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天做了一件很卑鄙的事情,而且还是在闹市区里偷偷做的,为了掩人耳目,我一直把这件蠢事隐藏在心里,谁知道过去这么久了,始终无法让我释怀。
那天早上,我在一条马路旁边走着,忽然发现一张一角钱的纸币,乱糟糟的躺在路面上,看上去已经躺很久了。上面还沾着一点点污泥,好像被鞋底踩过一样。我捡起来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张命运多舛的纸币已经烂了,用手轻轻一捏就成了两半——它在这条马路上肯定已经孤独的躺了很久了,风吹日晒雨淋,每天还要经受无数只鞋底的踩踏,无数只车轮的碾压,受尽凌辱,竟然没有一个过路人愿意将它轻轻拾起,直到我这个流氓的出现,它已经破了。
一张一角钱的纸币对于一个人有多大意义?自然,对于我这样的烟鬼来说,它连一支最起码的香烟也买不够,所以它掉在路上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由于人的高傲、狂妄,自私、自大,以及虚荣与冷漠,最终只能导致那张掉在马路上的一角纸币烂在尘埃里。
平时我们在外行走的时候,很少会对那些丢弃在路边的小钱看上一眼,就更别提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弯腰把它捡起了。在这时候,我们平时总是在人前自吹自擂的那些美德与勇气,就像碰上钉子的气球,马上泄了气,无影无踪了。好像对路上掉的一角两角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气,视若无睹,那才是现在人应有的风度,不然,那岂不是成了乡巴佬的习气么?见钱眼开。
想到这里,我在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我在人群众多的场合偷偷扔下一张百元钞票,那么这些平时对一角两角都看不上眼人们,在面对这张“无主”的百元大钞时会做如何反应呢?我想到做到,马上开始实施我的阴险计划。那天中午,我一个人若无其事的走进一条热闹的步行街,当时正是行人特多的时候。我先踩点,看了看周围环境,感觉在这里行事再适合不过了。于是我走进人群当中,将事先已经准备好的一张百元钞票,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扔在街面上,然后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悄悄的溜到一个角落里,点上一支烟,在那里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女子,看她的举止打扮像极了一个很有修养的职场女性,至少也是一个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当她发现了这张丢弃在地上的钞票时,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的光芒,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停了一下。就在我期待着她会俯下身去捡起的时候,她却迅速瞄了一下周围的人,感觉不好意思,迈开脚步走了。估计她也很想探究一下其他人在面对这张钞票时的表现吧,走了几步远就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刚才驻足的地方。
仅仅过了一分钟,在那张可恶的百元大钞的旁边,我就见了好几个像那女子一样的情形;其中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明显露出了贪婪的眼神,可能碍于大白天及众人目光的威力,他还是没有勇气为了那一百元而在大庭广众之下俯身折腰,最后恋恋不舍的走了。
足足有两三分钟,我在那张钞票旁边就见够了人心百变、世态万千。无论他们平时在社会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在人前装饰得多么高尚,正经八百,道貌岸然,但在他们共同面对那张不知从谁的兜里“丢失”的一百元的纸币时,仅仅是一瞬间的变化,都足以流露出他们原来的本性——都没有逃过我这个千古罪人的法眼。通过他们脸上及身体上的细微变化,我就看透了他们隐藏在衣冠楚楚外表下的本来面目。
在这种情形下过了几分钟,都没人敢去大胆的捡起那张百元钞票后,我就不想再让它痛苦的躺在街面上了,也不想别人再次因它而上演尴尬的一幕,更何况对于起先那张因无人问津津而毁灭掉的一角纸币,我也已经为它报了仇。通过这一次小小的恶作剧,我也已经领略了所谓人性的另一面。所以我打算上前去从容的捡起我的钱离开这里,因为我已经满意了。然而就在这时候,我见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衣着打扮像一个农民,他竟然上前一脚就踩住了那张钞票,然后一路擦着路面一直擦到街角那边,终于俯下身去捡起脚底下的钱,装进口袋里走掉了。我惊诧的目睹这一过程,也不知道那张可怜的纸币到他手里时是不是已经千疮百孔了,也不想再次尾随着他看他是否把捡到的钱送到警察局。
我就此损失了一百元。
但我也这样想,现在我们的周围不正时兴搞什么什么所谓的调查么?如果有哪位社会学家,或团体或个人,想搞一个与这方面有关的调查,我建议他们不必为此而兴师动众,费力劳神,只要找一个人多的公共场合扔下一百元就行了,一切都能调查个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