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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易经典-《大唐双龙传》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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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648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八章 洛南之战
      二十辆可挡敌人箭矢,掩护己方箭手,被兵士戏称为木驴的车贲轀车,在正南长夏门内的广场列阵,等待夜色的来临。
  这种战车形如有轮的活动房屋,顶尖作人字形,覆以经药制的生牛皮,耐火坚固,投石也莫奈之何。

  另外还有过百辆“虾蟆车”,其实只是普通的运货手推独轮车,特别处是装有防箭板,保护推车的士兵,上面满载泥石,可直接推入壕中,大幅增加填壕的速度。

  组织起来的居民不住把沙、石、土包送至长夏门两旁,堆成几座小山,待行动时让战士借木驴掩护,运往城外填壕。

  最具杀伤力的还是从城头运来的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重型大飞石,这批超级战具只要能越过壕堑,可对敌人木寨生出庞大的破坏力量。

  九千战士布阵广场上,分为三队,每队矛盾手一千,乃箭手千五,骑兵五百。人人均对此趟出击充满希望,故士气昂扬,蓄势以待。

  在他们心中,徐子陵如同寇仲的替身,乃无敌的象徵。

  王世充、杨公卿、王玄应、王玄恕、麻常、段达、单雄信、邴元真、跋野刚、宋蒙秋和徐子陵集中在长夏门城楼上,从城琛遥观城外敌军动静。

  除正对南门里许外的敬寨是建于小丘高地,左右两寨处于平地上,只靠深壕木栅作防御,不过若不能先攻陷高寨,被高寨敌人出兵突袭,则动辄有败亡之危。

  王玄应叹道:“早知先把这山丘铲为平地,今夜之战将轻松得多。”

  王世充不知是否因他失掉虎牢不满至今,皱眉责道:“这些话说来有甚么用,想方法攻克此三寨才是积极的态度。”

  王玄应只好闭口不言。

  此时郎奉来报,北面安喜门、东面上东门和建春门的突击军均准备就绪,此三军各三千人,装备与枕兵长夏门的主力突击军全部相同,规模却是主力军约三分之一,属牵制性质。

  杨公卿道:“我们并不急于劫寨杀敌,用的是疲其兵、乱其阵的战术。”

  众将无不领首同意,填壕是第一步,按着须粉碎敌人的反击,守护被填的壕堑。

  横亘在长夏门外二千步处是长达两里,相隔百丈约两重深壕,各宽两丈深一丈,第二重壕非是连续不断,而是各有两个宽约丈许的缺口,敌人可从缺口通往壕堑的另一边。

  在外围的壕堑后有十二座三丈高的木构箭楼,每座四周堆放高及人身的沙泥包,大唐战士在沙泥包的掩护下日夜轮番守卫,部署有投石机和重型弩箭机,成为坚固的防御点,配合三寨可互相往来的援兵,在防守上确无懈可击。

  其中四座箭楼位于长壕两端,每端两座,以环形短壕围护,出口设在正南方,与左右两寨紧密呼应。

  洛阳南面三门长夏、定鼎、厚载的对外通路,全被壕堑、战楼重重封锁。

  在西沉的红日映照下,敌寨附近活动频繁,马队步兵轮番巡戈,从洛阳流出的伊水被敌人以尖木锁河,封锁线后河岸高处部署有箭楼和投石机,城里城外笼罩着一触即发的战争气氛。

  王世充问道:“子陵此刻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卓立王世充旁,正凝神观察敌方规模最大的高寨,悠然道:“寨门飘扬的旗帜有‘卢’字,代表对方哪位将军?”

  单雄信答道:“应是李元吉的心腹大将卢君谔,此人是唐军著名悍将,最擅冲锋陷阵,在攻打关中时立下大功,今趟随李元吉东来,是元吉军的行军总管,李元吉派他来镇守南面,可见对这条战线的重视。”

  徐子陵微笑道:“今晚我们只填第一重壕堑,然后学他们以沙泥包结阵坚守第二重壕堑以抗敌军,只要能稳守两道壕堑间的通道,敌人将徒呼奈何。麻将军有甚么高见?”

  麻常先谦虚两句,才道:“我们左方有伊水之险,所以只须全力对付前方攻来的敌人。敌人或会从右方沿壕来攻,我们可于厚载门和定鼎门各布骑兵千人,以厚载门的骑队断来袭者去路,定鼎门骑队施以拦腰冲击,填壕军的千五骑则可迎面反扑,如此可策万全。”

  众人点头称善,王世充也认为没有问题,道:“就依诸位提议,入夜后我们发动攻势,给李元吉一点颜色。”

  众人应诺,士气昂扬,自被唐军围城后,直到此刻王世充手下诸将始重现生机。

  徐子陵更感到他留在洛阳是正确做法,否则洛阳被破,一切休提。

  出席晚宴的有虚行之、陈长林、宣永、洛其飞、卜天志、陈老谋和刚从梁都赶来的任媚媚。

  酒过三巡,洛其飞首先向他报告刘志成的事,道:“那小子因受不住一位青楼红妓的引诱,迷倒她身上,此女挥霍无度,又爱流连赌场,累他债台高筑,给香玉山一个手下乘虚而入,以重金收买。更力陈我军末日即临,若效力香玉山,日后富贵无穷,遂为奸人作伥。”

  陈老谋怪笑道:“摆明是香玉山布下圈套,美女加财宝,确没多少人抵受得住诱惑。”

  洛其飞道:“那小子坦承眼见我们梁都水峡之战大获全胜,深感后悔,但却被人威胁,不得不硬着头皮干下去。此事是我用人不当,请少帅降罚,否则其飞心中难安。”

  寇仲从容道:“不是你用人不当,而是可用之人不多,不得不把以前彭梁帮的班底移拨过来应急。这代表我们须进行革新,不过这种事急不来,以后若有疑惑,可与虚军师商量,听取他的意见。”

  任媚媚正容道:“香小子太清楚我们,兼之他在彭梁余党仍众,幸好我同样对他了如指掌,此事交由我办,保证可把香小子的人清除,并关掉所有与香小子有关系的青楼赌馆。”

  虚行之道:“香家曾在彭梁盘据多年,势力根深蒂固,且与民生息息相关,故此事虽势在必行,却须按部就班,行动不宜过激。”

  寇仲同意后,问洛其飞道:“要胁刘志成的人是何方神圣?”

  洛其飞道:“是一个叫韦清的济商,他的酒供应彭城、梁都和兰陵三城,不属任何帮会,却与巴陵和彭梁两帮一向保持良好关系。他向刘志成定期供应信鸽,信鸽放出后从没有飞回来,连志成那小子亦不晓得信鸽飞往何处。”

  卜天志道:“刘志成是否肯和我们合作?”

  洛其飞点头道:“他刚才在我面前立下毒誓,保证衷诚合作。只求我们饶他狗命。”

  寇仲欣然道:“他的性命仍在我们手上一天,这贪生怕死的家伙就不得不乖乖听话。待我们研究清楚该如何行动,再利用他发放假消息。”

  宣永道:“只是假消息怕仍未能今李世绩上当,必须配以连串行动,让李世绩以探子收集的情报印证假消息,李世绩始会确信不移。”

  寇仲道:“假设李世绩确信我们会挥军逆河攻打开封,他会有甚么反应?”

  陈长林道:“若我是他,会以逸代劳,到我军兵临城下,才以优势兵力截断我们退路,摧毁我们的水师船,然后与我们正面交锋。有李子通作前车之鉴,唐人对我们的飞轮船当有充分防备。”

  寇仲点头道:“这确是能想出来的最高明战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绝占不到便宜。他奶奶的熊,有甚么更好的计策去对付呢?”

  任媚媚娇笑道:“少帅不是说过兵书有云,甚么攻其所必救,有甚么是李世绩非救不可的?”

  寇仲拍腿叹道:“给任大姐一言惊醒梦中人,我们就使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保证能教李世绩没齿难忘。”

  入夜后,城南守城军首先发难,放下长夏门的大吊桥,两千盾矛手首先冲出,在城门左右结阵。这个兵种以防守为主,高盾可挡箭矢刀剑,长矛不怕敌骑冲击,最大的用处还是向射手提供掩护,在战场上发挥出强大的杀伤力,进可攻敌破阵,退可结阵稳守。

  接着箭手出城,在号角声中左右各一千的矛盾手整齐一致地在领兵将士吆喝中往前移百步,让三千弓箭手冲出,集往矛盾手阵后,变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后者分作三排,前排为射程较远的弩弓手,后两排为强弓手。

  再一遍鼓响,最后一队突击兵从城门冲出,又形成矛盾手在前,弓箭手居中,突击军处后,迅速在城门外二百步处结成中阵,形成完整的阵式,中军在前,左右两军护卫两翼。

  此时敌方三寨警钟鸣响,一队队唐军分从三寨开出,在案外布阵待变,行动快捷而不乱,尽显唐军高效率的机动性和训练有素。

  徐子陵、麻常和杨公卿于此际各领骑兵出城,横列三阵之后,以千五人组成的骑兵阵遮挡敌人视线,不让敌人看到从城内开出的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大飞石,还有二十辆木驴车及过百辆虾蟆车。

  五千城民被组织起来,不断把沙泥包送往城外。

  徐子陵遥观敌阵兵员调动,正不住增援第二重壕堑边沿虚的箭塔阵地,敌方三军以由卢君谔亲自率军的军队兵力最强,达一万二千之众,其他左右两寨之军,兵力在六千人间,加上守护十二个箭塔阵的唐兵,他们眼前唐军总兵力接近三万人,是他们兵力的四倍。

  杨公卿道:“唐人左寨的领军是冯立本,右寨的领军是秦武通,都是李元吉的心腹将领。”

  对手是李元吉而非李世民,徐子陵心中顿安,问道:“卢君谔的兵员分作前后两阵而非一般的二阵或六阵,算否不依常规?”

  麻常解释道:“这是阵法,分军为前后两阵,每阵再分前中后三队,以长枪居前,弓手居次,弩手列后,当我们攻击他们,前列的枪手蹲地迎战,起立者斩,故不得退;次队弓手跪地迎战,后面的弩手站立发射。当前阵箭矢射尽或伤亡过重时,前阵撤后,以后阵更代,故名之为阵。阵利守不利攻,不易攻破。”

  徐子陵点头道:“原来如此,可知李元吉是严令手下以堵截围困为主,不让我们破围往与夏军会合。有甚么方法可令卢君谔真的相信我们是要突围而去?”

  杨公卿道:“在眼前敌军重重围困的情况下,能勉强突围的只有轻骑兵,倘若我们在骑兵调动上用点工夫,当可骗过敌人。”

  徐子陵道:“此法留待日后之用,今晚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填平第一重壕堑的一段,以大飞石摧毁等二重壕堑的两座箭塔,设置能与敌人隔壕对峙的稳固土泥包阵地,便是大功告成。”

  一声令下,号手吹响号角,由跋野刚率领的中军,开始往第一重壕堑推进,左右两军随之移动。

  左军领队是单雄信,沿伊水西岸推进;右军领队段达,西面虽空空荡荡的无险可守,却有定鼎和厚载两门内的伏兵呼应。

  在定鼎门和厚载门后严阵以待约两队千人骑兵团,分由王玄恕和孟孝文两人率领。

  徐子陵的骑兵队亦缓缓前移,二十辆木驴车随后,每辆木驴车内藏工事兵各五十人,负上运土填壕之责。

  十挺八弓弩箭机和五台飞石夹杂在骑兵丛中缓缓而行,城外战云密布。

  敌方战鼓齐鸣,震动城南外的伊洛平原,敌方高寨冲出一队近二十人的骑兵,来到卢君谔的阵后方。

  卢君谔的主力军开始移动,往第二重壕推进,支援壕沿正对长夏门的两座箭塔阵。只要能顶着守城军的反攻,唐军可从第二重壕的缺口切入,对越过第一重壤的守城军拦腰施袭。

  大战一触即发。

  寇仲在内堂苦思的当儿,虚行之和陈老谋求见,三人围桌坐下,陈老谋道:“刚才我和虚军师研究战术,虚先生提出几点顾虑,我认为他该直接向少帅说出来,故硬把他扯来见你。”

  寇仲闻弦歌知雅意,心知虚行之定是有相反意见,却不敢在众人面前提出,所以在私下向陈老谋说,希望由陈老谋提醒自己。欣然笑道:“军师有甚么意见,可坦白说出来,我寇仲岂是王世充般胸窄不能容物之辈。”

  虚行之尴尬地应是。

  陈老谋道:“据我们掌握的消息,那收买刘志成的济商韦清,把两只信鸽交给刘志成后,连夜离开陈留,不知所踪,虚先生认为此事大不简单。”

  寇仲愕然望向虚行之。

  虚行之道:“李世绩不但才智过人,且经验丰富。上赵少帅运粮往洛阳,被唐军缀上,以少帅的精明,岂会不起疑心,必彻查内奸。我就怕李世绩早猜到少帅能揭破刘志成的勾当,将计就计的反过来对付我们。”

  寇仲皱眉道:“我们今趟能这么快揭穿志成,是有点幸运成份,李世绩怎会晓得?”

  虚行之道:“我们的对手是狡猾有名的香玉山,他不可能在此事上没有后着,他既能收买志成,亦可收买其他人。说到底我们少帅军仍未能上下如一,意志不坚定的人很易被香玉山乘虚而入。假如志成的手下中真有这样的人,志成忽被扣押,改以别人代他职务,那志成内奸身份被揭破一事,对敌人再非秘密。”

  寇仲一震道:“军师的思虑确比我更缜密,唉!现在该怎办才好?我们螳螂捕蝉的大计岂非行不通?”

  陈老谋道:“此事可从详计议,我们先假设虚军师猜测正确,另行计中之计,说不定仍可教李世绩吃上大亏。”

  以寇仲的才智,仍感有点吃不消,头昏脑涨的喃喃念道:“计中之计?有甚么计中之计呢?”

  虚行之道:“文原正领一军五千人从东海开来,如部署得宜,或可成为奇兵。此事交由属下办理,我不但要骗过可能的内奸,还要骗过香玉山布在我国境内的探子。”

  寇仲首次感到香玉山对少帅军的严重威胁,点头道:“此事就交由先生全权主理。”

  陈老谋道:“军师还有两个提议,均是针对若窦军兵败,我们少帅军的应对后着。”

  寇仲大喜道:“我正为此不能安寝,先生有甚么好提议?”

  虚行之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跋爷临走前,曾拉我到一旁说过几句话。”

  寇仲一呆道:“他说甚么?”

  虚行之道:“他说若少帅不放弃与窦军会师虎牢的想法,不待洛阳城陷,我们少帅军将先一步守不住自己的阵地。”

  寇仲整条脊柱凉飕飕的,因他确是一直暗里持有这种想法,认为无论窦建德对他如何,基于江湖义气,他绝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被李世民摧毁。

  他又记起跋锋寒的话:“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

  战争正是这么一回事。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49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九章 刀法入兵
      虚行之道:“跋爷还有一句话,他说若你们少帅能将刀法纳于兵法,那李世民也不是他的对手。”
  陈老谋拍案叫绝道:“小跋的看法非常精到。”

  寇仲沉吟道:“我先以兵法入刀,假如能再以刀法入兵法,那岂非少帅军将像我的井中月般锋利灵动?他奶奶的熊,这么好的意见为何不早点直接向我说?”

  虚行之低声道:“跋爷指示,要到你不惜一切的攻打开封,才可把他的看法向少帅坦陈。”

  寇仲双目红起来,深切感受到跋锋寒这铁汉对自己的爱护和关怀,竟改变一向“当头棒喝”的作风,通过虚行之的口慎重向他提出忠告,用上如此心思,效果更彰显鲜明。倘若用兵如用刀,彼此刀锋相向的时刻,确无突厥人一向鄙视的“妇人之仁”存身之所。

  虚行之的声音继续传入他耳内道:“夏王现在对少帅以已生怀疑,少帅若依原约试图进军虎牢,会令夏王误会宋缺大军已到,在不明白少帅苦心下,说不定会闹出甚么岔子,对双方均有害无益。”

  陈老谋插口道:“虚军师之言有理,我们是宜守不宜攻,李世积非是等闲之辈,且得香玉山暗助,我们实不宜冒险出击。”

  寇仲深吸一口气,清醒少许,茫然道:“我们确不宜妄动,否则若窦重兵败,我们回陈留之路肯定会被李世积截断,两位还有甚么更好的应付办法?”

  虚行之沉声道:“挖地道,取襄阳。”

  寇仲虎躯剧震,完全清醒过来,重覆虚行之说的话道:“挖地道?取襄阳?”

  陈老谋邀功道:“挖地道这一招是我想出来的,这方面我是专家,由我主持,少帅可以放心。兼且少帅给我的鲁妙子机关学遗卷中有一章 讲及‘竖井平卷法’,说的就是如何能挖出既深且长的地道,只要挖出三条地道,洛阳城陷时我们可迅速逃走。”

  寇仲点头道:“现在洛阳如同在我们控制之中,要挖地道绝无问题,谋老的提议确实可行,谋老须多少人手?”

  陈老谋道:“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挖出三条深、阔、长直通洛阳城外的地道,不但要特制的工具,还要熟练的工匠,我可从手下人中精挑年青力壮者一百人,少帅再拨百名壮丁来助我,老谋有把握在一个月的光景完成挖出三条地道的壮举。”

  虚行之道:“眼下的形势,少帅纵能成功于洛阳城破之时安然逃离洛阳,往东退回陈留亦是自投罗网,唯一方法是逃往南方找寻立足点,假若能抵达水路四通八达的襄阳城,可经汉水入淮,顺流乘船往锺离,采迂回路线返梁都,且可引得唐军千里追击,缓和陈留所受的压力,一举两得。”

  寇仲皱眉道:“襄阳?”

  虚行之道:“襄阳虽非通都大邑,却位于汉水中游,西接巴蜀,南腔楚,北襟河洛。若不夺襄阳,少帅东还亦被开封唐军拦截,那时前无进路,后有追兵,形势危矣。”

  寇仲问道:“襄阳现时情况如何?”

  虚行之道:“据其飞的情报,襄阳在十多天而被李世民大将罗艺攻克,朱粲、钱独关当场被擒,给押赴关中,双方均死伤惨重,襄阳护城河被填,城墙毁破多处,没有几个月时间休能修复,所以我们若于此时纵锺离攻其不备,趁唐室水师全集中在洛阳、虎牢和开封三地,无力捍卫水道,我们有很大的成功攻取机会。但攻取襄阳的日子必须拿捏精准,过早则唐人有充裕时间反击,过迟则无法配合少帅从洛阳撤军。”

  陈老谋接口道:“攻打襄阳一事的成败全在保密,所以必须小心部署,此事最好交由军师负责。”

  寇仲沉声道:“假若出乎我们料外,胜的竟是窦军又如何?”

  虚行之答道:“那少帅仍须立即撤离洛阳,否则窦建德可能翻脸无情,不让少帅离开,来个瓮中捉鳌。人心难测,少帅虽以诚待人,却未必能得同样回报。”

  寇仲想起窦建德命刘黑闼留守大后方,很可能真个早有这样一条先破唐军,再歼少帅军的计划。

  同时亦看到自己这位首席谋臣,不单才智过人,更通达人情世故。他偕陈老谋来劝自己,因后者与他相识于微时,半师半友,即使指着他寇仲鼻子臭骂他也只余恭听的份儿。

  叹一口气道:“你们有把握一边守着陈留、梁都,另一边出兵攻夺襄阳吗?”

  虚行之道:“这十多天来我们日夜不息的加强陈留和梁都城防,沿岸增置堡垒,加上有飞轮船捍卫河道,李世积兵力虽在我们一倍以上,仍没能力在短期内攻克陈留,冲破我军北面战线。少帅返回洛阳,李世积势不能坐视,只要我们战术得宜,在少帅的指挥下,彼此配合,应可狠挫李世积,彼消我长下,一天窦军对唐军威胁未除,少帅将无后顾之忧。”

  寇仲暗里再叹一口气,自己是为窦建德着想;跋锋寒是为他寇仲着想;虚行之和陈老谋则着眼少帅国的荣辱存亡;其间自是矛盾丛生。自己既为少帅军领袖,自应把追随他的人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绝不能因一己之私,把少帅国推进险境。虚行之最有说服力处是指出与窦建德会师乃他寇仲一厢情愿的想法,窦建德未必领情,极可能适得其反。

  此时洛其飞匆匆而至,只看他神情,便知有急事来报。

  城外喊杀连天,战况激烈。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反覆交战,攻城军和守城军仍是争持不下,双方互有死伤。

  卢君谔不愧为身经百战的唐室名将,没有中麻常之计,分兵从厚载门方向沿壕攻来,令埋伏在厚载、定鼎两门后的二千骑兵动弹不得。

  唐军集中全力硬撼已成功填满第一重壕堑,越壕强攻第二重壕堑外沿处两箭塔阵地的守城军。

  由卢君谔率领的高寨主力军全体迫至第二重壕南沿,以箭矢配合两处阵地的强弓投石机,硬拒守城军于隔壕外,令守城军无法推前,更无法填壕。

  另两寨的敌军轮番从第二重壕的缺口由右侧向越壕的守城军冲击,粉碎守城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两座箭塔其中一座被大飞石摧毁,另一座着火焚烧,可是在土泥包堆起护墙后的士多座投石机仍发挥庞大的杀伤力。

  箭矢漫空,有来有往。

  徐子陵方面约二十辆木驴被石头击破有之、抵不住火箭焚毁有之,只余五辆仍在撑场面挡箭矢。幸好十挺八弓弩箭机仍有七挺完好无缺,以之阻挡从侧攻来的敌人,力能穿透对方盾牌至乎挡箭车,发挥出防敌阻敌的重要功能。

  尚未被毁约三门大飞石,集中攻击敌方泥石包阵地,成为能威胁对方投石机的超级武器。

  当攻往第二重壕的唐军矛盾手和弓箭手再一次被迫退,唐军从侧攻来的步骑兵亦潮水般退走。

  徐子陵见机不可失,一声令下,率领手下千五骑兵锲着敌人杀去,他左手持盾,右手持枪,一马当先,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催得座下万里斑快似旋风,敌人退兵只能及时射出两轮箭矢,便给他赶上,长枪到处,敌军人仰马翻,阵势大乱。

  乱势像波浪般蔓延,瞬时间影响整支从缺口撤往第二重壕外的唐军,徐子陵身后紧随的骑兵蜂拥杀至,敌人坠壕者有之,侥幸撤出缺口者则四散奔逃,乱成一片。

  杨公卿和麻常见已占先机,指挥第二队己军补上前军位置,向敌人阵地作出新一轮的攻击,务令卢君谔的主力军压力骤增,难以派兵迎战从缺口杀出的徐子陵和千五精骑。

  敌方左右两寨见势不妙,分别派出两支二千人的骑兵队,赶来堵截徐子陵从缺口破出的骑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机动性强的骑兵队才能克制对方骑兵,否则若让徐子陵纵横战场,从侧翼或后方袭击卢君谔守壕的主力军,后果不堪想像。

  虞君谔的反应深合兵法,亲率三千骑兵在守壕军左侧布阵,以逸待劳,只要徐子陵胆敢来犯,就施以迎头痛击。

  一时蹄声轰鸣,杀声震天,把战况推上激烈的高峰。

  徐子陵首先闯出缺口,心念电转间,猜到敌人战略,假设他不顾一切的冲击卢君谔比他强大得多的主力军,后路一旦被另两寨赶来的骑兵截断,他们将变成孤军,有死无生,恐怕没有一个人能从缺口退回去。

  就在此时,一人不知从何处窜出,如飞般从远处往卢君谔的骑兵阵掠去。徐子陵的眼力何等厉害,一瞥下认出是跋锋寒,忙放弃退兵的念头,狂喝道:“随我来!”

  领着千五骑兵,往三千步外的卢君谔冲去,只要把卢君谔方面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他们身上去,跋锋寒将有机可乘。

  此时东面两门的守城军开门出击,他们的任务是填壕而不守壕,作用在牵制李元吉的帅军。

  由于敌人预测不到守城军会从何门出击,兼之城外各方都须有足够防壕守壕的力量,所以唐军总兵力虽在守城军数倍之上,却只能各守一方,难对友军施援。

  战争终到决定性的时刻,若徐子陵和所率骑兵全军覆没,洛阳将不战而溃。

  洛其飞一口气地说道:“窦建德拜孟海公、徐圆朗为帅,水陆并进,以舟运粮,于七天前沿黄河逆水而上,号称三十万大军,先陷管州,继而取荥阳及附近十多座县城,至虎牢东原安营下寨,并在板渚筑营,作为临时指挥部。”

  虚行之和陈老谋听得目瞪口呆,窦建德竟能在数天内攻陷管州和荥阳两大重镇,实教人不敢相信。

  寇仲一颗心却直沉下去,叹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李世民故意放弃虎牢东面诸城,以骄敌之心,更使夏重深入敌境,运粮线拉长,同时粮食吃紧,不但须供应庞大的军队,更要照顾诸城县的百姓,李世民会带走所弃诸城镇中每一粒米粮。”

  陈老谋变色道:“李世民真狠,能放能收,窦建德确非他对手。但夏军那来三十万之众?”

  洛其飞道:“窦建德援洛大军应不过十五万人,分兵守卫管州和荥阳后,能上前线的当在十万人间。”

  虚行之道:“李世民除弃守管州和荥阳外,还有甚么行动?”

  洛其飞答道:“李世民把围洛大军一分为二,留下十万人交予李元吉指挥,以屈突通、卢君谔为副,续围东都,自己则率领五万军,移师虎牢,据闻李世民和窦建德曾交锋,窦建德吃了大亏,死伤过千,手下骁将殷秋和石瓒更被生擒,此仗令窦建德再不敢遽进。”

  寇仲恨不得立即赶往板渚,助窦建德大战李世民,却知道只能白想,万般无奈下惟再叹一口气。

  陈老谋道:“这么看,窦建德的处境相富不妙。”

  虚行之道:“若他肯坚守板渚,李世民尚奈何他不得。”

  洛其飞道:“救兵如救火,洛阳城破在即,他怎可留守板渚?”

  寇仲苦笑道:“他更怕宋缺大军北来,先他一步进驻洛阳,故他决不会屯兵不前,即使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李世民也可遣兵包抄窦建德后方,断他粮道,再以水师封锁大阿,迫窦建德出击。”

  虚行之倒抽一口凉气道:“少帅看得很准。”

  此时手下来报,杜伏威求见,寇仲那想得到老爹竟曾往这种情势下来见他,且来得合时,适逢他在陈留,否则便失诸交臂。怀着又惊又喜的心情出迎。

  迫在徐子陵身后的千五骑兵,敢称是少帅军最精锐的骑队,由五百飞云骑和一千杨家军骁骑组成,从缺口冲出,大有势如破竹之势。

  一马当先朝卢君谔骑阵冲去的徐子陵,终于尝到战场上为求胜利不顾其他的滋味。身后千五骑人人以他马首是瞻,他的决定影响着他们未来有关生死的命运。他可以不为自己着想,却不得不为他们着想。

  而在这血肉横飞的残酷战场上,他唯一该做的事就是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心中不能有丝毫仁慈。

  长枪横搁腿上,抛掉盾牌,徐子陵左手提起柘木弓,右手取箭,与敌人的距离缩短至千步。

  卢君谔与一众手下将领,策骑立在骑阵前方,脸带不屑冷笑,显然认为徐子陵不自量力,前来送死。左右骑士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瞄准徐子陵。茫不知跋锋寒正从火把光芒照耀不及的暗黑里,手执射月弓迅速从他们左方迫近,只差百余步卢君谔将进入他的射程内。

  杨公卿方面没有人明白以徐子陵的性格,怎会贪功至不顾后路被截的深进敌阵,但已没有选择,由跋野刚率领的中军、单雄信的左军、段达的右军,全部迫上前线,以大飞石和强弓劲箭,对第二重壕的阵地和敌人发动最猛烈的远距强攻。

  余下的五十多辆虾蟆车,五辆木驴在杨公卿和麻常指挥下,推近前线。

  因解除右侧的威胁,七挺八弓弩箭机掉转枪头,推赴前线,立时大幅加强守城军对敌人的杀伤力。

  战况攀上激烈的顶点。

  在距卢君谔八百步的距离,徐子陵的箭架到弦上去,把柘木弓拉成满月,心神晋入“由有入无,无中生有”的至境,一箭射出。

  螺旋劲发,比从八弓弩箭发射的箭矢更快更狠。

  卢君谔眼见徐子陵发箭,心中还在嘲笑徐子陵过远发射的当儿,箭矢已来到眼前五丈许处,不但余势未衰,且有更加增速之象。他不愧身经百战的唐室大将,闪电掣出配剑,迎箭疾劈而去。

  “当!”

  卢君谔全身剧震,在马背上猛晃一下,差些儿坠马,劲箭虽被他磕飞坠地,他却整条手臂酸麻痛楚,气血翻腾,浑体无力。

  就在此时,左侧一枝不知从何而来的劲箭无声无息地向他疾射而至,快至连肉眼也难看清楚,只能徒呼吾命休矣,手中虽握着剑,却是无法挡格。

  左右同时惊呼。

  卢君谔魂飞魄散下,待要闪避,偷袭的劲箭透颈而过,带起一蓬血雨。

  跋锋寒大喝道:“少帅寇仲来啦!”

  声闻远近。

  在左右将士不能置信下,卢君谔坠跌马背,“碰”的一声重重摔倒马脚旁草地上。

  唐军骑兵阵立时大乱。

  徐子陵收回柘木弓,提起长枪,挑开几枝射来的箭矢,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凌空跃起,首先杀入敌阵。

  跋锋寒则从侧扑入敌人阵内,强夺一马,偷天剑展开,挡者披靡。

  紧随徐子陵后的千五精骑奋勇杀至,一下子把军心已乱的敌军冲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少帅寇仲”四字确有无比威力,敌人闻之丧胆,守城军却士气大振,杨公卿见敌阵大乱,波及整个战场,忙下令虾蟆车全体推进,把泥石送入壕内,战士城民,均奋不顾身的把沙土包掷进壕去。

  另两寨本要截断徐子陵后路的骑兵,在战号指挥下,忙赶来救援,但已迟了一步。

  徐子陵和跋锋寒在战场会合,领着己军杀入守壕军的阵地,失去主帅又以为寇仲率军来攻的唐军终于放弃壕垫和营寨,四散奔逃。

  守城军越壕攻来,一下子控制局面,在杨公卿的指挥下迎击来援的敌人骑队。

  徐子陵大喝道:“攻取高寨!”

  与跋锋寒领着在洛阳初尝胜果的骑兵,旋风般锲着败退往高寨的敌军,朝高寨杀去。

  胜负已定。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50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章 父子情深
      杜伏威坐在大堂一边靠窗的椅上,手捧香茗,正和款待它的任媚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这位曾率领江淮精锐纵横大江南北的霸主一身便服,惯用的竹笠搁在腿上,自有一种闲云野鹤,独来独往的风采。
  此刻离天亮尚有半个时辰,可是为少帅重的存亡,作领袖的无不以日以继夜的辛勤工作。

  听到寇仲的足音,杜伏威朝从后门进入大堂的寇仲露出一个关切的笑容,道:“寇仲我儿,没怪我来得唐突罢!”

  寇仲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忽然间他真的感到仕伏威是他的父亲。一直以来,他虽开口闭口的唤杜伏威作爹,却始终带些嬉笑成分。杜伏威对他的另眼相看,确令他心存感激。无奈因打开始对杜伏威的坏印象仍是残留难去,例如他强徵百姓入伍,手下良莠不齐、军纪不严等等。但在此刻,一切再不成障碍。

  寇仲急步上前,探手拥抱杜伏威。

  父子之情像长江大河般在两人间激荡滚流,任媚媚悄然退出厅外。

  寇仲热泪盈眶的叫道:“爹!”

  杜伏威压下心头的激动,拍拍他背脊柔声道:“陪爹到花园走走。”

  寇仲点头答应,随杜伏威离开大堂,来到侧园,漫步于星光月照的碎石小径间。

  杜伏威叹道:“仲儿是否撑得很辛苦?”

  寇仲坦然道:“确实非常辛苦。最折磨人是心内的矛盾,我以诚待人,却反被怀疑。”

  杜伏威登上园心小亭,负手而立,目光投往绕亭而流的人工小溪,淡淡道:“你是否在说窦建德?”

  寇仲苦笑无言。

  杜伏威转过身来,凝望寇仲,沉声道:“人心险诈,仲儿不用将别人的作为放在心上。我今晚不远千里的赶来见你,是有要事和你商量。”

  寇仲一震道:“是甚么要紧的事?”

  杜伏威像说着一件无足痛痒的事般从容道:“我决定站在你这一方。”

  寇仲愕然道:“爹!”

  杜伏威耸肩道:“有甚么稀奇,这或者就是甚么望子成龙的心态!”

  寇仲不解道:“可是……”

  杜伏威打断他道:“欧阳希夷见过你岳父宋缺,回程长安途中来找我。哈!宋缺便是宋缺,欧阳希夷未有机会开口,他先一步说出一番话来,令欧阳希夷根本不敢转述李渊的话。你道他说甚么呢?他先分析天下形势,指出李阀内争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而外族则虎视耽耽,一旦外族乘隙入侵,中土将惨被外族铁蹄蹂钢。宋缺的立论无一字离开事实,欧阳希夷还有甚么话可说的。宋缺对李渊的迷恋美色,宠纵李建成极度不满!以宋缺的高傲,怎肯臣服于这种人之下。李渊把自己看高啦!”

  寇仲早知结果,问道:“听爹的语气,对李渊亦非常不满。”

  杜伏威双目精芒闪烁,冷哼道:“李渊设计杀死李密,无情无义,令人齿冷。李密虽非甚么忠臣义士,终是肯向李渊投诚的人,李渊大可不批准地出关,让李密死了东山复起之心。现在却使手段置李密于死地,怎能教天下人心服,且显示李渊没容人之量。”

  寇仲心中恍然,老爹因李密之死,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触,因他和李密处境相同,以后可能遭同一命运。李渊确比不上李世民,换过是后者,必以高官厚禄善待李密,不会把李密投闲置散,甚且暗起猜疑,迫他生出背叛之心。

  杜伏威话题一转道:“仲儿有信心撑到宋缺大军土来吗?”

  寇仲苦笑道:“孩儿正在想办法。”

  杜伏威叹道:“暂时我仍无力分身助你,因为辅公佑公然和我撕破面皮,在左游仙怂恿下在丹阳拥军自立,还和林士宏、萧铣暗结联盟,密谋进犯我历阳。”

  寇仲大讶道:“萧铣不是和林士宏交战吗?”

  杜伏威道:“在李阀和宋阀威胁下,又有魔门中人穿针引线,萧林恢复和好有甚么不可能的。本来我还可与已成唐臣的李子通互为声援;可是李子通却被你打击削弱至再无翻身之力,自身难保,所以找只能依靠自己想办法应付。”

  寇仲比任何人更能深切体会到“自身难保”这句话,就像如今他没有能力助杜伏威的情况如出一辙。

  杜伏威双手抓紧他肩头,低声道:“我在此不宜久留,只是特来把心意向你坦白说出来。由此刻开始,我与唐室再无任何关系。若李世民杀死我的仲儿,我杜伏威必拚死为你报仇,因为寇仲是我杜某人的儿子。”

  在李元吉和屈突通两支援军赶到前,唐军在洛阳城南外最具战略性和威慑力的高寨陷于一片火海中。

  由于最初的战略构思是针对抗衡高寨而设计,岂知事情的发展竟理想至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在城外筑垒固守再没有实质意义,反是出城突击的战术最能发挥效用,所以杨公卿命出城血战的全体人员,于获得丰硕战果后撤退城内。

  虽说可称为大胜,但始终是以寡击众的苦战,唐方当然伤亡惨重,死伤过千,且丧失主将,守城军亦超过二百人阵亡,伤者逾四百,胜果得来不易。

  城南的广场躺满伤兵,由医疗队伍就地抢救。徐子陵和跋锋寒更不停以真气为重伤者行气疗伤,忙到翌日中午,两人才有喘一口气的机会,到一旁坐地休息。

  跋锋寒挨着南门旁的坚固城墙,叹道:“高手对垒,胜负是一线之隔,想不到战场上亦是如此,我那一箭若失手,你和我可能没命坐在这里一边呼吸,一边享受正午的秋阳。”

  徐子陵目光扫过满广场的伤兵和死尸,医疗队伍正陆续把伤者送返城内各处所救治和调息,留下无人理会的残缺衣甲,城头处传来在昨晚立下大功的八弓弩箭机移动的声音,兵员调动,马嘶人叫,忙个不休。

  经过的人均向两人恭敬致礼,神情疲倦中带着掩不住的振奋,可是他却没法融入他们的情绪去。

  战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而他唯一可做的事是在其中浮沉挣扎,希望有梦醒的一天,愈快愈好。每一方的胜利,代表另一方的失败,代表着牺牲和流血,悲伤和苦泪,死亡是无法挽回的损失。

  徐子陵叹道:“我现在心疲力尽。开始时我尚有种为理想奋战的感觉,此刻却是完全地迷失!杀戮是没有半丁点意义,只能显示我们卑劣的根性。”

  跋锋寒苦笑道:“这是你和我或和寇仲的分别,没有人是天生铁石心肠的。可是为了深信不疑的理念,我们必须抛开一切,朝定下的理想目标进发,这是一个谁比谁更强更狠的争锋较量。想想正在你们北疆蓄势待发的狼军,若让他们入侵中土,会是怎样一番局面。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是他们引以为乐的勾当。他们对汉人的仇恨是子陵你难以理解的,正如颉利并不明白我对他的仇恨。相信我,眼前一切转眼即成明日黄花,我们只能为理想坚持下去,直到击败所有对手,理想才可变为现实。”

  城墙外远处不断传来万马奔腾和喊杀追逐的声音,自日出至今,王世充和手下大将轮番从南门出击突袭,务令李元吉无法在洛阳南面取得坚守与立足的据点。

  高寨被毁对围城军是严重的挫折和打击,迫得唐军弃守所有在此力的箭塔阵地,因再无力抵御可从任何方向攻来的敌人。

  李元吉最大的问题是不能抽空固守其他营寨的将兵,所以只能从自己麾下分拨人手加强城南外余寨的兵力。

  屈突通另率五千唐军,在高寨后方布阵,以防守城军从缺口突围。

  徐子陵把晶莹洁白的手伸展在眼前,沉声道:“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可是明白归明白,我这双手已沾满血腥却是不争的事实。只要想想别人的儿子丈夫因我而伤亡,我不但对战争感到厌倦,更对自己感到厌恶。在战场上,每一个人都变成无情的杀人工具。”

  跋锋寒点头道:“战争就是这么一回事,根本不容你去选择,一是杀人,一是被杀,不论杀人与被杀,都是那么无奈和无辜。又试想另外一种情况,败北的是我们,洛阳被李元吉攻陷,李元吉成为洛阳之战最大的功臣,那时在魔门的游说怂恿下,李元吉将成为征东军的主帅,事情若真的如此发展,会是怎样的一番局面?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和追随者残忍,更可能祸及中原百姓。李世民就看得透彻,在战争中非友即敌,要取胜固非易事,要坚持下去同样困难。”

  徐子陵颓然点头,没有说话。

  此时麻常匆匆来到两人身前,单膝跪下道:“我们乘势反击,连番出战,摧毁南城外敌人所有箭塔,敌人闭寨坚守,屈突通则仍按兵不动,我们若能击溃屈突通的部队,敌人围城之势将会崩溃。”

  跋锋寒沉声道:“有使人知会少帅吗?”

  麻常答道:“传信兵在天明前出发往陈留,如无意外,少帅可在黄昏前晓得我们这方面的情况。”

  跋锋寒向徐子陵道:“子陵有何高见?”

  徐子陵却问麻常道:“麻将军怎么看?”

  麻常正容道:“小将本主张乘胜进击,但隐隐觉得这是个陷阱,屈突通可能是奉李元吉命令诱我们出击,经过昨夜苦战,我军人困马乏,暂时难以应付大规模的全面出击。由于敌人军力在我们两倍以上,我们无法摸清楚敌人寨内的真正实力,勉强出击必败无疑。最明智的做法,是希望少帅能及时率军来援,里应外合下,可突破敌人南面的围城军。”

  跋锋寒同意道:“就照麻将军意思办,麻将军最宜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以应付未来的大战。”

  麻常一声遵令,欣然去了。

  徐子陵道:“他肯定不是去睡觉。”

  跋锋寒凝望他的背影,道:“麻常会是少帅军最出色的主力大将之一,只有寇仲方可令这么杰出的人才为他效力,若非李阀出了个李世民,谁是寇仲的对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对寇仲却没你对他那么信心十足。”

  跋锋寒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微笑道:“我们的好兄弟寇仲正从战争中学习和成长;当他变得像我那么狠,当他明白胜利是战争唯一的目的,当他能以刀法入兵法,把他的井中入法用于战略上时,天下将无有能与之匹敌之人,包括李世民在内。问题是暂时他仍不行,做不到我对他的期望和要求。”

  寇仲于黄昏时分收到洛阳城南外激战的消息,大喜下立即召来手下,举行军事会议。

  在内堂少帅军的众领袖围桌商议,与会者有虚行之、宣永、卜天志、陈长林、洛其飞、陈老谋。

  寇仲先公布卢君谔阵亡和高寨被毁的消息,然后询问众人意见。

  宣永发言道:“此实我们求之不得的良机,若我们立即发军洛阳,由于李世民怕我们成功与洛阳守军在城南外会师,彻底摧毁李元吉的围城军,必命李世积尽起手下兵将拦截阻止,我们可一边佯装赶赴洛阳,再另布奇兵伏击李世积的部队,只要避开河道,李世积比我们强大的水师势将用武无地。”

  众人纷纷赞同宣永的提议,只有虚行之眉头深锁,没有说话。

  寇仲讶道:“虚军师似对此事另有看法,何不说出来让大家仔细参详?”

  虚行之道:“若我是李世积,绝不会冒险截击,只须领水师南下直追陈留,我们将首尾难顾,进退不得。”

  任媚媚道:“陈留现在做足防御工事,又有坚寨锁河,配合飞轮船往返巡弋,只要有一万守军,李世积休想能在十月前攻下陈留。”

  虚行之道:“兵者,诡变之道也。如李世积枕兵陈留城外,另派精骑绕过陈留,深入我境攻击仍在重建中的彭城又如何?”

  任媚媚登时语塞。

  彭城位于少帅国核心地带,若给敌人攻占,整个少帅国势将分崩离析,不战而溃。

  陈长林道:“这个险仍是值得冒的,假设我军能溃击李元吉的围城大军,如同截断李世民的后路,我们再往东挺进,与窦军前后夹击李世民,李世民只有仓皇退返关中一途,那时李世积军威胁自解,我们可以安枕无忧。”

  宣永摇头道:“李元吉围城军兵力在六万至八万人间,且有高垒深垫可以坚守,我们若攻之心切,必死伤惨重,一旦成纠缠难解之局,而我们则一座城池接一座城池的被李世积攻陷,实非智者所取,军师之言我们不可忽视。”

  寇仲再次面对有关少帅军存亡的重要抉择,不冒险怕坐失哀机,冒险的话则可能要把少帅军全部赔进去。

  以少帅军在陈留二万许的兵力,根本不足应付两个战场的艰苦剧战。由此可见李世民用兵的高明,遣李世积进驻开封,压得少帅军动弹不得。

  此时手下神色慌忙的来报,道:“发现敌军踪迹,一支唐军在陈留北十里一处山头立营设寨,人数估计在五千人间,该是从开封调来的先锋部队。”

  众皆变色。

  寇仲整个人如入冰窖,脊骨凉飕飕的,有若被人吊悬半空,无处着力。

  他终尝到李世积的手段,占尽先机,不以水师张扬南下,却以奇兵潜来,在最关键的时刻兵逼陈留。不用猜也知其水师大军会陆续开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如何敢分兵洛阳,共享守城军突破南面重围的成果?

  天策府两大名将是李世积和李靖,若非后者与他们关系密切,使李世民不得不令他留守长安。倘让他们一并开来前线,来个钳形攻势,他的少帅军会败得更快更惨。可是眼前给李世积这么耍他一着,登时令他阵脚大乱,攻取襄阳以留退路之计固难以实行,未来的命运更黯淡无光,他该怎办才好?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51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一章 穷途末路
      寇仲当晚连夜动员,亲率三千骑兵趁唐军阵脚未稳,兼主力大军未至之际,突袭李世积先遣部队。他采取的是突厥人的野战战术,旋风般来,四乃八面冲击敌人,令唐军仓卒应战,伤亡惨重下被迫后撤。
  同一时间陈老谋偕二百工事兵在陈长林率军护送下,秘密赶往洛阳。

  翌晨李世积主力大军从水陆两路开至,寇仲举全军以迎,分在水陆与李世积军正面交锋,激战竟日,双方互有伤亡,坚持不下时,白文原约五千骑兵从东海赶至,投入战场,李世积终不支后撤,于陈留二十里外的山头重整阵脚,寇仲亦无余力乘势追击,收兵回城,暂解陈留之危。

  当寇仲与手下对战事作事后检讨时,跋锋寒、徐子陵再率骑兵从长夏门出击,偷袭试图在高地重建营寨的围城军。

  今趟李元吉虽是有备而来,仍属试探性质,看守城军的反应。际此新败之余,唐军士气低沉,即使围城军兵力在守城军一倍之上,由于怕再有其他阵地营寨失守,所以李元吉与跋、徐骑兵缠战半个时辰后,把军队撤走。

  跋、徐不敢追击,怕被左右两寨出兵冲击,故无法扩大战果;事实上他们志不在此,目的只是从陈长林手上接收陈老谋和二百工事兵,护送他们入城,陈长林和手下功成身退,赶返陈留。

  入城后,杨公卿、麻常、陈老谋、跋锋寒和徐子陵在城南的家聚集密议,二百工事兵自有人安排住所起居。

  众人围桌而生,听罢陈老谋掘地道的大计后,杨公卿皱眉道:“此事应否知会王世充?”

  陈老谋道:“万万不可,地道纯是让我们在危急时有退走之路。王世充此人反覆多疑,让他晓得我们有此后着,后果难测。”

  跋锋寒点头道:“此事不但不可让王世充方面的人晓得,也要瞒着我们的部队,免致影响军心,晓得我们不看好窦建德。”

  麻常沉声道:“王世充于城内遍设听井,我们挖掘地道的声音,肯定瞒不过他。”

  地道战乃攻城法之一,既可毁敌城墙,又可让兵员穿地人城突击偷袭。守城者应付之法,是于城内关键位置挖井,内置陶制的地听器,监察地底动静。当年在长安,寇仲和徐子陵进入杨公宝库,给李元吉以地听法发现行藏,差点功亏一篑。

  徐子陵道:“现在城南在我们控制之下,可否接管地听的工作,那便不虞王世充察觉。”

  麻常点头道:“我们形势要比王世充强,若杨公执意如此,王世充只有让步,不过自难免惹他起疑。”

  跋锋寒道:“城南虽是唯一可挖地道处,仍须小心从事,因为我们既可监听地底情况,敌人自可反监听我们。”

  杨公卿点头道:“三国时官渡之战,袁绍挖地道欲袭曹操,却被曹操发现,反在城内挖掘横长的壕堑反击。”

  陈老谋欣然道:“诸位请放心,我的地道法来自鲁妙子薪传,他设计的挖土工具以钻探的方式取泥,能令近在三丈的监听者浑然不觉,杨公宝库就是这么挖出来的。”

  众人大喜,商量妥当行事的细节,由于城南在少帅军全面控制下,挖出泥土的处理等方面均不成问题。

  最后杨公卿问道:“陈公预计地道于何时可完成?”

  陈老谋答道:“我准备在一个月时间内,挖三条平行通往被摧毁后的高寨半里外处的长地道,出口处是一片疏林,紧急时我们可凭之迅速撤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接着的十多天,洛阳和陈留两个战场均战事频繁。

  洛阳方面守城军不断从各门轮番出击,令城外唐军风声鹤唳,疲于奔命。李元吉数度试图重建城南外高寨,都以失败告终。只能凭深堑坚寨力抗守城军。

  寇仲坐镇陈留,与李世积多次交锋,互有胜败,成胶着状态。

  虎牢方面有关窦建德和李世民交战的情报雪片般飞来,寇仲的忧虑亦与日俱增。

  这天黄昏时分他登上墙垛,在虚行之和宣永的陪同下遥观城外敌营,长长吁出一口气道:“若换过另一形势,我会非常感激李世积,他确是位难得的对手,令我军有遇上强手的宝贵实战经验。现在却是被他压得动弹不得,空有满腹大计,而无法付诸实行。”

  宣永和虚行之均有同感。

  此时洛其飞神色凝重的来到寇仲芳,施礼后道:“刚接到消息,李世民派遣王君廓率轻骑千余人,抄袭窦军后方,大破窦建德的运粮队伍,并俘获窦建德手下大将张青特。”

  寇仲失声道:“甚么?”

  洛其飞重覆一趟,听者无不变色。

  自几次交锋失利后,窦建德被李世民阻于虎牢,囤兵板渚不敢出击,双方只有小规模的交锋而无决定性的大战。且以窦军失利为多,早先将士思归,军心不稳。现今粮草被劫,更使军内惊骇的情绪蔓延,形势更趋恶劣。

  寇仲头皮发麻的道:“今趟糟糕透顶,窦军若缺粮草,一是立即退兵,一是冒险出击,不论那种情况,只有利于李世民。”

  虚行之道:“为今之计,是立即撤回我们在洛阳的军队,把兵力集中我国北疆,力抗击败窦军的大唐兵,等待宋阀大军来援。”

  寇仲摇头道:“这只会加速洛阳的陷落和窦建德的败亡,窦建德对我虽不信任,我却不能对他背情弃义。我今晚必须赶赴洛阳,因李世民破窦军后,必回师洛阳,我再引他出击,乘势南下攻夺襄阳,再从水路往锺离;你们只要顶得住李世积,我们非是没有机会守到明年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宣永断然道:“少帅放心去吧!有虚军师为属下筹谋运策,我们心不会有负少帅之托。”

  寇仲勉强振起斗志精神,道:“由现在至明年春,将是我军最艰苦的日子。谚云兵败如山倒,无论情况如何恶劣,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否则如让李世积水师成功突破封锁,南下运河,我们的少帅国将土崩瓦解。故你我两方,均不容有失。”

  三人轰然答应。

  寇仲目光投往城外敌营的鼎盛军容,肩头像负起千斤重担,压得他似无法挺直虎躯;他已走上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往前硬闯,尽人事听天命,看看老天爷是否仍在支持他。

  徐子陵和跋锋寒卓立城垛上,遥观城南外敌人调动的情况。

  昨天一支万人部队,从长安由水路开至,增援李元吉的围城军,由那时开始,守城军即提高警觉,静候李元吉反击的行动。

  自午后开始,李元吉军开始调动,在高寨原地设指挥中心,更在高地前后布阵,集结近三万兵力,且把重建高寨的材料运至高地后方,随时可大兴土木,重设高寨。

  跋锋寒无奈地道:“李元吉终站稳阵脚,我们再难阻止他重建高寨。”

  在夕照的余晖下,李元吉以步兵为主的部队在战鼓声中缓缓推前,直抵被填平的第二重壕堑边缘,工事兵迅速展开清理高地的行动。

  跋锋寒见徐子陵没有答话,探手搭上他肩头,问道:“子陵在想甚么?”

  徐子陵苦笑道:“我在想像明天这边城外的情境,一切会回复原状,过去十多天的努力,战士的伤亡,只是一个曾发生过却对现实起不了丝毫作用的噩梦。战争是否不能避免呢?人们的自相残杀,是否须永远继续下去?自有历史以来,不同形式、不同性质各式各样的大小战争就从没间断过。”

  跋锋寒耸肩淡淡道:“这是个利益的问题。从我们茹毛饮血的祖宗开始,使须为生存与大自然斗争,既要抵受风霜雨雪,更要填饱肚子,或应付猛兽的侵袭,打开始这人间世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天地。到我们的社群国家组织日趋复杂,战争的因由更变得五花八门,有族群与族群间的战争;维护统一与力图分裂者问的战争;统治阶层内部冲突衍生的战争;侵略与抵御者的战争,人心是永无满足的,战争亦不会休止。”

  徐子陵道:“我忽发奇想,问题该在于那遁去的一,故变乱丛生,人心不足。若能把那遁去的一寻回来,天下人人将可和平共处。唉!不过这情况恐怕永远不会出现。”

  跋锋寒点头道:“你这看法虽玄,但我仍能大致掌握你的意思。说到底这是个人心的问题,若每个人都变得和子陵想法相同,该是天下太平。只可惜天下间只有一个徐子陵,我和你已有很大分别,从没有厌战的感受,自幼习惯出生入死的生涯。”

  徐子陵苦笑无言。

  翌晨天明前寇仲避过围城军,抵达洛阳。此时李元吉成功重建高寨,洛阳重陷被封锁围困的局面。

  寇仲先入宫见王世充,与王世充及其将领举行军事会议,当然谈不出甚么办法来,只一致决定死守洛阳,静观其变。洛阳的成败再非由他们主宰,而是决定于虎牢的战场。

  寇仲返回城南的家,颇有心力交瘁的疲倦感觉。

  杨公卿、麻常、陈老谋、跋锋寒和徐子陵齐集宅内,交换别后情况。

  猎鹰无名神态兴奋地立在久别的主人肩头,不时以鹰喙摩擦寇仲的头发,寇仲爱怜地经抚它。

  寇仲交待过陈留的情况后,陈老谋道:“再有两天工夫,第一条地道将可完工,入口在长夏门旁城卫所的地牢,出口在高寨后方的林区,一切顺利。”

  麻常亦道:“地道宽敞坚固,从入口以鼓风机把新鲜空气送入地道,在地道后半截才稍有气闷的感觉。”

  跋锋寒皱眉道:“陈老不是说过要挖三条平行的地道吗?现在动工大半个月,尚未完成一条地道,那还赶得及在一个月内挖三条地道?”

  陈老谋神气地道:“第一条地道需时最久,皆因地底有很多不测的因素,例如遇上石层水道诸如此类。现在我已大致掌握地底情况,可从完成的地道横向发展,同时多段开掘其他两道,使三条地道多处相连,保证可在十五天内完成整个工程。”

  杨公卿提醒道:“三个出口最好有段距离,方便布阵或迎敌。”

  寇仲轻抚无名,沉吟道:“地道能否让马儿穿行?”

  陈老谋坦然道:“恐怕会有问题,马儿肯定受不了里面闷热的空气。”

  寇仲讶道:“你们没想过这问题吗?若没有马儿代步,我们纵使能从地道溜走,却绝逃不过李世民骑兵的追击,别忘记康鞘利那头猎鹰。”

  徐子陵苦笑道:“直至昨天,这全不是问题,因为城南外没有坚寨阻路,我们可先遣部分兵员从地道出城,埋伏敌人后方,余人再突围而出。现在当然是另一回事。”

  麻常道:“我们上趟能攻破高寨,是颇有侥幸成分。这趟李元吉千辛万苦下重建高寨,必以重兵固守,我们若冒险进击,将会伤亡惨重,徒劳无功。”

  寇仲微笑道:“穷则变,变则通。”

  转向陈老谋道:“地道是否能在高寨下穿过?”

  陈老谋拍腿叫绝道:“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何我偏想不到,这个可包在我身上,我可在高寨下往上挖,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跋锋寒欣然道:“出口的尺寸必须计算精确,最好在敌营核心处,由我负责打头阵。”

  陈老谋笑道:“地道出口是一门学问,我会小心处理,少帅准备何时攻打高寨?”

  寇仲道:“我还未想妥,最好待三条地道全部完工,我们才决定何时行动。咦!有访客!”

  跋锋寒和徐子陵亦听到有人逾墙而来的破风声,心中大讶。

  跋野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跋野刚、单雄信、郭善才求见少帅,有要事商讨。”

  寇仲哈哈笑道:“三位大将军请进。”

  众人均大惑不妥当,起立相迎。

  跋野刚、单雄信、郭善才三人神色凝重的从侧门入厅,坐下后,跋野刚开门见山的道:“王世充气数已尽,良禽择木而栖,我们三人经商议后,决定向少帅投诚。”

  单雄信接口道:“我们绝非不讲信义之徒,只因王世充用人惟私,难成大器,更不听少帅忠言,致有今天之果。”

  郭善才亦表态道:“事实上我们是代表洛阳所有外姓将领,请少帅取王世充而代之,洛阳始有希望。”

  寇仲等听得面面相觑,单雄信反王世充毫不稀奇,因他是从李密改投王世充的降将,与王世充关系不深。可是跋野刚和郭善才是追随王世充多年者,一直对王世充忠心耿耿,可见王世充已陷于众叛亲离的境地。

  寇仲哈哈笑道:“诸位这么看得起我寇仲,使我受宠若惊,不过我现在自身难保,随时有舟覆人亡之险,诸位追随我,怕没有甚么好日子过。”

  杨公卿道:“究竟发生甚么事,令三位忽然如此不满王世充?”

  跋野刚冷哼道:“从慈涧迫走少帅始,我们已非常不满王世充的所作所为。昨晚李元吉使人以箭投书入城,我们虽不晓得传书内容,但只看王世充在少帅前对此只字不提,如其居心叵测。少帅今趟不顾生死的送粮到洛阳,更义薄云天的跟我们留守险城,我们军中上下无不感激,故份外不耻王世充所为。”

  众人恍然,李元吉的传书几可肯定在劝王世充开城投降,顺道出卖寇仲。

  单雄信忿然道:“我们替他出生入死,王世充却只顾自己,当然哩!他有董淑妃为他在李渊面前说话,至不济仍可保命,说不定还有一官半职让他风风光光的过下半世。我们则必死无疑。”

  徐子陵不解道:“大将军为何会有这个想法?李世民不是一向善待降将吗?”

  郭善才叹道:“据长安来的消息,李元吉此来奉有李渊密谕,洛阳若破,除王世充家族外,其他将领全体处死,以警天下。”

  “砰!”

  寇仲重拍桌面,双目射出凌厉奇光,沉声道:“王世充若想出卖我寇仲,恐怕要下一世才有机会。由现在开始,大家就是兄弟,就算死也要死得像个男子汉。不过现在仍未是废王世充的时候,除非他胆敢开门迎敌,让我们从详计议,暗中监视王世充嫡系人马的动静,他若不仁,我就不义,否则我仍会谨守诺言,助他坚守洛阳直至最后一刻。”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52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二章 死亡密谕
      寇仲、徐子陵、跋锋寒三人沿城头巡视,所到处战士肃然敬礼,眼中射出发自心底的景仰神色。
  三人友善地对枕戈待旦的守城战士嘘寒问暖,抚慰有加,着意设法改善他们的境况,提高他们的士气。

  城外敌寨与箭塔灯火点点,连绵平均地分布城外,军势鼎盛,确有令人心胆俱丧、不战而溃的威势。

  最后三人来到东北的上东门,登上高起墙头上的城楼,凭高遥望左方位于漕渠和洛水间高地的李元吉帅寨,在坚强的防御工事和壕堑环护下,帅寨锁镇两坷,胁迫洛阳。

  把守城楼的战士悄悄退开,方便三人说话。

  寇仲轻叹道:“若我能攻陷帅寨,斩李元吉于刀下,肯定可改写未来的命运。”

  徐子陵哂道:“这叫好大喜功,更是不自量力。”

  寇仲陪笑道:“我只是用话来发泄心中的窝囊气,大睡一场后,我现在精力尽复,斗志昂扬。坦自说,在赶来洛阳途上,我的心情劣无可劣,经一觉睡醒后心情才回复过来。”

  跋锋寒微笑道:“无论你心情如何坏,绝不能表现出来。因为洛阳城内人人以你马首是瞻,名副其实的瞧你脸色做人。”

  寇仲双目神光闪烁,沉声道:“我寇仲是永不会认输的。杀我固不容易,要我投降更绝无可能。”

  徐子陵压低声音道:“你对王世充有甚么打算?”

  跋锋寒插入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寇仲眉头大皱,沉吟片刻,苦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要看王世充手下将士离心,可是由于他长期的部署,手上兵权大部分在王系将领控制下,若我们出手对付王世充,极可能引发内哄巷战,那时不待敌人来攻,我们先自崩溃。”

  跋锋寒道:“若王世充秘密开城投降,我们会全军覆没。”

  寇仲答道:“我太清楚王世充这个人哩!恋栈权力,不到最后计穷力绌绝不肯放弃。横竖他只要投降,唐军便不会杀他,以他的性格当然会捱至最后一刻才决定投降。目前他对唐夏两重交战仍存希望,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所以我们只须密切监视王世充的动静,可保无虞。”

  徐子陵环目扫砚城外远近的情况,淡淡道:“眼下的洛阳如同一座孤岛,不但往来交通被截断,更是与世隔绝,茫不知唐夏两军交战的情况,到李世民大破窦建德,还兵洛阳,我们那时不单要应付外患,还要应付内忧!”

  寇仲讶道:“陵少难道竟支持老跋先发制人的提议?”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就事论事,我可不把生死放在心上,却不得不为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着想。”

  跋锋寒沉声道:“战争是看谁更狠的死亡玩意儿,寇仲你勿要有妇人之仁,这只会误事。”

  寇仲探手搂上两人肩头,微笑道:“老哥你责怪得好,不过行动的时机尚须斟酌。我尚留有一手:当窦建德真的饮恨虎牢,其飞会亲自赶来,在洛阳东南方的山头燃起三处烽火,那将是我们展开行动的时刻。但现在的情况下,我们须佯装要大举反击城外唐军,在城内则作出各种缜密部署,于王世充不觉下控制全城,那时将不怕他出卖我们。”

  跋锋寒欣然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

  寇仲道:“我本来尚有一法,就是先打通地道,派探子穿过地道去与陈留我军暗通消息。却怕因小失大,暴露地道的存在,乃打消这个念头。”

  顿了顿续道:“我们目前最紧要的事,是保存实力,一旦城破后全师突围而出,南下攻夺襄阳,可守则守,不可守从水道撤往锺离,再与李世民一决雌雄。”

  跋锋寒微笑道:“我正期待那一天的来临。苦守洛阳的日子绝不好过,在武道修行上亦属苦行。”

  寇仲放开搂着两人的手,问道:“洛阳存粮情况如何?”

  徐子陵道:“粮食和日用必需品尚可捱二十天的光景,节衣缩食是所必然,药物已用得差不多,这更是我们不敢发动大规模反击战的其中一个原因。”

  跋锋寒皱眉道:“放着一条打通的地道不用,是否不智?”

  寇仲笑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正对地道大动脑筋,假若我们能派人从地道神不知鬼不觉的钻出去,可着宣永使人送来乾粮、药物和箭矢兵器,部分从地道运进城来,部分藏在地道出口附近的山野隐密处,我们逃跑时便不会缺粮缺箭,即使李世民在后穷追不舍,我们仍有本钱与他周旋。”

  徐子陵断然道:“这差使由我去吧!”

  寇仲和政锋寒岂有异议,凭徐子陵天下无双的灵觉,进出敌境易如反掌,更可领率运粮军裨不知鬼不觉的潜回来。

  寇仲欣然道:“一切拜托陵少。”指着李元吉帅寨道:“若我们挖一条地道直通李元吉的狗窝又如何?”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那你先要把王世充干掉才行。”

  寇仲道:“杀死李元吉,洛阳之围自解,王世充怎会不同意?”

  徐子陵明白他的心意,是不想眼睁睁瞧着窦建德败亡。好言劝道:“开一条这样的地道,至少要二十天的时间,还须地底没有大石或河道阻挡,且会延误南面地道的工程,纵使王世充衷诚合作,在时间上仍不可行。”

  寇仲颓然道:“好吧!一切依既定计划进行。希望窦建德能大发神威,攻下虎牢,我们便可功成身退,顺道南下攻陷襄阳,享点清福。”

  翌日黄昏寇仲和跋锋寒领兵出击,虚张声势,吸引围城军的注意后,陈老谋趁机打通地道,建造设计巧妙的隐蔽出口,徐子陵乘机从出口溜往陈留,好运粮食兵器回来。

  为惑敌人耳目,寇仲等轮番出击,填壕堑破箭塔,地底下陈老谋则全力施工,利用第一条地道往横发展,同时分在多段开发另两条地道。五天后徐子陵率运粮队乘夜回来,亦带来不妙的消息。

  原来李世民故意放出消息,讹称唐军马匹草料用尽,将牧马河北,调走大批军队。

  窦建德闻信大喜,认为此是攻袭虎牢的良机,倾巢而出,从板潘发动大军,到牛口渚设置战阵,北连黄河,西薄泛水,南倚鹊山,阵连二十余里,擂鼓叫阵。

  李世民在泛水另一边里许处结阵以迎,坚守不出,成对峙的局面。

  问题在窦军缺粮,而李世民兵精粮足,以逸待劳,且后有虎牢作后盾,相峙下去,大利唐军,所以宣永、虚行之等均不看好窦建德。

  夏唐大军是决战在即,洛阳城的气氛渐趋紧张。

  寇仲找来单雄信、跋野刚,在城南的家密议,寇仲首先问道:“你们说过李元吉奉有李渊密谕,除王世充及其族人外,其他将领一律杀无赦,消息究竟从何而来?”

  跋野刚答道:“是张镇周派人来告密,劝我见机不妙,立即率手下兄弟逃走,无须为王世充这种小人卖命。”

  寇仲点头道:“张公是性情中人,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会虚言恫吓。”

  单雄信讶道:“少帅当时因何对此事不直接问个清楚?”

  寇仲坦言道:“问题在跋大将和郭大将军是追随王世充多年的人,所以找必须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敢肯定诸位的诚意,请两位勿要见怪。”

  跋野刚道:“少帅有此想法合情合理。”

  单雄信欣然道:“少帅终肯收留我们哩!”

  寇仲道:“我说过大家是兄弟就是兄弟。另不知尚有多少王系外的将领站在我这一方?”

  跋野刚数着指头道:“还有段达、王隆、崔弘舟、薛德音、孟孝文、郭什柱、王德仁、邴元真、杨汪等十多值将领,除郎奉和宋蒙秋这两头王世充忠心的狗外,所有外姓将领均心向少帅,希望以后能随少帅打天下,攻入关中,轨掉李渊的臭头。”

  只听跋野刚对李渊鄙屑的语气,便知洛阳外姓诸将因战友与手下的伤亡,跟长安唐室结下解不开的深仇。否则何须投诚寇仲,只须打开城门迎接李元吉,必可拜将封侯。

  寇仲问道:“你们手下兵员情况如何?”

  单雄信冷哼道:“王世充的嫡系人马损折颇钜,除大千多禁卫军忠于他外,其他近二万将兵全是我们的人,只要少帅一声令下,我们即可攻入皇宫,杀王世充一个片甲不留。”

  寇仲摇头道:“这是下下之策。大家既是兄弟,我亦不用瞒你们,我们已挖掘好三条地道,形势危急时可逃离洛阳,不用在城内等死。”

  两人听得又喜又惊。

  单雄信道:“少帅竟不看好窦建德?”

  寇仲反问道:“你看好他吗?”

  两人同时摇头。

  跋野刚道:“原来少帅早定后着,我们该如何配合?”

  寇仲道:“我们先要研究清楚撤退的细节,当形势危急时,使每个人都知道该采什么措施。正是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明知不可为而为乃智者不取,无谓的牺牲更没有意义。不过一天窦建德未吃败仗,王世充仍是和我们利益与共,而我心可比王世充先一步掌握虎牢的情况,所以主动是在我处而非王世充手上,两位可以放心。”

  三人商量如何应付目前情况甚至撤退大计等细节后,各自悄悄散去。寇仲往城南卫所找到测试地道的徐子陵和跋锋寒,两人正在地道入口说话,工事兵则在陈老谋指挥下忙个不休,一箩箩的沙泥石块鱼贯运到地面,送往隐密处。

  跋锋寒见寇仲来到,欣然道:“我们到另一端呼吸一口城外清新的气息,如何?”

  寇仲笑道:“当然奉陪。”

  三人以观赏的心情进入地道,进入一个以粗实木柱横亘直竖巩固支撑的天地,每隔数十步挂上一盏风灯,火焰在十多台鼓风机送进来的微风中闪跳不定,令人生出阴森诡异的感觉。工事兵仍在另两条地道以特制工具钻土取泥,安装木撑,三人却悠然步过高八尺宽一丈深长逾里的地道。

  高寨下的出口是个广若厅堂的空间。

  这是三条地道交处,有石阶拾级而上,尚余一截厚达一丈的土层没有打通,以坚固的木架支撑,不过以三人的耳力,隐可听到上面营寨马蹄人足踏地的响声。

  地下室四周开有深槽,以安置破口而出时泻下的泥土,设计上无懈可击。王世充在城内储有大量木材,原意是作修建宫室之用,想不到被陈老谋拿来作建地道之用。

  三人流览研究一番,继续行程,仍朝第一条地道南端出口走去。

  寇仲讶道:“真奇怪,走到这里仍没有气闷的感觉。”

  徐子陵道:“全赖于敌人壕堑底下设有泄气口,富鼓风机把空气送入地道,便把地道内的死气迫走。完成第一条地道后,尽端处须加设气口,否则我们停开气走路。”

  跋锋寒道:“少帅魅力不凡,故能吸引这么多优秀的人才为你力,像陈老谋便大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鲁妙子,没有他,纵想到建地道之法,亦没有付诸实行的本领。”

  寇仲笑道:“陈公至少等于半个鲁大师,他与鲁大师另一半的雷老哥合起来,肯定是一个完整的鲁妙子,哈!”

  谈谈笑笑,三人抵达尽端出口处,石阶往上延伸两丈,直达地道出口的厚铁盖,看上去沉重异常。

  徐子陵对出口的情况最清楚,解释道:“此盖本身重逾百斤,上铺掩饰的薄土野草,位于一丛杂树之内,非常隐蔽。打开后有木住支撑,方便我们从容走出去。”

  寇仲欣然登阶,双手试托,咋舌道:“至少有二百多斤。”

  功行双臂,铁盖的一边往上掀起,吹过伊洛平原的风声呼呼啸响,更有树摇叶动的声音,从上传来。

  寇仲望往出口外,叹道:“为何从洛阳城看到的夜空,与在此看到的夜空在感觉上大有不同?都是同一片天空嘛!”

  跋锋寒微笑道:“天空没有不同,心境却异。一是被困孤城,这里却是自由自在,任我纵横的天地。”

  三人先后钻出去,出口设在一座小山丘斜坡处,四周野草萋萋,疏林遍植,阖上铁盖后,出口变成与草坡没有异样的部分。

  三人小心翼翼移往山坡顶,伏在坡上观望,高寨的灯火从前方二百丈外映入眼帘,洛阳则在逾里之外的正前方处。

  寇仲饶有兴致的遥观高寨情况,微笑道:“若我和飞云骑从后偷袭,保证越壕入寨敌人始能惊觉。”

  跋锋寒指着设在寨南的四座了望高塔道:“那还须望塔的守兵打瞌睡才成。”

  寇仲道:“凭我们的身手,自可在敌人没有防备下,先一步解决搭上哨岗,对吗?”

  洛、伊两坷分从左右远方蜿蜒流过,洛水贯穿洛阳,从城西流进城内,伊水主流则从洛阳城东南方过,一道支流通进城内。

  寇仲沉吟道:“我们的撤军大计可分为三部分,首先派矛盾手和刀箭手穿过三条地道,在这山丘秘密散开部署,接着以奇兵从地道钻出来突袭高寨,接着南面三门大开,纵兵截击敌人往援高寨的部队,与高寨突击军会合后,再往这边撤走,布在这里的部队则负责狠击敌人追兵,然后且战且退的往南撤去。成功与否就看能否速战速决,抢在伊阙和寿安两城唐军闻风封锁道路之前,进入弘农郡,沿浙水东岸直趋襄阳。”

  跋锋寒道:“你倒说得轻松容易,若要速战速决,我们须把大批战马送往这边来,首先要填壕堑、破掉敌方设于壕堑边沿的战阵。”

  寇仲笑道:“所以说上兵伐谋,最紧要肯动脑筋。只要我们把地道再延往敌方箭塔阵下,把他们下方挖空,当作出口般处理,先立上木柱,到发动攻击时,以火油淋柱,烧之以他娘的人,木柱断时,箭塔阵自然崩塌,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大破敌人坚阵。”

  跋锋寒哑然笑道:“活学活用,真亏你想得出这么阴损的招数。”

  寇仲欣然道:“全赖老哥指点,愈够狠愈有机会胜出。他娘的!我快变成铁石心肠哩!”

  徐子陵提议道:“营帐、粮食、用品都要先一步运往出口秘处,这样我们逃起来更轻易方便。”

  寇仲兴奋道:“我们刚好是三个臭皮匠,凑成一个诸葛亮。任他李世民智计通天,天策府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总仍及不上名传千古的卧龙先生。他奶奶的熊,李小子想我死还没这般容易。咦!”

  三人同时变色。

  后方破风声起,显是有人朝他们的方向飞掠而至。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53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十三章 大势已去
      三人保持伏地的姿势,回首瞧去,在暗黑的林木间,一道窈窕美好的黑影急掠而至,对方显是未发觉他们,速度不减。
  到她掠上山坡,立即大惊止步,花容失色,到看清楚是他们三人,惊骇化作惊讶,按着酥胸道:“我正急着设法寻找你们,你们怎会往这里的?”

  来者竟是美人儿军师沈落雁,虽比前消瘦,却更楚楚动人。

  三人从斜坡坐起来,寇仲抓头道:“你难道不知洛阳被李元吉重重围困吗?若给人发现你沈大姐来探访我们,对世积兄有害无益。”

  沈落雁一身夜行劲装,惊魂甫定的来到三人跟前蹲下,压低声音道:“我没有时间心情和你们说闲话,唐夏交战胜负已分,李世民大破窦建德,窦建德惨被生擒。现李世民正还军洛阳,世积则奉命全力攻打陈留,截断你们陈留少帅军与洛阳所有联系和通路。你们要命的,就立即有那么远逃那么远。唉!你们必须立即走,逃往大江是唯一生路,但必须避过寿安和伊阙的守军。”

  三人同时变色,虽早预料窦建德会吃败仗,怎想得到败得这么快,这么惨,令他们在未准备妥当前来个措手不及。

  寇仲倒抽一口凉气道:“窦建德怎会如此不济事?”

  沈落雁怕他们不相信,致失逃走良机,忙道:“窦建德被诱进军虎牢,摆开阵势,秦王却不与接战,让窦军从辰时苦候至午时,到窦军兵疲将倦,秦王先遣宇文智及率三百轻骑奔过建德阵西,扰其军心,然后亲率玄甲战骑直扑敌阵,大军随后漫山遍野杀去,双方交锋缠杀。秦王率玄甲精骑破阵而入,直出窦阵背后,又回头突还本阵,如此数度冲杀,窦军崩溃四散,唐军乘胜追击三十余里,斩首逾三千级。窦建德在将领亲随死命保护下,往牛口渚逃跑,均被唐军白士让和杨武威生擒,此役窦军被俘者达五万人,却被秦王当场释放,让他们各自还乡。窦建德完蛋哩,接着轮到你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寇仲一颗心直沉下去,想窦建德一世之雄,当日如何威风八面,此刻却成阶下之囚,生死由人,心中难过得想哭出来。

  李世民说得没错,他请窦建德来援,只是害他,加速他的败亡。

  跋锋寒和徐子陵正担忧着在地道和部署未完成前如何逃走,欲语无言。

  沈落雁焦急的道:“你们为何忽然变成哑巴?我真的不是和你们说笑的。李渊颁下圣旨,命秦王必须提寇仲的头回去见他,这是世积亲口告诉我的!”

  寇仲勉强振起精神,苦笑道:“美人儿军师请放心,李世民想斩我的头,得问过小弟手上的井中月才成。”

  沈落雁瞪他一眼道:“死性不改。”旋又垂首轻轻道:“长安的事,尚未有机会向你们道谢。”

  寇仲道:“大家是老朋友嘛!”

  沈落雁显是想起李密的横死,双目射出黯然神色,垂首无语。

  徐子陵不想她记起伤心事,问道:“窦公被破是多久前的事?”

  沈落雁记起此行目的,忙道:“是三天前的事。李世民翌日即率军起行,我猜他的先发部队至迟该在五天内抵达此处,你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又黛眉轻蹙道:“你们怎能出入自如的到这里来?”

  即使寇仲信任沈落雁,因事关重大,仍不敢泄露真相,又不忍骗她,凑过去在她晶莹通透的小耳旁低声道:“这是凭着可低来高去的好处。”

  跋锋寒怕寇仲愈说愈露骨,道:“李夫人高义隆情,我们三兄弟非常感激。此处乃是非之地,李夫人不宜久留,我们亦要回城准备撤走的事。”

  他故意称她为李夫人,是要提醒沈落雁有关她本身的处境,动辄会牵累李世积。

  果然沈落雁闻言娇躯微颤,欲言又止的连瞥徐子陵数眼,最后螓首轻点道:“你们好好保重,千万勿要逞匹夫之勇。”

  说罢转身从原路迅速离开。

  三人望着她消失在山林中的背影,呆坐在山坡近顶处,好一会儿寇仲才道:“我们的噩梦似乎刚开始,怎办好?”

  跋锋寒道:“当务之急是分出人手,先开挖能破对方壕堑阵地的地道,另一方面建造填壕的虾膜车,务要日夜赶工在一、二天内完成一切。窦建德被擒一事只可让最上层的将领知道,不可泄到军中。我们要与时间竞赛,只要能在李世民抵达前突围离开,外面海阔天高住我翱翔,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寇仲道:“最怕是李元吉先一步以飞箭传书通知王世充,这反覆无义的小人必会出卖我们。”

  跋锋寒道:“所以我们必须让跋野刚等人晓得此事,作好一切防备措施,若王世充有任何异动,我们杀他娘的一个片甲不留。”

  三人摸清楚出口远近山川形势后,从地道回城,在南城卫守所召开紧急会议,告知杨公卿、麻常、陈老谋、跋野刚、单雄信、郭善才等有关窦建德落败遭擒的坏消息,最后寇仲道:“洛阳大势已去,只有撤往南方一条路可以走,不过退亦要退得漂漂亮亮的。”

  接着把撤退大计说出来。

  陈老谋拍胸保证道:“只要加派一倍人手,我可在后天黄昏前完工。”

  麻当道:“虾蟆车请交由属下负责。”

  寇仲断然道:“那就把撤军行动定在后天晚上,在这期间内我们不可犯任何错误,每一个行动均须以安然离开为目标。我要我的人把全城严密控制在手,不容任何消息泄往城外,任何从城外射进来的信件,须送到我手上而非王世充手上。”

  跋锋寒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均看出对方心中的想法──寇仲面对生死关头,终从失意和忧虑复原过来,变回那视战争如游戏的无敌统帅,像井中月般无情锋锐。

  跋野刚皱眉道:“那是否该先把王世充收拾呢?”

  跋锋寒向跋野刚竖起拇指赞道:“野刚兄够狠。”

  寇仲从容微笑道:“老跋不用再提醒小弟。”

  转向陈老谋和麻常道:“陈公和麻将军无须在此浪费时间,你们全力搅好适才议定的工作,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陈老谋和麻常欣然领命去了。

  寇仲向杨公卿求教道:“杨公请指点。”

  杨公卿捋须微笑道:“我那一套太老太旧哩!一切听少帅吩。大丈夫马革裹尸,生死只是等闲事。”

  寇仲心中涌起不祥感觉,以往屡次和杨公卿出生入死,只这趟他直接说及死亡。此时无暇多想,略摇头把扰人的思想挥走,目光迎上跋锋寒,微笑道:“我一直避免和王世充来一场巷战,是为保存实力,所以找必须封锁窦建德被擒的消息,若我猜得不错,李元吉该比我们更迟晓得此事。”

  徐子陵同意道:“李世民会向李元吉隐瞒此事。因为他想王世充向他投降而非向李元吉投降。”

  众人围圆桌而生,闪耀的灯火映得城卫所的大堂乍明乍暗,徐子陵忽然想起师妃暄,想起与她初遇的动人情景,一切也是在洛阳发生,那时和这一刻的心情,却是天渊之别。

  跋锋寒耸肩道:“一切依你们的方法去办,说到底,我是个独来独往的剑手,心中想的全是杀人或被杀。而少帅你却是统领全军的最高领袖,一切为大局着想,心中想的是最后的胜利。”

  寇仲哈哈笑道:“知我者除子陵外,就要数你跋锋寒。”

  接着双目神光电射,投往跋野刚,沉声道:“所以暂时不用费神费力去动王世充,现在是近三万人对六千禁卫军,哪轮到他发言碍事。”

  跋野刚心悦诚服施礼道:“遵令!”

  寇仲道:“由这刻开始,我要有大将军级人手轮番在东面城墙当值,密切注意城外东面敌军的动静,稍有异动,须立即来报告。”

  郭善才道:“这个由属下负责。”

  寇仲笑道:“那就全仗你。说实在,更恶劣的环境我也试过,只要一切依计而行,我们必能安渡此关。”

  众人晓得他说的“更恶劣环境”,指的是赫连堡之役,事实俱在,跋野刚三将登时信心大增,分别接令去了。

  剩下杨公卿、寇仲、跋锋寒和徐子陵四人,灯火摇曳下,偌大的厅堂,份外有种大战前冷清凄苦之意。

  杨公卿道:“若李世民乘船从水路回来,经大河入洛,顺水行舟,不用四天可抵洛阳。”

  寇仲等均听得心生寒意,窦建德三天前兵败被擒,如李世民兵分两路,分由水陆两路进军洛阳,那水路的部队可于眼下任何时刻抵达。

  跋锋寒道:“幸好据我们可靠的情报,李世民舍水路而取陆路。”接着讶道:“你们两个的脸色为何变得这么难看?”

  寇仲苦笑道:“如对手非是李世民,杨公这番话绝不会动摇我的信心。”

  徐子陵叹道:“少帅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跋锋寒大吃一惊,皱眉道:“你们是指李世民早顾虑到沈落雁会向我们通风报信,所以故意在行军部署上不和李世积说实话?”

  杨公卿听得一头雾水,不解道:“消息竟是从沈落雁处传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寇仲向他解释清楚,道:“愈想愈令人感到可疑,李世积清楚明白沈落雁和我们的关系,自该向夫人隐瞒,为何偏要亲口告诉她?”

  杨公卿道:“这个倒不稀奇,闻说李世积此人颇重情义,或者因你们有恩于其夫人,故他有意予夫人一个向你们报恩的机会。”

  寇仲正要说话,跋野刚气急败坏旋风般奔进大堂,高呼道:“大批唐军的水师船从洛水开至。”

  四人耳际如平地乍起焦雷,轰得各人眼冒金星,头皮发麻。

  最可怕的情况终于不幸发生。

  “砰!”

  寇仲一掌拍在桌上,喝道:“好小子,又给你耍了一着。”

  跋锋寒长身而起,脸容变得无比冷酷,寒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让我看看李世民是否真有三头六臂。”

  杨公卿随之起立道:“我们到城头看看。”

  徐子陵低头瞧着自己那对晶莹通透、修长洁美的手,心中再无惊怖,忽然间他深切明白到战争的本质,就是不择手段去争取最后胜利,与敌人争锋,情义仁慈绝无容身之所。

  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

  而直到此刻,寇仲仍不够狠。他自己当然更差上一截。

  缓缓起立。

  四对目光全集中到仍坐在椅内的寇仲身上。

  寇仲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李世民想杀我寇仲,这是唯一的机会,错过洛阳,他将永不能办到。”

  霍地起立,昂然阔步的朝大堂出口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肯定和有力,配合其龙行虎步的姿态,威猛无俦的形象,足音组成的奇异节奏,透出勇往直前的强大信心。

  跋锋寒等旋风般在他领头下跨出大门,开赴战场。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54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五十三卷 第一章 建德归天
      鼓声雷动,号角齐呜,奏的非是进攻的鼓号,而足欢迎李世民凯旋归来的乐曲。李元古的围城军倾巢而出,在城外河原摆开阵势,灯火连天,映照着从大江开来近百般水师船舰填满漕渠和洛水的幢幢帆影,大上星月亦要黯然失色。
  “砰砰澎膨!”

  领头的两艘巨舰燃放胜利的鞭爆,一时火光闪闪,烟屑冲天而起,平原上以万计的唐军和泊岸登陆还师洛阳的战土齐声呐喊欢呼,喊叫声像潮水般往洛阳鞭挞,士气昂扬沸腾至极点。

  寇仲、跋锋寒、徐子陵、跋野刚和杨公卿等抵达东城墙头,王世充、工玄应、王玄恕舆王弘烈、王行本、王世惮等一众王系将领,早先一步来到城琛,遥察敌情。外姓将领郭善才、单雄信、段达、崔弘丹、孟孝文、张童儿等呆立城墙上,人人脸如土色,日生惧意的瞧着城外声势夺人,兴奋情绪高涨的大唐军。

  洛阳城头由王世充至每一个守城的战士,无不志气被夺,迷失在恐惧和绝望中。

  寇仲等人来到王世充右旁,加入观敌的行列。

  王世充脸上血色尽褪,瞥身旁的寇仲一眼。目光重投城外,低声道:“窦建德完哩!”

  寇仲头皮发麻,无言以对。

  “咚!咚!咚!”

  有节奏的鼓音,从欢呼声的汪洋中冒起,唐军呐喊示威之声逐渐减退,代之而起是战士踏足前进、整齐划一的声响,对守城的将士形成催命的符咒。

  位于槽渠和洛水间平原的大唐军开始朝洛阳推进,分成三军,前方数排是矛盾手,接着是刀箭手和骑兵,以鼎盛的军容,昂扬的士气,压城而来。

  城外处处旗帜飘扬,阵形似海,只其威势足令人生出不战自溃,无法与之抗衡的霸道气势。

  寇仲功聚双目,朝从船登岸的一队人马瞧去,领头者赫然是李世民,旁边一骑鞍上坐的是被绑个结实垂头丧气的窦建德,在一众大将长孙无忌、尉迟敬德、庞玉、罗士信、秦叔宝、李神通、李南天、康辅利、程咬金、王君廓等簇拥下,与欢迎它的李元吉、屈突通、薛万彻等会合后,趾高气扬的朝洛阳城开来。

  战鼓轰天,马蹄人足踏地之音震撼大地。

  两河间的唐军部队推进至第二重壕堑五丈处,在一声号令下,条然立定,又生出另一种使人感到唐军训练有素,上下齐心的威胁力。

  城墙上守城将士,则人人脸如土色,内生怯意。

  李世民、李元吉率领的人马,缓缓而来,从退往两方的唐军部队筑起的人墙间穿过,直抵第二重壕堑外边沿处,然后打横排开,脸向城墙上的王世充、寇仲一众人等。

  寇仲目光投往在马上给五花大绑捆个结实的窦建德,刚好后者仰头朝上瞧来,两人目光相触,窦建德立即一脸羞惭的垂头避开它的眼神,只见他神情樵悴,眼中充满穷途末路的仓皇和绝望,比对起以前威风八面、自信十足的窦建德,份外令人心酸难禁。

  窦建德被押在李世民和李元吉之间,更令人感到胜利完全掌握在他们两兄弟手上。

  李世氏朝上瞧来,虽相距逾千步之遥,但双方均为高手,可把对方神情瞧个一清二楚。寇仲正狠盯着他,两人目光接触,有如刀剑交锋,互不相让。

  王世充像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热泪泉涌,悲呼道:“夏王!”

  窦建德雄躯剧震,却没有答话。

  李世民没有理会王世充,遥向寇仲叹道:“少帅!世民有说错吗?”

  寇仲尚未有机会答话,李元吉暴喝道:“寇仲:只要你不是蠢材就该知大势已去,若还不跪地求饶,立即献城投降,我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子陵与跋锋寒交换个眼色,心忖果如所料:李元吉是务要今李世民与他们水火不容,没有谈判修好的馀地。

  李世民听得眉头大皱,又是无可奈何,说到底双方已成死敌,兼之李元吉奉有李渊密谕,且他身为唐军主帅,在三军面前如何能维护寇仲等人。

  寇仲收摄心神,容色变得无比冷静,闷哼道:“齐王页客气,可是你看我寇仲像是会跪地求饶的人吗?”

  李世民马后的秦叔宝和程咬金露出黯然押色,摇头苦叹。

  “好胆!”

  李元吉麾下诸将纷纷喝骂。

  在李元吉旁的李南天厉喝道:“寇仲你死到临头仍大吉不惭,眼前的窦建德就是你的好榜样,敢反对我大唐者,没有一个可以有好收场的,你……”

  长笑声从跋锋寒口中传出,响震城墙上下,透出视死如归、勇者不惧、脾魄天下的信心和勇气,打断李南天的喝骂,把唐军的气饿也压减少许。

  接着锋寒暴喝道:“现在洛阳末破,胜负未分,尔等口出狂吉,岂非笑话。”

  一丝充满仇恨的可怕笑意从李元吉嘴角泻出,瞬即扩大,哈哈笑道:“胜负未分?这才是真正的笑话。我代表父皇向你开出条件,假如你寇仲不在十声鼓响内出城来跪地求饶,我就立将夏王击毙掌下。”

  他旁边的窦建德勉力在马背上挺百被绑个结实的躯体,沙哑耆声音呼叫道:“小仲勿做蠢事,记得为我报……”

  在他后面的薛万彻从马上俯前,仲指疾点,中断窦建德的说话。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刮过城内城外的呼呼秋风,吹得千百计的火把猎猎作响,不时把零星的人屑送上夜空,旋又消敛。

  寇仲哈哈笑道:“跪地求饶,还不容易。”先轻撞徐子陵,再往后移,然后冲出城墙,一个筋斗,竟就那么从高逾三十丈的墙头往下翻落去,瞧得敌我双方人人大吃一惊。

  徐子陵亦跃上墙垛,两手张开,示意己方人马勿要轻举妄动。他和寇仲心意相通,晓得他要单人匹马,从敌人阵内把窦建德抢救回来。

  城墙上由王世充到守城士卒,无不挤往墙垛,俯首瞧往正在不断翻耆筋斗的寇仲,既不忍睹他跌得肉裂骨折,又不能不关心观看。

  三十丈的高度,实超越任何人的体能极限,恐怕三大宗师也无法安然着地。

  寇仲顿成城墙上下全场的目光焦点。

  寇仲再一个肋斗,不但堕势没有增速,到离地丈许时,身体竟往上稍升,然后轻如飘羽的落往地面。

  城上将士禁不住爆出震天喝采声,几疑寇仲是天神下凡,立时士气大李元吉大喝道:“先给我来个跪地求饶,击鼓!”

  “咚”!

  寇仲点地前冲,直抵东墙外第一道壕垫,毫不犹豫的再腾身而起,在另一下鼓声中投在壕堑另一边,往外壕掠去,快如电闪。

  “咚”!

  第三下鼓声响起。

  除李世民、李元吉、李神通、程咬金和秦叔宝外,人人迅速拿起在马侧的长弓劲箭,瞄准扑壕而来的寇仲,只要他进入射程,肯定百箭齐发,把他射成刺猬。

  这批猛将人人武功高强,绝非一般弓箭手可比,即使强如寇仲,妄图闯阵,实是自寻死路。

  寇仲条地停下,恰离外壕边沿虚的敌人千步之遥,仍在射程之外。

  “咚”!

  李元吉呵呵笑道:“尚有八下鼓响,少帅勿要误人误己。

  “咚”!

  鼓音续起,压得敌我双方人人心如铅坠,呼吸不畅。

  城上诸人虽为寇仲险恶的处境心急如焚,更怕他妄逞匹夫之勇不顾生死越壕闯阵,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怕分扰他心神。

  寇仲凝立不动,仿如变成石像,神情平静至使人心寒。

  “咚”!“咚”!“咚”!

  李世民脸容肃穆,不发一言。

  “咚”!

  第九下鼓音声起,场上气氛紧张得如拉满的弓弦,李元吉双目闪耀耆残忍的异芒,厉喝道:“我李元吉言出必行,这是你最后机会。”

  “咚”!

  最后一词鼓声响彻全场,催命的符咒般震慑每一颗人心。

  李元吉毫不犹豫,举掌往窦建德背心疾拍。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寇仲以快至肉眼难看得清楚的手法,掣出刺日弓,以内功催动弓弦发出“锵”的一声清响,并像变魔术般另一手上已多出一支劲箭来,弯弓搭箭,拉成满月,瞄向李元吉,连串动作在眨眼间完成,速度快得令人如非眼睁睁的瞧着,谁都不肯相信。

  此着出乎所有人料外,怎猜得到本是无弓无箭的他,忽然变得强弓劲箭在手,且蓄势待发。

  不过没有人及得土李元吉的震骇,当他举手拍往窦建德的刹那,寇仲不但以箭瞄准他,还似能透过箭锋以精神和真气把他遥遥锁紧;他本身亦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晓得若吐劲击杀宝建德,必避不过寇仲这枝沥集其精气神射来惊天地拉鬼神的一箭,当中情况微妙至极点。左右虽猛将如震,李元吉的感觉却如孤身一人,且是赤身露体,失去所有遮掩和隐藏。

  他那还敢冒险吐劲,甚至不敢移动半个指头,怕在气机牵引下,惹得寇仲发箭射来。

  傲立墙垛上的徐子陵衣袂飘扬,双手负后,状如天神,没有人敢怀疑他可如寇仲般跃下三十丈的城墙,迅速支援寇仲的能力,只有他自己晓得无此本领。适才寇仲轻撞他时,曾从他处借得真气,再后退从跋野刚的箭囊借箭,徐子陵因无真气可惜,现在只是装个样子,寇仲仍只有孤军作战。

  敌阵中诸人没有人敢透出半口大气,更休说为李元吉挡箭:怕的是任何异学,只会惹得寇仲发箭射李元吉。

  情况诡异微妙。

  窦建德昂然台头,在这面对生死的时刻意表现出视死如归的英雄本色。寇仲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齐王的命值多少呢!还不给我立即放人。”

  就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元吉脣角逸出一丝冷酷和诡异莫名的笑意,寇仲心知不妥时,李元吉身侧忽然多出个人来。

  竟然是“影子刺客”杨虚彦。

  李世民大喝道“且慢”,已迟却一步,再挽不回既成的事实。

  李元吉积蓄至顶室的掌劲吐实,宝建德脊柱寸断,七孔喷血。

  “锵”!

  寇仲劲箭离弦,似若超越距离,缩丈成寸的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闲来到李元吉胸前。

  同时寇仲脑海亦轰然剧震,一个念头从深心升起——窦建德死了。天地再非以前的天地。

  敌阵处像上演一场无声的哑于戏,杨虚彦闪到李元吉马头前,名震天下的影子剑斜刺而上,剑锋迎向箭尖。

  就在剑锋箭尖相触的一刻,寇仲和杨虚彦的精气神遥距交锋。

  “铿”!

  寇仲心口如遭雷殛,猛退半步。

  杨虚彦亦挫退半步,清白的脸容抹过一阵艳红,瞬又消去。

  在震慑整个城内外战场的剑箭交击声的馀音中,人人头皮发麻的瞧着一代霸主窦建德像一摊软泥般从马背往李元吉一边堕下,“蓬”的一声掉往地上,扬起壕沿的尘土。

  窦建德死了!

  这个念头在寇仲脑中不住回响,体内真气则天然运行的化去杨虚彦融合补天道魔功和《卸尽万法根源智经》的精气神,心中空白一片。

  敌我双方没有人移动、喘息又或发话。

  寇仲目光凝注的瞧着倒在马脚旁窦建德惨死的尸身,神智逐渐凝聚。

  在两军对垒冷酷无情的战场上,有的只是胜利和败亡:甚么歉疚、后悔、悲痛、仇恨、惆怅的情绪,均没其容身之地。若受任何情绪影响,作出违背理智的蠢事,只会落得兵败身亡的结果。

  忽然间寇仲从极度悲伤内疚中提升出来,晋入井中月的境界,那非是代表他变成无情的人,而是必须化悲愤的力量,应付眼前的危局,保住性命来赢取未来的最后胜利。

  经过这些年来的磨练,他终于明白到宋快的警告——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他感到整个天地在延伸,脚踏的大地扩展至无限,自亘古以来存在的天空覆盖大地,而在他来说,自己正是把天地联系起来的焦点和中心。

  天地人三者合一。

  他清楚晓得,在这生命最失意失落的一刻,他终臻达宋缺“天刀”的至境。

  有法是地,无法是天,有法无法,是天地人浑一的层次,无法而有法,有法而无法。

  只有这样,他才能带领所有忠心追随它的人,渡过眼前难关。

  徐于陵大喝道:“绳!”

  寇仲闻言长笑道:“窦爷放心去吧!终有一天我会为你连本带利把血债讨回来。”

  李元吉振臂高呼道:“大唐必胜!我皇万岁!”

  东墙外近十万唐军齐声呼应,轰传河原,天地变色。

  李世民露出无奈神色,欲语无言,晓得李唐已与寇仲结下解不开的深仇。虽说李元吉奉李渊旨意行事,他身为主帅,亦难辞其咎,偏又无法改变。

  寇仲往后退,就那么倒飞越壕,准确有如目睹,显示他心神丝毫不乱,故能把尺寸拿捏得那么准确。

  接着回头往东墙奔去,弹空而上,直抵近十五丈的惊人高度。长索从徐子陵手中射出,给腾升至极限的寇仲抓个正着,借力回到城垛上,两人跃落墙头。

  李世民大喝道:“是战是降,少帅一言可决。”

  寇仲转身望向王世充,后者脸色如死人,口脣轻颤。

  寇仲神态从容,双目透射出充满强大自信的闪闪神光,城仍是主上的,主上有甚么打算?”

  王世充把望往城外的目光收回,投在寇仲身上。

  两人周围一众将士,目光全集中到寇仲和王世充处。

  王世充硬咽一下,喘息着道:“除献城投降外,我们再无其他选择。”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只看该作者 655楼 发表于: 2007-09-13
第二章 绝处求生
      时间似是一下间凝止不前。
  当王世充口中吐出投降的决定,他身旁的人,包括王系将领、外姓将领、保护王世充的七、八名亲随高手,寇仲、徐子陵、跋锋寒、杨公卿、十多名飞云卫及守卫城墙的郑国战士,人人呼吸顿止,目光全盯住王世充处,宽广延伸的墙头鸦雀无声。

  城外以李世民和李元吉为首分布整片大河原的唐军,只漫空飘扬的旌旗拂拂作响,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在间歇响起的马嘶声中,静待守城军或战或降的决定。

  寇仲脸容冷静,双目射出锐利的神光,毫不动气的听着王世充关乎全城军民命运的决定,仿似丝毫不把王世充的话放在心上。

  王玄恕最先作出反应,抢前跪地悲呼道:“父皇……”

  王世充怒道:“闭嘴!朕是别无选择。”

  寇仲嘴角逸出冷酷的笑意。他甚至欠缺与王世充这种自私自利、反覆无耻的小人再作计较,又成臭骂他一顿的心情,乾脆俐落的道:“主上既然献城投降,已沦为敌人俘虏,没有权为自己作主,我们同心合力共守洛阳之议再没有约束力。从今夜此刻开始,大郑亡国,洛阳再不是你王世充的,谁敢反对,我就杀谁。来人!给我把王世充和其从属全关起来。”

  王世充听得脸色剧变,王系将领纷纷喝骂,王玄应高呼道:“造反啦!造反啦!”

  “铿锵”之声不绝,王系的将领、亲兵、外姓诸将、守城战士、飞云卫,所有人等同时拔出佩刀佩剑,墙头立时弥漫剑拔弩张的火爆味道,内战一触即发。

  只有寇仲、跋锋寒和徐子陵仍是神态冷漠,品字形列在王世充身前,对刀枪剑戟视若无睹。

  寇仲笑意扩大,倏地仰天长笑,暴喝道:“谁肯与我寇仲共存亡!”

  除王系人马外,外姓诸将、飞云卫和远近闻声的千百守城战士,轰然应昭,声震城墙。

  王世充、王玄应等一众王系人马,此时才晓得外姓将士,全投到寇仲一方,人人脸上血色尽褪,更有人拿不住兵器,“当啷”一声掉往地上,加添寇仲控制全局的威势。

  王世充握着佩剑的手忽白忽红,显示他对是否该拔剑出鞘,正犹豫难决。

  王玄恕倏地立起,移到寇仲旁,悲呼道:“父皇恕孩儿不孝,玄恕决定站在少帅一方。”

  跋野刚和邴元真两把剑同时抵住王世充后背,这比甚么说话更有威胁力,王系人马没人敢动半个指头,谁都晓得大势已去,洛阳城已落入寇仲手上。

  王世充浑身一颤,松开握剑的手,泪流满脸道:“罢了!罢了!”

  就这么朝下城的石阶走去。

  “当啷”之声不绝,王玄应与各王系将领纷纷弃械相随,在跋野刚等外姓诸将和飞云卫押解下接受被软禁宫内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寇仲不将他们全体斩首,可说已是非常仁慈。

  寇仲探手拍着王玄恕肩头,微笑道:“我绝不会伤害他们,放心吧!”

  接着抬手,转身面向城外的李世民,大喝道:“李世民听着,只要我寇仲尚有一口气在,绝不投降,有本事就攻进洛阳来吧!”

  跋锋寒狂喝道:“寇仲必胜!少帅军必胜!”

  城墙上各将兵齐声应和,“寇仲必胜!少帅军必胜!”的呼声,传遍大地,直冲夜空。

  两方大军再无谈判的可能性,只能凭实力决定去留与存亡。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天下从此再非群雄割据争霸的局面,而是决定于李世民和寇仲间的胜负荣辱。

  寇仲步下东墙,跋野刚、邴元真、单雄信、段达、郭善才等外姓将领,在城阶尽处恭候,看寇仲如何领导他们度过危关。现在城外再非李元吉,而是名震天下的无敌常胜统帅李世民,兵力从十万增至十五万,对于寇仲没把李世民计算在内的突围大计,没人再有信心和把握。

  寇仲在最后一级止步,微笑道:“我和王世充终是一场相识,玄恕又是我们的好兄弟,我们定要对他老人家尊敬,让他能完成投诚大唐的意愿。”

  跋野刚先向寇仲身后的王玄恕请罪,再答寇仲道:“属下明自!”

  跋锋寒悠然自得地往第六级石阶坐下去,哑然失笑道:“寇仲毕竟是寇仲,现在我真的对你信心十足,不再担心。”

  站在他旁的徐子陵和杨公卿均觉深有同感,寇仲能于此等恶劣时刻,仍从容自若,谈笑用兵,是能人所不能。

  寇仲哈哈笑道:“多谢老跋赞许。”

  跋野刚、王玄恕等人亦生出奇异的感觉。寇仲和跋锋寒置生死于度外的轻松自如,对他们有强大的感染力,忽然间都觉外面的李世民再非那么可怕。因为跋锋寒、寇仲和徐子陵,随便祭一个出来,均是李世民最恐惧的劲敌。三个合起来,天下最可怕的突厥狼军,仍奈何不了他们。

  寇仲转过身来,向杨公卿道:“我们要动用从陈留来的班底,守稳每一道可通往城外的城门,此事须立即去办。麻烦杨公!”

  杨公卿哈哈笑道:“能和少帅共生死存亡,是老夫的荣幸。稳守城门,防内贼开门献城,只是小事一件,包在老夫身上。”

  笑着欣然在飞云卫簇拥下落阶去了。

  寇仲经拍每一个经他身旁而过的人的肩头,使人都感到他有一分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自信。

  杨公卿离开后,寇仲淡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我们该弄清楚李小子的形势。”

  徐子陵在跋锋寒旁坐下,心生感触,寇仲终于成长,令师妃暄的恐惧成为事实,变成能与李世民在战场上匹敌的可怕人物。他同时体会到跋锋寒“眼前此刻”确在武道修行上起着无上妙用。此刻他一方面正处于噩梦般的围城战中,敌人兵力在他们数倍之上,且士气高昂;而他们则是屋漏兼逢连夜雨,面临内部分裂、士气低落和箭尽粮绝的诸般问题。另一方面他却抽离一切,冷静超然地默默观察正饱受战争苦难的自己,从而达到井中月式的精神平衡。就像在梦里他晓得自己正在作梦的情况,只是没法醒转过来。

  坐在身旁的跋锋寒冷静如常,他是天生的战士,愈恶劣的处境,愈令他表现出超越的特质。他以身作教,向寇仲宣扬谁够狠谁就能活下去这战场上的金科玉律。

  而自己最好的兄弟正施尽浑身解数,先是单人匹马,硬闯敌阵,不但表现出对窦建德的情义,更向敌我两方显示出他不惧敌人的勇气。虽在最后关头被杨虚彦破坏,致功亏一篑!可是已激励守城军的志气,使他能以乾脆俐落的手法控制全局,令王世充黯然退出,再不能左右大局。

  这一切形成他的眼前此刻,让他在双重醒觉的情况下经验这徘徊于生和死和牵涉到全城军民命运的可怕体验。

  寇仲的声音继续传进他耳内道:“敌人兵力在我们五倍以上,且战意高昂,训练精良。可是以深沟高垒围城,不利攻而利守。李世民更非愚顽之辈,所以短时间内只会尽力封锁水陆两路,不会冒险攻城。我们洛阳是伟大的都会,只要能解决内部的问题,选择突围的时间,凭敌分散而我集中的形势,必可一举克敌破围。我们要和外面的李世民斗脑筋而非比兵力。”

  跋锋寒低喝道:“策略正确。”

  寇仲欣然一笑,目光往徐子陵投去,求教道:“陵少有甚么意见?”

  徐子陵从容道:“要走必须今晚走,否则永无机会。”

  跋野刚等十多名将领无不愕然。

  寇仲竖起拇指道:“陵少确对敌我形势洞察无遗,李世民此刻当是调兵遣将,加强围困洛阳的防御工事。若错过今晚,突围将越趋困难,且这仍非最大问题,最头痛的是我们只馀十多天存粮,没有理由不趁敌人阵脚未隐时全力突围,若不这般做,李世民会猜到我们另有所恃,他只须命人把环绕全城的深壕往下再掘一丈,我们的地道将无所遁形。所以我们必须趁这情况未发生前,利用地道杀出重围,舍此再无他法。”

  跋锋寒点头道:“今晚确是唯一机会,但内部问题如何解决?李世民一向声誉良好,善待降者,会令我们军心不稳,难以发挥战力。”

  寇仲转向诸将道:“我们军中,有多少人是有家眷在洛阳的?”

  单雄信答道:“主要是跋大将军和郭大将军的部队,人数在万许间,还有是禁卫军,总人数超过洛阳军力半数。”

  守城的正规军接近二万,如此一来,只剩下万馀人是没有家室顾虑的。

  跋野刚、郭善才等开始明白寇仲知己知彼的关键性。

  寇仲道:“凡有家眷在城内的,都让他们解甲归家,与家人共聚,不须参与突围战,此事必须妥善安排,分隔处理,以免影响军心。每家每户,一律发放三天粮食,静候我们弃城以后出唐军前来接管的时刻。所以非突围部队必须留在家内,违令者斩,因为我不想被敌人抽后腿。这方面的事交由跋大将军和郭大将军统筹处理遣散那些必须留下的部属。且务要在两个时辰内完成,那我们尚有三个时辰突围离开。”

  跋野刚和郭善才听得心悦诚服,领命而去。

  寇仲吐口长气,道:“现在轮到我们研究破敌保命的战略啦!绝对不能出岔子,否则我们将没命饮马长江。”

  城里城外,战云密布。

  城外号角声、马嘶人嚷、密集的蹄音此起彼落,显示果如寇仲所料,李世民正调兵遣将,严防他们突围逃走。

  洛阳城则内张外弛,诸将默默执行寇仲的命令,为突围作出一切准备。

  麻常完成近百辆填壕的虾蟆车,士泥包过千袋和五辆木驴。三十挺八弩箭机和十五台大飞石车,都陆续运抵南门广场,突围部队分作三组,每组约三千人,在长夏门、厚载门和定鼎门枕戈以待。尚有把守其他各门和城墙的八千战士,待时机来临,会从各处赶来投进撤退战争去。

  寇仲、跋锋寒、徐子陵来到城南卫所,听负责地道的陈老谋报告最新情况。

  陈老谋道:“幸不辱命,通往高寨和外壕两座箭塔阵地的地道均已完成,只要把支撑的棚架毁折,便可达目的。可是三条地道只得一条地道贯通,会大幅减慢我们的行动。”

  跋锋寒目光落在立于寇仲肩上的无名,道:“我担心康鞘利的猎鹰,它大有可能发现我们的人从地道南端出口把辎重运送出去。”

  寇仲凝神静思片刻,通:“鹰儿始终是鹰儿,有它的智慧局限,在这兵员广布,活动频繁的战场上,鹰儿会瞧得糊涂起来,难分敌我。”

  陈老谋道:“少帅能否指挥无名去攻击另一头同类?”

  寇仲点头道:“我虽然未试过,但突利曾告诉我无名受过这种训练。不过我不会往无名身上打这方面的主意,因几可肯定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陈老谋细看无名抓着寇仲宽肩的鹰爪,哈哈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假若我把见血封喉的毒药抹些在无名的爪上,死的只有是对方的猎鹰。”

  三人同时动容。

  徐子陵皱眉道:“这方法确是可行,不过仍有无法解决的障碍难关,陈公何来见血封喉的毒药?”

  陈老谋苦笑道:“我离开梁都时,随身带一瓶自家秘制的毒液,原意是侍候自己,以免被擒受辱。唉!我这把老骨头再受不住任何折腾。是啦!究竟还有甚么困难呢?”

  跋锋寒微笑道:“少帅军又多一位视死如归的好汉,以我个人的经验,老天爷的脾气很古怪,你一心求死反死不去。至于子陵提及的障碍疑难,是唐军养有六头专门对付猎鹰的恶鹫,即使无名有毒爪作武器,在恶鹫围攻下将难幸免。”

  寇仲沉吟道:“事在人为,畜牲怎斗得过我们的智慧,李世民并不晓得我们知道六头恶鹫的存在,假若我在城头放出无名,着它往南飞去,他会有怎样反应?”

  陈老谋道:“他定会立即放出恶鹫,追杀无名。”

  寇仲摇头道:“事情该不会如此简单,恶鹫并不懂分析敌我情况,只有当它看见无名,才会追击。所以若无名在某处空中盘旋,对方首先会召回猎鹰,以免误中副车,然后负责的人会把恶鹫带至近处,发令恶鹫进击,那时只要无名降往低空,引鹫来追,我们便有机可乘,对吗?收拾恶鹫后,我们再对付康鞘利的猎鹰,从此我们再无上空之忧,要忧心的也将是李世民。”

  跋锋寒精神大振道:“此法确是可行,我们就在城墙上把恶鹫解决,对李世民立个下马威。”

  寇仲向陈老谋道:“请陈公依原定计划,把辎重送往地道出口的山林秘处,一个时辰后我们发动攻势,我拨出五百人给你老人家指挥,以应付任何危急情况。”

  陈老谋掏出装有毒药的小瓶,说明用法,交给寇仲后,欣然去了。

  跋锋寒道:“寇仲你须是最后一个离开洛阳的人,以安军心,偷袭高寨交由我负责。杀鹫后,子陵最好亲赴出口的山林处,接应我们突围的大军。”

  徐子陵道:“李世民大概不会派猎鹰巡视南方远处山头,却不会放过侦察城内军员调动的情况,若发觉我们把军队全集中在城南,对我们大大不利。”

  寇仲道:“这个容易,整场突围战分作六个阶段进行,首先是从地道运送兵员辎重。第二个阶段是分别在城南和城西布军,使李世民摸不清我们究竟要从何方突围。第三个阶段是假设成功令李世民召回猎鹰兼射杀他的恶鹫,就把西门部队移师南门。第四个阶段是出城攻击和偷袭高寨、同时从地底摧毁敌阵三管齐下,进行填壕渡壕之战。第五个阶段是所有把守城墙城门和监视王世充的部队全速从南门撤走。最后一个阶段是随机应变,逃之夭夭。”

  跋锋寒哑然失笑道:“少帅算无遗策,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所谓偷寨必劫粮,我们的粮食顶多可支持十天,未到襄阳怕要吃草根树皮,入宝山岂可空手而回。当我军对敌阵发动猛烈攻击,高寨敌人必空巢而出,防守薄弱,我们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高寨控制手上,把寨内物资从地道运走,然后一把火烧掉高寨,再与你破围而来的少帅军会师,一起逃命。”

  寇仲一拍额头,欣然笑道:“我真糊涂,这么简单的事竟想不反,好哩!兄弟们!该是到城墙来些刺激玩意的时候。”
永远不是一种距离,而是一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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