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五年之约
曙光微露,天未明,现职为武议团小队长的凛凊,就来到季行云在武苑的寝室门外。
这名长相清秀宛若少年的凛家高手,无声无息地站立着。以一般水准以上的习武者的观点来看,在季行云的寝室外并不存在一名武术高手,甚至根本没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凛凊当然存在,也站在那里。只是一般的武人在看人时,最主要的是认那个人的内息强度与真气特质,而现在的凛凊之所以会让人误以为不存在,就是因为他隐息的技术做得太好,若非就站在双眼可以直接看到的地方,根本就无法察觉有个人在那里,甚至就是站在他前面还会怀疑自己是否看到了虚影,或是自认为看到一名完全未曾习武的体弱之人。
这位让人摸不清底细的凛凊在这种状态下,竟然还能缓缓地放出真气,流入季行云的房间。
这个动作虽然缓慢,但持续了几分钟,也流出了不少的真气进入季行云的房间。
自觉已经够多,凛凊手一扬,体外的真气随之震了一下,虽然没有攻击性,但是在这个震动的惊扰之下,季行云马上由睡梦中惊醒。
季行云大脑的运作尚未清醒,身体就先产生自然反应。他翻身跳下床,真气随之扬起,迅速警戒,同时也放出真气将身周的异常真气驱离,并且流出大量的真气进行探索。
脑袋开始动作后,他随即高度地紧张起来。不过他的紧张还带着不少兴奋的成分。
因为即使睡梦中,把真气布到他的身边,而不引起他发散在身周真气的自动防卫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只要有蓄意的真气探查接近,季行云的真气都会产生自然反应,若对方依然强行侵近,那么还不到带有危险的意图,只要略有恶意的动作下真气的自然牵引,就足以让真气知觉敏锐的季行云醒来。
而这个人虽然没有杀意,但是竟然能在季行云身边布下了不少真气,却又让他不自知,光凭这一手就已经超越武议团的大姐头。
若这个人带有恶意,季行云的处境自然危险。不过知道有这样的人存在,也让季行云感到相当的兴奋。
经过真气的探知,季行云就略为放松,因为这股把他弄醒的真气是认识的人所发出,而他,应该不会带有恶意。
「叩、叩。」敲门声响起,门的另一边也传来温儒有礼的声音,「你醒了吗?季队长,方便打扰一下吗?」
「嗯,我醒了,请进。」
两人虽然都没用传音,但是声音传过两道门却都依然清晰,而且音量亦不响亮,完全不会吵到还在睡梦中的其他人。
季行云略为整理一下服装,就由寝室走入客厅。
看到风采依旧的凛凊就道:「你好,凛队长。这么早?」
凛凊苦笑了一下,道:「没办法,这个时候再不来找你,就没机会与你单独谈话了。」
季行云疑道:「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
听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季行云还是没有头绪。虽然两人在两年前有过一场比试,但是在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面,直到为了武光祭举办竞技马拉松才再度相遇。
第二次会面时,两人都是武议团的小队长,都有不少队员要照料,也都被排满了裁判的工作行程。
在传出季行云要出任外交使团的预备士带队官后,他就几乎没什么私人时间。白天要当竞技马拉松的裁判,休息的时间就有许多人来找他,有的来劝(或是逼)他留下,有的则是特别来关切他,有的则是来祝贺他,总之因为加入外交使团的关系,他的访客变得络绎不绝,也因为这样,让欢送会一直延迟至出发的前一夜才举行。
现在季行云要离开武议团,要与法天告别,做为他的朋友会来与他告别自是人之常情,但是季行云与凛凊之间的交情,并没有深入到需要单独会面的地步。
「我一直想与你再比试一次。」凛凊直接明了地说明他的意图。
「这……现在似乎太晚……不,若你有兴致,我们可以马上练个几手。」
「现在吗?不成,难道你都不用准备?」凛凊婉拒这个诱人的提议。
「……也对。」
「不只是如此,我希望你能竭尽所能地与我来场比试。本来竞技马拉松会有这个机会,不过你却因为加入使团而放弃这场比赛,这样实在叫我很头痛,因为家中的长辈要我再试试你实力,当然,我个人对你也很有兴趣。」
「家中的长辈?」季行云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凛家与他唯一的交集,也不过是武议团中的冰泉月眉及几名凛家的预备士。不过这都跟凛家的高层关系不大,他实在想不出凛家的大老们会如此在意他的理由。
看到季行云疑惑的脸,凛凊解释道:「光是驻南城武议团小队长的身分,就足以让每个大家族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了。不过,我们注意你还有其他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也许会随着你的离开而消失……」
「嗯?」季行云对政治的运作并不太关心,认为这大概是为了政治操作的行为,也就不再感到兴趣。
凛凊继续说道:「虽然,家族指示我不用再找机会测试你的能力。不过在这近两年来,我个人也很希望知道你有多少改变,毕竟我所期待的那种激烈紧张又能发挥所长的战斗,还是要跟像你这种难得的人才能有机会发生。」
季行云摇着头认真的说:「太客气了,我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两年前那场比赛虽然就结果来看,好像是场势均力敌的比试,但是一直到再见到你,我才发现原来两年前根本是你让手,到了今天我才明白你我间有多大的差距。那时,你根本没用上凛家真正有威力的法印,那场战斗就与几天前你应对李队长的态度差不多。」
「怎么会呢,咱们一样是武议团的小队长,彼此间的实力又能差多少?更何况不用法印也许是另有考量。我虽然没用法印,也许是我真的没有强大的法印可用。」
季行云诚色道来:「不,您谦虚了。我虽然不知道您有无强力的法印可用,不过你就是不动用体内的内丹,与你交手也会打得很勉强。」
听到季行云的话,凛凊平静的脸上出现讶异的神色,然后又转为佩服的神情。
「季行云,你真的很了不起。据我所知只有炼就内丹的人,才能察觉另一颗内丹的存在,这么说来你也炼有内丹了,而且竟然掩藏如此隐秘,让我无法察觉。以你的年纪……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成就。」
「你又说笑了,我只是初窥炼丹的大门。小小的质内丹,在你眼中只是萤萤之火,你没有察觉是因为我的内丹只是微乎其微的存在,所以难以引起你的注意。」
闻言,凛凊一对宝石般的美目盯着季行云直瞄,好像光用这对眼睛就能看透季行云的一切。
半晌,他又道:「即使是质内丹也很不容易。当我开始炼丹时,内息至少还比现在的你高过五成。以你的年纪有这种成就,实在太了不起了。」
季行云笑道:「你不也一样。我知道的法人是不适合炼丹的,当然武道并无唯一的道路,但是法人要炼丹可是事倍功半,您的成就是真是惊人。」
凛凊笑答:「我?哈,我只是法人中专注于内丹的少数分子罢了,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地方。」
季行云耸耸肩也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凛凊露出迷人的笑容开朗地笑道:「你真是有趣的人。据我所知你应该不会跟着使团回来,但也不是永远离开法天吧?」
「嗯,我与人约好了,五年左右会回来。」
「很好,我期待五年后的你。在这儿,我先向你预约了,五年后再让我们都能使尽全力地进行一场精采的比试。」
「好的!我也期盼那天的到来。」
「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我会努力的。」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凛凊却觉得他与季行云就像是相知已久,经常来往的朋友,南郡少了他,想必会减少许多乐趣吧……
突然,凛凊眉一扬就道:「你有朋友来了,恕我先行离开。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会努力不被你超越……」
「朋友?」季行云转过身,放出真气探查。
就在武苑门口,一股熟悉真气正快速接近。
想到这股真气的主人,季行云露出笑容,转身向凛凊说道:「是白牙,你不用急着走,他……呃?」
房内已经不见凛凊人影,而敞开窗户外,那股带着寒质的真气正高速远离。
看着窗子,季行云喃喃道:「凛凊……好特别的法人。」
「喂!小云,你这家伙……」白任的声音响彻了整座武苑,这是出自肺腑的吶喊,是真正出自真诚关心的声音。
想到这位如兄如父的挚友,季行云心中就升起一股暖意,带着发自内心最自然的笑容,小跑步赶往门口,准备迎接友人。
「小云,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要走竟然不通知我一声!」
当白任一见到季行云先是用力地抱住他,分开后就开始对这位友人提出埋怨。
「不是啦,我……只是一时忙坏了……其实我常常惦记着白牙。」季行云连忙解释着。
「算了,算了,我也没有要怪你。反正你不过是要出去走走,这是你一开始就决定的事,只是竟然是由雷震的信中知道这件事,真不是滋味。」
「咦!不对啊?我记得决定要随团出使的第一天就去驿站寄信了啊,怎么你还没收到?」
白任先是愣了一下,便笑道:「哈,我知道。前一阵子飞讯队被来自招乌的盗团给突击,你的信可能也跟着阵亡了,嗯,看来还是雷震的书信跟着军事书信一起运送比较有保障。」
「来自招乌的盗团?你那边似乎不太平静。」
白任点点头,说道:「是不平静。自从招乌的军队远征文邦失利后,那个国家的治安就雪上加霜。在那种边境的地方,有不少盗团都把基地设在招乌,只要不在招乌境内做案,招乌的官员根本不管,老让他们到南郡行抢一阵马上退回招乌,很麻烦的,我看那些盗团跟招乌的关防根本就是串通好了。不然我们的军队、警士们还有民团怎么在追击流盗时老会遇上招鸟的官员。在担心引起国际纠纷的情况下,老是不能把那些盗团给彻底消灭。」
季行云听了白任的话便道:「这么说来你似乎很辛苦的样子。」
「哈、哈、哈……」白任开朗地笑道:「我有什么好辛苦的,不过是依照通报带队去打打那些没用的歹徒。平常操一操民团的成员,比起当佣兵可轻松多了。倒是你,要出远门了,行李准备好了吗?」
对于白任的话,季行云觉得怪怪的,怎么看当一个民团的首领也会比当佣兵累才对。不过既然白任都这么说了,季行云认为应该是白任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吧。
接着,季行云指着桌上的一个小包袱说道:「都准备好了。」
「在哪?我怎么没看到?」白任露出疑惑的神情。
季行云走到桌旁拿起包袱,就道:「这不就是了。我们去吃早餐吧,边吃边谈,再一会就要与使团会合,可就没时间与你聊天了。」
看到季行云拎着包袱就要离开,白任先是一楞,然后马上大声叫住。
「你等会!你是带了多少东西?怎么就这么一个小包包而已!」
「小包包?」看着手上提的小包袱,季行云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不就是两套简便的衣物,还有几种急病用药与伤药。对了,还有一本手札,是不是带太多东西了?」
「太多?!」白任骂道:「什么叫多!你就这样要出门远行?这样你要怎么走?」
「用……用脚走啊……」季行云一脸无辜地应着。
「……」白任瞪了他一眼,然后开骂,「你这一房子的东西呢?就这样丢着不管?!」
「我已经请雷义处理了。有人需要的就送人,没用的就扔掉。」
「哪有人这样的!你不是有许多感谢状、别人送的纪念品、铭刻感谢的雕饰品。你不会想把这些东西送人或扔掉吧!」
「……当、当然没有要处理掉,我已经请雷义帮我找人托管具有纪念性的物品了。」
白任被季行云一再讲了回去,便急道:「就、就算这样,你这一点点东西,又不是要去远足,不,就是要去远足也会带不少零食,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你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也该知道要带柴刀、干粮、野营工具,还有饮水急用药材,猎刀、绳索等等器具也不能省,你这一身也太随便了吧!」
「可是……」
季行云显得很委屈的样子,想要再解释,白任却加以抢白道:「你啊,事情怎么做的!老是这样,叫我怎么放心!」
「噗!哈、哈……」季行云突然发出了夸张的笑声。
正常人被人用力地数落大概不会有愉悦的心情,会因而开怀大笑的人更是稀有动物。若由各个方面来看,季行云很难被归类于「正常人」那一边,但是他还不至于会喜欢被数落,被责骂。
白任见状也数落不下去了。
见季行云笑个不停,白任有点生气而困窘的说:「怎么笑成这样,我说错了吗?」
季行云努力地停下笑容,才道:「哈……不、不是啦!只是,好久没听到你这么说我,让我觉得非常地怀念。」
「这……」
「……而且我是随着使团出去,又不是一个人去探险,生活所需的东西哪要自己张罗,更何况我在身上也放了充裕的现金、随身的武器与装备,就是不带这个包袱其实也没多大的差别。」
白任苦笑了一下,也道:「是啊,我太紧张了,你已经不再是第一次踏入南城的那位不懂事的小弟了。」
季行云摇摇头道:「不,我永远是那位季行云,而你也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是最愿意教导我,指正我的好兄弟。能在这个时候被你骂几声,可真叫我回味无穷。」
白任叹息着,说道:「真是的,哪有人把这个当成重要的回忆。」
季行云认真的回答:「再也没有比诚挚的关心更叫人感动。」
白任的脸红了起来,说道:「去你的!你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一点也不像你!」
季行云淡淡地笑了,然后突然开始向外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怎么,你在找什么?」
「啊、不,没什么。只是,你身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喔!你是说琴儿啊,她不太方便出远门,所以……」
闻言季行云关心的说:「怎么了?她身体不适吗?我真是的,选错时候离开,让你特别赶过来,没能留在她身边,可真叫我过意不去。」
白任脸上露出怯怯懦懦的样子,过了一会却又浮现幸福而满足的神色。
「她没事啦!不是身体欠安,只是,就是不适合过度操劳,而且那也是喜事。」
「喜事?」季行云脸上的问号变得越来越大。
白任一脸幸福的说:「总之等你再回来的时候,就等着被叫季叔叔了。」
「季叔叔?我?」季行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惊叫道:「啊!哪……哪时候的事?」
白任搔搔脑袋,说道:「这个啊……应该还要再好几个月吧。」
「那我先恭喜你了。」
白任想了一下,又道:「对了,你那些纪念性的物品就放我那吧!反正铁家宅院大得很,何必浪费几年的保管费。」
「这……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白任拍拍胸膛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嗯……好,那就请你帮忙了。」
「当然。所以,别忘了,有空就要来看看你的珍藏。」停了一下,白任才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别忘了,最重要的是要顺道见见老朋友喔。」
「好、好的……」季行云感动的说:「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