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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凝在睡梦中被叫醒,青凝一边摸手机一边骂了句粗话,青凝穿起衣服赶到凌西公园,女人已经死了,女人是被人掐死的,脖子上有很明显的淤痕。女人穿着整齐的衣服,头发倒是很乱,沾了许多枯黄的叶子。
青凝和小布在门外等,小布已经按了门铃,好一会儿,门开了,一个懒洋洋的男孩,穿着运动短裤站在门口,米本料到他们要来,但没想到这么快,米本看了青凝一眼,打开门让他们进屋。
屋里很整洁,甚至连纯白色的窗帘都一尘不染,这完全不像个单身男孩子的家,其实在他们来之前,青凝就摸清了米本的情况,米本21岁,在本市一所大学读大三,母亲出国,父亲在南方一所城市,没有兄弟姐妹。米本的父母肯定很有钱,要不然米本不可能一个人住这么大一套房子,青凝一边装作打量屋子一边迅速地瞄了一眼闪着蓝光的电脑屏幕,米本的背敏感地挺了一下,但是这个动作太细微了,没有人看见。米本把一丝冷笑用手一抹,端了两只杯子从厨房出来了。米本端的是咖啡。
“你喜欢卡本特吗?”青凝指了指音响,从一进门她就一直听着了,那首著名的“yesterday once more”一直淡淡的在飘。
米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青凝和小布坐下来,青凝端起咖啡正闻着,小本哇得一声,这么苦啊。
“噢,我忘了问你们。放糖吗?”“这是正宗的巴西黑咖啡,没有加伴侣,更没有糖。”青凝不看米本,对着咖啡的香气说。
米本却一直看着青凝。米本没有答是或否,米本说你喜欢咖啡?然后米本站起身去拿糖。
“你认识李静吗?”青凝盯着走过来的米本突然说。
米本平静地走过来,一边给小布的杯子加糖,一边说:“认识。她是我同学。”“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昨天晚上,怎么了?”“她死了。”青凝注视着米本,观察他的反应。
“哦?”米本坐在真皮沙发上,习惯性地拿了一只靠背抱在胸前。这个有点女孩子气的动作让青凝若有所思起来。
“你的朋友死了,你不伤心吗?”小布说。
米本看了看小布,又看了看青凝,他的一双眼睛伤感起来,青凝想这个男孩子真是好看啊。正在青凝想着的时候,米本把头慢慢地低下去,低到靠背里,他的腰深深的弯着,从靠背里面传来瓮里瓮气的声音:“让我静一静,让我想一想。”青凝站起身,小布也站了起来,他们说了告辞向门外走去,米本没有起身。
米本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站着,看着他们走出楼洞,走向汽车,打开门,发动引擎,汽车屁股扬起一股尘烟,开远,不见了。
米本坐在电脑前面,他的QQ打开着,里面没有加一个人。米本一直坐着,米本拿起几本书,看了没两页就扔一边了,米本突然走到书架前面,把杂志和CD光碟往地上扔,不一会儿光可鉴人的木制地板上便被凌乱的杂物堆满了。有人按门铃。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她是米本的家务小时工。她看看客厅的地板,正不知何处下脚时,米本拿了几张钞过来,递给她说:“这几天不用来了。”女人问什么时候再来?米本不耐烦地说会给你打电话的。女人接过钱便不作声地转身走了。
米本的QQ提示音来了,有个叫孤狼的人要加米本。米本从冰箱拿出一罐蓝带啤酒,米本一边喝着冰凉的液体,一边感觉着血液里的兴奋。米本看了看孤狼的资料,这个似乎是男性名字的人用了一个女孩子的头像,米本拒绝了孤狼的请求,在拒绝理由里,米本说:你以什么理由来加我?
孤狼又发请求过来:没有理由。我就是我。
米本的呢称就是“我就是我”。然后米本又拒绝了,米本在拒绝理由中说:你就是你,你是谁?我就是我,我又是谁?
2孤狼说:“我之为我,正因有你;如若无你,人人皆我。”米本同意了,加了孤狼。
青凝说:“我们又来了。我们来是因为李静体内有你的精液。”米本很淡然,他的那个好看的鼻子在灯光下很光洁,米本就挺着他那只光洁的鼻子,看看青凝。
“是的,我们做爱了。那天。”“什么时间?”“大约十二点钟吧,我俩一起走了。”“地点?”“这里。我家。”“之后呢?”“后来,她就走了,回家了。”“你没有送她?”“没有。我已经洗过了澡,穿着睡衣,我不想再换衣服。我不喜欢频繁地换衣服。”米本说完,又补充,“我也没有留宿女孩的习惯。”“你没有再出去?”“没有。”“几点睡的觉?”“不知道,我喜欢晚睡,听听音乐,或什么也不看,就一个人在屋子里晃悠。”米本看着青凝,目光中含着挑衅。
“你跟李静,是恋人吗?”“不是。”米本回答得断然,“就是偶尔做做爱。她不只跟我做爱。”青凝有点后悔直接赶到这儿,应该回局里叫上小布一块儿。青凝虽然快三十岁了,可是听这个男孩子“做爱做爱”地说得那么溜,她还是有点不习惯。她习惯性地甩了下头发,突然想起一进门时她跟米本说的是“我们”,是说“我们又来了。”她当时没注意米本愣了一下,难道自己潜意识里害怕这个男孩子么?害怕跟他单独面对?青凝又甩了下头发,仿佛要把这些思绪甩走。但是米本说:“你喜欢甩头发”青凝一怔。“你甩起头发来很好看。”米本又说。
“是你杀了李静吗?”青凝突然说,她盯紧米本的眼睛,但是米本很坦然,连一点青凝希望的慌乱都没有,而且米本一点也没有逃避青凝的眼睛,他就那样看着青凝说:“没有。”青凝仍然盯着米本。青凝不说话。
米本笑了,米本微微地一笑,说:“我干嘛要杀她呢?她做起爱来很疯狂,我很喜欢床上的她。我跟她做爱还没有做够呢?如果是我杀她,我干嘛还要留精液在她身体里,我这里一大把进口的套子。”米本说着,就伸手去拉一个小屉。
青凝慌忙摆手制止他。米本看着青凝笑了,米本一边很有优越感地笑,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优越感,一边说:“我喜欢随时随地做爱,但凭情绪,所以我家到处都放着那玩意儿。”米本把头凑过来,很低声地说:“你喜欢吗?”青凝仿若没有听见似的,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青凝说:“你如果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们。”青凝把一张名片放在几上。米本拿起来认真地看着,青凝已经开门出去了。
3凶手很狡猾,小布说。那个女人身上一个指纹也没有,惟一的线索就是她体内的精液,可是米本又坦承他跟她那啥过,而且时间上也不对,女人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二点到四点。
米本的邻居怎么说?
没人看见米本有没有再出去。小区门口的保安也说没见过。
保安有没有见李静?
这是倒有。也说的是大约十二点。
她一个人?
是的。
如果真的是米本那就太可怕了。可是如果是他,他为什么又要留下线索让我们找到他呢?
也许知道他和李静关系的人很多,他知道我们迟早会找到他吧?
也许。
米本端着杯红酒,轻轻地走向落地大窗。他站在白色窗帘旁边,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和他白色衬衣的下摆,米本对着天空笑了。米本带着笑转过身来,米本似乎感觉到了刚才对面的慌乱。米本光着两条腿,在屋子里不停地走。米本的屋子已经乱成一堆了,可是米本坚持不动它。米本就是要它乱乱的。米本坐到电脑前面。米本上了QQ.上线了,他上线了。青凝姐,你来跟他聊吧。
青凝收起望远镜,走到电脑前面。小布代替她站在了窗前。他们很幸运,在米本的对面找到间空房子,这家人出国去了,走时把钥匙留给了朋友。
孤狼对我就是我说:“你来了。”我就是我:“是,我来了。”孤狼:我在等你。
我就是我:是吗?别来这一套。真他妈矫情!
孤狼:我等你是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就是我,我之为我是为谁?
我就是我:如果你看着我,我就是我;如果你不看我,我无所谓谁。
孤狼:你想让我看着你吗?
我就是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就是我没有回答,我就是我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窗前看你,你愿意做桥上的人,还是窗前的人?
孤狼说:看风景的人。孤狼本来想说窗前的人,但是想了想,还是不要说透。但是我就是我却断然道:桥上的人。
孤狼知道不能跟我就是我聊俗的,孤狼从我就是我的名字切入,她的目的是要转到杀人上来,但是这种转换确实有难度,既不能让我就是我察觉,也不能让他感觉突兀,如果他一生气把孤狼踢了,岂不是前功尽弃。正在孤狼犹豫的时候,我就是我突然说88就下线了。
4小布回家睡觉去了。这是个耗时的活儿,两个人得轮替着,青凝想到小布刚毕业还是实习阶段,自己毕竟算是个前辈,就坚持守晚上,白天再换小布。青凝站在窗前,这家的窗帘是那种红色的金丝绒,青凝很不喜欢这颜色,但是红是深红,能遮度好,现在青凝把自己裹在窗帘里面,整个儿人就隐起来了。米本突然走了出来,他推开推拉门,原来那个大落地窗是有门的,米本站在了弧形的阳台上,阳台是刷成白色的,小区中央广场上高高的灯柱照过来,那些微光经阳台的反射照在米本身上,青凝突然吓了一跳。米本什么也没有穿。米本手里拎了支烟,一边抽一边望向天空,或者远方。米本的视线偶尔飘向对面这幢楼,米本的嘴角微微地泛着笑意,青凝的心一凛,他会不会发现?他知道他被监视了吗?但是米本的视线很飘忽,米本的眼睛没有在哪里长时间停留。青凝看看表,凌晨二点三十五分,米本经常这样祼着出来吗?米本的邻居没有提出异议?青凝聆起耳朵听,这里很静,连车声也难得有,只有呼呼的风。这是很高级的住宅区,底层社会的人是住不起这里的。米本往后退了一退,青凝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但她猛地警醒,她来这儿就是监视米本的,她怎么能闭眼呢?但是米本已经不见了。不在阳台了。青凝抽了口冷气,后悔刚才的一闪念,即使看到他的下身又怎么了?我会怕他么?米本为什么喜欢裸着身子出来呢?
青凝慌忙地去寻找米本,但是米本的窗帘拉上了。
青凝眼前胡乱地动着米本,米本的胳臂,米本的肩膀,米本的胸,米本的……青凝想应该跟小布换换,应该让小布夜里来守。
窗帘又拉开了。米本一边在屋里走动,一边把一些东西乱丢,他扔了一个咖啡杯,他扔了一个烟头,他去了趟洗手间,青凝感谢上帝,米本的窗户这么大。米本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阳台的方向。米本低着头在故弄着什么。青凝把焦距调了调,这下她大吃一惊了,米本正在把一只避孕套套在身上。米本闭着眼睛,随着手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变化着。青凝放下望远镜,一股风吹来把白色的窗帘微微撩起,青凝看到隐约的米本在沙发上坐着,青凝已经看不清米本的动作和表情了。
青凝和小布已经守了几天,青凝本打算和小布换换,但是看到小布的黑眼圈,她又没有说。青凝每天晚上都看到米本裸着身子到阳台上抽支烟,然后在沙发上手淫。有一天米本没有手淫,米本把快要抽完的烟头按到手腕上了。青凝看着望远镜里的轻烟,耳边似乎听到了皮肉炙烧的咝咝声。青凝的手腕也灼热起来。小布说米本白天也不出门,这几天,一直在家里。他似乎很喜欢呆在家里,他好像一直在旷课。小布说米本几乎没有接过电话,也没有打过。
青凝坐在窗前,她的膝上放着手提电脑,她一边上网,一边看着对面米本的家。这回是孤狼早就挂着,我就是我一上线就来找孤狼说话了。
我就是我:你认为人的本真欲望都有什么?
孤狼:食、色、求生、……也许,还有杀人。
我就是我:杀人?我不认为,人不会为杀人而杀人的。
孤狼:那为什么会有人杀人有人被杀?
我就是我:人既然活着,就是一种存在。他就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这个存在,有时候,是的,有时候,杀人就能做到这一点。
孤狼:证明存在?那用什么证明不好?非用杀人?比如做慈善事业,我就是我:什么也没有杀人来得快。人性的弱点就在这里,人总是要关注那些悲惨的东西,凡是悲惨的东西总是让人们津津乐味,看到别人悲惨自己的痛苦似乎就能减轻些。
孤狼: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很懂人了。你呢?你是悲惨者呢还是喜欢看人悲惨的人?
我就是我:都是,也都不是。我不喜欢看人,我喜欢人看我。我要下了,再见。
5这个案子一直没有进展,而新案子又来了,局领导指示把警力调走,小布听说不用监视米本了很高兴,青凝却总觉得这事没完似的,总有哪儿不对劲。
米本烦躁起来。米本想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米本打电话叫来小时工,那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米本的家太乱了,米本很想听她说一句:“怎么这么乱啊,哟,小伙子,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可是没有,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小时工觉得自己应该本分,不然会丢掉这些户的。米本一边摔东西,一边说:“滚,滚!滚出去!”小时工走了。米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有点嗒然气尽。吃过晚饭,米本一般会到阳台做一会儿健美操,米本的身材很棒,米本做健美操意并不在健美,米本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在做健美操。可是米本在这儿住了三年了,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有闲心关注一个男孩子做健美操。米本今天没有吃晚饭,他在沙发上坐着天就黑了。米本想今天没有人知道他没吃晚饭,以后也许也不会有人知道了。米本站起来去拿电话,米本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米本说我没吃晚饭。晚饭?电话那边愣了一下,啊,又笑了,看我忘了,我这儿正是早晨呢,我正在开车,待会儿给你打行吗?米本放了电话,继续坐在沙发上发呆。但是电话一直没响,不知道是那边那个人忘了,还是太忙没顾上?米本又打给父亲,米本这回打之前看了看表,十点多,米本说应该不算晚吧,电话通了,响了几声,才被接起来,米本张口就说:“我没吃晚饭。”那边没吭声。但是米本听到话筒里很急促地喘气声,又喘了会气,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大,但是米本听见了,女人说谁呀,我儿子,然后话筒突然声大起来说那就出去吃宵夜嘛,还有别的事吗?米本应该说没别的事,因为米本确实没有别的事,但是米本什么也没说,米本轻轻地挂了电话。
这时米本看到几上的那个名片,还是青凝走时放的样子。米本拿起来,一边念着青凝的名字,一边想着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女警察。
6小美接到米本的电话很激动,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冷酷的帅哥怎么会打电话给她?小美听说米本没吃饭,小美给米本带了好多吃的,但是米本看都没看,米本直接把小美抱起来扔在沙发上,米本的白色窗帘都没有拉上,米本没有吃东西米本就吃起了小美。小美被米本啃得咯咯得笑,不一会儿就叫起来。
小美刚刚下楼,米本就迅速地动作起来。不一会儿,镜子里出现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美女拎着精巧的手袋下楼。美女出了小区又走了几百米,才钻进米本的车里,米本的车发动起来,沿着小美的方向,小美按照米本的吩咐是步行着走,米本说要跟她玩刺激的游戏,小美不敢不玩,小美是不敢惹米本的,如果米本不理她了,她拿什么跟别人炫耀呢?小美正走着的时候,就被米本的车赶上了,可是小美却看到了一个美女,这个美女向她眨眨眼,示意她上车。
小美夸张地说好刺激啊,我都认出你来呢。
待会儿还有更刺激的呢!米本又眨眨眼。这时,米本想起了那个爱甩头发的女警察。米本想如果她看到自己这样,她肯定会总结说:“你爱眨眼。”米本又看看身边的小美,米本笑了,米本一边开车一边说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没有心的人?而且他们的数量是很多。
没有心?
是,无心人。米本冷笑着,既然没有心,活着也是白活着,不如死了让位给有心的人。
小美说米本你怎么了,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一会儿就不怕了。
啊?米本米本你怎么了,你——啊,救……
米本感觉凉凉的,米本想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呢,米本想我的背一向很敏感的,这回怎么这么迟钝呢?难道我也没有心了?米本慢慢地直起腰,举起手。小美剧烈地咳嗽起来。
米本转过身,看到了举着枪管的青凝。
米本笑了。米本说狼。
青凝的脸很难看地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