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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龙族》作者;多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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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9-07
第一章

 

  新年的鞭炮声悄悄地息了,一场不大的雪将空气中未散尽的火药味压在地上 。一两株生命力旺盛的杂草感受到立春的阳光从松散的白雪下探出头来,也许, 这将是一个美好的春天。东山区霞明路的砌石路面还是在俄国人占领时期铺成的 ,它的一面是前街楼的后身,甚至没有门窗;它的另一面只有一扇饱经风雨的黑 色木门,这门似乎有一个世纪没人修善了。路的两边是积了一冬的雪,皑皑且松 软。除开街口的人行路上有零星的脚印外,几乎不见足迹。七八颗柳毫无生机地 站着,外来的人肯定不会相信在解放前这里曾是政府要员,达官显客以受到这家 主人的邀请为荣的故事。两个穿深色西装的人走出门外,在门前放下两盆长青松 ,将这里的消条冲淡了些。

  铁翼扶着窗子,看那两个人走回正厅。他把衣柜拉开,取出一件洁白的衬衫 穿好,又套上一件纯黑色鸡心领的羊绒衫。取出他唯一的一件黑色西装,打上一 条十分庄重的黑色领带,他关上衣柜的门,对着镜子看看自己。

  他不喜欢黑色,除了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头发以外,他不喜欢任何黑色的 东西。

  所以他的表情很难看,脸也拉得很长。从枕下摸出枪塞进腰里,他去年很少 带这东西,可如今,只要他出门,身边就一定要揣枪。他知道这很愚蠢,可他没 办法原谅自己。

  陆仁穿着与他同色的西装站在门前,为他批上一件黑色的风衣,关心地问: “外面很冷,你行么?”铁翼下意识地抖抖双肩,并抬起头无神的地望着窗外— —外面的雪很厚。陆仁见他没理自己,只有接着说,“人总是要死的,何况,他 们的确该死,法院已经做出了判决,这没什么不对的。”

  铁翼回过头看着陆仁,伸出左手抓住陆仁的肩头:“这没什么不对的,是么 ?一切都是为了发展经济。”他放开陆仁的肩,把手攥成拳轻轻地砸在陆人的胸 前,“钱,对么?”

  陆仁看着他转身下楼,这事对么?陆仁不知道。于是他甩甩头使自己摆脱这 种愚蠢的问题,快步超过铁翼来到门外,为铁翼来开轿车的车门,然后转到另一 面与铁翼并排坐下:“事情过去了,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的。”他伸手拍拍刘文 的肩头,刘文打着油门,空转的马达声在寂静的院子里传出很远。前面的司机听 到动静便抢先转上了车道,刘文紧跟在他后面,接着又是穆华的车。三辆奥迪平 稳且缓慢地向九盘西岗开去。铁翼静静地坐着,不说一句话,直到他从后视镜中 再也看不到那两盆长青松,才叹出了一口气,垂下头。陆仁皱起眉,他进凤院的 时侯才七岁,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想过要去找他们。他们抛弃了他。大 哥杨坤认识他的时侯,他是个拣煤核的野孩子,杨坤和他打了一天的架没分出胜 负,于是就把他带回了东山凤院。第二年的秋天,陆仁已经八岁的时侯,铁翼才 出生。十八年来陆仁没见过铁翼这副样子。于是,他再次开口:“你一定听说南 方来了个人,叫龙高。”铁翼的目光依旧散乱。“他用很便宜的价格收购了南山 服装大楼,快乐园和银座。”

  “银座?”这个名字果然把铁翼从沉默中唤醒,他抬起头看了陆仁一眼,眼 中带有锐利的光芒,“我们为什么没接管那个地方?清华不是让你代卖那处产业 么?我们没钱买下来是不是?”

  陆仁早在家里决定时就知道,这种事轮不到自己发表意见,可到了最后还得 是他来向铁翼解释:“这个,大家都认为,认为你不愿再有什么,也许,你不想 要,清华要送你,你不是,不是……”陆仁转开脸躲避着铁翼的目光。

  “他们讨论过?”

  “是的。”

  铁翼再次沉默。

  “要我去跟龙高谈么?如果你希望得到银座的产权,我想他会让出来的。”

  “不必了。”铁翼果然答了一句陆仁想听的话,看来铁翼受的打击虽然不小 ,但还没到崩溃的地步。

  前车的尾灯亮了,车队停下来。西山监狱的铁门矗立在眼前,前后两台车上 各走下一个穿黑大衣的人为铁翼和陆仁拉开车门。他们慢慢地走下车,笔直地站 着,等着一位同伴去跟门前的武警交涉。那人同警察谈了几句,取出一张盖满公 章的纸,而后转身走回来。铁翼从他手中接过那张公文,示意他等在这里,而后 带着陆仁,刘文和穆华向里面走去。一位戎装的年轻警官正从里面走出来,见到 铁翼很吃了一惊,并迎面拦住了他们:“呦,五哥,您也来凑这热闹?”门前那 两个放他们进去的警卫听到“五哥”这一称号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是不是该握抢 戒备。铁翼面无表情地望着那警官,直到警官脸上半嘲弄的笑一点点消失,换上 满脸的不知所搓。他伸出握成一条的公文点在警官的胸口上向旁边推去。那警官 不由自主地让在一边。这时,又有一位警官走出来,见到铁翼点点头:“你好。 ”

  铁翼的姿势没变,眼依旧盯着那位年轻的警官:“你好。”

  后出来的警官皱了皱眉,他看得出这形势一定是自己的部下和这个青年闹了 什么矛盾。但他既不想同面前这个名声恶劣的青年闹僵,也不可能当着这些人的 面申斥自己的部下,尤其这个部下在这次本市最大规模的侦破行动中立了不大不 小的功劳,曾是叶飞的嫡系。于是,他决定什么都没看见,一脸公事公办地问铁 翼:“有手续么?”

  铁翼转头看看他,把手中的公文收起来,重复着刚说的句话:“你好。”

  警官见他没有给自己看公文的意思,只好不再问,反正这种人来这里一定会 有比自己更全的手续。他妈的,为什么不是判刑书?他挥挥手:“请进来。”

  铁翼跟在他身后。他们穿过一片很大的空场,来到一排结构坚固的房子中, 走过长长的阴森的走廊,进入一间绝不能算小,如今却也不能带给人宽敞明亮感 觉的屋子中。

  这里挤满了拿着照相机或者摄像机的警察、记者。刘文和穆华上前一步为铁 翼和陆仁开道,一直来到最前面。前面是一个背影高大的警官,他感觉到背后的 骚动,转过脸瞧到了铁翼:“行啊,怎么你也进来了?”

  见到这个人,铁翼的心情更加难受:“改革开放,为了加强法制建设的透明 度,记者都进得来,我为什么进不来?”

  “别把自己往知识分子的堆里划,算我求你好不好?老实承认,是大哥帮你 搞的门票吧?”潘志刚心里十分清楚这个城市里心甘情愿于铁翼打交道的人除开 自己怕就没别人了。

  铁翼强打精神吱出一口四环素腐蚀过又为了好看嵌一层白面的牙齿:“您是 我心中的偶像,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来全是为了欣赏您的成绩。”

  潘志刚很想表现出谦虚的样子,但他实在无法克制脸上自豪的荣光:“这并 不算什么,我会派出所有人盯住你不放的。”

  “别这样,我可是良民。”

  四名武警跟在一位年近六十的前辈身后走进来,屋中的一切嘈杂都在这一瞬 停止下来,留下让人难以忍受的寂静。老警官慢慢坐下去,打开一本卷宗。他知 道那些曾一度嚣张过,并注定看不到下一个日出的人正站在屋子外面等他说几句 安慰的话。于是,他用冷冰冰且很严厉的语气叫到:“杜大勇!”

  两个武警架着一个混身发抖,已经瘫软的壮汉走进来,铁翼的嘴抿了抿,眼 中流露出不解的意味。这不是他所了解的杜大勇。他见过的“杜大”是个老奸巨 滑的家伙,有勇有谋,还很有些魄力。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像一只被活 扒了皮的赖狗,让他觉得恶心。就是这个人在黄山酒店顶层的豪华办公室里去谋 杀别人并全国发悬赏追击单晓东么?铁翼现在更倾向于是单晓东陷害了杜大杀人 拐钱跑了让这个人来顶纲。潘志刚见到铁翼苦不堪言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早就 知道这是个不值得被判死刑的家伙,如果让这人多活些时日,说不定会有更多的 人被他咬出来。但严打日子又到了,只好赶这一波毙掉。

  武警们麻利地给杜大勇取指纹,并连他的案卷一起叠好,塞进他的口袋里, 把他架了出去。老警官又叫下一个:“赵天城!”

  赵天城低着头进来,任凭别人摆布他。他已经认命了,无需别人宣读自己的 罪状,单贿赂、挟持公安干警这一条就够判他死刑的。铁翼扪心自问的确不了解 赵天城。他不能理解这人一向小心谨慎,怎么也会落下把柄在潘志刚手里。据他 所知赵天城是在劫持公安局一处长的时侯被当场擒获的。他劫持人质干什么?尤 其是有黑点的高级警官?公安局长李健恨不得那人死掉好让公安局的面子好过一 点。

  潘志刚看着赵天城不由自主地蜷着身体,不由想到了叶飞。之所以能抓到赵 天城,叶飞那神出鬼没的枪法的确立了大功。虽然赵天城因此而撞断了腰椎,局 里一位处长也英勇殉职,但潘志刚相信除了赵天城自己以外没人会关心这事。他 妈的死阿飞竟凭借这个为理由辞去了警督的职务跑到军队去了。潘志刚当然知道 叶飞跑出去只是为了赚钱,跟良心谴责沾不上什么关系。他更知道叶飞赚了钱是 绝不会忘记自己的,他们从小到大就像一个人似的。

  接着被带上来的是刘则云和孟繁。陆仁看着他们被一个个地拉上来,再一个 个地推下去。陆仁叹了口气,这是两个背叛并陷害了老大的人,但凡事都是双方 面的,如果南三儿不是早有私心,他们也走不上这一步。陆仁耸了耸肩,把对这 两个人的同情压在心底,因为他知道铁翼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人。潘志刚似笑非 笑地看着陆仁:“你同情他们吧?”

  陆仁一怔,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被这个白脸狼抓到了把柄。铁翼注视着潘 志刚:“队长,把你的脏手从我家后院拿出去,仁兄是看着我长大的,轮不到你 在这儿挑拨离间。别忘了,我们还是有一定交情的,你不想处了是么?”

  潘志刚嘿嘿一笑:“五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座城市清洗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像天鹅像下的珍珠,我不想你在上面撒些灰尘。我们现在这种状态很好 ,我想保持下去。可你也别忘了,铁翼,我们还有一段永生难忘的私人恩怨。”

  铁翼苍白的双颊抖然涌上几分血色,他知道潘志刚指得是什么。他觉得自己 无法再正视潘志刚夺夺逼人的目光,便慢慢地转过脸去看正被带进来的刘楠。刘 楠拼命地挣扎着想摆脱挟着他的那两个武警,并哭着喊着大叫冤枉。人怎么会哭 ?铁翼问自己。人不该哭么?他不知道。陆仁伸给他一只温暖的手,他牢牢地抓 住。陆仁的手坚定有力,他很感激。

  “我冤枉啊!冤枉!”刘楠挣扎着,他知道自己肯定摆脱不了死亡的命运, 所以更加恐怖,“我早就改好了!早改好了!为什么还要我死?为什么?!”

  老警官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刘楠!你老实点,待会儿说不定给你个痛快 !”

  刘楠无助地四下望着,突然,他看到了铁翼:“他,他才是真正的坏蛋!为 什么不杀他?只要他在,这座城市就不会安宁!杀我有什么用?杀了他,杀他吧 ,东山做了六七十年的黑道,六七十年。他们没有洗手,别信他们的,我才做了 六七年哪,天哪,他们……”

  啪!

  重而迅速,铁翼的动作的确让潘志刚佩服,他跟去年比起来有了很大的进步 。当铁翼踏前一步时,谁都不知道他迈着一步是要干什么。他走得从容,稳健, 文明。而后他扬手,刘楠便从紧抓着他的武警的手中飞出去,摔在地上。屋中的 人都怔住,谁都想不到他会当满屋警察记者的面打人。潘志刚和那位老警官都怔 了片刻,他们明知道这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但也不觉得这个嘴巴打得有什么异样 。铁翼的表情一直是默然的,他打刘楠似乎不是因为冲动或是想制止刘楠说下去 。他仅仅是要这个人冷静下来,看清楚面对的是谁。这个时侯请铁翼出去才是最 恰当的作法,潘志刚想着,但这里不是他的职权范围。所以,他转过脸去看老警 官。老警官若有意若无意地低下头,闭开他的注视。这个潘志刚年仅二十六岁就 升职围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他不但本身才能卓越,背后还有着强大的靠山,在 军警两界都有着庞大的关系网。但老警官不怕他,去年局里自建国以来最大的一 次请洗都没能动摇他在这里的根基,他认为自己忠于职守,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 事。铁翼的背后是一个神秘的财团,他对铁翼不得不禁小慎微,所以他表现出没 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样子,低头做自己的事。

  侯深在两名武警的看护下稳步走进来,他听着老警官为他宣布罪状,一直没 说话。

  在他看来,一切都不重要。也许是因为他过去的岁月足够的好,他不需要再 多活几天。

  终于,警官示意武警为他取指纹。他转过脸盯着潘志刚,似乎要把他牢牢地 记住。潘志刚咧开嘴笑了,去年他刚抓到猴子的时侯,这家伙在审讯室中舞舞扎 扎地装老大,被潘志刚打断了两跟肋骨。从那以后,猴子每次见到他都是这种表 情,他早就习以为常,不怕猴子在心里咒他。人他妈的要是能被咒死,这世界早 就清静了:“操,你就是挨揍没够,以为你还是市长秘书哪?”

  侯深没理他,把脸转向铁翼,向平常见面那样打着招呼:“五哥。”

  铁翼点点头:“深哥。”

  两名武警架住侯深要把他带走,侯深猛一用力挣脱了他们:“我正跟五哥说 话,不给我面子,还不给五哥面子?”

  武警们看看老警官,又看看潘志刚。老警官求助地望着着个年轻的刑警队长 ,他快退休了,不想着惹任何麻烦。潘志刚点点头:“最后的要求。”

  侯深盯着铁翼:“五哥,四十年前这座城市的人就给了你们家最高的敬意, 我们延续了下来,为的是你们维护着这里的道义。我就要死了,出卖我的人却有 花不完的钱而且可以好好地活下去。这公平么?”

  铁翼慢慢地低下头:“深哥,公平这个词不是说给你听的,也不是说给我的 。我们本来就活在公平之外。所谓的道义,也是过去的人造就的。到了我们这一 代,道义的概念只剩下两个词:生命和金钱。一切都过去了,深哥,一切。”

  侯深无声地笑了:“是的,一切。五哥,生命是短暂的,有时侯,我相信世 界上真的有什么天堂和地狱。我也相信,我们是同一种人。不用说什么永别了, 再见。”

  铁翼也笑了:“好啊,再见。”

  潘志刚很有兴趣地看着侯深被带下去,又转过脸用同样有兴趣的目光看着铁 翼:“我在想,如果你现在就死的话,我可以陪着你。”

  “你可真让我受不了,你能陪我多久?我要去的是天堂,你要下的是地狱。 道不同不相为谋,抱歉。”

  “是我让你受不了还是你让我觉得恶心?我甘愿放弃光芒四射的天堂之路陪 你,你却拼命往好人堆里挤。挤得进去么?当上帝是傻子?”

  老警官拿起最后一本卷宗,叫最后一个名字:“曾秋山。”

  曾秋山曾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绰号:南三儿。

  铁翼和潘志刚同时把头转过去盯住押解罪犯的那扇门。

  两年以前,一九八四年的春天,明媚的阳光懒散地照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 落,连纯化区蹩脚的小巷也不放过,似乎在提醒路人看清他们所生活的环境。

  上午十点半,市中心九盘区一条不算小的街道上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人 匆忙忙地向九盘商场走去。在经过一个棵树的时侯,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 回过头,身后是四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其中一个拿着随便哪个工段都可以拣到的 钢筋,那段钢筋的长度也很扑通,越一米左右,它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钢筋的前 端明显地保留着人类加工的痕迹:打磨得很锋利,发着吓人的金属光泽。而这个 尖端正逼在青年人的左胸上。钢筋另一端的少年显得很羞怯,至少很有些不好意 思:“大哥,您看,我们兄弟最近手头不太方便,能不能借点钱花花?我们宽裕 了就还您。”

  青年人脸色苍白,一双手也在不地抖动。少年伸出左手在他干燥的唇边抹了 一下,又擦在钢筋的尖端:“大哥,您好象病了,烧得不轻啊。”

  青年人用颤抖的手把钱取出来:“我,我还要,买点东西。”

  少年大方地笑了:“萧重,给他留点。”

  叫萧重的少年一把从青年人手中抢过钱,随手分成两份,把少的那份递回去 :“够么?”

  “要,要三十四块。”

  萧重又抽出十元塞进他手里:“留点钱坐车回家,别都花掉。”

  “你走吧。”拿钢筋的少年始终笑容不减。他知道,借钱的时侯不能太凶, 不要激怒对方,也不要让对方受到过分的惊吓,这样被抢的人就会很快忘掉这事 儿。就算是记得,也会庆幸自己没被抢光,甚至四下里去吹嘘说他如何如何的机 智,如何如何的处理得当,不但没被放血,甚至还多保留了十元钱。

  萧重看着那人走远:“你他妈傻呀还是颠呀?在这时侯叫我名字?小心点对 你有好处,把家伙收起来,人们早就看够了。”

  王耀宾干咳一声,他不喜欢萧重说话的语气,但他却怕萧重。因为这一切都 是萧重交他的,萧重干这行时间比他长,经验比他多,而且最近还交他如何泡女 孩子。所以他收好钢筋:“还要干吗?”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各回各家,晚上老地方见。”

  下午两点,陈加抱着一支台球杆在丰华台球室里转来转去。他盯上一个人, 那是个他从没见过的新面孔。那人长着一对环眼,络腮胡子,虽然凶巴巴的,但 打球很投入,每进一个球都要欢呼,甚至跳跃。但这大胡子的球技可不值得恭维 。陈加慢慢地踱过去,把台球杆依在窗下,扶着球案装出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脸上还有很欣赏的表情。打球的人见他这副神态当然很高兴,进球的积率也就高 了些。又过了几分钟,他们终于打完这杆,大胡子赢了,他高声叫着台主摆案子 。他的对手在陌生人面前输了球有些不大舒服,嘟囔着不愿再打下去。大胡子有 些扫兴,问陈加:“打一杆?谁输了谁付钱?”

  陈加有些不好意思:“我不太会打。”

  “你拿着杆子,总要打球的,就案子钱。”

  陈加思索片刻,点点头。第一杆他输了,第二杆也没有赢。但两杆都只输到 一两个球。似乎他同那个人的水平差不多,每次输得都很冤。陈加的脸红起来, 眼中的光芒也很复杂,分明是不服:“咱们挂一杆,这么打我没兴趣。你敢不敢 ?”

  “哈,我不敢?十块?”

  “十块!”

  陈加赢得很小心,没人能看出他的水平很高,偶尔打个漂亮球,别人都认为 他只不过是运气好。

  三杆过去,那人当然不服:“一百?”

  “好。”

  再开杆时,陈加拿出他所有的水平,他已经赢了三十,再赢掉这一百,足够 了。他急着吃庆功酒,不想再耽搁下去。他万万没想到这一杆他居然输了,那人 的点子很幸,一杆竟然挑了七个球。陈加当然不能放这个人走:“再来一杆?”

  再开杆陈加无言,他终于看出了眉目:对方可以打出五个点,而且力道掌握 得相当巧妙。他上当了,不是他在套别人,而是这个看起来对台球游戏很投入的 人在套他。陈加放下杆,无言地看着台主将一百元递给那个人——丰华是他的地 盘,他可以留住这两个人,但他没有,这不是钱的问题。

  大胡子和他的同伴很高兴地回到自己的地盘,吹嘘自己的杆子如何如何之高 ,而丰华的那个人不但杆子高,而丰华那小子输了钱连留都不敢留他——本来他 是带着家伙去的,结果没用上。他们正口沫横飞地说着,门被踹开,进来八个拿 着军刺和菜刀的人。

  菜刀是旧的,它们在表明自己的主人惯于此道。谁都知道旧菜刀切肉也许不 太好用,但砍人却是好家伙。屋中一共有五个人,全怔在那里。陈加面带微笑, 既文明又礼貌地问道:“您贵姓?”

  大胡子惊慌的神态慢慢消失,他认为陈加既然没有马上动手,那么一切都还 有商量的余地:“我叫余富生,朋友们都叫我快手。兄弟别表现得这么冲动,我 是三边的人,你总该知道三边是什么地方吧?”

  陈加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叫快手,是三边的人。我姓陈,叫陈加。 ”

  快手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了。他知道,近两年市里涌现出很多敢打敢拼的人 :大阴子、小阴子、李跃辉、王耀宾、金鹏展,再有就是这个陈加。陈加从兜里 掏出二百三十元扔在桌子上:“四百元一只手,公价。”

  快手抓起身下的座儿向陈加砸去。

  春天的风轻柔,温暖。太阳已坠在远处的那一角天边下。百合舞厅门前的霓 虹灯轻快地闪烁着。

  王耀宾和他的两个朋友穿着宽松的加克衫谈笑着走进去,在一张很显眼的桌 子边坐下,大声叫着青岛听啤。因为晚上是既没有课,也不用学习的时候,所以 舞厅虽然与他们的年龄并不相附,他们还是很高兴。

  “嘿!耀宾!”

  王耀宾抬头看看,是陈加:“你昨天怎么没来?”

  陈加笑了:“操,忙正事。”

  一个少年急匆匆地走进来在王耀宾身边坐下,陈加不认识他,但是见那少年 没理自己,也就没有问,只是跟王耀宾客气一句:“玩儿好啊。”就到别的桌子 去了。

  王耀宾转向刚进来的萧重:“李跃辉哪?”

  “不知道,你最好忘了他。”

  “怎么了?”

  “他把三十六中的皮子揍了。”

  “皮子?哪有什么?”

  萧重不耐烦地抬起头:“那有什么?皮子是五哥的人,你想那能有什么结果 ?”

  王耀宾抓起啤酒猛喝一口,他喝得很急,开始咳嗽,过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 。萧重冷冷地盯着王耀宾,说实话,如果他不喜欢王耀宾,这小子任性,偏激, 做事毛毛草草,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训练得这人冷静一点。如果王耀宾的父亲不是 九盘区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他早就甩掉这个笨蛋了。

  王耀宾擦擦头上的汗水:“那他知不知道皮子是五哥的人?”

  “那不重要,耀宾,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重要的是如果你再说你认识李跃 辉,我就会向所有人说我不认识你。”

  王耀宾张了张嘴:“其实,我和李跃辉不过是见面点头而矣,没什么深交。 ”

  “很好,我们走。”

  “可我们才进来,五哥会来这里抓李跃辉么?”

  萧重骂了一句:“你个傻逼,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我早就把你扔大街上喂狗 去了。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人是谁?”

  “陈加。”王耀宾低头看手中的啤酒,老天在上,他真想把这个叫萧重的人 扔出去喂狗。他不喜欢萧重说话的语气和用词,但他能混到小有名气,又的确是 萧重的功劳。

  “你刚刚跟他嘻皮笑脸地套过交情,那如果有人冲进来找他拼命你一定要帮 他,是么?”

  “临场不能退是你教我的……”

  “是,是我交你的。但你可以在事发前躲出去。陈加下午把三边的快手砍了 ,快手在医院里,他的朋友正在码人,很快就会来找陈加算帐。大家没事都往这 里跑,三边的人头一个地儿就得来这里。所以,我们该走了。”

  王耀宾还在犹豫,如果他去告诉陈加这件事,陈加一定很感激他。萧重知道 他在想什么:“别做那事,快手会查出是谁给陈加报信的。三边人很多,我们可 就四个人。”

  同他们一起的两个朋友站起身:“走吧耀宾,萧哥说得对。”

  王耀宾只好很不情愿地跟着他们向外走。舞厅的门前一阵骚乱,七八个人闯 进来。

  萧重想把王耀宾挡住,但已经来不急。一个人指着王耀宾叫:“那是陈加的 朋友!”

  那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王耀宾的身上,王耀宾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怔在当场 。萧重一把从他怀里抽出钢筋,随手捅在最近的那人的身上,拉起王耀宾向西角 一张布置典雅美观的空坐跑去。那伙人来不急找陈加,全都追过来。陈加等听到 了叫声也亮出家伙向这里跳。跑到空位边,萧重回过头用钢筋从容地在一个相貌 剽悍的家伙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划出一个口子。那人手中的军刺摔在地上。他果 然是个干将,随手抄起桌边的椅子向萧重砸去。萧重闪在一边轻声地说:“那是 五哥的椅子。”

  瞬间,所有激动的,跳跃的身影都静止住了。拎椅子的人怔怔地瞧着自己手 中的临时武器,似乎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能将这把椅子举过头顶四处轮。五 哥的椅子怎么会这么轻?他突然觉得这把椅子变得很重连将它放回原地都是不可 能的事。跟他同来的人慢慢地从他身边离去,满脸不认识这个人的表情。萧重将 钢筋放回王耀宾的怀里,拉着他穿过这些人汇合了本在拼斗,却突然没了对手的 两个兄弟走出舞厅。陈加领着他的人匆匆地追出来要请他们喝酒。萧重很清楚那 是为了离开跟五哥这人有任何牵连的是非之地。

  陈加对萧重的兴趣很高,他没话找话地跟萧重聊着。王耀宾觉得有些无聊, 但他没有离开这群人的想法。他刚受到惊吓,现在急需一群人为他壮胆。而且陈 加问的问题恰恰也是他想知道的。

  “五哥叫什么名字?”陈加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客气和赞美的话都说了两边之 后才开始发问。

  萧重摇头:“我不知道。”

  “开玩笑,萧哥,您一定认识他。”

  萧重笑了,这个城市里的人可能都听说过五哥,但认识他的人却怕还不到一 百个:“像我们这种人根本就不配认识五哥。我知道他很年轻,但真不知道他叫 什么。”

  “他多大?”

  “具体多大我也不清楚,但四哥今年才二十二岁,我听别人说五哥要比四哥 小好几岁,那就是不到二十吧?”

  陈加等都听说五哥今年已经快三十了,但萧重说的话怕是比别人更可靠些。 于是,陈加拉着萧重他们走进一家小吃店。

  那一年的九月,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淡白色的云。铁翼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 书包走进新区中学的校门。记得刚开学时,大哥劝他买个新的,但他认为意苦思 甜毕竟是件考验人修行的一种重要方式,于是就没接受那个建议。记得当时那哥 几个满脸都是宽容的笑意,甚至连父亲都不以为然地摇头。想到这里,铁翼忍不 住对自己的处境忿忿不平起来,一个月之前,他铁某人也是金戈铁马的人物,可 二哥认为他近年来过于嚣张,便运用种种卑鄙龌龊的手段将他发配到遥远的新区 来。在铁翼从小到大十七年漫长的生命旅程中,他就从没跨入过什么新开发地段 。这里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同时,二哥自然也希望没人认识他。铁翼不知道这是 为什么,但既然家里人都表示同意了,他也无法反对。

  这种痛苦的情绪伴随着他爬上二楼来到教室门前,他才用力地甩甩乱蓬蓬堆 在头顶的黑发,让它们看上去就像早起后梳过似的,然后走进教室,一路上跟渐 渐熟悉的同学打着招呼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前面的安润杰是个长得很像日 本岛上那些一百万个里就能挑出一个的,浓眉大眼,常上电影的英俊男子。这时 安润杰便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梳子在头上拔拉几下,并潇洒地一甩,把挡在 眼前的长发甩到右耳边,再用手仔细地压好,而后转过身对满脸痛苦之态的铁翼 说:“你瞧你,满脑瓜子乱草,多影响市容?”说着,他把梳子递了过去。在他 看来,这个成天穿一身藏蓝色,破了边,但洗得很干净的运动服的少年是那种家 境不好,但既好学又上进的那类人。虽然他没看出铁翼学习时有多么的用功,但 电视、电影里的好学生都是这一身打扮。

  铁翼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这个叫安润杰的小子揪过来狠打一顿。但他不能这样 做,这里是教室,学知识的地方,应该表现得既文明又礼貌。这是三哥在开学前 教他的。他没理安润杰,低头去读书。

  “嘿,老铁,我知道你是个好学生,但你不能死啃书本,现在是新时代,你 要多学点别的。”

  铁翼的鼻子有些发酸,两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学生。所以, 虽然他明知道自己绝非什么善良之辈,脸上还是洋溢出友好的笑容:“你到底想 说什么事?”

  “你真聪明,知道我有事找你。最近学校庆十一征文,老师让我收集作品, 别一听这事你就低头,画和书法也行。你总能整点什么吧?”

  “我是能整点什么,打麻将,喝酒,泡妞。用得上么?”

  安润杰根本就不相信他会那些只有现代青年才会的东西,这土豹子要会那些 ,他安润杰就是迟志强了。但他发现铁翼的眼中有着咄咄逼人的气焰,只好把溜 到嘴边的话收回去。

  “转过去看黑板,社会主义国家里劳动是人民第一需要。学生的工作就是学 习,工作就是劳动。不要对乱七八糟的事情感兴趣。”铁翼边信口胡说边低下头 去。

  安润杰并没有十分听话地转过头去学习,二是极为神秘地眨眨眼,四下望望 ,才压低声音问:“会写诗么?”

  铁翼木然。他直盯盯地望着安润杰。因为安润杰说话的神态像极了那些在大 街上缝人就问:“换不换国库券?”的老太太。

  过了一分多钟铁翼才缓过神来:“诗?您是说,七绝,五绝还是,还是词或 律?”

  安润杰的脸涨得通红,吱吱呜呜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铁翼恍然大悟:“噢 ,你是指什么什么那个,朦朦朦胧体还有什么什么流,是吧?”

  “嘿嘿,意识流。也不算什么诗,写着玩。”

  “不会,”铁翼的头摇得像拨郎鼓,“根本不会。我今年才十七,那里懂那 么高深的东西?你有病是不是?还学人家音诗弄画,长的到像个学者,不过你有 那脑袋么?”

  “你怎么能这么讲?”铁翼的同桌田素不满起来,“这是爱好,难道只有唐 朝人和宋朝人才会写诗?他们早死了!你爱好唐诗宋词,找他们去好了。”

  铁翼眨了眨一双无辜的大眼,二哥教导过他,永远别同女孩子吵架。你可以 扒下她们的裤子打一顿,那也比同女孩子吵架的男人可爱得多。铁翼思索很久, 找不到打田素的理由,于是就闭上嘴巴。田素见到他低头看书一脸理亏的样子, 便自豪地“哼”了一声:“安润杰,什么庆十一征文?”

  安润杰见自己找到了听众,便指手划脚地谈起学校例行的庆十一征文大型思 想品德教育计划。

  铁翼没听他在讲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八月的一天,他闷在屋子里打电子 游戏,一直把魂斗罗打到了第六局,而他还有四个人可用。他满怀信心地想攻克 到最后一关,陆仁却上楼来叫他吃饭。铁翼爆跳起来,认为陆仁纯粹是喝多了五 粮液在跟他找茬。但他没要同陆仁决斗,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陆仁的对手。在陆 仁的再三坚持下,他暂停了游戏机走到宽敞的饭厅中。父亲,大哥他们都已坐在 桌边,使铁翼奇怪的是他们居然都没有开始吃饭,而是坐在那里等自己。铁翼觉 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于是收起破落地主家庭少爷的作风悄悄地坐下去。

  杨坤为老爷子点燃一根粗大的雪茄,再为自己点上支登喜路,转头望像铁翼 。于是二哥白启,三哥刘善,四哥花连都点上自己的烟喷吐起来。铁翼见到所有 的人都在看自己,于是用手挥开飘过来的烟雾咳嗽起来。

  “别把自己表现得那么善良,我知道你会抽烟。”花连看不惯他的装腔作势 ,开口嘲讽。

  “哈,你知道,很好。那我可以抽烟么?你们用这种眼光看我,我很紧张。 ”

  白启弹掉烟灰:“你很紧张?考试的时侯你什么都不会怎么也没见你紧张? 七科七百分你加一起考二百三十六分,你还知道什么叫紧张?”

  铁翼为自己倒上杯啤酒没做声。

  杨坤叹出一口气:“老五,你最近很风光嘛,行侠仗义的足迹遍布全市的每 一条胡同,五哥的大名响彻云霄。这地界儿即使没人听说过‘五哥’两个字,也 一定知道有个叫‘大流氓’的人。多少三四十岁的老江湖也都怕你三分。各大游 乐场所都有五哥您的包位,甚至你从没去过的一些地方。家里为这个每年支付十 八万元钱。为了不让你对此有所愧疚,我让位给你,让你掌管凤院的安全,调节 各路朋友之间的纠纷,帮帮家里,干干活,挣点面子钱。可六月份的统计数字表 明我们这座城市的犯罪率高居全国之首。你考试却考出个二百三十六分,跟倒数 第二的平均分差出二十多分。平均分,过分了点儿吧?”

  铁翼抬头直视杨坤的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哥?在市里给我搞包位不 是你的主意么?你今年赚的钱一百个十八万也有了,嫌我花得多是么?我又怎么 了,我又怎么了?!接你的位置是我的主意么?不是你说你忙,照顾不全,你是 我大哥,我又能说什么?而且哪次处理问题不是你们决定?我说话算么?让挨打 的人住嘴,让打人的人陪钱还整出什么包赔公价,只要有钱,削死了都没事。我 又不是市长,全市犯罪率全国第一干我屁事?学习不好,学习不好是我原意么? 从小学到初一,七年,七年十四次考试里我有一次,哪怕一次没拿过第一回家么 ?七年里我拿过八十多个奖章你们夸过我么?谁鼓励过我哪怕一次?从我不学习 之后你们到是有说有笑,这个教我放枪那个教我搏斗,四哥还交我泡妞。好啊, 你们都是好人,全家就我一坏蛋,要把我扫地出门是么?等我打完魂斗罗再说。 ”

  三哥刘善掐灭香烟:“这个,问题么,老五,这个问题我说过你不下一百次 了。慌什么?年轻人要稳重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做人嘛,不要着急不要慌张 更不要生气上火。当然,啊,他们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俗话说得好,这个上 梁不正下梁歪。你大哥哪,成天就知道赚钱,二哥哪,成天光知道打架。尤其是 这个老四,就勾引小姑娘这么一个绝技,你是他唯一的弟弟他不教你教谁?他们 要都像我这样,是不是?把改革大业放在心上,把社会主义道德深深地印到脑海 里,你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粪堆上。你还年轻,走错了路,是难免的,孔子还 说哪,人熟能无过,贵在改之。是不是?他们希望给你一个当头棒喝,但对一个 野蛮成性的流氓带头分子来说,这种教育方法有着原则性的错误。尤其这个流氓 的记忆力比他妈的学习强上一百倍,很清楚他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错误引导造 成的。你不是会抽烟么?还只抽长三五,点一支。”刘善回头对坐在客厅沙发上 的陆仁招招手:“仁兄,麻烦过来一下。铁翼一直是你带着的,把你知道的东西 告诉他,这对他有好处。”

  陆仁夹着一打文件走过来:“一九八五年八月二日,省公安厅关于打击流氓 团伙犯罪活动会议,会议记录摘要,省公安厅副厅长田维弘明确指出,打击流氓 团伙犯罪活动是当务之急。本省犯罪率高居全国之首,这是极受中央领导注意的 问题。犯罪分子作案方式多样。以偷盗、抢劫长途客运为首。但是,随着改革开 放的深化,一些新型犯罪方式,或者可以说,一些旧社会老一套的犯罪方式死灰 复燃。集中表现与组建流氓团伙,欺行霸市,以非法竞争某取暴利。更有聚众赌 博甚至逼良为娼等极恶劣行为。为众所周知的,可以说是举国皆知的是某市一流 氓世家,从民国初期延喘至今的流氓世家依旧控制着着个城市所谓的,也确实存 在的,庞大的黑道势力。敲榨,勒索,甚至杀害竞争对手,为榨取肮脏的金钱铺 平道路。确切的说,这个流氓团伙的势力遍及全国,在大庆参与倒卖石油,在鞍 山参与煤矿事业,在大连参与海洋资源开发,在江苏建立针织厂,在上海有酒楼 在广州走私日本电器和英国香烟。全国各地的犯罪分子都知道东北有一个叫做东 山凤院的地方,那里有二十七只合法注册抢支,有中国公安大学射击、追踪、格 斗、刑侦最出色的两名学员陆仁和李伯桥。有越战退伍军人刘文、穆华和市武术 协会最年轻的,唯一的女理事卫纯。市公安局局长李建认为:据现有资料表面, 东山凤院以东山集团董事长铁云飞为首,东山集团计划部主任杨坤,东山集团总 经理白启,东山集团进出口公司总经理刘善,东山集团开发部主任花连五人均无 任何犯罪记录。东山集团确实经营渔业,针织业,电器及房地产开发等近三十种 行业,但并无任何偷税露税或强买强卖等违法行为。无任何迹像表明东山集团插 手国家专控商品诸如:石油、煤炭等行业。某人提及两名警校高才生,事实上, 陆仁自幼为铁云飞收养的孤儿,李伯桥则是陆仁在警校的好友。因铁云飞待陆仁 如子,故李伯桥颇受眷顾。陆仁攻读警校皆为个人爱好,并无做警察的志向。李 伯桥受其影响,毕业后就职与东山集团保卫部副经理。刘文及穆华的父亲都与东 山集团有数载交往,二人在退武后由地方民政局推荐进入东山集团就业分配。至 于东山集团有多少多少只合法抢,纯数无稽之谈。东山集团因财产逾亿,故依照 有关法律发给其保卫部持枪证若干。而其保卫部同时隶属于东山区霞明路派出所 ,是警民共建的新试点。某些人半路出家,不懂警务,道听途说。因为一些民间 传闻而捕风捉影,推卸领导不利之责……”

  铁翼见陆仁不再说下去,抓起酒杯喝了一口:“他们吵吵嚷嚷互相攻讦又干 我什么事儿?”

  杨坤见铁翼嘟嘴瞪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因为田维弘说了一句让李建回答 不了的话:‘铁云飞的儿子铁翼的外号为什么叫大流氓?做全市黑道的仲裁?’ ”

  铁翼在嘴里塞一块牛肉:“是你让我干的。”

  “我们并不是在挑你的毛病,老五,无论田维弘还是李建跟我们都没有半点 关系。田维弘要控制市局因为李建的门头硬不吃他那一套。李建讨厌这个军队来 的二道犯子不想让自己头上来个舞马长枪的人。他们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为自己 说话。我们之所以十分严肃地把你从电子游戏机上拉下来只为两件事。第一,你 必须重新拿回个第一来,因为你必须学会用冷静的头脑去分析问题。你今年十七 岁,明年就十八了。按凤院的规矩一个人过了十八岁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 不能再犯错误,错误就意味着死亡。死亡意味着仇恨而仇恨,只能用鲜血来洗清 。而这个国家正要全面地,彻底地打击一切犯罪行为。我们过去没有违法记录, 那证明我们从没有犯过法,从今天以至将来我们要永远保持这种清白。第二,我 们已经无法再调解朋友之间的恩怨,因为每一个曾受过我们帮助而免于坐牢的人 都忘记了我们的好处来抢夺我们的生意。我们帮他们劝说受害者的唯一好处就是 使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害。这种行为将停止。换句话来说今年一年除开学习你还有 一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就是让每一个朋友都习惯去独立生活,别来麻烦我们。你 要靠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这件事并且,并且不能让家族受到挑战因为我们退下来 别人就要爬上去,这是我不愿看到的。陆仁不会再帮你出主意,他只会执行你的 命令。忘了你那该死的电子游戏!听懂了么?”

  听懂了么?铁翼不知道。他糟糟愣愣地甩甩头让自己从回忆中解脱出来。由 于近两年时间他没有做过任何思考,所以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很复杂的问题,理 不出头绪。苍天有眼,只要他挺身而起大吼一声:“我是五哥!”那么教室里所 有的人,包括老师在内都会蜂拥而逃。他会什么?除了打架,花钱,装装王八独 子之外什么都不会。

  下课了!萧重第一个从教室冲出来,跑到空荡荡的操场上贪婪地吸着空气就 从拘留所里被刚刚放出来的犯人。他实在受不了这个学校,从早晨七点三十分上 自习一直到下午四点二十分放学,没半点空闲给他。哪像初中?他自由自在,爱 干什么就干什么。打台球,玩电子游戏,甚至可以跟比他大三四岁的女人谈情说 爱。萧重认为自己怎么看怎么像二十七而不像十七。但上了高二,学校对学生抓 得严起来,他不得不稳当些。这时候再被老师盯上就可能被当做重点帮教对像补 小灶。学校正在争取进市重点,没什么好商量的。萧重最讨厌别人管着他。他偶 然一抬头,突然发现一个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带笑的嘴。她是谁?过去 问问。

  萧重很认真地整理一下真丝小挂,拉拉笔挺的裤线,从兜里取出一条洁白的 手帕擦了擦闪光的皮鞋。鞋子是女人注意男人的第二个地方。鬼知道他是从哪里 听来的,好象是陈加那里吧?管他?萧重从容不迫地走上去:“嘿,交个朋友。 ”

  也许是他问话问得足够的潇洒,也许是他的皮鞋足够的亮,反正那女孩并没 有被他吓跑:“你叫什么?”

  “我?我叫萧重。你哪?”

  女孩抿着嘴笑了:“猜猜。”

  她的眼如天上的星星,她的唇如绽开的鲜花,萧重觉得头晕晕的。他可从没 遇到过让他猜名字的女孩子。于是,他裂开嘴笑了:“你不是叫美丽就是叫漂亮 。”

  “你猜得真准,我叫刘丽。你是哪里的?我没见过你。”

  “我是这里的,高二,二班。”

  “噢,才上高二呀。小孩子么。”

  “我是小了点。放学有空么?我领你去看看孩子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

  “比如舞厅,咖啡屋,大饭店。你想去哪里?”

  刘丽咯咯地笑起来:“听起来你到不小了。好吧。”

  “校门口,我等你。”

  萧重很高兴,他认为自己能吸引到一个女高中生的注意到是足够让他自豪的 事情。

  以前他到很少跟学生打什么交道。看来被学习压得很累也是有回报的,至少 可以体会一下什么叫纯情。记得金鹏展常说他们学校有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人 也很纯情。好像叫什么什么菲菲。据说是五哥的妹妹。五哥的妹妹怎么会纯情? 听说五哥已经有两个多月没什么动静了,这到是很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把书包潇洒地向肩膀上一甩,并用途最得意的姿势靠在墙上。 现在正是放学时间,学生们或回家,或在操场上玩。几个平日相熟的同学热情地 跟萧重打着招呼:“嘿,等人?”

  萧重见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地隐藏着不透世事,不由更加得意起来。他知道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也希望他们这样想。也许还不到明天,同班同学都会知道 他萧某人处了一个高三的对象。而且是个美丽纯情的少女。虽然他知道刘丽肯定 是个情场高手,但学生就是纯情!即而,他的神经骤然蹦紧。他看到几个陌生的 少年迎面走过来,他认为这几个人不怀好意。他们看上去很紧张,却又故意装得 若无其事。他得罪过他们?不会。

  从这学期开学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他都忙与写作业,没出门惹什么事。他妈的 学习真是害死人。而且这几个人直挺挺地一个跟着一个,没有做扇形向他包围, 看起来比自己更紧张,不像什么打架老手。那这些狗卵子直钩钩盯着自己干吗? 萧重向操场看了一眼,他不希望有人看到这副情景,尤其是老师。操场上没什么 老师。同时他也看到刘丽正瞪着两只兴奋的眼躲在一个篮球架子后面往这里看。 萧重向地上吐了口吐沫,真他妈倒霉!

  这几个看来是护花的。萧重放松后背的肌肉,任肩头的书包滑落到手中,书 包内有一支半米长的卡尺。他用这只卡尺以有半年之久,他掌握得住分寸。他当 然可以撒腿就跑,因为他的百米很快,艇有信心甩掉这几个人。但他不能跑,他 平素抢劫偷窃,如果在学校逃跑的话,就会有很多人蜂拥而至找他来收保护费。 这是最简单的黑吃黑。

  萧重离开靠着的墙,迎上去。他估计自己能唬住这几个人,如果唬不住的话 ,也能把他们打散。见了血不逃的学生还很少见,尤其是同伴的血。

  “你们好。”

  对面的几个人明显一怔,并对望一眼。其中一个人动了动嘴唇,但显然没什 么对应的话可说。

  看起来他们没见过这阵势,萧重放心了很多:“我不想在这儿惹事,被人注 意对我没什么好处。”萧重慢不在乎地看着每一个人:“但这不表明我怕事。咱 们到别的地方练吧。”

  他们向远离学校的一趟被街走过去。那几个人或远或近地拉开了距离,萧重 在心里好笑:一群乌合之众。

  他用眼向后面瞄了瞄,只有一个小子红着脸跟在自己身后两三步,其余的都 跟在那人的后面,看起来这个该是刘丽的男朋友吧。这群小兔崽子还打架呀?萧 重猛然从书包中扯出卡尺向这人肩上拍去。那人毫无反应被狠狠地砸在肩上,他 吃了一惊转身就跑。

  萧重扯着嗓子叫:“他妈的反了你们,我整死你们几个!”他抡圆了卡尺向 这些人的头上凿,那些人见了这么长的卡尺撒腿就跑。萧重拼命地追杀,他的心 开始狂跳,虽然他久经战阵,但这不是紧张,也不是恐惧,而是兴奋。这些人的 逃跑使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赢,他不必在乎他们,他忘了用卡尺的平面,一个跑得 慢的人被他一卡尺刨中了屁股,血流了下来。“操!不想在新校混就他妈的吱声 !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战斗刚开始就结束了,萧重见离学校不远了,停下来 高声地叫骂。骂过后,他觉得很无聊,这都是些不懂事的孩子,打跑了这些人毫 无意义。而且很显然,那个叫刘丽的女孩子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想为生活 找点刺激罢了。他看着那些人跑进校门,叹了口气。有一个月没去百合舞厅了, 该去看看王耀宾和陈加,关心一下他们进来的日子是否像自己这样难过。

  百合舞厅门前还是乱糟糟的,出没着一些有名或无名的青少年。这里是他们 偷钱、抢钱用来证明自己不一般的唯一的场所。萧重没有买进舞厅的门票,这个 时间离日落还远,王耀宾和陈加未必在这里。于是他决定先去台球室泡几个小时 。他先在门前的小卖店买一听建力宝,拿着饮料走进台球室。使他惊奇的是他居 然看到陈加在一张案子边打球。这里不是陈加的地盘,如果陈加在这里骗钱的话 ,会被台主顺窗户扔出去的。百合舞厅是什么地方?他怎么敢在这儿胡闹?陈加 的神色很紧张,不时地掏出一条真丝手帕去擦脸上的汗水,而且打球就像新手一 样哆嗦着。萧重有些不解,他转头去看陈加的对手,那是一个四十左右,瘦瘦小 小的男子,一张脸被太阳晒得黝黑,为显示其饱经风霜还在上面刻画出许多道皱 纹的脸。萧重在看清这个人的长像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撒腿逃跑,绝不能让这个 人看到自己。但陈加恰恰看到了他,脸上表现出救星驾到的神态。与陈加打球的 中年人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十分迅速地顺着陈加的目光望向萧重,萧重转身的 动作僵止在原地,脑海一片空白。中年人裂开嘴无声地笑了,漏出两拍整洁美观 的牙齿,他对萧重招了招手。萧重只有走过去。

  “你认识我?”中年人的好奇心到很强。

  萧重一丝不苟地回答:“是。”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台球杆,取出一只万宝路香烟叼在嘴上,一个穿深色西装 的人走上一步为他点燃香烟,那人吸了一口,再把烟慢慢地吐出:“我长得像阎 王?”

  “不是。”

  “那你为什么浑身发抖?”中年人没等他回答接着说下去,“我长得很一般 ,你看起来又不到二十岁,你居然会认识我,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萧重。”

  中年人点点头:“萧重。怪不得。一年前正经有几个月,全市都响着你的名 字,怎么突然又不见你这号了?不过你好象没务什么正业,而且越来越风光,连 陈加这号人见了你都像见了救星似的。你混得不错么,怎么没了名气?”萧重抬 起头,他知道这人是快乐园的总经理赵天城。萧重之所以细心栽培王耀宾,不但 是因为王耀宾的父亲身居警界,同时也是为了让自己从风头上退下来,少惹麻烦 。他知道有很多人看自己不顺眼,尤其自己年龄还小,万一惹到哪位老大,连死 都不会是全尸。所以他潜心修养,研究这些做老大的,希望重新振作的时候能有 足够的经验和办事能力,获得这些人的赏识,那可是一步登天。搞好了一个月混 上个千八百不成问题。赵天城来找陈加打球,显然是在扩充人手,自己比陈加强 得多,这一年又增添了不少阅历,为什么不试一下哪?

  他清了清嗓子:“赵老板,您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地痞,如果不小心点,会被 人把脑袋敲开的。所以我想还是少引人注意的好。”

  赵天城欣赏的点点头,看得出,这个萧重很有头脑。不过,他来找陈加的目 的有两个:第一,陈加很有魄力敢打敢拼。现在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做事都瞻前 顾后,而且由于国家改善待业青年就业条件,并大力宣传所谓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那些人积与父母邻里的压力都找工作去了。不但找了工作,还对劳动产生了一 定的兴趣。赵天城急于找些能为自己卖命的人,不得不把目光集中在更年轻的人 身上。这些孩子什么都不懂,关键时候发挥的作用是不能想象的。想当初于天辉 身边若不是一群只考虑自己前途的家伙,而是一群热血少年的话,五哥也不会兵 不血刃地干掉于天辉。二则,陈加的父亲现任城市建设委员会的副主任,赵天城 的钱已经很多,酒店立在哪里只赚不赔,他需要一个新的投资方向。但萧重看起 来成熟得过了头,身上没什么他想要的东西。于是赵天城抓起球杆准备继续打球 ,他随口问一句:“在哪儿混哪?”

  萧重见他重新抓起球杆并府下身去,知道机会没了,使赵天城敢兴趣的是陈 加,不是自己。今天点子真背!什么事都不顺:“我在,在新校高二二班上学。 ”萧重转身要离开台球室,喝光这筒饮料回家睡觉。

  “等等,年轻人,等等。”赵天城叫住萧重,“你是说,你在新区中学高二 二班上学?”

  “是的。”

  “年轻有为,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年轻有为。”赵天城扔下台球杆,“老弟 ,陪赵哥喝一杯去。”

  天上的云连成一片,灰灰的半掩住日光,街上的一切看上去都缺乏生命的色 彩。萧重从公共汽车上跳下来,任由稀沥的小雨淋遍全身。昨天赵天城领他去了 快乐园,教他在大饭店点菜的知识,并一直喝到半夜。还当场答应他来快乐园做 夜班的副经理,月薪五百。一个月五百可是不小的数目,尤其那不用偷不用抢。 虽然萧重知道自己将干比偷和抢更危险的事,但他就希望这种生活。萧重记起当 时自己对赵老板的赏识感激得语无伦次,酒到杯干。

  一阵风带着雨丝扫落街边树上失去生命依仗的叶子落在萧重的脸上,他觉得 非常清醒。

  “你的工作不会很忙,但你要提着点精神,做些事情给我看。别让我后悔把 你招进来。在学校好好学习,别旷课,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多关心关心班级发 生的事情。你们班上有个叫铁翼的人是吧?”

  “铁翼?我们刚分过文理班不太清楚。”

  “没关系,没关系。你应该认识那个人,”赵天城似乎认为他隐瞒了什么, 有些不太高兴,“他穿着很华丽,而且每天换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看人时的眼 神儿不像你,也不像我。”

  想到这儿,萧重不由停住脚步,他突然觉得自己昨天想得太天真了,那时赵 老板似乎打了个哆嗦。他为什么哆嗦?萧重敲了敲自己的头,希望回忆起些什么 。“他的目光好象是死鱼的眼。空洞洞,很可怕。别惹他,你他妈千万别惹他, 你他妈千万别惹他,你要是惹了他我就宰了你。别让他看出你在注意他,他会把 你揪过去打断你的肋骨直到你交代出是我让你,我他妈没让你监视他,从来没有 。这件事走漏一点风声你就没机会再活下去知道么?”

  “赵哥,新校是我的地盘,您无论要在哪里做什么事都不会有问题。”

  萧重知道自己当时是酒意上顶,没有细心加以考虑。但现在,绵绵的秋雨唤 醒他缠绵的记忆,班级里没什么人穿得比自己更体面,一天换一身衣服?自恋么 ?走漏一点风声就没机会活下去,又不是反党反国杀人放火的,哪里会有这么严 重?铁翼?从没听说过。萧重抬起头望天,努力回忆着,可想了好久,还是没想 起来。文理班分班,搞得一切都乱七八糟的,自己本来就很少在班级里呆,他连 原班的人都认不齐。不过看起来赵哥对自己的兴趣完全在这个铁翼身上。到不如 说自己每月五百元的工资是铁翼赚的。萧重不希望自己对这个叫铁翼的,他还不 知道是男是女的人感兴趣。一但他对这个人感兴趣,就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赵天城不是开玩笑的人,如果真的被什么人知道了这件事,也许他年轻的生命真 的会就此终结。他们会不会把自己扔进高粱地里去喂狗?萧重深吸一口气,他知 道自己曾经热切盼望的那种生活已经开始了。

  安润杰刚进班级就收到了两副画,一张字幅和一打稿。这让他兴奋急了,现 在他认为自己是个十足的评论家。于是他拿起那张字幅并且很潇洒地靠在背上不 停地叫好。田素把她细嫩白净的脖子伸长,从侧面去看,那张宣纸上有两个字: “进取”。写得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田素看了几眼,看不出什么内在的灵感, 只能在心里怪自己没水准,不懂书法。于是他决定请教:“安润杰,这是什么字 体?”

  安润杰听到这种虚心的请教,内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悠悠然升起。他干脆 转过身来,把那张宣纸铺在铁翼和田素的课桌上,铁翼看了看安润杰,无奈地一 笑,从纸下抽出自己的红皮书,继续看。安润杰认为这个叫铁翼的人大概有精神 压抑之类的毛病,于是没理他,而是给田素大讲起来:“田素,你瞧,这是正经 的仿宋体,你看这儿,”他伸手指着“取”字的一个拐角,“里面是圆的,外面 是方的,见棱见角,多美。这是怎么写出来的?”

  铁翼放下红皮书盯着安润杰:“你问那儿?是吗?那是转笔和顿笔,一顿一 转就会出现这种效果。安润杰你知不知道我觉得你很烦?你看你成天咋咋呼呼地 ,这儿又不是美国你装什么性格投入者?这里是古老文明的中国,你收敛一些好 不好?还仿宋体?这叫魏碑,是刻在石碑上的字,所以即有毛笔字的圆柔,又有 刀斧的锋利。孔子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他妈的不知是知也。不懂可以问,但不 要不懂装懂。”

  安润杰没有理铁翼,而是盯着他扔在桌子上的书:“你在看什么?增广贤集 ?”

  “是,是增广贤集,有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你看这种书?”

  “这是千百万年来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有什么不对吗?转过去!”铁翼对 安润杰感到怒不可遏。他一把揪住安润杰的领子,“听着小子,别再烦我。管好 自己的事这对你有好处。”

  铁翼无可奈何地松开安润杰,看着他转过身去。为什么看增广贤集?这是三 哥的主意,刘善要他在两个月之内背完三字经、百家姓和增广贤集并要了解其中 每一个字的意义。

  “干吗这么凶么?跟社会流氓差不多。”

  铁翼侧过头看了看田素,他承认田素长得很漂亮:弯弯的眉,大大的眼,俏 丽的鼻梁,朱丹轻点般的口唇以及带着优美弧线的下颌都引起铁翼无尽的遐想。

  他耸耸肩:“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有什么不对么?”

  “哈,没什么不对的,懂书法,读三字经,增广贤集,还坦言自己不是什么 好人。你这人真奇怪。”

  “又不是我要读什么三字经,百家性,千字文。是有人拿枪对着我的脑袋要 我读这些老掉牙的东西。”

  “拿枪对着你的头?太夸张了吧?”

  铁翼见到她双眉微挑,不屑一顾的样子,忍不住想亲她一下。于是铁翼低下 头让自己的双眼离开田素的脸集中到增广贤集上:忍三分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 天空。那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指得又是什么?

  田素见他低下头,并一脸不愿再理自己的表情不由大怒。自她上初中三年级 以后,没个男孩子看她时都是痴痴迷迷,要跪下去吻她的那种表情。但这个铁翼 同她一张桌听课已月余,却是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他是不是瞎子?

  “你以为你是谁?成天穿一身破烂运动服,四五年不换刷得起毛的臭球鞋, 背一只黄得发白的旧书包。你是劳动人民是不是?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你别以 为自己很了不起!”

  铁翼侧过头看她,伸出左手把挡在额前那乱蓬蓬的长发向上掀起,漏出他明 广的前额和斜飞而起的双眉,他的眼深如井水,让田素为之目眩。

  “我曾经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我曾经拥有一切,认识我的人没有一个敢跟我 大声说话的。一个月前,我三哥让我从电子游戏机前离开,我让他离我远一点。 他用抢指着我的头问我:‘你以为你是谁?’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我是谁。枪 口很硬很冷插在我的头发里我知道他敢开枪。我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可是我答 不出,因为我的确什么都不是。你以为你是谁?你长得很漂亮,时时刻刻都摆出 你最得意的姿势勾引男生。我就是因为很少看你就一直受着你的精神摧残。上课 不是借钢笔水就是借油笔,还问我有没有橡皮?我们从没有什么美术课你要橡皮 作什么?”

  田素冷冷地看着他:“还有什么?你说。”

  铁翼侧头想了想:“没了,我们两个精神都不正常。”

  “好象是。”田素表示同意,“你哥真要杀你么?”

  “那当然,最起码可以为他以后分家铺平道路。”铁翼说完后得意地笑起来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推断很合理。

  “看起来你哥的精神也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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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9-07
第二章

 

  曾秋山的办公桌方方正正,漆成紫色,看上去很深沉。他的手轻轻地扣击着 桌面在听方进民说话:“风楼的老板赵天城昨天收罗到一个年轻人叫萧重,在新 区中学高二二班。”

  曾秋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刺人的亮光,他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示意 方进民说下去。

  “赵天城很容易分得清外面关于五哥的那些传闻是真是假。南哥,搞清楚五 哥在做什么这对我们很重要。我们是不是也该在新校找个人?”

  南三儿皱起眉:“那太冒险。萧重是这一批年轻人中最杰出的一个。我听说 过他,也注意过他很长一段时间。他很有脑力,居然能急流勇退,知道修心养性 。哼。你知道我一直想停止这种冒险的行当,所以我想过几年等他的经验丰富些 再收他。嘿,谁知道他这么幸运?”

  方进民在听到南三儿说:“我要停止这种冒险行当”时,把脸转向窗外。窗 前一株杨树上有几只麻雀在闭雨。他不喜欢南三儿的这个想法。二十年来,他一 直跟着南三儿出生入死。他们参与抄家,武斗,偷盗,抢劫。现在他们组建起一 个庞大的南山集团。规模仅次于东山凤院。他们怎么可能脱离开老行当?除了冒 险他们什么都不会。

  南三儿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为了让方进民平静下来,他再次开口:“先不 要去管萧重,找个适当的机会我们再处理他吧。来谈谈扩大经营范围方面的事情 。安排得怎么样?”

  “我们租出去六个柜台,他们都预付两个月的租金。当然他们想签长期合同 。”方进民一笑,他并不想给那些人比两个月更长的租期,“两个月之后我们可 以收回柜台,安插我们的人。这样别人就不得不默认我们开展家电的买卖。如果 何凤不做过激的反应的话,我想不久我们就可以控制纯华区的家电批发。”

  南三儿沉默片刻:“东山哪?”

  “东山?”方进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东山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葛东来掌 握这里的家电批发,他们也没插手啊。”

  “葛东来是生意人,我们不是。我们会不会输给那个姓葛的?”

  “现在还看不出,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葛东来同南方人的交往很不错,有 着固定的货主,并打通了运输渠道。这化了他三年的时间,而且他只有这一个买 卖,我们却把家电作为一个新项目来开发。我们投入的钱不如他多。”

  “这是个问题。进民,如果我们只搞零售的话,也许会赚到一点点钱,那对 我们没用。我们要做的是大宗的家电批发,这需要垄断。想个办法,找个理由, 东山不好反对的理由去处理这件事。措辞要小心,别让五哥找出毛病。”

  “我看这没什么,这是我们地面上的事,跟他们没关系。”

  “没关系?葛东来曾经公然指责过什么非法竞争,东山却容忍他的叫嚣,这 证明东山希望葛东来能控制这里的家电批发,他们不希望我们去插一腿。”

  “我会注意的。”

  “还有,风传警察要对付我们,去找些不相干的人,别把矛头引到这儿来。 ”

  “放心吧南哥。这种事我们见多了,可大家不都活着?希望警察能帮我们点 小忙,把那个叫萧重的小子抓起来。”方进民点燃一只香烟,转过头对一直站在 南三儿身边的郭军说:“出去在楼里转转,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别在这儿傻站着 ,我出门的时候你要负责整个大楼的安全。了解地形对你有好处。”

  郭军看看南三儿没动。曾秋山对他笑笑:“进民的话就是我的话,无论他要 你做什么你都要去做。我生气最多骂你一顿,他生气却会杀了你。”

  方进民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别听南哥逗你,我没那么凶。”

  郭军应了一声:“是,民哥。”转身走出去。

  南三儿叼上万宝路,方进民探过身为他点燃。南三儿很高兴,进民从不当别 人的面给他点烟,但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还是向二十年前一样。“南哥,我不 喜欢你总把退出这个圈子的话挂在嘴边。”

  “我们必须退出来,进民,必须。在这里缠结太久只会越陷越深。一旦到了 真被吞下去的时候我们连个收尸的都找不到。”

  “可我们会什么?我不懂做生意。对我来说想搞到合同的唯一办法就是打掉 竞争对手的门牙让他说不出话来。做生意不是我们的本行。”

  “做生意能赚到钱,赚钱是我们的本行。现在问题很严重,我能感觉到。一 个叫潘志刚的职业刑警将被掉回本市做刑警队副队长,你看那意味着什么?我知 道那小子才二十四岁,他跟陆仁毕业于同一所学校,很有名气。他什么规矩都懂 。二十四,野心勃勃的年龄。以前警方每一次所谓的严打都是对什么盗窃,抢劫 之类的案子。这次却直指团伙犯罪,非法竞争。别再拿‘严打’当作嘲笑警察的 藉口,认真一点,小心一点。”

  方进民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跟南哥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多:“南哥,有两年 了,你一直说警察会对我们动手,我们该退出来。我没什么。你是我大哥,你说 什么我就做什么。可别人哪?”

  南三儿笑了:“你感觉到了?”

  “不,不是感觉。是查,我查出则云和孟繁在急着收罗地痞,在忙着树立威 望。纯化区有将近一半的打架斗殴抢夺地盘的事是他们暗中指使的。现在他们在 新一代地痞中的威望已经高出你。几乎每一个人都把刘则云当作是你的继承人。 也许,有一天他会干掉你。”

  “进民,他也是我兄弟。”

  “我知道,卫红一直在服装店,离这里很远,我们一周才能见一次面。”

  曾秋山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到楚卫红:“是啊,我有半个月没见他了,他怎 么样?他也太忙了,连我都没空见。你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帮帮他。”

  “他很忙。”方进民盯着南三儿的双眼,“上个月的财务报告中,他认为则 云的帐目不太对,他忙着查这件事。”

  南三儿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卫红认为,帐面与实际收入至少差两万元。”

  南三儿低下头:“两万?两万是什么数目?他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他两万。他 一个月挣的钱可不止一个两万哪?”

  “不信么?这是卫红可以查到的。实际上卫红认为他至少有四十万元的帐目 来往不清。如果真差了四十万,那么帐目修改会很麻烦,所以卫红准备查半年前 我们花二百万装修的事。”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则云和孟繁对外一定在做什么,以至于不得不动用了四十万元的资 金去应急,而后用其他的钱平衡回来。卫红查过他们的存款,认为他们用来平衡 帐目的钱不是他们自己的,所以怀疑他们另有私帐,为数不小。”

  “你住口!我不要怀疑,我要证据!”

  “我没有证据。他们在外面的声望比我高,而且他们主管南山酒店,我不能 去查他们的帐。不但我不能,现在你都不能去查。从你说要退出这个圈子的时候 他们就在扩充势力,现在他们的弟子遍布整个纯华区,如果你要查他们的帐,他 们随时都可以勾结刘楠,猴子或者八珍分离出去再回头干掉我们。则云和孟繁有 充足的理由干掉我们因为你天天都在说要退出去。”

  “哈哈!”南三儿笑了,“你是说如果我要宣布退出去,他们就会纠集一批 拿着菜刀的人冲上来砍掉我的脑袋?”

  “不会,五哥还在他们就不会。但五哥至少有两个月没有任何动静了,他想 退出去才是真的。”

  南三儿猛一杨手把上的电话机掷了出去。电话在对面墙上摔得粉碎。他看着 满地的碎片呆呆地不说话。方进民点燃第二只香烟,腾腾的烟雾在他眼前散开, 南哥老了。方进民摇摇头,他清楚地看到南三儿额头上的皱纹和南三儿眼中散发 出的无助的光芒。

  曾秋山合起双手,把头紧紧地压在上面:“五哥。五哥。进民,我想从这个 圈子里退出去就是因为东山凤院突然蹿出一个叫铁翼的孩子。他代替了大哥杨坤 。一个孩子的思维总是不成熟的。我们要是在大哥的时代退出去,杨坤一定会扒 掉我们的皮从里面摸走每一分钱。五哥一出现,我以为我们终于可以退出来了, 我想,凤院总要树立五哥的威望,他们绝不会逼人太甚。谁知道,他们之所以放 心大胆地派出一个孩子来并纵容他胡作非为都是为了让自己从这里脱身。”

  方进民没表现任何惊讶的样子。他自认不是南三儿猴子那样的生意人,他的 任务是保护南山集团的安全。所以从一开始东山搞出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来,他就 一直在考虑东山的真正目的。杨坤为铁翼在所有公共场合设包座,白启帮助铁翼 消灭了天辉,刘善和花连带着五哥周游全国到外省市去招摇撞骗,而且凤院的首 席干将陆仁时刻出现在铁翼身边。这一切都不正常,因为东山一向是以稳健来维 持家族存在的。经由铁翼处理的每一件事都是任由各种势力发展壮大,这种行为 本身就威胁东山的利益,他们应该不会不知道。方进民早就看出东山推铁翼到前 台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打破他们自己建立的各种规矩,然后趁乱而退。他不止一次 地提醒过南三儿,但南三儿总认为年轻人好大喜功,贪图虚荣,铁翼是不会同意 放弃手中现有的权力的。

  曾秋山坐直身体:“进民,我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能退出。我们走 这条路已经走了一半,没有回头的余地。”

  进民摇头:“南哥,现在你是城里公然的第二号人物。铁翼退出去,就证明 我们的时代到了。我们应该在东山之后建立一种新的秩序,一个新的家族。”

  “所有的警察都守在窗户外面看着我!你让我怎么办?现在不是凤院成名的 时候,他们建立在民国时代,那时候这里没有政府,谁的枪多谁就是老大!现在 不同了,警察和国家都不会准许一小撮人建立一个自己的法律。这就是东山要退 出去的原因。谁想当老大谁就得死!”

  方进民认为南三儿变了,他变得胆小。方进民不认为躲在办公室里下象棋的 警察会有什么出息。那些人一个月只有不到一百块钱的工资。而他方进民放个屁 也值一百多块。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南哥,你考虑清楚。五哥要是真的退出去,所有人都 会把矛头对准你的。你坚持不做,我没意见。我只是希望你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

  南三儿点点头,他知道怎样才能避开别人的注意。他已经有了一个万全之策 ,绝对安全的,可以彻底清除隐患的方法。

  陈加为萧重拉开车门,他的一个兄弟替萧重付过车钱。萧重慢慢地走下来, 他觉得自己很风光,这排场跟赵天城等人的架势已相差不远,唯一不同的就是赵 老板他们坐自己的车,而他萧重要打出租。陈加自那次萧重为他把赵天城的事挡 过去之后,对萧重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一直试探着打听赵老板找他的目的, 而萧重总是用救命恩人的语气告诉他多加小心。所以陈加也只能认为萧重救了他 一命。萧重接过陈加递来的烟,再由身边的人点燃:“找我什么事?”

  “萧哥,不是我找你。是王耀宾。”

  “噢。”萧重点头应了一声,他有很久没见王耀宾了:“什么事?”

  “不知道,萧哥。没听说他有什么麻烦。”

  “他人哪?”

  “我还没见到。”

  “这他妈怎么回事?”萧重很不满意。

  又一辆出租停下来,王耀宾付过钱走下来:“嘿,陈加,萧重,你们都来了 ?”

  萧重的眼中闪过几丝不满,自从春天百合舞厅的事过后,王耀宾一直叫他萧 哥的。

  陈加察觉到萧重的不满,认为这是个表现自己的好机会,便不冷不热地对王 耀宾说:“有他妈什么事找我这么急?萧哥以为你挨刀爬不起来了呢。怎么你约 我们,自己反到来晚了?”

  王耀宾一怔,这几个人的样子怎么都怪怪的?“塞车,不好走。”

  “我操,塞车不能早走?”

  萧重打断陈加:“你没事就好,怎么,我们是不是要站在这里听你说话?”

  “怎么会?上楼,我请客。”

  大家在二楼的咖啡厅坐下,王耀宾让服务员给每一个人都倒杯咖啡:“有一 个月没见了,你们混得怎么样?”他的声音即自豪又得意,很有大哥关心小弟的 风范。

  陈加对头用的那个混字很不满意:“王耀宾,看起来你混的不错。金利来西 装,老人头皮鞋,西铁城手表。哈,钱越来越好赚是吧?我们混的不如你,勉强 活着。”

  王耀宾的脸上再次浮现出自豪的笑意:“也不能说混得不错,总算有个出头 机会。你们猜猜我在干什么?”王耀宾潇洒地把左脚高翘到另一长子上,并把右 脚也搭上去。

  萧重看着他的双脚皱了皱眉。陈加长身而起,顺势踢飞王耀宾的脚:“挺长 时间没听到你挨打的消息,是不是该挨揍了?”

  陈加身边的两个兄弟也跟着站起身。萧重不耐烦地挥挥手:“坐下坐下。王 耀宾也是我带出来的。耀宾,最近物价涨得很快,大家都要抓紧时间赚钱,有话 快说。”

  陈加等听出萧重的尾音是“有屁快放”都笑着坐下去。王耀宾从震惊中还过 神来,他没想到陈加居然要打他:“没什么事,都是兄弟,至少,曾经是。很长 时间没见,想看看你们。陈加,也许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但别舞马长抢的,以前 轮不到你跟我叫号,现在更没你的份。我告诉你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我在南山 集团找了份活。你想清楚,陈加,你能不能动得了我。别这么冲动,万一把咖啡 弄洒了,那可是我买来敬你的,过节可就大了。”

  萧重把挺直的身体靠回子里:“这么说你在为曾秋山曾老板工作?是扫地的 还是看孩子?”萧重根本就不相信曾秋山会找王耀宾,不知到是南山集团哪个混 闲饭的跟他达搁上了。

  “都不是,我是南山酒店刘则云总经理的私人助理。”

  萧重听到“私人助理”四个字,不由端起杯来喝咖啡。一个人如果靠上赵天 城杜大勇之类的人物,那么身边就会围上一群认识或不认识的兄弟。一个人如果 靠上曾秋山,刘楠,猴子或者八珍,那么这个人就可以在这座城市里横着走路。 所以萧重认为王耀宾不再叫自己萧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王耀宾点燃一只香烟:“萧重,下个月六号我过生日,有空去。看起来陈加 是没什么兴趣了。”

  萧重抬起头:“王耀宾,你是刘总经理的手下可不代表曾先生认识你。我是 赵天城的人你该知道。赵哥的势力不如曾先生,可毕竟是自己做老大的。你是我 带出来的,你攀了高枝,不想再叫我萧哥,没关系。我带你出来的时候也没想跟 你同生共死。但陈加是我兄弟,别搞得太僵,那对谁都不好。”

  王耀宾垂下双眼,点点头:“我不是想把事情闹大。你的势力不小,我知道 。陈加是通过我认识你的,现在他是你兄弟,跟我没什么事儿了。哈。这没关系 ,只是他说话太过份。挺长时间没听过我挨揍的消息,他很不高兴是吧?萧重, 你说话还管用,这事就当从没发生过,我还拿这人当朋友。但下次,萧哥,下次 你管好你兄弟别让他大白天的出来闹事。我过生日请了不少人,纯华区的七兄三 妹,大小阴子,三边的冯子龙,九盘的金鹏展,左忠,新区的吴继和你。我,冯 子龙和纯华七兄要结拜,刘老板和孟老板会到场。萧重,我是你带出来的,我永 远记着,但这只能是事实,恩情却可以了断了。我这次给你的面子可不小。如果 我不找陈加去,冯子龙马上会砍死他。别忘了他跟三边的快手还有过没解哪。就 算冯子龙不找他,这么大的场面没人请他,他也会被除名的。”

  萧重淡淡地一笑:“很好,王耀宾,看来你来就是为了跟我了解。”

  “没错,你是赵天城赵老板的人,我进南山集团,自然要先跟你了解。”

  “我不会再到纯华区,那是你们的地盘。但是,阴子兄弟跟我交往不错,再 有陈加还在九盘。我也说别忘了,你还在那里念书。如果你不打算离开全市最有 名的九盘高中,就别在新区和九盘闹事。你过生日,我和陈加会到场。但既然刘 老板和孟老板都会到,那么快乐园一定会派金应光的。我们会随时跟他在一起。 ”

  “这样最好,省得我照顾不到,冯子龙去找陈加的麻烦。”王耀宾掏出五十 块钱扔在桌上,“我等你。”

  萧重看着他走出去,回头对陈加说:“不用怕他们,什么纯华区七兄三妹, 听都没听说过。他和冯子龙站在一起,你跟着我,再看金鹏展有没有魄力。我们 跟他们势均力敌。还有,以后做事不要冲动,否则我也罩不住你。”

  “萧哥,能不能介绍我去见赵老板?”

  “不能。他们九个同时拜在刘则云哪里,剩下的人会感到有压力而报成团。 如果你也去快乐园,别人就会疏远我们,我们会被孤立起来的。”

  陈加烦躁地抽着烟,不再说话。萧重凝视着面前的咖啡。王耀宾,冯子龙并 不是什么名动一时的干将。其实这些名头响亮的小兔崽子中,真正有本事的只有 投在一个商人门下的阴子兄弟,其余的,包括自己在内都还不配被那些当老大的 放在眼里。如果说刘则云招幕这些名头还算响,却根本就没人放在眼里的小地痞 是为了杨杨自己的威风以继承南三儿,还有情可原。那么赵老板先找陈加,后找 自己为的又是什么?为什么赵天城对自己的同学,号称一天换一身华丽衣服,实 际上天天穿破烂运动服,似乎连华丽衣服都没福一见的穷小子铁翼表现出过份的 热衷?这个铁翼到底是干么的?萧重凝思良久,认为新区根本就没过这号人物, 于是问陈加:“陈加,你在九盘混多久了?”

  “不到两年,萧哥。”

  “你听说过一个叫铁翼的人么?”

  “铁翼?没有。怎么?”

  “没什么。”萧重把咖啡干掉,反正王耀宾留下的钱足够的多,他又要了一 杯,“以后出门小心点,我总觉着最近要出什么乱子。”

  “是啊萧哥。我爹警告过我,说省里在催办团伙犯罪的事。但愿他们这次能 把什么七兄三妹当流氓团伙抓起来。”

  “别信那事,南三儿猴子八珍哪一个不是千万富翁?听兔子叫还不种黄豆呢 。散局散局,我他妈还有课。”

  就在萧重问陈加是否认识铁翼的同时,铁翼在二十公里外的教室中打了个喷 嚏:“我入他老母,谁骂我哪?”

  “你这人能不能文明点?”田素瞪起眼看着他,“我发现你这人可真怪,本 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偏偏要装出一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得样子。走路目不斜视 ,上自习课又要故意把书翻得哗啦哗啦直响,让所有的女同学都认为你是好学生 。”

  “那麻烦你告诉她们我不是好学生可以么?这恶名我可背不起。”铁翼收起 化学书,拿出物理习题集开始做题。

  田素翻起眼不再理他。她觉得很不开心,老师怎么把自己分到这张桌来?她 认为铁翼这人讨厌急了,没半点可爱之处。可她又总想跟这个土头土脑的家伙说 点什么,人是不是有病?安润杰就比铁翼可爱得多,有事没事都要转过来聊天。 这不,他又转过来了。安润杰转过身来想同铁翼说话,却发现铁翼在专心致志地 做题。反正他又不是真的想找铁翼,这家伙连诗都不懂,愚昧!不过这么直接跟 田素说话,面子上似乎有些过不去。正在他犹豫阶段,田素先开口了:“润杰, 有什么事么?”田素的声音轻柔乐耳,她留心地用眼角瞟着铁翼,看他有什么反 应。铁翼爬在物理题中像个傻子。

  安润杰的心一阵狂跳,田素叫他“润杰”连安字都省了,他觉得自己要当场 晕倒:“没,没什么,我,是,最近这不是快到一二·九了么?这个,又要搞活 动,我也不太愿意管这事,但你看老师摊派下来,我也没办法。”

  铁翼不用抬头就可以想像出安润杰努力压制自己心中自豪的表情,便无声地 笑起来。

  “你笑什么?”田素怒问。

  “我笑我的,干你什么事?”铁翼皱着双眉一副很不解的样子,说实话,他 知道田素为什么总要找茬打架,但他不能确定为什么田素总要吸引自己的注意。 他自认不如安润杰长得那么有人缘,穿着也差劲。也许,也许,也许是他身上那 压都压不住的才华?

  铁翼不觉有些飘飘然起来。旋即,另一个更合理的解释硬挤进他的大脑:这 丫头不过是希望所有的男生都拜倒在她脚下。想到这儿,铁翼因兴奋而挺起的胸 膛从新蹋陷回去。

  “你真没礼貌,一点都不绅士。”田素的语调中充满轻蔑的意味,脸上的表 情也很配合。

  绅士?绅士是什么样的?铁翼知道什么是绅士,家里从父亲往下算至少有八 十多个绅士。西装革履,描金领带,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连睡觉打酣都不忘面带微 笑。于是,铁翼把左边嘴角微微向上一挑,又把深邃的目光放进眼中:“什么是 绅士?什么又是真正的绅士?”

  田素的心脏于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但幸好恢复的也很快,她轻轻咬住下唇, 漏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绅士从不拒绝女士的要求。”

  “啊哈!”铁翼发出短暂的两个感叹词,“那么就让我做一个年轻的绅士, 您装成很有修养的女士。我将尽力满足您的要求。不过千万别说你要嫁给我,我 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违法的事我铁某从来不做。”

  “你真让人受不了,你以为你是谁?我这全是为了你好,想让你参加这次一 二·九活动,开通一下脑筋,别成天除了学习什么都不懂。”

  铁翼深邃的笑容一扫而空,换上了赤裸裸的死皮赖脸:“你为什么对我好? ”

  “离我远点!”

  上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走进屋来,照例讲三十五分钟的课,留下十分种让 同学做题。

  黄川认真地盯着本子,却没有落笔。他很讨厌数学这东西,他母亲是教语文 的,因为从小受母亲的熏陶,所以他比较喜欢诗词、天文、地理。黄川尤其佩服 诸葛亮,甚至买来一本《诸葛神卦》翻来看去。据说已经背得下。而现在,他只 有努力学习数学。因为文科越来越不好分配。为了前途,他不得不去强迫自己。 他真的很认真么?他盯着数学题,握着笔,却什么都没写出来。他身边一双多情 的眼正看着他。单晓梅的眼黑白分明,的确很漂亮。黄川不由在心中叹道:最难 消受美人恩。

  他的手在抖,什么也没写,两眼不时向左看,显然是在躲避我。单晓梅是个 成熟的女孩子,她知道如何抓住男生的弱点,通过这个弱点征服他。黄川的上进 心太强,上进心强的人大多喜欢别人的注意,这样就可以满足他们的某些心理或 借别人的赞美来欣赏自己的成绩。单哓梅刚一转班过来就被这个英俊的男孩所吸 引,但她并不急于追求,她很自然地同黄川谈话,过些时候又很自然地关心他。 黄川有时候总爱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单晓梅每次都会借来翻阅,并让黄川看到 她敬佩的表情。要他自己去发现,那么他就会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期待感。单晓梅 认为这一点她不会判断错误。于是她底下头去做题,不再盯着黄川看。黄川忍不 住瞟了她几眼。单晓梅在心中计算着,一分钟内黄川瞟了她一共十八眼。单晓梅 轻松且自然地一转头,正遇上黄川窥视的眼。黄川故做镇定地问:“这题做得怎 么样了?”

  单晓梅知道他不一定做得出,轻轻地一笑:“差不多了,你做出来了么?”

  “还没有。能不能教教我?”

  单晓梅笑了,她笑起来天真无邪,纯洁可爱。无意中,黄川觉得单晓梅的一 丝乌发扫过自己的脸,他微黑的脸膛立时涨成了紫红色。他鼻中闻到一股少女特 有的体香,身子不由一抖。单晓梅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很认真地 为他讲题。

  铁翼飞快地做着数学题,对他来说,数理化并不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他发现 自己很聪明,忍不住自高自大起来。但这种心情没能持续多久,他上下舞动的那 只笔渐渐慢下来。他的思维从数学转到了陆仁昨天交个他的周报上,上周的报告 是银日宾馆的副经理钱栋做的。铁翼记得钱栋着意分析了南山集团近期的动向。 因为钱栋对曾秋山的印象并不好,所以他的用词很激烈。钱栋认为曾秋山一面纵 容刘则云和孟繁招兵买马,一面又对纯华区的家电事业感兴趣是一种急为“驴蠢 ”的行为,甚至比驴还要蠢。“几乎连瞎子和聋子都知道刘,孟二人要干掉他从 中做大,他却置之不理,而反过来对他一窍不通的家电经营感兴趣。如果南三儿 想挤走葛东来,只有打断人家双腿这一条路可走。前者证明他想借五哥的保护退 出这个圈子,后者又证明他根本就不会做生意,估计这人活不过明年年底。”

  铁翼干脆停下笔,一年前他结识了曾秋山这个人,曾秋山看上去精明强干, 不像钱栋形容的那样“驴蠢”。但钱栋分析得并没有什么错误。难道是自己看错 了人?的确,人不可貌像,向安润杰长得跟个人似的,其实是个典型的自恋狂。 铁翼想到自己居然能看错人,不由得骂出了声来:“他妈的,他要是搞错了,我 让他活吞了那页纸!”

  “你叨咕什么哪?”田素皱起眉盯着他。

  “离我远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9-07
第三章

 

  花连接过卫纯递给他的咖啡,向卫纯一笑,又把脸转到电脑上。

  卫纯把纤长的五指搭在花连的肩上,她是两年前认识花连的,那天早晨她在 公园练双刃匕首,花连就靠在旁边的树上一直用半痴呆的色眼望着她。她很生气 ,跟花连动起手来,结果败了,败得很惨,连人带心一起输给了这个流氓。她一 直喊他流氓,直到后来五弟出道为止。她才发现世界上居然还有比花连更不讲理 的人。花连没有回头,而是伸出手握住她柔柔的五指,拉到嘴边亲一口。卫纯正 要说几句温柔的话语,门却被人撞开,糟糟愣愣的黑发下是铁翼那张迷迷瞪瞪的 脸。

  “你疯啦?”花连大怒。

  “噎!我警告你你不要打我,我有公事找你。”铁翼瞪大双眼满脸的理直气 壮。

  “你有什么公事?”卫纯见他极其正经的表情很是惊奇。

  铁翼把书包扔在地上坐进花连对面的沙发里,取过花连桌上的红塔山皱皱眉 :“有长支三五么?”

  花连转过身望向卫纯:“给他买一盒来。”

  卫纯点头而出。

  铁翼从书包里取出一只长三五叼在嘴里,用花连的台式打火机点燃:“四哥 ,我有两件事要问你,一是我的同学中有一个叫单晓梅的女孩,她好象认识我, 每次同我着面都是很怕的样子。另一件事是,钱栋这人怎么样?他的报告怎么那 么多形容词?”

  “钱栋这人是看不上曾秋山。”花连按下对讲机,“小倩,去把五哥档案里 关于他一个同学叫单晓梅的资料找出来复印一下,五哥出门时要。钱栋很不错。 ”

  铁翼拿起对讲机认真地研究着:“我知道,他是银日大厦的副总经理,当然 要比我强。但是我见过曾秋山那人,他好象还到不了‘驴蠢’的地步。他白手起 家干到今天这一步,我不相信其中有什么运气可言。他要是没两下子,文革都活 不过来。”

  “他一面要对付葛东来,一面又对两个手下睁一眼闭一眼,你认为这是为什 么?”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冲进来把年轻漂亮人见人怜的卫纯赶走自己坐在这里 是嫉妒你么?”

  “你有没有正经时侯?”

  “到底南三儿想干什么?”铁翼见他总是绕圈子,有些急了。

  “你不用急,卫纯不会回来的,你还真以为她给你买烟去了?”花连悠闲地 看着电脑,“南三儿是那群人中最聪明的一个,他想的是退出这个圈子。”

  “他怎么退?刘则云和孟繁憋着劲想要他的脑袋。何况,如果钱栋的推论正 确,他还是要打断葛东升的双腿。那叫什么退?”

  “有你在,他们会么?”花连认真地看着小弟,“谁规定做小弟的自立门户 就一定要砍老大的头?”

  “大家都这么干。”铁翼理直气壮地回答。

  “大家以前都这样。规矩是人定的,圈子是人划的。如果废了规矩,打破了 圈子,那么一切都可以变。说不定葛东来还可以敲断南三儿的腿呢。”

  “按你的意思,我们该打破这些规矩和圈子?南三会跟我合作么?”

  花连发出嘿嘿一声欢快的冷笑:“你为什么要跟南三儿合作?何况,这是你 的问题,为什么我要来帮你出主意?现在的局势并不严重,我们都在圈子外面, 只有你在里面。如果警察抓人,怕是不会抓到我的头上,而你,我亲爱的从小看 到大的老弟,也不会在被抓以后把你尊敬的四哥供出去是么?”

  “能不能不跟我谈做人的哲学?”铁翼不耐烦地打断他,“我知道哲学是一 切知识的根本,但我的基础知识足够的丰富,给我点事实好不好?你们都不管我 了么?就这么撒手?”

  “你以为什么?想想他们当初这么对我,我心中的怨天尤人,啧啧,我不能 不同清你。不过铁翼,你今年十七了,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的话,你还混个屁呀 ?”

  铁翼狠狠地掐灭烟头站起身要走。花连叫住他:“别这样老弟,意气用事对 你没什么好处。今天是你生日,忘了么?去年的今天你有多么的风光?”花连从 怀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生日快乐,今年除了四哥外,怕是没人记得你过 生日了。”

  去年的今天?铁翼的脸瞬时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终于忍住, 只说出两个字:“是啊。”

  花连的眼底闪过一丝探索的光芒:“那天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为你庆祝。不过 ,那些人都是道上的朋友,你这两个月没消息,他们可就把你忘了。”

  “是啊。”铁翼叼上第二只烟,“所有的。”

  去年十月份,他刚接替杨坤的位置,又时逢他生日,南三儿刘楠猴子等人几 乎都率手下的干将在银日餐厅请他吃饭。只有绰号八珍的何凤没来。他们从下午 三点一直喝到晚上七点,杯盘狼藉吐了十八个人,铁翼也是其中一个。众人把五 哥从楼上背下来的时侯已经是星光满天,再有什么,他都记不得了。只知道凤院 的人都不在场。由于没人敢背着喝多的五哥去东山露脸,他被塞进一辆出租车。

  不知过了多久,司机告诉他到了。

  铁翼从车里爬出来,一阵寒冷的秋风吹得他又是一阵大吐。他觉得稍微清醒 了些,于是四下巡视一番,看过周围的环境之后,他确认自己在做梦。那是个十 分古老的地方,一个七米多高门框样的东西立在他面前,上面还有个平面的庙顶 ,门框下是一大堆石头。

  还没等他分清哪里是哪里,就听荒地里有人叫救命。铁翼一个健步窜了过去 ,边在地上拣了根一米多长的棒子。他跑到叫声发出的地方看到一男一女。男的 在忙忙乎乎地干着些什么,好象很着急地在拆礼品包装,女的也在忙,忙着叫救 命。

  铁翼最讨厌这种行为。小姑娘同意你就随便,她不同意强来也没意思。男人 有道不在力量上,而是在脑力和金钱方面来表现。打个兔不好么?于是他马上用 棒子给那小子一顿揍,虽然没搞明白他到底有多高,但只两下就把那人打的满地 乱爬。那人好象还认识他,一个劲直喊:“五哥!饶命,五哥!”铁翼很不高兴 有人叫他五哥,方才就因为有相当数量的一批人五哥五哥地乱叫把他给灌高了, 这下可有机会报复一下。他用棒子狠击那人的下颌。铁翼正在尽情地展现自己充 沛的体力和训练有素的武术才能,那女孩却从后面抱住了他:“别打了,再打、 再打就把他打死了。”她当时是不是这样的语气铁翼全然不记得,只知道第二天 醒来时他睡在自己家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头还是痛得要炸开。他只能承认 自己真是喝得不轻,总是混沌沌的。直到一年后的今天,他还是不能确定那天发 生的事是不是真的。那女孩的身躯轻柔,细腻的感觉不断的刺激他的感觉神经。

  “篷!”花连为他点然火机,腾然而起的火焰打断了铁翼的思绪。铁翼就着 火机点燃香烟。

  “想什么呢?”

  “我……”铁翼欲言又止,他认为那是件很好笑的事,跟四哥说的话也许会 被他笑死。

  花连微微点点头,把目光转到电脑上:“老五,你对电子礼品有没有印象? ”

  “不,老天在上我不喜欢那玩意。”

  “为什么?”

  “看上去很花俏,但玩上两天就厌烦了。”

  “那是礼品,不是用来玩的,是用来送人的。”花连盯着电脑屏幕,“放假 跟我去南方吧?我有很多事要你帮忙。”

  铁翼吐出一口褐色的烟,望着桌面。他不相信花连要他这种外行帮忙。他跟 四哥出去过几次,可什么都不懂,除开给四哥添麻烦以外,只是打着帮家里做买 卖的名头混了些私钱:“我没事,只要你不怕我添麻烦。”

  “这次还真需要你。”花连在电脑上改动着衣服的式样,说“我们在大连出 了点问题。”

  “噢。四哥,你记不记得去年十月,这个城市里,有没有什么人突然失踪了 ?”

  “谁?”花连皱皱眉,“除了于天辉突然失踪还有谁?”

  “其实我……没什么,我走了。”

  “嗯。”花连看着他走出去。卫纯在屋门还没关好的时候走进来,顺手塞给 铁翼一盒长三五。

  门合拢后,卫纯看着花连:“他想知道什么?”

  “你说哪?”

  “会不会是他知道了?”

  “不会,你知道老五,他心里藏不住事。”

  卫纯摇头:“你们哥儿四个都溜精鬼滑的,什么事情都藏在肚子里,老五能 不受影响么?”

  “有很多事情,宝贝,有很多事如果你不去想它,不去寻根问底地去追查, 那么,谁会在乎?”

  “如果他真知道了呢?会不会跟你们拼命?”

  花连耸耸肩:“这有什么值得跟我拼命的?我又没干什么。那是个不相干的 人,他最多怪怪自己,自杀了事。”

  “那你为什么提去年?”

  花连亲了她一下:“瞧你俩眼发光,你还能不知道我脑袋里想什么?”

  “哼,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公是那么坏的人。”

  “这对他有好处,又不是我。”花连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贺卡翻开,“她字写 得很漂亮。亏她还记得。”

  “你不想给老五?”

  “不知道。”花连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那对铁翼是好是坏?我可不想他 向我这样早婚。”

  “呸!不要脸,谁跟你结婚了?你说如果老五知道了的话,会跟她结婚么? ”

  花连噗哧一笑:“谁知道这疯子。”

  铁翼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前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四,五十个黑色的文件夹。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从星期六下午三点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四个小 时不曾合眼,可他并不觉得疲惫。四哥说得对,这是他铁翼自己的工作,不该总 让别人帮他分析,该熬夜的的确是他自己。

  门被推开,陆仁走进来,把一壶茶放在他手边,并放下一盘切好的牛肉。铁 翼的眼一直盯着他看,但陆仁知道自己的行动并未引起铁翼的注意,铁翼一定还 在想着他自己的心事。陆仁不得不承认,分析全市八个区大大小小五十六个流氓 ,和七个团伙的势力对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孩子来说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但他又 不能帮铁翼,他和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只能帮铁翼一件事:让他养成独立思考的 习惯。否则,铁翼只能在高中毕业之后被排挤出去。尽管铁翼是铁云飞唯一的儿 子,但大哥他们的祖辈曾跟铁翼的爷爷,铁升阳一起为凤院的存在付出了很多, 甚至他们的生命。所以,铁翼到了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

  陆仁为铁翼满好了茶,站起身向外走。铁翼开口了:“把灯关掉。”陆仁为 他关上灯,掩好门。于是屋中就变得比窗外的夜更黑暗。铁翼把自己的双眼睁得 大大的,他已看完家里所有的、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他很佩服凤院收集资料的能 力。这些报告严谨、客观、全面。跟周报完全不同,没有一句评论,不会对人产 生误导。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南三儿,刘楠,八珍,猴子, 杜大……这些人的生活道路并不相同,各有各的机遇,但人品都是一样的,这些 人的心中只有钱,而且每一个人都阴险、狡诈。铁翼自嘲地笑了:五哥,大流氓 ?他铁翼算个屁?也算什么大流氓?那些人所经历的任何一件事都不是他这种脑 力的人能处理的。如果把那些事放在他面前,就算他铁某人是只猫,也得丢掉九 条命。

  即而,铁翼又开始为自己庆幸,是什么样的幸运使他投生到这个家庭中?生 意上有四个哥哥,护卫上有陆仁和李伯桥领着的一群火力。聪明、聪明?从小到 大这么多年,任何人都不能否认他聪明。但现在,屋中是黑的,屋外是黑的,只 有天上零散的星在嘲笑他的无能。考高中考不上不得不花钱上高中,高中上了一 年又因为闹得满城风雨被调到遥远偏僻的角落,每天要做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上 学。在社会上人人都怕他仅仅因为他背后有一个强大的东山凤院。他再次想起三 哥问他的那句话:“你以为你是谁?”现在,他可以回答每一个人:我是凤院老 五!四哥的话回响在他脑海里:“规矩是人定的,圈子是人划的。如果废了规矩 ,打破了圈子,那么一切都可以变。”

  铁翼站起身,走到窗边。这是个宁静的夜晚,从这里望出去可以隐约看得到 风摇树影。他按下墙上的对讲器:“仁兄,请你上来一趟。”

  陆仁很快推门进来,铁翼为他倒一杯茶:“仁哥,这城里哪些场所是咱们势 力之外的?”

  陆仁皱起眉:“五哥,你该休息了。”

  铁翼无声地笑了,他知道陆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自己问得太笼统:“你知 道,陆仁,我要问的是哪些地方是圈里人常去的,又是势力之外的,而且可以保 证传出所有新闻。”

  “曹德山的南方舞厅,粮管局的华发大酒店,孟清华的银座咖啡厅,外贸的 诚义宾馆。”

  铁翼点点头:“你真好,给我这么多可选择的地方。这四个地方哪一个敢惹 他们不知底细的人?”

  陆仁用英武的眼睛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们随便哪个都敢。但其 中最小心的是曹德山,他是实实在在靠自己的生意人。最嚣张的是孟清华,她极 为清高,衣着不整的人到了她那里连门都进不去。”

  铁翼怔住:“她爹是总理呀?”

  陆仁咧嘴一笑:“不,她爹在加拿大。只是因为所有当老大的都想跟她睡觉 。”

  铁翼呸了一声:“我操,这里是白山黑水,怎么在这里当老大的人连霸王硬 上弓的魄力都没有?”

  “那到不是没有,而是,而是因为她、她是四哥的同学。”

  铁翼干掉杯中的茶水:“我说,这个问题很严重。我想起来了,去年四哥哭 着喊着拉我去九盘参加一个十分古老的开张典礼,你陪我去过的。”

  “是的。”陆仁笑着回答,“你在想什么事?”

  “神神鬼鬼的东西,没什么。”铁翼在床边坐下凝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 抬头一笑,“我看四哥同卫纯的关系很好是吧?”

  “要不是顾忌兄弟情份,他们早结婚了。”陆仁摇摇头,凤院有个很奇怪的 规矩,谁要是成了家,谁就要留在凤院,其余的人都要出国去。据说这是文革时 铁升阳为了欺骗几个坚持留守的侄子出国,陷害自己亲生儿子铁云飞编造出来的 家规。

  “那我就放心了。”

  陆仁瞧着铁翼沉默了很久:“五哥,你别把人吓到。”

  铁翼很吃惊,他问:“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看见大哥就看见你。我在不济也是在凤院长大的。在这儿长大的人都一个 毛病:坏。反正你处理好。”

  “你看行么?”

  陆仁笑了:“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一二·九,一二·九到底出过什么事?铁翼全然记不得了。他坐在这里的表 面原因是为了在田素面前装绅士,所以他的样子很正经,甚至目不斜视。

  安润杰来到他身边坐下:“老铁,我真想不到你真的会留下来。我以为…… ”

  “你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算了?“铁翼的胸膛因为他深吸入的这口气而变得 挺拔起来,我是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尤其,这可以算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约会。我怎么可以失约?你不认为田素长得很漂亮么?”

  安润杰不由眨了眨眼:“可是……可是,我总认为约会是指两个人之间,单 独在一起。”

  “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人原来这么俗气。”铁翼用一种非常瞧不起人的目光打 量着安润杰,”人的第一次约会总应当特殊些,听我说,你看看,这里有多少漂 亮的小姑娘?坐在最后那一排那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不也很值得看么?”

  “她叫白欣,是咱们班的团支部书记。”

  “还有那边那个,弯弯的眉,带笑的眼,瞧她的下颌,那弧线多美!”

  “她叫张羽,你不该不认识她。”

  “为什么我应该认识她?”

  “她是我同桌啊,而且你总要找机会跟她说话,就好像田素总要找机会跟我 说话一样。”

  铁翼噗哧笑了:“有这事?我怎么记不得?”

  安润杰大度地摆了摆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铁翼痛苦地咧开嘴:“不,不,我是说我从来不记得田素有主动跟你说话的 时候。老弟,你该离她远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能耐自己追呀,为什么要我离她远点?”安润杰的脸 涨得通红,似乎可以随时跳起来同铁翼拼命。

  “算了吧,兄弟,我没你想的那么坏。我的意思是说,田素是那种被追惯了 的女孩子,只有不缠着她的人才会被她注意。天地良心,我全是为了你好啊,不 过你千万别信我。那个跟黑人坐在一起的女孩子叫什么?”

  “单晓梅,你上个月才问过我。”

  “对,单晓梅,单晓东的妹妹。”

  “你认识单晓东?”安润杰的呼吸开始急促。

  “不,我不认识,怎么了?犯心脏病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单晓东绰号叫豺,是全市最有名的杀手。你确定单 晓梅是他妹妹?”

  铁翼满脸正气地望着安润杰:“我说,万恶淫为首。你可不能喜新厌旧,一 听单晓梅是单晓东的妹妹就要甩掉田素。何况,单晓梅跟那个黑人关系不错,你 和那个黑人不还是朋友么?朋友妻,不可欺!”

  “黄川不过是长得黑了点,你就叫人家黑人?我可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 ,你怎么知道她是单晓东的妹妹?”

  “好奇?好奇是一切罪恶的开始,这个问题我不说明白你不知道。润杰,说 实话,你认为哪个女孩长的最漂亮?”

  安润杰知道追问铁翼最多被他挖苦一番,也就不再问下去:“鬼知道,天地 良心,我认为张羽最漂亮。不过说实话老铁,她长的太漂亮,让人不敢接近。”

  铁翼不留神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引得所有同学都转过脸来看他。铁翼的脸 居然红了,他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安润城很佩服铁翼,经过三个月的相处,他 完全了解这个穿着好学生外衣的家伙绝不是什么好学生。但铁翼却能时时刻刻表 现出极其善良的外表给别人看。“我操,老铁,真不知道你居然也懂脸红,真是 太奇怪了。我说得到底对不对?”

  “你说得很对,她长的的确很漂亮,而且看上去又是那么纯洁、善良。连我 都不忍心勾引她。”铁翼随便地把挡在额前的发向后拢去,露出一双斜飞的眉和 深如湖水的大眼。他的嘴似笑非笑,微向前倾的身躯给人以稳重的感觉。

  安润杰把头转开不再看他:“怪不得。”

  “什么?”

  “怪不得班里女生都说我这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有神经病,说你这个老气横秋 的人很有风度!”安润杰愤愤不平。

  铁翼没用胡言乱语来应付他,而是故作深沉地一笑。因为他看见一个刚刚被 他评定为“漂亮”的女孩子走了过来。于是他刻意地瞪大双眼并用纯洁的微笑去 迎接白欣。

  白欣实在忍不住了,因为时常被女同学们挂在嘴边的两个最奇怪的人居然同 时在漆黑的夜里留在班级中。安润杰留在这里并不奇怪,几乎所有的女生都知道 他不正常,整天用一把小疏子疏头,而且没完没了地表现他的少男魅力。但铁翼 出现在这种场合中却是太奇怪了,在白欣眼中,铁翼是那种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 两瓣去学习的好孩子。作为班里的团支部书记,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深入了解这 一异常动向,但她很担心。电视或电影中的那些人穷,学习却好的男孩总是拒人 于千里之外的。但白欣曾仔细分析过那种人的心理,那是种不必要得自卑所引起 的自傲:只要你认为自己了不起,那么别人也会认为你了不起。白欣觉得自己有 把握对付这种正常的心理表现,所以她往铁翼这边走。刚走两步,她看到铁翼向 后理头发的动作和他坚定的眼。再走一步,她看到铁翼转过脸,接着,又看到铁 翼眼中坚决的目光如坚冰遇娇阳,骤然间熔化了,换上了勾引与诱惑交织着的光 芒。白欣的步子不由得散乱起来,她马上意识到这一点,立刻调整自己的脚步, 等她调整好自己的步调时,她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铁翼的面前。

  铁翼的目光温柔,他的声音甜润,他的坐姿随便且舒适:“你好。”

  “你好。”白欣的头不由自主地垂下去,避开了铁翼的双眼。铁翼看出她内 心的紧张,于是他的目光更加温柔,嗓音也更加甜润:“你爸爸妈妈都好吧?”

  安润杰几乎笑出声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该死的家伙居然能问出这么一句 该死的话。白欣抬起头,目瞪口呆地望着铁翼。铁翼文明地笑了:“你抬起头来 不是很美么?干吗总低着头?我刚刚问过安润杰,他说你要唱一支歌,红梅赞是 么?”铁翼瞪着黑板上写出的预演节目单说。

  白欣微微一侧头,让自己美丽的短发自然地荡开:“是啊,你喜欢那支歌么 ?”

  铁翼很佩服她的自制能力,在一瞬间白欣已经抛开了尴尬、不安和羞怯,显 出她最可爱的姿势。铁翼咧开嘴,吱出那口四环素嵌白面的牙齿:“我很喜欢, 我们家一直给我灌输毛泽东思想和革命传统教育,说实话,因为逆反的心理我对 那东西恨之入骨。但红梅赞确实是好歌。”

  白欣淡淡一笑,表现出对他这种恭维话语的欣赏:“铁翼,你从不参加集体 活动,为什么今天例外?”

  铁翼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因为田素的要求,他也很讨厌别人关心他的内心世界 :“我的记忆力一向不好,你,你是咱班的团支部书记吧?”

  白欣听别人说这种话的时侯都很得意,但此时此刻从铁翼嘴里嘣出来却另有 深意:他左边眼角向下耷拉,左边嘴角却向上挑起,眼中流露出几许嘲弄的光芒 ,声音却既文明又礼貌,如同在乡间落日的山岗上遇到一个头带三角巾,身穿花 布袄,满脸横肉的女党支书。白欣的平静立时转化为愤怒:“记不清你就忘了吧 !干吗用这种表情跟我说话?”

  “我想看看你生气的时侯是不是还那么漂亮,那知你生气时更好看。”铁翼 腆着脸说着假话,一时间把他流氓的本质暴露无遗。

  白欣发现——他真是既潇洒又有风趣。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无赖?铁翼稀里 糊涂。

  “你这人真讨厌。”白欣相信这时侯铁翼在她脸上绝对找不出半点不高兴的 样子。

  白欣的双眉向上荡漾着,眼中漂着丝丝缕缕的柔光,笑开的红唇中显出两排 整齐美观的牙齿。铁翼发现这天然的白牙跟自己的地的确确不一样。于是,他心 中升起一种奇怪的冲动,忍不住要亲她一下。铁翼意识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和失态 的目光,他微微一撇嘴,自嘲地笑了。但这笑和铁翼此时的眼神再次强烈地摄住 了白欣的心神,使她的脸上部自觉地显出一抹羞红,把眼从铁翼的身上转开。偏 偏铁翼似看透她心思一般,眼中变换出锋利的光芒直盯盯地望着她。那笑又显得 心怀鬼胎。白欣想走,却又半点动不得。她希望离开他,内心却有另一个声音制 止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09-07
第四章

 

  王耀宾满面春风地迎出来,迎接快乐园的副总经理金应光。

  金应光今年三十二岁,岁月的无情和创业的艰辛把他年轻的脸染上黑黄的疲 惫之色,但他魁梧的身躯却足以扫尽任何对他精力方面的疑问。几乎每一个人都 知道,他是快乐园的主人,是赵天城手下的头号人物。所以刘则云和孟繁虽然不 把他放在眼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在社会地位上是与自己相等的。金应光并没同 王耀宾寒喧,对他来说,王耀宾不过是个小兔崽子。根本不配同他这种人说话。 所以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萧重紧跟在金应光的身后,他注视着王耀宾含笑的表情 慢慢消失,换上失望、尴尬与愤怒。萧重开心急了,得意的光芒洋溢在他脸上的 每一根神经中。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金应光那样的气派,所以很友好地跟王耀宾点 头示意。得到王耀宾不自然的回报后,他随着金应光走进了南山酒店——南山集 团的势力中心。

  辉煌的灯光照着乳白色的石膏吊棚,也照耀着人们脚下紫色的大理石地面, 欢声笑语冲斥着屋中每一个角落。金应光走到刘则云和孟繁面前尽过义务,便带 着萧重来到一张短桌边舒适的沙发圆靠中坐下。萧重为他递上一支万宝路香烟, 并为他点燃。

  金应光默然的脸上闪过几丝笑意,他喜欢这个年轻的副手。萧重聪明、肯干 ,并很有几分眼力,多多少少为他分担了些工作。金应光把嘴里的烟吐出去:“ 萧重,厅里来的这些人,你认识几个?”

  萧重知道这是金哥在提拔他了:“经理,我认识的人不多。我看到侯深的手 下蒋继忠,刘楠的严彪,还有郭军。”

  金应光点点头:“你为什么先提蒋继忠?”

  “我觉得侯深的实力在刘楠之上。”萧重不好意思的笑笑,“侯深手下的迟 金豹、宋宏、李丰都是些了不起的干将。而刘楠手底下虽然有二三十号人,但我 觉得数得出的只有杨光了,这个严彪也不如蒋继宾。”

  “西角那张桌边的那个年轻人你认识么?”

  “不,经理。”

  “你该认识他,他叫毛展,是珍翔电器公司家电部的经理。”

  “珍翔电器?是何凤的人?”

  “对,他是八珍的表哥。”

  “我没听说过他。”

  金应光点点头:“何凤的买卖大多在省外,跑长途可不是一般的人能跑的, 这年头那条路上没个把土匪?你今后注意点八珍的人。如果让我来说,我到觉得 八珍那伙人并不比南三儿差多少。何况,八珍一向不在省里犯事。聪明人。”

  萧重在自己坐的子上认真地观察毛展。毛展看上去很年轻,长着圆而和善的 脸。毛展身边坐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一丝不苟地为他添茶点烟。

  萧重正在观察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一阵轻风却从他身边滑过,把他所 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她梳着齐齐的男孩运动头,一双纤纤的弯眉,眉下一对带笑的大眼,略有些 高的鼻梁显出她的傲气。润潮的双唇虽没摸什么口红,却也不乏血色。一件大开 领卡腰身的天蓝色短大衣使她一米六八的身材看起来十分顺眼。萧重死死地盯住 满面春风迎向她的王耀宾,恨不得一口把王耀宾吞下肚去。

  王耀宾的全身都散发出光荣的气息,因为他察觉到屋中的每一个年轻人都用 贪婪的目光盯住这个特意来参加自己生日宴会的女孩。她是他的同学,从他们第 一次相识到现在,他从没放弃过对她的攻势,甚至因此跟金鹏展势同水火。这是 她第一次答应他的邀请。王耀宾比在座的人多了解一点:她父亲不是少将就是中 将,手握兵权,住扎在东南的一个要塞,省里高层人士经常出入她家那栋独立的 ,有卫兵把守的小洋楼。

  刘则云金应光等老成持重的人都叹出一口气,因为蒋继忠、严彪、郭军等年 轻人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活动,他们的目光都痴痴迷迷,满脸的望眼欲穿。

  王耀宾本来想同这个女孩来一个如醉如痴的热烈拥抱,他伸出的双手却被那 女孩冰冷的双眼冻结。他只好很不情愿地同她握了一下手:“铁菲,你来了?”

  铁菲张开两片红唇,露出雪白的牙齿:“生日快乐。”

  王耀宾点点头:“谢谢。”他把她让到里面的一张桌子边,请她坐下:“我 一会儿就回来。”

  毛展就着身边人手中的火机点燃香烟,他眨眨眼:“那毛头小子是谁?”

  “他叫王耀宾。”

  毛展从鼻子中哼出一声:“这么大的场面都是为他准备的?刘则云真是喝多 了。那个女孩是谁?”

  “不清楚,经理。”

  “不清楚就去问问么。”毛展站起身,仔细整理一下自己的大衣,想走过去 ,这时他发现严彪已经先他一步了。

  严彪端着两杯啤酒,用脚踢开一张子在铁菲面前坐下去:“小妹妹,喝啤酒 ?”他边说边把一杯酒放在桌上。

  铁菲轻蔑地盯着他:“你这人真粗,一点礼貌都不懂。”

  “哈哈!礼貌?你到这种地方来找礼貌?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严彪。”毛展慢慢地拉开一张子坐下去,“这种地方为什么没有礼貌 ?这么漂亮的小姐当然要呆在文明人当中。”

  严彪注视着他:“毛展,你很嚣张啊。我是不懂礼貌,但这个城市里提起我 的名号来,大家怎么也得说出一句:‘干将’。你哪?没有凤姐罩着你,有谁能 听说过你?你在这座城市中干过什么?什么都没干!我是一刀一枪拼起来的,不 是花言巧语的花花公子。”

  毛展慢慢地伸出手,取过严彪面前的那杯酒:“你想知道我是不是干将?要 不要我马上告诉你?”毛展从容地把杯中酒有节奏地干了下去,再把空杯放回严 彪面前,“严彪,你算个屁?离开这里,不然我就用你的血把酒杯斟满。”

  严彪瞪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吹牛没用。”

  “是不是吹牛你可以式式。”

  “什么事谈得这么投机啊?”孟繁笑着走过来,这群年轻人热血上头可是不 管不顾的,万一失了合,到最后顶多是给他孟哥斟酒了事。总不能把八珍的表哥 给砍了吧?孟繁就是瞧不起这些年轻人争强斗狠,可也拿他们没办法。

  严彪和毛展都站起来跟他寒喧。孟繁拍一下手,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来, 三杯啤酒,一听可乐,快。小姐芳名?”

  铁菲笑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演戏哪?一个舞马长枪的,一个阴损毒辣 的,一个老奸巨滑的。整我?”铁菲并不怕他们,她到希望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如果不是王耀宾说今晚所有的城市流氓都会来,她才不会理什么王耀宾。

  孟繁哈哈一笑:“小妹妹,怎么会呢?今天来这里的都是我的朋友,不论年 龄、身份。只要来到我这里,就绝不会有麻烦。是么?严老弟,毛老弟?”

  “孟哥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定了。”毛展皮笑肉不笑地端起刚上来得酒,“ 过不了两天,这南山集团可就是你说了算了。”

  孟繁决定或早或晚,他一定要让这个叫毛展的小王八蛋知道自己的厉害。他 好像没听到毛展这句话一样又问一遍:“小姐芳名?”

  “你一定要知道?”

  “闺名不能外扬么?”

  “我怕吓到你。”

  孟繁似乎更好奇了,因为这年头让他害怕的事不多了:“原来小姐也是个名 人。”

  “我没什么名气,但我哥很有名。”

  “你哥哥是谁?”

  “我叫铁菲,你说我哥哥该是谁?”

  “姓铁的名人?”严彪哈哈一笑,“这个城市里哪有……”他收住口,因为 孟繁和毛展都用很奇怪的目光望着他。

  三个人沉默了很久,还是孟繁开口了:“您是说,您是五哥的妹妹?”

  毛展豁地站起身:“不可能!五哥哪里有什么妹妹?”

  严彪也点头:“是啊,丫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就算你再漂亮十倍,冒充 五哥的妹妹也会被人撕碎了喂狗。”

  铁菲瞪着严彪:“如果我真是他妹妹,他会不会因为这句话把你撕碎了喂狗 ?”

  严彪张张嘴,什么也没有说。毛展在一边嘿嘿地笑起来:“肯定会的,我可 以用一万元来打赌。”

  “他会不会因为打赌的事把你也撕了?”铁菲转过脸来盯着毛展问。

  铁翼干咳一声,又熟练地把一口浓痰吐到一棵树下的乱草中:“我送张羽, 你们走吧。”

  安润杰点点头:“正好,你们还顺路。”

  在静静的黑夜中,铁翼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到白欣及田素眼中划过几许亮光。 但他连理都不理,只是把那只黄得发白的旧书包甩到肩上转身就走。张羽在他身 后对每一个人都说声“再见”回头时才发现铁翼已走出十多米远,于是张羽跑着 追了过去:“喂!铁翼。”

  铁翼没有回身等她,他觉得有些累。一只猫从他面前的石路上飞窜而过,铁 翼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运动裤的兜里,握住他心爱的那只印度短匕的手柄。张羽伸 手拉住他的衣襟:“喂,你这人真是的,怎么也不跟大家打声招呼?”

  “我?明天见不着他们么?”

  “哈!咒我死呀?”

  铁翼回过头笑了,他发现张羽很聪明。在他的记忆中,漂亮的女孩子中聪明 的并不多:“没有,我只是觉得大家都累了,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你冷么?”

  “不,我不冷。”铁翼并不奇怪张羽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现在已经是十一 月末,他却还穿着那套藏兰色破了边的运动服。而张羽已经换上一件草绿色的呢 子的大衣。

  张羽跟在铁翼身后默默地走,一阵风迎面吹来,张羽觉得胫下没有大衣遮挡 的部分有些许的凉意。她不由抬起头看着铁翼半蜷缩的背影。我真傻,张羽在心 中责怪自己,他也许买不起换季的衣服。怎么能问这种话?他一定很不高兴了, 这不是他的错。张羽在心中叹出一口气,这个世界上,必竟还是有穷人存在的。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你怎么不说话?”铁翼转过脸问她。铁翼的目光温柔,嘴角边飞扬着开朗 的笑。

  张羽冲口而出:“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怪我。”

  “什么意思?”铁翼停住脚,怔在哪儿。

  张羽望着他的上衣:“我、我……”铁翼释然:“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 没怪你。要知道,从小到大我很少参加集体活动,今天跟大家在一起觉得很开心 ,但开心得过了头,体力跟不上。”

  再起步,张羽发现自己处在同铁翼并肩的位置。铁翼抬起头,注视着天空中 闪烁的星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张羽伸出舌头拌个鬼脸,把双手背在身后:“你怎么知道?”

  “我们每次交谈时你都显得特别小心。”

  “是啊,你不奇怪么?每天按时到校,放学就回家,除了身边的人之外不同 其他人接触。只知道学习学习再学习。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是全班最奇怪的两个 人之一?”

  铁翼笑了,他也觉得自己满怪的:“两个?还有谁?”

  “当然是安润杰。你俩正好相反,他呢。似乎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认识他。其 实,嘻嘻。”张羽不再说下去。

  “嘻嘻什么?”

  “我不告诉你。”张羽嘟起一双朱丹轻点般的芳唇调皮地望着他。

  铁翼突然想起一句话:让我的手挽你的肩拥抱你无尽的轻柔,吻午后亮丽的 花间,你亮丽的唇。铁翼四下看看,是黑天,于是就没敢吻张羽的唇。

  “你跟、你跟田素,很好是么?”

  “不是,问这干么?”

  “我看你不是愿意跟别人生气的那种人,可你跟她总是吵得很凶。几乎天天 都吵。我想这没什么,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要好就好贝,不用背着别人。但我劝 你不要总跟她呕气,女孩子哪,都希望男孩子多关心点自己。我看的出,田素一 定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女孩子。只是被你们男生宠坏了,而且……你干么站着 不走?”张羽发现铁翼呆磕磕地站在电线杆子底下傻傻地望着自己。

  “你以为我和田素怎样?”

  “我以为你们很般配呀。”

  “我和她般配?”铁翼像被踩了尾巴的耗子。

  “哈,想骗我?当我是傻子?你们俩不要好的话干么天天拌嘴?犯相么?”

  “当然犯相。不过不是跟她,我和她老爹不对付。”

  “你和她爸爸不对付?你认识她爸?”

  “我不认识。”

  “她爸是警察,你怎么会跟她爸有矛盾?不会是,不会是她爸爸把你爸爸, 把你爸爸……”张羽说不下去了。

  “开玩笑!当然不是,我家老爷子是正经的生意人,跟很多警察都是朋友, 他爸爸怎么配抓我爸爸?”

  张羽用一种很怀疑的目光望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铁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 破烂衣服,不由一笑:“难怪你不信,随你便想吧。我说,你看白欣怎么样?”

  “你喜欢白欣?”

  铁翼叹了口气:“跟现在的孩子说话真费劲。你上高中了你知不知道?能不 能放弃那些初中生们关于早恋的天真看法?别总朦朦胧胧地相信世界上存在着什 么感觉,我有正经事要办。”

  张羽依旧用很不相信人的目光审视着他:“白欣?不错。但是,你和她不是 同一种人。她,你没接触过她你不会知道的。你们今天谈得很投机,那并不意味 着什么。现在她对你是有好感,因为你是班级里最奇怪的人,所有的女生都在议 论你。谁要是同你、同你关系密切一点,自然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白欣就喜欢 别人注意她。可以后呢?用不了一个月你就会后悔。”

  “你真这么看?”

  “你不信?”

  “我信。当然信!”铁翼把一块碎石踢得直飞起来,那粒石子准确地撞在道 边的树干上,“我也这么认为。但你知道张羽,她这种性格对她没好处,到最后 受害的只有她自己。”

  “我看到是你自己想跳下去。”

  两个人走到大街上,铁翼看了看手表:七点二十。张羽在他身边惊叹起来: “雷达表?!你疯掉了?”

  铁翼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张羽竟然认识雷达表,这玩意在东北很少见:“我 疯了还是你疯了?这么大声?”

  “你怎么可能有雷达表?”

  “我为什么不能有雷达表?”铁翼很后悔没把表换成北方牌的。只是他太喜 欢这只表了,“我说,你可别传出去。这是一朋友的,出差怕丢,我帮他带着。 ”铁翼望向远处,静静的没有车。张羽耸耸肩不再问。

  “我有个问题问你。”铁翼考虑怎样开口。

  张羽望着他:“你有什么怪问题?别问我白欣会不会甩了你。她可是说甩就 甩毫无理由的。去年你没在这儿上学,被她甩的数都数不过来,安润杰就是第一 个。”

  “没的事情,我要问你,一个女人如果受到一个意外的打击,她会有什么反 应?”

  张羽皱起眉:“那,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打击,这打击到底有多大,还有,它 来自什么人。”

  “哈,听起来够复杂的。比如说,这是个致命的打击,来自一个她绝不可以 得罪的人。”

  “这么严重?”

  “嗯。”

  “哭。”

  “哭?”铁翼回过头,莫名其妙地望着她,“哭是什么办法?”

  “宽心的办法。你有没有哭过?”

  “我?”铁翼放声大笑,并骄傲地挺起自己的胸膛,“当然哭过,很小的时 候我摔过一跤,后脑砸出这么大的一个包,我哇哇大哭。”铁翼用手比量着自己 的包有多大。

  张羽没去看他的手形:“哭过后你有什么感觉?”

  “我妈来抱我了。”

  “感觉哪?”

  铁翼回忆半晌:“没什么感觉,我就是想让我妈抱我。”

  “你这人真没出息,哭过后你就没觉得轻松?没有一种满足感?”

  “满足?你别逗了,包还是包、痛还是痛,我能有什么满足感?”

  一辆公共汽车停在他们面前,铁翼十分礼貌地请张羽先上。

  我必须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铁翼知道自己在明天或者后天不得不对付一 个无辜的女人。他别无选择。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9-07
第五章

 

  曾秋山的目光从窗外沉沉的黑云中收回来,望着身边的郭军。郭军坐在真皮 沙发上呆呆地盯着自己脚上价值一千八百元的鳄鱼皮鞋。他的脸色苍白,泛着青 色。

  “你他妈能不能少喝点酒,少跟女人睡觉?看你这副猪操不死的样子,活够 了是不是?”南三儿愤怒地把手中的万宝路烟盒砸向郭军。

  郭军吓了一跳,以军人的速度从沙发上跳起来笔直地站着。

  “告诉过你多少次,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呀,你早晚得死在女人的裤裆里 !把进民找来!”

  两分钟后,方进民来到南三对面:“南哥,你找我?”

  “是的,是我找你,有什么不对么?”南三依旧心烦意乱,“听说,我听别 人说,而不是从你嘴里听到的消息说,昨天,就他妈的在昨天晚上,我的脚底下 ,全市人马都在这里亮了相。其中还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姑娘,据可靠的谣言她 是五哥的妹妹。妈了个巴子的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不知道东山凤院有个女孩子。 市里的风吹草动都是由你来掌握的,可我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五哥 以外居然还有个六妹?!”

  进民没有被气呼呼的南三吓倒。他伸手拾起地上的香烟取出一只叼好:“南 哥,您是指,您没想到东山会派出人来参加刘则云的闹剧是么?”

  “哈!你以为我能想到么?他们处处表明要收山不干了,却突然派出个人模 鬼样的仙女在公众场合下抛头露面。天哪。去查清楚那个丫头如果真是五哥的妹 妹,你就把刘则云和孟繁扔进下水道里,如果她不是什么六妹,你就派人去把她 轮奸致死。”

  “从昨晚上到现在我一直在查这件事。”

  南三儿伸出手,方进民递给他一只烟,郭军为他点燃。南三缓缓地靠回子里 ,呼出一口气:“噢。”

  “她根本不是什么六妹,凤院从我们出生到现在绝对没有一个像她那样的女 孩子存在。”

  南三有些迟疑:“你,是说,她疯了?她死定了,我们别浪费时间在死人身 上,跟我谈谈昨晚的事吧。”

  “南哥,她没疯,也不会死,也许连东山对她也只能不闻不问。”

  “噢?她有些背景是么?”

  “她是一九六九年出生的,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五十一公斤,爱好运动,过 去九年中她每次校运动会都能拿两项冠军。并且学过四年散打……”

  “我发现你最近变了,进民。”南三儿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跟我说这些废 话干什么?”

  “我从不说废话。这个女孩性格活跃,肯定是个好闹事的。她是王耀宾的同 学,也许是女朋友,我坚信有一天我们不得不跟自己的兄弟刘则云和孟繁对垒, 那时,王耀宾将是一个麻烦。也许你不想除掉他,但我却不得不做那些事。了解 什么人会对一个无名地痞的死表示关心,那对我很重要,我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 烦。”

  “你说得很有道理,接着说。”南三为自己的无理道歉。

  “那个叫铁菲的女孩是某部队司令员的千金,那位司令军衔少将,跟这座城 市里的大部分人都有很密切的联系。”

  南三儿点点头:“是个麻烦。但只要她不是凤院派来的就行。要知道,凤院 就像一条蟒,想吞掉身边所有的东西。我最近在怀疑,他们想吞掉我的命。尤其 是那个五哥,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看我的样子就不对,像个损贼,总想从我这儿偷 点什么。除了我的命以外,这里的东西他可都有。你别去操心什么王耀宾了,去 看着凤院是正经。”

  “南哥,最近所有人都在扩充势力,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是 不是也该动手?”

  “你想干什么?”南三儿笑着望着进民,“也想找些无名地痞,真出事的时 候那些人会蜂拥而逃。记得于天辉么?”

  “可是我们这样不闻不问,任由刘则云,我们曾经的兄弟背叛自己么?如果 我们动一动,则云和孟繁就会收敛一些,一切还可以挽回。”

  “进民,我问你,东山现在要干什么?”

  “退出这个圈子。我不知道人都有什么毛病,这个圈子有什么不好?都急着 要退出去?为警察么?”

  “是的,为警察,为警察身后代表的国家。这个国家不会准许我们这种人存 在的。以前没人管,那是因为大锅饭。现在,李健、田维弘都想干出点什么当作 老本退休后回家一口一口地吃掉。你不怕么?”

  “南哥,凤院没有他外表那样的强大。”

  南三吃了一惊:“你说什么?你疯了么?把全市所有人都加在一起都不是他 们的对手。他们不是这个城市的老大,他们是全国有数的家族,头三号。他们不 强大?你疯了吧。”

  “南哥……”

  “我不想再听你说下去。我们哥儿九个一起创业,死了三个,则云和孟繁又 要退出去。向立林有病我三五个月见不到他一面。只有你和卫红了。九个人,剩 下三个,我不希望你被陆仁杀死。”

  “是,南哥。”

  天阴得很深,铁翼坐在教室里无聊地望着被风吹断的半根树枝发呆。昨晚到 家时已经是八点半的光景,迎面遭到二哥毫不留情的怒吼:“最近不打你是不行 了,这么晚回家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被别人先奸后杀了呢。不知道现在绑 架靓仔的小姑娘越来越多么?”

  “拉倒吧二哥,你当我是谁呀?还靓仔?你能不能不闹?又有屁事?”

  “屁事肯定是有的了,不过,你现在很忙,我们不想加重你的负担,只是我 想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东山凤院今晚上出了个六妹。”

  “六妹?”铁翼失声而笑,“怎么可能?几个嫂子都比我大,要轮也该轮个 五姐什么的,怎么会是六妹?”铁翼突然一呆,冲到窗边往街上看,可惜这是一 楼,只能看到凤院黑漆漆的院墙。铁翼回过头,张大嘴巴傻傻地指着外面说不出 一句话。

  二哥拍桌子站起来:“你要是再敢看动画片我就砸烂你的电视!什么时候傻 成这样了?看看赵家臣,跟你一个岁数,简直是没个出息!”

  铁翼只得正经地坐在二哥对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肃?家臣怎么样? ”

  “现在。”二哥很认真地说,“赵家臣今天来电话了,他很好。他打算转科 学文,考商学院。他人生的目标很明确,我希望你也有个打算。仁兄说你前些天 整夜整夜地不睡,把全心都扑在南三儿他们身上,我们家的势力可不是几个流氓 能比的。何况,我们是做生意的,你要注意学习。”

  “你到底要说什么?”

  “不要做的太过,狗逼急了会跳墙,人逼急了会拼命。我希望那个六妹不是 你搞出的来的。”

  “开玩笑!当然不是。”铁翼站起身往楼上走。

  “老五,你做事很细心。但你做事一向很绝,我不希望你在这种小事上冒险 。”

  “二哥。”铁翼站下,“你们谁做事不绝?”

  “铁翼,想谁哪?”田素给了他一下。

  铁翼因为回忆被人打断而很不高兴:“想谁、想谁,干你屁事?”

  “哈,我知道你在想谁,是不是白欣,你老实说。”田素满脸的深知底细。

  “不是,肯定不是。”

  “撒谎。”

  “有没有搞错?我跟你撒什么谎?”

  田素点点头,打开生物书去学习。

  “你是不是有病啊?哇哇哇跟我一顿喊,然后就突然不理我了。”

  “你说得很对呀,你用不着跟我撒谎。”

  “是啊,我是用不着啊。”

  “那就算了!”田素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教室中所有的人都把脸转过来望着他们。铁翼先对白欣温柔的一笑,又对张 羽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最后对安润杰凶巴巴地瞪起眼吓得他转过了头去。 然后才转向田素:“你能不能不闹?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在想白欣,怎么样 ?想说什么?接着说呀。”

  “我,我,去死吧你!”田素抓起生物书想摔在铁翼脸上,但终没有,她扔 下书笑了:“对不起,没事,接着想吧。”

  铁翼点点头,他把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认为的确可行。

  只有一个问题:白欣怎么办?不知道。也许、也许……他还是想不出。因为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懂女孩的心理。就像他身边的这个田大小姐。说心里话铁翼 不想得罪她,更不想跟她吵架。但他的确很讨厌田素那种样子。谁怕谁呀?尤其 是他铁某人,纵横江湖一年有余,只有别人怕他,他可从没怕过别人。铁翼转过 脸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自己的这位同桌,田素低着头板着脸,但她长长的睫毛 却在不由自主地抖动。铁翼觉得她的样子很着人怜,于是想跟田素说些什么,但 想了很久,却没什么可说的。他只有转开脸望向隔一组的白欣,白欣正在看他, 目光很奇特,铁翼分明意识到些事情。

  田素的眼牢牢地盯住黑板,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只有被黑板擦抹出的一条 条长长的白印。看上去如同各种各样的杂志都十分愿意刊登的现代艺术作品,只 要肯去联想,就可以从中想象出许多孩童时代看天上的云时能想到的那些久远的 童话。但田素并没有去想奶奶讲的故事,她觉得在黑板左下角的那块圆状的印痕 像急了铁翼的脸,而且上面还被她狠狠地砍了一刀。

  想到这儿,她不由笑了,并侧头去用眼角看铁翼在做什么。她发现铁翼正背 着她跟白欣眉来眼去。一股无名之火从心中腾然而起,她伸手抓过面前那个上面 印有可爱的小兔子的铁制铅笔盒准备用它狠砍铁翼的脸。也许是因为她的动作太 突然,铁翼便如一条受惊的蛇,骤然回过脸,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她。田素觉得全 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因为铁翼的眼中蕴涵着太多的杀气。田素的手不知不觉中 从铅笔合上收回,放到桌下。她觉得自己对铁翼的了解突然又多了一层。

  铁翼用戒备目光望望她的铅笔盒,又把脸转向田素:“你要砍我?”

  “你怎么知道?”

  铁翼用不屑的鼻音回答她:“这事我要是看不出,那还混个屁呀?一年前我 早被人砍了。看来从现在起,我要像防贼那样地防你。”

  田素摇摇头:“那到不必,仔细想一下,也没什么砍你的理由。”

  “对呀,我怎么值得您砍?”铁翼的脸上布满着讨好的笑,“还有什么吩咐 么?”

  “你怎么显得这么好?”

  “我操!我不对你好点,你就要砍我。成天跟你一张桌上课,防得住么?早 晚会被你砍掉。”

  “还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怕死。”

  铁翼摇着头:“我死了到也没什么,不过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我死了谁养 活?”

  田素无奈地望着他:“你很好,真的很好。不过你小心点,白欣可不是跟什 么人都处得来。她从不欣赏内在的东西,她只在乎有多少人注意她,议论她。人 越多越好。你看起来不笨,怎么这点小事都看不出?”

  “啊哈!”铁翼随便应了一声低下头去学习。

  “不到黄河不死心,小心淹死你。”

  铁翼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爽朗的笑容。

  田素也笑了,她发现没什么可为他担心的:“也许她也会喜欢上你,如果她 不是笨蛋的话。”铁翼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话。

  田素转开脸看窗外:“下雪了。”

  铁翼也看着窗外:“是啊,到了该下雪的时候。”

  灰蒙蒙的天压在枝头,一两只麻雀仓皇地飞起寻觅避雪的地方,随着风声, 雪便落下,纷纷扬扬压住枯黄的草,苍凉的树。落在柏油操场上的却都溶掉了。 放学的铃声划破寂静的白雪给大家的心中带来些快感。铁翼伸一个长长的懒腰, 准备收拾东西,偶一抬头,他发现白欣在定定地望着自己。于是铁翼用手指指白 欣,又指指自己,再指指教室的门。白欣的脸上涌起一抹羞红,不被察觉地点了 下头。铁翼裂开嘴笑了。

  雪在脚下支支地响,铁翼那破了边的运动服和他黄得发白的大书包上渐渐积 了一层白雪。他转过脸去看身边的白欣,白欣穿一身黑色的皮装,有一双黑色的 大眼,双颊因冬日的寒冷而浮现出亮亮的粉色,看上去很耀眼。铁翼自豪地挺起 胸膛,风似乎也不那样冷了。白欣发现铁翼的实际身高要比从远处看上去高些, 他的身体也不如想象中那样健壮,他宽宽的双肩从近处看来并不能撑起他瘦削的 身体。

  “你不冷么?”

  “看起来我应该很冷是么?”铁翼豪放的声音回荡在风雪之中,“我七岁就 开始修练气功,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说实话,我真的很冷,这样吧,如果你 认为我值得同情的话,请我喝杯咖啡怎么样?”

  白欣失声而笑,她的笑声清脆乐耳,在寂静的雪中回荡着。几只乌鸦被她的 笑声惊起,呀呀地叫着飞开。白欣侧过头看着他:“知道么?你是我见过的最有 趣的人。”

  铁翼摇头:“我多希望你不认为我有趣?我可是很认真、很认真的。你到底 请不请我?”

  “请。我们去百合舞厅吧,那里的咖啡不错。”

  “开玩笑,那是个大车店,是个人就能进的地方。如果有条狗叼着三块钱去 那里,她们也会给它一杯咖啡的。我领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保证你没去过,而且 请相信我,你对那里会留下一个终身难忘的印象。”

  “天哪,你说的该不会是银座吧?”

  “天哪,我说的就是银座。”

  “那里,那里会不会很贵?”

  “怕什么,我请你。”

  “开玩笑,你有那么多钱么?”

  铁翼吱牙一笑:“没有,不过我可以把你当给他们,他们一定愿意要。像你 这么漂亮的小姐怎么也抵出个三五百块,喝一个月咖啡也够了。”

  “这种主意,亏你想得出。”

  “你是不是很佩服我?”铁翼装出一副十分绅士的样子伸出一支手,白欣便 扶着他的手走下汽车。前面,就是银座。这是一条十分古老的街道,路面是用一 块块花岗岩砌成的,据说,有这座城市的那天,人们就铺成了这条街。那时这街 是用来跑马车的。铁翼依稀记得这段历史,于是他用脚把下面的白雪扫开,想考 究出一两个马蹄印。但除了花岗石外,什么都没有。银座便隐在街道的西侧。那 是一座俄式建筑,高高的房屋举架,长而挟的花纹玻璃窗,淡黄色的圆形花台。 昏暗的灯光照着白色的雪,唯一看得出这里并不是俄租界的便是银座的水晶玻璃 门,黄铜的手柄握在一个黑发穿红色制服的门童手中。屋内,一片灯火辉煌。白 欣轻声地叹出一口气:“总听说这里很好,却是第一次来。就是在门外看,也不 枉了。”

  “开玩笑。”铁翼拉着她的手向门内走去。

  门童见到有人来,立刻拉开大门,一阵冷风伴着白雪吹进屋子,因为没有客 人而正在闲聊的服务生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门前。他们发现一个破衣烂衫的小 子领着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正要进门。所有的女服务生都很同情那位漂亮的女孩 子,所有的男服务生都忿忿不平起来:这个蹩头蹩脑的土包子怎么能勾引到这么 倩的妹?

  门童发现自己居然为这种人开门,心中很是冤屈,他大怒起来:“慢、慢、 慢着,小子,干什么来了?知,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白欣被吓了一跳,她紧紧地握住铁翼的手。

  铁翼搔搔头:“这是什么地方?这里不是有咖啡喝么?我要喝咖啡。”

  “赶紧赶紧赶紧滚。等一会儿六点钟很多名人要来,你这身衣服不能进银座 。”

  “我操,我入你老母,他妈的干我衣服什么事?这身衣服也是三十多块买的 。你马上从我面前消失,不然我摁死你。”

  “你个小兔崽子……”

  “小威!”一个清亮亮的声音打断门童,一个清亮亮的女人走过来。

  铁翼不由深深地吸进几口冷冷的空气,铁翼压制自己突然火热的胸膛。白欣 用比空气更冷的目光盯着铁翼。

  “我是这里的领班,对不起小兄弟,我们这个门童是新来的,不太会说话, 请你原谅。不过你这身打扮我们实在不能招待你。改天你再来好么?”

  白欣扯扯铁翼的衣角:“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这里,这里真的是岂有此 理。”

  铁翼摇摇头,他失望地看着这个成熟的女人:“你长得很美,不过你实在不 该在我和女朋友约会的地一天把我从这里赶走。你知道么?这让我很难堪。我现 在也很生气。我不能,我实在不能现在就把这座楼拆掉,因为孟清华现在不在这 里。我很生气,可我不跟你计较。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知道我他妈的在这里有 一个包位,应该是一张很漂亮的桌子,把我领到哪儿,然后把店门关了,我不希 望任何一个王八独子进来打扰我。”

  领班的脸变得很白:“您,您……”

  “听不懂中国话是么?我是东山凤院的老五,有很多人叫我五哥,快点宝贝 ,你是不是吓傻了?”

  离银座两条街的距离,是一座与银座急为相似的建筑。李健倦缩在大大的真 皮沙发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香烟。潘志刚坐在墙角的双人沙发中闷闷地不做声 。屋中的烟越来越浓,李健终于站起身走到屋前打开气窗,烟雾立时翻滚着从哪 里直冲出去。屋中的灯光也略显明亮些,潘志刚似被光线刺到一般不安地挺直腰 ,望着李健。李健冷冷地回望着他:“这么年轻就没了锐气,一服活不起的样子 。看来你真不如在那次行动中死掉。”

  潘志刚的脸涨得通红,他一声不响地点燃一只烟。

  “抽烟,抽烟能抽出精神来?哼,把你从小看到大,现在你大了,指望你能 帮我一把,你就像哪个阿飞一样,没半点用。”

  潘志刚咕噜一句:“关叶飞什么事?”

  “关叶飞什么事?怎么就不关他事?你们两个都是我送进警校的,全国最好 的警校。我指望什么?不就是指望你们现在能帮我一把?你一毕业就去什么特警 队报到,跑到南方去找什么毒品犯子。我还劝你父母,说男孩子多锻炼锻炼有好 处。结果怎么样?一条命丢了半条,连年轻人的锐气也丢了。再看看那个跟你穿 一条裤子长大的叶飞。我给他安排得好好的,去交警队当支队长,过个三年两载 的,赶个好事下来,武警法警转一转,谁能不给他爷爷面子?提个副处长还是没 问题的。可到好,要到警校去当教员。我想也成,老陈在那里当校长,而且那里 提级比外面更快去就去吧,万一赶上什么提拔青年干部之类的,找个人当个教导 主任,三十几岁混个副校长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倒好,跑到那里跟一批县太爷 的儿孙们做买卖,成天只知道赚钱,玩;玩,赚钱。搞得臭名昭著,老陈天天到 我这儿来告状。人民警察?丢脸!”

  “他又,没干什么犯法的事。也没人说警察不可以做生意。现在哪一个城市 的军队和公安居没有下属公司?”

  “你也没个出息。我损你的时侯你一声不响,一骂叶飞你就帮着他辩解。你 欠他的?”

  潘志刚不再说话。李健望着他:“好了,我老了,发发牢骚,也只能发牢骚 了。前两天省里开会,那个田维弘又在没事找岔。哼,他不过是仗着吹牛拍马, 讨得几个铁杆将军的欢心,有什么本事?动不动就行伍出身,只知道服从上级, 用上下级的关系来压我。我凭什么听他的?行侦破案,他懂么?还总要搬出市长 来。潘志刚,我告诉你,叶飞的爷爷叶展就要退休了。他老人家一退,就剩下我 和你爹能抵挡一阵,但绝对撑不了多久。你老老实实给我听着,我现在说了还算 ,有这么点权力。你抓紧时间,把城里那一批狗娘养的流氓地痞打扫干净,我想 办法把你提上来。等田维弘得了势,头一个就得拿你开刀。因为你毕竟年轻,把 你调到一个有名无实的地方放个十年八年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所以别再醉生梦死 。动起来,南三儿,猴子,刘楠,随便你弄死一个就行。”

  “不用怕,田维弘新调任过来,等他得势那天,连我都退休了。”潘志刚小 声地刀咕着。

  李健叹出长长的一口气:“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要接替叶展将军的那个人 叫铁仲昆,抗美援朝时就是英雄,对越自卫反击战又立了大功。那个人的战友们 现在都是身居显位,他的势力大得很。而田维弘在他手下干了十年。一直是他的 嫡系。这次田维弘调到我们省可是他一手布置的。等他来了,田维弘就可以持掌 省公安厅。那时侯,想罢我的官比放个屁还要容易。现在不搞出点成绩,往后的 日子就不好过了。”

  潘志刚不知道怎样安慰这个父亲的老战友,只得慢慢地站起身:“局长,我 去找叶飞。”

  “去吧,叶飞很聪明,你们两个在一起应该能干出点什么。其实,你们都很 能干,我该满足了。人,总是不服老。”李健陷入沉思。

  潘志刚低着头从局长办公室出来,迎面碰到了五处处长,他便笑着跟处长打 招呼:“刘处长,您好。”

  刘处长知道他的来历,也是满面带笑,“老弟,刚调到这里,还习惯吧?”

  “还好。”

  “这里总没你们特警队那样风光,这样吧,哪天有空儿,告诉我一声,当哥 哥的陪你到处转一转,玩一玩,了解一下这个城市的地形,还是有好处的。”

  潘志刚知道这些人对他好都是冲着他爹和李健,但这些人他也必须要应酬好 :一个对答不当,那么年轻气傲,不识抬举之类的评语就会蜂拥而至:“是啊, 城里跟特警队不一样,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也希望处长有空指点一下。”

  “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星期六,四点钟我找你,怎么样?”刘处长发现这个 年轻人处事很得体,心中极为高兴。

  “好啊,我正好有几个好朋友星期六要在一起,”潘志刚发现刘处长的笑容 有些淡下去,忙接着说:“就是叶飞和他妹妹,到时候一定请你。”

  “噢,叶飞和叶飞他妹妹啊,一言为定。”刘处长更加高兴:“我把你们队 长也叫着,你顺便也叫他一声。”

  “好啊,我总想请我们队长,一直不好意思,麻烦您一定把他请到。”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刘处长笑着走进了局长办公室。潘志刚的心情舒 畅了一些,他的队长姓高,为人不错,他一直没什么机会深交,所以见了面虽然 都是很客气,但毕竟显得生分这种关系持续下去,对他潘志刚的前途不会有什么 帮助。

  潘志刚走下楼,爬进自己的那辆吉普车,发动了机器,因为天太冷的原因, 他让马达空转着,他调回市里已有一段时间,也知道李健和田维弘的关系。更知 道田维弘在他调任刑警队副队长的时候曾大力的从中作梗,后来被叶老将军不轻 不重敲了两句这才作罢。他虽然知道一旦李健失利,那么自己的前途将是一片黑 暗。所以他并没有象别人看到的那样闲极无聊,前三个月中他一直在研究城市里 这些有名望的人物,并且时时与叶飞保持联系。叶飞在这几年中因为生意关系, 和候深之类的多有来往。叶飞一再强调,警方中有相当数量的一批人与南三儿之 属的关系相当密切。也一再警告他千千万万不要让任何人看出他要对南三儿下手 。潘志刚对这种警民共建的关系有很强的了解,也是永生难忘的。因为他在特警 队干的最后一件差事中就因为这种关系儿差一点死掉,当时他的的确确是丢了半 条命,但他并没有丢掉年轻人的锐气,只不过是将那股锐气深深地埋在心底,不 让别人看到,他觉得自己剩下的这半条命是要珍惜的,至少要等干出点成绩之后 再丢掉。

  雪一直没有停,潘志刚打开雨刷,扫去挡风玻璃上的雪,挂上一档,踩下油 门,他记起不远处的那个叫“银座”的咖啡厅的领班是个很值得一看的女人,于 是把车开过去。

  铁翼实在没办法安安静静地喝咖啡,半个小时前是那个领班和门童在他身边 哭哭啼啼不停的赔礼道歉,现在是白欣死命的追问他到底是不是五哥,还好心好 意的劝他如果不是五哥那么就赶快远走他乡去过流浪的生活。

  “OK,OK,我们走吧,我实在服了你了,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才可以证明 我是个正直而又诚实的人,你跟我去我家,好不好?”

  白欣眨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可我们才是第一次约会,你就要我去你家? 你爸爸妈妈会不会在家?”

  “我家里八十多个人,我还能把你怎么样?”铁翼无可奈何的反问她,但问 过之后他不由深思了片刻:“也是啊,到了我家,我还能不把你怎么样吗?”

  “哪怎么办?”

  “我送你回家,明天再说。你要记得,你要记得,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可是最讨厌不听话的女孩子。”

  “我不听话你又能把我怎么样?”白欣笑了,她雪白的牙齿在银座柔和的灯 光下显得异常的美,“铁翼,你真的很好,你不是五哥该有多好。”

  “我是五哥有什么不好?”

  “你是五哥的话,你就会或早或晚地甩掉我,去找别的女孩子,我又年轻又 漂亮,干么要被别人甩掉?只有我甩掉别人才对,是吗?但你实在是太好了,有 钱,有势,说话时还会讨人喜欢,又是个说谎专家,我忍不住要爱上你了,那太 危险,你要不是五哥该有多好?不对,你要不是五哥的话,你肯定活不过明天, 那样就更不好了。这样吧,我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五哥,也不会去告诉别人,你 送我回家好不好?这样呢,我以后就可以对别人说,那个人临死前送过我,或者 ,那个鼎鼎大名的五哥送过我,两种玩法都很好啊。”

  铁翼看着她笑了,“别人都说你很好虚荣,喜欢要别人注意,看起来不是嘛 。”

  “喜欢要别人注意倒是好的,可爱好虚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别人说的并 不一定是真的,因为了解一个人很难,谁又了解你哪?”

  铁翼点点头,对被他赶得很远的那些侍者说:“结账。”

  领班小姐忙走过来:“五哥您不用……”

  “我操!我发现清华怎么找你这个傻子来做事?我他妈告诉你买单你把单拿 过来不就完了?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跟你说话吗?”

  潘志刚被一个侍者挡住:“对不起,先生,今天我们这儿不营业。”

  潘志刚一怔:“噢,你们都哪天不营业?告诉我一声,免得我再跑空。”

  侍者眼中的惊慌是显而易见的,“其实我们这里天天都开门,不过,不过今 天有贵客,贵客包下了。”

  铁翼拉着白欣走出来,所有的服务生都毕恭毕敬地说:“欢迎光临,先生慢 走。”

  潘志刚发现银座居然是被这个毛孩子包下的,不由一怔,铁翼发现一位警官 站在门前不由多看他几眼,两个人的目光相对,都很有礼貌地点头示意,铁翼便 走入风雪中。

  潘志刚对他的背影看了两眼,转过头问侍者:“我可以进去了吗?”

  “这……”侍者推开门,“您先请里面坐,我们,我们现在有很多麻烦,我 得问一下领班大姐,实在对不起。”

  领班把潘志刚的咖啡端上来:“先生慢用。”

  潘志刚觉得今天这里的气氛很异样,每一个人都魔魔障障,似乎楼要塌下来 似的,潘志刚的好奇心越来越强,他不由自主地叫住领班习惯性地问:“怎么, 我看你们好像有事,我来的不太是时候吧。”

  领班用楚楚可怜的眼望着这个英俊的警官:“我,我刚得罪了客人,你,你 ……”

  潘志刚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骤然一惊,脱口叫道:“我真蠢,他是五哥!”

  潘志刚魁梧的身形闪电般的冲出门外,铁翼和白欣早已消失了。潘志刚在酒 店门前怔怔地站了片刻,他见过铁翼的照片,那些都是李健给他的机密档案,他 实在没想到五哥竟然穿得如此随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他回过身,发现 领班全身颤抖地站在他面前:“他,他真的是五哥?”

  “你不认识他?”

  “我,我,我怎么能认识他?”领班嚎啕大哭起来:“他,他穿的破破烂烂 ,我能让他进吗?我哪知道他是五哥,哇……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该死的马 小威,我杀了你,反正我也活不了,都是你害的!大姐回来非剥我的皮不可,大 姐呀大姐,我害了你,你还不知道啊。你对我那么好呀大姐。”

  潘志刚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无所适从因为他不了解这座城市,不懂得这 里的规矩。他想劝她不要哭,却不知从何劝起,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这套绿色 警服很重,重重的压在身上,这警服居然不能给面前的女孩以安全感,他缓缓地 后退,边取出十元钱交给身边的一个侍者:“咖啡钱。”

  侍者的眼中含着泪水,望着他:“把你的钱带走!你是个警察,可你们除了 吓唬小偷还能干什么?一听到五哥的名字不还是急着逃命?也许你这十块钱都是 五哥那些人给的。”

  潘志刚把钱塞进他口袋:“这钱是我自己挣的,我就要去找五哥,我要看看 他到底有多大的威风,你记住,我是这里新上任的刑警队队长,这座城市是我的 ,我绝不允许有人在这里执行法律以外的规矩。也许,只有我可以。”

  潘志刚走出灯光明亮的银座,一阵风把冰凉的雪花吹到他身上,潘志刚的身 体中有一种感觉,那是他以前每次执行任务时都会感觉到的火热。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六章

 

  孟清华把脸藏进温暖的貂皮中,蜷缩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她觉得很累,因为 对一个将近二十四岁的女人来说,学习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可她不能不学,她 最大的梦想就是挣到足够的钱,嫁一个诚心诚意对自己好的人,但必须先有钱。

  她出生在河北的一个山区,因为爸爸妈妈都是下放的知识分子。在那个小山 区她长到八岁,挨过八年的饿,那里本就很穷,连本地的村民都吃不上饭,更何 况外地来的人?还是被下放,去受教育的知识分子?有时在梦中她依旧能尝到草 根的滋味,二十多年来她做过的噩梦全是挨饿的,梦到去地里偷田薯被抓住,一 群面黄肌瘦的村民瞪着通红的眼要把她活活打死。想到这里,她的心就不由抽搐 起来,于是她又把大衣紧紧地裹一下。

  是啊,她七岁那年的确被抓到过,但村民们并没有要打她,她记得那位满脸 皱纹的老伯泊为她装了满满一袋的田薯:“做孽呀,好好的孩子,饿成这样,别 哭,别哭,拿回家去吃,饿了再来找伯伯,做孽呀,怎么能饿着孩子?”记得回 到家后,爸爸狠狠地打了她一顿,流着泪告诉她,她拿走别人的一只田薯,别人 就会挨饿,因为地里的东西根本就不够这里的人吃。

  孟清华突然觉得很冷,她咳起来,挣钱,挣大钱。要挣大钱就必须去学。一 是一年前她来这所夜大读经济管理,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挤公车,因为单身女性 坐出租还是不能被人理解的,但现在,她已不在乎,她必须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她也想过自己买一部车,可是不好的车她不想买,好的车她又不能买。她总不能 花掉一半的资金去买奔驰或者宝马吧。也许,买一台日本车?她不由想到了花连 ,花连一定有办法搞到免税的日本车。

  算了,怎么能再去麻烦她?她在这座城市里能混到今天这一步,花连已帮了 不少的忙。

  但最近几年他们相互之间很少有机会见面,大家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于是相 互间的走动便少了。也许这就是老同学吧,可以尽心尽力的相互帮助,但却很少 有时间在一起。

  车在银座的门前停下,清华付过车钱走进屋中。她发现开门的侍者并没有用 以往的那种精明的微笑迎接她。她实在太累,没有答理他而是径直走向二楼,她 自己的卧室:“可心,给我冲一杯茶。”她头也没回地吩咐着领班便关好楼梯的 门,关上门,便是她自己的世界。

  可心端着茶走上来,不声不想地为她泡好茶,在一边笔直地站着。清华有些 奇怪,可心是她最喜欢的人,虽说是她的雇员,但两个人总是像姐妹一样有说有 笑:“你怎么了?可心?该不是把我最喜欢的那个唐三彩砸了吧?”清华喜欢叫 她的名字:可心,所以跟她开着玩笑希望她能放松下来。

  “大姐……”

  “什么?”清华的眼中满是笑容,鼓励她说下去。

  “大姐,我……”可心还是低着头。

  “你要嫁人了?一定是找到了一个好老公不想在大姐这里做了是吗?”清华 的心中有些紧张。可心与她无话不谈,她自然知道可心同她一样连个男朋友都没 有,连个男朋友都没有?清华的嘴角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眼看就到二十四岁了 ,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这是多大的悲哀?

  “不是的大姐,我,我对不起你呀!哇……”可心大哭起来。

  清华忙把茶杯放下,走到可心的身边搭在她的肩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别 哭,说出来。”

  “我,我,我得罪了五哥。”

  “你什么?”清华怔在那里,用惊诧的目光望着可心,可心呜呜地哭着,清 华死死的抓住可心的双肩猛烈的摇晃:“你得罪了谁?”

  “五哥。”

  “五哥?!”清华的手指变得苍白,她再也无力抓着可心的肩头,只有松开 双手,任它们滑落:“五哥?你怎么能得罪她?你,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他是 谁呀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你怎么就不知道他的外号叫‘流氓头子’,是东山 凤院的心肝宝贝,这个城市里一切的纠纷都由他裁定,不用说得罪他,只要他看 你不顺眼你就有可能被打断双腿,你跟了我一年多,银座又是城里的老大们常来 的地方,你,你怎么会不知道五哥是谁?”

  “我得罪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五哥嘛。”

  清华没理她,只是烦躁地在屋里兜着圈子,可心傻傻地望着她,兜到第八个 圈子,清华停下来:“现在只有一招能救你,我给花连打电话让四哥帮你说情, 你可真能惹祸唉,我自己的车我都不求他。”清华快步走到电话机前,“告诉我 你是怎么得罪他的,我好帮你说话。不对呀,你怎么能得罪到他?”

  “大,大姐,五哥他,他今天领着他女朋友来这儿……”

  “女朋友?他有女朋友吗?那就不可能是他调戏你,是不是人家女朋友长的 一般,你笑话人家?”

  “他女朋友长得很漂亮。”

  “噢。”清华慢慢松开握着电话的手,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可心,“哪是为什 么?”

  “看门的小威不让他进来。”

  “不让五哥进门?他花两万元的包桌费在这里定的专座你们竟然不让他进门 还当着他女朋友的面?为什么?”

  “他穿得很破烂嘛!”可心又哭起来。

  “可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有没有当着他女朋友的面说他穿得不好,所 以不让他进门?”清华的眼中闪出绝望的怒火。

  “有。”

  “有、有,我就知道你会回答是有。好,你很好,可心,大姐带你不薄,把 你当亲妹妹,你告诉我‘有’,你要害死我你知不知道?他不会去找你,你算什 么?什么也不是。你们当着他漂亮的女朋友的面说他衣冠不整不配到银座里来坐 一坐,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有四哥,这家店早就关门了?你当咱家的咖啡里有金 子吗?十元一杯还客人满满的?没有四哥,这里开业的第一天我就让那个叫猴子 的强奸了。五哥得整死我。就算他碍着他四哥的面不好意思动手,四哥也会亲手 把这座楼烧掉的。那不是他们家老五,那是他们哥们儿的命根子。是我哪儿得罪 你了你要这么对我?”

  可心扑到她的脚下抱住她双腿:“大姐,是我不好,你杀了我吧。”

  “我杀了你有什么用?又何必我来杀你。今天的事传出去,这个城市里至少 有一万个人会抢着杀你来讨好五哥的。何必?”清华从她的怀中抽出双腿在沙发 上缓缓坐下。

  “我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就是五哥啊。”可心从地上缓慢地站起来 。“大姐,这事是我错了,你放心,我去找他,不过是一个死。但是我要让他知 道,这不关你的事。”

  “可心,”清华叹出长长的一口气,俯身从沙发下取出一支密码箱打开,在 里面取出两打钱,“拿着走,走得越远越好。别让任何人找到你。过了一年半载 的再回来。记得好好地过日子,别再去干什么买卖,这行,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干 的。你很好,能在这里等我回来。不枉大姐真心对你。走吧,走之前告诉那个看 门的从这个城市消失,三天之内千万别让我找到他。三天以后,也许我已经死了 ,也就无所谓了。”

  “大姐……”可心还要说些什么。

  “走吧,我累了。别让我再为你操心,你留在这一点用处也没有。其实这事 也不怪你,但没办法,这是这座城里的规矩。走吧,我们都太嚣张了。太嚣张, 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清华缓缓地合上双眼。

  刘文热情而又礼貌的走出门来迎接潘志刚:“您好,我叫刘文,有什么事情 吗?”

  潘志刚站在雪中抬起头望着凤院的牌子,那牌子是天蓝色的。“凤院”两个 金字在雪夜中闪闪发光:“请问五哥在吗?”

  刘文回过头看向身后的那个穿黑色西装的青年,青年走上一步,“五哥还没 回来。”

  刘文皱起眉,按理说铁翼一个小时前就该到家了。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 ?这个自称是潘志刚的又怎么会来人来找他?潘志刚的名字对刘文来说并不陌生 。刘文知道潘志刚在当特警的短短两年之中抓到了二个名声显赫的毒品贩子,其 中有一个足可称得上是大毒枭。而且与凤院有来往的南方朋友中也有不少人提到 潘志刚,说他下手极黑,活的抓不到就要死的。但刘文并不在乎他。想当初他刘 某人在对越战争中一个人对抗过一个连百余名越军,虽然最后在医院里躺了大半 年,但毕竟活过来了。

  而且,这个潘志刚调回市里的第一天,陆仁就交给刘文一个任务,潘志刚, 刘文可以确信自己比潘志刚还要了解潘志刚。刘文淡淡一笑:“如果你不忙的话 ,请进来等等他好吗?”

  潘志刚点点头:“如果不打扰的话。”

  刘文把潘志刚让进客厅请他坐下,并吩咐人上茶。潘志刚见过很多世面,但 在凤院的客厅中依旧有一种拘束感。这是一个近二百米的大厅。厅堂中的一切事 物都是本世纪初最流行的东西。朱红漆的松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宽大 的红木座上嵌满着大理石。高高的黄铜烛台中插着已经是黄色的粗蜡。茶几上有 能工巧匠们精心雕刻的八仙过海的故事。一座古老的大钟已停止了走动,却似依 旧在鸣响。圆状的木制楼梯直通上二楼。

  客厅顶蓬的正中,是一个满天星斗般的巨形吊灯。刘文见他用疑惑的目光望 着落地钟,便笑着解释:“那是铁升阳老先生离开这里去英国的时间。”

  潘志刚脱口问道:“他老人家还在世?”

  刘文点点头:“是啊,他和他的四个义子在纽约。大概,大概是十年前去的 。”

  潘志刚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慢慢地靠回坐中,铁升阳是铁翼的爷爷,凤院的第 一代主人。

  在民国初期的时候他与这里的另一个叫胡立彪的人明争暗斗最后终于掌握了 生杀大权。那个时期的故事在这座城市里流传了半个世纪之久直至今日,其起伏 叠荡的情节被人以讹传讹越传越神,随便找一个好事之徒就可以写成一部传奇小 说。潘志刚没想到这位传奇人物竟然还活着,于是他好奇地问:“你说的他有四 个义子,是不是当初跟他打天下的那四个结拜弟兄的儿子?”

  刘文点点头:“是啊。”

  “噢……”潘志刚回过头去看那座钟。“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老人家亲手 布置的吗?”

  “大多是他老人家用过的。”刘文也望着那个钟,铁升阳同样也是他童年时 最敬仰的人。“只有这个地毯是定期换的。”

  门开了,随着冷风,铁翼窜进屋中。他拎着书包急急忙忙地往二楼跑。

  “五哥,”刘文站起身来叫他。

  铁翼头也没回:“不好了不好了,已经六点半了,我的动画片已经开演了。 有什么事过半个小时再说。”

  刘文对潘志刚不好意思地笑笑:“五哥,有人找你。”

  铁翼从楼梯扶手上努力地探出半个身子边问:“是男人还是女……噢,是你 ?我在银座的门前见过你。有事吗?呀,不会是我丢了什么东西吧?”铁翼翻了 翻兜,“我没丢东西呀,你有什么事?”

  “五哥,潘志刚队长已经等了你好久了,我帮你把卡通片录下来。”

  铁翼搔搔头:“你就是潘志刚吗?那好吧,你可不要搞错,是六频道。”

  刘文笑着答应他去开录放机,铁翼从楼上又走了下来,在潘志刚的对面坐下 :“你找我做什么?”

  “你,”潘志刚觉得难以开口,他来是为了警告铁翼不要去惹银座的人,但 那种愤愤不平的感觉早已消失了。而且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铁翼怎么都不像个 要去打断别人肋骨的流氓。这不过是一个蹦蹦跳跳的高中生而已。瞧,铁翼正伸 长脖子紧紧地盯着刘文,生怕刘文搞错了。也许,这次他自己太冲动了。“你, 你刚刚去银座,搞得那里的人都很紧张……”

  铁翼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紧张?他们为什么要紧张?”

  “他们说,他们得罪了你。”

  “有吗?我并不觉得呀。怎么你看到了吗?告诉我他们哪里得罪了我好不好 ?”

  “我、这……”潘志刚的脸涨得通红。

  铁翼皱着眉望着天蓬想了好久。“没有吧,我真的不记得他们得罪我了。再 说,就算他们得罪了我也没有关系呀,谁又能保证从来不会得罪别人哪?得罪了 便得罪了好了,有什么大不了?”

  潘志刚越发感觉到自己的愚蠢,他为什么冲到东山凤院来?是因为银座领班 的那双楚楚可怜的眼?不会吧,他并不认识她,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是因为李 健交给他的档案中那些恶劣的行为。那些档案中描写着这座城市中的一切肮脏勾 当,这些人的飞扬跋扈,肆无忌惮。

  如果那些档案里写的东西都有证据的话,那么这些人都是死后该进十八层地 狱的家伙。但他没有证据。他在心中叹出一口气:怎么自己还是象一年以前那样 冲劲?受过了血的教训,可这暴躁的脾气还是没有改。潘志刚突然在铁翼的脸上 发现了些什么,一种顽皮的笑意,犹如一个孩子在欣赏自己的恶作剧那样的笑。 潘志刚意识到些东西:“你在耍我?”

  “没有啊,”铁翼开心地笑脸,“别这么认真么,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不 懂。你来这里的时间太短,多听多看多想少说话对你有好处。别去替别人操没有 用的心。回去研究研究档案。你知道,你知道这里的工作和你以前干的大不一样 。以前你可以说,这个人是毒贩子,我要干掉他,于是‘砰’的一枪,解决了, 立功了。这里却不会,不会有人被你抓到什么把柄。因为他们只能在这片土地上 生存,所以他们都特小心。你要坐在这里去分析,去寻找,而不是跟别人面对面 地针锋相对。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毫无意义的。至少你要等我打掉别人的门牙以后 你再来,对我说,你犯了故意伤人罪,我奉命拘捕你。你先来找我,我还会去打 别人吗?我不去打别人你能来抓我吗?你不来抓我,又要拿什么去立功哪?慌什 么,年青人要稳重。”

  潘志刚冷冷地看着他,铁翼舞舞咋咋口沫横飞地说着,潘志刚不知道这个叫 五哥的人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但他不得不承认铁翼说得很有道理。说到这儿, 铁翼用手敲敲前额问刘文:“我说道哪儿了?”

  “方法,怎么来抓你的方法。”

  “对,方法,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来抓我的方法?”铁翼不解地望着刘文。

  “抓不抓也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我操!抓不抓你才没什么太大关系呢。”铁翼用愤怒的双眼狠狠地瞪着潘 志刚,“你为什么要抓我?”

  潘志刚和他对望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好,很好。我终于知道那些人为什 么怕你怕得要死了。你真的很可怕,五哥。”

  铁翼送潘志刚上了车,慢慢回过头问刘文:“他有那么聪明吗?”

  “看起来是的,五哥。”

  铁翼点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吉普车的尾灯,“知道吗刘文?他居然能不生 气,我象耍猴一样地逗他,他居然不生气。他一定学得很快也一定能学好,你说 是不是?”

  “他死过一次了,当然不会去犯相同的错误。要知道,死过的人通常都能学 到很多东西。”

  “就像你?”

  刘文点点头。

  “五哥,电话,”一个人在门房里叫他。铁翼快步走过去,接过电话,“喂 。”

  “喂?我操,你这声‘喂’既温柔又礼貌怎么听上去好像你这个人很有教养 的哪?”

  “我当然很有教养。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要回去看动画片哪。”

  “你的动画片不是早演完了吗?”

  “我录下来了。干你屁事?”

  “我操!还要录下来,我服了你了。你个臭小子,我问你,你跑清华那儿去 找什么茬?她刚刚给我来电话,说你穿着一身儿叫花子衣服跑到她那里去了,你 不知道她那里衣冠不整的人不让进吗?”

  “我知道。”铁翼兴高采烈地回答四哥。

  “你知道还去,你不是找茬吗?”

  “我就是要找茬,你能把我咋地?”

  “我杀了你。”

  “哎,我警告你最近我心脏不好,你不要吓我。我问你,你都拿什么送礼去 讨孟清华的欢心了?”

  “喂!你可别这么说,你嫂子在这儿哪!”

  铁翼用双手抓住电话对着里面声嘶力竭地大喊:“卫纯!卫纯!四哥又跟孟 清华勾勾搭搭了!”

  “你个小兔崽子!哪里来的‘又’?”

  “不是‘又勾勾搭搭’?那么一定是开始勾勾搭搭。”

  “你少他妈废话,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地责怪她一顿,告诉她这事儿我 管不了。不过你给我听着。她可是我很要好的同学,你心里有个数儿。”

  “我知道,她可是你很要好的一只情人儿,我心里很有数儿。”

  “少他妈在那儿胡说八道。想以后借机敲诈我是不是?我还不了解你吗?你 倒是一直喜欢年龄比你大的女孩子。清华长的也很漂亮,你就不要客气了嘛。反 正留给别人也是白留。”

  “哎哟,不好意思,承让承让。”

  杜大勇半躺在长沙发里,他的面前放着一小杯鹿血。这可是他那个在林场的 老同学每周都派人开七个小时的车给他送来的。当然,为此他也付出了相应的钱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但那两个人并没能给他带来足够的安全感 。因为他面前坐着正在狼吞虎咽吃他的酒饭的单晓东。

  杜大勇永远搞不懂单晓东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还是时时刻刻准备用一支双 筒猎枪打烂自己的肚子。说实话,杜大勇长得很威风,方方正正有些发圆的国字 脸,豪放的双眉,威武的豹子眼,高高而挺直的鼻梁,并有一张可以表露给女人 们最亲切的微笑的嘴。这个相貌再加上他一米八零的个头儿,连他自己都不得不 自我欣赏起来。尤其他这个略有些突起的肚子。很给他添了几分威严,也许这就 是人们常说的“将军肚”吧。

  单晓东的个子很矮,只有一米六九,也很瘦,最近一次称大约是在五十八公 斤左右。但他却真的很能吃。尤其是吃别人的,不用他付帐的东西。单晓东自己 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自问不缺钱花,而且他的钱吃一辈子也吃不完。可他就 是喜欢吃别人的东西,不论是五、六千元一桌的酒席还是稀饭拌咸菜都没有问题 。终于,他把下午发生在银座的事情讲述完并且吃得也心满意足之后,才掏出红 塔山香烟点燃,并摇摇手拒绝了杜大勇递过来的红中华。

  杜大勇听的津津有味,神采飞扬:“你说,哈哈,你说银座那帮人把五哥, 把五哥赶出屋子。真他妈嚣张。我操,孟清华手底下还有几员狠将嘛。哈哈,孟 清华,不他妈的那小妮子长的是漂亮,这他妈的,白瞎了,白瞎。”

  单晓东望着天花板并悠闲地吐出一口烟:“没事,有四哥的关系在里面,五 哥也不好发作,就只怕四哥也不罩着她。”

  杜大勇点点头:“凤院的人,想问题的方法跟我们不同,对四哥来说,他的 同学未免也太多了,可弟弟却只有一个。”他用干燥的舌尖去润湿更干燥的双唇 ,并狠狠地咽下一大口唾沫,“他妈的,你知道吗?我一想到孟清华那张脸就他 妈忍不住,怎么样,有没有空,陪哥哥去逛一圈?”

  单晓东收回望着天的视线并把它们投到杜大勇的身上:“杜哥,你真的很清 闲。”

  “怎么?”

  单晓东笑了:“五哥有快四个月没什么动静了,这次他突然穿着一身破烂衣 服到银座去找茬你还有心思要泡马子?”

  杜大勇一怔:“你是说,五哥故意去孟清华那里找茬?”

  “你以为他去银座真是为了请小姑娘喝咖啡吗?他要是想显阔的话,会穿一 身运动服吗?他要是不想显阔的话,一个高中生有必要去银座喝咖啡吗?更何况 ,凤院一个个都是什么脑力?他不会不知道衣衫不整的人是进不去银座的,这时 候你还有心思去泡妞吗?”

  杜大勇慢慢的放下刚端起的那一杯鹿血,默默地凝视着单晓东。过了好久, 他才开口:“你说的很对,他是去找茬,为什么?”没等单晓东回答,自己接着 说下去:“记得吗?这个五哥出现得很突然,就象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不过一夜之间便名盖全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铲除了天辉和吴立明的两个人, 东山又宣布要他接替龙哥的位置,我们的一切事件都由他来出面调解。仅仅不到 一年,几乎全国的人都知道东山凤院的安全由一个心狠手黑的毒辣人物来执掌, 他怎么能连续四个月没做任何事情哪?孟清华又怎么惹到了他?”

  单晓东对五哥的了解比杜大勇深刻的多,因为去年八月十六号他亲眼在洛城 看到五哥拿一把杀猪用的大砍刀切下天辉的手。那刀沉重锋利,五哥用刀的手法 纯熟老道。也就是在那一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投靠东山的本领。不要说陆 仁,就连刘文和穆华他也比不了。那些人实在是小心谨慎的。单晓东知道除自己 以外还有很多该看到那一幕的人都看到了。而那个曾经跟杜大勇、赵天城称兄道 弟的吴立明却没有半点消息。单晓东只知道五月的某一天五哥突然要收拾吴立明 ,第二天吴立明名下的所有生意就都划到了东山的名下。而吴立明这个人就从城 市里消失了。有人说在温州见过吴立明,他正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但单晓东根本 就不信。

  候深看着窗外,冬天的夜来的总是很早。他也像其他人那样知道了两个小时 前在银座发生的事情,现在,他在等一个人的回信。

  烟,在候深的手中燃着。一缕缕的兰色的烟雾盘旋着上升吸引着他的注意。 门被推开,迟金豹那轻捷的脚步踩在松软的地毯上不发出一点声音。候染抬起头 ,望着他。

  “深哥,查到了,那个女孩叫白欣,是五哥的同学,没有任何背景。”

  候深点点头。烟燃到尽头,正灼伤他的手指,于是他随手掐灭,又点燃一支 烟,盘旋的青烟,便又在灯下出现。迟金豹笔直地站着。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 样,是一只可以制造金钱的豹子,但因为他比候深迟两个月出生所以一直把候深 当作大哥。而候深也的确像大哥哥那样地照顾他。

  候深抬起头,把烟放进嘴里,含乎地问:“这事能解决吗?”

  迟金豹摇摇头:“解决不了,除非四哥出面,但四哥绝不可能替孟清华出头 去劝五哥。”

  候深点点头,又摇摇头:“可能用不着四哥出面。随便找一个大酒店,敬一 杯酒,道一个歉也就过去了。”

  迟金豹皱了皱眉:“深哥,您是说五哥会放过她?”

  “也许会吧。”候深看着天花板。

  迟金豹很少怀疑候深的话,因为候深曾经是做过市委秘书,看问题一向看得 很准。但这次他却不得不问:“这一次看起来分明是五哥在没事找茬,难道他是 闲着没事乐意让人卷面子?”

  “为什么不哪?四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算起来也该差不多吗。”

  迟金豹不懂,但他也不再问这个问题:“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敬一杯酒就 可以,清华摆筵席的时候我们该不该去哪?”

  “不该。”候深点燃第四根烟:“这不关我们的事,而且,也没人会邀请我 们,金豹,你看凤院的地位是不是很好?”

  迟金豹点点头。

  “你想不想做陆仁或者是李伯桥?”

  迟金豹笑着摇摇头:“不,我根本做不来。”

  候深也笑起来,而且是放声大笑:“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你对深哥从不说谎 ,我喜欢。也许,豹子,也许你不得不做,做不来可以学。你也一定要学。对了 ,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

  迟金豹低下头:“何凤她,她好象不同意跟我们一起做这笔买卖。”

  候深淡淡地问:“是吗?”

  迟金豹点点头:“我已经见过她两次面,她都是很忙的样子,根本就不听我 详细说明。只是冲着你的面子顺便寒暄一下就把我推给她的手下人,就算她觉得 我不配同她谈生意,也该让我传个话给你。可她,她好象没有跟我们合作的意思 。”

  “没关系。快了,很快她就会愿意跟我们做生意了。如果她不愿意……”候 深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蒋继宾快步走进来并站在迟金豹的身边。

  候深看了看他:“什么事?”

  “五哥和清华进了永诚大酒店。”

  候深失声而笑:“杜大勇真他妈的倒霉。我还一直担心他们会到这儿来。”

  迟金豹满脸的惊疑:“怎么会?他们应该找一个中立的地方,并且,并且… …”

  “并且把什么南三儿、刘楠何凤以及我都请去对吗?豹子,那个时代已经过 去了,四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把宋宏叫进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单晓东用十分惊奇的目光注视着杜大勇,他从不知道杜大勇的动作是可以如 此的迅速,杜大勇就象一支被踩坏了尾巴的刺猬那样一跃而起:“什么?五哥和 孟清华到这儿来了?不可能!”

  单晓东也坐直身体:“杜哥,马上去看看。”

  杜大勇以军人的速度冲出房门,他身边的两个大汉想跟出去,却被单晓东制 止住:“你们想出去吓唬五哥吗?孟清华长的很漂亮,但五哥绝不会对你们两个 有兴趣吧。”

  铁翼很欣赏杜大勇走路的样子。他迈着轻松而健康的步伐来到五哥面前:“ 五哥,什么好风把您吹来了?可是有快一年的时间没见您,想请您来,可又怕您 太忙,耽误了您的正事。”

  铁翼微微一笑:“我比不了你,有自己的事业,我还年青,就连做梦都想考 个大学什么的拿来光宗耀祖。”

  杜大勇哈哈一笑,把五哥请进雅座,并十分礼貌地为孟清华拉开一张高背坐 :“五哥,孟老板,喜欢什么请顺便点来。五哥除了去年夏天来过一次就没吃过 这儿的东西。我想一定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所以特地换了个厨子。今天好不容 易五哥能来,请您指点一下。”

  铁翼接过菜单递向孟清华。孟清华的脸色依旧苍白。

  六点多的时侯她给四哥挂个电话,想请四哥讲情,却被花连毫不客气地拒绝 了。花连在电话里对她说,出了这种事真是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弟弟会进不得 老同学的咖啡屋。甚至他弟弟在那里还有长年包桌,每年两万元只不过去一次而 已。这有点过分,花连认为自己无法向家里解释这种情况。所以在经过很长时间 的思想斗争以后,孟清华打电话给铁翼本人。铁翼却没有接,只是要刘文转告她 五哥很忙,而且,五哥会在八点钟准时去银座接她,当面解决这件事情。刘文在 电话里很客气,并说明五哥叮嘱过他一定要代表五哥向她道歉。并请她一定要在 家等五哥。现在是八点一刻,五哥几乎什么都没说就直接把她领到了这里。

  孟清华没有伸手去接五哥递来的菜单:“还是您点。”

  铁翼耸耸肩:“我很少在外面吃饭,而且,吃什么都可以。不要客气,随便 你。”

  清华不知所措地接过菜单,看了好久:“我,我也很少出来吃。杜老板,您 给我们上一桌最好的酒菜吧。”

  杜大勇知道千万千万不能揽这磁器活,但孟清华的双眼不但楚楚可怜,更有 欲哭无泪的意思。杜大心中忍不住一酸:“好,五哥您坐着,包您满意。”

  “开什么玩笑?包她满意才是真的。杜哥您还不知道我们俩怎么会在一起吧 ?”铁翼随便一声“杜哥”叫得杜大勇从脚心往上发凉。

  铁翼却好象完全没有什么深意,“我今儿下午得罪了清华,特地向她道歉。 所以麻烦您一定要包清华满意,不然别说我不付帐。”

  “五哥在这里有包间,酒菜全免费。您放心坐着,我去点菜。”

  “这怎么成?”铁翼听到免费两个字笑了,“对了杜哥,我家里一直不许我 喝酒,到了你这儿我可就是客人了,你总不能不让我喝吧?”

  “当然五哥。您要什么酒?记得去年您过生日,一个人灌倒了我们十几个人 。今天喝什么酒?”

  铁翼的双眼中闪过几许异样的光芒:“对了,去年……”

  “什么,五哥?”杜大勇见他没把话说完,便问道。

  “没什么,去年喝得的确不少。清华,你想喝什么?”

  “我不会,我,不懂酒,您点好了。”

  铁翼皱起眉思索好久,“还是来果酒吧?你不会喜欢喝白酒的。而且,从去 年那次烂醉后,我已经把白酒戒了。杜哥,别给我拿白葡萄酒,来红的,白的我 怎么喝多少都觉得像汽油似的?”

  杜大勇笑着答应,并很知趣地退下去。铁翼从兜里掏出一盒长三五,递给清 华。清华摇头拒绝了。铁翼自己点上一只:“对不起,清华,让你受惊了。”

  “不,不是的,五哥,是,我的人,不,是我不好。这事无论怎么说都发生 了。其实我……”清华的声音越来越小,吐字也越发模糊。终于,千言万语化做 一声重重的叹息消散在装修典雅的单间中。

  她无话可说。整个城市没有人敢,也根本没有人想过不让五哥进屋。因为铁 翼并不仅仅是心狠手辣,臭名昭著的流氓,他代表着整个东山凤院七十年的容誉 ,这个城市里一切违法行为的象征。她并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她靠这个规矩赚钱 ,靠它发达,却不去遵守它,她无话可说。

  铁翼看着她,她有一张清秀的脸,长长的发像锦缎一般洒在纤弱的双肩上却 盖不住她的忧愁:“知道么清华,你无话可说。”

  “是的,五哥。是的。”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不再说话,铁翼再次递过香烟,清华接过,并任由铁翼点 燃,既然已经无话可说,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杜大勇领着十几个侍应生端着十几样最拿手的菜走进来,并十分热情地亲自 放在桌上,还亲自为铁翼跟孟清华满好酒,才悄么声息地退出去。屋中恢复了宁 静,铁翼举起手中的杯子,清华也端起杯,两人相对敬过,都是一口干下去。

  酒香柔和,的确是好酒。铁翼为清华满上,自己也再添一杯。清华再次举杯 相邀,铁翼小酌,清华却又是一口干下。

  铁翼不再为她满酒。清华抬起眼盯着他:“我连喝酒的机会都没有么?”

  铁翼伸出手,放在清华手上,清华从他的手上察觉到坚定温暖和诚实:“你 有喝酒的机会。但你不能这样喝。对不起,清华,让你受惊了。”

  这句话是他第二遍说。不知为什么,清华哇地一声哭出来,所有的担心、恐 惧和委屈都化做泪水源源不绝地流淌。铁翼在她哭的一瞬间,也是平生第一次发 现女人泪水的力量,他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现 在,轮到他无话可说了。他只有走到清华身边的那张子上坐下,轻轻地拍她的手 。

  过了好久,在铁翼的感觉中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清华的哭声终于止住 ,化做双肩的抽动。铁翼轻而温柔地伸出手,托起她泪痕依旧的脸,那动作不失 文明和礼貌,如同一个相交多年的朋友。清华叹出一口气,取出手帕擦脸。铁翼 为她满第三杯酒,并举起自己的酒杯:“知道么清华?你的事业一帆风顺,这对 你没好处。本来,你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应该好好地做生意,也绝不会去有人 找你的麻烦,当然你也赚不到太多的钱。可你是四哥的同学,这使你能接触到一 个很复杂的环境。在这个环境中,钱来的容易去的快。可有件事你不懂,就是在 这个圈子里,你永远不要去惹你不知底细的人。你长得太漂亮,那些当老大的人 又把你捧得过高,所以,这种事你根本就不知道。这是这个圈子里最重要的规矩 。”

  清华看看他,再次一饮而尽:“是的,我一直不懂。没经历的事,永远不会 懂。五哥,您看这事怎么办?”

  铁翼用手在桌上划一圈:“菜行么?”

  清华看着他笑嘻嘻的脸,觉得他并没有怪自己的意思。哪他穿着破烂衣服去 自己那里干什么?是不是故意找茬?“五哥,我,吃不下。明天您、您有没有空 ?如果有时间的话,晚上六点半我在银日餐厅请您一顿怎么样?您看都谁到场好 ?”

  “你干么请我?”铁翼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便收起笑容在脸上挂满了 真诚,“事情是这样的,两周以前,要么就是三周以前,我决定要做些违反常规 的事情。想把这个城市里的条条框框都打破。于是我就开始研究,研究后发现, 你那里不许乱七八糟的人进去,这不,我特意去买了身破烂衣服。可我又怕乱子 不够大,只得又找了个小姑娘陪我一起去。你别提了,为这我上老火了,刚从你 哪儿出来那个漂亮小姑娘就跟我吹了。不过就因为我是五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我又不想当别人的哥哥……”

  “别把话题撤开!你是说今天这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

  “没有啊。不是,根本就不是。”

  “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实话实说么。”

  “实话实说?你特意买一件旧衣服,特意找个女朋友是因为怕乱子不够大, 而且这一切早在两三个星期前就决定了,你不是在有意害我你是在干什么?”清 华的样子像是随时都可以跳起来把铁翼撕成碎片。

  “谁害人还愿意让别人知道?我能承认我是有意在害你么?所以这事压根就 不能承认。没这事,就是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有!”

  “没有,绝对没有。”

  清华越看铁翼越憋气:“你干么找上我?”

  铁翼拒绝回答,伸手抓过一块红烧大排往嘴里塞去,百忙之中还不忘记喝一 口酒。

  清华恶狠狠地注视着他,认为他吃得实在没有“文明”二字可言,简直就像 个饿死鬼投胎。铁翼抬眼看了看她,发现她一动不动,便用手中的大排随便往桌 子上划了个圈子:“吃啊,不错。”他费力地把嘴里过多的肉咽下去,“我一直 被凤院的厨子欺骗着,以为世界上最好吃的就是酱牛肉。我得跟杜大勇谈谈,看 他能不能把这里的大厨让给我。你怎么不吃?”

  铁翼黑白分明的大眼在不停地眨呀眨地望着她,在他看来这么好吃的东西放 着不动简直是有罪,他的脸上写满着天真和惊诧。清华痛苦地叹出一口气:“五 哥,你怎么可能是五哥?”

  “我怎么不可能?我本来就是。”铁翼因受到轻蔑而不高兴地嘟起腮帮子, 低声咕噜着。

  “五哥!我没心思吃饭。这事该怎么办?门外可是有八十多人站在那里等着 扒我皮那!”

  铁翼的注意力从吃上转开:“谁?谁这么嚣张?我操,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就算这世上没王法了,我也不信有人敢当着我的面咋咋呼呼地去扒别人的皮! ”他狠狠地盯住一盘红红绿绿,看上去很好吃的菜。

  清华重重地一拍桌子:“你能不能不闹?我快烦死了!”吼过清华才想起对 面是五哥。但她觉得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干么这么凶么?我在说正经话,根本就没闹的。你不信可以出去问问,谁 敢当我的面扒掉别人的皮?”铁翼小声地辩解着。

  “这事是你在陷害我,你一定要想出个解决的办法。”

  “我没有陷害你。”铁翼瞪着无辜的双眼去找酒瓶子。

  “你就是不承认!”

  “不认!”

  “这事你记着,我跟你没完!”清华抢过酒瓶子不让他再喝,“你先说这事 怎么解决!”

  “你的人把我当着小姑娘的面毫不留情地赶出屋子,搞得我很没面子!”铁 翼忿忿不平地回答她,“最后还得我请你吃饭,向你赔礼道歉,你还有什么不高 兴的?干么气势汹汹?要吃人么?”铁翼的表情有不解,委屈,甚至痛苦,“你 要是嫌这里的东西不好吃,我们可以换一家呀,没问题。我可是诚心诚意。”

  “解决的办法就是你请我吃饭,向我赔礼道歉?”

  “哪还怎么办?”

  “你疯了?分明是我得罪了你。”

  “哎,这就对了嘛。这会儿承认不是我在有意陷害你了吧?的的确确,是你 得罪了我。一进门你就哇哇大哭,受多大委屈似的。我还想哭呢。”铁翼又去拿 红烧大排。

  “你等会儿再吃,上辈子饿死的?”清华用筷子敲他的手背,“你先说,这 事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干么要做?而且还计划了那么久?”

  “啊。”铁翼随口答应着,趁清华不备抢到排骨,然后认真仔细地在大排上 找到一处肉最多的地方狠狠咬下一大块肉,“你长得漂亮,勾引你。”

  “不信。”

  “算我求你了,吃点东西吧,一个人吃饭很痛苦的。”

  “你说呀。”

  “说什么?”

  “为什么你干这事?”

  “不是刚告诉过你我在勾引你么?”

  清华不屑地撇撇嘴:“算了,你们凤院的人各个都神神秘秘的,没一个好东 西。”

  她拿起筷子来不自觉地夹了块排骨放在面前。

  “用手。”铁翼含含糊糊地并没去看她,仍旧努力地从排骨上撕肉。清华认 为他说得很有道理,看样子没什么大事,她到是饿了,于是扔下筷子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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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七章

 

  铁翼见清华那块餐巾上已经没了干净的地方,便取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清 华接过来努力地往下擦手上的油渍。

  铁翼笑了:“你也太浪费,那东西可是美容佳品,你该抹在脸上。”

  “好。”清华张牙舞爪地把双手伸向铁翼,铁翼忙着躲开“都怪你,啃什么 骨头?手上全是油了。”

  “你吃的可是比我多,你的餐巾都红了,我的还能用呢。”铁翼取出一支香 烟递给她,清华只好把双手高高举起,伸过头来。铁翼把烟塞进她嘴里并为她点 燃:“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哼,看不惯?”

  “哪里。”铁翼仔细地看看手,发现上面也有未干的油渍,便全抹在永城酒 店特制的大桌布上。

  清华认为这样做很有趣,也跟着学起来,两人相对而笑。

  “对了,铁翼,我头次听说你是在去年的四月,好象一夜之间便有了个五哥 ,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翼皱起眉思索着:“让我想想。”

  那是四月的一个周末,铁翼在为期中考试认真地做着准备,但他很难守住心 神。因为从过年到现在,父亲几乎不同他说话,一见面就骂他是个该死的小书呆 子,丢铁家的脸。他实在搞不懂那是为什么,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学习的, 而爸爸总是夸他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开始渐渐地不喜欢自己,而且会对他的每个第一都大发 雷霆。于是他去找四哥,花连总不告诉他并给了他一套《基督山伯爵》要他读。 他读了三遍,但从里面怎么也找不到爸爸生气的原因。他便又去找二哥,二哥便 教他打枪、摔跤、拳击和匕首。

  铁翼认为那些东西不错,但他还是放不下书本。还是忘不了老师的作业,还 是能考出第一名来。于是老爸见到他还是那么生气。最后,他去找大哥杨昆。杨 昆把他领到银日大厦的顶层,告诉他从那里把一个人扔下去是应该的,也是必要 的。告诉他凤院的生活就是不停地把人从那里扔下去或者被别人扔下去。这是一 个强者的世界。

  他,铁翼,生在凤院就只能成为一个强者,这是他的命运。因为凤院建立在 很多人的鲜血之上,其中还包括他大爷、三爷、四爷和五爷的血。他之所以出生 在这个世界是因为他的爷爷,那个童年时总出现在故事里的人侥幸没有死掉。而 大哥杨坤她们能出生也是因为大爷他们在死之前生了二爸三爸四爸和五爸。这个 世界上只有生存和死亡才是真实的。可铁翼听不懂。生与死对他来说未免太过飘 渺。

  他见过的鲜血无非是五、六岁时在厨房看王伯做饭杀鸡罢了。他不懂得事也 许很多很多,但他懂了一件事——如果想重新得到爸爸的欢心就必须去做一个老 师们和以前爸爸、妈妈都说过的那种坏孩子。可爸爸为什么喜欢坏孩子?他又不 懂。

  “那是一个闹校成为时尚的日子,你不学习可以,但你决不能不会打架和抢 钱。谁不会,谁就不能被称为学生。至少,很难做一个男生。”铁翼完全进入了 回忆,清华望着他。铁翼今晚为了显示出五哥的模样着实地打扮了一番,淡兰色 的西装,深黄色的西裤,可以照出人脸的雪亮的皮鞋。

  他长长的乱发被陆仁用了整整一瓶发胶固定成大背头,很像毛主席曾留过的 那个,也许更向某一个抗日战争时期的翻译官。总之,这头型使他显露出年轻人 不该有的,前额上的皱,他充满混沌,也许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什么是错的。清华的心中产生一种抚摸铁翼那张困惑的脸的冲动,但她没有。

  几个同学鼻青脸肿地跑回了教室,因为学校门前有四个外校的学生在毫不留 情地抢钱。老师们大多回家了,而且,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所以留在教室 的男生们都默默地发愁,而女同学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她们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有人建议去找学校的某某某和某某某,因为那些人因为打架斗殴很取得了同学 的尊重。但找不到,听说他们去别的学校做同样的事情去了。铁翼突然意识到这 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但他很是犹豫,万一真被打了怎么办?终于,他下定决心 ,因为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尝过挨打的滋味,也许该去体验体验。他把书包背到 肩上,毅然决然地走出去。来到校门前,他的脚步不知不觉中慢下来,心中也很 慌,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小子,过来!”

  一声怒吼如晴天霹雳般吓了铁翼一跳,他第一个想法是转身就逃,跑回教室 里。但他没有,他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全身的鲜血都在不停地翻滚火 辣辣地刺激着他的心房。

  他的眼前明亮起来,并可以感觉到从鼻孔吸入的空气的味道。他的双耳不停 地抖动着,指尖也在跳动。他很用心地去体验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让 人忘记恐惧。

  于是他记起自己从五岁开始就学武术,虽然已经有两年没练,但最近跟二哥 学拳时的确回忆起一些。也许他打得过这些人。

  “有钱没有?拿来!”那个少年的个子比铁翼高出半头,样子也很凶恶。

  “你……”铁翼试着开口说话,但他的第一个字刚出口,他的拳却早以飞起 ,狠狠地砸在那少年的脸上,鲜血便如桃树上的花那样绽开。铁翼清晰地闻到血 的腥味。他的身?逡辉径?穑?左膝猛烈地打击对手的腹部,少年就像水中越起 的虾那样弯曲着身子摔向地面。铁翼还没等他落地右脚又踢出去,这一脚的力量 也不知有多大,那人在他的重击下从地面被踢到半空,余下的人一哄而散。

  “然后呢?”清华看到铁翼的嘴角开始痉挛,知道那件事在他心中留有抹不 去的回忆,那回忆觉不是什么好的感觉。她便尽量用最温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

  “第三天我回到学校,听到很多传闻。说我们学校是五哥的地盘,五哥就是 我。学校里那些五迷三道的高手都围在我身边五哥前,五哥后地出谋划策,并一 致认为那些人敢闹到五哥的地盘上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当时觉得自己突然 伟大起来,便领着他们满东山抓那几个小子。嘿,有五哥撑腰,我的那些兄弟当 然不会把别人放在眼里,跟谁都装犊子,而且不计后果地舞刀弄枪。我们一天打 了十多场架,几乎推平了整个东山区。”铁翼抽着烟,“我觉得那种生活很过瘾 ,老爸对我的态度马上好转,送我这个那个的。大哥他们开始领我参加各种各样 的应酬,并指派陆仁跟着我。我操,有陆仁在身边,我怕谁呀?于是三天两头就 惹些是非来讨老爷子的欢心。”

  清华为他满上一杯酒:“你不喜欢那种生活对么?”

  铁翼注视着她,过了许久:“你永远不会懂,清华,对凤院的人来说,喜好 感情和道德都是多余的东西。凡事不论对错,只有该做和不该做之分。该做的事 没有任何道理都要去做;不该做的事就算有一千一万个愿意跟着也不能去做。”

  “什么是该做的,什么又是不该做的呢?”

  铁翼望着她一笑:“凤院需要的就是我该做的,它不需要的,就是我不该做 的。”

  “那么你说,你需要什么?”

  铁翼怔住,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没想过,是不是?”

  铁翼只有承认,清华摇摇头。随手随手拿起洒杯瓶,瓶子已空了,她高声叫 道:“杜大勇!”

  铁翼被吓了一跳,一个侍者推门进来:“孟老板,还需要什么?”

  “酒,跟这个一样的酒。”清华吩咐着他。

  铁翼对侍者点点头,转过脸望着清华,“你醉了。”

  清华摇摇头:“你是这个城市里最坏的流氓,我怎么敢当着你的面喝醉,那 不是给坏人以可乘之机吗?更何况,哈,更何况你口口声声的说你要勾引我,铁 翼,你说你策划了很久。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要勾引我,你个狗屎一定有自己不 可告人的目的,一个卑鄙龌龊的目的。但你说这句话我很高兴,五年来,所有见 到我的男人想的都是要把我按在床上,但从没有人想勾引我。”她从侍者的手中 抢过他刚拿进来的酒瓶,“铁翼,你一定是不想喝了,我自己喝。”

  “我一个人能喝倒像你这样的三个,我为什么不想喝?”于是清华为他把酒 倒满。

  铁翼抬起头:“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四哥长得又高又英俊,你们还是老同学 ,怎么,怎么……”

  “别提你四哥,哈,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可没现在这样帅,再说,他不来勾 引我,我还能去勾引他吗?他装出一幅十分绅士的样子,其实是怕被拒绝,我等 着他来问我,可他一直没有问,时间一长,大家不知不觉成了好朋友,成了好朋 友就什么都不会再有了。小孩不大点儿别关心大人的事,其实你根本就不像个孩 子,不像。那个小姑娘真是傻,怎么能跟你吹了哪?”清华为了让铁翼说下去, 把他的酒杯再次倒满。

  “她说我既然是五哥,哪么早晚都会把她甩掉,莫不如她先甩掉我。”

  清华哈哈大笑,不知不觉中笑声化做叹息:“她还不懂,一生中值得回忆的 东西太少,何必,何必去在乎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铁翼终于把瓶中的酒都喝完了。对面,清华扒在桌上睡得正 香,铁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用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往胳膊下一夹, 走出门来。“杜大勇呢?”

  杜大勇像被召唤的瓶中精灵那样出现在他面前:“五哥。”

  “算帐!”

  “是,五哥,一千四,你有五折的优惠,一共是七百。”

  铁翼点点头,大笔一挥在单子上签过字,“我跟你说,你的厨子真不错,有 空,有空我还得来,尤其是那个红烧、红烧大排。”清华的向地板上滑去,铁翼 忙扶一下,把她往上扶稳。清华的头靠在墙上:“该死的,铁翼。”

  “我怎么了?”铁翼低下头,很不高兴地问。

  清华没理他,接着睡去。铁翼便夹着他往外走,杜大勇跟在他身后:“要帮 忙吗,五哥?”

  “不用,百十来斤的玩意,不要客气。杜大,我叫你杜大,你就叫我铁翼。 什么他妈的五哥!你比我岁数大,你是我哥才对,你们跟我还客气,感谢,感谢 ,刚才清华这小丫头才给我一顿臭骂……”

  “你在说我坏话,该死的!你快点走,我要……要吐了。”

  “老实儿处你的。”铁翼把空着的那只手搭在杜大的肩上,“我跟你说,你 们总把我拜得那么高没意思,大家都是出来混的,我爷爷我爸的那个时代已经过 去了,咱们是什么?是哥们。何必哪?等有空吧,改天,我要把你们所有的人都 请来,吃、喝、玩、乐”

  “男人没他妈一个好东西。”

  铁翼皱皱眉,“这个清华,我操,再说话我睡你。”

  “你敢,我弄死你,送我回家,我要回家,你送我回家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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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9-07
第八章

 

  清晨的阳光呈金黄色照在洁白的雪上。潘志刚大踏步地从屋中走出来,深深 地吸入一口早晨的空气。那空气泌润着他的胸膛,便他全身的精神都轻松起来。 有多久没见到叶飞了?大约是两周?他坐在冰冷的吉普车中,照例让机器预热, 然后上路。警校在离城市不远的一个镇中,以他的驾驶技术有两个半小时就开到 了。所以,等他把车停在警校的单身宿舍门前时,刚好是上午十一点,吃午饭的 时间。这使他想起早起后到现在除牙膏牙刷之外还没在嘴里放过任何东西,便愈 加感到饥饿。

  他三步并作两步窜到叶飞的寝室中,叶飞正叼着一支香烟在等他。潘志刚撇 撇嘴:“他妈的死叶飞,总装自己是个已经戒了烟的人,还时时刻刻在嘴里叼一 支烟不点,怎么?很过瘾是吧?”

  叶飞微微一笑:“习惯了。就好像你每次来找我都一定会肚子饿得要命那样 的习惯一样。”

  “哎呀,啥也不说了,你真了解我,我的确饿得要命。”

  “我已经在饭店订了位子,我了解你,就像农民了解大粪一样,走吧!”

  潘志刚叹出一口气:“走不了,每次喝酒我都被你灌得满地乱爬,喝完酒之 后就什么也谈不上了,我这次找你有正事。”

  “哦?”

  潘志刚见他并没有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谈过 正事儿了?”

  “一年多吧,从上次你被我妹妹拒绝以后又要勾引我妹妹是吗?”叶飞见到 潘志刚那张英俊且潇洒的脸突然出现出欲哭无泪的表情,不由重重地哼一声:“ 我操,都他妈一年了,要是忘不了她,你就放下少爷的架子认真地去追,要是放 不下架子就别老想。亏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身上的优点你一点儿也没学到。” 叶飞知道潘志刚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妹妹,而且一度两人的关系还可以,但不知为 什么,去年的十月妹妹突然不再理潘志刚,而潘志刚还总是念念不忘。

  潘志刚在窗边慢慢坐下去,“过去了,我找你是这么回事,李叔叔需要你。 ”

  叶飞没接话,潘志刚皱起眉,“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找你吗?”

  “不,我很想知道。”

  “是不是因为他经常说你,所以你对他很不满?”潘志刚用锐利的目光盯着 叶飞。

  叶飞一怔:“你开什么玩笑?他是你叔叔,可也是我叔叔,他把我们俩个从 小看到大,我怎么会对他不满?”

  “我来之前他对我说你一直在跟些花花公子做生意,他说过你几次,后来你 们吵过一架,大家都很不高兴是吗?”

  叶飞笑了:“志刚,我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你记住,他是我们长辈,他 把我从小看到大,当成他自己的儿子,当我需要他的时候不用我去找他他就会出 现在我身边,我父母见背早,在我心中,他就像我父亲一样,我对他的关心绝不 会比你少,所以,别像审贼那样地问我。”

  潘志刚耸耸肩,“好吧,局长想调你回市局。”

  “为什么?”叶飞不解,“我在这里的行为令他老人家的服了是吗?怎么他 还是看不透现在的社会?”

  “什么也不为,只因为他要你回去。”

  叶飞凝视看他,过了片刻才开口:“知道吗,志刚,我们很久没办过正事, 我发现你成熟了不少。他要我回去,这个理由足够了,我回去。”

  潘志刚点点头,“这一年经历了很多事,先是你妹妹跟我吹了,再就是我差 一点死掉,但真正使我开窍的是这个。”他从文件包中取出一叠文件扔给叶飞。 叶飞拿起来,文件上盖着朱红色的“机密”印章,“我见的机密文件太多了,吃 完饭再说吧。”

  “吃完饭你就要开车把我送回去了。”

  “哪一次不是我开车把你送回去的?”

  潘志刚摇摇头,从袋里取出一份调令递给叶飞:“这次不同,这次你把我送 回去之后自己也不用回来了。”

  叶飞没去接调令,而是十分迅速地打开手中的文件,第一页是:“关于打击 流氓团伙犯罪行动会议,会议记录摘要”。

  叶飞又把它们塞回去,“很严重吗?”

  “也许,局长的位置不保。”

  叶飞点点头,“那我就抓紧时间把你灌醉,赶快把你送回去,然后好安安静 静地去读。你自己先呆会儿。”叶飞拿过调令走出去,把潘志刚一个人留在屋中 ,潘志刚很惬意地点然一支烟,叶飞还是他们那个好朋友,没有变。最近两个人 见面除了喝酒就是饭局,所以他已经很少去考虑叶飞是怎么想问题的,刚刚的谈 话让他很满意。

  门被推开,一个个子高高的女学员走进屋中,潘志刚差一点从子上滑到地上 ,快一年没见,叶玲长得越来越漂亮。她深如湖水般的双眼盯在潘志刚的身上, 俏丽的嘴角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她的声音清亮亮而又绵长不不绝,有一种幽山空 谷中的回响。“哥哥说你今天要来,所以我看看你的酒量有没有长进。”

  潘志刚笨拙地张开嘴:“啊,啊,没有长进。”

  叶玲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你这个样子去追女孩子是永 远追不到的。太多的小心就显得不像个男子汉了。我正好有事要求你。”

  “什……什么事?”

  “我们该实习了,我想进市局坐办公室。”

  “行。”

  “这么快就答应了?”叶飞走回屋中,他用明亮的目光望着潘志刚。潘志刚 见到叶玲就象是耗子见了猫一般,“事儿办完了,我们走吧。”

  潘志刚不用回头去看,就可以想像出叶玲轻盈的脚步,她长长的潇洒的腿和 她那张勾魂的脸,他对叶玲的感觉并没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弱,只是越来越强, 越来越浓烈,他知道叶玲不再跟他来往的最大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一见到她就不会 讲话,但他没有办法,而且也不甘心,为什么当初俩个人的关系刚开始发展的时 候叶玲并没有嫌他,而正当俩个人的感情开始深入,开始不自觉地相互关心,相 互挂念的时候叶玲却离开了?是因为当时他在南方工作,两人见面的机会太少吗 ?他想是不会的,因为叶玲并不是那种愿意依赖男人的女孩,为什么?

  酒过三巡,潘志刚的脸上涌现出光荣的红色。叶飞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终于 点燃嘴里一直叼着的香烟:“我说,市里的人闹得很凶吗?怎么搞得这么严重, 李叔的位置都受到威胁了?”

  “不就是新来的那个田维弘,局长说了,你爷爷要退休,来一个叫铁仲昆的 人,那人是田维弘的老上司。姓田的平时他就跟局长不合,这在局里是个人就知 道,田维弘肯定会动用铁仲昆去收拾局长的。”

  叶飞做出瞧不起潘志刚的样子:“你懂个屁呀?”

  “我什么也不懂,我只知道,要帮李叔保住他局长的位置,那就就必须抓住 那些城市流氓。”

  叶玲笑了:“我哥不是指这个,你和李叔都不知道内情,在一边瞎猜。铁仲 昆那老头儿是我爷爷的拜把子兄弟,他回来就是爷爷要求的。铁仲昆一来都不用 爷爷出面,真想收拾田维弘我一个人就够了。”

  “真的?”潘志刚实在不知道这件事,他的酒意醉了一半,连听到叶玲声音 就发木的习惯也好了不少。“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你知道什么?我爷爷在军队里是一刀一抢拼出来的,对退休的事还能 不做个稳妥的安排吗?老太爷要连这点小事儿都照顾不到,朝鲜战争时早就被美 国鬼子给拿下了。好了好了,别为这事操心了。我问你,你在特警队呆了好几年 ,真刀实枪地和毒品犯子们出生入死,怎么几个城市流氓都收拾不了?还得我老 人家亲自出头,在百忙之中拉你一把?”

  “你……你知道什么,”这回轮到潘志刚侃侃而谈,“那帮狗卵子,根本就 没有把柄在我们的手上。他们近两年的档案比他妈孔子还伟大,都是税收大户, 城里的头面人物。好像除了这些人,这个城市的经济就要崩溃,道德标准也将荡 然无存似的。其实这批人偷偷摸摸地什么坏事都干,我们就是找不到他们的证据 。”

  “别他们说得那么伟大,地痞流氓吗,一群乌合之众。我和你必竟还学过专 业课,受过正规训练,虽然不是正规军,但也是地方部队。要是连那些散兵游勇 都对付不了,那还在警界里混个屁呀!跟我做买卖去吧,近几年我着实挣了些钱 。”叶飞有机会就劝潘志刚从商。

  “他们要是散兵游勇就好了,人家有一套四十多年的规章制度,一直刻守到 现在,我们根本就没有可乘之机。”

  “四十多年,太夸张了吧。”叶玲撇撇嘴,表示不信任。

  “夸张?叶玲,你可是在这座城市长大的,铁升阳和胡立彪的故事总听说过 吧?”

  “是啊。”

  “那你就该知道,自从铁升阳铁老爷子在林口砍下了胡立彪的头之后,这座 城市中就由他老人家一个人说了算。这里也一直延续着他老人家定下的各种规矩 ,其中不乏结交官府勾结警界之类的窍门。而且,这些人之间出了任何纠纷都会 到铁升阳的东山凤院里找一个叫五哥的人出面调解,经由五哥调解的事,无论如 何都不得再造事端,更不能向公安部门提。否则,全市所有的流氓都会将这个人 乱棍打死。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去找证据?”

  叶玲的脸色变得苍白,“你是说那个半大孩子?”

  “我是在说那个看动画片的半大孩子。”

  叶飞茫然地问:“哪个半大孩子?”

  潘志刚不屑地望着他:“五哥。五哥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

  “我去你的,猴子他们怕五哥怕得要命,而你告诉我那个五哥只有十八岁, 是个小兔嵬子!”

  “我告诉你,叶飞,你记住,你这种话要是被传到市里,就算你跑到海南岛 去,你也绝对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叶飞点点头,潘志刚从不说这种话,但他相信潘志刚说得一定是实话:“但 我还是不敢相信他只有十八岁,你没见过那些人偶尔提到五哥这个名字时脸上的 表情,就像在提一个地狱中的恶鬼的名字,简直是怕得要死。在我们印像当中, 五哥应该是个老奸巨滑、凶恶残暴的中年人。”

  潘志刚把身体靠进坐中:“叶玲,你怎么知道五哥是个半大孩子的?你认识 他?”

  叶玲望着潘志刚,潘志刚打个冷颤,因为叶玲的目光冰冷:“这不关你事。 ”

  叶飞皱起眉:“志刚,你认识他吗?”

  “认识,至少是见过一面。他说了一些我搞不懂的话。你不知道,叶飞,我 进凤院了。铁升阳他老人家还在世,听说在美国。客厅上有一只大钟记录着他老 人家离开凤院的时间。据凤院的人说,那客厅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老人家用过的 ,那桌子、那子,那……咦?不对,他们说地毯是定期换的,有机会我们可以再 进去看看,我操,里面美极了。”

  叶飞瞪大眼睛,“真的?铁升阳还在世?喂,你见没见到他老人家的照片什 么的?他长得什么样?他那几个兄弟的照片有没有?凤院里面不是该有个什么地 方供养胡立彪的人头?在……在院子西北角的地下室里吧?是不是用石灰包着? 胡立彪的左眼是瞎的什么也看不见吧?”

  叶玲笑嘻嘻地望着他们,“你们俩是在谈论怎么抓流氓,还是在谈论革命历 史博物馆?”

  叶飞瞪她一眼:“你懂什么?我问你潘志刚当初铁老爷子是不是真的被打断 了一条腿,那腿是治好了还是锯掉了?我一直在想,他老人家那么厉害肯定不会 打不过胡立彪的,这一定是那些讲故事的人有意加上去的,是不是?”

  “别老提上火事儿好不好?这些事儿我都忘了问了,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 回到家里了。你想想,铁老爷子还活着,真了不起。”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上凤院去干什么去了?怎么能不问哪?这事儿议论 十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他妈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这样吧, 咱们找个机会把五哥抓住,完了再问他。”

  “我看行。”

  刘楠在屋中不停地转着圈——怎么会?怎么会?这是什么意思?五哥不可能 干出这种事情,五哥怎么能放过清华?“你跟我说什么来的?他当着杜大勇的面 说是他给清华陪礼道歉,是不是?这没关系……重要的是他怎么可以放过孟清华 ?你们有没有一个人能出点儿主意?嗯?我养你们干什么?吓唬耗子吗?”他的 二十几个兄弟站成一排没有一个人出声,刘楠瞪着这些饭桶,心中很是得意,因 为他所有的手下都是没有脑子的人。他说什么他们就去做什么。关键的时候只有 他自己才能思考。刘楠掏出一支粗大的雪茄叼在嘴里,一个兄弟走上一步为他点 燃,他得意地在子上坐下去:“没关系,没关系,这不重要。五哥,哈哈,还年 青吗,见到漂亮的女人做一些违反规矩的事,不是不能理解的,知道我们要做什 么吗?”

  “不知道,楠哥。”他的手下异口同声地回答着。

  刘楠最喜欢这样,一呼百应:“多动动脑,跟楠哥出来混,是没有问题的。 但我不能一辈子罩着你们。你们多学一学我处理事情的方法,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万一自己顶门立户,也是用得上的。我告诉你们,马上都给我出去,让我们左 近的朋友都来跟着我干,楠哥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因为,因为无论五哥为什么放 过清华,他都是违规的。以后他再说出话来,就不会那么硬气了。他可以违规, 我们也可以吗。那些都是他爷爷的时代建立的规矩,但必竟是太老了,该换一换 了。知道除了五哥以外,谁在城市里面是最强的吗?是你们楠哥。南三那小子有 什么了不起?凭什么排名在我前面?刘则云和孟繁还在帮他招兵买马,有个屁用 ?他九盘九条龙能蹦的只余下六个,在这六个人中,白天舒还是个老病秧子,我 有多少个兄弟,嗯?”他自豪地望着面前这二十余条大汉,却根本不去想他这二 十几个大汉不好方进民的一根手指头。刘楠越说越是得意,他哈哈大笑起来,于 是,他的兄弟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严彪推门而入:“楠哥……”

  “你他妈的疯啊,不知道敲门?出去!”刘楠一跃而起,冲着严彪大骂。严 彪被吓了一跳,忙走出去重新敲门。刘楠慢慢坐下去,掸掸烟灰:“进来。”

  严彪轻手轻脚地走进屋中:“楠哥。”

  “什么事?”

  “杨光回来了。”

  刘楠摇了摇手,他的那班兄弟鱼惯而出,刘楠看看严彪:“他人呢?”

  “在办公室。”

  刘楠站起身,掐灭雪茄来到杨光的办公室。杨光见他进来,马上站起身:“ 表哥”刘楠示意他坐下,并转脸看了看严彪。严彪走到门口打开门四下看了看又 走回来:“没人。”

  “怎么样了?”

  杨光点点头,“谈好了,二千七一箱。”

  “他有几箱?”

  “他有两箱。”

  “这么少?”

  杨光一笑:“他一个县城的大夫,能搞到两箱杜冷丁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了。不过,他给了我一个人名,这是地址。”杨光递给刘楠一张折起来的纸。

  刘楠打开:“这个地方有多少?”

  “听那个人的意思,大约有二百箱左右,但价钱可能要高一些。”

  “他知不知道你的底细?”

  “你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我怎么能忘?我说我是从山东来的。”杨光在声音 中夹入山东方言。

  刘楠笑了。他把纸条还给杨光,“带几个人去,把货拿回来。”

  杨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抬头看看严彪,严彪会意走出门去。刘楠转了 个一圈子:“杨光,一定要小心,别出人命。而且我们插手这种买卖,千万千万 不要张扬。”

  “这个我知道。但我怕拿回来之后怎么办?万一让五哥知道这件事,可是不 好收拾了,东山可是坚决反对这种事情的。”

  “我也一直担心这事。不过别怕,五哥现在就差满街贴大字报告诉所有的人 他不干了。”

  “他不干了?”

  “是的,为什么我还不知道,但那也不重要。总之他已经没心思再管这种事 情,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好了。但记得别张扬,因为五哥那边的风声还不确切,一 切都是推断,万一他真的追究起来,我们还是要出问题的。”

  杨光又提起心来,“表哥,还是我走之前的那句话,你一定要做,我是你表 弟,肯定跟着你干。但东山找我们茬的话,恐怕我们的基业……”

  刘楠冷冷地看他一眼:“这是生意,我们是生意人,记得大哥说过的一句话 吗?挣钱是我们的本行,五哥自己也说过,东山绝不会去断别人的财路。我在试 着挣钱,他们无话可说。”

  严彪推门而入,没有敲门,因为他知道只有他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刘楠是不 会挑礼的:“楠哥,安排好了。”

  刘楠向杨光招招手,杨光跟着他来到他的总经理办公室。刘楠打开方桌台, 从里面取出一支猎枪扔给他:“这是打熊用的,你一定要小心,不然我没法跟老 太太交待。记住,不行就马上撤回来。咱家还有个千十来万,那五六十万还没放 在眼里。只不过有钱不赚是他妈王八蛋,一个人也不能扔在那里,都得回来。”

  杨光答应着走出去。刘楠送走杨光之后,走到窗子跟前向外望去,外面是雪 的世界。他把粗大的双手按在窗台上,虽然他不知道五哥到底是要干些什么,但 他知道,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因为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之后,东山“仲裁 ”的威名就一落千丈,虽然他十分清楚东山的实力依旧是不可抗衡的,但他也相 信城里的那些有头脸的散兵流勇们对五哥一定会大失所望。东山的神话结束了, 留在人们心中的将只有铁升阳创业的那个故事,他刘楠的时代即将来到。从现在 起,无论是谁出现在他创业的路上妄图阻挡他的去道都将面临着死亡。东山凤院 ,他在心中重复着这四个字,“五哥,不论你要做什么,你都犯了一个不可原谅 的错误。”刘楠轻声地说着,“你打破了平衡。”没有平衡就没有保障,大家都 在等这个机会。刘楠相信,南三、猴子和八珍也一定都在跃跃试试。

  这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场大雪,葛东来喜欢下雪的天气,因为雪可以吸收空气 中的灰尘,并且把街道上肆虐的、污浊的味道也盖在地下。上一次散步是什么时 候?或许是一周前吧,葛东来不太记得了。因为这一段时间里他实在太忙,他回 过头,自己的这一行脚印孤零零地在雪中延伸出去。葛东来的心里对自己很满意 ,必竟,三十五岁还能经常早起去散步的人不多。这个习惯是三年前他刚试着做 生意的时候养成的,当时他为了得到一些原油的指标而去讨好石油公司的总经理 ,那个老人就喜欢早晨散步,他陪着那老人散步达两个月之久终于讨得老人的欢 心,他也在那一次生意中积累下了足够的资本。

  直到现在,他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去找那位老人散步。葛东来低下头看看怀 中的西藏狮子狗,那小狗也正抬起头望着他,它有一双黑色的小眼睛,眼中也总 是充满着天真与好奇。这条叫明的小狗是晏丽从苏联带回来的,晏丽,一想到晏 丽他就头痛。那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可爱的姑娘,葛东来叹出一口气,也许,该结 婚了吧。葛东来看到晏丽就会想到自己三十五岁了,已经老了。于是他决定想些 高兴的事情,比如说,在这次家电订货的事情上,他一举击败了纯华区首富曾秋 山。虽然曾秋山干买卖的时间比他长,钱也有的是,但他不懂家电。葛东来拍拍 明的头:“他们根本就不懂这行,还硬要来抢我的买卖,真是不自量力。”明好 像听懂了他的话,哼地叫了一声。

  雪越下越大,太阳在这个时间这个季节最多只能为天空铺一层银灰色,根本 没有力量把它的金光洒在地上。葛东来看看手表,七点二十。他决定再走一趟街 就转回去,晏阳一定做好了香喷喷的早餐在等他。葛东来喜欢自己散步的路线, 这都是些没有人的小路,他可以尽情地体验清晨的安宁。

  两个穿着军大衣的人拐上这条辟静的小路,他们的步伐整齐且有节奏,似乎 每一步都踏到葛东来的心脏上。葛东来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他仔细 地看了眼这两个人,他们竖起着大衣的领子掩住了半个脸,在光线不充足的清晨 戴着一幅大大的墨镜。葛东来觉得心中的压抑感越来越强烈,他有一种张嘴大叫 的冲动。于是他扔下怀中的明向前飞奔,明在雪地上打了个滚,它洁白的犬毛上 立刻显现出乌色,但明却十分高兴在地上奔跑,它努力迈着四条小短腿拼命地追 逐主人。跑出半趟街的距离,葛东来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两个人,发现那两个人依 旧万着整齐而有节奏的步子在走,并没有追赶自己的意思。葛东来不由觉得自己 这个样子未免太好笑了,但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在思考是不是该找一、两 个保镖?又跑了几步,葛东来停下来,站在原地。明在他身边冲出去,跑出很远 ,回过头对葛东来可怜巴巴地摇着它毛绒绒的尾巴,那是明在告诉葛东来,它还 没跑够,还希望接着跑下去。葛东来不得不站住,他的前面又出现两个穿军大衣 的人。那四个人在离他三、四米的远的地方站住。葛东来压住心中一切不该有的 想法,慢慢地开口说话:“四位朋友,大家都是出来混的,缺钱花没关系,我马 上取四十万,哥儿几个一人十万。而且,这事儿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我绝对不会 去追究。”

  四个人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从怀中取出相同的改造过的单筒猎枪。葛东来 慢慢向墙边靠去,明摇晃着扑到他脚下,伸出两只前腿搭在葛东来的左腿上,抬 起眼望着葛东来,依旧在肯求主人继续领着它奔跑。

  铁翼推门进入教室的一瞬,安静的早自习就像被捅到的马蜂窝一样“嗡”地 一声炸开了锅。铁翼被吓了一跳,由于他不知道同学们议论的原因,便只有老老 实实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安润城像被踩到尾巴的耗子那样猛然转过头:“ 我操老铁,抢银行了吗?穿得这么好,去哪里买的这件衣服?”

  铁翼看看他,再低下头瞧瞧自己的大宽格纯毛短大衣:“我没抢银行啊!”

  田素瞪起眼,“去去去,转过去,没见过别人穿衣服是吗?”她转向铁翼: “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

  “情人送的。”铁翼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田素撅起她那张朱丹轻点的芳唇:“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谁看上了你那就 真是疯掉了。老实交待,到底是那里来的?”

  “天气越来越冷,我穿件暖和的衣服还犯什么错误吗?干么你们问来问去? ”铁翼不解。

  “你最近很嚣张呢,自从你跟白欣在一起以后。昨天你们头一次出去,今天 回来就小脸煞白,酒气熏天。头发上还留着半寸多厚的发胶沫子,看上去是洗了 一早晨也没洗掉。你看看你这打扮,淡绿色大宽格的上衣,黑呢子的所有地痞流 氓们都喜欢穿的太子裤。再看看你这双皮鞋,比安润杰的镜子都亮。喔,我还忘 记了说,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你身上可没有沾上多少,连皮鞋的边上都没有脏。 怎么来的?打车来的?”

  “嗨,再别提这事了!”铁翼的不满一下冲到头顶,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昨天早上,我明明跟四哥说好了,说等下雪就给我买一台车。可他到好,今天 早晨我找他,他根本就拒绝承认。我又没想买什么好车,一个什么尼桑千里马之 类的就满足了,又没要什么奔驰、宝马,对不对?我这么大个人要台车还算个屁 呀?我操,晚上我还得跟他们理论!”

  田素眯起双眼望着他:“你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还什么尼桑千里马,你 这身衣服是偷的还是抢的我们还没搞明白哪,说你打车来的你就变成自己买车了 ,你以为你是谁?东山集团的总经理吗?别心里没数,我发现你怎么跟别的男生 一样的脾气?一交上女朋友就变得不可理喻,爱好虚荣。最近白欣的确是一见你 就笑,但你别把扔过来的笑脸当爱情,小心她哪天甩了你,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

  铁翼现在就有一种要哭的感觉:“唉,别提了,别提了,知道昨天我跟她一 起出去的事吧?”

  “我当然知道!”田素的声音不自觉地高起来:“而且全班的人都知道你用 赚了一辈子的钱请她去了谁都没去过的银座!白欣把里面说得像是皇后娘娘的寝 宫。”

  铁翼伸手堵住她的嘴:“哎呀,我求你了,可别把什么什么寝宫之类的话传 出去,我可能还是个童子之身。”

  田素感觉到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大脑一阵晕眩,但听了他的话却马上把心中的 柔情蜜意全都撇掉:“你知不知道,年轻人吃吃喝喝无所谓,吹牛的毛病最惹人 讨厌?别老在班级里表白自己是个好人。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装得 象个人似的,其实你根本就是个流氓。跟你同桌已经快一学期了,你老老实实给 我承认你不是什么处男就得了,还什么‘可能’?”

  铁翼眨眨眼想跟她开个玩笑,但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那是莫名其妙的 一种感觉,好像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影子在呼唤他。他的脸一下变得苍白,汗珠 也从额角渗出来。

  田素被他的表情吓到,“你怎么了,开个玩笑……”田素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抓起桌上的书向铁翼扔去:“你个该死的,在外面肯定有了女人!”

  铁翼怆惶跳起,他正要说什么,教室的门被一个穿西装的人推开,铁翼认出 来是穆华。穆华魁武的身躯躬躬敬敬地站在哪里:“五哥,您能出来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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