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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绢言情小说《报恩那么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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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九章


  不像台北已经连续下了一星期的雨,台中一直都是好天气。

  台中有大太阳,台中有方畅。而她现在正依偎在方畅的怀里,一同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满是星星的天空,心满意足。

  「明天不是假日呢。」她道。

  「所以你想冲回去上班?」他问。

  「搭早班的飞机当然没有问题。学你呀,你不是每天都搭最早一班的飞机上台北?匆匆来又匆匆走的,忙得连眼我打一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说到后来,极力想隐藏的怨还是泄露了出来。

  「我不想在你上班时打扰你。」他鼻尖埋入她方沐浴过的秀发里。

  「你很重朋友。」她叹气,「当你的朋友真好。」

  「当我的女朋友不好吗?」

  「很好呀。」只是有时候会很寂寞。她在心里悄悄说着。

  「在想什么?」他把她搂到沙发上落坐,因为想看星星,所以他们没有打开屋里全部的灯,客厅里只一盏立灯亮着。坐下后,他才看清她脸上既幸福又带着点无奈的表情。

  她收拾起低落的心情,笑问他:

  「你朋友的这间公寓很宽敞漂亮,平常怎么都放着不使用?」

  「这是卖不掉的余屋。」几个字就打发掉这个疑问,不说这间公寓其实是方予昌不肯卖,特地为他留下来的。「台中空屋率有多高你应该是听说过的。」

  「我知道台中的空屋率高,可这也是看地段的吧?」虽然她还搞不清楚这里是五期还是七期,可是很确定这地方的生活机能优得不得了,而这幢大楼又盖得美观新颖充满了设计味,这间绝不可能是卖不掉的房子。所以……

  「你在唬我?」她斜睨他。

  他坏坏的耸肩,不回答。从冰箱里抓出两瓶可乐,回到她身边坐下。

  他们静静的喝了一会饮料,她忍不住问他:

  「你台中这里还要忙多久?」

  「大概还得三个月。不过下个月开始,不必天天这样下来了,只要假日来台中就可以。」

  假日?那他们还有时间约会吗?

  「那是说接下来的三个月你的时间还是不属于我?」她低嚷。

  「忙完这三个月,我所有的时间都属于你。」

  「不可能的,你的时间都属于朋友,除非朋友不需要了,你才会把剩下的时间留给我。」她拥有的他,好少!

  方畅看着她,意外着她口气里的烦躁,以及那烦躁下的闺怨。一直以为她非常独立,把生活安排得很安适——工作时心无旁骛,独处时自得其乐,与情人在一起时又能愉快依偎。

  她应该是这样的人不是吗?那么为什么她现在的烦躁却是掩不住呢?她心中还有什么对他的不确定吗?这段感情教她没有安全感吗?

  「你为什么对朋友这么好呢?」她问他。

  「我对朋友好吗?」他不觉得。

  「怎么不好?你都可以放下自己的工作这样奔波了。而且这种日子还要过三个月呢!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事业都没有野心的话,怎么会去对别人的事业尽心尽力?你不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你甚至是被动的,他们能让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多么了解他呀!方畅心里想着。顿了一会才坦言道:

  「恩情吧。我想是恩情。」

  她心一震!恩情?恩,又是恩!

  「你的每个朋友都对你有恩?」

  「不,应该说因为有恩,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我的好朋友。」

  「呀……」她叫了声,脑中也飞快转着,马上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那是说,你原本是不打算有朋友的?」

  他想了下,点头。

  「应该说我从来不想与人有这样深刻的交情。可是人生在世,总不能尽如己意吧!若没有这些恩情牵扯,我想我会一路孤僻到老,不会有知交。所以想一想,有一些恩情纠绊也是好的。」说着,笑了,「幸好这样的朋友不多,不然我搞不好得有三头六臂才成。」

  她想到了自己先前一直在疑惑的,问道:

  「为什么你对商业上的事这么熟稔呢?上星期你帮过周劭,而现在来台中,你提了一下,好象是来帮朋友的连锁超市做改造整顿计画的是吧?你怎么会呢?这可是要学有专精以及一定的经验才行的呀。」

  「我大学读的是商学系夜间部,白天就在这个朋友的公司打工,也做了五、六年,所以这方面的学经历都不缺。而所谓的帮忙,也不是说光靠我一个人就能成事,我们也请了不少专业人士来一同做评估,我只是做最后的归纳统合工作而已。」

  「所以你大学是在台中念的?」

  「嗯。」

  「这样半工半读的,很辛苦吧?」她感到心疼,「为什么你会这么辛苦呢?」难道方爸、方妈在他很年幼时就出了什么意外吗?这就是他们的自助餐店收起来下做的原因吗?

  「不算辛苦。反正这种生活体验也是难得。而且我遇到的都是好人,人生也算是幸运了。」

  「所以只要你台中的这个朋友有事找你,你就会义不容辞的过来?因为这是你当初打工的地方?」这算是恩情吗?

  「当然不只是这样。再加上我这个朋友年纪还太小,许多事总要找我商量才安心;他很有能力的,可是这么早就承担起一间大公司的兴衰,对他来说是太勉强了些。」

  「年纪小?多小?」她脑中搜寻着台中企业界名人的姓名与年纪。她记得是有几个很年轻的老板没错……

  「他才二十四岁,还在读研究所呢。」

  二十四?她脱口而出——

  「那不是跟你差不多年纪?」

  方畅一楞,直直看着她,这女人……一直以为他才二十四吗?他是看起来比别人年轻了一点没错,但是他的言行举止种种表现,在她眼中看来也是相同于二十四岁毛小子的「青春洋溢」吗?会吗?是吗?

  他有拉着她挥洒青春的汗水、泪水一同往太阳的方向奔去吗?他有带她去找一艘类似铁达尼的游轮,然后把她当成罗丝起子扭……不是,是把她当成胖萝丝、把自己当成神奇的瘦杰克,违法的站在船头栏杆上乱吼乱叫一通吗?

  他没有吧?

  「你以为我才二十四?」他危险的眯起眼。

  「不然就是二十五?」她知道小男生对年纪问题也是很敏感的,所以回答得很小心。

  方畅深吸一口气,才道:

  「也许我没对你说过,我跟周劭国中、高中共当了六年的同学。」

  他们是同学?!她直觉叫——

  「天呀!你是说周劭留级过六次?」不然年纪差这么多的两人怎会成为同学?

  跌倒!

  方畅很想笑,又很想狠狠把她混乱的脑袋摇得清醒一点。

  「为了你的饭碗着想,你千万不要在周劭面前这么说。」他提醒她,然后才道:「他没有留级过。」唔……大学不算,反正是在国外读的,就不说了。「虽然说他的功课一直不怎么出色,但每次在紧要关头也都能顺利过关,所以他没有留级过:而我也没有早读。我跟他同年纪,不是那种可以提早好几岁入学的天才。」他说得很清楚,不要她脑袋再曲曲折折的乱想。

  那是说他们……同年纪?王攸贞脑袋仍是混乱,因为有些地方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所以她没有办法整理出一个明皙的条理,她只能呐呐的接着问:

  「我记得周劭虽然跟我前老板同年,可是却小了他几个月。他们目前……都是三十岁,我下可能记错。可是,你如果跟周劭同年,不就是三十岁了?你不该是三十岁呀!」

  「为什么我不该是三十岁?」他盯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一脸的搞不清楚?或者更可说是,她为什么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你真的是三十岁了?」她问,很慎重的问。双手紧紧合十在胸前,冰冷而发着抖,等待可怕的答案到来。

  「我三十了。」他点头。

  「不可能!」她低叫,头脑感到晕眩。

  「为什么不可能?」

  「如果你已经三十岁,那么你就不可能是方爸方妈的儿子了!」她大叫出来。

  方爸?方妈?

  方畅瞪着她,为着她口中吐出的这两个他也熟悉的称号。

  起先是不明白的,但没有多久,他便弄清楚了——方爸方妈这一生帮助过的人非常多,所以这些年来予昌一直在抱怨老是有人在半路上拦截他,大呼着要报恩。她,也是来找方爸方妈报恩的?而且,还找错人了是吧?

  她的目标是予昌!

  同是姓方的他只是她的错认,以及……错爱!

  面对神情惶然的王攸贞,他说道:

  「我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我台中的朋友才是。他叫方予昌,今年二十四,是方爸方妈的独生子。」

  她吓住,不只为了他口中说出的话,也为了他脸上那从未见过的冰冷。

  冰冷,在他脸上冻成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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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清楚了。

  方畅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

  方畅已经三十岁了——大了她两岁呢。

  方畅来自一个曾经很富裕的家庭;从幼稚园开始,他一路就读着以「贵族」着称的知名学校,所以国、高中两个阶段才会与周劭同班——她后来才想起,这些权贵子弟是不可能在一般平民学校就读的。如果方畅只是一般人,那么他不可能会是周劭的同学。

  而方畅的孤僻也是其来有自;因为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在住校了,每年寒暑假也都只跟佣人生活,他的亲人并不关心他。他的母亲在他两岁时就过世了,父亲很快续弦,随着事业重心移到东南亚,加上经济环境的快速改变,他们很忙,忙到没有人会对方畅多看上一眼,把他丢在台湾、丢到学校也就不管了。

  方畅习惯独自一人,方畅习惯没有朋友,也不要朋友。

  可是天总是不从人愿。自他跟周劭同班开始,他寂寞安静的生命就开始变得很吵——周劭闹着要跟他比谁才是学校最英俊的校草。周劭每在考试时都从后面踢着方畅的椅子,要方畅罩他。周劭每天找他吃饭。周劭假日时都把方畅从宿舍里拖出来到他家渡假。然后,迳自宣称他们是哥儿们、是生死之交——有A书找他一起看、有烟找他一起偷抽、有电动一起沉迷——的那一种过命交情。

  一直以为日子大概就是这么下去了。可是在高一那年,家里有了变故,父亲在印尼经商失败,欠了台湾这边的银行一屁股债,不敢回台,从此失去消息。

  台湾的产业被查封,方畅从此不仅没有亲人,也不再有人给他金钱上的供应。没有家,也没有住的地方,生命一下子更加茫然。

  虽然茫然,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他在校外找到了一份打工工作,打算读完那个学期就休学,也跟学校告知了。

  但是周劭阻止了他,强制提供他所有学费、生活费,方畅的拒绝对周劭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蚊子叫。

  反正鲁着鲁着,周劭就是把方畅给鲁到留下来了。不过除了接受学费上的帮忙外,生活费方面方畅坚持自己赚。

  这也是方畅为什么会认识方家夫妇的原因;他打工的地方就是方家的自肋餐店。方家夫妇知道他的情况后,主动提供住宿,说是用来抵他帮他们儿子补习的费用,其实是把他当自家儿子看待。

  方氏夫妻是一对很善良的人,在自己能力内,他们对任何有困难的人都不吝施以援手。自助餐店的生意很好,但他们却从未赚钱,半买半相送也就罢了,还常常倒贴出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是社福机构经营来给流浪汉免费吃午餐的地方呢。

  在方畅读完高中时,原本周劭又要故技重施鲁着好友跟他一同去英国读书。可是方畅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他不想再接受周劭的帮忙,周劭帮他的已经够多了;再来是方妈台中的娘家传来母亲中风的消息,火速召他们回家。这一回去,却是压来了太多他们扛不起来的责任,方畅看在眼里,自是也走不开了。

  这又牵扯出一件事情——原来方妈当年是个富家千金,在家人的反对之下跟着自家的厨师私奔到台北,气得好面子的父母跟她断绝关系。

  如今老一辈相继凋零,也只剩一个孤单又中风的老妈妈,方氏夫妇立刻决定搬回台中,好好奉养年事已高又一身病痛的长辈。

  自助餐店也就这么结束了。

  方氏夫妇可以把老人家照顾得很好,却对自家事业的经营完全没辙,当时的方予昌又只有十二岁。面对生意一落千丈的连锁超市事业,以及超贷过度的银行贷款金额,他们除了傻眼外,根本无计可施,好象也只能等银行来查封了……

  方畅看着,心里已经有了计画。他先报考中部的大学,考上后再转夜间部,然后进入方家的公司工作,跟在方爸身边,学习着如何经营超市,也说服学校几个知名的商学系教授担任公司的顾问,提供改革方案;而他跟在一边,像块超强的海绵股吸收学习。

  请教授来私人公司当顾问的这个名目,很确实的就叫做——建教合作。

  在方家公司工作的六年里,方畅自称是工读生,但他其实是幕后真正监督执行的人。

  直到他当兵完回来,连锁超市已经成功转型,也渐渐有进帐,正在转亏为盈中,完全摆脱了倒闭破产阴影。方家夫妇放下心之后,为了老太太的身体着想,决定陪她到加拿大养老,这边就交给方畅去管。

  方畅送定他们后,并不打算在台中久留,于是他又花了一年的时间训练一些人上轨道——包括已经上大学的方予昌。一切安排好了之后,他就离开了。

  那时他二十七岁,虽然学会了方爸所有的厨艺,但自觉久旷,又跑去高雄餐饮学校修业了一年,考上厨师执照,这才回到台北。

  原本想开自助餐店的,但是那时周劭刚回到公司体制里,水土不服,天天找他哭诉:不是把他该负责的企划案丢给方畅,就是拉着方畅四处度假旅行,开店的事也就一直这么耽搁下来了。

  直到去年「周氏」的大众食堂公开招标,周劭苦苦哀求着他一定要去报名,又发誓会帮他找来一大票徒弟帮忙,方畅虽不特别积极,但也没怎么拒绝,无可无不可的去报名了,也在一票竞争者里脱颖而出,从此成了周氏大众食堂的厨师兼老板。

  以上,是综合了方予昌与周劭的说明,她归纳出来的关于方畅的种种。

  让她好心痛的种种。

  最心痛的莫过于:当她渴望把他紧紧搂在怀中,给他满满的爱时,他却正在生她的气。

  他人留在台中,把她送回台北,任由一方晴天一方阴雨天的遥遥相望,无计可施。就算她试着打他手机,他也不听;就算她搭机下去,他的行踪也难以掌握。

  他……会一直生气下去吗?

  会气到永远不再理她吗?

  会气到甚至不想问清楚她心里全部的想法吗?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六天了……

  他好吗?

  她好想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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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是假日。台北的天空放晴了,阳光从东方的窗口照进来,亮得好刺眼。

  这样的好天气,是该出门走走的,可是她却心慌意乱,有一种无处可去的悲伤在心里煎熬。

  她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处,但那处此刻却贴着「此路不通」的封条,拒绝她的靠近。

  两天前周劭给了她方畅的e-mail,她回家后就马上写了一封长信给他。虽然不确定他这些日子会不会上网收信,那么忙的他可能是没时间上网的,可是她还是写了,希望他会看到。就算还在生她的气,不想回信,也当作没看到的置之不理,可是她只想把心里的话好好的、完整的跟他说。

  原先就想到他不会回信、或不会上网收信,所以当她在电脑前守了一整夜,却只不断收到垃圾邮件而没有他的回讯时,并没有太痛的失望。她接着写,并且寄出,目前为止共写给他三封信——

  第一封信,她说了自己童年的生活,像在说一个无聊故事般的平铺直述。

  一方面是因为她文笔从来就不佳,没能力做太花稍的修润来感人热泪,她只能以她的诚意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出她的心情。为怕弄混,还分列好几点标题来做说明,最后还有总结——虽然说整篇写完后,连她自己都怀疑那是一篇准备呈交给上司看的流水帐报告。

  第二封信,她接着说明为什么会弄错他跟方予昌。

  因为小时候模糊记得方妈他们都叫方予昌小名「昌昌」或「畅畅」的,她不太记得,但听到他叫方畅,便深信他就是方家的独子。对的,她是为了方予昌才跳槽到周氏,那时她没见过方畅,也没有动心,唯一想做的只有报恩。可是她看到方畅后动心了,心慌意乱得不知所措,甚至还指责起自己是来报恩的却搞成了暗恋太不像话!公私不分的自厌感让她开始挣扎又自责,偏偏方畅又说他不要成为有钱人或大人物,害她准备多年的「连锁餐饮创业计画书」只能成为电脑档案里的一份垃圾文件。如果她在周氏遇到的是方予昌,那么她只会提供那份企画书,只会想办法成为方予昌的大姐姐,让他功成名就,但绝对不会爱上他,她的爱只会给一个叫做方畅的男人。

  随信附上那份档案,还不小心在后面写上「请指正」三个字,又成了一封给上司看的企画报告……

  第三封信,已经没有话说了。会写,只是因为想他,好想他,想得都要开始怨他了。信很短,只写了一些  太连贯的短句——

  ——我不认为我该为我的错认道歉,因为我爱你跟我的报恩是两回事。

  ——爱上你是很美好的一件事,而且很对。不管你是不是方爸方妈的儿子,只要是你,我就会爱上你。

  ——找错恩人,我感到很糗;但是遇到你,却走很棒。

  ——不管你怎样生气,我还走要继续爱你!

  ——你……还要生气多久呀?

  现在,她打开电脑,想写第四封信,脑中却是空空无法下笔。但想到这是唯一可以让他看到她的地方,就宁愿望着空白写信档发呆,也不愿移开。

  收信栏里断断续续的一直有信进来,她不死心的一再点过去看,也不意外的就只有广告信,再多就是前同事以及现在的同事转寄一些文章来给她。她面无表情的做着机械式的删除工作,努力想着等会要挤出什么文情并茂的字来写给方畅……还是她等一下就跑去台中碰碰运气好了,也许可以见到方畅。上次方予昌说要帮她的……

  删着删着,突然又有一封信进来,她懒懒的看了一下,习惯性就要删下去的,幸好及时止住动作,怔了一下,属名是Austin。这……不是她前任老板的英文名字吗?前老板写信给她?!

  她赶紧点进去看。这是他从韩国写来的,为了一件以前她参与过的跨国企画请她帮忙。不想在假日的一太早就打电话来打扰她,所以请她收到信后回复,他会打电话过来。

  啊!会是当初那件被董事会搁置的案子如今已能见天日了吗?她很快想起来,也明白前老板只能找她,因为当时这些相关文件都是由她做最后的归档整理;而当初参与过的人,有的高升了,有的离开了,若想把这些东西完整的呈现出来,并整理成现在能用的案子,非她帮忙不可。

  她很快的回信,也相信不出一分钟,来自韩国的电话就会响起。呆望着还是没写半个字的页面,她闷闷的把画面关掉了。

  算了,反正方畅也不会回信给她,搞不好连第一封信都还没看过呢!等晚一点再来写信给他好了,等忙完前任老板的请托再说喽,她现在也是需要一点忙碌来让自己沉闷的心喘口气呀……

  才想着呢,电话铃声已急促响起——

  叹完气,把精神提振起来后,她接起电话。

  「我是王攸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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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没有她的信。

  傍晚了,向西的窗口,夕阳斜斜的投射进来,一大片亮晃晃的金光泼洒在方畅俊美的脸上,以及他身前的电脑上。

  理应被金光妆点得很明亮的人,却只浮现出阴沉的神色,两道剑眉锁成了麻花结,纠结得教人退避三舍。

  他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跟各个连锁超市的店经理开会、跟专业经理人开会、跟厂商开会、最后还跟方予昌开会。他没有离开会议室,也没有离开眼前的电脑。他一直在注意有没有信进来,工作列上偶尔会传来新信讯息,可当他有空点进去看时,就只有垃圾信件,要不就是周劭寄来的各种笑话或有趣的影音档。本来他还有耐性点进去看,后来不知怎么的烦了,索性把周劭的信箱设定为封锁状态,让他的来信直接被送进垃圾桶。

  他觉得很烦,愈来愈烦,不知道是因为正在进行中的改造计画有太多困难、杂音太多,还是因为台中今天的天气太热?反正他脸色很差,差得连平常最爱黏着他的方予昌都吓得速速结束会议,抱头鼠窜而去。

  现在,大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他瞪着电脑,还是没有信进来。

  今天是周六,她应该非常有空才对,怎么居然连一封信都没有?就算她的文笔真的很差,但他又不是什么文学奖的评审,不会对她的文章打分数,她大可不必感到怯笔。

  虽然说她写信给他的方式,像在写给她的上司,他乍见之初真的是给他三条黑线滑下来,可是他还是仔细看完信,连她寄来的附档都看完了。差不多已经习惯了她写冗长的信,所以在收到第三封那样的短信后,还真是非常难以适应。可是他知道她尽力了,她尽力的写着她的感想,她用力的告诉他,她爱他。

  爱他,也就够了,胜过以华丽词藻修饰出来的千言万语。

  可为什么今天会没有信呢?

  她以为他不会上网收信吗?她以为他收到了却没看,直接丢垃圾桶吗?她以为他不再理会她了吗?

  脑中不断的在想,眼睛也一直瞪着电脑。没有信,她今天有那么多时间却没有想到要给他写信……

  那她一整天在做什么?

  忍不住的,他拿出手机拨她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不通,嘟嘟嘟叫个不停。

  她的手机,没开机。

  只好全力拨打她家里的电话。

  方畅打了好几次,都是通话中。

  她在跟谁说电话?

  她跟家人不亲,打电话问候是有,但不会讲太久。而她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不习惯对着电话哈啦废话。她只会跟他没天没地的闲扯,不会对别人这样,她不习惯的。

  那么,她现在在跟谁讲电话?

  再试了一次,还是通话中,方畅过于用力的拍上手机盖子,眼睛恶狠狠的眯了起来。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08-26
第十章


  王攸贞这一忙,就一路忙到了晚上十点。

  本来一直在通电话的,可是她又要接韩国来的电话,一边又要跟「长富金控」那边的旧同事联系,实在忙得很没效率,于是她中午就跑回「长富金控」,直接与旧同事一同开会,并以视讯跟远在韩国的前上司报告她当初所整理的内容。

  好不容易忙到了下午五点,算是先告一段落了。旧同事送她回家,结果她都还没下车,前老板又打特助的手机过来,说有个问题非得马上解决不可,因为他在韩国同时正在进行中。于是她只好请那名特肋上楼,用她的电话继续联络着,并随时从特助的手提电脑里找出前老板正要用的资料报告过去……

  十点,终于终于,真的结束了。

  特助不断道谢,收拾好了东西后,他还得回公司加班,看起来精神还是抖擞得不得了。反观她,也不过才忙上十四个小时而已,居然就一副要挂掉的样子,想来她在周氏真的过得太安逸了。她叹气,对特助殷殷询问着她什么时候回公司的话,只能微笑不语。

  她想,她是回不去了。

  才不过三个月,她已如此习惯朝九晚五的生活,早忘了之前五年,她常常每天跟着上司一天工作十六个小时是什么滋味了。

  这就像她爱上方畅一样,生活里有了他之后,便常常不可置信的想着:以前没有方畅的日子,自己是怎么过的?忘了,也不愿再去想,因为那些日子没有他,就没有回想的必要。

  太空白,也太寂寞了,她不要去想。

  身体好累,精神也好疲惫,可是她今天还没给方畅写信呢。

  她像个老太婆似的缓缓走进浴室,想要洗个澡好让自己提振精神,等会就有力气写信了。

  才在放热水呢,电话却震天价响的扬了起来——

  不会吧?不会又是韩国那边打过来的吧?她心里在哀鸣,可是身为一个很负责任的秘书,她不想佯装人不在家的拒接。

  只好乖乖走过去接起,连是谁打来的都没有看,便道:

  「您好,我是王攸贞。」

  那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是静默的。

  「哈罗?」她轻叫着。

  「你今天非常忙是吧?在忙些什么呢?」有点咬牙的声音,像是一根被扯到极限的弦,随时就要绷断。不太好的语气,却是她朝思暮想的声音!

  「方畅!」她低叫,原本被榨得枯干的精神一下子全回流体内,让她跳了起来。「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吗?」

  「你今天在做什么?」他不理她,只问她这件火了他一个晚上的问题。

  他从六点开始打电话给她,一直打一直打的,却都是通话中。直到四个多小时之后的现在,他才打得进来,他要求她马上给个说法,马上!

  「今天一大早……」她开始说着今天一整天的忙碌,可那终究不重要,于是也只是草草说完。相较于方畅,其它的谁,与什么事件,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她说完后,怯怯问他:

  「你愿意理我了吗?你人还在台中吗?我——」

  「如果我现在人在台中,你可以马上过来吗?」他问,口气平板,不让人闻出他的情绪,完全的感受不出好坏。

  「你愿意见我了吗?好!那我马上去台中!」她几乎要高呼万岁!

  「可你的前上司恐怕还是需要你的帮忙不是?明天、后天,搞不好这阵子八成都得忙着,你来台中找我,可以吗?」他提醒她,口气似乎正常了一些,不再那么阴阳怪气。

  她怔了一下。对哦,这件事还有得忙呢,明天她也是不得闲的。但是方畅愿意跟她说话了,他们很有可能趁此机会和好如初呀!如果她错过这个机会,以后一定会很后悔的,她不要再过这种生活了,她不要再被方畅气着了!她一分一秒部不想再捱下去了!

  无论如何,她想他!她要见他!

  「没关系,反正到时真的需要我帮忙,手机联络就好了。方畅,现在晚了,我不知道火车最晚的列车是几点,所以我大概会搭统联客运还是什么国光号的下去,我们见面再谈好吗?我到达台中的时间应该是一、两点左右,你可以到千城车站来接我吗?」她急促的说着,生怕他会拒绝。

  「你真的要现在下来?不是已经累了一天下吗?你应该很想睡了吧?」

  「我是很累,非常的累,可是没有见到你,我怎么睡得着?」这阵子的失眠,不是因为水累,可是再怎么累,还是会因为想到方畅不理她而吃不下睡不着,她无计可施呀。「你想我下去吗?我可以下台中吗?你……」她的声音不稳,盛载着害怕被拒绝的颤抖,以及浓浓的思念。不要再生她的气了,不要不理她,拜托!

  「你不用下来。」方畅静了一会,这么对她说。

  「方畅!」她惊叫,先前不是要她下去吗?怎么现在又不要了?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的?

  「太晚了,你一个人下台中不好。」

  「没关系的,我可以的……」

  「何况我不想再等上三个小时才能见到你。」

  「我也不想呀,可、可是……这么晚了,没有飞机,我只能搭客运,而客运就得搭上这么久……」她心口忐忑不已,不知道他的心情到底是……

  「你只需做一件事就可以了。」他的声音中有笑意。她语气里的困惑与着急,似乎让他的心情逐渐变得很好。

  「可以什么?」她愈来愈迷糊了。

  「你只要打开你楼下的大门,让我上去,就成了。」

  她先是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顿了两秒,才大叫出来,唬地冲到窗边往下望

  楼下大门处,刚下计程车的方畅,一手关上车门,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他面孔往上看,与五楼的她对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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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窝有着深深的黑眼圈,是连续多日没有好眠的结果。

  早上九点,日头高照,方畅已经醒来好久了,而她还陷在深眠里。他一直在看她,伸手顺着她微卷的头发往后拨去,让她整张漂亮秀丽的脸蛋呈现出来。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是作了什么好梦吗?手指不自觉的抚向她小嘴,细细的描绘她的唇形,自己也跟着无声的笑了。

  昨日看到他出现在她家楼下,根本等不及他上去,她就冲下来跟他相会,并一路冲进他怀里牢牢的将他紧抱住不肯放。

  他记得自己还在生气的,可是被她这么牢紧的抱住后,火气就不知融化到哪儿去了。

  仔细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呢?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当两人紧紧相拥、狂热的亲吻时,所有曾经烧得很旺的火气都显得很愚蠢。

  他是放不开她的。既是放不开,这些日子的气愤又是在做什么?想要对她施以薄惩,所以不理不睬,可是惩罚到的人是谁?是她,也是他。

  只有关心他、在乎他的人,才会为了他的冷漠心痛。这世上他在乎、而且在乎他的人并不多,从来就不多。虽然不多,可他还是严苛的希望着那些在乎他的人是纯粹为了他而来,不要有其它杂质。

  是了,这是他唯一的心结,不能接受攸贞是为报恩而来到他的生命中,更荒谬的是她小姐居然还搞错了!

  如果她的报恩方式是以身相许的话,那么今天她打算爱上的就会是任何一个男人——只要那人正好是方爸方妈的儿子。

  他想,他只是需要她更多的保证。

  不是道歉,不是解释,而是不断不断的告诉他爱着他的事实,让他的心得以踏实。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才会不理她的是吧?

  他其实不是个有安全感的人,又太深刻的体会过人情冷暖,所以对于人际上的往来,他从来就不积极,不管是面对着友情还是爱情,甚至是亲情,他都没天长地久的信任。

  若要他施以信任,就得不断不断的向他证明,直到他终于相信。

  她呀,这么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还说是什么超级秘书呢!若能把工作上的伶俐放一半在生活上,那她一定会有非常如鱼得水、顺心快活的感情生活吧!而无须为了他这么一个别扭的人,弄得寝食难安。

  在爱情上,她不懂得用心机、要手段,总是明明白白的付出,清清楚楚的给爱,没有遮掩,不会帮自己在爱情里占一个优势的位子,多么的傻。

  可她的笨拙与老实却是牢牢抓住他的心呀。

  这些天来,她打电话,他不接;她下台中,他不理;就算站在他面前了,他还是能视若无睹的忽略得很彻底。可是她并不放弃,还是每天每天的打电话给他,后来还用e-mail写长信给他,也不管他会不会看。

  她说她想他,好想他。

  昨天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她太累了,有些语无伦次,眼睛也睁不开。见到他来,她这阵子揪心难过的心情,一下子全释放掉了,抱着他不放的同时,努力要忍睡的,却是抵不过睡神的召唤。他不忍心,将她抱到床上,告诉她:你好好睡,我在这里陪你,不会走。

  她这才闭上眼,可是嘴巴里却还喃喃不安的咕哝着:方畅,你不要走……我再也不要让你走了……。

  干嘛要互相折磨呢?这阵子没见她、不理她,他又好过到哪儿去?

  他猜想,要不是昨天一整天没有她的消息,又找不到她的人,火得他冲上台北找她,自己还能撑多久不见她?大概也不会太久吧?

  恋爱是彼此的制约,不可能独她一个人没见到他就失魂落魄,而他却可迳自悠然过日子。如果是那样,只代表他没爱上她。因为爱情虽然很甜蜜,却不可能谈得很轻松。在彼此都付出感情、都对对方有那么多的在乎后,爱情便有了重量,不会轻松。

  他爱她。他自己是知道的。

  不爱,就不会生气了。

  不爱,就不会因为一天没有她的讯息就如此着慌,因找下到她而气急败坏。

  不爱,就不会在现在想着:算了,反正她爱的人是他,就算她报恩报错了人,他也不生气了。就算她本来应该与方予昌去谈一场姐弟恋的,可是却遇上了他,也爱上了他……既是爱上了他,那他就不计较了。

  「嗯……」原本沉睡的佳人发出了轻轻的嘤咛声,像是要醒了。

  他等待着。

  就见她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睛不知怎地紧闭,不愿张开,双手却牢牢的圈住他的腰。醒了,却不愿睁眼。

  「攸贞?」她做什么?还想睡?还是想赖床?

  「我还在睡。」她咕哝着。

  「不,你醒了。」他低笑,手指在她脸上滑抚着。

  「我要睡!」她坚持不张开眼。

  「为什么还要睡?」

  「因为我作了个好棒的梦。」她嘻声一笑,面孔埋在他怀中轻磨。

  「什么梦?中乐透?」

  「那有什么了不起!」她轻哼。

  「还有什么比中乐透更了不起的?」他好奇。

  「你呀!我梦到你,对我好温柔的你。」她笑。

  「我就在你面前,你不肯张开眼看我,却宁愿去看梦中的我?嗯?」他撇撇嘴,眼神有点不善了。

  「你会对我凶,我比较喜欢梦中的……啊!」突然,她像一颗皮球般的跳了起来,并尖叫不已。

  方畅没让她逃开,将她压回床上。对付她,不必用到满清十大酷刑,只消有「一阳指」就够她吱吱叫了。

  「啊!方畅……方畅!不要搔我的腋下……啊!哈哈哈……也、也不可以……不可以抓我的腰!啊啊——我投降、我投降!不要再搔我痒了啦!呵哈哈哈——」

  尖叫、大笑,上气不接下气。他们满床滚,不肯收手的方畅终于得到报应,王攸贞开始绝地大反扑,在他身上搔来抓去,也把他搔得东躲西躲。

  最后,这场床上大混战,无可避免的转化成另一种纠缠……无声而火热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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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报恩很难。」

  虽然说,因为报恩的乌龙导致他们吵了一架,又害她被方畅冷冻了好久,照理说她应当就把这件事忘掉,永远不要再提起的好,省得晦气。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因为想让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感想。

  今天她一下班就到大众食堂报到。难得的今天方畅没有下台中,他还是没忙完台中那边的事,不过他现在会留许多时间陪她,不再让她一个人老是孤伶伶的在台北想念他。

  他们晚上要去吃饭,方畅说他约了一些人要给她认识。饭局约在七点,而现在才五点半多,他们有一点时间可以独处,她喜欢这样。

  「哦?」方畅没发表什么个人见解,只是这么应着。他正在做日式蛋卷,想先给她垫垫胃。

  她走到炉台边看他做蛋卷:他做得好漂亮,香味更是迷人,激得她口水直冒,好想快点吃到。

  「我常常在想,一直都在想,要怎样去报恩。可是我发现,除非恩人一家子陷入五穷六绝的惨况,不然像我们是不可能有机会去回报人家什么的。没事去找一个有钱人报恩很奇怪。」

  「恩人是有钱人很好呀,给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很方便,又可从此荣华富贵。」他凉哼。

  「哎呀!小心眼!」她轻挝他肩膀一记。「方予昌又不是你,我以身相许什么呀!哪一个女人会这么笨,许身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报恩?何况我的收入很好,不需要去嫁有钱人日子就很好过了。」

  他斜睨了她一眼,嘴巴还是抿着,不过眼神好多了。她凑上前去给他一个吻,把他下垂的嘴角吻化。才又接着说道:

  「我不喜欢背负着别人恩情的感觉,很想回报一些什么给人家的。可是,我想,好心人当然大多是有好报的。一对这么善良的夫妻,人生是不可能过得太痛苦的。我不能因为想完成自己报恩的心愿就去希望他们生活困难,而且,他们夫妻帮助过的人那么多,一定也有很多人想尽己所能回报他们一些什么的,也轮不到我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出手帮忙。所以,报恩好难。」

  「对,报恩很难,报错恩更糗。」他又忍不住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臭方畅!」她拿头撞他肩膀。

  「别这么撞。」他将火关掉,一手贴住她额头。

  「怎么?会痛?」她伸手想为他揉揉。

  「不,是你会痛。」他揉着她有些发红的额头,把她带到餐桌边坐好。

  「不会啦。」她甜甜的笑了。喜欢他宠着她的感觉。

  以前怎么会一直深深认定他比她小呢?虽然他生气起来会不理人,又爱捉弄人,看起来也确实年轻得太过可恶,但是他其实很沉稳呀,对她又好好。

  她常常沉浸在被疼爱的幸福里晕陶陶的,有时都差点忘了还在上班,就想公私不分的抄起电话打给他,只因为那时想他想得好心痛,非要马上听到他的声音不可……

  在爱情里,她不安,她莽撞,她想爱而不知道如何去调整轻重;而方畅,却一直是那么沉稳的承接她的所有,不嘲笑她的笨拙无措,带领着她走入爱情,小心牵着她,不让她因为步伐凌乱而跌跤。

  付出与接受的两端,要怎么去界定呢?

  说他被动,可是他却也稳如山岳;而说她付出比较多,却是被他无微不至照顾着。

  多么幸运呀,她。

  「干嘛笑得傻呼呼的?刚才那一撞把你撞傻了?」方畅端来蛋卷,又抚上她额头。

  「好香!」她欢呼。连忙吃下一口,呼呼叫热的同时,也夹了一块给他吃下。「好好吃对不对!真是太棒了对不对!」

  「小姐,这是我做的,好不好吃我当然知道。」

  「不,你才不知道!这是我男朋友做的,是全天下最好吃的!」她得意得像是自己煮出来似的。

  方畅只是笑,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魔法,他现在终于亲眼见识到。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蛋卷,她就是有办法狂喜得像是吃到了满汉全席似的。

  「你什么都会,好厉害!」她叹。

  「只这么一道蛋卷就可以让你感动成这样吗?」他笑。

  她摇头,「不只。我没法像你,总是知道要怎样去做一件事。有时候即使你还没有那样的能力,却还是努力去做了。就拿报恩这件事来说吧,我只会一直想着要怎么去做,也只想着要加强自己的能力,想说日后报恩用得上,可是却没去想也许当我准备好了,可人家却根本已经用不着我的帮忙了。」她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但你不同,你没有准备好就去做了,因为他们需要,所以你当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并不断在这其间加强自己。你好厉害,方畅,你好棒!」

  「也许,我只是喜欢被依赖需要的感觉,没想过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他将她搂住,一同耳鬓厮磨,声音好低沉。

  「才怪。」她搂住他腰,脸贴着他的,「你是先想到报恩,不得不被依赖,然后终于习惯被人依赖了,才喜欢上这种感觉的。」

  「你认为你很懂我了?」他轻亲着她的耳朵。

  「我也许还没弄懂全部的你,可是我爱你,这就够了。」她的声音逐渐不稳,细细娇喘着。

  「怎么办……」他低叹,语气也是喘着的。

  「什什……么怎么办?」她迷迷糊糊的。

  「我不想去吃晚餐了……」

  「不去?可……可你不是说要介绍你所有的学徒……还有……正式介绍周劭、方予昌他们……给我认识……」他说要把她以女朋友身分介绍出去,让他身边所有人都知晓。

  「我们放他们鸽子吧,我们有别的事要做。」他已经决定。

  「放、放他们鸽子?这样好吗?」她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结结巴巴又害羞的道:「晚上……那个晚上……我们可以等晚上……不是吗?我们……不急的……」

  「我不想等。」他说完,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啊啊啊——怎么这么急啦!她的脸烧得都要冒火了!

  「你干嘛那么急啦!」她低叫。

  方畅正在锁门,转头看她,眼睛里都是炽热。

  「你不急吗?」

  「我、我、我……」哪有人这么问的,光天化日之下耶!他羞也不羞?

  「你不想花多一点时间去仔细挑个好看的戒指吗?我甚至觉得只用今晚的时间挑还不够,你居然说不急?」

  戒指?什么戒指的……等等!戒指?!

  「你要带我去买戒指?!」她捧颊大叫。

  「不然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他不解了。

  王攸贞瞪他,「你不是要带我回家?」

  方畅一怔,望着她说完后羞愤得要命的表情,笑了。

  「带你回家『做某些事』当然是一定要的。不过现在,我比较想在你手指上套上戒指。」

  「啊!你故意害我会错意!」她着恼的指控。

  方畅坏坏的笑了,可是马上又一本正经的道:

  「好吧,既然你对戒指没兴趣,那我们提早回家去『做某些事』吧!我也不勉强你。」

  「方畅!」她着急又气愤的大叫,手很痒的开始槌人。

  「嘿,我都听你的,你也生气?」他左闪右闪,跑给她追。笑得好可恶。

  「你不要跑!可恶!你就爱欺负我!」她跺脚嚷叫。不追了!

  「好好好!那你说,你是想回家呢?还是去买戒指?只要你说,我都依你。」他跑回来,将她拉进怀里啄吻她翘嘟嘟的小嘴。

  她瞪他,想给他一个好看的。很想、很想。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她气呼呼的叫。

  「那你要什么?」不让她挣扎开,他将她抱得好牢。

  「我要——」她抬高下巴,很高傲的看着他。

  「要什么?嗯?」他笑看她,眼神好亮好温柔,眼里满满的全部都是她。

  「我要——」她嘟嘴,终究是舍不得给他什么好看的,他是她最心爱的人呀。「我要你好好跟我求婚啦!」

  方畅闻言又笑了,为了她眼中的不甘心以及浓浓的爱意。因为爱他,很爱很爱他,所以宁愿被不甘心啃噬,也不想让他吃上一点苦头的。这个傻呼呼的、他心爱的小女人呀!

  他放开她,在她不解的注视下,退了一小步,然后在她身前单膝下跪,双手虔诚的拉住她的小手,向上望着她,温柔而慎重的问着:

  「王攸贞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一怔,整个人不自禁的发抖着。他……在跟她求婚耶!方畅正跪在她身前跟她求婚耶!

  「我愿……」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心里在狂叫,可是眼泪来得太快,教她发不出声,所有声音都哽在喉咙里。

  方畅眼中也涌着满满的感情,当然是知道她的答案的,但也仍是忍不住逗她:

  「怎么不说完呢?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跪在算盘上,所以你觉得诚意不太够?不想太爽快的回答我?」

  「你胡说什么!」她笑骂,将他拉起来。如果连求婚的跪姿她都舍不得让他跪太久,又怎么舍得要他去跪算盘?

  「你还没说完。」虽然是知道她心意的,但她刚才没有把标准答案回答完整,他还是很介意。

  「说完什么?」她故作不解,转身就要走。

  「王、攸、贞!」他咬牙低吼,蓄势待发。

  这次换她脚底抹油了。溜!

  「你还敢跑!」方畅叫着,两三下就把她手到擒来。

  「啊!不敢了不敢了!不要搔我痒啦!」她不断告饶。

  「说不说?说不说?」开始逼婚了。

  「我说我说!」她喘气大叫,并挥着手上的白色公文包宣示投降。

  两人额抵着额,又笑又喘的依偎。天色已经好暗了,可是却不妨碍他们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彼此。

  「说呀。」他催促着。

  她好依恋的看着他,如他所愿,也如自己心之所愿的说了——

  「我好爱你,方畅。我只想嫁给你,我要当你的妻子。请你娶我好吗?」

  方畅笑了,吻住她的小嘴,允诺她说出的种种恳求。

  同时也是他的恳求,关于幸福。

  报恩,很难。幸福,却是很简单。因为爱上方畅是件太容易的事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的,王攸贞晕晕然的想。

  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方畅愉悦地想。

  还有还有——

  有一群饥肠辘辘等到半夜十二点的人们也不会忘记这一天的,他们一边火大、一边磨刀霍霍的想。

  【全书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08-26
有时是这样的.    
海上升明月,霞光万物声;青山依旧在,跃试照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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