个章就叫审过了。你也是知道的,反正往上呈到总经理办公室之后,自然会有人出面去盯那些浮报得太严重的人,让他们不同派系的人去打来打去不是很好?」说着说着,又碎碎念了起来。

  「也许,她的强出头,就是为了逼你出面护她。她是你的下属,你总无法眼睁睁的看她被欺负吧?我们先前猜测过了,老爷子给她的任务一定是要让你真正开始管事,把你拖进家族斗争里,好为以后接班热身。」

  「问题是我不要呀!可她现在却淌进预算案的浑水里,这要怎么办才好?」周劭哀哀叫。

  「她这样的作法确实是太急切了。」先前公关部的请款单事件倒是处理得很漂亮,方畅心里沉吟着。「你让我想想,我明天打电话告诉你要怎么在这件事里解套。」

  「耶?这次你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要帮我?怎么?良心发现啦?」周劭好感动,以前都要他告状三个小时,又鲁上三个小时,方畅才会双手高举的答应帮他想办法,这次花的时间真是少得让人好感动呀!

  友情万岁,耶!

  「你嘴巴累不累?收线了吧。」

  「好好好!我挂电话了,你慢慢想哦,我不打扰你了。拜!」很快挂断,生怕他老兄喜怒无常的下一秒又改变心意不帮他,那才冤呢。

  挂上电话,方畅吁了一口气,看向墙上的时钟,已经九点了,她应该还没睡吧?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呢?

  他望着电话,心里这么想着。

  但也就仅仅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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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打电话给她吗?王攸贞瞪着电话想着。

  大概不会吧?已经十点多了……

  如果他白天得空时都没打给她了,这么晚了又怎么可能会打?

  就算是晚上了,他没有在六点、七点、八点、九点……以及九点半……之前打来,大概就不会打来了吧?因为已经太晚了呀,不会打来了。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打来过了,只是她没接到?会不会在五点半多,她刚下班时?还是在她一回家就冲进浴室洗战斗澡那时?

  她懊恼的瞪着电话,骂自己干嘛不去换支有来电显示的电话。如果她不要因为这支电话使用的机会少就没太理会它的话,现在就不会一直坐在电话前苦恼了。

  她有给他家里的电话,可是不太记得自己是不是有给他手机号码……好象没有。因为她的手机一向是用来办公用的,而且方畅那个人看起来冷冷的、酷酷的,不像是会没事打电话跟人哈啦的那种人;而且,他也没跟她要呀!

  交往了十天……不对!是十一天又四个半小时了,他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如果不是曾经送过一次便当给她的话,她差不多要怀疑他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可是……自那一次送餐失败后,别扭的他就再也不肯送了,真是爱记恨的小孩!

  不过每天中午她去大众食堂用餐时,餐厅欧巴桑都会转进去厨房里端出一盘为她特别烹煮的好料给她,并对她挤挤眼,像与她共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似的。害她好害羞哦……

  这样的他,到底算是在乎她还是不在乎她呢?

  每天下班,她都会忍不住偷偷到大众食堂去看一下。她有听从方畅的话,没有再到后巷那边走动了。她直接搭电梯下去,从餐厅的入口进去。如果大门还开着,代表他人还在里面;如果大门锁上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先走了。

  她遇到他三次,其它大多扑空。

  若遇到他的话,他会带她去吃晚饭,然后送她回家,就像是全天下正在交往中的情侣那样——她忍不住傻兮兮的笑着。

  可是没遇到他的时候比较多。找不到他时,他仿佛就像从人间蒸发掉了一般,留给她无以名状的失魂落魄,心头空荡荡的飘回家,然后一直瞪着电话,直瞪到必须睡觉才罢休。但就连睡觉也都不安稳的反反复覆醒来、睡去几次,每一次睁眼都以为已经是天亮,却发现天还好黑,只能命令自己快点睡着,明天还有好多事得做。

  唉!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男人,大概都得有某种程度的认命吧?她势必得是付出比较多的那一个。

  他的在乎没有她的在乎多。

  他的喜欢没有她的喜欢多。

  他可能偶尔才会想起她,可是她却好常好常想起他。

  ……唉。

  男人在爱情上好象都是比较得利的那一个。

  以前她看着前任上司面对感情的冷淡态度、看着上司的女友这么爱他,爱得委屈都无所谓,觉得爱情这事,是说不得公平的。有的人会幸福得理所当然,视得到为天经地义,绝不会吃苦;而有人却是在爱情里卑微、吃尽苦头了,却还是抓不到关于幸福的一片边角。

  虽然说,前任上司与他的女友最后还是成为有情人,也终成眷属了。

  那么,她呢?她跟方畅会是怎样?

  会是这样吗?她追,辛苦的追,而方畅却开始觉得烦了,因为他没打算有太多的投入;他一向讨厌女人的不是吗?

  要真是那样,她该怎么办呢?

  如果恋人当失败了,她还有办法若无其事的跟在他身边,当他的好朋友,一心想着在各方面帮他,不管是帮他功成名就,还是帮他……追求到真爱……她可以吗?就算为了报答恩情,自己真的可以做得到吗?

  她不敢再往下想!

  啊啊啊啊!不要想了!与其想这些没用的,还不如趁时间还下算太晚,冲去家电用品店买支来电显示的电话好了。现在才十点四十分,有一些店家是十一点才打烊的,她跑快一点就可以顺利买到。

  即想即行,她抓了小皮包就要往楼下冲去,可是打开大门时,心中又不免有丝犹豫——如果这时方畅打电话来,而她却没接到的话,怎么办?

  她回头瞄着电话,瞪着它好一会。它跟先前四个小时一样相同的安静,静得像是它从没被插上电源。

  没插电?啊!会不会是没插电?还是插头松落了?

  她马上冲回屋内,就要趴在地上找电话线,这时,铃——

  电话声像轰天雷般的响起,把她惊跳得半天高,心脏也差点吓得吐出来。

  一手抚着胸口,一手火速接起电话叫:

  「喂?喂喂?」

  那头顿了顿,传来了教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我是方畅,我现在在你家楼下。你要下来吗?」

  是方畅……眼眶突然湿湿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望着梳妆镜想一探究竟,却只看到自己嘴巴咧得好丑好大,在笑!

  「还是你想睡了?」等不到她的回应,他问着。

  「我——」不行!声音太高太尖,她努力压低音调,希望他不要听出她的紧张。淡些,声音再淡些,切记切记!「我马上下去,你等我!」呀!尾音不小心扬太高了,她连忙咬住舌头。

  「那你走慢些,我等你。」他笑着吩咐完,收线。

  她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那嘟嘟声,一声声地,都化成了两个字:方畅、方畅、方畅……

  他来了,在她家楼下!

  方畅,他来找她了!

  他对她,至少在乎着,他来找她了不是吗?

  他在乎她,他在乎她,他在乎她!

  耶!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大概是用飘的吧?她不知道,因为她一直在笑,嘴巴在笑、身体在笑、心也在笑,笑得什么都没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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