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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天人》作者:月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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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28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八章 五年之约

 

  曙光微露,天未明,现职为武议团小队长的凛凊,就来到季行云在武苑的寝室门外。

  这名长相清秀宛若少年的凛家高手,无声无息地站立着。以一般水准以上的习武者的观点来看,在季行云的寝室外并不存在一名武术高手,甚至根本没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凛凊当然存在,也站在那里。只是一般的武人在看人时,最主要的是认那个人的内息强度与真气特质,而现在的凛凊之所以会让人误以为不存在,就是因为他隐息的技术做得太好,若非就站在双眼可以直接看到的地方,根本就无法察觉有个人在那里,甚至就是站在他前面还会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虚影,或是自认为看到一名完全未曾习武的体弱之人。

  这位让人摸不清底细的凛凊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能缓缓地放出真气,流入季行云的房间。

  这个动作虽然缓慢,但持续了几分钟,也流出了不少的真气进入季行云的房间。

  自觉已经够多,凛凊手一扬,体外的真气随之震了一下,虽然没有攻击性,但是在这个震动的惊扰之下,季行云马上由睡梦中惊醒。

  季行云大脑的运作尚未清醒,身体就先产生自然反应。他翻身跳下床,真气随之扬起,迅速警戒,同时也放出真气将身周的异常真气驱离,并且流出大量的真气进行探索。

  脑袋开始动作后,他随即高度地紧张起来。不过他的紧张还带着不少兴奋的成分。

  因为即使睡梦中,把真气布到他的身边,而不引起他发散在身周真气的自动防卫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要有蓄意的真气探查接近,季行云的真气都会产生自然反应,若对方依然强行侵近,那么还不到带有危险的意图,只要略有恶意的动作下真气的自然牵引,就足以让真气知觉敏锐的季行云醒来。

  而这个人虽然没有杀意,但是竟然能在季行云身边布下了不少真气,却又让他不自知,光凭这一手就已经超越武议团的大姐头。

  若这个人带有恶意,季行云的处境自然危险。不过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也让季行云感到相当的兴奋。

  经过真气的探知,季行云就略为放松,因为这股把他弄醒的真气是认识的人所发出,而他,应该不会带有恶意。

  「叩、叩。」敲门声响起,门的另一边也传来温儒有礼的声音,「你醒了吗?季队长,方便打扰一下吗?」

  「嗯,我醒了,请进。」

  两人虽然都没用传音,但是声音传过两道门却都依然清晰,而且音量亦不响亮,完全不会吵到还在睡梦中的其他人。

  季行云略为整理一下服装,就由寝室走入客厅。

  看到风采依旧的凛凊就道:「你好,凛队长。这么早?」

  凛凊苦笑了一下,道:「没办法,这个时候再不来找你,就没机会与你单独谈话了。」

  季行云疑道:「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季行云还是没有头绪。虽然两人在两年前有过一场比试,但是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直到为了武光祭举办竞技马拉松才再度相遇。

  第二次会面时,两人都是武议团的小队长,都有不少队员要照料,也都被排满了裁判的工作行程。

  在传出季行云要出任外交使团的预备士带队官后,他就几乎没什么私人时间。白天要当竞技马拉松的裁判,休息的时间就有许多人来找他,有的来劝(或是逼)他留下,有的则是特别来关切他,有的则是来祝贺他,总之因为加入外交使团的关系,他的访客变得络绎不绝,也因为这样,让欢送会一直延迟至出发的前一夜才举行。

  现在季行云要离开武议团,要与法天告别,做为他的朋友会来与他告别自是人之常情,但是季行云与凛凊之间的交情,并没有深入到需要单独会面的地步。

  「我一直想与你再比试一次。」凛凊直接明了地说明他的意图。

  「这……现在似乎太晚……不,若你有兴致,我们可以马上练个几手。」

  「现在吗?不成,难道你都不用准备?」凛凊婉拒这个诱人的提议。

  「……也对。」

  「不只是如此,我希望你能竭尽所能地与我来场比试。本来竞技马拉松会有这个机会,不过你却因为加入使团而放弃这场比赛,这样实在叫我很头痛,因为家中的长辈要我再试试你实力,当然,我个人对你也很有兴趣。」

  「家中的长辈?」季行云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凛家与他唯一的交集,也不过是武议团中的冰泉月眉及几名凛家的预备士。不过这都跟凛家的高层关系不大,他实在想不出凛家的大老们会如此在意他的理由。

  看到季行云疑惑的脸,凛凊解释道:「光是驻南城武议团小队长的身分,就足以让每个大家族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了。不过,我们注意你还有其他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也许会随着你的离开而消失……」

  「嗯?」季行云对政治的运作并不太关心,认为这大概是为了政治操作的行为,也就不再感到兴趣。

  凛凊继续说道:「虽然,家族指示我不用再找机会测试你的能力。不过在这近两年来,我个人也很希望知道你有多少改变,毕竟我所期待的那种激烈紧张又能发挥所长的战斗,还是要跟像你这种难得的人才能有机会发生。」

  季行云摇着头认真的说:「太客气了,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两年前那场比赛虽然就结果来看,好像是场势均力敌的比试,但是一直到再见到你,我才发现原来两年前根本是你让手,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你我间有多大的差距。那时,你根本没用上凛家真正有威力的法印,那场战斗就与几天前你应对李队长的态度差不多。」

  「怎么会呢,咱们一样是武议团的小队长,彼此间的实力又能差多少?更何况不用法印也许是另有考量。我虽然没用法印,也许是我真的没有强大的法印可用。」

  季行云诚色道来:「不,您谦虚了。我虽然不知道您有无强力的法印可用,不过你就是不动用体内的内丹,与你交手也会打得很勉强。」

  听到季行云的话,凛凊平静的脸上出现讶异的神色,然后又转为佩服的神情。

  「季行云,你真的很了不起。据我所知只有炼就内丹的人,才能察觉另一颗内丹的存在,这么说来你也炼有内丹了,而且竟然掩藏如此隐秘,让我无法察觉。以你的年纪……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成就。」

  「你又说笑了,我只是初窥炼丹的大门。小小的质内丹,在你眼中只是萤萤之火,你没有察觉是因为我的内丹只是微乎其微的存在,所以难以引起你的注意。」

  闻言,凛凊一对宝石般的美目盯着季行云直瞄,好像光用这对眼睛就能看透季行云的一切。

  半晌,他又道:「即使是质内丹也很不容易。当我开始炼丹时,内息至少还比现在的你高过五成。以你的年纪有这种成就,实在太了不起了。」

  季行云笑道:「你不也一样。我知道的法人是不适合炼丹的,当然武道并无唯一的道路,但是法人要炼丹可是事倍功半,您的成就是真是惊人。」

  凛凊笑答:「我?哈,我只是法人中专注于内丹的少数分子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

  季行云耸耸肩也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凛凊露出迷人的笑容开朗地笑道:「你真是有趣的人。据我所知你应该不会跟着使团回来,但也不是永远离开法天吧?」

  「嗯,我与人约好了,五年左右会回来。」

  「很好,我期待五年后的你。在这儿,我先向你预约了,五年后再让我们都能使尽全力地进行一场精采的比试。」

  「好的!我也期盼那天的到来。」

  「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会努力的。」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凛凊却觉得他与季行云就像是相知已久,经常来往的朋友,南郡少了他,想必会减少许多乐趣吧……

  突然,凛凊眉一扬就道:「你有朋友来了,恕我先行离开。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会努力不被你超越……」

  「朋友?」季行云转过身,放出真气探查。

  就在武苑门口,一股熟悉真气正快速接近。

  想到这股真气的主人,季行云露出笑容,转身向凛凊说道:「是白牙,你不用急着走,他……呃?」

  房内已经不见凛凊人影,而敞开窗户外,那股带着寒质的真气正高速远离。

  看着窗子,季行云喃喃道:「凛凊……好特别的法人。」

  「喂!小云,你这家伙……」白任的声音响彻了整座武苑,这是出自肺腑的吶喊,是真正出自真诚关心的声音。

  想到这位如兄如父的挚友,季行云心中就升起一股暖意,带着发自内心最自然的笑容,小跑步赶往门口,准备迎接友人。

  「小云,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要走竟然不通知我一声!」

  当白任一见到季行云先是用力地抱住他,分开后就开始对这位友人提出埋怨。

  「不是啦,我……只是一时忙坏了……其实我常常惦记着白牙。」季行云连忙解释着。

  「算了,算了,我也没有要怪你。反正你不过是要出去走走,这是你一开始就决定的事,只是竟然是由雷震的信中知道这件事,真不是滋味。」

  「咦!不对啊?我记得决定要随团出使的第一天就去驿站寄信了啊,怎么你还没收到?」

  白任先是愣了一下,便笑道:「哈,我知道。前一阵子飞讯队被来自招乌的盗团给突击,你的信可能也跟着阵亡了,嗯,看来还是雷震的书信跟着军事书信一起运送比较有保障。」

  「来自招乌的盗团?你那边似乎不太平静。」

  白任点点头,说道:「是不平静。自从招乌的军队远征文邦失利后,那个国家的治安就雪上加霜。在那种边境的地方,有不少盗团都把基地设在招乌,只要不在招乌境内做案,招乌的官员根本不管,老让他们到南郡行抢一阵马上退回招乌,很麻烦的,我看那些盗团跟招乌的关防根本就是串通好了。不然我们的军队、警士们还有民团怎么在追击流盗时老会遇上招鸟的官员。在担心引起国际纠纷的情况下,老是不能把那些盗团给彻底消灭。」

  季行云听了白任的话便道:「这么说来你似乎很辛苦的样子。」

  「哈、哈、哈……」白任开朗地笑道:「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是依照通报带队去打打那些没用的歹徒。平常操一操民团的成员,比起当佣兵可轻松多了。倒是你,要出远门了,行李准备好了吗?」

  对于白任的话,季行云觉得怪怪的,怎么看当一个民团的首领也会比当佣兵累才对。不过既然白任都这么说了,季行云认为应该是白任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吧。

  接着,季行云指着桌上的一个小包袱说道:「都准备好了。」

  「在哪?我怎么没看到?」白任露出疑惑的神情。

  季行云走到桌旁拿起包袱,就道:「这不就是了。我们去吃早餐吧,边吃边谈,再一会就要与使团会合,可就没时间与你聊天了。」

  看到季行云拎着包袱就要离开,白任先是一楞,然后马上大声叫住。

  「你等会!你是带了多少东西?怎么就这么一个小包包而已!」

  「小包包?」看着手上提的小包袱,季行云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不就是两套简便的衣物,还有几种急病用药与伤药。对了,还有一本手札,是不是带太多东西了?」

  「太多?!」白任骂道:「什么叫多!你就这样要出门远行?这样你要怎么走?」

  「用……用脚走啊……」季行云一脸无辜地应着。

  「……」白任瞪了他一眼,然后开骂,「你这一房子的东西呢?就这样丢着不管?!」

  「我已经请雷义处理了。有人需要的就送人,没用的就扔掉。」

  「哪有人这样的!你不是有许多感谢状、别人送的纪念品、铭刻感谢的雕饰品。你不会想把这些东西送人或扔掉吧!」

  「……当、当然没有要处理掉,我已经请雷义帮我找人托管具有纪念性的物品了。」

  白任被季行云一再讲了回去,便急道:「就、就算这样,你这一点点东西,又不是要去远足,不,就是要去远足也会带不少零食,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你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也该知道要带柴刀、干粮、野营工具,还有饮水急用药材,猎刀、绳索等等器具也不能省,你这一身也太随便了吧!」

  「可是……」

  季行云显得很委屈的样子,想要再解释,白任却加以抢白道:「你啊,事情怎么做的!老是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噗!哈、哈……」季行云突然发出了夸张的笑声。

  正常人被人用力地数落大概不会有愉悦的心情,会因而开怀大笑的人更是稀有动物。若由各个方面来看,季行云很难被归类于「正常人」那一边,但是他还不至于会喜欢被数落,被责骂。

  白任见状也数落不下去了。

  见季行云笑个不停,白任有点生气而困窘的说:「怎么笑成这样,我说错了吗?」

  季行云努力地停下笑容,才道:「哈……不、不是啦!只是,好久没听到你这么说我,让我觉得非常地怀念。」

  「这……」

  「……而且我是随着使团出去,又不是一个人去探险,生活所需的东西哪要自己张罗,更何况我在身上也放了充裕的现金、随身的武器与装备,就是不带这个包袱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

  白任苦笑了一下,也道:「是啊,我太紧张了,你已经不再是第一次踏入南城的那位不懂事的小弟了。」

  季行云摇摇头道:「不,我永远是那位季行云,而你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是最愿意教导我,指正我的好兄弟。能在这个时候被你骂几声,可真叫我回味无穷。」

  白任叹息着,说道:「真是的,哪有人把这个当成重要的回忆。」

  季行云认真的回答:「再也没有比诚挚的关心更叫人感动。」

  白任的脸红了起来,说道:「去你的!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一点也不像你!」

  季行云淡淡地笑了,然后突然开始向外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怎么,你在找什么?」

  「啊、不,没什么。只是,你身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喔!你是说琴儿啊,她不太方便出远门,所以……」

  闻言季行云关心的说:「怎么了?她身体不适吗?我真是的,选错时候离开,让你特别赶过来,没能留在她身边,可真叫我过意不去。」

  白任脸上露出怯怯懦懦的样子,过了一会却又浮现幸福而满足的神色。

  「她没事啦!不是身体欠安,只是,就是不适合过度操劳,而且那也是喜事。」

  「喜事?」季行云脸上的问号变得越来越大。

  白任一脸幸福的说:「总之等你再回来的时候,就等着被叫季叔叔了。」

  「季叔叔?我?」季行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惊叫道:「啊!哪……哪时候的事?」

  白任搔搔脑袋,说道:「这个啊……应该还要再好几个月吧。」

  「那我先恭喜你了。」

  白任想了一下,又道:「对了,你那些纪念性的物品就放我那吧!反正铁家宅院大得很,何必浪费几年的保管费。」

  「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白任拍拍胸膛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嗯……好,那就请你帮忙了。」

  「当然。所以,别忘了,有空就要来看看你的珍藏。」停了一下,白任才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别忘了,最重要的是要顺道见见老朋友喔。」

  「好、好的……」季行云感动的说:「我一定会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9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九章 启程

 

  法天的外交使团即将出发,这对南城而言也算是件盛事。

  由于这是法天联邦第一次派遣这种周游列国,一口气拜访大陆上近半邦城的使团,为使团送行的仪式自然也相当盛大。

  使团所用的交通工具为魁马所拉的大车。考虑到大陆上的种种地形,各国的交通建设状况,黑甲、巨蝓兽这类的巨兽并不适合,毕竟不是各个国家都像法天这样建设着畅通的官道,至于百足那就更不用说了,又不是商团,用百足实在显不出气派。

  列道上,十二辆──四大四中四小的马车,各由十二头、八头、四头魁马所拉的大车。

  虽然有违于法天的习惯,但是这些马车也难得地装设上精巧的雕饰。虽然比起大陆上诸国的华饰马车,还不能称得上富丽堂皇,却足以突显法天的威严。用简单而精巧的纹饰,让这些马车带着壮丽的颜色。

  官道两旁,许许多多民众与官员们争相目睹那位传说中的外交大使。

  那位传闻中的亲善大使──穹紫环就站在车队的第五辆大车顶上。车顶做成一个平台,像是一个活动的小舞台。

  在上面的除了穹紫环外,还有武风士仙缘与季行云。

  本来打理诸事务的大任应该落在季行云身上,只是,他方才至使团,还没熟悉使团的运作,也尚未熟识那些都郡来的预备士,所以蓝千就与季行云交换工作。

  看着夹道欢送使团的广大民众,季行云不觉好奇,这个使团的任务跟南城居民又没什么实质的关系,要说是外交亲善大使的魅力?那也不对,毕竟这位穹紫环在法天应该是位没没无闻的人士,在她冒出来当亲善大使之前,恐怕没人听过她的名字。

  季行云实在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老远跑来就为了观赏使团的威仪?

  也许季行云无法体会,这是一种认同感。如果使团的任务能顺利,那法天在大陆上的地位可是会扶摇直上,甚至会确立斯基大陆霸主的地位。

  能亲眼目睹这历史性的一刻,不也荣哉!能为代表法天强大与荣耀的使团送行,是有不凡的意义。

  官道两侧的民众欢声雷动。

  「法天万岁!」的呼喊响彻云霄,鲜花朵朵由官道旁的高楼洒下,民众们忘情地为使团欢呼,气氛热烈而激情。

  随团的预备士们受到气氛的感染,无不斗志昂然,对于自身的任务感到无上的光荣。

  而马车上的穹紫环神情端庄,严肃中带着三分极具亲合力的笑容,偶尔向民众们挥手示意,同时身上的真气略为流转,让身上带着一丝绚丽的光采,叫人看不透她,叫人为之倾倒。

  现在的她就与出巡的女王无异,而她表现出来的气势,也叫人相信她真是位高高在上的王者。

  面对这一切,季行云却没有沾染上一丝热闹与兴奋的气息。他虽然就在接受欢呼的中心,态度上就与一名局外人无异。

  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非但没有沾上这种高昂兴奋的神情,脸上反而挂上一丝丝的惆怅与感叹。

  对他而言,随团出使不过是一个与朋友分离的方式,而且与白任的早餐闲聊才进行到一半就被「架走」,让南郡的司符官员拉去打扮、换装,害他没机会与白任好好道别,心中不免有点遗憾。

  完全不受外界气氛影响的他,就把这种别离的心情挂在脸上,让使团中最明显的三人之一,出现不合时宜的表情。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季行云突然接到穹紫环的传音。

  「……没什么。」季行云传了回去。

  穹紫环再度传音责备道:「那就表现得高兴一点!虽然我也不喜欢这种无聊的活动,但是身在其中,就得融入其中,既然答应加入使团,就要演好使团成员的角色!」

  「……啊、是的。」

  季行云苦笑一下,偷瞧了穹紫环一眼,却见她带着满足与得意的笑脸。真不知这位奇异的少女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她口中说她并不高兴,但是看起来却像乐在其中。

  季行云打起精神,转换心情,心绪朝向未来。想到可以在大陆上游历,不知又能遇上何种新奇的事物,他才渐渐表现出真实的期望与欣喜。

  心思一顿,却想起了另一个人。

  「紫环,那位空老师呢?」

  穹紫环外在的表情不变,依然是欢欣收受广大群众欢呼的样子,但是却用生气的抱怨口吻传音给季行云。

  「老师他啊!真是过分,自己先跑出城逍遥了。说什么先帮我们探路,哼、哼,绿海的路有什么好探,不就是一条平稳直畅的狼道。说穿了还不是他觉得这种欢送的仪式很烦人,不想待在这种吵死人的地方而自私地溜走了!」

  「……这样啊。」

  穹紫环的回答还真叫季行云不知该做何表情。

  不过她的话也让季行云相当后悔。既然空还生可以先走一步,那么他也可以延后几步,等使团用这种要走不走的慢速度离开南城后再自行追上,如此一来不就有时间跟南郡的朋友们做最后的道别了。

  「小云哥!祝你一路顺风……」

  当季行云胡思乱想之时,一直不绝于耳的噪音中突然传来一句让他在意的呼喊。

  「别忘了回来看我们啊!」

  「小云!你的东西我会好好帮你看管的!」

  「季老师!我们会想着你的……」

  季行云惊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城墙上排满了他熟知的人们。

  白任、周荃、殷荃、大个子、智新、许许多多被他医治过的南城劳动者携家带眷地来为他送行,而且他们还顶着一张长近十影的大布幔,上面写着:欢送南城之光,季行云出使列国!

  而另一旁则是武议团的全体队员以及预备士们。他们虽然不像白任那群人那么激动,不过却也带着各自的表情,目送着季行云。

  然后许许多多的传音就流入季行云耳中:

  「队长,以后没有我在你身边打理种种事务,可别给使团添麻烦了。我会好好把你教我的武功活用,下次再见我,将看到一名优秀的武议士!」这是雷义的传音。

  「队长!没能在你手中通过考核真是遗憾,希望还有机会接受你的指导!」长青安满传音喊道。

  「出门在外可不能花心喔!千万不能对不起你那位隐藏起来的情人。」小蜜儿也道。

  「小云,再会了,谢谢你对我们夫妻的通融。」听到这个传音,季行云在人群中找到手握着手的雷天与杨菁茹。

  「……祝队长顺利。」这果然是冰泉月眉的说话风格。

  「小云啊,不是我爱多管闲事,不过……」拉拉杂杂说了一堆的是刘光耀。

  「小云……」

  「季队长……」

  「队长……」

  接连不绝的关心与道别,让季行云在不知不觉中眼眶渐渐变得湿润,朋友真切的关心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

  在众人接连的问候与祝福下,车队穿过了南城的东门。终于离开了南郡,踏入旅程的第一站。

  季行云眼眶含泪,看着越来越小的城门。

  新的旅程即将展开……

  使团离开了。待在议会大楼阳堂上的三名雷家要角,就当场焚香煮茶谈起世事。

  这三位雷家的要角,分别代表雷家老、中、壮三代。年壮的是当今主议会的参军,也是雷家年轻一辈中名望最高的一位。中年代表则是南郡法定的最高权力者──议长雷严。而年老的代表则是更了不得的人物,是一位跌倒就会引起南郡大地震的退隐之人──拥有指导主议会,弹劾与纠正南郡各级官员的督议长雷理。

  雷理轻啜一口茶,就以不经意的语气对两个小辈问道:「你们怎么看这个使团?」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只是经由督军雷理的口中说出,就不同一般。

  雷严放下手中的精瓷茶杯,缓缓道来。

  「我想联邦议会一定有他们的考量。派遣这样的使团出去,应该有宣扬国威的意味存在。看这阵容,虽然未达半个小队长的编制,但是其中有两位武风士,一名小队长的存在,甚至所有的成员都是预备士,就战力而言可不亚于一个大队,而携行与赠礼更是极为名贵的宝石礼符与种种珍宝,以这等的态势出使各国,不就是要宣扬法天的强大与富足,提升各国对我之向往度与崇敬外,亦可开拓更多的外交资源。」

  雷严顿了顿又道:「……只是,那位亲善大使的身分令人十分纳闷。我并不记得联邦议长有位姓穹的义女,而且穹女士看似年轻,却带着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她的那位老师更是如此,他们的身分实在叫人起疑。」

  雷理点点头笑了笑,又问:「小伙子你的看法呢?」

  雷震把目光移向父亲,后者回以鼓励的眼神。收到父亲的指示,雷震才慎重地说道:「我认为这个使团大有问题。」

  「喔……」雷理露出欣赏的神情,对雷震笑了笑。

  「不提使团的核心人物,那位大使女士,这使团的行程安排就大有问题。若是要拓展外交,增加法天的盟友与贸易伙伴,怎么也该出使邻近诸国与靠海的国家,再其次也该拜访出产重要而稀有资源的邦国,但是,由预定的行程来看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过了绿海,就直接往东北走,就行程来说,往大陆北方是最近的路程,但却会错过绝大多数的邦国。法天如此厚此薄彼难保不会引起各国的猜测与不满,这对我法天实在有害无利。再看往后的行程几乎不路经与我有往来的海上贸易国,甚至路经的诸国中有许多是未有来往的邦国,虽然增加友邦并非坏事,只是那些邦国与我法天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利益关系。

  「除非法天想要对外动武,而事先安抚诸国或进行利益交换,让各国不致对我军事行动发动杯葛,或者甚至出兵协助防绝,否则根本没有丝毫与那些国家打交道的必要。但据我所知,法天在中、短期均无拓展国土的计画。就我这位司符的外行人来看,这个使团的行程实在叫人难以理解,难道我伟大法天的联邦司符的官员竟会如此无知?」

  「呵、呵、呵……」

  雷理开怀地笑了几声。

  「你们说的都没错。使团的核心人物确实是个别有来历的人物,而出使的目的地并非真的是在开拓我外交利益,增进贸易上的交流,所以派这个使团出去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看到这两位后生小辈脸上都出现匪夷所思的神情,雷理脸上就跑出了恶作剧的淘气神色。

  虽然这两位南郡主议会的重要成员,早就怀疑出使的真正目的,但再怎么样,外交使团出使不就是为了某种外交事务上的理由,为了获取法天联邦的利益,而雷理却说出使并非以外交为目的,那何必花费惊人的财力并派遣诸多精英分子出团?

  雷严与雷震两人虽然对这个使团的出使意义心存疑惑,也不至于把这个使团说得像雷理口中那么不值。

  雷理慢慢地喝着茶,不理会两位后辈脸上又急又奇的神情。

  等到他慢慢地把茶杯放下,才闲情地问道:「雷严啊,你看过在联邦议会当议士的雷源的来信了吗?」

  「……还没?」

  「应该再迟几天就会寄过来了。」雷理神秘莫测的说:「那个小女孩非常人也。」

  「……嗯,果然。蓝议长是上哪找来这么一个神秘的人物?」雷严严肃地问着自己。

  哪知雷理却又说道:「才不是呢,照我看来,是那位穹小姐自己找上蓝靖肃,然后为了她才特别弄了这次的出使盛事。」

  「这……怎么可能?!就算她真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法天的联邦议长岂是一位小女孩就能使唤的人物。」雷震摇摇头,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突然,雷严却睁大眼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又惊又疑地说道:「难到她是来自……」

  「呵呵,没错。她就是从天园跑出来的。」雷理笃定的说着。

  「天园啊……」

  「天园?」

  天园,这个法天境内最具神秘色彩的地方。对雷严而言,那是一个凡人无法踏入的领域,一个非人之人所存在的居所,因任职主议会议长而参访过天园的他,对那个地方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敬畏。

  而对雷震而言,天园不过是个传奇故事中的存在。就现实而言,天园不过是禁止常人进出的军事禁地。

  但不论如何,提起天园让两人的心都激起一片涟漪。

  「……这,这怎么可能?」此时的雷严失去了平常镇定,他的样子叫雷震大为讶异。

  「反正人就是由那跑出来的,都已经跑出来了,哪还有什么可不可能的问题。」雷理状似轻松的应着。

  「但是、但是……」

  雷严似乎无法接受这事。他的样子就像是看到童书中的仙人真的跑到现实之中,他这种神色雷震还是第一次见到。

  因为父亲的样子,叫雷震对那名外交大使更感兴趣了。

  好不容易,雷严的神色才恢复镇定,这才疑道:「三叔,您是怎么确定她是出自天园?」

  「猜的。」雷理笑嘻嘻地回应。

  「三、三叔……」

  看到这名自己带来的侄子有趣的表情,雷理才略为正经地说:「呵、呵,轻松一点。反正从那出来的人又不是什么恶魔鬼怪,我一半是猜的,另一半则是直接向她查证的,她也已经不讳言地坦承了。」

  「但、但是您怎么能肯定她不是在开玩笑,或者她仅是名冒牌货?」雷严追问道。

  「冒牌货?不会的。那种人是无法假装,你要不信,过几天联邦议会肯定会将这事向众议长说明。这时恐怕还在封锁消息中,不过要让各郡支持这次的使团开销,还是得寻求所有议长的认同。」

  「这……」

  「怎么小子?你不相信老头子说的话?老头子年纪虽大,头脑可还清楚呢。」

  雷理这么一说,雷严马上恭敬地道歉道:「不、不是的,三叔,我绝没这个意思,只是……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雷理叹了口气,才道:「谁知道,反正天园本来就是强大而奇怪的存在。」

  对于两位长辈的对话,雷震实在插不上嘴,不过他也明白天园对法天似乎是一种有特别意义的存在。

  见父亲与太爷的对话有了空档,他才问道:「太爷,天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存在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雷理顿了顿,才道:「我不方便说。」

  雷严也道:「有朝一日,你当上了主议会的议长,就有机会进去看一看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住着何等人物,就等你自己亲自体会。」

  最后雷理望着远方,幽然道:「其实……我也很想弄清楚天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南郡的城民们看着使团渐渐远离后,送行的人群也因而消退,一个个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没办法,想瞧见使团的风采,望眼巴巴的也没有意义,南城的居民们谈论着使团的种种,三五成群地散去了。

  在南郡北北东的远方也有两个人谈论着法天的这个使团,用较为精确的说法是,谈论着使团中临时变更的成员与最原始的两名成员。

  他们虽然远离南城,却比南城的居民们更清楚地看着使团离开法天,甚至当使团进入绿海,这对姐弟还在观察使团中的一名成员。

  姐弟中外表较为年长,壮似中年男子的弟弟坐在地上,他的手正忙碌着。他偶尔会注意一下使团中的变更成员──季行云,但主要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手边的工作。

  他正将一株株的夏链草换盆,将幼苗与培养土一起栽入小花盆中。

  外表较似年轻的女子却身为姐姐的人则显得百般无聊,略为懒散地趴在一张木制的躺椅上。单论她的视线所及的方位,她应该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把注意力放在季行云身上,不过她的眼神略为散漫,目光焦距不明,让人搞不清楚她是否真的在注意着季行云的虚影。

  季行云的虚影?是的,在这对姐弟中间的地上放着一个金属制的圆盘。这个状似飞盘的圆盘约两个掌幅大小,上面有许多金银的细尖突出,细尖上偶尔交换着异采的电光。

  圆盘中央则为一个凹糟,这个凹糟放射出淡淡的萤光。这些萤光在空中会错折,而形成季行云的虚影,所呈现的非但是季行云的立体形象,连带他身边近三影的影物全部映在空中。

  圆盘呈现出超乎想象的科学技术,而拥有这个圆盘的姐弟所待的地方,却又是另一种风格。

  他们所处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一切器具、物品都是各式木材加工所制,就连地板、墙壁都是原木形成。再仔细一看,这地板、屋墙的木纹是接连一体,也就是说他们所待的广大屋庭是由一棵树木所造成。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是待在一棵神木的树洞之内。

  在这里,神木的中心已经被凿空,阳光由上面洒下,穿过些许的细枝绿叶在地面形成光影的交会,而四周则是神木的外轮,大多也被挖空成为一个又一个的房间。

  神木并非只长至此处,它依然向上、向外扩张。而被多处凿空的神木并没有能力支撑它向四面八方扩长的繁茂枝叶,为了补足支撑的力道,在这里又种了坚硬强韧的树种拉扯着向外生长的神木分枝,形成树中有树的奇景。

  这些长在树中的奇木也特意排成两圈及双十字,奇木之间似不分你我,在空中交缠,形成一道网络,又如庭院中的饰柱,在神木中形成可以遮阳的走道,完全不会有突兀之感。

  若不知情者,完全不会相信这是在神木之上,不会相这是在千丈之上的高空。

  此之地影如梦如幻,若有神仙所居之洞天福地也不过如此。

  身为姐姐的季冬藏打了个哈欠,百般无聊的说:「这个傻小子终于知道要离开南城,这一年半来只会默默的练功,毫无趣味性可言。」

  而认真栽植药草的季春苏完成把一株幼苗植入花盆后的工作,已经是三分钟后的事,这时他才满意地看着这小小的盆栽,说道:「不然呢?也没要你整天看着这无聊的戏码。你何不做点自己的事,偶尔再将他身周的事快速流览。」

  冬藏嘟着嘴,道:「可是我目前的正事不就是观察这小伙子,虽然有趣的事也不少,只是自从他跟苍家的蒙落难者会面后,就变得非常无聊。」

  「这不是很正常吗?难到你要他整天过着惊涛骇浪的日子?」春苏再度为下一株幼苗移盆。

  冬藏在躺椅上翻了身,扭扭身躯后又道:「可是这小子何必拘泥于武力?以他的年纪多走多看多玩不是很好,死待在南城这个小地方有什么趣味。」

  「所以,他这不是离开。」

  「也对啦。要他还不走,我还真的要怀疑咱们的发言人是不是生了一个怪胎。」

  春苏却道:「这不应该是季星移的问题吧?你要知道明清璇之前就算是咱们之中的少数,老喜欢久窝在同一个地方,我想小伙子应该是受了他老妈的影响。」

  听到弟弟的发言,冬藏生气地道:「你胡说些什么!清璇好得很!那小子有什么不好的,肯定是男方有问题!」

  春苏深知姐姐的性情,也不跟她争论,因为争到后来虽然道理在他手上,但暴力在她身上。这个悠闲舒适的居所可花了他不少心血才有今天的景致,春苏可不想为了一点点小事让这里惨遭破坏。

  「……是、是,算我错了。」春苏敷衍地说着。

  冬藏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道:「本来就是你错了。」

  「这不重要。倒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隐隐不妥。」春苏马上转移话题。

  「怎么?是那小子吗?不是一切都还良好?」

  「是还好……」春苏顿了顿又道:「咱们这回的预备发言人已经跟多少人接触过了?」

  「多少人?你是指……」

  春苏又道:「这不会有问题吗?」

  「我看看,有咱们俩、苍家三个大的、一个小的,另外还有空还生与穹小妹妹。」冬藏无所谓的又说道:「不多啊?也才六人加两个还不算是大人的小朋友。」

  春苏摇摇头道:「你想想,当初季流风才碰上你一个就成那个样子,而这次却遇上了六个,岂不是更严重。」

  「拜托,哪能这么算!他碰上的都是知情达理的人,哪像我不小心点拨了流风几下。」

  「可是现在那小子竟然跟空还生一起旅行,你能保证空还生不会教他几招?连你不小心点拨几下就有那种后果,空还生那位真正的战士的教导不就更加不得了。」

  「你这是什么话!」冬藏似乎生气了。

  「怎、怎么了?」春苏停下手边的工作,小心地正视着姐姐的怒气。

  「你的意思是我不如空还生?」

  「啊……这……不是的……」虽然季春苏心中真正的答案是肯定的,但绝不能让季冬藏有这种感觉。

  「季流风是因为他老爸把他的底子打得好,我一点就通,他的行为可跟我没多大关系,要有错也是他自己的行为有所偏差,不然也是季星移教子无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是、是、是。」

  「空还生那家伙古板得很,才不会给小伙子任何帮助呢!就算想帮他,以小朋友目前的实力恐怕也没什么助益,就算有,我想也无所谓。人的行为准则若因自身的力量而改变,那也不过是不成熟与无智的表现,我倒想看看这小伙子的性格会不会因为得到力量而变质。」

  「……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这才有趣啊。」

  「要真这样季星移会很伤脑筋的。」

  冬藏不负责任的说:「找续任的发言人是现任发言人的事,跟我可没关系。既然运气不好又当了侦视者,不把这份义务变得有趣一点,岂不叫我无聊到死。」

  「这……」春苏看着自己的姐姐,心中暗道,到底是季行云运气不好还是季星移?总之不会是季冬藏就对了。

  为了避免无谓的事端,春苏提醒道:「我的好姐姐,别忘了,依照规则咱们是不提供小伙子任何帮助,默默地看着才是侦视者的职责。」

  「……嗯,我知道啦!不过,别人呢?」

  看到冬藏眼珠子正乌溜地乱转,春苏马上抓起姐姐的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听说南方有一种珍奇的药草,咱们去采来栽种吧。」

  「等、等一下……」

  不给冬藏考虑的机会,春苏就带着姐姐奔出神木,直接跃下,朝着南方急去。

  他希望一段小小的旅行能让无聊的姐姐转移注意,别再多为季行云的事出手与操心。最后他暗道:「季行云你好自为之吧,可别给我们添麻烦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0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十章 文邦武士

 

  安郡──法天最为繁华的地方,在这里聚集了大陆各国的陆上商人,形形色色的人种与服饰杂见其中,在这里,可以买到大陆上各种奇特的产物,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种族的人民会被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梁钧正由繁华的安郡首府中上千家的药品店之一走出。他紧紧地抱着胸前的一个大纸袋,神色甚是谨慎,向前疾走之时还不时左右查看,偶尔还故意停下向后窥视,这种样子有如躲避追缉的罪犯。

  他这种小心深怕有人跟踪的模样实在有其必要。虽然他们强袭法天的外交使团,但未因而被通缉,只是季流风受伤了,梁钧深怕这时候有人找来麻烦,为了结拜大哥的安危再小心一点也不为过。

  他明白结拜大哥季流风与法天最具战力的武议团的来往并不愉快,虽然季流风表现得轻松自在,似乎不把武议团放在眼里。但季流风却也不讳言地指出,自己并无对抗武议团最高首脑的能力,当然要自保或逃逸并不成问题,但真的打起来绝无胜算。

  如今,结拜大哥受伤了,若武议团的精英分子借机强袭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梁钧疑神疑鬼的作为除了小心外,其实打从他踏入市街后就感到隐隐约约的不自在,好像有一对眼睛在身后注视着他。

  为了维护结拜大哥的安全,他倍加小心,再三地运用反跟踪的伎俩,甚至在市街内多绕了三圈才返回下榻的旅馆。

  一踏入宽广豪华的房间,他就遭到结拜兄妹鷬鸠的责骂。

  「你这一趟是走回文邦了吗?一出门就不知道要回来!也不想想大哥正等着用药,动作这么慢,你是不想大哥的伤早一点好起来吗!」

  梁钧耸耸肩,和气的回答:「这不就回来了。东西给你,熬药的工作就有劳三姐了。」

  鷬鸠接过一大包的药物,就急着走入宿屋的小厨房。

  同待在客厅的紫衣影倩关心地问道:「有人跟踪吗?」

  梁钧担心地回答:「我也不清楚。虽然我再三地小心确认,并无发现可疑的跟踪者,但是,这不代表没有,法天武议团有许多深不可测的高手,若是那些高层的怪物亲自出马,以我的能力恐怕难以感应。」

  「怕什么!大不了好好地干上一场,我就不信他们能有多厉害!」文邦的武人本山留钊豪气地说着。

  「话不能这么说,连大哥都受伤了,我们又算什么?」梁钧担忧地说着。

  「小心为上。」紫衣简单地发表意见。

  「别这么说。反正那些人像扰人的蚊虫一般,防不胜防,小心也没什么用,不如就放轻松好好享受安郡的便利与繁荣。」

  三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大哥说得好,够豪气!」本山留钊钦佩地说着。

  紫衣颔礼问候道:「大哥,午安。我们太吵把您惊醒啦?」

  梁钧也关心地说:「大哥怎么不多休息?有什么事还是等把身上的伤养好再说。」

  季流风的脸色不佳,但依旧不改原有的行事作风。

  他轻松地说道:「无所谓,就是受了伤武议团里还是没几个人能动得了我,能当我对手的还是仅仅那两、三个人罢了。至于跟着梁钧来访的客人,在我眼中只是不成气候的小角色。」

  听到季流风的话,三名结拜弟妹们各自吃了一惊。

  「糟了!」梁钧惊叫一声,马上挡到季流风身前。紫衣一言不语立即提气,身子一晃,就抢到门边占领有效的突击位置。

  至于留钊看着两人的动作,像是有点反应不过来似地不知要成为季流风的屏障,还是该移向攻击位置,最后干脆大剌剌地杵在门口的正前方。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呢?对于别人的关心,我一向是来者不拒。还是要劳动一名伤患亲身出门相迎?」

  季流风的话并没有马上得到回应,当本山留钊脸上的表情渐渐松懈时,这才传来回应的声音。

  「既是如此,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门打开了。

  率先进来的是一位青年人,黑色的短发,腰间系着一把细剑,双眼中充满着自信的色彩。在他身后则是位年长之人,这位长者在武议团被称为百印先生,据说在他身上法印多达百种,而且样样精通。最后进来的是名中年妇女,虽然已非少女,但她的肤质良好,脸上连一点鱼尾纹也瞧不见,是位相当注重保养的女士。

  「原来是百印先生,另外两位朋友怎么称呼?」季流风的语气还算有礼貌,但是他的目光却只放在最先进来的青年人身上。虽然未曾与他正式见面,不过季流风对他的气息并不陌生。

  「裴骏。」年轻人简言答道。而那位女士则冷眼看人,不发一语。

  季流风还是悠哉悠哉的样子,问道:「那么劳动三位大老远地由武议团的总部跑到安郡,不知有何要事?」

  百印先生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见季先生久出未归甚感关怀,因而特来问候,还希冀季先生能马上跟随吾等返回团部。」

  「这真是不巧,这趟出来可还没玩够呢,等我尽兴之后自会返回,百印先生倒也不必心急,亦不需担心,武议团的总部也还有我未完成的研究,我这人责任感之重,绝不会中途放弃那有趣的研究。」

  百印先生不放弃地又道:「既是如此,就随吾等回去吧。」

  季流风还是皮皮地答道:「这可不成,我说过我尚未玩够呢。」

  季流风的态度是一点也不将百印先生放在眼里,甚至与他说话的时候也没正眼瞧他,目光一直都停在裴骏身上。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终于引起那名女武议士的不满。

  「百印先生何必多言!把他废了再带回去不就成了,反正我们要的是他脑中的知识,这人身上的武艺不弱,不如借机除去,好以杜绝他危害我法天的机会。」那女士就这么露骨地说出深带敌意的话语。

  「姑娘真是坏心眼啊。」季流风闻言,便笑着讥讽她。

  季流风的态度虽然让人觉得他对武议团人员的无礼并不介意,甚至只是在看他们的笑话,可是他的结拜弟妹们可一个个都放出了杀气。

  瞬间房间内充满了危险的气氛。

  百印先生顿时感到相当的为难。他知道季流风并非寻常人物,即使已经受伤也非泛泛之辈,更何况他们三人并非接受团长的旨意前来。虽然三人在武议团地位甚高,但有关季流风的事务向来由团长亲自裁决,他不知道这私下行动是否违背蓝世伦的心意,但见眼前气氛弄僵了,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

  「动手!」百印先生声音喊出。

  三名武议士分向三方,不攻向季流风却朝着梁钧、本山留钊与紫衣影倩三人下手。

  季流风的结拜弟妹们也正等着这一刻,武议士一动,他们也同时发难。三颗光球同时光采大放,早已做好战斗准备的六人在这瞬间都使出了最得意的绝技,没有任何试探性的攻击,胜败将在瞬间决定。

  六个人分成三组的战斗很快地就划下终止符。

  与三位武议士距离最近的本山留钊见到百印先生与裴骏冲来,肩上的光珠光芒大作,顿时就穿上了真气的装甲。

  发出攻击讯号的百印先生直接由他身边溜过。本山留钊也不在意,他觉得欺侮这个年岁近百的老头不是件光采的事。这个老先生就交给梁钧解决即可,他把注意力放在裴骏身上,要打架,也得找个年轻力壮的,才不辱文邦武士的风骨。

  穿上了气甲,本山留钊就像只大熊般双手一张扑向对手。

  裴骏抽出了细剑,对于本山留钊豪迈的攻击没露出一丝点退让的意图,直接跨入他的怀抱。

  见状,本山留钊大喜,心想这把细剑如此脆弱扎在气甲上,不异于小蚊叮螫不痛不痒,这个年轻人被自己猛怀力抱非要他骨碎腰折!

  裴骏对付着本山留钊,但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季流风身上。事实上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对付的是完好的季流风,因为他是除了武议团长及仙、蓝两位家主外,唯一令他觉得可怕的对手。他却也知道假使季流风完好无缺,绝对没什么机会能打败他,但是会一会最顶尖的高手是所有武议士的希望,这种心情,裴骏也有,没机会跟在武议团作客的季流风交手,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在外受伤的季流风对决。

  本山留钊的大手熊扑没有对裴骏造成任何伤害,左手在碰到对手之前就感到一阵酥麻,使力不能,紧接着右手也丧失力道,轻轻地放到裴骏肩上,倒像是朋友间在打闹似的。

  他睁大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身前的年轻人,这时左肩窝才传来阵阵的痛麻,细剑突破气甲,刺入了上肩,也灌入了大量的真气,破坏了他的脉络,阻绝了真气的运行,本山留钊睁着眼,张大嘴巴,缓缓地倒下了。

  当他倒下时,也看到紫衣影倩无力地被击飞。

  季流风赐予紫衣影倩的外印有两个功能。一是注入自己体内,提升体能的极限,让她的动作变得更快,可说是另一种版本的韦陀。而第二项功能则是放到空气中,驱散周遭的空气密度,让气压剧降。

  对于功力较浅的人,第二种功能就足以叫人致命,即使水准够也会让人产生不小的负担。但这都不是季流风设计这个外印的原意,原本他只是想要制造半真空的环境,让使用者能免去大多的空气阻力,使得速度能更加提升,却意外地造成更具威力的效果。

  紫衣影倩身为前职业杀手,就身法与武术修为,实在是这三人中最具实力的一位,也是最有警觉性的一位。当她一动,就以外印营造最有利的环境,本身也化为一道流星,手中一对袖剑放出寒芒直取那位心高气傲的武议士──仙子怀。

  仙子怀,仙家的顶尖人物。当她踏着迷仙步,身形曼妙地接近女杀手,当她与影倩距离相差不到两影便发现胸口一滞,呼吸渐感困难。因为呼吸不顺加上全身血气向外冲的异状,让她原本的速度也受到了限制。

  又见身着紫衣的女子大有一击即杀的气势,她冷笑一声,没有强提真气让自己的状况好转,反像露出难以应付这种状况的样子。

  紫衣影倩一对袖剑就要刺入对手心、喉,正要考虑解决这位出言不逊的女士后,该去支援哪位结拜兄弟,却惊觉袖剑竟然刺空!

  这一下,她心中惊惶不定,急着要找出对人的位置,但尚未捕捉到仙子怀的下落,背部已经传来一阵痛楚,全身的筋脉亦是受到了冲击,血气一震,人也就无力地飞倒在地。

  因为距离的关系,梁钧的战斗最晚展开,但是结束的时间并没有相差多少。

  对方一有动作,他身边马上冒出许多气弹。一见百印先生由本山留钊身旁穿过,他就投出了第一颗气弹。百印先生几乎没有为了这个气弹改变他的行进方向,他只是稍稍地偏了不到半步,同时法印滑风让他身周布满了快速流动的惰性真气,气弹擦过他的身体,就被弹开。

  梁钧一惊,马上要再投出更多的气弹。而百印先生也运起了法印韦陀,速度骤然暴增。

  见时机已失,梁钧只好放出更多气弹,阻在自己与结拜大哥的前面,希望能妨碍对手的攻击。

  前方密布气弹,就是有滑风保护也无济于事。

  百印先生再度祭出了法印罗网。

  就见他双手伸出,五指张开微微弹动,气丝结成的蛛网就这么飞了出去,将梁钧放出的气弹一网尽收。气弹受到气丝微弱的刺激,尚未产生激烈的作用,但是罗网气丝却将气弹粘住,在收网的同时也让为数众多的气弹挤向它们的操作者。

  面对这种情况,梁钧眼见将被自己放出的气弹所伤,他马上釜底抽薪直接将气弹散去。

  解除了自爆身亡的危机,却逃不过罗网缠身的下场。

  气弹消散,化为无害无益的杂气,原本网罗这些气弹的罗网气丝就直接缠上了梁钧,被既粘又韧的气丝包覆,梁钧就像被石化了一般,直挺挺地倒下了。

  即使有了季流风炼制的外印协助,本身实力相差太大,梁钧三人还是在瞬间被放倒了。

  三名武议士也停下动作。毕竟在名义上季流风还是武议团的客人,而他们也还想请他指导法印的开发与改造,与他完全翻脸也并非好事。

  「现在可以请季先生随吾等回去了吗?」百印先生的语气虽然依旧有礼,但也露出了几分得意之情。

  「哼,就凭你们?」季流风的语气虽不复轻松怡然,但亦未有惧色。他首次以不悦口吻说道:「你们最好祈祷那一掌没让紫衣受到重伤,那一剑最好也没伤及神经骨胳,不然…………我·不·会·让·你·们·好·过。」

  「小子狂妄!你这三名保镳都已经躺下了,一个带伤的家伙还敢口出狂言。」仙子怀气呼呼地开口骂了。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乖乖地离开,不然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季流风依然傲气十足地威胁三人。

  「你这小子!」仙子怀见他目中无人,怒火一起就想动手。

  百印先生挥手一阻,又道:「我们以礼相待,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季流风随即讥道:「生气的老女人真是难看,如此对待外来的客人就是你们的法天武议团的习俗吗?看来我得入境随俗、礼尚往来才行。」

  百印先生再次问道:「你真的要拖着这个伤躯与我们动手?」

  「哈,笑话。」季流风轻视地道来:「没看清我的实力是你们三人的愚昧,有外印在此,我何惧来哉。」

  「小子,休得猖獗。看打!」仙子怀终于气不过了,娇斥一声身影幻化就杀了过去。

  仙家,以身法、速度见长,暗部的密探就是仙家一手训练出来。

  仙子怀更是仙家中的佼佼者。只见她踏起了迷仙步,再辅以法印韦陀与幻风,让她的速度更上一层,身影变得更加虚幻不实。

  季流风还站在原地,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原本守候在梁钧三人上方的外印,就以不可察觉的神速回到他身边。

  仙子怀的速度已经快到难以想象了,但还是迟了一步,就见她一掌击出,却是停在季流风身前,就这么半寸的距离,手掌再也无法推进。

  她惊讶之余,耳边就传来季流风的说明:「你应该有看到裴骏的战斗吧?」

  剩余的两名武议士也动手了。

  裴骏动作伶俐,细剑再度刺出,要对付这厚实的气甲他早有一套方法。百印先生亦随后跟进,准备与他联手突击。

  仙子怀一击失效,人疾退。季流风也不理她,手一指,飘在他身边的一颗外印就放出大量的雾状真气,喷向攻来的两人。

  裴骏身子一旋,闪过之后就踪身平跃,像个钻子直取对手。

  跟在裴骏身后的百印先生可就没有这等灵巧的身手与运道,他只觉得裴骏突然消失,然后身体就传来不适的感觉,像是突然登上数千影的高山上,气压骤降。

  心头一凛,老先生马上运起法印金钢。但金钢只是强化肉体,对适应气压的改变并无助益。百印甚是惊讶,马上运起韦陀要逃离这个地方,岂知这雾气般的真气对他是紧追不舍,任他动作再快,如何翻身移位就是摆脱不了。

  再看裴骏,一剑就刺入气甲。但剑尖碰触到气甲之际,他却急着运气翻身,硬是改变自己的攻势。

  所幸他反应极佳,被细剑触及的地方瞬间爆开,竟是气弹爆炸凝为气甲,故意引他飞蛾扑火。

  裴骏及时勒马,险险地避开了。

  当他落地站好,再要组攻势却见两名同伴均失战力。

  百印先生被奇怪的雾状真气缠身,正苦苦支撑,与紫衣影倩放出的真气不同,在季流风的操控下,空气变得更加稀薄,同时也紧缠着百印先生,让他无法逃离这种难受的状况。

  而仙子怀的情况则叫人哭笑不得。她虽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倒是被季流风「保护」的密不通风。气甲不但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做为防御的工具,用在他人身上则成了一个特殊的牢笼。就见仙子怀被气甲掳获,动弹不得,想要使力挣扎,但没有留下任何的空间让她施力,就是要放出真气也被季流风的气甲给挡着,叫她只能倒在地上,两眼睁得斗大,气呼呼地瞪着把她放倒的人。

  见到同伴们都被放倒了,裴骏先是吹了声口哨,然后开口问道:「你们还好吧?」

  「还撑得住……」百印先生满头大汗地回应。

  「……」仙子怀则是连活动下巴的空间也被剥夺,只能不停地眨眨眼。

  见同伴「应该」暂无生命危险,裴骏就发出诚心的感叹:「真是有趣的伎俩啊……」

  季流风问道:「那么你还要继续吗?」

  「这个嘛……」看着两位同僚神色痛苦,他实在难以决定。

  季流风又补充道:「原本就对你满有兴趣的,虽然我目前的状况不佳,不过这样对你才公平。」

  裴骏苦笑了一下,不客气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手中的细剑一扬,裴骏的气势整个变了。强大的真气如同海潮般地流入剑中,让细剑渐渐晶质化,在强大的真气作用下,似乎连金属也跟着变质了。

  季流风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真不愧是炼丹有成的人。」

  「你才是呢。」裴骏问道:「除了内丹外,你身旁的那些光球是什么?」

  季流风笑道:「哈,也是内丹,不过是放在体外的小内丹,很好用的辅助工具吧?」

  裴骏叹了口气,语气遗憾的说:「真可惜,像你这样的人要能成为法天的栋梁该有多好,这样我就不必趁人之危,将你的武功废除。」

  季流风开朗地笑道:「哈、哈──等你真的打败我再说吧,不过你是没机会觉得良心不安。」

  「好气魄!看剑!」裴骏大斥一声,就举剑刺来。

  没有花俏的身法辅助,只有强大的真气伴随,这一剑似乎连天空都能刺穿。

  季流风不敢怠慢,先退了一步。真气涌出就在身前放置了一具气甲,同时身后也准备好许多气弹,然而这些都只是备而不用。

  他早在与裴骏轻松对话的同时就已气凝双掌,这对肉掌在高度压缩的真气包覆下,其硬度恐怕不亚于金钢礸石。至于气甲,气弹不过是扰敌之用。

  真气与真气发生激烈的冲突,豪华的旅馆客房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细剑刺穿气甲,裴骏也强行穿过气甲就要与季流风短兵相接!

  突然间,一股灼热的真气由房外吹入,驱散了两人外放的真气,一道粗犷的人影也跟着介入,洪钟般的声音这才传入两人耳中。

  随着一声「住手」,两人的攻击均被那人接收,这名突然插手的红发老先生,一手砍向裴骏的细剑、一掌挡住季流风的手刀。

  细剑像纸张般被切断了,掉落的剑身也跟着化为铁水,而裴骏也因为手中的细剑过于灼热而瞬间将它抛下,那前半截也像冰泥般地落在地上不成剑形。

  季流风在碰触到这位不明人士的手掌后马上收手,他的手掌有如地底深处的熔岩,原本包覆在季流风手上的真气竟然在瞬被消融了。

  两人同时一惊,各退了一步。

  这名红发老者看了看房间,就怨道:「你在这打起来,是想拆了我离家的产业吗?」

  季流风打量着这位老者,发现他的实力竟不亚于凛家的家主。若是平时倒也无所惧哉,但是现在他的出现可还真不是时候。

  而裴骏亦是高度警戒,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的绝技竟然如此不堪,让这位老先生随手化解。

  这名老头的出现,虽然未能将仙子怀困住的气甲消除,但因他吹起的焚风也帮百印先生解除危机。

  看清这名红发老者,百印先生立即惶恐而恭敬地行礼并道:「惊动离大人,真是深感歉意。」

  「哼,怎么暗部不把我离家放在眼里了吗?到我地头上办事也不知会一声,还是把我离家在暗部除名了?」

  「不敢,蓝大人绝没这意思。」百印先生恭敬地回应着。

  红发老者粗暴的说:「回去告诉蓝世游,下届暗部主事者跳过凛家直接轮到离家。老头要能活那到时候可也不会推辞的,叫他别老背着我尽做些坏事!」

  「是、是、是……」百印先生脸色难看唯唯诺诺地应着。

  「小兄弟,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就放他们一马吧?」

  「好说。」季流风手一挥就收回限制仙子怀行动的气甲。

  她一自由就气得想扑向季流风,但在红发老者严厉的目光下只得忍气吞声。不过那咬牙切齿,双目喷火的样子,就是夜叉鬼神也要退避三舍。

  「你们还待在这干嘛?」

  「离大人,我们……」

  「怎么,脸丢得不够吗?」

  「是,我们马上离开!」

  季流风带着笑意看着三人灰头土脸的离去,与梁钧一起扶起昏迷的本山留钊与紫衣影倩后,才对老者道谢:「您真是帮了大忙,想不到我也有被人救助的一天。」

  老者道:「开什么玩笑。我救的是那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吧?」

  季流风诚心说道:「不,您真的帮了我大忙。如要与裴骏决一胜负,我非得要伤上加伤。」

  老先生不以为然的说:「这也没什么。要你真的心存感激就别在这多生事端。」老先生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可别逃跑,被你们弄坏的东西可记得要照价赔偿。」

  「好的,小事一桩。」

  「那老身去也。」

  「啊!未知前辈名讳!」

  「……离我炎是也!」

  离家的家主就这么如火焰般地出现,又像烈火般火速离开了。

  等他远离后,季流风突然开怀大笑道:「哈哈哈,真有趣。法天,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梁钧担心地问道:「……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季流风轻松地回答:「当然是先把伤养好,然后就让影倩、留钊与鷬鸠先回文邦。」

  「……那我们呢?」

  「当然是到法天的都郡继续做客。」

  「他们如此无礼,大哥还……」

  「就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要回到都郡。嘿,当我把法印生产的法门尽传武议团,也是法天产生重大变革的日子。哼,你要知道一个人拿到额外的力量时往往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像一名原本贫困的人,突然中了大奖成了富翁,看似幸运之极,其实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钱财根本就守不住,往往会大肆挥霍,不久就回到一贫如洗的日子。

  「而且,已经习惯奢华的穷人,怎么能适应困苦的生活?他将回到比以前更困苦的日子。我倒要看看法天的执政者能否抵抗这种诱惑,如果他们能抗拒天下掉下来的战力,那我也佩服法天了,也不再找他们麻烦就是。」

  听到结拜大哥的话,梁钧脸上的忧色更浓。法天已经很强大了,当变得更强大时,会发生何等情事?除了外向拓展外,还有别的吗?这是在报复法天?还是在残害与法天边临的各国?

  梁钧疑惑了,同时也更觉得季流风的不可度量与可怕。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1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十六集第一章 石魁现世

 

  绿海,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它不是一处海而是一片广大的草原,从春、夏一直到秋中,这个长达千里的广大草原被一片绿色的草物所掩盖,轻风吹拂摇曳荡漾就像是海浪般,绿色的波浪直抵天边,被美名为绿色之海。

  与景色壮丽齐名的是,绿海的危险。

  没有一个国家敢宣称拥有此地的主权,这是一处人类的力量未能触及的地区,甚至每隔几年,此地就会输出一种名为狼祸的大灾难。基斯大陆的南方最强盛的邦国──法天联邦,就饱受狼祸之苦。

  曾经不只一次,法天这个兵强将勇的大国企图深入绿海,清扫肆虐国土伤害国民的草原恶狼。但是这片草原却像个绞肉机,一再压榨着法天英勇将士们的血肉,得到大量的「肥料」,绿海的青草好似因而变得更加茂盛。

  在两年前的狼祸中,出现一项惊天地的变革。绿海的狼不是一般的狼,它们是有组织的群体,甚至有进化至可以站立的苍狼出现。

  能通人语的苍狼与法天定下盟约,以认同绿海为诸狼所有,作为不再侵犯南郡的条件,同时也答应在东西绵延千里的绿海上开辟一条狼道,供人类通行之用。在该道上行走的人将得到保障,不受袭击,而「非法」侵入绿海者杀之无赦。

  这两年间,狼群们遵守约定,不曾攻击在狼道上活动的人类,但是仰赖狼道的人依然不多。毕竟这个新的通路除了在特定的时节外,不比海运方便。而且绿海之狼虽然承诺不伤在狼道上活动的人类,但它们也没有保护人类的义务。

  绿海,之所以成为危险的地区,并不仅是其中的狼群,这一大片草原潜伏的危险事物不计其数,只是狼群的恶名远播,让人忽略了其他的危险。

  今天一队的人马不惧绿海的凶名,浩浩荡荡地在狼道上向东前进。

  这个队伍是由法天最精锐的武术集团的预备军所组成,开道的是法天首府第一预备团的十二名预备士。

  能成为预备士,其武术修为必已是具有相当程度的水准,其中都郡第一预备团的成员盛名响亮不只是具备武才,更因其文才。第一预备团的成员都是各界的精英,他们习武只是基于法天的武风,真正要让他们展露头角的并非武坛,而是治国理民的政坛,因为他们可以说是将来各郡的主议士,甚至可直言为议长的预备军。

  散在队伍四周的二十四名预备士亦是一时之选,他们是由都郡八个预备团中挑选出来的高才。这些人的实力,早已相当接近法天最强的战斗集团──武议团,几乎笃定将成为武议士,只是在火候上尚差一点,要跨过武议团的门槛成为武议士,就只差临门一脚罢了。

  虽然这个使团的成员不过五十来人,但战力却远超过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千人部队。

  带领这群精锐预备士的人有三,分别为武风士蓝千、武风士仙缘,前武议团小队长季行云。

  不过真正在指挥统驭预备士的只有季行云一人。至于蓝千与仙缘则是使团核心、外交大使穹紫环的随身保护者。

  能当上武议团的小队长,武功之高自然不在话下,以武为尊的武议团、预备士向来敬重强者,能力够、又具有领导力的就成为小队长、中队长,武艺高强,但缺乏领导能力的就成为技研士、武风士。

  而季行云在出使之前任职驻南郡首府的武议团小队长,其武功之高当然不容质疑,但是在这个使团中,预备士们对他却不甚尊重。虽然在预备团严明的纪律下他们不会造次,也不曾对季行云的命令打马虎眼,但是这些预备士也仅止于消极地遵守命令,做好分内的工作罢了。

  这是很无奈的事。预备团敬重强者,季行云是不弱,但是……他的外表实在没有那种让人觉得是位高手的感觉。

  年少文质、天真烂漫就是季行云的写照,不论是外貌给人的感觉抑或是真实的年龄,季行云都是这个使团中最年幼的一位。

  武功的高低并不一定依年纪的大小来排列,至少练武十年的人强过练武五年的人的机会比较大,所以要让一位大叔打从心里尊重一名小兄弟,总是难了点。

  让这些预备士看不起季行云的原因还不只是如此,他若意识到预备士们有意无意地看轻他,适时地反应出强硬的态度也能小补因年纪而缺乏的威严,可季行云却活像个邻家小弟,没有强者的霸气,没有高手的气度也就算了,怎能行事作为还像个孩子──虽然季行云实质的年纪,还真的只是一个大孩子……

  预备士们消极地遵守季行云的命令。目前使团的运作上还不成问题,可是当使团进入他国,成员与长官有心结,也是个严重的隐忧。

  两名武风士发现这个状况,也曾提示过季行云,不过当事人似乎不甚在意……

  再这样下去,使团的前途真叫人担心。

  中午时刻,使团停车造饭休息。

  穹紫环坐在舒适的巨型马车中,与她的老师空还生、两名武风士及一位联邦议符司派出的辅官一同用餐。

  不论在餐席或是平常,空还生都甚少与使团的成员交谈,他就像是一名旁观者,静默地留在使团中。对于这个情形,使团的成员早就见怪不怪,除了两名武风士依然无时无刻地监视着他,其他成员几乎快把他当成透明人物来看待。

  今日的午餐中依旧是穹紫环与其他人在谈笑风生。在吃完自己的餐点后,空还生难得地主动对武风士开口了。

  「……我们的行程应该不赶吧?」

  突来的问题让其他人楞了一下,也停止原来的话题。

  仙缘代表问道:「是不赶,空老师您这么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空还生没有多作解释,只道:「既然如此,今天中午就多休息二小时。」

  「这……」两名武风士与符司的执符·康庄心中同时感到意外。虽然口说行程并非急迫,实际上在法天内部各郡的盛情下,逗留了过多的时间,比起预定的行程实在是慢了不少。

  如果没有绝对性的必要,康庄实在不想浪费时间,于是问道:「不知空老师有何要务?」

  「没有。」空还生给了一个不近人情的答案,说完后,他就起身离席,并道:「只是停下来可以避免一些麻烦。」

  「空老师……」康庄想再问清楚,空还生却不再理人径自离开。

  蓝千见状也是为难地对穹紫环说道:「紫环小姐,这……」

  穹紫环笑道:「那就休息一下吧,请蓝先生通知季队长让队伍今日在此扎营,暂且在这绿波连天的地方喝个午茶不也惬意,等到进入客客苏后,就不再有这样的闲暇,何不趁机欣赏一下绿海的风光?」

  仙缘回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有雅致,今日就偷闲一下吧。」

  「……好吧。」康庄见使团的掌符大使都下达了这样的指示,也得到武风士的支持,只好不情愿地同意了。

  吃完了餐点,穹紫环擦了擦嘴后,又道:「对了,怎么不请季队长一起列席用餐呢?有事要商谈不但方便,也省得常老让蓝武风士多走一趟。」

  「这、我也跟他提过,不过,他好像执意要先与预备士们一同用餐,好多认识预备士们。」蓝千回答。

  穹紫环扬了扬眉就直接下达命令:「不必了,叫他明天起就过来。」

  「是的。」

  原本穹紫环不想用使团掌符的职务来命令季行云,只是他似乎在回避自己,一直想找机会与季行云聊聊苍眠月的穹紫环,最后才决定利用目前的职务,来强迫季行云跟她交流。

  这种接近不近人情的命令,蓝千却是打从心底赞同。因为季行云根本就不是利用会餐与预备士们认识,他跟预备士们处得不大好,却与车夫、伙房的工作人员相处愉快,几乎是跟他们称兄道弟。

  蓝千是不会干预别人的交友状况,只是季行云与下人们厮混在一起只会降低他的格调,让预备士们更加看轻他,这种状况还是能免则免。

  更何况,季行云还是武议团暗部注意的观察名单之一,经常把他放到身边也有其必要。

  「我们跑这么远好吗?」

  「没关系,你怕什么!」

  使团的两名预备士郑洁与王道觉,利用休息的时间跑离扎营的地点,一路往东狩猎游玩,在追猎草羚之时,不知不觉中已经远离使团。

  王道觉意识到跑得过远,便对身旁的佳人提出警示。

  不过郑洁却不以为然地说:「怕什么!你就这么听那小伙子的话。」

  「当、当然不是!」王道觉口中说着,脚一面向前疾奔。

  前方的草羚已经显出疲态了,要活取它头上之角正到最后阶段,要在这时放弃不免可惜。

  只是王道觉在心中总是有点顾忌。会让队伍无缘无故地停下来休息,还要求避免到东方的地段活动,必然有所理由。下令的季行云虽然没有明示,但就常理来猜测,必定是察觉了前方有危险才会暂且避开。

  王道觉看了看身旁的佳人,最后还是不再多言。

  在这靠近狼道的地方,除了绿海盛产的恶狼又能有什么危险?以两人的身手还怕不能在狼群出现前回到狼道?

  「哈,真是自寻绝路,竟然往这种地方跑!」

  见到前方有巨大的岩石挡路,郑洁高兴地叫了出来。

  这头长着一对美丽羚角的草羚,跑到巨岩旁边就停了下来。

  「终于认命了吗?」想到那对羚角将要得手,郑洁难掩兴奋的神色。

  由于两年前狼祸后,就不再有人进入绿海狩猎(事实上是有,只是没人活着回来),让高质羚角这类的产物变得相当稀有而珍贵,能够带这种东西回去当这趟出使的礼物,自然是很有面子的事。郑洁运起真气,就打算将喘气的草羚击昏。

  王道觉心中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那头草羚不会不知草原的地形地貌,怎么会在逃命时还特别跑到这种死路来,而且,那块巨岩也甚是奇特,看它的色泽,完全与地面的土质不同,上面没有任何一株杂草。这么大的一块岩石,怎么可能会这样?就算它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在风沙吹拂下也会在表面沉积少许的泥沙,甚难如此光亮无物。

  看眼前这巨石的色泽样貌,与这头草羚跑到此地后就安心休息的样子,王道觉顿时想起了绿海传说中的一种生物。

  「等等!」

  他急忙出声阻止郑洁出手,却是晚了一步,郑洁一发掌劲已经击出。

  一掌击出,受了王道觉的影响,掌气略偏也让草羚有了警觉而慌忙避开,掌劲落空拍在岩石上面。

  「又怎么了!」郑洁不高兴地说着,一对眼睛还盯着猎物,怕它逃逸。

  「……不、没什么。」

  一掌击出,什么也没发生,王道觉认为是自己多虑了。但是他们都没发现草羚眼中出现了未有的惧色。

  「哼,你来压阵,我去抓它,可别让它逃了!」

  郑洁略为不悦地交代一声,就向前一弹,挥拳奔向草羚。

  那头草原的生物,不知是吓坏了还是已经放弃挣扎,竟然呆立原地不知要避。

  眼见就要得手,地面却震动了起来!

  「小心!」

  「啊!」

  郑洁惊觉风压袭来人疾退。定下神来,地震也停止了,一看,却见到超出想象的东西。

  「这…这、这是什么?」

  「糟了!真的是石魁!」

  那块巨石站起来了,一个高达十影有余的庞然大物,就立在两位预备士身前。

  郑洁负气的说:「怕什么,不过是块笨重的大石头。看打!」

  「不!别乱来!」

  王道觉再度阻止不及,几发气芒打上了石魁身上。

  轰隆几声,却是毫无成效。石魁石皮石肌石骨,掌气难伤,受到惊扰它移了移身子,原本黑白间杂的岩石外表泛出了隐隐红光,看似愤怒的真气正在流动。

  「你、再看招!」出招无效的郑洁自尊心受损,再度出招。

  「不!别再激怒它了……该死!」

  无力阻止佳人出手,王道觉只好跟着加入对抗石魁的行列……

  在绿海的另一处,法天外交使团将魁马放开,让它们暂离拉车的岗位,在马夫们看管下在四周散步。预备士们则三五成群,有的在研习武功、有的在谈论治国之方、还有的则闲聊、嬉戏着,而外交大使穹紫环甚至在草地上品茗吃蛋糕,享用起下午茶来,整个营地显得悠闲怡然好不惬意的样子。

  季行云对绿海已经不陌生了,虽然来过这个地方已经许多次,依然每每沉浸于它的壮丽而感动。

  这时的季行云正盘坐在地,真气如丝地外放,他将心神放入其中,感受草原的旺盛生命力。季行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修行,纯粹只是为了让自己心灵接受大自然的洗涤,让心情安定下来,平抚他那不安的情绪。

  现在季行云虽然隐约发觉那些预备士们似乎消极地反抗他,但是季行云做这平静心情的修行,绝不是因为这个小原因,这种事他根本不太在乎,事实上也没心思注意这件事了。

  现在的他心中被苍眠月的身影给填满,一种很难形容的情绪扰得他寝食难安,很期待见到她,却又害怕见到她,觉得对不起她,想帮她、照顾她,却又不知由何做起。

  更担心自己会被她讨厌,因为她的母亲就是在季行云的医疗失当的情况下,提前终结性命。

  虽然医者之心只是为了帮助病人,但却得到相反的结果,虽不尽是他的错,若非他的能力不足加上失误判断及冒险性的治疗,星语莺也不会因而提早亡故。

  若苍眠月因而怨恨季行云,他也只能乖乖地承受。

  就这样,越靠近她的居所,季行云越是精神难安。依他估计,今明就是前往探望苍眠月的时机了。不利用时机做好心理建设,他将如何面对她?

  「季队长……」

  一名预备士的声音把他吵醒。

  季行云缓缓睁眼心思未归,语气像极了幽怨亡灵地答道:「有……事……吗……」

  这名预备士──雷珍,愣了一下。

  这名预备士是都郡雷家的成员,之前曾让雷震指导过。在雷震的请托与说明下,算是极少数不会小看季行云的预备士。

  对于季行云的反应,雷珍在心中嘀咕道:「听雷震所述,这名季队长是位奇特而武功极高的人物,看这样子,武功高强否还未知晓,就奇特而言,是够怪了……」

  「是这样的,原本守卫的工作该轮到郑洁了,不过她与王道觉跑去狩猎,至今未回。虽然她事先有请人代班,不过要代班的人正好忙着,所以……」

  由于分心的原故,季行云反应奇慢地问道:「……所……忙……何……事……」

  「这、就是忙着……」雷珍脸一红,就没有回答了。

  「……那……她……往……哪……打……猎……了……」

  「东边。不过要找人回来恐怕缓不济急,季队长,还请你先指定一个人代班。」

  「……东……边……吗……」季行云并不急着找人代班,他打算先查看一下郑洁是因何而延迟。若无正当理由,除了找人代替外,也得加以惩戒才行。

  过了十几秒,季行云突然翻身跃起,大声呼道:「糟了!全员集合,备战!」

  「什么?怎么了?」

  季行云急道:「没时间解释了,他们遇到大麻烦了,而且还把麻烦带往这来!」

  「麻烦?是狼群吗?」

  季行云急道:「不是狼。我们得赶过去救援!快点,二、三组的成员跟我来,一组的人员留守顾好营地!」季行云又忧心说道:「希望能阻止得了那个大家伙,别让它冲入了营地。」

  担任使团护卫的预备士们不愧为法天精锐的部队,虽然这些人不认同季行云的领导资格,但是接到命令后,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准备。虽然有少数人服装不整,不过为战斗该准备的东西都带齐,武器护甲也都上身了。

  「跟上!」

  没等他们集合好,季行云又呼啸一声先行奔出。

  所谓救人如救火,慢了就没有用处,季行云一动,就疾如电快速飞驰,几乎跳过该有的加速时间。

  方才聚起的预备士们,个个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心中暗叹领队失格,没有一丝的说明,就要他们飞奔出动,更何况,没给任何准备的时间就要人众用尽全速奔跑,这不是在整人吗?

  慢了一点的人就只能看着前方的同事随后跟上,至于季行云的身影已经在遥远的前方,这些不擅长疾奔的人再度加深了对季行云的不满,认为他是要故意卖弄实力,而其他的人对季行云这种不加说明,就强加任务的做法也是诸多抱怨。

  不满归不满,法天的预备士还是很清楚令命就是命令,在这不算违法犯纪的程度内都得奉行遵守,这些不满只会在私下的场合,化为各种方式的正面挑战,或者另寻门路要他好看。法天的部队向来严明有序,很少会因为带队官的不适任而快速崩坏。

  相反的,这些人心情上虽不快,不过该做的还是做得好好,季行云没有多下指示,但这些预备士们就很有默契地排成契形,以这种利于攻防的队形跟在季行云后面,同时也很自动地调整速度,不会让人跟不上,以能力所及的程度内全速追赶。

  原本季行云已经刻意放慢速度,希望能预备士们一同抵达出事的地点,不过跑没一分钟,他又深觉得不妥,马上改变主意,传音指示道:「你们自行赶上,我先走一步了!」

  几乎不分前后,季行云的声音传入二十三位预备士耳中。

  他们接到命令只是觉得这个领队更是不适任,身先士卒也许是将领的一项愚蠢的美德,但是季行云的情况倒像是抢功急进,或是抛下部下独行独断。

  然而事后,预备们检讨谈论时才发现,季行云竟将真气一分二三,精准地将声音送入众人耳中。

  郑洁与王道觉两人边打边退,其中又以退的成分居多。

  他们虽然是预备团中的精英分子,王道觉亦为通过考核的好手,但是这些战斗专家所熟悉的战斗是针对「人」,他们所受的训练最多也仅加上人和所骑乘的动物,至于以大块的岩石为对手,这还是头一遭。

  原本以为自身的能力足以空手碎大石,这几个巨大岩石构成的怪物自当不构成威胁,岂知石魁真为石中之魁,其硬度不比精炼的钢铁还差,两人全力放掌也仅能扬起些许风砂,对这石魁而言根本无所伤害,唯一造成的效果仅仅是更加激怒这石中之魁。

  郑洁与王道觉两人虽未被石魁的攻击直接命中,但是身上的伤却不会少。

  追上来的石魁共有三颗。

  最小的也是个约略二影乘二影见方的巨大石块,没有手、没有脚,就这么滚来滚去,光是它的重量,被轻轻碰一下就足以叫人粉身碎骨。

  而最大的则略具人形,高达十五影的巨人。它跨一步,地面就震动一次,挥动石拳,打向地面,别提风压,就是被激起的碎石泥块,就不知在两人身上留下多少伤口。

  虽是懊悔,但为时已晚,两名武议士只能拚命地逃跑,偶尔做出无力的反击。

  他们两人死命地奔逃,希望使团中的两名武风士有能力对付这种怪物,但是却又觉得将这怪物带回营亦是不妥,他们心中已经隐约认定,即使是武风士也无力与这石魁对抗。

  慌乱与面临死亡的压力下,郑洁一个不察,被纠结的杂草绊倒。

  人趴在地上,身后巨石滚来。

  王道觉大喝一声:「可恶!跟你拚了!」真力全发连掌拍向滚来的巨石。

  然而他的努力就如艳阳下的薄雾,一碰到巨石就烟消云散。

  王道觉心头一发狠,也不退让,就挡在郑洁身前,双脚如老树紧紧盘住大地般地站稳,法印炼钢手化为一对金色的手套保护双手。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王道觉就这么用肉身阻挡十余吨的巨石滚来!

  啪、啪的两声。

  巨石停住了。而王道觉的双手也不自然地向后折曲,口中喷出鲜血,手骨也穿出肌肤。但金色的真气却依然挡着巨石。

  他成功地阻止巨石的滚动,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你……」郑洁目光泛泪不知该说什么。

  「快、快逃……我、挡不住了……」

  「不成,你这……」

  「我……你快走……」王道觉很吃力的发出声音,脸孔因为极度用力而扭曲着,双手也不停流出血液。

  郑洁终于站起来,但她没有跑开,反而走向巨石,真力一扬,也全力推着这颗石魁。

  「你、这是何苦……」

  「别多话,让我们一起活下去!」

  拥有豪气与这感人的行径,并不能化解他们面临的死厄。石魁再多施一分力道,两人四脚就向地下陷入三分,别说要推开它,就是要保持原状,不让它由身上辗过,就已经耗尽全力,骨胳吱吱作响,汗水夹着血液滴到地上。

  两人的命运即将在此进行最后的清算……如果没有第三对有力手臂出现的话。

  一对不算粗大的手臂适时地提供助力,两人的压力顿时大减。

  「有力气退开吗?」

  传入两人耳中的声音,是由他们平常看不起的人所发出。

  想退开,但是压力一减,王道觉就像烂泥般瘫倒在地。

  「看来是不行……」

  从未想过这个带队的季行云竟有如此能耐,郑洁还有点不相信救助自己的人,竟是他们瞧不起的人。

  「护着他!」

  季行云再度下达指示然后气劲流转,筋肉暴涨、青筋冒出,脸色一寒,他大喝一声,声响传遍广阔的绿海,大地为之震动。

  震开了!季行云把那个石魁震开了。

  看到季行云大显神威,郑洁不禁对着虚弱的王道觉喊道:「是季队长,我们有救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季队长!真的谢谢你!」郑洁流着泪,发出诚心的感谢。

  「没什么……」季行云简单地应着。

  这时,季行云再也没有那种平凡的样子,他的身躯好似大了一倍,像名有力的巨人,撑起名为希望的天空。

  然而再看清楚前来救援的季行云后,郑洁的心又沉了下去。季行云的嘴角也流出了血丝,显然硬发真力而受了内伤。

  也对,要推开这十余吨的巨石岂是轻而易举之事,没有何任辅助工具,就这么在瞬间强发巨力,能不受伤吗?

  季行云是救了一时之急,但是所对付的不过是这三个石魁中最小的一颗。

  郑洁突然觉得,命运并没有改变,只是将面临死亡的时间向后延滞一会罢了。

  又陷入绝望与担心的郑洁,却又听到季行云的说话声,她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真是惊人,这就是石魁吗?来了这么多趟绿海,总算让我见识到石魁这壮丽的生物了。」

  郑洁质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问题?!这是季行云口中说出的话吗?怎么会带着期待与兴奋的因子?他的态度中似乎没有恐惧,只有发现新奇玩具那般的喜悦。

  白色的巨石带着云雾般的黑色纹路,阳光照耀下反射着些许的金属光泽,这就是立在季行云面前的庞然大物──三个巨大的石魁。

  最小的一颗,接近鸡蛋圆,有二影见方那么大。它没有手、没有脚更没有眼、耳、鼻、口等等知觉器官,就是那么一颗活的石头,它唯一会做的攻击就是滚动,一颗比人高上一倍的千斤巨石,也不用什么特别的攻击方式,这么滚来滚去,就足以压平路经的所有生物。

  而最大的石魁则略具人形,非但有手且还有四只手,脚则又大又粗,比起身躯的部位还要巨大,而身躯接了像是手但没有手指的两长两短的肢干外,人形上该有头部却空空如也,这种个样子就如同被断首的巨人,但它表现出的整体形象,又不会觉得少了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比起这么一个大家伙,那个鸡蛋形的石魁,几乎可以称为可爱的小东西了。

  最后一个石魁就不知该如何形容它的外貌。真的要说的话,就算它是一堆石头聚在一起好了,它也真的是许多石头堆在一起,这一堆石头大大小小,虽然没一颗比那个单体的石魁还大,不过整个堆起来却也有四影高六影宽,略成金字塔形的一个大石堆。

  一道寸劲将石魁推开,季行云就发现这石头怪物的硬度,还比之前碰上的大螳螂还高,而且那种触感,绝对真的是坚硬的石头,而用真气去感应,也没有发现动物、或是植物的生命迹象,可是它又包覆在一种很特别的真气之下。

  在以往文献上所看到的资料所得的印象下,季行云一直认为所谓的石魁,不过是表皮岩石化的一种动物,不过今日亲眼所见,却不是如此。

  它根本就完完全全是个石头,而且还是精选的坚石。

  看到世上竟然有这种形式的生物,季行云在心中感叹着世界真奇妙,也更好奇这种生物是如何运作它们的生命。

  「你们没事吧?」季行云蹲下来探视两人。

  看到王道觉双手的惨状,季行云同情地说道:「真是糟糕,这对手臂恐怕难以恢复了……」

  抱着王道觉的郑洁惊声叫道:「季、季队长,小心后面!」

  叫声过后,郑洁却是一个眼花,只觉得季行云好像抱起了两人。当她有所察觉时,季行云又把两人放到地上了。

  然后季行云站了起来,面对近百影外的石魁们,说道:「请你先照顾他一下,我得去对付它们。」

  再次惊觉季行云深藏的实力,郑洁才发现自己真是井中之蛙,竟对季行云如此高强,不逊于武风士的实力浑然不觉。

  她带着歉意与关切之情说道:「季、季队长……」

  「怎么?」

  「请小心,不要勉自己。」

  季行云轻松说道:「哈,不用担心,不过是又大又重的石头,倒是你们自己得小心点。」

  说完话,季行云再度移向那三个石魁,并且外放真气吸引石魁们的注意。

  推了石魁一下,又感应到那个石魁的移动方式。季行云已经知道这种生物的强大并不只在于它的重量与坚硬。它──那一颗大石头──是用真气放射的方式来进行移动,就算它略成圆形,但要让一个重逾十吨的大石滚动,那得动用多强的真气!

  如此坚硬的东西,再加上强大真气的保护……它们只是又大又重的石头是事实,而季行云没有自信可以击退石魁也是事实。

  季行云不畏不惧地说道:「我们来玩玩吧,大石头……」

  蛋形石魁再度滚动,十余吨的质量声势惊人地冲来,扬起了大量的尘土。

  季行云见状,手作指刀,连续划破空气,近十道双月斩破空而出。

  啪、啪、啪地几声,锐利的气斩打在巨石上面,竟没能留下半点刮痕。

  巨石压来!回身避开的同时在它背后击上一掌。

  碎岩拳附加回掌劲,这一击就是长青回颜也不敢掉以轻心,可是打在它身上却像是蚊虫叮咬一般,虽然勉强穿破它的护身真气,却也只是掉下尘砂般的石屑,相对的,季行云的左手却因而又痛又麻!

  「哇!好硬!这怎么打!」季行云痛得眼角放光,怪叫一声。

  不过这石魁虽然又大又重又硬,滚得速度也是不慢,也因它又大又重,要停止滚,或是改变方向总是不便,要做出一百八十度的转向,总要滚个近百影的距离,绕这一下圈才能转向,就是要停下,改变滚动的方向也得有几十影的煞车距离,这东西虽然危险,要避开却是不难。

  可是石魁不只这一个。

  当季行云轻松地躲开蛋形石魁的撞击后,人形石魁就挥动它那又长又大的石手,往季行云身上砸去。

  远远的看,只是觉得它像座静默的人形小山,当它动起来,才真正感受到巨大的可怕,它不用精密的攻击,事实上也不可能做出太精密的攻击,但是那一对较小较细长的手就超过一影宽,而巨形的手臂就是横摆着,也不只比季行云高上半个人。

  石手未到,这巨手挥舞牵动的气流就快让人站不稳了。

  季行云向上轻跃,避开,然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依照预定的方位移动,石魁动作造成的气流竟然把他吹向另一个方位。

  这原本无伤大雅,只是人形石魁仅仅跨了一步,季行云就有种将要撞上石壁的错觉,当他翻身落下之时,石魁的另一只手,又砸了过来。

  真气一提稳住身势,同时气劲放出减缓落势。

  石魁的巨手就挥过季行云的下方,他继续落下。

  巨手续继移动,这手臂比季行云预估的还长,当他落到石臂时,这手还未挥尽。

  当你轻触高速移动的东西时,不论是正面撞上,还是由侧方还是上方碰到,都得接受它撞击的考验,季行云就要面对这种撞击,虽然他已经尽力做好防护措施,但这意料之外的冲击真叫他预防不及。

  季行云这一撞,原本是想借力弹开却力有未逮,人是弹开了,但是在冲击之下被弹开的。

  翻滚坠地,那一下打得季行云头昏眼花,手臂手掌刺痛非常。没有时间检视伤势,气压又变!石魁这回又用它的大脚丫子踏向季行云。

  仓促跳离,那蛋形石魁却又杀来,只得再度闪躲。

  虽然靠着惊人的反射动作连续避开了,季行云却也显得狼狈不堪。

  那人形石魁的四只手臂又是蠢蠢欲动。

  「真是难缠啊……」季行云心中暗叹。

  光是这个小山的怪物就叫人吃不消,还有颗滚石不时砸来,外加那堆不知何时会发动攻击的石头。

  季行云突然觉得,跟石头打架并不有趣,冷冰冰硬梆梆,实在难有高手交流的那种痛快与火热的气氛,而招惹这种不知如何沟通,又无知感的怪物,实在是件愚蠢的事情。

  「哇!这是什么!」

  「天哪!」

  「季队长那是……」

  这时远远传来预备士惊呼。援军总算来到。

  季行云即刻下达命令:「快将伤者送离!牵制住两个小的石魁,让我专心对付那个大的!」

  人数的增加虽然不见得就能影响石魁发挥战力,但至少被攻击的目标多了,负担相对的减轻不少。至少季行云已经不再是石魁唯一的目标。

  当看到季行云与石魁奋战时,这些心高气傲的预备士们心中不免受到了不少的震撼。不过身为法天武学精英分子的自觉,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吓到。

  「连季行云都能应付」,那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害怕这两个大石头──这些预备士们不服气的精神一发挥出来,个个都卯尽全力施展奇招,往那两个石魁身上招呼。

  蛋形石魁也就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一群不知哪冒出来的人类身上。

  至于石堆石魁则至今都未有任何举动,要不是它身上也带着厚实真气,它还真的与一堆石头没两样。

  有了这些预备士的支援,季行云就放心地应付超巨型的人形石魁。与它缠斗一阵之后,季行云也渐渐习惯跟这种庞然大物战斗。

  在不被它那看似迟缓实则飞速的动作迷惑后,季行云对付起它来也渐渐得心应手,虽然还是没办法真的对它造成伤害,至少也不会再被它伤害,而且季行云成了一名「登山者」在这座石魁小山上跑来跑去,让它把石手岩拳不停地打在自己身上。

  这场石魁打不到人,人打不伤石魁的战斗持续进行着。

  战况看似平衡,实则不然,因为石魁还是处于不败之地,这些人类中精选出来的战士根本伤不了石魁,而石魁虽然暂时没打到人,可是一被它打到,那就等于有人要出局了,人类的这一方还是吃亏许多。

  季行云也意识到这件事,因此他除了认真对付人形石魁外,还略为分心关心在场的预备士们。

  不过,那些预备士不愧是法天精选出来的战士,虽然他们没能对蛋形石魁造成致命的伤害,却也在慢慢地与它进行拉锯战的同时,寻找伤害它的方式。

  而这么做的人也不只是预备士们。季行云也在寻找对付石魁的办法。

  甚至还渐渐地变成乐在其中!

  就武术修为而言,当世能找得到当季行云对手的人实在不多,而武功不一一施展,练成了也很难确切地知道效用与威力。没好好地在实战上用上几回,实在很难真的清楚该招的特性与效用,不想破坏自然景观──对死物使用效果也是有限,而现在出现了一个不怕打,还不必担心会打伤它的生物,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有这石魁这个最佳沙包的出现,季行云潜心修行的成果正好在此一一试验。

  季行云越打越是起劲,甚至还考虑养一个这种生物,好让他想试招时可以随时试招。

  战斗又进行了二十余分钟,季行云对石魁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心中也渐渐浮起一个疑问。

  石魁,它的运作方式怎么会与夜俱人红叶所叫出来的「木灵」如此相似?

  一样是依靠天地的灵气在推动那笨重的岩石身躯的运转,双方用的都是类似的能量,只是红叶用的大地之灵所包含的天地灵气,较为博杂不纯,只要是与能与之共鸣的天地灵气都尽收所用,虽然能快速聚集大量的天地灵气,但也因而容易露出破绽。

  石魁则不然,在它那巨大身躯中流动的真气,虽然也是存在于天地之间的一类杂气,却是性质非常相近的能量聚合。

  消耗了,要补虽然慢,不过却不易掺入其他性质的能量,也就是说季行云的真气会受到抵抗与排挤,无法渗透,而且放出来了,也很容易再度回收,除非有人刻意将石魁的能量消融掉,不然它只会不停吸收同质的能量,而越来越强大,也变得更加难缠。

  依照季行云的猜测,在石魁坚硬的外表内,一定有一个类似核心的东西,那个具有类似丹田性质的核心,只要破坏那个核心,石魁的能量运作就会中断,这也就是把它消灭的方式。

  只是在这之前,还是得先要有力能破坏它这强大真气保护下又硬又厚的身体。

  季行云还没找到对付人形石魁的有效方法,那些预备士们倒是办到了。

  一名外号神射女的预备士──后羽,使用着法印灵箭,有效地在蛋形石魁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孔洞,虽然细小却深入其中数寸。

  另一名预备士──唐刚,手持巨锤不停地敲打这蛋形石魁,在石魁强大的真气保护下,精钢巨锤也许不能对它造成直接的伤害,却渐渐地破坏岩石的结晶。

  石魁的岩石外表也许已经碎开,但在真气的作用下让这层保护膜依然紧附其上。不过后羽的灵箭却能在突破它的謢身真气后越加深入其体内。

  平常后羽在使用灵箭时,绝不会像今日将灵箭化为有如实物的银色羽箭,平常使用时,不过略为成箭形就让抛玉诀将灵箭射出,绝不会有时机与空闲让灵箭真正成形。

  在众人施用绝技时,她不过是聚满力量待在安全位置上随时用灵箭支援队友,想不到法印灵箭,却让她成了唯一能在石魁身上开洞的人。

  这与她平时身形飘逸,羽箭连发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在队友的支援下,一发又一发银色灵箭慢慢地刺入蛋形石魁体内,缓慢却有效地破坏石魁的外表。

  一道银光又射入滚动中的石魁,没入其中。

  一如之前,没撞到人的石魁又慢慢地停下。

  这一次它却没有快速地停止,再重新加速寻找另一个撞击目标。

  它就这么停止不动了。

  就在此时,季行云也感受到一股诡谲的气氛。先是蛋形石魁身上的大地灵气快速释出了,一瞬间这片草原上的气氛为之丕变,紧接着,另外两个石魁似乎开始接受这些释放出来的灵气,这种过程中,季行云似乎补抓到一种奇异的情绪,那是来自真气的知感,却是一种悲恸知感。

  这是石魁痛失同伴而伤心吗?

  当他疑惑时,那个原本都没有动作的石魁开始产生剧烈的反应,好像一池平静的水沸腾了,它身上的真气在一瞬间活化起来。

  似乎有惊人情事即将发生。

  预备士们却是茫然无知,他们只为了解决一颗石魁而高兴着,他们不像季行云曾与夜俱人接触过,知道大地灵力的存在,他们甚至没发现石堆型石魁身上的改变。

  季行云发现那个石魁的真气锁住了后羽,那位杀死它们同伴的预备士。

  后羽将灵箭再度准备好,虽然为了射死蛋形石魁让她耗了大量的真气,不过在只有她能有效地伤害石魁的情况下,后羽骄傲地再将灵箭搭上瞄准了石堆型石魁。

  「嗡!」一声高频几不可闻的声响震动了人心,也纷扰了战士们的心神。

  就在此际,石堆型石魁有了动作了!

  它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爆炸了!那个声响就是爆炸的音爆声,原本附在它身上的各颗巨石像炮弹般打了出来,又快又疾,射向后羽。

  惊慌之际,灵箭射出。

  没入石中。

  巨石未改其向,后羽避之不及。

  她吓坏了!

  巨石袭来必叫她粉身碎骨。

  仓皇要闪避,却发现方才的音爆伤及主管平衡的耳中器官,让她急促之间失去平衡,这一急之下,只落得失足跌倒的下场。

  巨石临面而来!她撇过头,闭目待毙。

  「碰!碰!」两声巨响后,后羽惊觉无事。

  睁眼,方见季行云挺立身前。

  他手持黝黑古剑,剑身漆黑古朴,却绽放精光,飞来巨石已成两半,分立侧后。

  「呼……」季行云深叹一声道:「还好有这黑晶古剑!」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2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二章 夜探故友

 

  当季行云再度持握这把黑晶古剑,对于周遭能量的知感顿时提升了数倍,透过这把黑晶古剑,让季行云的真气知觉变得异常的灵敏,原本难以察觉的细微波动变得清晰无比,原本细微难知的能量流动也能尽收眼底。

  这把黑晶古剑可谓妙用无穷,它能过滤天地间种种的杂气,留下使用者想观察的部分,更能利用晶体与真气间的共震与共鸣,放大原本微弱的真气讯号,让使用者易于观察。

  当然,使用黑晶古剑也非无所缺点,它的优点同时也是它的缺点,把要接受的真气波动经过过滤,也就代表将阻绝大多数的真气知感,将让使用者漏失许多讯息。

  不过这种功能在战斗中,至少是在一对一的决斗中相当有用,因为对手只有一个,要关心的真气形态就只有一类。而现在季行云虽然要应付两个石魁,不过也可以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因为它们的真气形态几乎是一模一样。

  手持黑晶古剑让季行云确实掌握石魁外在真气的流向,纯以真气带动一切活动的石魁等于是将它一切的活动意图悉数告知。

  所以,季行云知道那岩石堆砌而成的石魁才要发动真正的攻势而已。

  「大家小心!疾速避退!」

  就在季行云大声呼喊后,石堆型石魁爆开了!就似天女散花般,飞岩四射!

  数十颗巨石飞扫全场!所有的预备士都被瞄准了,而季行云更是备受礼遇,十多颗大小不一的巨石形成岩石炮弹的火网,全力击杀季行云!

  若非有季行云的警告,还真不知预备士们的伤亡会有多惨重。

  这些岩石小则余吨,大则重逾十吨,不论是大是小,被正面击中只有凄惨的下场,这些预备士们还好是法天精选出来的战士,临危反应甚是机敏,虽然许多人躲得甚是狼狈,至少都安然渡过一劫。

  心有余悸的预备士们,才在暗自庆幸之中,耳边又传来季行云的警告。

  「小心后面,又来了!」

  预备士们纷纷回头,惊见那些飞出去的巨岩竟然又飞回石魁本体,而轨道还做了调整,这一次岩石不再直线飞射,而是成曲线抛击,走大幅度的弧形飞向本体。

  在季行云的警告下,预备士们再一次躲过攻击。要是季行云没有出声示警那会有什么下场?!光是想象就叫人冷汗直流。

  只是即使有季行云示警,他们也没信心能躲得过几次,那岩石飞射的速度实在快得离奇,要射出重达数吨的岩石,这得有多大的力道?

  想到要不停闪避这些飞石,即使是预备士们也开始担心性命即将不保。

  「你们退开!这交给我!」

  季行云再度喊出的命令,无疑地,是让大多数的预备士松了口气,但他们也质疑季行云要拿什么来应付这两个可怕的家伙?

  命令一出,二十余位预备士们火速退开,季行云也抱着后羽快速地远离石魁。

  「你还好吧?」

  后羽还紧抱着季行云,当她看到一大堆巨岩飞来时,已经自知非死不可,可是看他抱着自己轻松潇洒地在岩石群中飞闪穿梭,让后羽又是紧张又是敬佩。

  情急之际无意识地闭紧了双眼,用力地依偎在季行云的怀中,在风中,求得这一片安详乐土。

  石魁攻势已过,竟不自知,等到季行云出声,她才发觉自己失态,急忙挣脱自立,脸如火红。

  见后羽无恙,季行云只道:「你快退开。」然后转身就飞速纵回。

  这时后羽才发现,季行云小小的臂膀竟是如此有力,他的胸膛竟是如此温暖……

  季行云飞快闯入石魁之间。同时真气大笔大笔地放出,全力吸引它们的注意。

  石堆型石魁也像连发的巨弩,将巨石不停射出,然后回收。季行云或是跳跃,或是飞踪,有如飞雀在石弹中来去自如,他一再演出惊险万分的动作,飞石来来回回不能伤他半根毫毛。

  人形石魁也有了动作,像要捏死蚂蚁般、要踩死蟑螂般地挥动它的手脚,可是季行云不比蟑螂蚂蚁,他像是预知了石魁的动作,轻易在他的脚下游走,巨大的石拳也像刻意避开他似的,一一敲打在他旁边。

  透过黑晶古剑的帮忙,两个石魁的动向季行云是一目了然,以他的身手自然是闪避自如,只见他身轻如燕,再度跃身而上,攀上人形石魁。

  飞石跟着他打在人形石魁身上,不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

  季行云不疑不惧,像在平地上移动似的,踏着石魁的身体,垂直向上奔跑!

  那人形石魁也不停地用它的四肢手臂敲打着自己的身体,不论是刮起的厉风,还是岩石间敲击的震撼,都不能影响到季行云的活动。

  终于,季行云跑到石魁身的顶端。

  他举起了黑晶古剑,心中祈祷着,希望这把剑不会令他失望。

  即将发生的这一幕,将永远烙印在一旁观战的预备士心中!他们也因而改变对季行云的看法。

  季行云手上原本黝黑的短剑突然放出了万道金光,他们眯着眼看到的剑身不再短小黝黑,季行云好似手持太阳碎片打造的长剑,驻足于巨兽之上。

  他双手握实宝剑,奋力向下一刺!

  只见黑晶宝剑像切豆腐般地没入石魁体内!众人仿佛听见石魁发出一声哀嚎,而它那四只手臂全部敲向季行云。

  没等石手过来,季行云就飞快地拔剑,直接由石魁头上跃下。

  没有一位预备士看到他在离开之前,由手指弹出一个细小微粒,抛入黑晶古剑在石魁身上造成的伤口。

  预备士们惊见季行云在落地后就用疾速奔跑,像逃命般地远离石魁,一面跑还一面喊叫着,「快找掩护!全力护身!」

  季行云抛下敌人,还做出奇怪的举动,让预备士们感到不解,但在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同时也不少人后悔怎么没有当机立断听从季行云的指示。

  那座小山般的石魁,就这么炸开了!

  它的身躯化为无数的巨石,激射而出,就像一颗强力炸弹在它体内引爆一般,将它的上半身炸个粉碎。

  四肢巨大的石臂,飞出翻滚了数百影,待在石臂滚动途上的预备士们,吓得哇哇大叫,被能够轻易将人变成压花的巨大滚轮追赶,绝对是他们这一生历经最刺激的一件事情。

  飞散的巨石,比另一个石魁打出的岩石更具威力!数量也是更多。

  他们看到一座山在他们面前爆开了。

  有些距离较近的预备士,甚至被强大的气流给吹走了!

  历经这场浩劫,竟然无人亡故,这也能算是一个幸运的奇迹,当然没亡者,并不代表没有伤者,除了季行云外,根本就没人全身而退,被细小的飞石直击算是好运,那些与风暴共舞的人只断几根骨头,都还是他们反应机敏换来的成就。

  结束战事回到营地,自然又是一场不小的骚动。

  在郑洁与王道觉被送回时,留守的预备士们看到王道觉如此重伤,就已经开始猜臆那边到底有什么危险?最后的大爆炸就连百里外的众人也为之一震。

  所幸所有人都回来了,至于那些「小伤」,除了主责医疗的那位预备士外,所有人都为没有失去同伴而感到高兴,当然也开始追问发生了什么事。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季行云。

  当一堆关切的眼神降临在他身上,十张嘴巴要开口询问时(剩余的一位为医生,正忙着,另一位郑洁则在帮忙照顾王道觉),团内的高层人士──武风士蓝千─就先把季行云带走,所以这些预备士只好退而求其次,找那些伤势较轻的目击者们。

  至于季行云的形象被说成怎样?从日后这些人看季行云的眼光就可以知道,这些预备士们已经不把他当「一般人」看待了。

  来到马车内,蓝千铁着脸就责道:「季队长,你可知道你的行为,已经危害到使团的安全吗?」

  突来的责难让季行云楞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反问道:「此话何义?」

  蓝千训道:「你的行为丝毫没有身为保护使团领队的自觉。为了救两个人,差点牺牲了另外二十三人。这岂是身为决策者应为之事?」

  「蓝武风士,你的话我不同意。我不是把所有人都带回来了?」

  「是这样吗?哈……」蓝千冷笑一声。

  「带回一群伤兵……即要进入客客苏之时,本使团竟然是由一群伤兵守卫!客客苏的人会怎么看侍我法天?更何况以你之能,岂会不知所面临的对手实力?何必带那些预备士们过去面临危险?就是要救人,也只要带几位以身法见长的人过去,有必要让全队的人员都暴露在危险之下吗?」

  「……那如果是蓝武风士,您会怎么做?」季行云再度问道。

  蓝千盯着季行云,表情严肃而语气深重的说:「我?如果是我,我会放弃郑洁与王道觉。你也许会觉得这么做相当无情,但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能让使团面临重大的危险,依我判断,你们在那面临的敌人,并非这些预备士们所能应付的怪物,我不能为了两个人而让所有人面临生死劫难,希望你以后也能有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与气魄!」

  季行云不退让地应道:「很抱歉,我不能见死不救!而且,那些石魁还是朝向营地奔来,不能放任它们直袭使团的营地。」

  「你错了!身为预备士早该有为法天牺牲的决心,而那两人竟然为求苟活还把危险引来,真是我法天之耻,也希望你对这两人失体的行为加以惩戒。」

  季行云不满的说道:「恕难办理!他们两人已经受到相对的伤害与体悟,尤以王道觉几乎失去双手,我绝不会做落井下石的事情!更何况最后我把所有的预备士都带回来了,你认为会发生的重大伤亡并没有发生。

  「而且,我相信面对未知而强大的对手,是所有武议团成员共同的希望,他们虽然还只是预备士,但也差不多了,有机会体验与强大的敌人对峙是难得的机会,怎能让他们缺席!」

  蓝千也渐渐发起了脾气,责道:「哼!你根本搞不清楚!武术的修行是私事,要提升各人的修为当然是好事,但在执行任务时,一切以达成任务为优先要务,就是为了法天,就是牺牲小我也在所不惜!你只是运气好,这回让你安然渡过了,但以后呢?下一次面临更大的危机时,你能保证还会有这一次的好运吗?」

  季行云坚定的说:「……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不会让人命轻易地由我手中溜走。」

  「哼,无知的英雄主义!再一次告诉你,我们必需随时要有为法天送命的体悟,也要有为法天放弃同伴生命的决断!」

  听了蓝千的话,季行云终于生气了。

  「法天?法天又怎么样?一个国家的存在,可是为了保护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一天到晚要人奉献性命的国家算什么国家!今天,可以为了一个理由抛弃一条人命,明天就会为了另一个理由残害十条生命,没有什么利益比生命更重要的!」

  「愚蠢!即使是能救一百个人也不肯牺牲一个人吗?」

  「那也得是被牺牲的人自愿无私地贡献生命才行!绝不是由任何一个机构挑选出那个该牺牲的人才行!」

  「你这么说不是太自私了!」

  「我倒觉得要别人牺牲的那一百人才自私!」

  「你的观念有很大的问题!你这么想还能算是法天武议团的队长吗?」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法天的小队长又怎样?不过是一个无意义的头衔罢了,这种东西我随时可抛开不管!」

  「你!很好……」

  两人之间话不投机,火药越来越重。蓝千甚至不自觉地提起内息,颇有动手矫正季行云观念的态势。

  就在两人的关系面临冰点,恐有因而决裂之态时,马车门被打开了。

  「季队长你在这啊,蓝先生?你们正在商讨事情吗?」轻脆活泼又甜美的声音传入了两人耳中,一瞬间把马车内火爆的气息打消不少。

  蓝千快速地变脸,换了一张和气的面容轻松说道:「不、也没什么重要事,纯聊天罢了,倒是紫环小姐有事吗?」

  「既然如此,就请蓝先生把季队长借我一下。」

  「你客气了,请用。」

  穹紫环看着蓝千等了几秒,才又说道:「那么……能不能请蓝生先离开一下?」

  「这不好吧?下官担负有保护小姐的职责,岂能退离。」

  穹紫环笑说:「哎呀,你这么说不是在怀疑季队长会对我不利吗?」

  「不、下官没这个意思。」

  「那你还是避开一下嘛……」

  「这……」

  「蓝先生……女孩子总有一些心事不想公开,你就不能识相一点吗?」

  「啊……是,是的……」蓝千尴尬地应着,才摸着鼻子,乖乖地退开。

  留下来的季行云可紧张了,他一直避免与穹紫环独处,现在她不但逮到机会,而且还态度暧昧,直教季行云心头大鼓碰碰疾响。

  「你、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要告诉你,今晚要去探望眠月姊了,来通知你一声罢了。」

  「喔……好、好的。」

  穹紫环得意的说:「嗯、我方才的话一定让蓝千误会了,以后要找你聊天可就方便了。」

  「是、是吗?可是这样好吗?」

  穹紫环得意的说:「这不是很好吗?难不成你除了眠月姊还不够,想利用这趟旅程结交其他亲密的女性朋友吗?在使团有我挡着,可就没人敢动你主意,可以省去你拒绝追求者的麻烦,不好吗?」

  季行云可不认为他有什么魅力,能引来一堆追求者,要有,早在南城不就有一堆了?而且眠月要真的是自己亲密的女友就好了……

  「……还真谢谢你。」

  「没什么啦,我不过是帮眠月姊的好友一点小忙罢了。」

  「很抱歉,我的能力不足,只能这样了,若顺利恢复,日后要用手提笔吃饭还不成问题,但是无法与人交手了。」在一辆马车中,季行云带着歉意对病床上的王道觉说明伤势。

  听完季行云的说明,郑洁眼含泪柔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躺在病床上的人倒显得乐观地说:「哪的话,这已经超过我的预期,本以为尔后的两袖只会留下空荡荡的衣袖……能保住两只手,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更何况手不行了,我还有一双脚呢。」

  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身为法人,手部的筋脉不通了,大多数的法印也都无法使用,就是能用的,也会大打折扣,虽然还有一双腿可用,但又如何寻得适当的法印可用?

  这个伤可让王道觉的武功,变得跟平常的士兵没两样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还好有季队长及时阻止我,不然我可要准备帮你截肢了。」

  预备士桃顺又感叹的说:「原以为我的老师的医术已经是绝冠天下,今天见到季队长的手法,才真知以往的我不过是坐井观天的小蛙。」

  「别这么说,桃顺的医术相当扎实,而我不过是正好学了一些冷僻的手法罢了,更何况你的专长是医病,而我则是医伤,两者间终究有不少相异之处。」

  讨论了一会治伤的法门,病床上的王道觉颓然说道:「各位,我想休息了……」

  郑洁道:「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谢谢你。但是你也累了,不也该好好休息?」

  「嗯、郑洁,你是该好好调气一番,不然对功体损伤不小。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桃顺也以医师的身分要大家离开。

  「可是……」

  季行云见状便道:「郑洁,现在团内有大半的人带着轻重不一的伤,你只是气血不顺,真气虚耗,好好地调气一个晚上就能半愈,路上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你这份战力也是很重要的,得快速复原才是。」

  「……好吧。」郑洁想起自身的任务与职责,才依依不舍地走开。

  季行云走到门口时,突然被叫住了。

  「季队长,到了客客苏,是不是就该把我遣送回国了?」

  闻言,季行云转过身,回到王道觉身旁,反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理当如此啊!现在的我只是使团的累赘,难道还要让我这个废人留着随团旅行吗?」

  季行云正色道:「不!你只是受了点伤,双手虽然有点不方便,但是内功还在,怎么会是累赘?哪里算是废人了!」

  「……季队长,你就别安慰我了。这双手是保住了,但也成了装饰品。尔后我要靠什么跟人动手?我的法印都是手上功夫,手不能运气出力,要我何用?方才我只是怕郑洁自责才那么说的,难道季队长会不清楚我的状况?」

  季行云语气一转,严厉的说:「你的武功能不能恢复,日后可不可以动武,我无法预言,但是我知道一套主攻双腿筋脉的心法与配合的武功,而且你的双手也不是永远无法再行真气。

  「南城有位小姑娘,自幼筋脉残缺,但现在却是生龙活虎地学习武术,你不像她,是个小女孩,没有什么武功底子,所以虽然你手部的筋脉尽毁,但是要重建一道能通些许真气的筋脉,应该不会太难。只是,你就这么回法天,我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机缘了。」

  「季队长,您……」

  「好了,早点休息,我也要去调理内腑与血气,白天那个战阵也够我受的了。」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离开了马车,季行云独自离开营地,走到略远的地方,在这之前他已经交代过了。为了调理内腑、顺气养息,没有急事不得靠近,免得扰他休养。季行云用修炼某种特别的武功心法做为掩护,离开了使团。

  独自一人在那等着,季行云感叹着,怎么会承诺要传功于王道觉呢?就是因为他是手下的预备士吗?不、不是的,季行云暗叹,应该是看到郑洁的关切与伤痛的样子吧!

  她为王道觉伤心的样子,让他想到了苍眠月因为母亲的伤所受的煎熬,是那种无法解救眠月的心结,让季行云见不得郑洁伤心的样子。

  在那又等了一会,季行云见穹紫环与空还生迟迟不来,便开始担心起来。

  那两人要避开蓝千与仙缘离开使团并不困难,但是要离开一个晚上而不被察觉就不太可能了,等会他们就算是摆脱两名武风士过来会合,难道就真的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一个晚上?

  这不会让使团大乱吗?

  「没让你多等吧?」

  无声无息地,声音就这么出现在季行云的身后。

  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穹紫环与空老师,但是就真气的知感上却不见两人!

  穹紫环打量了一下季行云,就把带过来的道具摊开。一套衣服、几根木板与铁丝在穹紫环快速而熟练的组合下,架出了一个人型。

  「这是……」

  季行云眨眨眼看着穹紫环的作为,虽然已经猜到她要做一个假人,但是这种假人别说要骗过武风士,想暪过预备士都不可能!因为这种空壳的东西,用真气一探马上就露出马脚了,若想骗低层的人员,还能留下一点真气在这假人上,稍作掩护,可是这种把戏碰上预备士就完全行不通。

  不到两分钟就弄好了假人。穹紫环看了看,才道:「行了,这样一来,除了真的到这假人身旁,不然是不会露出破碇。」

  「这……你确定?」

  「当然。啊,对了还有最后一个步骤,小云你过来,手借一下。」

  「……好。」

  穹紫环一手捉着季行云的手,另一手则放在假人身上,真气一转便流往季行云体内,而后者也很自然地加以抗拒。

  「喂!别阻我的真气,放轻松,让我探查一下!」

  「这……」这可是武者的大忌之事,季行云不免有所犹豫。

  穹紫环又催道:「别浪费时间了,要这时有人接近不就白忙一场了!」

  「好吧……」

  只见穹紫环的真气在季行云体内转了一圈,在这之间她同时将真气流出,送往假人。

  过了一会穹紫环看着假人,满意的说:「这就行了!」

  这个假人不再是假人,它竟然也是真气流转,而且流动的方式还跟季行云一模一样,流动的真气性质,也与季行云无所异哉。

  若不用肉眼观察,那无疑地就是一个季行云坐在草地上。

  季行云佩服的说:「哇,真厉害……」

  「嘿,小事一件啦!不对,你怎么还不收息隐气?要让人发现这里有两股季行云的气息存在,不就前功尽弃了!」

  「啊、是,是我疏忽了!」

  「快,咱们走吧……」穹紫环催促着,语气中似乎特别兴奋,做这种逃跑偷溜的事情,好像让她特别高兴的样子。

  空还生也关切道:「等会不能提气奔跑,得远离了方能运动真气,你没问题吧?」

  「可以的……」

  「那就好。」

  「喂,你们快一点啊!」先行起步穹紫环再度催着。

  两人齐步跟上。季行云对身旁的空还生提出了心中的感想。

  「空老师,这种技法真叫人叹为观止……」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需要果然是发明之母……」

  「咦?这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我只是因为明白了宇变为何老是关不住那小妮子,而心生感叹罢了。」

  星空下,三道人影在绿海中飞驰着。

  绿海,对季行云是具有特别意义的地方。在这里结识了生平第一位朋友;在这里与狼群激斗,奠定了季行云、白任、雷震三人稳如盘石般的友情;在这里也见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这里碰上了一见钟情的女孩;也在这里让她心碎,痛失亲人……

  满怀着各种心绪,季行云越驰越快。记忆中的画面,随着快速飞退的茵草闪过。

  至今他还是忐忑不安,心境随着接近她所处之地而复加起伏。

  极想见她一面,却又害怕这个会面将带来更难承受的心伤。

  季行云的不安化为行动上的阻力,让他在不知不觉速度略为减缓。

  就在此时,一股浩然之气包覆全身,季行云跟着觉得身体突然变得轻盈起来。原本在接近极速奔跑下耗尽全身所能动用的真力,不用再拨出大量的真气抵抗气压厉风下,速度似乎可以再向上提升。

  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才让空还生出手襄助,季行云便移用真力再行加速,动作一变,耳边也传来空还生的声音。

  「我以为你会担心与她再次相遇,想不到你是心如疾箭地迫不及待。」

  「啊、我……」季行云随口回应,口中发出声音竟然清晰地传到耳中,认真一想,才发现空还生对他说话不也是用一般的交谈方式而非传音?这不就代表空还生将他们身旁的空气带着跑,让他们在移动的同时,不会因为高速移动而听不到平常耳闻之声。

  季行云不免好奇了一下,虽然空还生是放出不少真气出来,却也不至于将周遭的空间完全包覆进而打包移动,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手法,让身旁的空气跟着移动?

  季行云一时之间竟然研究起空还生的手法。

  「你很不安吧?」

  当空还生再发出问题的同时,也打断季行云对他的手法的探讨,同时也发现自己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空还生的手法。只是想找件事能让他转移心思,暂时抛开即将面对「她」的这件事实。

  季行云沉静了,没有回答。

  空还生这时却发出欣慰的声音,道:「你会不安就好了。」

  「……才不好呢!我不只是不安,而且很害怕!这是我第一次心中确确实实出现害怕这种情绪!」

  空还生笑着回答:「这不是很好?」

  季行云嘟起了嘴道:「有什么好的!我这样怎么能见她?!」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可是我一点也不能放心啊……」

  空还生这才安慰道:「你的心情不就代表着你很重视她?有这份心意一切就够了,那孩子一直很欠缺朋友的关爱,有你在我自然放心不少。」

  「……话虽如此,可是我担心却还是存在啊!」

  「没问题的,你又没做什么令她怨恨的事。」

  没有吗?季行云苦笑着。她父亲释放出来的怒火一直是挥之不去的梦魇,而她那时的神情也不停地折磨他的良心,害死人家的母亲,这还不够让她怨恨吗?

  季行云看了空还生一眼,他明明就知晓这件事还说得这么轻松?若是在安慰人,这也未免太些假了,可是他的态度又不似在哄骗人。

  「……我担心不只是她的事,紫环那丫头也是,希望你在旅途上能帮助她,别让她受到伤害。」

  「我?有空老师您的保护,其他人不过都是多余的吧?」

  「哈!我能提供的保护也是多余的。我指的是别的方面,别看她鬼灵精怪无所不能的样子,底子里不过还是一位不成熟的小朋友。」

  「……虽然我不知道您的意思,但是能做的我会尽量做。」

  「嗯、谢谢……到了,苍家的小窝就在前面了。」

  终于到了!季行云想逃避也来不及了。

  苍家地穴居的入口小丘就在眼前。

  她穿着一袭白衣坐在草地上,白银相伴。

  月光下,洒出点点银光让显得她尘不沾身。

  终于碰面了!季行云相思良久的人就在眼前。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3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三章 离别出发

 

  苍眠月还是那样敏贤沉静清新脱俗的姿容。她的样子好似与凡俗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原本充满灵气的双目积了一层灰尘,再无以往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死鱼眼般的阴沉。

  季行云看到她心中一阵绞痛,可惜他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穹紫环就先扑了上去。

  穹紫环就像小蚂蚁看见糖果一般,马上粘住她的眠月姊姊,嘴巴一开,问候的话语就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于耳。

  再一次看着这姊妹淘腻在一起,季行云觉得这真是奇怪的组合。

  一个像火一样,充满活力与动感,不停燃烧着自己的精力,一张嘴巴可以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不时发出响亮的笑声。

  而另一位却如同一池冷泉,沉静温雅,面带温情双唇微闭,金口未发半言,偶尔绽放出让人迷恋醉心的微笑。

  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成为莫逆之交?不论在个性或行事做风上都相距极远,或者是因为两者间的不同,才更加吸引着对方?

  不论如何,穹紫环一来就缠住了她,让她没有机会跟另外两人交流,反而令季行云松了口气,就这样先缓和一下也好。

  在穹紫环说了一堆天园内近期发生的许多趣事后,才让苍眠月有机会招呼客人进入地穴居。

  这里与年半前季行云第一次来时完全没有改变,没有新增的物品,摆设也没有任何变更。

  在这客厅之中,穹紫环与苍眠月并肩而坐,空还生则静静地靠墙而立,他默默地看着年轻人,与他们同在却又不干预他们的一切。

  见到穹紫环与空环生都轻易地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季行云却是困扰了好一阵。

  他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对,最后铁了心,才坐在苍眠月的对面。

  虽然觉得聆听两个女孩子间的谈话好像不太对,可是他又希望能透过所有的管道多了解她一点。不过他发现穹紫环说的话确实是法天的通用语,可是怎么会让他无法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一个字、一个词都是很平常的话语,但连成的长句却不是季行云能理解的内容,难道女性之间的私语是如此奥秘难解?

  在穹连珠妙语之下,附在苍眠月身上的冰霜渐渐消融,她的笑脸越来越明显,出现的频率也更加频繁。

  然后,穹紫还冒出了一句话,让气氛又冻结了。

  「眠月姊……不如你回到园里跟我一起住吧!」

  苍眠月抿着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穹紫环一对眼珠子溜转着,期待她的回答。

  就这么静了十余秒,苍眠月才淡淡的说:「你知道答案是不会改变的。」

  「真可惜啊……我一直很想看眠月姊再度修理那些臭男生的英姿呢!少了姊姊那些没什用的男生又开始嚣张了!姊姊您对付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的方法实在太帅了,不但彻底地打击他们,还让那些人见到你就像老鼠见着了猫一般,服服帖帖的不敢造次。」

  「……你也不差啊。」

  穹紫环马上撒娇道:「不、不、不,我的手法差多了,虽然能够暂时惩戒那些无聊的人,不过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他们一逮到机会马上就进行报复行动,少了姊姊,我不但辛苦,而且常常被欺悔呢!」

  「别这么说,好像我很可怕似的……」

  「啊,不是啦!姊姊当然不可怕,而且还最好了。」说着说着,穹紫环话语一转,道:「今天不但我来了,还把他带来了,姊姊应该很高兴吧。」

  「……」

  穹紫环见苍眠月不加言语就自己加以解释道:「嘿!我知道的,对于那些没用的男生,姊姊是不会有脸色的,就只有这一位,姊姊能好言相待,他对姊姊而言一定是特别的人。」

  「没、没这回事,只是寻常的朋友而已。」

  「嘻……」穹紫环贼贼的笑着,又道,「那也是姊姊的第一位男性的寻常朋友,值得纪念的一位喔!」

  苍眠月脸上泛起了红潮,嗔道:「别乱说话!会引起别人的误会的!」

  「嘻……小云,你误会了什么了吗?」

  「啊、啊……这……」突来一问,季行云既慌张又尴尬,顿时低下了头,蚊声答道:「没、没有……」

  穹紫环见状小声嘟嚷着:「真是没用的家伙,这两人真叫人着急。」

  想着想着,穹紫环双目突然放光。她站了起来拉着苍眠月,道:「眠月姊,咱们到房内,我有礼物要给你。」

  「……好的。」

  看着两人离去,季行云有种失落的感觉,却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两位女孩子躲到房内,季行云那颗一直挂在苍眠月身上的心,又变得紧张而好奇了起来。

  真气也就跟着两人,跑到苍眠月的寝室之内。

  虽然觉得不对,可是又无法克制自己去偷听她们的谈话。不过真气一到房内就被绝气壁给挡住。

  绝气壁对一般人可达阻绝的效果,不过对季行云可一点用也没有,要透过绝气壁探知内部的空气震波,对季行云而言并非难事。

  早在第一次进入张叔的常客来时,季行云就已经能够轻易地听见白任与雷锋在绝气壁之内的谈话,虽然他那时不知道别人筑起了绝气壁就是为了防止对话的内容外泄。当白任对他「开示」之后,季行云才知道原来当时他是在「偷听」别人说话,自那之后季行云就不曾故意探听他人的隐私。

  只是,这一次,关己则乱。虽然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可是他还是忍不住。

  「小朋友,窃听是不好的行为。」

  空还生突来的示警让季行云吓了一大跳,不单是惊于他能够发现自己的意图,也更因做坏事被发现了的困窘,让季行云脸红得像苹果一样,羞愧的无地自容。

  「这就对了。你要真的偷听,那可同时得罪了那两位小姐,而且,你不可能会偷听成功。」

  「你、你是说我那个举动一定会被发现?」

  「是的。」

  季行云很不好意思的说:「啊……谢谢你,让我悬崖勒马,及时打住。」

  空还生宽容的说:「没关系。小孩子就有犯罪的权利,只希望你能在错误中学习。」

  「空老师,很冒昧地请教您,您知道为什么她的家人会抛下她离开,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毫无人烟的地方吗?」

  空还生的态度虽然一直都颇为和善,但也有种难以亲近的感觉。那种难近的感觉与苍眠月的高雅脱俗不一样,也与雷严在必要场合上放出令人生畏难亲的威严不一样,好似他的存在是不同次元。

  虽然他人就这里,有时却让人感受不到。

  对季行云而言,空还生一直是很奇特的存在。照理说,应该会很想向他请教武艺,却又觉得自己现在的修为还不到向他讨教的时候,而且他有时还会放出一种难以抵御的压迫感,使人自动远离。

  难得季行云找到机会,自动找话题请教空还生,可他也很有个性地答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季行云碰了一鼻子的灰,不服的说:「这有关眠月,我怎能不管?!」

  空还生却道:「这也与她无关。」

  季行云不满地抗议道:「哪有这种说法!」

  空还生却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般,答道:「事实就是如此。」

  季行云拿他没办法,况且在空还生面前,季行云就觉得自己像名小孩,而他则是尊贵的长辈。空还生不愿多说,季行云只好认命,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下,客厅又变得安静无比。

  季行云觉得百般无聊之下,为了求得心境的平静,已经第三次数起墙上的纹路。

  就在此时,穹紫环与苍眠月回来了。

  两人的表情都相当微妙。穹紫环越显古灵精怪,苍眠月则是抿着嘴脸上飘着两朵红云,心思如海无从捉摸。

  穹紫环蹦蹦跳跳地,一进就拉着空还生道:「空老师,咱们跑了好一阵也该饿了,去厨房弄点东西来吃吧!」

  「不……」空还生看到穹紫环连使眼色,便改口道:「也好。」

  两人迅速离开客厅。

  变成与她独处的季行云心跳加速了。

  呆呆看着苍眠月,不知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略为打结的舌头终于动作,挤出了第一句话。

  「你、你瘦了……」

  穹紫环一走到地穴居的厨房后,马上就由口袋中取出一个银色像蜗牛状的小东西往耳朵上一塞。

  空还生看到她的行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紫环,我才对季行云说过的话,现在也要对你说一次:窃听是不好的行为。」

  「我知道!」穹紫环坦率地回答,不过也没有要把耳上的东西取下的意思。

  「既然知道了……」

  穹紫环左右摆动她的食指,用小大人的口吻说道:「同样的行为,在不同的动机与目的之下是不能平一而论。在寻常的情况之下,任意地窥探别人的隐私,当然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而我的行为绝对不只是出自于人类喜欢偷窥的劣根性,这是为了了解他们两人的状况,好使我能撮合他们的好事……或是阻挠两人有进一步的交往,这一切都是为了眠月姊姊的最大利益着想!」

  听穹紫环说得振振有词,空还生几乎要对她另眼相看了──虽然还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对,但是她的出发点只是过于关心手帕交,不想多管任何事情的空还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个旁观着。不过她接下来口中又说出了这样的话。

  「啧、真是的!这么久才见面,一开口竟然这是么无聊的一句话,什么你瘦了,一点创意也没有!」

  空还生轻叹了一口气,觉得她说的话只是好听罢了,其实还不是在满足她那窥视他人私隐的好奇心。

  待在客厅的两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一言一笑尽收穹紫环那鬼灵精的耳中,绝气壁施放了,一有人想要用真气偷听是不可能得逞,只是……他们没料想到穹紫环会用其他方式。

  季行云双眼充满感情,看着眼前的佳人。

  她真的瘦了!不只是瘦了,整个人也变得更加单薄,一举一动都变得更加的缥缈虚无,好像风一吹她就会烟消云散似的。

  「是我的错,让她变成这样……」她的情况让季行云备感心痛。

  「你变强壮了。」苍眠月在季行云说了第一句话后的第二分钟,才轻启朱唇,让声音再度在两人耳边响起。

  季行云苦笑了一下。这算什么强壮?这等实力连眼前女孩的百分之一都还可能还远远不及……

  然后又想到了,因为自己的无能,让她痛失亲人。

  季行云又开口说道:「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不,我真的很抱歉,要不是我的话,伯母也不会这么快与世长辞,那么你的家人也不会就这么离开了……」

  苍眠月脸色平静,却有点厌烦的说:「那不关你的事。」

  「那都是我的错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歉意。对于伯母的死……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苍眠月的脸在季行云一连串的道歉后,结上了一层寒霜。

  她冷冽地说道:「你就是为了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才来这里的吗?」

  「耶?」

  「母亲的亡故早就是注定的事!无需你的作为,也会离开尘世,我才该为她感到高兴,能脱离近乎永劫的痛苦,你不停地将她的亡故拿来说嘴,是很不尊重亡者的行为!」

  「呃?」

  「再说父亲与象原老师的去向,与你的作为更是一点关联也没有。他们早就决定要离开了。只是正逢你到来的时间点上提前做出决定罢了。他们要往哪走,更与我无关,你又有什么资格把他们的行动与自己挂勾?」

  「这……」

  苍眠月似乎生气了!她放出的压迫感竟不亚于当日其父苍长移施加于季行云身上的,只是苍长移是座爆烈令人生畏的活火山,苍眠月则是像座万年不化的冰山。属性不同,却同样令人生畏。

  面对苍眠月的凛冽的怒火,季行云才发现他们果然是父女……

  虽然她不是用真气造就这种令人冻结窒息的压迫,可那晶莹剔透的双瞳放出锐利的寒芒,无瑕面容放出高不可攀的尊贵气息,让人自惭形秽。

  她的样子像是制裁的女神,足以令人自动屈服乖乖缴械受罚。

  季行云先是退缩了一下,可那对眼睛却也死命地盯着她看,好像少看一眼都足以令他遗憾终生……

  原本怒火横生的苍眠月被他这样瞧得也气不起来了,脸上的寒霜一退,两道红云就飘上双颊。

  「瞧什么,你这登徒子!」

  耳边传来她又嗔又痴的天籁柔音,季行云整个人酥麻了,与她相遇的一幕幕全涌上了心头,心头顿时变得暖洋洋的。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季行云突然变得很有男子气概,对着苍眠月坚定的说:「我想要一辈子在你身边保护你,呵护你,让你欢笑。」

  苍眠月的眼睛迷茫了,她醉了。

  她羞涩地退了一步。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还要跟着法天的使团周游大陆,哪有空留下来?而且、而且我、我才不需要你的保护呢……」

  「啊,不是,我是说……」

  季行云顿时困窘非常,他这才意识到那一句话不就等于是在跟苍眠月求婚。

  「你这登徒子,我身边有白银在又有谁敢欺悔我,我才不用你的保护呢……」

  「不是的,我不只是要保护你,而要让你快乐,让你充满欢笑,我不应该让你继续寂寞地待在这里……」

  「你……」苍眠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于是撇过头,暂时躲开季行云炙热的目光。

  「我、我真的是诚心的,自从第一次遇见你,承受你的救命之恩,我就有这个打算了……」

  「我不需要你的报恩。」

  「啊!不是的,那没关系,无关你的恩情,我真的只是想留在你身边,与你分享生活里的一切……」

  「随便你,你想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呃?你的意思是我可以……」

  苍眠月还是侧对着季行云,低着头把玩着白银的毛发,搔弄着它的咽喉。

  「在这之前,你还是先得到在绿海安然活动的能力吧。」

  「啊?好,好,我知道了!一定会,我会努力的!只要十年,不!五年,只消五年!你等我,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你要等我喔!」

  季行云兴奋地笑得像个孩子似的,坐在椅子上也还手舞足蹈的。

  苍眠月这才回过头来,冷冷的说:「这也没什么好高兴的,你想来绿海当我的邻居是你的自由,我可管不着,只是基于道义不能看你被这儿的生物残杀,不想时常充当医生所以才有这条件的,可没别的意思喔!」

  「嗯,我知道。我知道,这就够了。」

  「这给你。」苍眠月突然将一个小包裹丢给季行云。

  「这是什么?」接过东西,季行云一面解开一面问着。

  「这是些灵药与材料,我想你会需要的……」

  「啊!谢谢你!你真好!」

  季行云真诚地谢着,苍眠月却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走向走廊同时说道:「那东西我已经用不到,算是还你赠送药方的恩情,可没别的意思……紫环那小丫头怎么这么慢?她不会把厨房给烧了吧?我去看看,你先坐一下。」

  「……嗯。」

  季行云的一颗心像在天上飞似地,那么愉快舒服,生命也充满的阳光一片光明,不论她是怎么说的,至少她不怪他,也不怨他,甚至还接纳他,关心他。

  季行云心想着:「这一切真是太美好了!希望不是在作梦啊……」

  苍眠月离开了客厅,一踏入走道,原本像是寒冬般的脸孔顿时融化了,有如春天降临一般,但是走了几步脸上的春意却又蒙上一层阴影,似寂寞,是不忍,是不愿,还是不安,她自己也理不清。

  走入了厨房,她马上定住。眨眨眼,看着这间厨房的改变,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只好依旧挂着她那一如平常的冷淡神色。

  「哎啊!眠月姊…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们都还没准备好呢!」

  「这个是……」

  穹紫环指着几乎摆满厨房大大小小的碟盘,说道:「不就是准备些吃的!」

  她看着各式简单又不失美味与精致的餐点,喃喃地道:「这些要给谁吃啊……」

  「当然就是我们四个人!」穹紫环答得理所当然,同时将手上白烟微冒的甜瓜往空还生一抛。

  就见空还生翻身跃起,捏指成剑白光一闪,人落下,手上的碟子向上一扥,随手轻移,甜瓜尽数落盘。

  「空老师,那个再加点青丝装饰,并且用辛香调味一下。」

  「嗯,那这个大南瓜呢?」

  「我已经把内馅塞好了,请您把它弄熟。」

  「嗯……」

  接到穹紫环的指示,空还生便放出真气围绕住大南瓜,同时真气作用、挤压,瞬间制造了一处高压高温的封闭空间。而在其中的南瓜快速地被闷熟了。

  看到这一老一小合作无间地调理各种食材,苍眠月才知道这无起烟火的厨房是怎么煮出这一大堆东西,而看到原本堆满的食材一下子就消耗了近半,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那可是她一个月也吃不完的存粮啊……

  「辛苦你们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看到被当成食物废料的东西,堆满了厨房的一角,苍眠月又皱了一下眉头,那可是她一年也制造不出来的垃圾。

  穹紫环却是意犹未尽地说:「是吗?这就够了吗?我再弄几道好了,就来个……」

  穹紫环又开始打起厨房存粮的主意。

  才几句话的时间,空还生就收回了真气,把南瓜放到大浅盘上。打开事先切开的南瓜头,香气溢了出来,飘荡出幸福的滋味。

  空还生吸了口香气,满足之情溢于言表,便道:「这该够了,紫环你可以开始把东西端出去了。」

  「好的,眠月姊先拿这道、还有这盘。」

  空还生却阻道:「紫环先端几盘出去,顺便陪陪季行云,让我跟眠月谈几句话。」

  「咦、这…好吧……」

  双手各端上三道菜,头上也顶着一道,拿着七道热腾腾佳肴,穹紫环还有余力对苍眠月眨眨眼,才走出厨房。

  确定她离开了,空还生马上布下了绝气壁。

  苍眠月便先行说道:「空老师,您有何指教?若是要我前往园里住,我的答案是不会改变的。」

  空还生没有马上回答,却先对她摇摇手,并且用姆指点了几下食指上的银色戒指。戒指在空还生的操弄下,浮出了一面由光线形成的面板。空还生又在上面点了几下,光线随即消失。

  做完这些动作,空还生才道:「现在可以说话了。我有两件事要奉劝你,若你接受了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也就不必提了。」

  苍眠月沉静的说:「老师您就直言吧。」

  「好的,你可考虑过离开这里?」

  「空老师,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到园里住。」

  空还生指着天空再道:「不,我是指离开这个地方。」

  「我?我还不行,毕竟我还只是个孩童。」

  「你也只是差那临门一脚,你若有意愿,让老师帮你,以你目前的能力,是可以了。」

  「我……」苍眠月露出为难的神情。

  「还是你依旧想留在这个没有愉快回忆的地方?」

  「也不是,只是这里还有我放不下的事物……」

  「那小子吗?」

  「才、才不是呢!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苍眠月很用力的解释着。

  「他要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很心痛的。」

  「……这本就跟他没任何关系,老师您不要随意将两件事牵连在一起,我留下来是因为放不下草原的这些好孩子,原本该是象原老师的责任,现在落在了我的身上。要走,也得再等上三、四十年,让它们的社会稳定下来,而且要走我也要带白银一起走。」

  「我明白了。既然你至少要再留三十年,那第二件事我就不得不提了。」

  「老师请说。」

  这时空还生正色说道:「眠月,你还很年轻,往后也还有无数的岁月要过,而季行云也是,他对你的态度相当认真。」

  苍眠月撅起嘴,道:「难道我就随便了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选择一位伴侣该多用点时间来考量,他还太年轻了,而你也是。希望你不是因为一时的寂寞,就轻易地接受一个人。」

  「我知道,而且我一点也不寂寞,这里有许多好孩子陪着,怎么会寂寞?」

  空还生轻叹了一声,道:「你的眼神不是这么告诉我的,更何况寂寞并不是有许多朋友陪伴就能解除。在园里,你就像头孤独的狼,在这里,你却又是名孤独的人,你父亲与母亲造就的情况我能了解,但是你也不能因为寂寞就把心向一名不甚熟识的人开放,被爱的感觉是很甜蜜,只是你若只拿他填补你心中的空洞,那季行云岂非太过无辜?」

  苍眠月神色凝重,面容沉重地说:「够了,空老师,够了,你说的我明白。」

  看着这名满心是伤的女孩,空还生又叹了口气道:「年轻人是有犯错的权利,但有些错误会让你后悔一辈子,尤其是牵连到另一颗心的时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苍眠月神情哀伤的应道:「……我知道……这我都知道……」

  空还生温柔地看着她,仿佛用神情在鼓励着她,然后也像表演特技一般,端了九道菜走出厨房。

  「有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这鲜活的例子,我还能不明白吗……」最后苍眠月的声音在这厨房中低声回绕着……

  东方肚白微露,又是崭新的一天。

  预备士后羽由休养顺气中醒来,虽然休养顺气不比入定,无法快速恢复消耗的内息,不过在兼具休息与沉淀心绪的效果下,对内息含量不算非常丰厚的预备士而言,一个晚上的休养也足以恢复近半的功力。

  后羽起得大早,一个人悄悄地走到营地之外。

  前一夜她已经思量了良久,经过再三的挣扎她终于做了决定。

  通过守夜的队友,来到营地不远的地方。

  她停在静坐在草地的人影后方。

  「您早啊,季队长……」

  相距三影声如蚊,但是她知道前方那位一定能听清楚自己的话语。

  道了声好,后羽又踌躇了起来。她脸上泛起了桃花,双手把玩着衣角,平日精明干练的形象完全消失,羞涩的样子像名少女。

  「……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这时一阵风吹来,地上的人影好似点了点头。

  「我……我没有特别的期盼,也不想造成您的困扰,只想对您表示我的心情……」

  后羽小心翼翼地用字遣词,虽然前夜已经做过数次沙盘推演,但面临实况之际,脑袋又变得不灵光了。

  「季队长,我是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的人,明明拥有过人的实力,却不曾夸示这份力量,没有权力心,也不会用自身的职位压迫人,感觉上您就像名纯真的孩子,探索世上的一切。

  「您可以对一名低下的马夫请教驯马养马的方法,津津有味地与厨师讨论晚餐的料理,不论做什么事,好像都乐在其中,更难得的是您的力量,您展现出来的力量真是叫人拜服……

  「也许您会认为我在拍马屁吧……绝对不是,我是真心地敬爱着您!不、也不光是敬爱,您给我的感觉是相当的温暖,虽然您不会刻意展现力量,却比任何人都可靠,在您的怀中,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安全感……」

  后羽说着说着头低了下来,也没注意到季行云到底有没有听见她的倾诉。

  秋风吹着扬起了满天的枯草……

  后羽猛然抬头,轻声喊道:「我喜欢你!」

  秋风吹着,清晨的凉风无法吹熄女孩炙热的心情。

  寂静,前方的人影依旧静静坐着,没有回应,没有动作。

  真是叫人难受的等待。

  没有回应的等待……

  后羽再度抬起头来,坚定的说:「您不用回答了……我一定让您好生为难……我能明白的。不论如何,我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说完,后羽掉头马上跑开。

  当她走远,三道人影由前方不远的草地上爬起。

  身为使团的总负责人,穹紫环意味不明的说:「真好,我们回来的还真是时候,真是值得令人品味的一幕啊!你怎么说?人气扶摇直上的季队长?」

  季行云尴尬的说:「这……我对她真的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倒是担心她会跑到这个假人旁边,要让她发现这只是个假人那可糟了。」

  「嘿,这样最好,三心两意的男人可是会遭天谴的,就算老天爷眼睛没看清楚,也会有人代为执行人诛。」

  「……我会小心避免的,但在我心中就只有眠月一人而已。」季行云真诚的说着。

  穹紫环却是嗤之以鼻的说:「呿,谁管你这个了。」

  「咦?」

  「眠月姊姊也好,那个后羽也好,谁都不重要,又没人能管你要与谁在一起,就算你同时喜欢一堆人也无所谓,过程中只要不逾矩,最爱一次也只能有一个,其他的我才不会管你呢,这是身为使团大使对团员的要求。」

  「这样啊?」季行云眨眨眼,似乎有点不能接受穹紫环的看法。

  接着她又说道:「不过呢……那是使团大使对团员的要求,我可不准你让眠月姊姊伤心!」

  季行云信誓旦旦的说:「不可能的!我不会的!」

  在一旁空还生却道:「年轻人,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定,现在别把话先说满了。」

  「不,不会的!」季行云直接否决了空还生的看法。

  「紫环,你也别替眠月那孩子下定论,也许最后她让这小伙子伤心。」

  穹紫环这回倒是不负责任的说:「喔,那倒无所谓。」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做准备,小心点可别让人发现使团的掌符漏夜出游。」

  「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

  收起了假人,季行云看着绿海的另一端。心还留在那远方的地穴居。

  这时一只有力手掌放到他的肩上,空还生的话也流入他的耳中。

  「小朋友,世界还很宽广,等你看够了,再回来吧!现在,一切都还太早……」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4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四章 小贼当道

 

  巴尔斯城原本是客客苏略偏西部的城市,只是在两年多前的一场浩劫中客客苏痛失该城以东的领土,让这座城成为客客苏边临西境的城市,虽然距离国界还有数十里的距离,然而在绿海之狼强定的边界与巴尔斯城之间,连称得上小村落的地方都没有,因此说它是濒临国界的城市倒也不为过。

  季行云、王道觉与后羽三人现在就在这座城中逛着。

  其实使团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到达城下,进到城中的却只有他们三人,至于整个使团则被挡在城外。

  事情说来也是可笑,城防的官兵们原本要对使团收取高额的入城关税,也许是看这八辆魁马拉的大车认为他们是前来发财的商人,这守城门的官兵便想借机赚笔外快,当执符·康庄出来说明来意,并示出与客客苏往来的公文后,那名守门官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

  当守门官吃力地阅读公文时,执勤的城兵还对使团指指点点,一面讨论着怎么享用即将拿到手的横财。

  当守门官看完公文脸色丕变,紧张而惶恐的表示他无法确认使团的身分,同时若真为法天大使驾到,非得请该城的执政官前来迎接,于是那名武官也没做交代,就自己跑回城内,要向执政官面报这个重大事件。

  唯一能有权力放人的守门官跑掉了,失去交涉对象的使团只好无奈地等待。其实要进城不难,他们要直接走入城中,这小小的几名守门小兵哪里拦得住,只是他们是身为法天外交使团,是来进行友好的外交活动,可不是来宣战攻城的。

  一个小时后,那名守门官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带来令人无力的回复。

  「一时之间寻不着执政官,请你们稍安勿躁,再稍待一下,执政官马上就会过来处理此事!」

  ……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半小时过来,那位传说中的执政官还没有半点出现的迹象。

  使团的众人一致对客客苏这惊人的办事效率,感到极度荒唐,也对该国产生强烈的不信任感。

  他们决定先派人入城寻找落脚处,万一那名执政官根本没注意到这两个月前就安排好的行程,未能帮他们准备好行馆,可以安置八辆大车与五十余人的地方,可不是说要就马上有的……

  如果法天的使团在一座颇具规模的城市中露宿街头,这是多么丢脸而可笑的事情。

  他们该不该自力救济先做好准备?两名武风士与康庄都一致做出悲观的预言,于是要派出先遣人员潜入城中,为他们的落脚处打算。

  季行云对这个国家的好奇心早按捺不住,自然表示愿意带人先行入城,然后能用客客苏话与人流畅地沟通又是闲职的人,就只有王道觉。

  后羽看到季行云要先入城,也突然表示略通客客苏语,于是这三人组就翻墙而过进到城内。

  进到城内,原意要分头寻找大型的旅馆,结果这个时候后羽才尴尬的表示,她对客客苏语只有最基本的认识,只有一个人恐怕难与人沟通。

  「这样啊……没关系,那我们就分为两组好了。」季行云不以为意的应着。

  三个人,自然是季行云或王道觉其中一人与后羽搭配,后羽当然是想与季行云同行,可惜季行云的裁示却让她失望了。

  「后羽,王道觉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他的手还完全不能动,让他独自一人在这异国城市中行动我也无法安心。」

  后羽想了一下便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一同行动好了,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

  「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先进来的目的可是快点找到可供使团驻留之所,还是分两组才有效率。」

  「没错,也不知城门何时会放行,我们也不能浪费时间。后羽,咱们就往东南找好了。」

  「好吧……」无可奈何,后羽只得乖乖地权充王道觉的保镳。

  变成一个人独行的季行云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他不是讨厌群体行动,也非厌恶使团的任何一位预备士,只是要「观光」这座初见的城市,待在身边的人若不是对这城市有相当了解,可以介绍、解答,那倒不如自己一人随性参访而来得有趣。

  在巴尔斯城逛了几步,季行云高昂的好奇心,就渐渐被一种难喻的苦闷给取代了。

  这个城市还真的是死气沉沉。

  街道相当脏乱,它的脏乱与法天南城商街偶呈的脏乱,是完全不同的。

  南城外城是因为繁华与忙碌,在积极的商业活动下不得已才变乱,而脏也是一时不及清理才偶尔出现,不论如何,南城乱得很有秩序,脏得很有活力。

  这里则不然,街道上坐着许多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女,与垃圾为邻,他们眼中没有光彩,似乎与希望绝缘,这些人明明就是好手好脚的,然而一个个却都衣衫褴褛,或坐或站三五成群,就这么白白浪费生命。

  其中还有不少是老人、中年、小孩数人聚在一起,在秋天略冷的风中大人抱着幼儿,紧依着破旧的毛毯,这该是一家人吧?却是举家流落街头的一家。

  营业的商店不多,消费的人更是稀少。可是待在大街小巷的人却是不少,也有在路上汲汲营营的人,他们的穿著就较为体面,不过这些人不曾停下关心过路旁的流民,有的只是避之唯恐不及与厌恶的眼神。

  这个城市似乎相当悲情与凄凉。

  季行云越逛心情越是不好,这与书本中介绍的巴尔斯落差实在太大了!这里哪像是汇集客客苏农牧产品的商城?往来这赶集的牧人呢?收买由绿海猎捕来的毛皮、兽角与肉品的商人跑哪去了?

  季行云先是一阵疑惑与不解后,才想起绿海生态的改变。

  失去巴尔斯以东的领地,对客客苏造成的冲击可真是不小。

  事隔两年有余,这座城非但没能重新站起反而更加落魄,街头的游民应该就是狼吻下残存的难民,过了两年,他们还是不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只有流落街头,过着日复一日、毫无生气、不知明日为何的生活……

  「真是悲惨……」季行云在心中甚是同情,不过也止于心中的同情,毕竟他只是个旅人、过客,无法改变什么。

  这些难民需要的是重建家园,他们所求的安身立命的居所,他们企望的是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工作,这些都不是季行云能够提供的。

  今天他可以将口袋中的几分钱,施舍给其中的几位可怜人,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救得了一两个,但还有满街的千百个……

  更何况季行云认为是他们不思改变,不知追求未来,才会一直停顿于此,给他们物质上的帮助根本无济于事,他也不想浪费金钱在这些眼中没有光彩的人身上,只会等待,乞求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的人,是不值帮助的。

  又走过两条街,来到一处较有活力的地方,这里商店林立,也有不少活络的交易。

  只是这里人人带着凶悍的神情,每个店几乎都雇用了彪型大汉顾门。外表和善体型中等的季行云来到这,还真像是误闯黑森林的小白兔,被一群猛兽们虎视眈眈地窥视着。

  被打主意的人反而没有相对的自觉,季行云倒是心头一喜。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黑街吗?在治安良好的南城无缘见识,今天可有得开眼了。」被当成肥羊猎物的人很快地告别之前的悲情,而沾沾自喜着。

  也许是季行云的幸运,或着该说那些想打他主意的不良分子的福气,在有心人尚未下手之前,街道前方发生了一起纠纷。

  「混蛋,把东西给我还来!你这恶贼!」

  大声叫喊的人声音还颇为稚嫩,似乎是位少年。

  「哼、哼,想讨打吗?你这小子,大爷肯收你的东西是你这小子的福气,别不知好歹了。」

  「可恶,只会欺负小个头的人吗?没种的东西,有胆咱们来打一场,别靠着人多,赢的人就把东西带走如何?」

  季行云走过一看,是四位大汉围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些大汉虽然满脸横肉,但瘦小的少年却也气焰不弱……只是,双方都没什么功夫底子。那少年,可真是虎头上捋须,这么叫嚣被恐怕只有被痛打一顿的下场。

  「哈哈,皮痒想讨打吗?好,老子就成全你。」

  一名大汉就这么把拳头招呼到那名少年身上。

  打起来了!四周围观的民众没有对这以大欺小的行为表示不满,却在一旁叫嚣加油打气,将这场街头武行当成娱乐似的。

  少年虽然身手矫健,但那大汉也是擅长打架的街头混混,没一会少年就挨了几拳。可他倒有骨气,就是不肯放弃,那无力的拳头却只能换来对手的嘲讽。

  大汉一个虚招,引那少年向左回避,却不知正将自己送入大汉的右拳猛击。

  拳头迎面!他闭目咬牙要忍受这一击的痛楚……

  没有拳力迎面的疼痛,耳边却传来围观民众的惊呼。

  他眼一睁,看见那大汉跪在地上满脸惊慌与痛苦,大汉的拳头落季行云掌上,掌包拳,大汉的手骨被季行云握得滋滋作响,好像要被人捏碎似的。

  「你、你、你别充好汉……我、啊、我们不会轻饶你的……啊……呵……我的手、快放开……」那名地痞一面喊疼,一面说着没有说服力的狠话,听得季行云连连摇头,大是叹息。

  这个世界走到哪里都会有不长眼的小混混。

  几名壮汉群起而上,季行云一手抓着地痞,另一手挡、推、格、打,出手飞快,想要围攻的大汉全都被打得哇哇大叫。

  季行云却站在原地没移过一步,轻轻松松打得几名壮汉不敢接近。

  这几名只懂粗浅拳脚功夫的壮汉根本看不清季行云的手法,只觉得那个年轻人的手随便挥动,就已经中招。看他长得也不高大,力气倒是大得惊人,轻轻几拳就让他们骨头都快散了。

  「喂!你哪来的浑人?我警告你,快放了我兄弟,不然等会要你好看!」

  明明就是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态度却还这么嚣张,季行云心中倒是暗暗佩服起这个国家的人。

  那几拳虽然实质的伤害不大,却是故意落在最能刺激他们痛感神经的地方。季行云原以为他们会痛得张牙咧嘴满地哀嚎,但是这几个没练过内功的人倒很能忍痛,还站得直挺……虽然有不少抓痛的小动作,但已经非常不简单,只是这种死要面子的强势态度真的是他们的民族性,还是正巧遇上了这么多特例?

  「打啦!」

  「给他们好看!」

  「加油,快上!」

  这时耳边又传来围观民众的鼓噪。

  季行云对客客苏语还不是很熟悉,杂乱的声音听得更是模糊,只是他们好像在为生事的人加油打气,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看这情形季行云更是迷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手帮忙这少年是对是错?想到白任的教训──强龙不压地头蛇,再加上不想太出风头,便松开手掌放了那名地痞。

  「啊……我的手……」

  「没事吧?」

  「还不帮我报仇!」

  「这……」

  面对同伴气愤的要求,几名大汉都是脸色难看,他们合力却连人家的一只手也敌不过,更何况对方现在手上没抓人,更能发挥实力了。

  这些人态度虽然强势,可也不是傻子,不动手,面子又放不下,动手,又知道只是在讨皮痛。

  两难之际,季行云说话了。

  「各位很抱歉,是我不对!就请你们高高抬起贵手,放了我与这个孩子一马吧……」说着略为生硬的客客苏话,季行云对他们释出了善意。

  「哼、哼,知道就好,这次就饶了你们!下次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哼、嘿……」这些人可还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口中说着逞凶斗狠的话,却跑得比风还快。

  「那几拳果然还是有用……」

  季行云露出拿他们没办法的笑容,却马上又换上了苦瓜脸。

  管了这件事,可成了众矢之的。他苦恼着,接下来要怎么「消失」才好?身为法天使团的一员,在这种地方生事总是有损法天的名声,虽然他不太介意自己怎么被看待,只是领了法天的薪水,总得尽到相对的义务才行,虽然不见得要做出多少贡献,至少不能给付钱的雇主添麻烦……

  尤其是临行之前,蓝千才耳提面命地再三叮咛,千万不能生事、要低调行事,万万不得让人发现法天使团竟然有「偷渡」的行为。

  围观的人这么多,想不被注意好像满难的,之时,这些围观的群众竟然自动离开了。

  这些人甚至还不客气地发出抱怨。

  「真无聊,竟然这样就结束了……」

  「真是的一点也不刺激,太没意思。」

  「就是说,我以为可以看到精采的画面。想不到那个年轻人那么没种,居然会低声下气向人求饶!」

  「呿,害我白白浪费时间,走,咱们喝酒去。」

  季行云眨了眨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幸运,也怀疑自己的客客苏语是不是学得有问题……

  要是在南城,这种英雄事迹早就被民众奉为英雄,法天尚武,更尚武德,行侠仗义维护公理助弱扶倾的行径,总是能得到掌声与关切,这里似乎不太一样……

  感觉上也是很尚武,不过注重的好像只是打斗本身,这些人的反应让季行云觉得他好像是只斗鸡,那些围观的人只是纯粹想追求刺激与血腥的快感,至于谁是谁非根本就不是重点,只要打得够暴力,满足了血腥的要求,提供刺激的感官享受就够了。

  这真是不好的感觉。

  不过这也让季行云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做出这种过于醒目的行为,会被大众纠缠。

  回头看看这位被他救的少年。

  「你没事……」

  季行云说了一半想到自己用的是法天的语言,还没换成客客苏的语法时,那少年却先生气地指责起季行云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竟然打断我的好事!这下倒好,人给跑了,你要怎么赔我?!」

  「赔你?」

  虽然不求答谢,甚至想就此抽身不管事的季行云,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人责骂,这种与预期相差太大的落差,害季行云再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把客客苏语学对。

  「……你要我赔偿你?」季行云再度用他那生涩的客客苏语确认对方的话。

  「废话,因为你的出现造成我严重的损失,当然要把我的损失赔给我!」这名少年理直气壮的叫嚣着。

  「……果然没有听错,虽然客客苏语与通用语(法天语)相差较大,不过也不至于会错意到这么离谱,只是他是基于什么理由要我赔偿他呢?」

  被无理地对待,季行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相当有趣,原本打算寒暄两句就抽身离开,但少年这种奇怪的态度引发了他的好奇兴趣,让他决定由这名少年身上,来了解客客苏人的习惯与文化。

  「小朋友,请问一下,我是怎么造成你的损失的?」

  「你是笨蛋吗?这也不懂!好,老子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因为你的多事,害我没办法将被抢走的东西拿回来,这不都是你害的!还有,我才不是什么小朋友,老子可是有名有姓的迪普·尔则顿大爷,叫我小朋友?你胆子很大,竟敢藐视我!」

  季行云用质疑的目光地看着这位迪普·尔则顿「大爷」,让他再打下去就能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吗?

  怎么看也不可能,倒是要多准备一大笔医疗费的可能性很高。

  见季行云没答话,迪普又生气的骂道:「你不会没钱想赖帐吧?」

  面对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叫嚣,季行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不过这也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他的态度虽然不好,却也不会叫人讨厌,季行云只觉得相当有趣。

  「不会,我怎么会没钱,更不可能想赖帐,只是我不觉得你能由那些人的手中取回失去的东西,所以我的多事也没造成你额外的损失,因此我不觉得自己有赔偿任何损失的义务。」

  说了几句话后,季行云已经渐渐习惯客客苏的发音与语法,说起话来变得顺畅许多,不过还是让人一眼就看穿他并非客客苏人。

  「喂!你这外地人未免太过分了,你怎么确定我没办法!你这是在侮辱我!」

  季行云笑道:「也对,是我的疏忽,你倒是说说,你损失了多少?我赔你一半就是,毕竟让东西被抢,你也有责任。」说着季行云就掏出了钱包,打算帮助这位迪普·尔则顿大爷。

  「哼!不用了,我才不屑你的施舍呢!」

  当季行云钱包半开,露出黄澄澄的金印时,这名少年又变得有骨气,不要季行云的赔偿了。

  「好吧,倒是你被打了好几下,没事吧?」

  收起了钱包,季行云更觉得这位少年相当有趣,便关心起他的身体状况,岂知他一点也不领情,还气得一把抓住季行云的衣领,用最凶狠的语气说:「你又看不起我了!警告你,老子可是看在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才不跟你计较。不然早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啊……那还真抱歉……」

  「哼,算了,懒得跟你这种下人一般见识。」

  「……那还真感谢你的宽宏大量……」

  迪普完全不觉得季行云的话中含有讽刺的意味,也似乎是满意季行云友善低下的态度,才以胜利者的姿态转身离开。一面走他还一面嚷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不但东西被抢了,还碰上一个呆头鹅,今天的运气真的是背得可以了!」

  他走了几步后,季行云又喊住了他。

  「请留步……」

  「又怎么了,你这外地佬?!」

  「我已经知道你打算怎么把被抢的东西拿回去了,可是抢你东西的人又不是我,不能拿我的钱包充数吧?」

  「啊!糟了,放水了!」

  东窗事发!迪普经验老道地马上把钱包打开,往天上一撒,造就了一阵金雨,同时拔腿快跑!

  「呼、呼、呼……」

  迪普用力喘气,在一连的逃窜之后,他来到一处臭气熏天的小弄中,这个地方是某家餐厅的后门,厨余与馊水在地上横行,形成了惊人的气味。

  不过即便是如此,在这个地方还是有几名满是污垢,穿着破布的人待在这里。

  当然这些虚弱的难民不会对迪普造成威胁。

  他们只是在这里等待,只要留在这儿,就能每天饱食餐厅丢弃的残渣,也许那是人吃剩的垃圾,也许那只是拿来喂猪的馊水,可是对这些无力求生的难民而言,却是赖以为生的珍宝。

  迪普常常跑到这个地方检视他的战利品,一方面是这里的人不会对他有不好的意图──也没那能力,一方面他也警惕着,以流落到这种地步的难民为戒,期勉自己努力向上,避免落到像这样生不生死不死的下场。

  虽然他努力向上的方向有点错误,至少……是够努力,够机灵了。

  「嘿,真看不出来那个呆头鹅还满有两下的,竟然这么快就发现钱包被我拿走了,算了,总算还有点收获……」

  迪普得意地自言自语,看着留在手上的五枚金印又道:「不过这是哪一国的金币啊?」

  「那是法天联邦最高面额的货币,叫作金印。」

  「喔!谢谢……」

  哪来的好心人回答问题?这个不纯正的外国腔调……迪普心一寒,慢慢地转头一瞧,马上叫了出来。

  「啊!啊!你怎么追来的!」

  一声惊叫之后,迪普脚一踢,溅起了令人作恶的腐臭馊水,马上又要逃跑。

  「碰!」急忙之中,却撞上人,让他跌得四脚朝天。

  「他妈的鸟蛋,痛死人了!」

  「来,你没事吧?」季行云伸手将他扶起。

  迪普这才看清楚季行云的样子,他衣装整齐干净,非但没被溅得一身,连汗都没多流一滴,这才知道今天是遇上的是高手。

  「哼,还你就是!」

  将扒来的钱交还季行云后,迪普表现出视死如归的模样,坐在骯脏的地上,随即大声的宣告:「既然落到你手上了,除了送官外随你处置!」

  迪普虽然看似豪气万千,季行云细心观察却也知道他应该是怕得要死,心脏跳得飞快,汗滴也由额头流下,声音更是异常的高亢,这都显示他只是在硬充好汉。

  「随我处置吗?真是伤脑筋啊……」

  听不懂法天语的迪普,还以为季行云在打什么残酷的主意,于是又紧张的叫道:「你尽管来吧!要你真的没有良心,就把我打得半死也无所谓!只是可怜我的年幼的小弟与小妹,没有我可以为他们张罗三餐,年纪幼小的他们一定会饿死……还有我那重病的母亲,也会因而没人照顾而亡故,就算她就此病死我也不会怪你的……只是可怜我的小弟妹们,已经没了爹,还快要没有娘亲的关爱……」

  说着说着迪普还真的哭了起来,伤心至极呜呜咽咽,闻者无不动容。

  一开始季行云还认为这少年是在撒谎,但到后来却觉得鼻子酸酸的,差点没陪他掉起眼泪,可又觉得不对劲,便急忙地运起伏逆清心诀,好让自己保持理智与清醒的头脑。

  「你起来吧……」

  季行云把金印放回钱包中,打开钱包后,却停了下,因为他看到这客客苏的少年一对眼珠子又紧盯着他的财物,好像极舍不得的样子。

  季行云想了想,没把钱收回,就把手向前一送道:「这五枚金印还是给你吧……」

  「我、我才不接受你的施舍呢!」

  迪普强硬的说着,头也故意偏向一边,但是眼球却又努力地飘向握着五枚金印的手。

  季行云笑道:「这不是施舍,是你应得的,那本来不就是由你手上交过来的吗?虽然你扒走了我的钱包,但钱包我已经拿回来了,也没证据可以证明这五枚金印就是取自我的钱包,就算是,能由我身上拿走钱包的手法也值五枚金印。」

  「哼……」迪普,慢慢地把头转回来,看到季行云衣容华贵、气宇轩昂的样子,就马上把头撇回去。

  「你真的不要吗?好吧,虽然我不能确定这真的是我的钱,既然你坚持要『给』我的话,那我就收下了……」

  「谁说我不要了!」

  迪普见季行云即将改变主意,马上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金印,欢喜地看着亮澄澄的金币。

  「对了你……」

  想到刚才那场打架中这位少年受了好几拳,正要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迪普就先抢道:「钱已经在交到我手上了,你可不能反悔!」

  「不,我怎么可能会反悔,我只是看你被那大汉打了几拳,不知有无受伤?想帮你看看罢了。」

  「不用了,不过是软弱的拳头,哪会有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一样的拳劲打到不同的地方,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效果,如果正好伤了筋骨那可不妙。」

  「……先说好,这可是你多事,别想我会付你任何诊疗费用。」

  「当然,就当我多事好了。」

  迪普警戒性地看着季行云,不太甘愿地让他检视。季行云只用一指按了他的右脉,真气轻松探入……

  没练过内功的迪普的身体状况一览无遗,探清楚少年的筋脉腑脏,季行云脸色随之一暗。想不到这少年竟然有多处老旧的内伤,筋脉多有损伤,较明显的也有不少淤青与轻微性骨折。

  这么看来,他必定时常挨打,虽然靠着年少硬顶下来,却让伤害化为陈疾,这少年看来不过十六、七岁,却已经吃过不少苦头。

  「喂,你不会是个医门郎中吧?等会你是不是要说我全身是伤,满肚子痛疼,老子才不信这一套。看够了吧?老子忙得很可要走了!」

  「不,等一下,虽然你没什么重伤,却也有点小伤……」

  迪普不信任地看着季行云,只认为季行云想诓骗他,另外也怕他会反悔付出那五枚金印,便道:「既然没事,只有小伤,那就不用管了。没事,我可要走了。」

  「不,等会!虽然是小伤,可也不能忽视,就让我帮你调理一下。」

  「不用了!」

  「没关系的,只消几分钟。」

  「不必你多事,小伤睡一觉起来明天就会好了。」

  季行云越是为他好,想帮他,迪普就越认为其中必有鬼,心中暗道:「装成仁医仁术的样子,想引我上当?门都没有!想诓老子你还早十年呢!」

  「我绝对不会收钱的,免费帮你!」

  「不稀罕!」

  季行云深为同情他的状况,不放心他就这么放任健康不停地被陈疾侵蚀,但又不能强迫性地进行医疗,情急之下便道:「你要不接受我的治疗,就把钱还我!」

  「……喂,你没搞错吧!」

  「啊!呃……没……错,就是这样!」

  「哼!要我给钱,门都没有!」

  「那就乖乖地让我治疗!」

  「不干!」

  「那还钱!」

  「不还!」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争执了一会。对方这么坚决,季行云也拿他没办法便露出同情的神色,叹道:「唉……好吧……」

  态度的转变,却让迪普心生恐惧,季行云的厉害之处可是历历在目,听他的口气好像因谈判破裂要采用可怕的手段了,心中一忧,于是改口道:「好吧,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嗯,你绝不会后悔的!」

  「哼,我做事一向没后悔过。」

  迪普这众多暗伤与陈疾,也非一时之间就能治愈,季行云便化气为针,连扎他几处穴位引发他身体的自疗机能,同时真气灌入助他修补受损的筋脉。

  巧手连施,不消五分钟就已完功,就待留在体内的气针与真气持续发挥效用。

  季行云满意地说:「好了。」

  迪普只觉得身上多处轻微的刺痛与酥麻,就听到季行云宣布已经完功,让他非常怀疑地说道:「这么快?就这样?」

  「也不是完全好了,如果可以的话,这几天内最好持续接受我的治疗。」

  「……这样吧,后天下午就在我们初遇的那条街。我顺便把钱还你。」

  「钱就不用了。」

  「哼!」迪普冷哼一声,心中骂道:「明明就是个医棍,我也没真的要赴约还钱,只是说给你安心罢了。」

  怀着鬼胎,迪普用夸张的态度说:「你当我是什么人!等我把东西要回来,这点钱我才不稀罕。要我白白受你帮助,欠你恩情?门都没有!」

  「……好吧,随便你。」

  「那我走了。」

  「嗯,请小心。」季行云看着这名少年离开,还觉得他真是位有个性又有趣的人。

  「拜拜,你这人还真好。」迪普大方地走了。口中的话在心里又加了几个字变成:「你这人还真好骗……」

  使团进入巴尔斯城后,没有出现原先担心的状况,在该城执政官的安排下,所有人都住进了宽广而奢华的行馆中。

  这间行馆像是早就准备妥善,不论是房间还是仆役都已经待命,使团的人员一住进去就受到良好的款待。

  是夜,在落脚的行馆中举行了小小的餐会,有乐团助兴也有歌舞表演,执政官热情地款待使团的人员,而外交使团的亲善大使,及使团中的重要人物,则被邀约参加更正式的欢迎之宴。

  欢迎使团来访的宴会,是在执政官的私人宅邸举办,邀请来的人除了该城的政要外就是些富有的商人。

  使团这边的参与者则是穹紫环、康庄、蓝千与仙缘两位武风士及季行云五人,至于空还生,季行云认为他应该也有到场……不过却没见到人。

  在这里,巴尔斯城执政官的宅邸中,处处可见珠光宝气,靡靡的乐声绕耳不绝,而参会之人也是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竭尽夸耀富贵之能事,餐点亦是选用上等珍奇的食材,难得一见的海鲨翅、蜜参子、金蛇菇……种种千金难买的珍品尽列餐桌,虽是如此,季行云却难大动食指,因为这些一流的食材并未配上相对的厨艺。

  海鲨翅竟然做成生鱼片!

  营养价值高能衬托食物美味,本身却无任何气味的海鲨翅,竟然拿来做生鱼片!嚼蜡可能还更有味道……

  蜜参子本身则是甜性的食材,具有养生奇效,可是这儿的厨师却拿它与排骨一起熬汤,做出甜不甜咸不咸的怪汤出来……

  极不搭配的料理竟然还受到诸众的大力称赞。

  「这……喔、太棒了!这生鱼翅,真是人间极品,世上的美味好像在我口中散开……」

  「哈哈哈……这道汤真是我这辈子喝过最香纯浓郁的极品,蜜参的美味一瞬间融入体内,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啊!」

  当季行云听到这些话时,他开始认真地思考,是不是地域不同,人的味觉就会有极端的差异?

  不然那些难以入口的东西,怎能让客客苏人吃得津津有味,赞赏不绝?

  人的口味本就因人而异,也许这里的人口感真的较为特殊,但是眼中所见的奢华浪费才真叫季行云难以适应。

  尤其是才看到街头有一大堆没有安身立命之所的流民,处处可见饥瘦残弱衣不蔽体的难民,再看到这里的金迷纸醉,好像街头所见只是梦幻虚影。

  虽是受到极力的款待,季行云却是高兴不起来。

  使团的其他人可就没这种困扰了。

  蓝千被许多贵妇给包围着,他强健得体的仪态与不俗的容貌迷倒了不少女仕,仙缘也被众多男子所巴结着,两名身着武议团制服的武风士,都被缠得难以分身。

  穹紫环更是享有执政官──安杰·查顿全程陪伴。

  至于使团的辅官则在会场内四处穿梭,与政要们谈笑风声,与权贵们欢笑交流。

  其他人似乎都乐在其中的样子,季行云却难以适应这些空洞的谈话、虚假的笑容、还有刻意展现的富贵,他只觉得这里有一堆俗气的暴发户……

  没有好脸色、说话又不投机,季行云成了使团中唯一没被客客苏权贵包围的人,看起来好像是被孤立了,季行云反倒乐得轻松,这正好省得听那些有钱人谈论他们怎么花钱、如何享受等等无聊又庸俗的事情。

  就在季行云无聊地在心中挑选,要用哪些较为平常的食材煮出口感正常的菜色时,原本散在一旁的权贵们却分开了,就像摩西高举权杖将海水分开一般,伴着穹紫环的执政官的接近,也让人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很明显地,他们是过来找季行云的。

  这名巴尔斯城的最高权力者,执政官安杰·查顿是位中年男子,身上穿的自然是华贵的衣服,只是过度的华饰让季行云觉得倒像名小丑,一眼看去就显出十分精明的模样,只是那种精明并非一位行政首长该有的样子,倒像是投机取巧的商人。

  而穹紫环脸上虽然堆着笑脸,可是由真气的波动来看,却是隐含杀机,季行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话又说回来,那名古灵精怪的女孩也是季行云从来就搞不懂的人物。

  「呀啊,我们的季武议怎么遭到冷落了?这全怪我未能尽到地主之谊。」

  安杰·查顿用怪怪的客客苏腔以法天话发出热情友好的声音,只是听在季行云的耳中却没有多少诚意的成分存在。

  「没这回事,我在这儿相当愉快。」渐渐社会化的季行云也知道该说些场面话,还不至于天真到老实说出心底的话。

  「我们巴尔斯的名菜你还喜欢吧?」

  「……都还不错。」嘴上礼貌性的回答,心中却是暗道:「除了你们特别赞扬的那几项。」

  「哈、哈、哈,那就好,能得到远来之客的喜爱,可就不负我苦心张罗今日这些盘中珍品。」

  安杰·查顿得意地笑着,完全不知道在季行云心中,他引起为傲的珍贵名菜,正是季行云评价最低的劣质料理。

  「那么,您对我这巴尔斯城不知有何印象呢?」

  要问使团在场的其他人,可还真难说出一个具体的印象,除非招待他们的行馆与这座宅邸就能代表整个巴尔斯城。

  不幸地,他问到的人是季行云──正好才深入基层的季行云。

  季行云这回就老老实实地回答执政官的问题。他感触良多地说道:「这里真是叫我感到不可思议……」

  安杰·查顿得意地笑着,开朗地说:「哈、直说无妨。」

  「这里的浮华真叫我惊讶,因为在街头上满满都是吃不饱穿不暖、居无定所、身无立命之人,同样的一座城,不过是相隔一墙,就有如此巨大的差异,这种现象实在很不可思议啊。」

  季行云的老实话引得执政官脸色一沉,原本热闹的气氛也跟着冻结了。

  不过安杰·查顿可是交际场合上的老手,脸色转了转,又戴回那张笑得很假的面具。

  「呵……您说的甚是,我也很为那些来自百济的亡国难民头痛,虽然多次给予帮助,但是本城的福政却像磁铁一样,吸来更多的难民。」

  执政官给了一个解释,但是季行云却天真地点破他话中的破碇。

  「原来如此!可是我见到的不只是百济的人民,也有不少是穿着客客苏风格衣物的人啊。」

  「啊、这……你也知道我国失去本城以东的土地,所以也有不少流离失所的国民涌入本城。基于人道考量,本城自然也是尽力安置众人,只是能力毕竟有限,比起年前街上的难民可少了数十倍,在我的努力下,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开始展开新的生活,也为本城的繁荣带来新的发展。只是难民的人数实在太多,总有漏网之鱼,未能照顾到所有受苦的国民,我也常常为此自责失眠啊……」

  「可是……」

  执政官说的大话与季行云亲眼所见,大是不同,正想再提出质疑,康庄就插话进来。

  「查顿大人忧国助民的勤奋与辛劳,真是叫人敬佩,客客苏能有您这样的执政官真是好福气,巴尔斯城能有您的领导更是城民之福,大人治城的方针与态度更叫在下敬仰万分。还有您这一身礼服更是难得的作品,可不知道是由哪位巨匠所缝制?要有机会,小人在此停留之时,真想能得到如此精工巧制的礼服,那么在下可就不虚之行了。」

  康庄一来就把话题引开,季行云觉得奇怪,怎么由可怜难民的事一下子转到服装去了?脸上才露出有点不满的神情,耳边就传来康庄的传音叫骂。

  「季队长!你别多话,我们哪来的资格与立场干预他国的内政!」

  被骂了!季行云想了想也不无道理,于是乖乖闭嘴,只是觉得那些难民实在可怜……

  康庄刻意把话题引开,穹紫环却又故意提道:「查顿先生您这帮助难民重新站起,为巴尔斯城创造这惊人财富的良方,是否可以说来参考?也许我法天有一天也会面临这种困窘,能吸收查顿先生的经验可是难得的机会。」

  「这……」穹紫环的问题让安杰·查顿露出为难的神色。

  康庄见状马上又想办法把话岔开。

  「哎呀呀穹掌符,我们就不要为难查顿大人了,能够如此成功的治理城市虽有他的秘方,但是每个地方都有其特色与适性,查顿大人的方法拿到法天也不见得适用,更何况这处理难民潮的繁琐事务也非三言两语就能交代清楚,咱们初来此地,还有的是机会,不如改天再专程向查顿大人请教。」

  「没错,没错!紫环小姐您要有兴趣,后天,不、明天您再到执政府,就让我们私底下好好研究研究。」

  「好吧,到时再说吧……」

  隐隐约约中,季行云觉得穹紫环好像是故意在找那位执政官的麻烦,不过安杰·查顿与季行云谈得不合,也就拉着穹紫环离开,没机会深究其中的问题,季行云摇摇头不再理会穹紫环偶发的杀气,把精神放回餐桌上,如不理会那些名贵的菜色,今晚的餐点其实还算不错。

  深夜季行云一行人回到行馆,多数的预备士已经休寝,而参加晚宴的人们才要开始另一项工作,一场检讨与工作会报才要开始。

  「那位执政官似乎有问题……」执符康庄开启了话题。

  蓝千道:「是的,我已经去了解过了,这名执政官似乎要将整个使团软禁,当我们的人要踏出行馆时,他们就强要派人引路并充当翻译,说是怕我们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而遣人相随,实是变相的监视。」

  仙缘也道:「是的,在晚宴中参加的人,几乎都略通法天语,虽然法天语在南大陆被当成通用语在用,但就算是国际商城也不可能人人精通,感觉上出席晚宴的人,是经过特别挑选的。」

  康庄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那名执政官请我们暂留此地,要待巡查使来到之后再由巡查使带往客客苏的国都,据我所知,客客苏对外国大使并没有这种特别的待遇。

  「由我来解读有两种可能。一是客客苏的执政首席,特别重视我方的来访而特派巡查使前来接待。另一可能则是安杰·查顿暗藏密谋。只是以一位地方的执政官怎么敢对我法天的使团存有祸心?若加害于我,不异于对法天宣战,这严重性他怎会不知?」

  蓝千续道:「可是晚宴的成员真的很有问题。经我试探,那些看似高尚的妇人多是空有其表,她们的自我介绍与实质才识学养诸多不合,家中做绢布生意的,对高级丝绸竟然一无所知,买卖珠宝的也不会分辨宝石的好坏,虽然不是全部,但有问题的人真的不少。」

  康庄又问:「仙武风士,那你那边呢?」

  「差不多。感觉上有不少男士只是穿上光鲜的衣物在凑人数,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有何意义?」

  康庄疑惑地说:「在官员方面,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在政要上,参加的人就只有与安杰·查顿立场相同的政客,这点真的很奇怪,即使是他的私人宴会,基于最根本的礼貌,他也不可能完全屏除反对势力的人。」

  一直没有发言的季行云,听着他们谈话才知道,原来这些同事不只是参加晚宴而已,还从中探听获取诸多的讯息。

  当时看他们玩得悠哉欣喜如鱼在水的模样,原来有半成是装出来的,看起来是在宴会中享乐,其实是在搜集情报。

  「我想这里是不会有安杰·查顿的反对者。」季行云终于开口了。

  康庄讶然道:「季队长,你怎么能知晓此事?」

  「因为这就是客客苏的国情啊!除非这个国家的制度三十年内有重大的改变,否则巴尔斯城没有反对执政官的政客存在的空间。」

  「你别信口开河了!」仙缘对季行云除了武功的能力,不曾抱持任何期待,因此对季行云的发言感到相当的不快,甚至认为他只是随口胡诌。

  「仙武风士,您就听听季队长怎么说吧。」

  仙缘露出鄙视的神情,然后等着听季行云自圆其说。

  季行云像背书般地说道:「是这样的,客客苏的地方行政首长虽为名为执政官,其实就跟领主、王侯没两样,只是执政官有任期的限制。客客苏的执政官只需对中央的执政首席负责,而所谓的负责也不过是每年按该地的人口与发展程度呈缴一定额度的税款,只要能将钱送上去,就等于尽到执政官的责任,至于执政官在地方如何行事,几乎没人有权管制。在这种集行政、军权、司法一身独大的情况下,哪有反对者生存的空间?就算有反对者,也只能存活在暗处。」

  「怎么会有这样的制度?难道人民就完全没有申诉的管道,只能任其欺压?」蓝千又问。

  「有的,客客苏有所谓的巡查使存在,就是为了巡查各地执政官的作为。只是巡查使往往也是一丘之貉,而公正无私的巡查使,也常在地方巡查时被执政官暗杀,想要在别人的地盘上纠察罪证可也是玩命的事情,所以客客苏的人民往往只能祷告派下来的执政官会是名有良心的人。」

  「真的还假的!世上怎会有这种事情?这么不合理的制度?」仙缘半信半疑地问着。

  康庄道:「……看这情况,似乎真是如此,这名执政官还真的完全不理地方人民的死活,也不处理难民泛滥的严重问题,只是……季队长,您怎么会知晓这些事?」

  「不就是书上写的。」

  「书上写的?」

  「嗯,在社莱斯·康尔·快脚所著的《七国政治文化比较》一书中有对客客苏政治制度详尽的描述。虽然是五十多年前的著作,不过客客苏在这五十年来,似乎没有进行改革的样子。」

  「社莱斯·康尔·快脚?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康庄越是疑惑。

  身为法天联邦符司的一员,康庄是很认真的一位官员,对于介绍各国政经文化的书籍,他总是尽力地研读。只是法天与东方各国的来往,多局限于海事贸易的交流,甚少有深入的认识与探查,但如果有这么特殊的一本书,他怎么可能连听都没听过?

  季行云却理所当然的说:「那很正常啊,社莱斯的足迹又不曾越过绿海,这位东大陆内地学者的著作,自然未曾流入法天境内。」

  听了季行云的解释,蓝千与仙缘互望一眼,似乎在问:「既然未曾流入法天,那你又是怎么看到这本书的?」

  发现季行云竟是深藏不露的博学之士,康庄看待他的态度马上改变。

  「那么,不知季队长您在今晚的宴会场上有何发现与感想?」

  季行云想了一下,却是问道:「你们对晚上的菜色,尤其是生切海鲨翅、蜜参排骨汤跟焗烤金蛇菇的感觉如何?」

  「呃?这个……」康庄想到相当纳闷,怎么问起食品餐点这种末节小事了?

  「这很重要的,不问清楚,我就没办法肯定我的想法。」

  「别提那些恶心的东西了。」仙缘想到那几道菜就皱起了眉头。

  「我只能说第一次在正式的宴会上吃到这么可怕的东西。」蓝千也是不敢恭维。

  康庄也提出了他的见解:「嗯……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之前出使达客时在美食交流会上曾尝过海鲨翅,那道菜的厨师是客客苏大使派出的,跟今天吃到的东西真的大大不同。」

  「果然……我想那位执政官恐怕真的有问题……」

  「……」三人都惊讶地看着季行云,食物难吃就代表执政有问题?这是哪门子的推论?

  「没错!他确实是个大问题!」一直听着众人讨论的穹紫环,在这时做出了定论。

  众人见她表情虽是和善,却是冒着杀气,实在搞不懂到底在哪个环结出了问题?那位执政官犯了什么事让穹紫环对他如此反感?

  面对穹紫环不明的怒气,康庄谨慎地问道:「紫环小姐,您看出什么了吗?」

  穹紫环却道:「哼!没什么,先听听小云的看法再说。」

  「其实我所谓这位执政官有问题,对我们的影响倒也不大,除非他真的有意要加害我们,不过我想应该不至于此。」

  「这怎么说?」庄康问道。

  「嗯,这得由客客苏执政官产生的来源说起。

  「一般的客客苏执政官是因为在中央任职,推行各种事务有成、或领军打仗、或有功于国,在得到执政会议的认可后,以任命地方执政官做为奖励,而其任期依功勋也长短不一,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最长可达二十之久。在其任职其间,是由谁来实际管理地方,客客苏的执政会议并不会过问。事实上身为大将军或其他重要官职的人,根本也不可放下原有的职位去管理地方,因此常有派遣代理人的情况。」

  「嗯,也就是说执政官一职算是变相的酬庸。」

  「是的,一般而言,代理人都会是优秀的管理人员,毕竟要使地方繁荣,才会有丰裕的收入,但是执政官的产生还有一种情形,那就是原执政官因过世或其他原因无法理会地方的事务,而将一职交由亲族来管理,大多数的情况都是父死子继,而继承者往往自幼就过着丰裕的生活,常常不具备任何管理的能力,甚至把城民当成奴隶在看待。

  「对他们而言,想要继任执政官一职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也不会有长期经营的心态,往往在任职期间努力搜刮财物,极尽享受之能。我猜那位安杰·查顿就是没见过世面,单靠家族余荫才任职的执政官,他只是存在于巴尔斯的土霸王,客客苏的利益、城民的性命都比不上他个人的享乐与财富的累积来得重要。」

  「……你怎么判断他是那样的人?」蓝千提出了他的疑惑。

  「这个简单啊,要真的见过世面怎么可能做出那种离谱的料理?」

  「……是这样吗?」蓝千摇头笑着。

  季行云很有自信地回答:「当然不会错的!」

  「这么说,这位执政官的相当不可靠,甚至有可能会加害于我们?」康庄担心地说着。

  「还不至于如此吧?要是我们在他的管辖范围中出事,客客苏也不可能放过他,其中利害得失,他不可能会不清楚吧?」仙缘的态度与其说是乐观,不如说是对法天的威名有信心。

  「嗯……不过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康庄则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

  穹紫环在众人得到结论时,却又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发言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小云发现这位执政官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

  「这……若是就此地的城民而言,他也许已经达到十恶不赦的程度了吧?但是……我们似乎没有立场来惩戒他吧?」季行云的语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

  穹紫环却是一脸怒容的说:「哼、哼,是吗?我还想直接把他送入黄泉呢!」

  穹紫环的话让在场的其他人都瞪大眼互相观望,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大使小姐怎么会如此痛恨这位执政官。

  「这……却不知安杰·查顿所犯何事,竟需我们动手加以铲除?」身为使团副官的康庄代表开问了。

  「哼、哼、哼,你们都没发现他犯下的罪刑吗?」

  「这……」康庄熟练的外交才能常在这时显得毫无用武之地。

  「紫环小姐就请您明示吧?」蓝千道。

  被蓝千一问道,穹紫环的脸涨红了。

  仙缘见状急道:「请你别生气,只是我们真的都找不到能明正言顺将他处理掉的理由!」

  穹紫环反问:「私底下将他解决不行吗?」

  「这……我们是外交使团,可不是暗杀使团。」

  季行云也道:「在宴会上就你跟他走得最近,他有什么问题恐怕也只有你发现,所以……」

  「谁跟那个下流的人走得近了!」穹紫环突然大声叫骂出来。

  「呃?下流的人?」

  穹紫环嘟着嘴,气呼呼的说:「对啊!那个该死的狂徒竟然敢偷吃我豆腐!这还不是万死之罪吗?」

  「这……」

  「呃……」

  其他人在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回应她的怒气。

  穹紫环骂完,脸又红了起来,后又怒瞪了众人一眼,转头就走……

  过了好一会,康庄才缓缓地说道:「虽然是联邦议长的义女,但到底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女孩啊……」

  蓝千也道:「嗯……这可真是令人头痛的问题,他是过分了点,但总不能因为轻浮的行为就要人家的命吧?」

  仙缘却感叹的说:「不,那真的是令人发指的恶行……」

  「那么……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呢?」季行云提出了问题。

  「……」

  「……」

  沉默,没有答案。

  「……我们来讨论明天该分配给预备士们做的事吧。」康庄把话题移开。

  「……好的,时间不早了,再拖下去就要天亮了。」蓝千附议。

  然后季行云提的问题就被抛开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35楼 发表于: 2007-09-17
第五章 忘恩负义

 

  巴尔斯城的组成分子在两年前的狼祸之后,就越形复杂,不同族群之间的冲突,更是益加激烈。

  客客苏原本的社会结构就甚不公平。身在执政阶级的成员往往能够过着浮华的生活,而一般的平民百姓却常会吃不饱穿不暖。

  阶级之间的生活水准虽然相差很大,但在封闭形态的社会下,一般的平民只要还能维持基本生活,倒也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人民被过分欺压,只要适时地更换一名较好的执政官,也就能平息民怨。

  巴尔斯城的情况则相当诡异。

  执政官安杰·查顿几乎是竭尽所能地搜刮民脂民膏,当他过着酒池肉林的生活时,常有人在饥寒交迫中成为路边寒尸,他完全不顾城民生活的作为,照理说应是民怨四起,但是民怨是有,却不朝向他发作。

  这里的生活变坏是起于狼祸之后,在大量难民涌入之初,巴尔斯城的官民还很用心地协助被迫逃亡流离失所的同胞,当人数渐多,又有亡国的百济子民进入时,问题就来了。

  难民之多,已经快超越原巴尔斯城的人口数,再怎么好心也无法照顾这么多人,更何况执政官压根就不打算好好为人民福祉打拚,难民的问题便全部涌上来了。

  随着基本生活的压力出现,犯罪问题日益严重,而百济与客客苏人语言、生活习惯的不同,更加深彼此间的冲突。

  随着客客苏西方领土的丧失,原本买卖绿海产品的热络交易活动也跟消失。

  城民与执政官不思改变,官府未能领导城民改变产业种类,更加使得百业萧条,贪心的执政官不可能会把税收的水准视情况调降,高收入没了,税赋依旧,生活自然变得困苦,难民未得到照顾,亦未辅导他们投入工作与生产,使得大多数的难民都活在生死边缘。

  原本的城民把这些问题都怪罪在多出来的人。

  本国的难民也好,百济的亡国奴也好,都是害他们生活变差的凶手,他们对于本国人只是讨厌,而对百济人可就是怨恨了。

  客客苏的难民对百济人更是无比的痛恨!悲惨的生活,没有未来的日子,受到同胞们的鄙视,这一切,都怪罪在外来者百济人的身上,他们将所有的怨气,都往百济难民的身上发泄!

  本来该是敉平问题的官府,见这日加严重的族群仇恨,非但完全未加调解,相反地还将人民的怒火导向百济人,让问题与冲突更加激烈。

  对执政官而言,百济人能成为城民的讨厌对象是件好事,只要他大声疾呼,所有的过错都是来自于百济人、公开地谴责百济人,营造出百济人就是罪恶的根源的印象后,他就能安心地继续在困苦的人民身上挤出最后一滴油水,这对他可是件一举数得的高明手段。

  经过一天半的访查,使团才对巴尔斯城的状况有了初步的了解。只是他们对这种不顾民众生死的人,竟然能当执政官;不处理百姓事务的人,能在官府当差的制度竟然能存在世上,感到迷惑。

  「真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办事员!在这种不合理的制度下,客客苏人竟然不会群起反抗?这里人的不是神经太粗,就是被虐狂嘛!」

  季行云、后羽与王道觉由客客苏的衙门走出后,后羽马上发表了她的感言。

  「嗯,那位巡捕的态度是倨傲无礼了一点。」季行云笑着应着。

  王道觉敬佩应道:「季队长您的脾气真好,我看后羽都差点动手修理那家伙了,您还能保持理智地任他敲诈。」

  「也不是啦,我早猜到这就是这里的官员可能会有的样子,所以那位巡捕会藉职务收取『规费』,我也不会感到意外。」

  「哼!这种人怎么能当警司的成员!民众被偷、被抢就够可怜了,想报官竟然还要付钱才会受理案件,就是有这种独裁寡头的政治制度,才有会那种烂官员!」后羽似乎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王道觉笑道:「别气了。咱们可是来四处探查这座城的『风貌』,那个巡捕不是已经让咱们知道这座城是有钱好办事的地方,换个角度想,就是因为这里官员的散漫、目无法纪又贪财,才会方便我们打探城里的内幕消息啊。」

  「我知道,可是想到那种人竟然会属于警司的成员,我就气不过!」

  「果然是警司家的孩子……」季行云想到后羽的家世与态度,不由得笑了笑,道:「在客客苏抓犯人的机构可不是警司,而且在不同制度下就会形成不一样的工作态度,虽然客客苏制度的缺失很多,但是住在这里的人都能接受了,我们又能说什么?难道要向客客苏强行推销法天那一套吗?」

  「可是……」后羽理智明白,但在情感上深以警司为荣的她,怎么也无法忍受客客苏的「警司」全是那种败类。

  季行云笑道:「客客苏的制度还算好的,据我所知,在东大陆靠近黑暗山脉的地方,还有个叫埃出的国家,是以猫治人呢!」

  「以猫治人?」

  「是的。在异国奇闻一书中记载,这个国家信奉神猫,司法审判、重大政策都是由猫来决定的,在那里,猫的地位可比人高多了。」

  「真的还假的?会有这种事?猫耶!这不会太儿戏了吗?」后羽眼睛乌溜乌溜地转着,好奇地看着季行云。

  「你可别这么说,这种轻视猫的态度在埃出可是重罪。」

  后羽伸了伸舌头,道:「想不到大陆上的怪地方还真多!」

  「是啊……可惜使团的行程就没路过埃出,有机会可要亲眼去看看猫是怎么审案的。」

  边走边聊,季行云一行到了与迪普·尔则顿相遇的商店街。

  到了这个地方,他们三人马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尽管这一次已经换上了客客苏的传统服饰,只是对黑街不熟悉的人,很快就会引起有心人士的注目。

  虽然三人已经自认为是低调行事,但光是走路的习惯就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身分,在这里没有人会三肩并齐地散步,也不会有人用散步的方式在这走着,更别说会好奇地四处张望了。

  当他们在这个藏污纳垢充满欺骗与犯罪的街道上走没多久,就成为许多人的预定目标。虽然有不少人认出,季行云就是在两天前大显身手的火点子而打消主意,可是更多行骗为生的人物打算好好敲他们一笔。

  幸好是非还没找上他们,前方不远的地方就先生是非了。

  腔调完全不同的两方人马,正在前方争执着!

  「他妈的,那些百济狗也敢来这里,走,咱们过去给他们好看!」

  「死百济猪,收留他们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竟然还来这闹事,哼!真是不知好歹的贱胚!」

  季行云等人走近之后,这种充满偏见与歧视意味的话语就越来越多,火药味亦越加浓厚。

  「王道觉,你身上有伤,不适合这种混乱的场合,还是别靠近的好,就让我跟季队长前往一探究竟即可。」

  「嗯,小心……」

  挤进去之后,季行云看到七位百济人神色激愤的样子,在他们四周围满了客客苏人,叫骂与侮辱的言词不绝于耳。

  两名个獐头鼠目的主事者站在百济人面前,对于百济人的指责毫不在乎的样子,由于人多口杂,又是叫骂不绝,季行云根本无法听清楚双方争吵的话语。

  而且围观的人似乎有越来越多的迹象,群众激愤的样子与先前季行云与人打架的态势完全不同,这一回,好像所有人都抢着要上前出力,而不只是在一旁叫嚣而己。

  季行云皱起了眉头。已经够乱了,看这样子不论谁是谁非,百济人绝对不可能得到合理处分。

  就在这人挤人的情况下,季行云突然发现有个熟悉的影子在人堆中挤来挤去。

  那个人靠过来了。

  「让一让……」

  挤着喊着的同时,一只小手就伸向季行云的暗袋。只是他摸到的不是一个钱包,而是一只有力的手掌。

  「啊!糟……」

  「别来无恙?」

  「咦?是你!」

  「你打算偷钱来还我钱吗?」

  「这、哼。」迪普撇过头,不甘心地瞪着季行云道:「算我倒楣。这回你想怎么样?先告诉你这个外来客,要真闹开了,你这个外地人可占不到便宜!」

  看到迪普急着自我防卫,季行云对他这态度倒也不生气,只道:「反正你也没偷成,只要你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迪普想也没想就骂道:「还有怎样?一定是那些可恶的百济狗来这生事!哼,收留亡国的他们已经够仁慈了,那些人真是连狗都不如,狗至少还知道感恩,会为主人顾门,那些人却还不知羞耻地来闹事,真该把百济人全赶走才对!」

  「是这样吗……」

  季行云看着迪普,心生感叹。这里的客客苏人大概都跟迪普差不多吧?看样子客客苏人真的是完全容不下百济人,不论是非,不论真相,好像只要是百济人就一定是错的,这样子双方怎能和平共处?

  冲突纷争是不具生产性,越是把精力放在仇视与报复中,生活只会更加困难,然后怨气也随之增加,仇恨也就更深了,这里就是陷入了这种恶性循环……

  来到巴尔斯城后,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百济人。

  虽然这里的人一致宣称百济难民是造成他们生活困苦的原凶,可是在城中却没有半个百济人,季行云原本还在怀疑百济人是否只是客客苏人幻想中的存在,但这回可真的见到人了。

  由相貌与服饰来看,客客苏人与百济人真的很好分辨。

  百济人的肤色较深,接近烤粟子的红棕色,而五官轮廓也较为粗犷,服饰方面他们多着羊毛编织的衣料,同时喜欢长衣长袖长裤外加包覆整个头部的长巾。

  七个人,衣物的形式虽然略有不同,但都是两色相间的纹布,大块大块的横隔条纹突显他们粗犷的民族风格。

  而季行云也注意到了,这七个人在长衣之下都还穿戴皮甲。

  他们神色警戒气愤而不冲动,行动上则由居中的一人马首是瞻,虽是排成一列,但是由站立的方式与劲力的流动方向来看,却是随时可以结成圆阵,看这样子百济人也是有备而来。

  感觉上百济人似乎针对两名客客苏人不停提出抗议,可那两个客客苏人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虚应着对方的指责,说些挑拨群众的话语,不负责任地东拉西扯,不停地向围观的群众搧风点火。

  终于有一名冲动的男子对百济人丢石头了。

  被丢石头的人身手还算不错,他若只是侧身避开也就罢了,可惜他却挥手一挡将石头拨开。

  被拨开的石头向旁飞去,命中一位围观的城民。

  「百济狗伤人!」被石头打到的人恶声喊叫。

  这句话就像火星掉落在干柴之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双方马上打起来了,激愤的群众一拥而上!混乱的打斗就在这个街道上展开。

  「给他们死!」

  「杀了百济狗!」

  「别放过他们!」

  种种情绪性的叫骂,更加激起了客客苏人的血气,生活困苦的怨气,在这里一古脑地全宣泄出来了。

  巴尔斯的城民用暴力来发泄他们的不满,要把百济人当成出气筒。百济人不是木头人,不会乖乖地挨打而不还手。

  巴尔斯的城民气势虽旺,不过表现在打斗上的结果,却又是另一回事。

  一般的打架,人多当然势众,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失去理智的群众虽然可怕,但在战阵上却不见得能够占上便宜。

  原本季行云就怀疑那七名百济人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打起来之后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虽然面对数十倍的暴民,百济人坚忍沉着地应对着。

  七个人互相结成阵式,手持木枪互相支援,被怒气与不满的情绪支配的巴尔斯城民,抡起了拳头就冲过去,结果只落得被木枪击倒的下场。

  看到百济人早就预藏兵器,客客苏人也不客气了。

  木棒、短刀、菜刀、屠刀纷纷出笼,石块、砖瓦也往百济人身上砸去。

  事态至此更加混乱,何况刀剑不长眼,见血之后也更难了事。

  只是越是混乱的局面,百济人却更加沉稳。虽然很多人流血受伤了,可是造成巴尔斯城民流血的凶手却不是百济人,混乱之中拿着刀子乱挥,倒楣的不是要砍杀的对象,而是持刀者身旁的无辜群众。

  石头、砖瓦虽然像雨滴般落下,可是真打在目标身上的,却不及半成。

  别提这些暴民丢东西的手法能有多准,在看不到被层层包围的百济人的情况下,只凭猜测与估计就不顾一切地将石头抛向天空,其命中率亦可想而知。

  叫骂与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声。

  原本最勇敢的巴尔斯城民,不敌百济人的枪术与「群众好心的支援」,受了伤、挂了彩想要逃离混乱,却发现有更多失去理智的城民,努力地往内挤去。

  巴尔斯的城民被他们的同胞给刺伤了,被他们同胞好心的火力支援给砸伤了,被激动的城民给踩伤了。

  七名百济人造成了数十倍的伤亡……虽然制造伤亡的凶手只有极少部分是来自百济人,可是所有的帐,都将算在他们头上。

  混乱的争斗下,百济人虽然有守有法地抵抗着,巴尔斯城民无章法的盲目攻击也反倒帮了他们不少的忙,但是他们也无法逃离,而且一旦出现防守的缺口,就将造成最悲惨的下场。

  看着这场混乱,季行云感到无比的震撼,他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怎么会有这种盲从的暴动行为?不问是非,不管事实,就因对方是百济人就要致人于死地?更可笑的是叫骂着要砍杀「百济狗」的刀子,却都不经意地伤在客客苏人身上,想砸死「百济猪」的石头,往往打伤了巴尔斯的城民。

  就为了那七个人,一场失序的大暴动就这么不停地进行着!

  在叫骂与激烈的风暴中,季行云看着,迷惘着。

  被同胞杀伤的人在血泊中哭喊着,却没人停下来助他们一把,倒在地上的人缩成一团无力地任人践踏,却没有人停下来将他扶起。

  一切都失序了。

  只剩下杀红眼的群众与狂热的叫声。

  也不知暴动持续了多久,很没效率的城防巡骑,才缓缓地出现在街头。

  「嗡呜……」三具号角同时响出震耳的声响。

  号角声盖过了群众的叫骂与喊叫,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十余匹骏马、威风凛凛的骑士,反射阳光的轻盔。巴尔斯城民停下原有的动作,一致地望向这队雄壮的巡骑。

  然后他们往道路的两侧闪开。一条直抵百济人的通道随之产生。

  大部分的人都停下来,期待着,等着看他们的巡骑为巴尔斯城出口气,可也有不少人机警地往小巷中逃开。

  巧的是季行云也是逃跑的少数人之一。

  虽然很想知道事情最后是如何收尾,可是他不能让那位为首的巡骑看到。

  因为他与他会过面,那名巡骑知道季行云就是法天使团的领队之一,而法天使团的成员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至少不该「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

  为了避免被这里的执政官察觉使团派人偷偷溜出行馆,私下探查该城的情况,季行云不能被发现。

  他随便找了条路就钻了进去,可是运气很差地,却挑中一条死路。

  就在季行云考虑该不该冒险再回到大街上另寻藏匿之所时,他看到那位手法不错的小扒手很熟练地由他身旁跑过,然后翻起了一个不起眼的木板,人就钻了进去。

  不多加考虑,季行云跟上去了。有迪普·尔则顿这位识途的老马引路,要藏身想必不成问题。

  跟着迪普在地下钻来钻去,过了一会终于看到了阳光,原以为迪普要钻出去了,想不到他却安稳地坐在地上,头抬得高高地看着上面的光景。

  季行云靠了过去,问道:「怎么不出去?」

  「咦?啊!」季行云的出现把少年吓了一跳。看到来人是那位很好骗的外国人,迪普压低声音的说:「别吵,我可不想错过百济狗接受制裁的情景。」

  季行云跟着抬头一望,才发现这里正是大街的排水道,由这个排水孔看出去正好可以瞧见巡骑们正将百济人团团围住。

  看看外面,又看了看迪普,季行云问道:「你干嘛要躲在这里偷看?」

  「你以为我喜欢?当然有不得已的原因!」迪普生气地应着,停了一下又好奇地转向季行云也问:「光说别人,你还不是一样?干嘛跟着我躲在这地方?」

  「……我也有很难解释的原因……」

  「哼,原来如此。我懂了。」

  看到迪普·尔则顿的冷笑般的眼神,季行云不免怀疑他所谓的「我懂了」,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这位小扒手似乎对他产生了某种误会,不过至少真正的身分应该没被揭破……

  藏在排水沟的季行云,仰望着街道所发生的事况。

  他发现与这位小扒手扯上关系真是件「幸运」的事情。要不是他,就没机会关心百济人与客客苏人之间的冲突结果,要不是他,恐怕永远不会有这种机会──躲在地下窥视的体验、用这种全新的视角观看事物的新奇体验。

  季行云发现不过是改变个角度来观看这个世界,整个世界给他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这种体验让他有种全新的感觉。

  突然间他想到在立场不一样的情况下,看待事情的态度也一定会截然不同。就像他觉得客客苏人处理此事的态度毫无理性与客观可言,但是对客客苏人而言这也许是理所当然、必须如此的作法。

  想到这里,季行云分心转头看了一眼客客苏的少年,他的脸上充满着期待的神色,这种期待似乎是由报复与某种意味不明的狂热所组成。

  看到迪普这种神情,季行云突然有种悲哀的感觉。是在何种环境的影响下,让一名十六、七岁的孩子会有这种偏差的观念,使他如此期待他人面临的不幸──就只因为那些人是百济人?

  街道上的百济人被巴尔斯城的巡骑给围住了。

  季行云看到七名伤痕累累的百济人,早就已经疲备不堪,却依然站得直挺一脸傲气,丝毫不因眼前情势的恶劣而动摇心志。

  不论功夫底子或是战斗经验与士气,这几名百济人都胜过巴尔斯的巡骑,只可惜体力已经耗得七七八八的战士早已有力难伸。

  季行云看到百济人的情况有点想出手帮助,可是顾虑到自己的身分,也就只得先按下这股冲动,更何况巴尔斯的巡骑应该会将他们带回官府再行处置,再快的审判也该花个三五天。虽然不冀望客客苏的执政官会公平的审判,至少在这几个夜晚可以到地牢中把人偷偷地弄出来。

  「你们这些人,竟敢当街打架闹事!」一名巡骑大声喝着。

  「不!我们没有!」

  「那么这么多的伤患又是怎么回事?你们手上的木枪又是干什么用的?」

  「我们只是为了自保而出手。」

  「胡说,他们分明是故意伤人!大人明鉴,我兄弟就是他们砍成这样!」一位城民扶着一位重伤的男子大声地伸冤。只是他那位兄弟身上的伤分明就是刀伤,绝不可能是百济人手上的木枪所能造成的伤害。

  「那关我们什么事?」

  巡骑露出残酷笑容冷冷的说:「嘿,证据确凿你们还要狡辩。很好,就先鞭打你们五十下再带回地牢候审。」

  「你们讲不讲理?!」

  「哼,收留你这些百济狗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你们这些下贱的东西还敢伤害我们巴尔斯的城民,不给点教训实在说不过去。」

  「没错!惩戒百济狗!惩戒百济狗!」四周的城民大声应着。

  几名巡骑取出了皮鞭,就准备动用私刑。

  眼前情况不妙,为首的百济人暗号一发,手中的木枪纷纷投出。

  事发突然,几名巡骑又分心取鞭,一时不防中了木枪,虽然这木枪未能造成多少伤害,但也让骑上之人慌了一慌,马也跟着失控,包围就有了空隙。

  百济人趁缝逃脱,为首的巡骑长脸上,却是露出满意的笑脸。

  只见他的右手高高举起,喊道:「拒捕伤警,依律不容!为维护我巴尔斯之安和,杀之无赦,弟兄们,上!」

  右手落下,人也策着马同时跃出,长鞭也自腰间取出。

  骏马很快地就追上了用脚奔跑的人。巡骑长皮鞭挥出,无情地卷上百济人的脖子。手伸回,皮鞭抽回,人被卷至地上痛苦地咳着,后方赶上的巡骑皮鞭跟着不留情地落下,让他连将气喘出的机会也没有。

  快马追上,巡骑长出手卷人动作流畅,不加耽搁,一鞭又是一鞭,一下子就卷回了四名百济人。

  长鞭再次挥出。无情的鞭子又卷向一名百济人。

  巡骑长的鞭术依然高明,准确无比,但这一鞭却没能打中目标,因为有人从中阻挡。

  带头的百济人伸出左手代替他的同胞成为巡骑长的目标。

  他悲痛地看着巡骑长,一对因悲切而充满红色血丝的双眼,带着极度的气愤,如同地狱的火焰般,要将巡骑们处以火焰极刑。

  「喔,来了一个有骨气的蠢货。」巡骑长用轻蔑的口吻说着。

  这时两名巡骑追上来了,其中一位说道:「这个不知好歹的贱民,让我们好好治治他。」

  巡骑长高傲的说:「不必了,这只我要亲手处置。你们两人去追剩下的百济猪,别放过任何一只。」

  「驾!」缰绳一振,两骑追出。

  百济的领队想阻挡,卷在手上的长鞭却限制了他的行动。

  两名巡骑很快地就追上已经劳累不堪的百济人。

  他们一人取出长鞭,一人准备好长枪。长鞭一挥并不打在百济人身上,却是落到他们的的前方,迫使两名百济人停下脚步。另一名巡骑也就利用机会将长枪刺出,一名百济人大腿汩汩流着血。

  赶过来的城民们见状齐声叫好,一种虐待性的嗜血报复心态,完全支配了群众的心理。

  已经占尽优势的巡骑打算好好玩弄这两个猎物,口中也逸出了残忍的对话。

  「你想这两只百济猪能让我刺几下?」

  「最多十下吧?」

  「我有自信能让他身上留下十二个窟窿。」

  「是吗?就赌十枚银币如何?」

  「可以。喂!百济猪你可要撑着点,可别让大爷输钱了!」

  巡骑说完又像玩弄着猎物,一面取笑百济人的同时又在那位百济人身上留下两个血窟。而一旁的城民则在这种残忍不人道的作为大声欢呼叫好。

  巡骑再一次将长枪刺出,为了十二枪的纪录,他故意避开要害而刺向百济人的手臂。这一次却没有如巡骑心意,百济人故意将身子一偏用自己的胸膛接受这一枪。

  「他妈的!你找死啊!哼,没关系还有一只可以玩。」

  巡骑骂着,要将枪抽回却发现枪被卡住了。用力拉扯,却没想到由长枪上传来反向拉力。

  百济人临死前的挣扎将巡骑拉下了马。

  「百济猪胆敢如此!」另一位巡骑见状大声喊着,长鞭也跟着落下。

  百济人不避不闪,对同胞大声喊道:「你快逃!」

  长鞭落下,打在头上皮开血溅。百济人冲向巡骑同卡在自己身上的长枪撞了马匹一下。马匹受惊,让这名巡骑急着稳定坐骑而错过阻止另一名百济人逃窜的时机。

  然而落马的巡骑已经再次回到马上,快马一鞭长剑一挥、人头落地。

  「看你多会跑!」这名巡骑受到落马的侮辱,高举带着血腥的长剑快速追上。

  百济人狂奔,巡骑在后越来越近。

  十影、五影,无情的剑就要取下人头……

  突然一阵怪异的狂风吹起,将街道上的杂物吹往马蹄,巡骑的坐骑踏到尖锐的异物,一个吃痛骤然暴动,一个起身将巡骑抛下马背。

  意外的事件让巡骑受了伤,百济人也跑出了城门……

  另一方面,巡骑长与带队的百济人正打得难分难解。

  巡骑长使用长鞭,骑着骏马掌握了速度与空间,百济人武功虽然较高,但是体力早已不济,只能勉强支撑,避得一鞭是一鞭。

  巡骑长在安全距离上,利用长鞭享受着欺凌弱小的快感。要不是百济人身上还穿有皮甲,身上的皮肤恐怕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地方。百济人看到其他的同胞成了血人在地上蠕动着还不时被石块攻击,内心淌血却是无能为力。

  「啊!啊!啊……」

  悲愤的吼叫,无力地宣泄心中的恨意。

  「可恨吶!」他大声地喊着,这一次非但无法替被欺悔的同胞讨回公道,反而连累了六名好兄弟,悔恨、气愤填满了他的心田。

  「逃出去了……有一个人顺利逃跑了。」耳边突来的声音让百济人迷惘了一下,也让他忘了要闪躲长鞭。啪的一声,脸皮被扫掉一块,露出血淋淋的白骨。

  百济人东张西望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同时一名巡骑也拖着一具无头尸归来,并向长官报告状况。

  「什么,让人逃走了!」巡骑长听完报告,怒火上升也赏了办事不力的部下一鞭。

  然后怒火转向仅存的百济人,更加不人道的酷刑也将施加在百济人的身上。

  但他的表情坦然欣慰,因为他知道至少还有一名同胞获救了……

  不忍观赏这种惨无人道、无情虐杀行为的季行云催促着迪普带他离开,后者满脸不愿。

  「真是可惜,竟然漏了一个。」迪普发出抱怨后才不甘心地带着季行云离开。

  又看了一眼百济人的悲壮惨烈,他歉然地小声念道:「对不起……没想到巴尔斯城的巡骑竟是如此,但至少救了一个……」

  「喂,你在还念些什么?快走啦,这种又脏又臭的地方你也待得这么高兴!」迪普念了季行云一声。

  季行云摇摇头,默默地跟上了……

  也许是成为共患难的伙伴──一起躲避巡骑的伙伴,迪普·尔则顿的敌意与警戒心明显地降低了不少。

  当季行云提议要再为他治疗时,他也很爽快地答应了。疗程很快地结束,季行云就跟在迪普后面,在大街小巷间闲绕。

  没几分钟过去,迪普对于一个人跟在后面感到非常的不自在,开始想尽办法要将他甩开。

  一下子挤入人潮中,一下子钻进没人会注意到的小巷中;进入服饰店,走进更衣室然后变装逃脱;藏到路旁的木桶之中;混入难民,装成可怜无家可归的路旁游民;走暗道,过密门……为了甩开季行云,迪普无所不用其极,绝招尽出,可是当他以为已经摆脱烦死人的跟屁虫之时,季行云又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眼前,令他为之气结。

  迪普反跟踪的工夫实在是一等一的高明,可惜的是季行云在他身上下子气针,又送入真气为他疗伤,就算他会隐形,也无法逃过季行云的真气感应,所以不是迪普甩人的工夫不好,而是运气太差遇上了季行云,让他的行迹无从遁形。

  历经了两个小时的追逐,迪普终于放弃了。

  季行云笑嘻嘻地跟在迪普后面,这两个小时对他而言实在太有趣了。

  之前曾跟白任学过一些追迹的方法,在这里可得到最佳的印证,透过迪普,季行云才发现原来追踪与逃匿是一门艺术般的学问,其中的技巧与乐趣可说是妙不可言。

  季行云玩得得开心,而另一个可就挂着大便脸,一副恨不得把碍事季行云给丢出九天云外。

  「喂!你是太闲了,没事干吗?都已经接受你的治疗了,还死跟在我后面干嘛!」

  迪普用尽办法还不能把季行云甩开,终于生气了。

  「……没什么,我也没碍到你吧?」季行云笑着回答。要他应道,跟在你后面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肯定会把人给气疯,不过他这一句回答也够迪普生气了。

  「什么没碍到我!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叫我怎么工作!」迪普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会吗?你做你的,我哪会碍到你?」

  「不会才怪!像你这样的一个老外杵在我后面,让大爷我也跟着变得显眼起来了,叫老子要怎么办事!」

  季行云好奇地问道:「你的工作是什么?需要刻意保持低调隐匿?」

  迪普突然涨红了脸生气地骂道:「混蛋!你也管太多了吧!我做什么关你鸟事啊!」

  「咦?」季行云回想了一下他的行为,会需要在人群中走动又不引人注目,除了是与自己现在的任务相近的密探、情报人员外,还有什么工作会要求藏在人群之中而不引人注意……

  好像有,比方……扒手!

  季行云恍然大悟。他的正职果然是扒手!季行云拍了自己脑袋瓜一下,暗骂自己怎么这时才想到。对大街小巷暗道如此熟悉、知晓种种暗道密门、精于逃脱躲避追踪的能力,这根本是因应窃扒失风时锻炼出来的求生能力。

  而且就一名扒手的功力,他也有职业级以上的水准了,能够在季行云身上摸走钱袋,也懂得在群众失去理智时趁乱下手,不论是技巧还是把握工作时机的敬业态度都很充足了。

  更何况以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想要养家活口,在这种经济萧条百业不兴的地方能有多少选择?若只有他一个人打零工也许就够了,只是他还要抚育两位年幼的弟妹及一名卧病在床的母亲,不干这一行,恐怕也只能像路旁的游民靠偶有的施舍与捡拾垃圾为生,然后看着家人渐渐消瘦雕零。

  只是在季行云的观念中,随便盗取他人的财物并不是件正当的行为,就算是为了生存也不太应该……

  「你打算偷东西啊?这不太好吧……」

  「什么偷东西!我是在重新分配财富,减轻因钱袋太重而劳累不堪的人的负担。帮有钱人做善事,替他们把钱捐出来协助幼小孤苦!我可是当着人家的面取走钱财,偷可是背着人处在暗中的卑劣行为,你怎么可以把我当成小偷在看待!」

  迪普很生气地指责季行云,他继续大言不惭的叫嚣着。

  「也许在巡捕的眼中,我是名不受欢迎的人物,可是那不代表我做的事就是错的!你想教训我,叫我收手吗?可以,先帮我把家人十年份的生活费准备好,要是办不到就别跟我说些无意义的大道理。要知道那些有钱人少了几分钱也无所谓,可是那一点钱可是我身旁的人的救命钱,替那些有钱人救人做善事积阴德,有什么不好?又哪里不对了?」

  「……可是,你又知道被你取走财物的人真的是有多余的钱可以拿出来?也许你取走的也是他的救命钱!」

  「哪有这种事,我下手前都先观察过了,绝对万无一失!」

  「你确定?」

  「……应该吧。」迪普用怒气掩饰心中的不安,骂道:「我的事你少管!像你这种也要躲巡捕的人没资格教训我!」

  季行云委屈地解释:「不是啦,我不是真的要躲那些巡骑……只是,有一些很难解释的原因,不能被巡骑发现而已啦……」

  「哼,还不是一样!总之我在今天一定要弄到五十贝达。我警告你,可别再来碍我的事了!」

  说完,迪普掉头就走。季行云不理会他的警告还是跟上。

  听到季行云的脚步声,迪普很生气地回头骂道:「喂!你这个人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欠骂?叫你不要妨碍我,还跟来!」

  「请别这么说,五十贝达不是小数目,就是运气极佳想要『赚到』这笔钱也很困难,只是为一家数口的生活,何需如此庞大的金额?」

  「你这个人未免管太多了!」

  季行云语气诚恳地应道:「有困难就说出来,也许我还能帮点忙。」

  「你?哼!先顾好自己吧!」迪普不屑地说:「想帮我,你能干什么?帮我还钱吗?还是靠你会一点点功夫就想逞英雄?别傻了,我欠理尔行会的钱非得在今天还清个大半,你就别再防碍我赚钱了。」

  「不如我去帮你说情,让对方宽限个几天如何?」

  「你在开什么玩笑?欠理尔行会的钱哪是说两声就能迟还的,再说我已经一拖再拖了,要今天内不还清一半的债务,我可就要被折断一只手了……」

  五十贝达,虽然不是小数目,但就为了一般家庭两、三个月的生活费用,就要折断别人的手臂,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季行云略为生气地说道:「……这么霸道?真是可恶的行会!」

  「混帐东西!我不准你说理尔行会的坏话!要不是有他们帮忙牵制城外的百济狗,那些强盗不知会害死多少人。在我老妈病危时也只有理尔行会借我钱,虽然老妈还是敌不过病魔的摧残,可是理尔行会的恩惠我绝不会忘的!」

  「你母亲死了?真是抱歉,这是哪时候的事?想不到前天才听到高堂身染重疾,短短两天就此天人两隔……不过理尔行会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您才历经丧母之痛就急着催你还钱。」

  「什么跟什么?我借钱看病又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情,别乱污蔑理尔行会。」

  「可是你不是说令堂病逝了,难道理尔行会就不能体谅丧母之痛,至少等过几天再向你催讨债务?」

  「什么丧母之痛?我老妈早……」迪普话说到一半,才想起前天遇到季行云时说过的话,那时还用母亲病卧在床需要自己照顾来打动他的同情心,想到这,语气一转改道:「我老妈的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借钱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还钱的期限早就定好了,哪能怪理尔行会不通人情。」

  季行云似乎没发现迪普语中的破碇,还很感动的说:「你真是孝顺!这样吧,带我去见那个理尔行会的首脑,我帮你还清债务,你就别再冒险行窃,要有万一你的弟妹可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帮我还钱?哈,原来是要·帮·我·还·钱?!」迪普睁大眼睛瞪着季行云,他那种表情就像看到外星怪物时可能会出现的神情一样。

  迪普无法相信世上会有这种好心人士,便心存疑惑地再问一次:「你说要帮我还钱?」

  「嗯。虽然五十贝达不是小数目,但对我而言还不算太沉重的负担。」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怎么会?这关系到你的手臂,这么严肃的事情岂容儿戏。」

  「别指望我能还你钱喔!」

  「我也不打算要你还。」

  「也别指望我会报答你!」

  「放心,我是不求回报的。」

  听了季行云的话,迪普更是不放心,对他而言世上是不可能有这种不求任何利益的善行。季行云越是表现得大方,他越是心生怀疑。

  不过他的心思又转回来,这个小老外就是怪怪的一个人,也许他有所求,才会故显大方,迪普猜测是有关他犯的事情也许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了事,不如就先利用他一番,把钱还了,事后再赖着、躲着,这巴尔斯城这么大,以一个外人要找一名存心躲避的当地人,又岂是容易的事。

  迪普眼中闪烁着投机与狡狯的光芒,然后用很无辜的样子说道:「好吧,勉强让你帮一次忙。」

  迪普带着季行云前往理尔行会的所在地。名为行会实为匪团,不过是一群流氓与拦路的强盗所组成的团体。

  据说这个行会在一年半前不过是一个百来人的小盗团,在狼祸后的残败经济的影响下该团迅速成长,非但吸收了许多鸡鸣狗盗之士,还收纳了不少逃亡的士兵,现在已经是个近二千人的大型盗团了。

  理尔行会的山寨虽在城外的山头,不过距离很近,就像是隔壁邻居那种感觉,而且山头下就是巴尔斯城对外的交通大道,而这山寨虽有人在山头巡逻,但都不是很认真地执行勤务。

  季行云跟着迪普看着这一切,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客客苏不只是经济发展不如法天,法规制度没有法天合理,就连盗团的素质也远逊于法天。看过玖千山率领的伏牛山寨再看这个理尔行会,后者根本是不堪一击。

  更奇怪的是这样的一个盗团存在于城外怎么不会遭到官府清剿?这种程度的盗团要在法天根本不用派军队出征,地方的民团、司警都可以轻松地为民除害。

  而在这里待了两天,季行云也发现客客苏的武艺水准相当低落,别说一般平民不会运用真气,就连巡骑的程度也很差,不善用真气,但是在兵器上与马术上的运用倒不会输给法天,只是就战力而言,南郡随便派一团的兵力恐怕就能轻易拿下这座城。

  随便通报两声,季行云与迪普就获得行会首脑理尔的接见。

  说明了来意,理尔就吩咐部下取来借据。

  在等待之时,季行云用心地打量了一下这位支配盗团的首脑。若说功夫,他倒是不差……只是这是用巴尔斯城的水准来看,说是不差不过才是预备士的程度。

  季行云打量他的相貌与气质,就觉得他还真的像是名盗匪,当然这是与玖千山比较的结论。

  理尔看起来、说起话来就是粗声粗气,完全是莽夫的模样,而他的神情仿佛也露出令人不愉悦的邪念。这样的人凭借腕力也许能成为小盗团的头目,但要经营一个大型的盗团,他能有足够的气度与经营能力吗?

  在季行云眼中看来,他最多不过是名高级的打手,这样的人会是理尔行会的理尔,还可真叫人意外。

  很快地,季行云就明白理尔行会真正的重要人物是他身旁的师爷。

  季行云发现理尔对那名师爷非常信任,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在师爷悄悄话的指示下,理尔装成泱泱大度的模样,竭力地邀请季行云加入行会,一起为巴尔城的利益而奋斗──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事情。

  多次推辞之后,师爷又对理尔说了几句悄悄话。

  然后理尔就惋惜地说道:「季先生既然没兴趣加入我们,那老子也不勉强,只是有件事想要麻烦你一下。」

  「感谢理尔先生的体谅,在下实在无法分身为贵团服务,若是有事,不妨明言,我会斟酌考虑。」

  「哈、哈、哈,季先生快人快语,老子就直说了。你也知道在我们这座巴尔斯城外还有一个强盗集团,那些百济狗根本就是本地的毒瘤,占地为王不说,还杀人越货,根本就是无法无天的混蛋,老子虽然看他们很不顺眼,可是为了行会中好兄弟的身家安全,也不愿意与那些百济狗全面交锋。」

  「嗯、嗯,我明白。」

  「日前我会里又有一位好兄弟的亲戚被抢了。虽然人没被干掉,传家宝物却被拿走了。」

  「您的意思是要我帮忙取回失物?」

  「没错!」

  「这……」季行云犹豫了。

  两边都是强盗,干的不也都是差不多的事,只是理尔行会的经营层面更广,非但有收取买路钱的无本生意,还有周转借急的服务,另外也可能涉足城内黑帮的种种事务,可以说是巴尔斯城的黑社会头头,要说他们有多清高,即使是季行云也不会相信。

  这时借据已经取来,师爷对理尔、季行云道声抱歉,就带着迪普进入内房处理借据之事。

  两人离席后,理尔又张开他的大嘴进行游说。

  「是这样的,虽然被拿走了所有的财物,想取回的只有一个叫摩尼眼的宝珠。宝珠是有点价值,不过真正要把东西拿回来的原因,是那个摩尼眼对我那个弟兄的亲戚有特别的意义。不然,比那贵重的东西都无所谓了,干嘛还争那个珠子。」

  「原来是这样,但请容在下多做考虑。」

  季行云只听对方一面之词也不敢妄下定论。也许是理尔给人的感觉就是可恨暴力分子,叫季行云很难信任他的片面之语。

  季行云在心中苦笑了一下,暗骂自己怎也用外表看起人来了,才过三秒他又说服了自己,这可不是对长相很抱歉的人有偏见,而是跟不法之徒打交道就该多用三分小心。

  「这样吧!那个东西的市价大约是五百贝达,我方拿出一千贝达,让你去进行交涉如何?」

  「……这,让我再多考虑一下吧。」

  理尔又推道:「实在不是我们不愿意帮弟兄的忙,只是我们一出面就会跟百济狗打起来,实在没办法,才想请你这位中立的第三者帮忙。」

  「嗯,你说的是,只是我还有其他的考量,就让我回去多想想再给你回复好吗?」季行云再次推托。

  「好,也好。老子会等你的好消息的。」

  内房。师爷点清了季行云帮迪普付的钱。

  「没错,是五十贝达。辛苦你小迪普,这次你可遇上贵人了。」

  迪普得意地笑道:「嘿!不过是个有钱笨老外。」

  师爷顺了顺他的八字胡意有所指的说:「不、不,你真的遇上了贵人,就看你懂不懂得把握。」

  迪普耸耸肩,注意力还是放在借据身上,问道:「那么我算是还清了吧?」

  「呵、哪有这么简单,本金是清了,你可别忘了还有利息。」

  「这……我……」迪普露出为难的神色。

  「呵,利息方面还要再付十贝达,你可以慢慢来,可是每过一个月就要再加一成,所以还是早点付清的好,不然利滚利,小子你可吃不消。」

  迪普一咬牙,痛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过呢……我说你遇上贵人,就是有机会翻身了,只要你帮忙做件事,非但欠款可以一口气清除,我这边还提供你五十贝达的赏金。」

  听到这个消息迪普的眼睛都亮起来了。只要有五十贝达,他就可以不用再经常冒险窃扒,也可以多陪陪弟妹们,这可是天大的好处。

  「那、那老外这么有价值啊?可是…他好歹也帮过我,我怎么可以把他卖掉……」

  「放心,不是要你做这种没良心的事,不过是要你劝他走一趟百济狗的贼窝。」

  迪普惊声叫道:「这不是要他去送死!」

  「不会、不会!百济狗虽然不讲理,可也知道法天人是不能乱动的,我们不过要他去向百济狗讨一颗摩尼眼罢了,到时候理尔大王也会派出所有的弟兄在外面暗中支援他。」

  「……何必这么麻烦,直接杀进去不就得了?」

  「话不能么说,百济狗不只是可恶,还凶得很,难道要叫弟兄们为了一颗宝珠牺牲吗?」

  「可是……」

  「放心啦,你也见过那家伙的身手,就算一言不合,他就不会逃跑吗?」

  「这……」

  「我也不勉强你,要不要把握这个机会可全看你了。」

  迪普闷着脸,想到要利用季行云的好心让他涉险就感到良心不安,可是一转念到小弟小妹因此能有较好的生活品质,那小小的良心不安就被弟妹玩耍的欢乐画面给遮蔽了。

  「好,我干了!该怎么做,请师爷指点。」

  「哈,明智的决定。你绝不会后悔的,事成之后大王的打赏也许不只五十贝达,你就等着数钱吧。」

  「好啦,好啦,快说明我该怎么做吧。」

  「嘿,看你穷急的样子。那个『季贵人』还可真是好运啊……」

  听到师爷的讽刺迪普脸一青,却只能装作没听见。为了钱财,迪普违背了他行事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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