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寒冬,星期日,我在床上已经躺了整整20个小时,还是有些烧,可能是前一天洗澡受凉了,我有些后悔,更有些担心,希望明天能好好的上班。
只觉得是给谁扪了一棒子,虽然晕头晕脑的,但也知道再睡下去也没有帮助,我打开了电脑……92年老爷子从牙缝儿里给我里挤了台386,经历两次升级换代以后,如今也不过是落伍的MMX200,最遗憾的是老头子希望的不是让我从大富翁2到帝国2都能得心应手地暴机,最恨的是去年年初砸来的‘猫’,得,在聊天室和什么叫阿猫阿狗的人乱扯直到脚被冻的发青。
聊天室里没找到什么熟人,也没什么MM在泡,虽然我喜欢劳,但似乎天生就不善聊道,于是我果断地让脑OFF了,又回到了床上,这一折腾,似乎病也好了些。
敲门声一响,只好皱着眉头去开,是阿强,看来他是没事做了,看着他手里的CD我知道又是来借场子的了。
“混蛋的阿强!”我心里骂着,象只瘦蛆一样在床上蠕动了一下,当他再次把电视的音量调大的时候,我再次翻身爬了起来。我看了看对面镜子里的家伙,心想:“恩……那人是我,呵,挺象是才从深山里跑出来的”。昨天晚上的通宵HAPPY让人有些受不了,我看了看表,是晚上六点,阿强是我的铁竿兄弟,戴副眼镜,也许是因为他比我胖些,显得他的精神比我好多了,我习惯性地用打量外星人目光瞅着阿强:“你是神经衰弱吗?我看很象!”
阿强正注意着画面,看来没理我的意思,我去洗了把脸,感觉又好了些。虽然我的喉咙还有些疼,还是忍不住点了支烟。
阿强似乎想起来我这儿还能供应免费香烟,也拿了支,笑嘻嘻地:“胖子是不是被抓了,怎么还不来!”
十一:“胖子?我怎么知道?你叫他过来了吗?”
阿强:“啊!?不是昨天晚上和你说好的吗?”
十一:“哦……昨天晚上我喝多了。”
阿强:“哼!每次都等他一个人,昨天要他睡在这还说一定要回去,鬼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十一:“狗日的肯定被抓去了,要么就是给母牛吃了!”
阿强:“你XXX嘴是完蛋,我们还指望今天的活动呢。”
十一:“哦……嘿嘿,这倒是,还是晚些被抓吧。”
阿强:“……”
阿强怪笑着:“老肥再不来我就去打妇联电话……”
胖子终于来了,接着给骂死过去。
昨天晚上就安排好今晚的活动了,可我还在生病,而且明天还要上班,现在最舒服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我很无奈的耸了耸肩膀,说:“今天不行啦,我还在生病呢,你们去吧。”
阿强和胖子差点儿把我杀了……
胖子居然一脸诚恳的赌咒发誓,告诉我他绝对体谅我的小病,今晚大家都早些结束,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一定要去。
胖子开着公司里那辆老式公爵,我本想坐后排的,那样起码还能睡着,现在只能斜靠在副驾驶了,阿强和红发妹坐在后面讨论着对方的发型,我便听着广播里‘张宇惹的货’,瞧着窗外东倒西歪的人群。
红发妹是阿强的城东美眉,也是阿强几个美眉中性格最活泼的一个,一次我在网上聊天,阿强带着她闯了进来,不小心叫她看到我的网名——‘十一郎’,以后她便叫我十一哥了,阿强和胖子也喊起了,而且每次见到我都要听张宇的歌。
也不知道胖子在哪儿理的发,居然黑灯瞎火的都能看到他的肥头肉,真象是猪头肉。胖子摸了摸‘光头’:“到了,这地方我前几天来过,挺不错,是个浙江画家介绍我来的……嘿!这年月,外地人在这儿比俺们自己人还熟呢。”
我几乎是晃着身子下车的,别人肯定以为我是喝多了,有时候真羡慕胖子,记得一次我们去海口,连着三天没睡觉,第四天我整整睡了一天,胖子只呼了几个小时,便拉着海口妹去蒸肉,那时我第一次觉得我老了,虽然我实际是三个哥们中最小的。
阿强和红发妹早进去了,我看了看招牌下红色的砖墙,西部酒吧的双开门,这本就是个酒吧,胖子拉着我的手,早不耐烦地催我:“快点快点!进去啦!”
象我们去过的大多数吧一样,在中国,酒吧不伦不类的,说不上什么特色,反正他说是酒吧,那便是了。
我们找了个靠墙的桌子坐下,“我今晚是坚决不喝酒的!”首先我必须把话说明,怕再加重病情,明天上班就完了。
“呵呵……”阿强和胖子看来是同意了,我总算舒了口气。
我要了杯白开水,现在这是最好的东东了,我的嗓子象要冒烟。那两个活宝是少不了酒的,又开始晚上的固定项目了。红发妹又开始问我张宇最近出了什么新碟之类的问题,我只好重申我这名字和章鱼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强和胖子不停地吵酒,红发妹不停地喊着服务生,每喊一次桌子上都多了些东西,那天,我的感觉很奇怪,虽然已经三年多了,我、我的朋友,我的生活……我应该已经习惯了,可怎么感觉那么怪,也许是病了吧。
阿强看起来脸有些红,拍拍我的肩膀说:“喂!你怎么不说话啊!酒又没让你喝!”
我苦笑笑,哪里还有精神和他废话:“我……没啥,还好。”
胖子的手机响了,这几天都没闲过,从他的表情里就能看得出那是他老婆了,胖子和大嫂上周离的婚,现在的财产问题法院虽然已经下了书,可听他说执行起来还挺麻烦。我和阿强很少过问他这件事,他也不提,只是我们一直都很奇怪,胖子这家伙除了有些花心,应该是没什么大的缺点了,嫂子是我和阿强都很熟的了,也是个好女人,怎么突然就分了呢,只记得离婚那天胖子哭了,喝的醉晕晕的。第二天胖子非让我去看看他老婆,让我干这事儿,我吓了个半死,后来眼看着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好同意了。我上了嫂子那儿,她看到我似乎很高兴,也没提离婚的事儿,我问了问她好,她也说了些祝我幸福之类的话,那天最后悔的就是临走的时候我脑袋发热,居然劝她什么人生路长,重新开始之类的话,她半天没吭声,最后突然扑到我怀里大哭了一场,当时我想我完了,该怎么收场,悔不该多嘴的……
“啪”胖子关上了电话,我和阿强装作没听见,开始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那边胖子的腰上又响了‘嘟……’“又怎么了……哦……不是,呵呵,我以为是别人,听错了,你在哪儿?我?我已经在了,你进来就找到了,快些儿!”
“胖子,谁啊?哈哈……原来还有人啊,怪不得把我们骗到这儿来。”
“呵呵……我一个朋友,来来,喝酒……”
十分钟后,进来了个一身黑的酷妹,胖子老远便开始招手了,看来胖子早约好在这儿等她的。
红发妹玩弄着我的PLAYBOY火机,笑嘻嘻地说:“十一哥哥好寂寞呀,要不要我去找个阿妹陪呀。”
我也笑嘻嘻地说:“你有这份好心,留下次我没病的时候吧。”
夜间十一点,酒吧居然也放起了劲舞,阿强胖子和女孩子们都去蹦了,一再叮嘱我不许走,我便只好点着555,望着桌子上那些介绍酒的传单,边咳边发呆。
女孩子的声音:“嗨,能坐吗?”
我抬起头,想是红发还是黑衣这么快就蹦完了,似乎谁都不是,我不认识,我一下清醒了许多。
她又说了一遍:“嗨……”
我顿了一会儿,说:“可以。”
她坐了下来:“你发呆?”
十一:“不,我刚刚只是想看清楚我认不认识你。”
女孩:“现在清楚啦?”
十一:“呵呵……是,不认识,不过很高兴认识你,现在。”
女孩:“是啊……恩……我也是……”
乘着说话的片刻,我看清楚了对面的神秘女孩,她居然有张漂亮的脸蛋,身高166-168左右,穿的象是种职业套装,深灰色的,很中性,却遮掩不了那种无法言述的魅力,我无法不去感叹,阿强认识红发妹的时候刚巧他也在生病,我记得他说那叫‘美女效应’——导致我的头昏都有些好了。
“你常来?”又是她主动问我。
“不,今天第一次。”……“不过其他的酒吧我倒去过不少”我又补充了一句。
女孩:“哦……我也不常来这儿,我进来时看到你和你的朋友一起,他们叫你十一?”
“呵呵……在下十一郎。”我把在聊天室用的常用语都用上了。
女孩:“十一郎?看你不怎么象是张宇的老婆。”
十一:“不是不象,根本就不是。”
女孩:“那你为什么叫十一郎?你喜欢她的词?还是喜欢张宇的歌?”
十一:“随便叫的,用习惯了,他们的歌和词都不错,不过跟我名字没关系。”
女孩:“哦?是么?”
十一:“你喝些什么?”
女孩:“恩……来杯咖啡吧。”
十一:“呵呵……现在女孩子都喜欢咖啡了。”
女孩:“不知道,反正我挺喜欢。”
十一:“哦……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咖啡’小姐……咳咳”
她似乎觉察到上当了:“呵呵……帮我叫杯咖啡吧,一点儿风度都没有,能喝掉你多少钱。”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脸也是红的,而且说话的时候一嘴的酒气。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晚上喝多了?”
“还好,你生病了?总‘咳咳’的?”
“呵呵……有些着凉,昨天洗澡的时候冻的。”
“那还过来泡吧?嘿……”
“咳咳……”
我一直在试图摸清她的来意——可只知道对面肯定是个不好对付的女孩,有时候说话挺正常,有时候又好象是故意找茬儿来的。是酒精的缘故还是今晚心情不好,但愿不是后一种。
酒吧的音乐已经到了最后一曲,她突然盯着我问:“我也叫你十一郎行吗?”
我说:“当然可以。”
女孩:“好的,你可以叫我梅。”
十一:“咳咳……好听的名字。”我笑了笑。
梅:“我要回家了,你能送送我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阿强和胖子他们都还等着我,而且我第一次碰到一见面就主动要我送她回家的女孩,我咳了两声,望着舞池,示意那边还有我的朋友。
“我去门口,五分钟,等你和他们打招呼。”她不等我再说什么,真的走出了大门。
我不知道是该去还是不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那个叫‘梅’的女孩是不是阿强他们请来耍我的人,可笑的是五分钟后,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她还在那儿,在看着我。
“往城南开吧。”梅对记程车司机说。
我和她并肩坐在后座,就象阿强和红发妹一样,现在我的心情好多了,也不再有多余的紧张。
梅望着车外闪烁的霓虹灯,微笑着说:“今晚别介意,其实我也挺意外怎么会找上你了……我心情不好。”
我暗想:“天,让我给猜中了。”
梅把脸转了过来,面对着我说:“不过认识你真的很高兴,真的。”
十一:“呵呵……同兴同兴。”
梅:“和你谈话很有意思,你要是去网上的聊天室,定会迷倒许多美眉的。”
十一:“哦?我常上那儿去的,我是个虫啊!”
梅:“是吗?http://*****************,上那儿去看看,没准儿能找到我,我在网上就叫‘梅’,哈,真想不到……”
我当然知道她那‘想不到’是什么意思了,我也没想到,聊天室里居然还有这样的美女。
梅:“和你交谈,会觉得你很诚实,但……还是有些……有些假,嘿嘿……不容易察觉哦,刚出道的小MM们恐怕要被你骗惨了。”
十一:“呵呵……过奖了……”我只好打个混混想蒙过去,这种话题和个女孩子(而且似乎是个聪明的女孩)再讨论下去只能对我越来越不利。
梅:“怎么?这样就想蒙过去,我说的不对?”
我只好用一种开玩笑的表情说:“咳咳……妹子说的当然对了,我一定改,一定改。”
梅:“呦……称谓都改了啊?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姐姐?”
十一:“呵呵……随便你吧。”
梅:“不过允许你这样喊了。”
十一:“多谢多谢,十一哥有礼了……咳咳。”
梅:“哈,脸皮挺厚……我要到了。”
十一:“恩……”
梅:“问个问题,你会送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回家并且在那个女孩的要求下去她家喝杯咖啡吗?”
十一:“咳咳……前半段会,我不是已经在送你了吗?后半段恐怕不会,不是拒绝邀请,恩……太晚了……”
梅狡猾地一笑,说:“你认为我会请你去我家喝咖啡吗?”
十一:“不会,所以我说我恐怕不会去。”
梅:“呵呵……你挺狡猾。”
十一:“咳咳……”
车子终于停下了,梅写了张纸条交给我:“这是我的妹儿和手机号,你的能留给我吗?”
我当即用我的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就是这个了130*******。”
梅:“我走啦,祝你早日康复!”
十一:“咳咳……谢谢,晚安!”
两天后,我的病全好了,又可以象往常那样生龙活虎了,我试着上了几次梅给我的聊天室,但一直都没有看倒她,我不想打她的电话。
胖子又来了,拉着我和阿强、红发去那家酒吧,自从那次我生病以后,我们又去过了几次,胖子笑嘻嘻地看着我:“我那地方不错吧,嘿!你也真行,居然坐在那儿都有人找上门来,哈哈……”
我白了他一眼,但我心里知道我在想着梅,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再见到她。
但晚上我失望了,她没有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十二点半,这时候我总要上网去看看,那几位夜猫子聊友还在,不过这时候他/她们大多数都在潜水了,打完了招呼,我便退了出来。‘刷’我很喜欢火柴燃烧时刺鼻的硫磺味……我点燃了一支烟,注视着桌子上那张写着电话和e-mail的纸条……我用级快的速度输入
http://www.990.net……进入……填上纸条上的mail地址……标题栏填的是‘十一郎’……
*梅:
你好,希望这封妹儿不会打扰你,并且对你宝贵的信箱空间不会带来太大的压力。
我去过你说的那聊天室,里面人不多,也没有什么特色,速度也不好,那样的聊天室恐怕难以吸引人,所以也不奇怪为什么我去了许多次都没有找到你。
今晚我又去了那间酒吧,生意真好,人全满,我要是开间这样的店不知会不会有这么好的生意。知道吗,那家店的老板居然也是个网友,自己还有个主页,叫什么‘长春阁’……呵呵,要知道我对茶叶也是不通的,可老板居然说曼佗罗和十八学士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茶……嘿嘿,下次去千万别点茶喝。
就写到这儿,如果这封信最终是在垃圾箱里,键盘会骂我的,先试探一下吧。
祝好!
*十一郎 九九年某月夜书于卧室
除了平淡无味,我自己也找不出这封信还能给人什么感觉……怎么了?这不象我啊……send……就这样吧,天晓得别人看了会觉得怎样……
寒冬将要离去,还有两个多月就要春节,似乎随着这一天的临近,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些兴奋,而且看起来大家比平时都更忙了许多,虽然不知道别人究竟在忙什么,我当
然也不清楚,清楚的是自己已经够受的了。快中午12点,眼看着午间的快餐就要被上班族们买光,我还是无法离开电话一步,“春节前一定把手上的单子(贸易习惯用语,就是生意、合同、定单等的统称)安排好”老板们早在年前三、四个月就开始不断地重复了,其实我们自己比谁都知道轻重,这是和自己的钞票挂钩的啊。1点半,应付完上午最后一位客人的叫嚣,也明白了快餐店的老板们不能再给我什么实惠,我数了数口袋里仅有的几个铜板,知道烫了头的筒面才是我中午真正的伙伴……
……电影上常有这种镜头,救星在最危难的时候出现了,拯救了被困的人群……我的手机响了,哈!这号码我见过,是哪位哥们还不清楚,总之象是公司里另一位苦难的朋友,因为加班丢失了午餐,他想起了我这个不幸的人,请我中午一起去大餐一顿……
电话:“喂,请问……你是……”
我听得很清楚,感觉也很清楚,那不是公司里苦难的战友,我突然明白了那是谁。我居然很平静地回答:“喂,你好……”我确定了,那是梅。
梅:“请问是……是十一吗?”
十一:“呵呵……你好,我感觉有些意外,是梅吗?”我明知故问。
梅:“梅?梅是谁?”
十一:“不知道,是我想象中的一个女孩,此人玉树临风,冰雪聪明,就是喜欢装傻。”
梅:“嘻嘻……你中午吃了几斤蜜?”
十一:“惨,中午刚收工,午饭还没吃呢。”
梅:“啊……不会是要我请你吃饭吧。”
十一:“呵呵……我想应该不会,你吃了吗?”
梅:“我比你还惨呢,早饭都没吃。”
十一:“哇,我一向以为干我们这行够苦的了,谁知天外有天人外人,你比我们还苦啊!你做什么的?也加班?”
梅:“我是无业游民啊。”
十一:“呵呵……”
梅:“我才毕业没多久,现在在朋友那帮忙,是家小电脑公司。”
十一:“哇,我梦想的职业啊。”
梅:“这几天也挺忙的,今天就是,也刚歇下来,饭都没吃呢。”
十一:“那要保重啊,可别累坏了身体,你十一哥会心疼的呢。”
梅:“哼哼……”
十一:“哼哼是什么意思?”
梅:“哼哼是针对小气鬼的感叹语。”
十一:“嘻嘻……”
梅:“嘻嘻又是什么意思?光叫人保重,一点诚意都没有的意思?”
十一:“嘻嘻是针对小气鬼被看穿后无奈的感叹语。”
梅:“你学的倒挺快。”
十一:“要不中国怎么那么多盗版。”
梅:“唉……皮比上次更厚了。”
十一:“哈,也许上次是生病生的。”
梅:“我倒希望你多病病……恩……咳……你哎……”
十一:“去北桥吃饭吧,我请客。”
梅:“呀,现在良心发现了,我哪舍得十一哥破费呀。”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等待,我始终相信胖子说的话:女孩子的理由总要比我们多十倍,不要去听原因,只要知道结果。我已经下了邀请函,接下来就会知道这场戏中的剧情会如何发展了。
梅也半天没说话,我能听到她那边喝水的声音,我也点了支烟,还是我打破了沉默:“你在喝咖啡?”
梅:“恩……就象你在吸烟一样。”
十一:“我的邮件你看到了。”
梅:“恩……”
十一:“那晚回去还好吧。”
梅:“还好,那天让你笑话了。”
十一:“哈哈……不会。”
梅:“我……我曾想过打电话给你,但又有些担心,我那晚的表现另你多少有些不安吧。”
十一:“是的,但是我能理解,所以我发了妹儿给你,而不是直接打电话找你,我想多一个过渡的桥板会好些。”
梅:“哦?你知不知道这样也很冒险,如果我有段时间没有听到你的电话或没去看邮箱的话,即使以后看到了,我也不会再找你了。”
十一:“风险是有的,但我有两点把握可以将风险减少到最低,恩……如果你喜欢用电话费代替午餐费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梅:“嘻嘻……北桥,我十分钟后到。”
北桥的饭店味道总体来说都不错,挺对当地人的口味,而且价格似乎也是老板们商量好的,每家饭店的价钱都象是针对着可怜的工薪族。
不知道这是谁规定的,每当男女约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面,男人总必须先到,这叫作什么‘礼貌’,而女孩子若是迟到了,叫什么‘姗姗来迟’,当然是无可非议的,看看,迟到的都是女字旁。
梅没有迟到,很准时。她还是那件套装,一头长发,背着个精致的黑色小皮包,老远便冲我挥起手来,毕竟,我也很好认,同事们都说我长的象老外,鼻子又高又尖,眼睛微微往里凹,连头发都是卷的。
我很兴奋,看得出她也是,我们随便找了家环境不错的店坐了下来,接下来便是无聊的点菜,催菜和上菜……
我们面对面坐着“今天你真漂亮……凭这,老板应该打折的。”我说。
梅:“想不到你废话还挺多耶。”
我笑了笑:“哦,我夸你漂亮行的,不过自己夸自己就很少见了。”
梅想到恐怕是她那句‘废话’惹的祸了,被我抓住了把柄,便不再多说,我知道她是在用沉默来避开这个话题了。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首先很感谢你能来,我在电话里说的那两个把握……”
梅点了点头:“既然来了,你会说的。”
十一:“好的,那就来看看我们俩人的思维方式是否相同吧。”
梅:“嘻……please”
十一:“第一,你是个自信的女孩,起码……起码对自己的外表很自信,这是好事,上天造物,造化弄人,不是每个人对自己的外表都能自信起来的,请别误解,我不是否定你的内在哦。”
梅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不会误解的,你继续。”
十一:“你对自己自信,这是很重要的一点,但还不够,你对大多数男孩子的性格、脾气都比较了解,这样差不多就够了。虽然那天你突然跑到我这儿来,我又送你回家等等的事儿是你不经意做的——我心情不好时,或者喝多了也这样,但你同样知道,作为十一郎,我对那天晚上的事绝不会忘掉,而且记忆很深——只要我还正常。我一定会主动和你联系。”
梅:“若那天晚上我没有,或忘了留给你电话和妹儿,你怎么找到我呀?”
十一:“呵呵……不会忘,你留下电话的时候其实早就算准了,退一步说,若老天没眼,你真忘了,恐怕我的泡吧费要猛增了。”
梅笑着用汤勺指着我说:“呸,胡扯!扯地还真有那么回事儿呢!”
十一:“哈哈……胡扯总比不扯的好,总不能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吧,全当听说书的了,而且免费。”
梅喝了口汤,说:“就你还说书呢,唉……对了,你不说有两点吗?第二点是什么呢?”
十一:“那恐怕更要胡扯了呀……”
梅:“扯吧,反正免费,我就将就听着咯。”
十一:“第二,也许你没有考虑的太细,但直觉告诉你该留下的是两样东西,a.电话号码b.e-mail地址,电话比起妹儿来要直接了些,你也不能肯定我是否会直接打电话给你,你还算不准我是内向型的还是外向型的,于是多了妹儿这种选择,这选择今天发挥了效应啦。”
梅:“扯吧你……”
十一:“嘻嘻……你若对我的第一印象不好,喝得再多也不过睡觉去罢了,又怎会留那些东东给我?你若真不想再看到十一郎,又何苦去瞧那信箱,瞧见了也不必回我电话啊。”
梅:“……”
十一:“所以我也有些把握,你会配合我找到你的。”
梅看了我半天,冒出一句:“天!唉……”
我总算可以吃些菜了,说实在的,真饿死了,这可是自己请自己。
梅对我的发言没有发表什么评论,对菜的兴趣看来倒不小,我也是饿坏了的人,当时斯文不斯文现在也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吃的挺快,一会儿工夫菜碟子便撤光了。我再也想不起来还有哪次和女孩子一起吃饭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梅喝着茶,问:“你除了瞎猜、泡网、泡酒吧外平时都干些什么,有什么爱好没有?”
我点了支烟:“爱好是多的,我读书、打球——篮球和保龄、开卡丁、游泳——虽然是100米、看CD、听音乐。”
梅:“你上网都干些什么?”
十一:“看看新闻,手痒的时候贴些东东上去,再就去BBS,聊天室之类的地方瞧瞧。”
梅:“我也在网上贴过些小玩意儿,我还喜欢去书屋看文章。”
十一:“呵呵……金庸类王朔类穷聊类还是别的?”
梅:“都看过,我看你挺象那个什么江小鱼的,嘻嘻……”
十一:“哈,没那好运气,换作是我,一出场就给江别鹤杀了。”
梅:“嘻……你倒也有自知之明呀。”
十一:“这是我少有的几点长处了。”
梅:“除了嘴皮子什么都不会,不过人倒不怎么坏。”
十一:“呵呵……又过奖了,幸好我还不‘怎么坏’”
梅:“呵呵……狼不坏的倒也少见啊。”
十一:“此‘郎’非彼‘狼’,我真要是做的了‘狼’,倒也知足了。”
梅摆出一副书生的模样,双手一抱:“哦?感问兄台此话怎讲?”
十一:“我以前在聊天室里也有个人和我谈起过‘狼’的问题,我说‘狼’往往都是贬义的,什么狼心狗肺啊,狼子野心啊,但‘狼’又是不凡的。这世上不是没个人都能作狼的,人们把‘狼’单纯地和‘坏’联系在一起,我却认为如果坏人都能被称作为‘狼’,那可真的抬举他们了。”
梅:“这么说,你是在为这十一头‘狼’平反咯?”
十一:“不是平反,换句话来说,就象是英雄和枭雄,那枭雄没准儿就不是什么好人了,但一般的坏人,又怎能称‘雄’?”
梅:“你这么说,狼也是枭雄了?”
十一:“不,我认为还差一截儿,但作狼的要求也很高,要狠,要忍,要狡猾,还要团结,这四样中许多人只能达到一、两样,所以连狼也算不上,要么是狐,要么是狗,但绝不是狼。”
梅:“嘿,来劲儿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四点你都达到了?甚至连枭雄也都只差一步了呀?”
十一:“呵呵……我永远都达不到,我情愿作只土狗,狼总会碰上猎人的。”
梅:“嘻嘻……土狗……”
十一:“不过改成十一土狗就挺难听的了,你可别打这心思。”
梅:“唉……我正打这心思呢,给你先说了。”
十一:“恩……幸好。”
梅:“你说好人坏人也有等级之分,这未免有些离谱了。不过倒有过大忠大义,大奸大恶的说法,但不是象你那样分的。”
十一:“哦……”
梅:“石头记(红楼梦)里贾雨村就说:但逢世上大忠大义者,必应运而生,大奸大恶者,必应劫而生。”
十一:“我也看过,是有这么一说。那不应运而又不应劫的就是我们咯。”
梅:“嘻嘻……就是你这只土狗。”
中午过的飞快,梅看了看表,我便走出去买了单,脑子里又填满了下午该做的事,什么狼啊狗的,早丢进火锅里烫着吃了。
十一:“十一哥破费咯。”
梅:“嘻嘻……真这么小气啊。”
十一:“呵呵……下午要开工啦,你那里也忙吧?”
梅:“是啊,下午我要去帮忙进货。”
十一:“不早了,我送你去公司吧。”
梅:“好啊。”
我们第二次并肩坐在记程车后坐,居然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我想我那天下午的活干得肯定特别有劲。
梅和我在车上没有说什么话,她的电话一直在响,听不出对方是不是她公司里的人,也许她迟到了,公司在找她,一想到这儿,我挺怕梅会怪我……唉……瞎扯个啥,第一次约会就害人迟到。
梅的公司离北桥很近,很快便到了,梅匆匆下了车:“星期六晚上有空吗?”
我笑了笑:“有。”
梅说:“6点,在那个酒吧,不见不散。”
我点了点头,梅也笑了笑,便转身向公司跑去。我看着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终于消失……
“去*****公司,**路。”我对司机说。
是的,那个下午很愉快。
再两周就元旦了,2000年真的要来了。
晚上……
阿强、胖子、红发、我……
北桥的一家小饭店……
阿强今天看起来容光焕发,上午就开始打电话给我,说他晚上请客,我和胖子从不轻易放弃这种机会,不同的是胖子越来越胖,我却一直都是个瘦子。
晚上阿强居然点了老鳖!虽然被我们狠骂了一顿“谁吃这玩意!不如请我们去打两局了!”
阿强和我是同行,虽然年龄比我大些,干这行的时间却没我长,我问:“今天拣了钱了?怎么挺高兴嘛?”
阿强喝光了胖子敬过去的酒:“我后天就出国了,哈!我还从没出过国呢。”
十一:“恩?你有亲戚在国外?”
阿强:“不是,我出差去的,元旦前就回来。”
十一:“哦……怪不得手舞足蹈的,土人!去哪里啊?欧洲?”
阿强:“呵呵……非……非洲,一个小国家,离南非很近。”
胖子一愣,肥肥的巴掌拍在阿强身上:“哈哈哈哈……我当是哪儿让你这么兴奋,你XX的去个XX鬼地方干吗,养斑马啊?”
十一:“哈哈……唉……不过后天……也没这么快啊?你的护照呢?”
阿强:“所有的东西都办好了,不过那里的成本低的很,离南非又近,我想……(商业谈话,枯燥无味,在此不提。)
红发妹:“阿强,元旦前一定要赶回来哦。”
阿强:“废话,那鬼地方我呆那么长时间干嘛!”
红发妹:“哦……”
十一:“嘿嘿……穷国的注意人人都想打,唉……我们自己也一样啊,回来发财了可别忘了弟兄啊。”
阿强:“发个X!”
胖子的电话又响了,我们便从说话转移到吃菜。
胖子的眉头皱地没有以前那么深了,只听他不停地应着:“好……好,好的……行啊……恩……好……”
我朝胖子歪了歪眼,指了指红发妹,胖子点了点头,红发妹凑到我耳边,悄悄地问:“是大嫂啊?”我伸了伸舌头,以示正确。
胖子挂了电话:“我……我今晚有些事儿,先走了,你们慢些吃吧。阿强,回来再聚吧,我请客。”
阿强怪怪地笑着:“怎么,嫂子要和你重归于好呀?”
我也呵呵地笑了几声:“走吧,替我向嫂子问声好。”
胖子白了我们几眼,转身离开了,我们正好没啥有趣的事儿下饭,呵……胖子这一走,可有得说了。
第三天我和红发妹去机场送走了阿强,阿强安检的时候告诉我他准备今年春节和红发妹结婚,并问我有什么打算,三兄弟中就我到现在连女朋友都还没有,我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催他快上飞机。
我和红发走出机场的时候果然觉得她比平时漂亮了,听说人们在结婚前一段时间总这样,我不禁笑了起来,红发奇怪地瞧着我,问我笑什么,我只好说是在锻炼脸部肌肉,红发知道我在骗她,更知道我在笑什么,所以要我请她吃鸡翅赔罪,这一笑也真厉害,损失了我一张大的,不过这位以后也是我嫂子了,唉……无所谓啦。
时间飞快……星期六……5点……
这是我第一次有准备地和梅约会,我把头发整齐地治了一遍——看上去更象是个老外了,西服也换成了件带连背心的休闲装,西裤换成了牛仔,然后,站在镜子面前足足十分钟,天……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唉……就这样吧,我在干什么呢?
我提前了5分钟到酒吧的门口,当我在想她今晚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准时的时候,她便出现了,她也换了身打扮,深灰色的紧身裤,黑色的低筒靴,带扣儿的深色羊毛外套,她那藏在长长刘海后面的瓜子脸……“天,你真美。”
“天,你真美。”我忍不住又说了出来。
梅没有象上次那样说‘废话’了,她只是笑了笑,当她注意到我那一身变得太厉害的打扮的时候,她咯咯笑地指着我:“My god,你……你也挺……”
我早就怀疑我这身穿着了,听她这么一笑,我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梅似乎看了出来,连忙陪笑说:“很好,很好……我们进去坐吧。”
我们在第一次认识对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我替梅要了杯哥伦比亚(咖啡),我要了杯嘉事博。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刹那我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虽然我告诉自己我有很多话要
说。‘我是在害羞吗?’我问自己……
就这样,我和梅又面对面地坐着,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似乎也不太清楚我在想什么……但当我和梅突然同时看着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我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我点了支烟,对梅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梅故意张大了嘴,露出两排漂亮的牙齿说:“当心哦,漂亮的东西都很伤人的哦,嘻嘻……当心我吃了你。”
我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有这等事,你怎么不早说。”
梅笑了笑,不知从哪里摸出只精制的小盒子:“猜猜看,里面是什么?”
我傻呼呼地回答说:“人骨头呗,谁的?”
梅白了我一眼:“没个正经,你瞧瞧……”
梅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两朵很漂亮的红色小花儿,我接了过来,灯光很暗,加上我对花可谓一无所知,实在不知道这是些什么花。
梅得意地问:“知道是什么花吗?”
我只好摇要头:“我……不知道,是什么?”
梅:“冒充。”
我迷惑不解地问:“冒充?我冒充什么?”
梅:“不知道还冒充内行啊。”
十一:“啊?我冒充什么内行了?”
梅:“你上次在妹儿里说这儿的老板分不清曼佗罗和十八学士,呵呵……看来你自己也不知道啊。”
十一:“哦……这是曼佗罗花?”
梅点了点头,说:“是啊,这就是曼佗罗花,也是揭穿谎言的花。”
我苦笑着辩解:“我又没说过我知道曼佗罗花,怎么算是谎言?”
梅笑这说:“嘿!不知道就别乱发表意见,比你厉害的人多着呢。”
十一:“呵呵……好吧,知道啦,起码在你面前不乱发表意见就是了,你比我厉害嘛。”
梅:“嘻嘻……也不全是,不过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恩……这点值得表扬。”
十一:“多谢多谢。”
梅:“这个是我特意带来的,送给你,是干花,不会腐败的。”
十一:“再次多谢多谢。”
梅:“怎么回报?”
十一:“嘻嘻……今晚我请客。”
梅:“嘻嘻……”
十一:“这几天工作还好吗?忙不?”
梅:“恩……还好。”
十一:“对了,我是做贸易的,认识些人,有什么需要的就说一声,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的。”
梅:“恩……好。”
梅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谈这个的好,于是我话峰一转,开始说些别的话题。
十一:“对了,能问个……比较……”
我还没有问出口,梅便开口回答了:“男朋友吗?有的。”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似乎沉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现在怎么样?在这儿吗?”
梅仍然带着刚刚的笑容,头却低了下去,不再和我的目光接触:“不,他在加拿大。”
我喝了一口啤酒,随口说到:“哦……是吗,那好啊。”
梅的笑容也淡了,她接着说:“我们认识快四年了,他去加拿大读书,他的学习很好……”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会有种厌烦的感觉,我怎么了?我问自己‘你不会是看到别人比你强,妒忌了吧?你怎么是这种人!嘿!你真是男人吗?’我不知道,只是突然感觉脑子有些空空的,我又喝了一口嘉事博,觉得自己应该好些了吧,继续答着:“那么长时间了呀,学生时代认识的?”
梅抬起头,看了看我,又低了下去:“恩……今年春节比往年都早啊。”
十一:“是啊,好象是2月4号吧?”
梅:“呵呵……我也糊里糊涂的,过些日子就元旦了,你元旦怎么过?”
十一:“我?还能怎么过,上午谁个懒觉,下午去看看老祖宗,晚上和朋友们去闹闹,最后回家睡觉啦。”
梅:“嘻嘻……我也一样。”
十一:“象我们这些人也不指望什么,每年不都这样过来了,2000年又能怎样,无非是个时间上的整数罢了。”
梅终于又抬起头,温柔地望着我说:“这段时间我好忙,不过有空打电话给我,让我知道你就在我身边,好吗?”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一定。”
梅:“恩……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也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我姓张,弓长张,单一个‘?’字,上‘日’下‘文’,和明天的‘明’同音。”
我注意到她的脸在烛光下红红的,梅似乎有些被我看的不好意思,又慢慢地低了下去。
星期日,我和梅逛了整整一天的商场,中午吃肯德基,晚上去北桥的饭店。第一家商场逛下来的时候,梅就知道我穿的衣服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老妈给我买的,除了西服,我几乎对其它种类的衣服都只能分得清男式女式,鞋子只知道很少的几个品牌。不过也有让我自豪的,我对打火机的性能和手表的款式倒知道不少,对化妆品可以说“因为我从来不用嘛”。但我还是被梅糗了个半死,她说我二十好几的人了连自己衣服的尺寸都不知道,结果一天下来,梅什么也没买,倒给我挑了件衬衣。
这一天逛下来,一个字——累,两条腿似乎已经不再是我自己的了,可每当梅象只小鸟一样飞到我跟前,挽着我胳膊的时候,我的腿便不再重要了,我真的情愿永远这样被她挽着、牵着、拉着……1999年,这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1999年12月30日
嘿!要元旦啦!好,快放假!放假!我就盼着呢,累死我了,元旦我要好好睡上一觉……
在我的眼里,假是永远也放不够的,但若是我真的有了那么多‘假’,恐怕我也就下班了。每周总盼着周末休息,但每周又总感觉到没休息好,梅劝我,说我这是在透支青春,透支健康,我答应她以后一定注意身体,晚上早些回家,但我还是渴望假,渴望周末,2000年元旦更不会放过了。
下午公司没什么事儿,想起有些日子没见到胖子了,便给他挂了个电话,约他晚上出来闹闹:“喂!胖子!这几天死哪儿去了!晚上有空吗?”
电话那边有些沉闷,胖子似乎生病了,半天才回答:“十一啊,恩……好,晚上去你大嫂家吃个饭吧,我在那儿……我……我正好也找你有些事儿……”
我感觉有些怪,胖子什么时候变深沉了,还跑到嫂子家去了:“重归于好啦?嘻嘻……”我笑嘻嘻地说。
胖子还是那种没有任何语调的回答:“你5点30左右来吧,来了再说。”
我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回答说:“好,晚上见吧。”
我处理完一些杂事,看了看表,便去了嫂子家,嫂子给我开的门,胖子正坐在地毯上吸烟,脚边的烟缸里已经塞满了烟蒂,满屋子都是烟,奇怪,一向不喜欢胖子吸烟的大嫂今天居然也没说话,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这两个人不会又闹什么事儿出来了吧……”我心里想。
胖子看到我,干笑了两声,指着旁边说:“坐会儿,呆会儿让你嫂子炒几个菜,就在这儿吃些吧。”
我没有问什么,我知道究竟什么事呆会儿就明白了,于是我坐下,胖子拔出支烟,给我点了上:“最近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笑着说:“还好,我说胖子,你咋变得关心起我来啦?”
胖子也笑了笑,可在我的眼里,他笑得比哭还难看:“关心你是好事,对了,呆会儿你嫂子弄个糖醋排骨,呵……那是阿强最喜欢吃的了。”
我点了点头:“是啊,上次他和红发妹过来,一个人就吃了半盘,嫂子乐的什么似的。”
我回头看了看大嫂,她一直都站在门边,这时候象是想起了什么,想做出个微笑来:“你们聊吧,我去厨房先准备着。”说完,便转身去了。
胖子抬起头,一直看着我,就这样看着……
过了好半天,我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变态了?我有什么好看?我又不会吃光了你的糖醋排骨……”
胖子终于说话了,他说话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胖子:“阿强死了。”
我似乎没有听清楚,还是我根本不明白,还是……我只看到胖子的眼睛是湿的,他说话时拿烟的手是颤抖的……
我呆了,呆了……
胖子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只感觉到他的手在发抖,接着是我,接着是我的眼睛……我7年的兄弟……
嫂子过来的时候,胖子告诉我阿强是死于鼠疫,鼠疫在非洲贫穷的地方常能碰上,阿强是在医院里死的,发作的太快,几乎是才送进医院就去了,还没来得及往南非医院转。
半小时后,嫂子送上来几盘精致的小菜和两瓶啤酒,其中有阿强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胖子强笑着说:“来吧,为了兄弟,咱吃些吧。”
我们都知道对方没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尝了尝,我只记得那是苦的,什么都是苦的……
胖子叹了口气,丢下筷子,又开始看着我,那样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许知道,不!我知道了!
我点了支烟:“妹子知道这事儿吗?”我改口红发妹叫了妹子。
胖子摇了摇头:“不知道,红发和她家里人都不知道……她父母还在新疆跑,春节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红发也真够可怜的。”
我点了点头:“迟早要知道的……”
胖子:“我们几个要数你和阿强、红发关系最好了,也最熟,去年,你不还带红发去无锡游太湖的吗?”
我猛吸了口烟:“……过完年再告诉她行吗。”我一想到在机场阿强对我说今年春节要和红发结婚,泪水便忍不住从眼眶里逃了出来……
胖子‘恩’了一声。
我摇了摇头:“不行,阿强答应过妹子元旦前要赶回来,知道吗,他们准备春节结婚的……”
胖子低下了脑袋,双手抓着本来就不多的头发……
寂静……我想这就算是宇宙中的黑洞了吧……
就这样到夜里十一点多,我看了看表,丢掉了手中的烟蒂,站起来说:“大哥,嫂子,红发的事儿等我想好了再去说吧,她要是问起来,就说阿强那边突然有些事儿,加班,走不开……我走了。”
胖子没有送我,仍坐在那儿,双手抓着头,大嫂把我送出了门,我离开了。
元旦我和梅通了几次电话,我始终有些迷糊,她总问我是不是又病了,我便随便找了些理由混着,元旦下午梅让我陪她去买个背包,说有些话要对我说,我实在提不起精神,谎称我要去老祖宗那儿拜年,电话里她似乎有些失望,我也没去在意。下午我和胖子并大嫂去了阿强家坐了会,便各自回家去了。
元旦就这样过了。
2000年1月3日
傍晚,6点钟左右……
虽然白天已经将台词背了无数遍,我站在红发家的门口仍然有二十分钟。几次将右手停留在离门板只有3厘米的地方……我宁愿是个通信兵,敲门~告诉她发生了什么~离开。
‘咚咚……’
门很快就打开了,红发笑嘻嘻地看着我:“呀!你呀,怎么想起来看我啦!阿强呢?没和你一起?”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为什么她在家?怎么没有出去买些东西?怎么没去和朋友们PARTY?怎么没有加班?怎么我一找就找到她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找人这么容易!为什么平时我找谁都找不到!
红发看到我仍然站在那儿,象只小兔子一样往后一跳:“嘿!傻站着干吗?进来吧,我这还有些热饮,来些吧。”说完,便转身冲开水去了。
我只好进去了……
那是个三室一厅的居宅,共两个人住,每个人一间卧室,厨房和卫生间公用。这里我不知来过多少次了,红发床边的那张老式单人沙发坐起来最舒服,这次不自觉地还是坐在了那儿。
红发冲了杯热果珍,小心地放在我手边的书桌上,自己又跳上了我对面的软床,然后便看着我笑。我有些呆滞地看了看她,心想:‘她越来越漂亮了’,突然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我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再敢看她一眼。
红发丢了个玩具狗,砸在我头上,笑地全身都在颤:“十一郎!发你个死呆!”
平时,我早连玩具熊都扔了过去……我被她砸了一下,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对着她干笑了几声,我知道,我那笑容比胖子见我时笑的好不了多少。
红发也发现我有些不对,稍微收敛了些,她用手摸了摸我的头,象大阿姨哄小弟弟一样,仍旧笑嘻嘻地:“怎么啦,可怜的孩子,谁欺负你了,说出来,阿姨给你做主。”
红发平时就象我的妹妹,我们一起打闹、跳舞、唱歌、吹牛,有时还谈心,但我从未象现在这样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抬起头,象胖子看我一样地看着她,我想说……可……可我怎么说啊。
我开始明白胖子见到我时的心情。
红发有些意外,我从没有这样的举动,从没有那样看着她,红发没有抽回手,只是怔怔地望着我:“十一哥……你……你干吗……怎么了?”
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嘴唇想要动,但心却告诉我那没有被批准。
我知道我快要说出来了,我也知道我眼前的这个快乐的美丽女孩会因为我要说的话而……我只感觉眼睛有些模糊,‘我讨厌屋子里的洋葱味,它让我睁不开眼。’
红发的目光在我脸上移动着,象是二战时纳粹集中营里的探照灯,而我此时已是个囚徒,我想躲开那刺眼的光,我想逃,永远逃出这恐怖的地方。
“你怎么了?哭了?”我感觉到红发柔软的小手在我眼边轻轻擦了过去,我没有流泪,但她的拇指似乎是有些湿……
我强笑了笑,拿开了红发的手:“没有……我今天来,有……有件事……”
我点燃了一支烟,现在我比任何一个烟鬼都需要它,红发没有说话,她太聪明了,我知道她已在恍惚之中猜得我要说些什么。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
红发:“什么事?”
我听出她的语调已经不再平滑流利。
我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我的嗓子挺好,歌唱的也不错,现在我的声音却如此难听:“阿强走了。”
背后:“走……了?他……他去哪儿了?”
这是那天在她家听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2000年1月4日
下午,我请了半天的假,在市医院对面200米的花店里买了些鲜花,在离花店又200米的商场里买了5斤水果。
15号病床上睡着个红头发的女孩,苍白的面孔和干枯的嘴唇让我花了2分钟时间从门口走到她的床头,我尽力轻轻地把花和水果放下,然后又花了1分钟时间把椅子挪到床头,悄悄地坐了下来,象胖子一样,低下头,双手抓着头发……
我总觉得我不善于干这种事,因为我还是弄醒她了,也许是她自己醒的,可我来的时候明明她还是睡着的,我坐下来才半分钟,就感觉到一只柔软的小手在抚摩我的头发。
我说:“恩……对不起,我……吵醒你了,你睡会儿吧,多休息,我会在这儿陪你的。”
红发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睡了一天了……谢谢你,十一哥。”
我又开始有些酸酸的:“呵呵……你休息好就是最好的感谢了,想吃些水果吗?我削个苹果给你。”
红发又摇了摇头。 我拾起桌子上的花,放在她胸前:“嗨,这是我第一次买花呢,我……不知道怎么买,你别介意啊。”
我真的第一次买花,这次我买了许多,几乎有十种,每样都有5、6朵,我想总有她喜欢的吧。
红发微微笑了笑,把花抱在怀里,一会儿,便又睡着了。我注意到她枕边是湿的一片,我仰起头,想看看天空,头顶上却只有天花板……20分钟后,我嘱咐了护士几句话,便离开了。
晚上,我和梅通了10分钟电话,大致告诉她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听了也很难过,我们互相问了问暖,便挂了。整晚我没有睡着。
阿强的葬礼我们几个朋友都去了,红发一直紧紧地跟着我,我总觉得有些不好,总之怪怪的,几次想故意避开她,但都没成功,结束后,我们一起去了大嫂那里吃了顿便饭,看来胖子和大嫂离婚后的关系还越来越好了,‘呵……人这东西真怪。’我心里想着。
星期5晚上,和梅约好了去看电影,国产的什么大片,名字我都忘了,总之就象是在看国产电视连续剧中的一集,散场后,我们又去了那家带给我欢乐的酒吧。
很巧,我们的老座位仍然空着,似乎它也知道我今晚会来,特意在等我们。我和梅坐下,接着是她的哥伦比亚咖啡,我换了种服务生热烈推荐的新口味,据说产自匈牙利,一种红酒,很稠,倒在玻璃杯里都是粘粘的,名字起得也很有趣,叫作‘公牛之血’。
梅看起来很关心我,一坐下就问:“这些日子好吗?累吗?”
我笑了笑,说:“托你的福啦,还可以吧,这几天有些忙,心情也不好,希望你能谅解。”
梅:“我知道,我也很难过,但这毕竟过去了,我们都还要生活,是吗?”
我点点头:“恩……谢谢,我知道的。”
梅好奇地抢过我的‘公牛之血’浅浅地试了一口,随即紧紧地皱着眉头,嘴一蹩:“啊~~~这……什么鬼东西,还这么贵!”
看着她滑稽的表情,我不禁也笑出声来,这是阿强过世后我第一次真正的笑,刹时间,我的感觉好多了。
我握住了梅的手:“谢谢。”
梅笑嘻嘻地将脸凑了过来,轻轻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又象只小猫一样缩了回去。我感觉到梅呼吸的气息吹过我的耳边,几缕绣发打在我的脸上,散发出一阵清香,那是种80%温热,100%细腻的感觉,被她亲吻的感觉真好。
梅的脸又红红的,和上次一样,她微微低着头,慢慢地喝着咖啡,不时地向上翻着黑色的眼珠,偷偷地看着我。我真想轻轻抚摩着她的绣发……‘性感小猫’应该是梅,怎么会是个老外呢?我知道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于是喝了一大口‘公牛之血’#!XX*$这玩意确实不怎么好喝。
我和梅继续谈天说地,胡吹乱侃,当我们谈到她的工作和家人的时候,梅的话又变的昂贵了,我知道这里面有某种原因,我想转移话题,但梅这此却没有再回避。
我从没看过梅吸烟,她居然点了一根。
“春节前我就要走了,移民局批得很快,我爸妈已经在加拿大拿到了卡,军也在——我男朋友。”梅说完,慢慢地把手从对面移了过来,握住了我。
我就象是站在深渊最底层的一只土狗,看着周围遍地的逃生工具,再看看我的爪子,为什么那不是手……
梅把我的手抓的更紧,低声说:“其实我早想告诉你,元旦的时候就想,我不象拖的太久,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我才想起来梅在元旦那天下午约我出去,说有事要和我说,现在我知道了,原来就是这事儿。
微笑的本事还算有的,尽量做出一副男人豪客的样子:“呵呵……我知道,加拿大是个好地方,在那儿,你会有前途的。”
梅:“也许吧,外国也未必就要比中国好,这儿毕竟是我的祖国啊。”
我想‘她还挺爱国的呢,而且爱国也没说就不能移民啊,这……好象有道理吧……’
梅轻轻摇晃着我的手:“况且,这儿有我的生活,我的朋友,还有……还有你。”
我笑了笑:“可那儿有你的家,还有你的男朋友啊。”
梅沉默了一会儿:“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真的,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却是段让我真正感到幸福的时光……十一……”
十一:“我也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
梅:“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我的机票是28日的,星期5,我想在这段时间里能常和你在一起,行吗……”
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梅拉着我的手,显得有些疲惫,我说今晚都有些累了,建议早些回去休息,梅点了点头。
我们仍旧坐在TAXI的后排,梅斜靠我的肩膀上,一只手和我紧握着……
于是,我和梅晚上常在一起吃饭,有时候她会上我这里烧几样简单的菜,我负责煮饭,毕竟我感觉这要容易多了。我会批评她的菜不好,她也说我煮的饭夹生,但我们总能消灭每一根白菜,每一粒大米。吃完饭,要么看我租来的‘美国大片’,要么就在一起下五连子,腻了便去开开室内的卡丁车,或者看着她在跳舞机上兴高采烈地蹦来蹦去活象个兔子……这段时间我沉浸在幸福与快乐之中,红发也逐渐恢复了活力,胖子仍然不时地请我去大嫂家吃饭,我希望这能变成永远,那该多好……
我晚上的时间大多都给了梅,和胖子只聚了两、三次,剩余的时间又给了红发妹。好几次在电话里想找些借口扯些晚上要加班或是来了客户之类的理由,不知道为什么最终都没能说出口,红发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她的理由倒是不少,从一开始的表示感谢,然后是从广东大厨那儿学会了一道什么什么菜,甚至是请教我网络黑客的问题……有几次实在没办法,我甚至推掉了和梅的约会,看着象是才挖过煤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我那破旧的厨房里出来,告诉我说肉片烧焦了,我只好笑着劝着说反正我又不饿,再请她去肯德基吃那些面包、鸡肉和大白菜组合的东西。有几天我突然发现有些恍惚,我似乎在等着什么,当红发的电话来的时候这种恍惚便好了些。有天晚上,我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我想我到底把红发当成了谁?我在干什么?我把红发当成了梅?我对红发有好感?想到这儿,我开始觉得我有些花心,我似乎对不起梅?可……脑子里很乱,我不敢再想下去,怕会睡不着觉,于是,我开始努力思考着明天我如果拣到了一百万会怎么处理……那晚,我还是没睡着……
2000年1月28日
时间飞快,当我还没有为这一天作好准备的时候,她便来了。
梅是上午的飞机,我请了半天病假,一大早儿便跑到梅的宿舍,她坐在床上,一只银灰色的旅行箱就放在她脚边,她看了看我:“这么早,真不好意思,东航也真是。”
我说:“没什么,我平时上班也要早起的。”说完,我轻轻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梅微微一笑,说:“早饭吃了吗,我准备了些蛋糕,还有牛奶。”
我摇了摇头:“哦……我,我吃过啦。”我不想浪费这最后的时光在吃早点上。我轻轻顺了顺梅的绣发,注意到她的眼睛又红又肿,昨晚我真的来了个重要的客人,没有陪她,难道她哭了?我有些内疚,也有些后悔:“嗨……你的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要紧吗?”
梅仍旧是笑了笑:“没什么,昨天逛街时风吹的……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你要帮我拿箱子哦。”
这次我坐在了TAXI的副驾驶位子上,梅和行李在后排,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无数念头,但都这样闪了过去,我一向很能说,此时却象是‘黔狼技穷’,我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胳膊怎么放都不是地方……艰难的路程,梅也一句话也没说,车子里那么安静,的哥为什么也不放段音乐?
我们到了机场,打了行李,梅就要去安检了……
安检入口……
我和梅同时停下了脚步,我们面对面地站着,梅拉起了我的手,用那双红红的眼睛深情地望着我,象是要将眼前这个傻小子永远地埋在她记忆的深处。我从未见过这种眼神,象是悲伤、思念、亲密、期盼,似乎……还带着一种遗憾……
我终于真正感觉到梅要走了,无数欢乐、幸福的时光在我的脑海里游过,我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说的话却有些结:“保重。”
我感觉到梅的手在发抖。“啪”行李从梅的手中滑落,她的双手紧紧地楼住了我,身体投入了我的怀抱。梅极快地把脸贴了过来,把她那动人的朱唇放在了我的嘴边,久久不愿离开……我觉得脸上有些烫,还有些湿润……
从离开梅的宿舍到现在,梅没有说过一个字,她推开了我,我看到她是哭了,梅强笑了笑,拎起了行李箱:“记得那两朵曼佗罗花吗?多看看……她们,也……多想……想到……我……”梅说到最后,又变成了呜咽声。
梅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在入口处消失,她那长长的黑发依旧那么好看……深灰色套装……黑色的小皮包……美丽的靓影……
我知道我几乎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就算太阳真的从北边出来,该绝种的也都绝种了。
我快步走出了机场,抬头望着天空:“I love you”
后天,中国的两千年。
公司象往年一样,每到离过年还有几天的时候总是最忙的,人们跑着去冲茶,结果发现茶叶忘记先放了。一天的累死累活下来,我只想躺在家里看看‘猫与老鼠’,吸着真的国产香烟。
‘嘟~~叮~……(不知道是什么世纪西方的什么名曲)’我拿起电话:“哈!胖子,新年好啊!”
听起来胖子好象是拣到一百万了:“哈哈,最近跑哪儿去了?还记得我啊?”
我呵呵一笑:“啊?什么事呀?又请吃饭?我口福不浅啊!”
胖子:“让你说对了,不过要准备掏钱的。”
十一:“恩?我当有那么好事!”
胖子:“呵呵……初三晚上。”
十一:“初三?我不知道有没有空呢……换一天不好吗?”
胖子:“不行,定下来了,你没空也得来,要不你嫂子会生气的。”
十一:“啊?嫂子也去?”
胖子:“废话!少了她怎么行?我跟谁结婚去?”
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什么?!!哈!!!你……你们复婚了!!!”
胖子乐呵呵地说:“是啊,红包我可还是要收的。”
我乐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天那!天那!!!我一定去!一定去……”
唉……胖子复婚啦,复婚啦……我边感叹边摇着头,不过那是高兴地摇头……
回到家,我总算可以放松一下了,本想好好睡上一觉,可一到家,便又没了睡意。象往常一样,我打开了电脑,聊天室里只剩下几个人了,而且也不认识,我突然想起来要看看邮件……
www.990.net……我又开始有种奇怪的感觉,我想起了梅,她好吗?现在应该已经在加拿大了吧,她会想起我吗……
长长的供销广告和各大网站的新年贺卡占满了整整一页的显示,我显得有些不耐烦,delete掉!
第二页……标题‘祝福,新年,梅’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点了上去,是她,她给我发的一封妹儿。
*十一郎:
新年好,第一次给你发妹儿……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已经在加拿大了,这儿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不过也还不赖,我想告诉你,我定婚了,和军。
我知道上苍对你我都不公平,我也清楚你对我的感受,虽然你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但我能感觉的到,你呢,相信你也能感觉到我的。
我想留给你我家的电话号码,但我知道,你不可能三天两头抱着国际长途不放,我还是给你##############。
我很少写信和妹儿,但以后我会多写些的,我怕你会忘了我。
军 7月份就毕业了,这里的就业机会很多,象军这样的,毕业后肯定能找份好的工作,哦,对了,我正在练习英语,上学时我的英语水平还不错,相信很快就能适应了,我暂时在爸爸的厂里做工,在这里要从头做起,很累,但也学会了不少东西。
我们这儿很少有人吸烟,对身体不好,少吸些,好吗?
这些日子很忙吧,晚上没事儿就早些睡,别再透支青春,透支健康了,还有,以后少去些酒吧舞厅瞎泡,找机会谈个漂亮的女朋友吧,要是有机会,我回来玩时可要介绍给我看哦。
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但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哪里说……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感觉真好,这感觉是我从任何人那里都找不回来的,包括军,他没有你的帅,没有你的幽默,没有你的好,没有……没有……
知道吗,十一,你本能留下我的,我给了你两次机会,可你都没有把握,你让我很失望,也很心痛……记得那次在酒吧吗,我告诉你我要走了,我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是非要去外国的,因为那里有你,那时你只要说‘那就别去,留下来’我就一定会留下来。还有一次,在机场,我一开始什么话也没说,我是在等待你的挽留啊……我没有等到,只好哭着享受了和你的最后一吻。我知道你是个要面子的男孩,但……但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说出来呢,你可以不要说‘别走,留下吧’或是‘我爱你’之类的话,可是你连英文都不敢讲……我有时候真恨你,即使你用最轻的声音说声‘I love you’我也不会走的,我会告诉你,我是你的……
我爱你,十一,永远。
吻~~
梅
*2000年2月1日
我呆呆地坐在电脑前,迟钝地瞅着屏幕,虽然眼前是一片的模糊……原来,我是能留住她的。
我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如此懦弱和虚伪,自以为是高人一等了,倒下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接上断腿的假肢长了些罢了……“为什么不说”我喃喃自语“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脑袋撞在了键盘上,双手拼命地扯着头发,机箱里鸣叫着出错的声音‘嘟~’
大年初三,我如期参加了胖子的婚礼,红发居然先跑到了我家,硬要和我一起去,我只好答应了。酒店门口,红发一手挽着我的胳膊,一手不停地指着台阶上的两人:“哈!十一哥,你瞧胖子今天帅多了,嫂子穿上婚纱真好看……噫?这款婚纱真好,喂,你说话啊,我要是穿上了怎么样?喂……”
我笑嘻嘻地上前贺了几句,老老实实地送上了红包,便和红发进去找地儿坐去了。
人不算很多,我想这和复婚多少有些关系吧,其实,很多地方复婚是不摆宴席的。我也见到了另外几个朋友,大兵、萧红、雨川、何姐……他们当然没我和胖子、阿强、红发关系那么熟了。婚宴很简单,也很快,省去了不少繁文缛节,晚上我也不好打扰胖子,毕竟也是结婚嘛……
红发晚上一直紧紧跟着我,几乎连我上厕所都要伸伸脖子看看,这一个月以来,她总是这样,有时候还有意无意地表示出亲密,我知道她是喜欢上我了,我却整晚都有些魂不守舍,不是因为这原因,我在想着梅,我无法很快地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我被余兴未尽的红发拉去迪吧,她在场子中间当了一回兔子,我木讷地瞧着这群欢蹦乱跳的小家伙,喝着‘红牛之血’
晚上11点半,我送红发回了家,她兴奋地扑到我背上左晃右晃,要我明天下午陪她去逛街,我含含糊糊地答应了,我看到她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晚上风还是很冷,我在一个推车的大爷那儿买了些纸,一个人走在护城河边。
我缩着脑袋,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沿着那条河不停地走,我也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我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了出来,我突然想起梅在邮件上说的,要我少吸烟,于是我把烟丢进了河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走了多远,我终于在一棵高大的柳树前停了下来,我慢慢地蹲下,掏出了我的playboy打火机,点燃了一张又一张纸。
我有种虚脱了的感觉,一屁股坐在了只剩下了草根的草地上,呆呆地望着眼前那红红的火光……对着他说:“新年了,兄弟还好吗……红发还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钱做的挺难看,兄弟将就……将就着用吧,有啥需要的就托个梦,十一给你送些去……”
当我站了起来,看清楚自己在哪儿的时候已经是临晨两点,我找不到一辆的士,只好往回走。
也许是天冷的缘故吧,我居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困,很清醒。我慢慢地走着,习惯性地想摸支烟,却好象发现另一个口袋里有些什么东西,我把她掏了出来,是梅在酒吧里送给我的盒子,我慢慢地打开了她,借着月光,我发现那两朵红色的曼佗罗花竟是如此的美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