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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玄幻小说《血夜凤凰》作者:勿用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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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4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五章 巫降

 

  “小方,勘探所的吴先生说要见你,你在那里?”就在方榕陪着韩老太爷进入西厢后不久,小院里就传来了罗发荣的叫声。他一早就代表韩远山和方榕他们去招呼进山来的那些施工人员了。

  “方榕你去吧,这边我在就可以了。”听到院内的叫声,正在凝神为赵三检查伤势的韩远山抬起了头对着身边打下手的方榕说道。

  “那我就过去看看。韩老,三哥和小明的伤就拜托给你了,有什么事就叫韩二来叫我。”说到这里,方榕又对正在接受检查的赵三和他身边正用焦急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王小明一笑:“三哥,小明,你们就安心接受韩老的检查和治疗,我出去一会,等下来看你们。放心吧,你们的伤一定会很快治好的。”

  “嗯,方榕你去忙吧,不用为我们分心,相信老太爷一定能治好我们的。”气色明显好转的赵三也微微一笑,催促着他赶紧去忙。

  “是啊,榕哥。你去忙正事吧,不用担心我们。”自清晨醒来,就一直即兴奋又紧张的王小明也亲热的连声催促着,让方榕赶紧去忙。

  他怎么也没想到,昨晚才刚刚从三哥嘴里听到自己的伤势有治愈的希望,今天一大早榕哥就真的陪着韩老太爷过来为三哥和自己治伤了。

  尽管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肩伤是不是真的能治好,可是光凭韩家寨的韩老太爷,这个从小就被他的传说灌满了自己耳朵的传奇人物亲自出马这一点,就已经给他的年轻的心里种下无穷的希望,就连整个人都觉的精神了不少。

  自然,他心里对为自己带来这一切的方榕充满了浓浓的感激,再加上昨夜他也已经跟着自己的三哥表过态,所以顿时表现的方榕亲近了不少。

  昨夜,在方榕出现在门口的一瞬,房间里那异样的沉闷和寂静,就连余气未消并没细想的王小明都明显感觉到了那种奇特的尴尬和不妥。还好赵三抢先打破了那难言的沉寂,明确表示不管方榕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尽管不是很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当看到自己的老大都这么说了之后,王小明自然也跟着表示了一番。最让他没想到的是,就连前面刚说过自己是方榕的敌人的张振,也用他特有的方式表示,不管方榕是什么样的,他挑战方榕的决心绝不改变。这让王小明对他的观感稍微有了点起色,在随后四个人的闲聊里,再没有在言语上发生任何冲突。

  “那我先过去了,那边的事韩老你也放心,我会和罗头全力办好的。”说着话,方榕出了西厢。“小方,你们到底在里面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一看他出来了,正焦急的在院子里打转的罗发荣赶忙迎了上来,语气中流露出了明显的不爽。他心里也实在是有些气愤方榕对自己的限制和保密。从昨晚一来到这穷山恶水的韩家寨之后,韩二就告诉他和林晓菡,没事不要进入小院里的正屋和西厢。

  这在刚开始并没有引起他和林晓菡的疑问和反感,因为他们都明白,自己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做客,作为客人当然要遵守主人的一些禁忌。特别是在他们已经大略的知道韩远山有些神秘的身份和传说之后,更不会去冒犯什么。

  可是到了晚上,他们明明看到迟来的方榕,小蒋还有张振他们一群人很快的把躺在担架上的两个人摸黑送进了西厢,本想等他们出来了问问,可一转眼方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紧接着小蒋也消失了,而回来的张振又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所以在勾引起了好奇之余,他们也只能早早的吃饭、睡觉。

  本想等着方榕他们回来后再问,可回来的方榕和小蒋都是一脸的疲倦和阴沉,面对这样的情况当然不好再问。结果早上天一亮,还没等他们想起这件事呢,小蒋便匆匆忙忙的下了山,自己也被方榕安排着去招呼那些施工人员,就根本没机会开口询问。

  可是到了刚才,自己回来以后有事要急着找方榕,却又被一脸冷漠的张振拦在门口不让进去,这才让他在这期间所郁积的疑问和不满都勾引了起来。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方榕安排的。

  “没干什么,里面有两个病人需要治疗而已。对了罗头,吴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方榕淡淡的应着,迈开脚步往外走。

  他身后,默默无语的张振像影子一般的紧紧跟着。

  “好像是关于设备的事,他说因为事先预计不足,带来的有些设备不能用。”一说起正事,罗发荣便暂时把自己的情绪放到了一边。

  “什么?”方榕猛地停住脚步,脸色在厉喝出口的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具体我也不清楚,所以赶紧来找你。你没事吧,小方?” 在被他忽然的叫声吓了一跳的罗发荣眼里,方榕此刻的神情竟有些狰狞。

  深吸了口气,方榕的脸色在清晨朝阳的照耀下微微恢复了点平静:“我没事。”他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闪过了一丝惊疑的阴云。

  ※※※

  “我不是早就说过这里地形复杂,要用最先进的机器吗?钱也是按照最高标准付的,现在你们为什么拉来的是这些垃圾?”

  在施工现场,听完勘探负责人吴俊林吞吞吐吐的解释后,愤怒的方榕眼中冒出了摄人的寒光,狠狠的一脚踢在身边一台颇大的设备上,竟把那台纯钢铁的巨大设备踢的滑出去了有半米多。

  “小方!”

  “方先生?”

  再次被他反常的暴怒吓了一跳的罗发荣和被同样被惊住了的负责人吴俊林,都不约而同的惊叫了起来。

  身为一个专业技术人员,吴俊林尽管在多年的野外作业中,经常会和一些最下层的人士打交道,也已经非常习惯了那类人的粗鲁和野蛮。但面对看上去温良厚道的方榕忽然的暴怒和惊人的举动,不知怎得,竟让他隐隐的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危险和恐惧。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是他却心里有数,刚刚被方榕踢的滑出去半米多的设备究竟有多重。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大到这样的地步 ?自己现在面对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本能的,他开始不安的揣测了起来。

  罗发荣则是在惊讶素来沉稳的方榕为何会在今天早上,接连显露出他身上属于暗修罗的那部分的暴烈。在他的记忆中,拳台下的小方向来都是极为低调和貌似平和的,特别是对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可今天他这是怎么了?

  闭上眼,再次做了几个深呼吸,怒气稍歇的方榕睁开眼睛:“吴先生,对不起,刚才我太失礼了。”

  道完谦之后,方榕又再次深吸了口长气,虎目中精光一闪,脸上却再次阴沉了下来:“吴先生,当初咱们签订合约之时,你们不是说你们有最先进的仪器和最高明的技术人员,可以很快的找到水源的么?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们带来的设备不能用,这怎么解释?

  现在你看看这现场,这些花费了高昂的代价,动用直升飞机运来的设备和施工人员,他们都在等你们的勘查结果后开工,可你却在我花了这么大代价,付了最高标准的费用的现在,一大早就把我喊来,告诉我你们的带来的设备不能用,你叫我怎么能不生气?现在你来告诉我,这件事我该如何面对?

  你再看看这现场周围, 有多少双眼睛在满怀希望的等待着你们勘测出来的水救命?你知道吗?就在过去的十多天里,他们是在一种什么样的情况下,忍受着干渴和田地荒芜的双重折磨,挣扎着在这里生活?

  你知道吗?现在就连这里十多岁的小孩子,每天都要爬上十多里的山路,去远方村落的水井和沟渠、洼地里来回的挑上两次救命的水 ? ”

  声色俱厉的说道这里,眼眶中开始有泪光闪动的方榕就觉得心头像是堵了块巨石,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漂泊天涯的这十年里,对于浪荡游离的足迹踏过了太多地方的他来说,许多地方,特别是一些道路不便的山区缺水的惨状,耳闻目睹过的实在不是少数。在每每被那一幕幕人畜争水,为了水而竭力挣扎在崇山峻岭之间,不停流血流汗的人们沉默而又无奈的凄惨画面所震撼的时候,被内心情怀的痛楚和随之而来的无力感击溃了的他只能尽快的选择黯然离开。

  因为那时的他,怎么说都只能是偶尔途经那些地方,一个根本没能力改变什么的过客。

  可是,所见所闻的那些凄惨场面,却不时的会在他漂泊浪迹的黯淡岁月里,那些午夜梦回的漆黑夜晚闪现过他的脑海和心田,融合在他沉郁阴暗的心境里。和自己经历的种种,形成一种沉沉的遗憾和负担。

  其实,这也是他在当初,从韩远山口中得知当时看上去还算生机勃勃的韩家寨面临缺水困境的隐忧后,毅然决定帮忙的诱因之一。

  因为不管是为报恩还是为了心中的那份遗憾,他都不能让自己再像个过客一样的袖手旁观。因为他是真的不愿意再看到像韩二那样朴实忠厚的人们,到最后为了哪怕是远在数十里外山沟中一洼浑浊不堪的积水,而大打出手,流血流泪的可怕场景。

  这并不是他多虑,因为在以往的漂泊中,他就坐在进山的班车上,亲眼目睹过两个原本是好邻居的村落,为了郁积在山道一侧沟里,看上去实在浑浊和肮脏不堪的一洼积水,而展开的有数十个大汉参与的惨烈械斗。

  最后,那一洼并没有多大面积的浑浊淤水在被那场械斗的胜家装上驴车运走时,泥汤一般的水色已经因为惨烈的械斗而变成了殷红的血色。

  当坐在班车上的他,在被眼前的混乱和惨烈背后的那份悲哀强烈冲击着不能自己的时候,又从慨然长叹的司机嘴里,知道了这两个刚还舍生忘死的惨斗着的村落,都在远离这洼积水三十多里之遥的地方,刚才相互拼命的许多村民中,彼此还是姻亲时。他的心在那一刹那彻底的被一股发自骨血深处的悲哀而击溃了。

  可是现在,在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和代价,以为可以帮濒临绝境的韩家寨这近三千山民免于水荒,免于陷入那种惨烈而又悲哀的结局的紧要关头,自己所做、所期盼的一切,却要在面前这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救星,轻飘飘的一句事先准备不足,设备不能使用的话里变成了一个泡影!

  这叫他如何能忍 ?

  抬头望着自天朦朦亮就来到现场,把自己和身后的这些施工人员当救星一样迎到这里,又不辞辛苦的帮着安置设备,随后又送来丰盛的食物,殷勤的招待过自己后,又遵照自己的吩咐,远远的退到现场边缘的那无数老老少少的山民。

  再看看被各类设备围起地现场和那些等待着自己的堪察结果准备打井的施工人员;还有面前已经变了脸的方榕和皱着眉头的罗发荣,勘探所负责人吴俊林的脸色终于从微红变成了猪肝色,豆大的汗珠也在不知不觉间从他的鬓角和额头之间渗了出来。

  “方先生,这是我们的失误,我们的失误,我一定尽快联系所里,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EH-4电导成像仪给送过来。对于眼前这种岩石构成的山地,它五百米的勘测深度绝对能很快找到水源。请给我一点时间。”

  一边有些结巴的说着,他一边在心里臭骂自己所里领导们的官僚,要不是他们一致认为这边的山民好糊弄,自己怎么会落入眼下这般尴尬的境地?面前这姓方的刚才暴怒的神态和他身后一脸阴沉的黑衣人,现在看上去绝对不像是善类,自己要是一个应对不好,那随后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虚的又望了一眼被踢出去的设备,本能的就感觉到了更深的危机。

  “吴先生,再给你一点时间当然没问题,可是这等待的期间,我们所受的损失你又要怎么交待 ?咱们先不说你们该赔的违约金,光是请来的钻井人员和设备,我们每天都要支付近三万的费用,这笔钱你怎么说?”

  一方面是基于商人的本质,另一方面也是怕方榕和对方交涉过程中再次生气,不知怎得,现在说话的罗发荣就是隐隐觉得今天的方榕有些不妥,本能的认为不应该再让方榕生气。

  “罗先生,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可是这些事我一个小小的项目负责人做不了主,咱们把这个费用的问题放放,先解决眼下的设备问题,你看好不好?就当帮我个忙,求你了。”

  说到现在,书生模样的吴俊林脸上时红时白的都快要哭了。现在的他可以说的上是又羞又气,还隐隐的有些恐惧。

  “你们的仪器最快什么时候能到聊城?另外仪器有多大多重,怎么运进这里?”没等罗发荣说话,神色基本恢复平静的方榕忽然开口了。

  “EH-4电导成像仪不大,收起来一个人就能提动,我叫所里用最快的手段给发过来,如果空运的话,明天下午就应该能到聊城。到了聊城后,我带人亲自去背到这儿来,不用方先生再雇飞机。”一听方榕的话里似乎有点转机,吴俊林赶紧想抓住机会。

  “嗯,如果这样的话问题不大,那吴先生你赶紧派人去和你们所里联系,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近两天把EH-4电导成像仪给送过来。麻烦你告诉你们所里,如果再拖延误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眉头一展的方榕慢慢说到最后,平静的语气才有了点些微的不同,可是不知怎得,就他这些微的不同,让在场的所有人身上都有了种阴冷的寒意。

  “这次绝对不会再误事,我亲自带人去办!”

  好不容易让事情有了点转机的吴先生一听这话,顾不上寻思自己身上为何会忽然发寒,也忘了对方榕表示谢意,转身就飞一般的跑去做下山的准备。

  “小方,你这两天是不是太累了?我觉得你今天的状态很不对头,要多注意休息才是。”看到吴先生去远了,罗发荣才把自己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方老板,方老板,老太爷请你赶紧回去!”还没等方榕答话,不远处匆匆忙忙赶来的韩二有些气喘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难道那边又有了什么变故?”方榕在急急迎上去的同时,心里忽然有些不安的想到。

  ※※※

  “韩老,怎么会这样?”一进西厢的门,方榕就明显得感觉到了不妥。

  这不妥的感觉不是来自此刻昏睡在炕头的王小明,而是来自他身边的韩远山一脸的肃穆,和他身上此刻正不停撒发着的那股气息。几乎就在发问的同时,他也感应到了空气中隐隐存在的另一股不同的气息。

  这股绝非正常的气息让他在问题出口的瞬间便本能的警戒了起来。因为此刻,他体内一直隐隐在骚动着的它和它们,都再也明显不过的立时充满了一种勃发的敌意。

  “感觉到了?”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韩远山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幽光,淡淡的问道。

  “嗯,好像有人在他身上搞了鬼。怎么这能量给我的感觉微微有些熟悉?”双眸中也幽光大盛的方榕缓缓地点着头,催动着体内如怒潮般涌起的异能,全面的感应着那股从王小明身上发出的气息。他没想到会在王小明身上会回感应到这类不同寻常的气息。

  “如果我没判断错,他身上的被人下了“牵魂引”,不过似乎还有些不同,真是奇怪,所以我让韩二叫你也过来看看。”

  韩远山眼中的那抹幽光再起,苍老的脸上也带上了一种说不明白的奇怪神情,此刻瞧上去竟显得有些莫名的诡异。

  “韩老指的是里面隐隐夹杂的那股异域奇术的信息? ”

  方榕一边感应着这股气息中隐隐夹在的那抹阴寒,其实在说话的时候,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它们的来路。

  “你也觉得是那东西?那看来是不错了。可是修道术的人怎么还会弄这些邪门?”韩远山点着头,陷入了沉思。

  “韩老,方榕,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小明他是怎么了?\“听到这里,躺在床上的赵三再也忍耐不住了。

  刚才方榕走后,自己的伤势在韩远山的处理之下,有了明显转机,起码自己身上的感觉顿时轻松了不少。可是在韩老太爷开始动手检查王小明的伤势时,却忽然起了现在看上去颇为诡异的变化。

  就在这青天白日下的房间里,他清晰的看到当韩老太爷的双手触到王小明肌肤的一瞬,一种惨绿色的光芒和青蓝色的光芒瞬间在接触的地方闪起,同时那里还清楚的响起了噼里啪啦彷佛电流交击的声响。

  就在这光芒忽现,异声响起的瞬间,他惊讶的看到韩老太爷全身巨震,苍老的脸上忽然飞速的闪过奇异的红光。顿时变得火红的双手也闪电一般的挥动了起来,接连摆出数个奇异的手势后,重重的点在刚要惊叫的王小明身上,让王小明在闷哼声里昏迷了过去。

  随即他就看到韩老太爷似乎干了件非常吃力的事情一般,在急促的吩咐门口的韩二去找方榕回来后,就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从头到尾都没给惊讶的自己一个交代的意思。

  基于对方榕的信任和对韩远山的尊重,他一直默默的忍到了现在,但听到这里后,再也忍不住了。因为他发觉这件事似乎真的像自己猜测的一样,充满了一种诡异和不可测的征兆。似乎,似乎和自己并不了解的那些神秘东西有了关联。

  “三哥,也没什么,韩老和我都怀疑小明身上被人下了禁制。根据我们的感应和推测,好像这禁制是属于追踪范围内的东西,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你不用担心。”

  抬头看了眼闭目沉思的韩远山一眼,从他脸上没得到任何提示的方榕略一沉吟,便决定开诚布公的告诉赵三面前发生的一切。

  “禁制?怎么听起来像是那些神怪电影里的名词?”

  赵三就觉得心头猛地一沉,首次对自己兄弟面临的境遇有了无力的感觉。身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他不管怎么古怪阴狠的手法都见识了,可是唯独对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却一直欠学。

  实际上,打心眼里他根本就不太相信这些。从他辛酸艰苦的铁血生涯里,他根本就拒绝相信什么抬头三尺有神明之类的迷信和说辞,当然也就不会相信这世间真的存在着那些电影和小说中描绘的那类东西。

  要不是昨夜在琢磨方榕的来历时,有太多常理无法解释的地方和今天亲眼看到韩老和王小明接触时发生的异像,他就绝不会有现在这样反常的反应。因为现在的他竟开始隐隐有些相信这些东西了。

  “三哥说得没错,小明身上被人下的,正是源自龙虎宗的秘术牵魂引,同时还似乎有来自异域南洋的奇术“灵空降”的痕迹。”方榕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略有些无奈的解释到。

  “啊?他怎么会惹上这类邪门的东西?那他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 ”

  本能的,赵三在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的瞬间,担心的问题便脱口而出。此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口吻中对这类奇能异术的排斥。

  “危险倒没什么危险,这点三哥可以尽管放心。据我所知,龙虎宗的牵魂引和降头术中的灵空降,都是用来追踪和探听消息的小法门,不会对被禁制者造成太大的伤害。不过一般人若是被下了这类禁制,总是代表着将要有不小的麻烦。”说道这里,方榕竟有些茫然的发起呆来。

  “没危险就好。可是小明为什么又会惹上这类邪门的事情?奇怪!”赵三心头一松,随即又皱起了眉毛。

  “三哥不好意思,小明之所以被人下了这些,可能都是我的原因。”方榕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和无奈交织的酸楚,低下头淡淡的说到。

  “这怎么可能又和你扯上关系?”皱着眉说到这里,疑窦丛生的赵三心头忽然灵光一闪:“啊,莫非是他搞得鬼 ?”

  “三哥猜的没错,他就是龙虎宗的嫡传弟子,而且我在他身上还感觉到过“聚福降”的气息,唉!”方榕痛苦的点了点头,心灵陷入无比阴暗的境地。

  他没想到自己和叶枫都已经彻底无关了,刘英奇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难道真的要逼着自己走投无路他才会甘心?

  “聚福降?方榕你说在他身上感应到了聚福降? ”

  忽然,一直闭目养神的韩老太爷忽然睁开了散发出凌厉寒光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在方榕的脸上,素来平和沉稳的脸上此时竟然带着明显的一股煞气。那是一种绝对不同于正常人身上所能感觉到杀意和煞气。

  那是一种就连身处在最狂暴最残忍的杀戮现场的赵三,都无法从身上迸发出的煞气。就像来自九幽地域最深处的无情和决绝,又像来自恒古不化的万年冰山最深处得冰冷和永恒。这煞气竟带着一股股摄人心魄的妖异和魔力,让感觉到了这一现象的赵三不能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涌上心头的疑问也又被暂时压了下去。

  从和方榕重逢至今,他们俩人都有意无意的绕开苍狼之死这个话题,自然也就对究竟是谁杀了他们避而不提。

  在赵三,尽管已经基本认定是跟刘英奇有莫大的关系,十有八九苍狼他们就是被他所杀,但也一直不无疑问,因为他想不通究竟是为了什么刘英奇要杀他们。

  再者,眼下的方榕为了自己,已经大开杀戒,屠尽了坐收渔翁之利的长风。又冒着极大风险,把自己和王小明接到这里养伤,可以说是在用他的生命来给自己表明他的歉疚和担当。这种情势下,方榕自己不提起往事,赵三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提。

  他宁愿自己在伤好了之后,自己悄悄用别的方式去查,实在不得已的时候,宁愿自己直接杀到刘英奇面前,当面用彼此的血来清洗这件事最后的迷惑,也不愿让这事再成为方榕和自己两人关系之间的障碍。

  但今天方榕自己又提起了刘英奇,提到了他背后身份的诡异,这又让赵三不由得便想起了苍狼,他们死后尸体呈现出来的那种不合常理的变异。

  “会不会苍狼他们也是因为死在这类邪术下,所以尸体才会在刚死不久后就呈现出那样的变异?”

  但是这个涌上心头的疑问在被韩远山表现出的那股摄人的煞气压下后,他的全部注意力又被眼前方榕说出来的话给吸引了过去。

  “嗯,在我和他相遇的那一刹那,我明显感觉到了他身边围绕的那种百鬼夜哭的凄惨和那股血腥凶厉的怨气。刚开始我还有些怀疑,因为总以为作为龙虎宗的嫡传弟子,不太可能与这类旁门邪术有什么关系。可是刚刚看韩老也发觉了降头术的气息,那就应该不错了。如果没判断错的话,我当时在他身上感应到的,就应该是传说中南洋降头术里最残忍最自私,也最没人性的聚福降散发出来的气息。”

  随着方榕缓缓地述说,他自己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身上也开始似乎散发出隐隐的煞气。

  “韩老,方榕,你们说的聚福降到底是一种什么法术?”

  强忍着面前这面色阴沉的两人散发出来的,那种绝不同于常人的冰冷气息对自己身心无情的打压和刺激,颇感吃力和惊讶的赵三问出了眼下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是一种即便是在旁门左道的修行中都被列为禁忌的恶毒邪术,一般只有那些天生冷血,从骨子里就已经丧尽天良的邪恶之徒才会妄图修炼的残忍术法。”

  出乎赵三的预料,这次开口回答他问题的,竟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的韩老太爷。

  就见他沉痛无比的说完刚才的那些话之后,重重的吐了口长气,又继续说道:“根据我们巫门的古老传说,那是南洋的降头师为了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得到最大限度的幸福而特意创造出来的一门邪术,和巫门旁支里的几种残忍可怖的邪术并称为天地之间最冷酷,最残忍的六大禁术。

  聚福降大体的修炼方式就是降头师在等自己的后代成孕后,在孩子出生之前的怀胎期里,搜集到他推算出来的具有先天福气的一百个孕妇腹中孩子的胎盘。施法提炼出这一百个孩子身上所蕴藏的福气,转移到降头师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身上,使他的孩子一出生后,就成为这天地之间一切幸福和好运护持着的超级幸运儿。

  同时,这一百个被他炼化了福气的孩子们的冤魂,还在冥冥之中变成了这个超级幸运儿在万一遇难之时,添寿增命的资粮。

  别的不说,光收集这一百名孩子,就要夺去两百名母子的性命,更不用说在收集和提炼的过程中,间接死在这一邪术下的无数人命。

  以往的传说中,大凡修炼这一邪术的降头师,修炼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每每在最后关头都会受到无情的天遣和一些正道人士的破法和消灭。但长久以来,还是不时有一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不肯死心,偷偷的修炼这类邪术。”

  韩老太爷沉重的说到这里,脸上忽然显露出有些飘忽的神情,喃喃的自语道:“没想到,没想到终于还是被他练成了。这天杀的杂碎,他还是练成了。”

  “韩老,难道你以前接触过刘英奇的长辈?”注意到了韩远山的异常,方榕心里一颤,竟觉得若是那样,这事就纠缠得未免太巧了。

  “现在我也不敢确定,不过二十多年前,我曾在西南一个极为偏僻的小镇里发现过有人在收集孕妇的胎盘,手段非常残忍。那么小的一个小镇子里,短短不到五天的时间内竟接连发生了五起血案,每一次血案发生的现场都有被取走胎盘的孕妇惨死。我到的时候,那小镇里正被一片恐慌笼罩着,大白天在小镇上竟看不到几个行人,气氛十分的诡异。”

  缓缓的回忆着往事,韩老太爷的脸上在不知不觉间浮现出一抹浓浓的悲哀和怜悯。

  “等我打听到消息,仔细堪察过已经无人敢去的那些凶宅之后,发现并不是小镇上的人们传说和猜测中的厉鬼或是妖魔现世,而是有人在用邪术收集孕妇的胎盘。根据现场残留下的气息和痕迹,我发现对方使用的邪术竟然是南洋的降头术。

  尽管我对降头术了解不多,可它不管怎么样诡异,也脱不开我巫门的范围。古今中外的巫门尽管宗派繁多,源流无数,但归结起来,却总有些相同的脉络可寻的。再说若论对巫门中通灵模式的研究和探索,这世上也确实没有几个巫门宗派能与我们华夏神州几千年来的巫门源流相比。

  所以我并没有费太大的劲,当天夜里子时,就在离小镇不远的山中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正在利用那里的极阴之气开坛提炼胎盘福气的术士。

  出乎我的预料,在那里开坛祭炼的术士尽管身穿降头师惯用的法衣,但他头上竟然挽的是中规中矩的道士髻。他脸上也看不出丝毫修炼这类邪术后,一般会在眉眼之间留下的那类特异阴狠的神情,不但这样,他当时给我的感觉竟然是全身充盈着一股很强的道门清气。”

  说到这里,沉浸在回忆中的韩老太爷忽有所觉的抬眼看了赵三和方榕一眼,看到他俩脸上都流露出一些不解的神色,于是苦笑着解释道:“有时候,修行人到了一定层次之后,会因为修行宗派和法门的不同,彼此之间在见面的瞬间就会产成一些很奇妙的感应,往往就凭着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机和感觉,就能判定对方的大致宗派,我当时的感应就是那样的情形,不太容易能说得清。方榕其实如果你只要仔细琢磨一下,就能分辨出来的。”

  听了这最后的一句话,方榕明显的一愣,随即便恍然的点了点头。依旧不很明白的赵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头纷沓而来的种种疑问更盛,但他现在也不多问,就等着韩远山继续说他经历的往事。

  “那术士在我感应到他身上道气的同时,也发现了我的窥视,于是连话都没说一句,便直接用降头术对我发起了夺命的攻击。

  而当时的我,在根据他开坛时摆出的格局和祭炼的方式上,也已经看明白他正在祭炼的正是降头术中的聚福降,于是也就怒火填膺。当时充盈在心头的就是一个念头,这样的杂碎我一定要想办法打得他魂飞魄散,永远的消失在这天地之间才是。所以几乎在他攻击的同时,对他也展开了最凌厉的攻击。

  交手不到一会,我就发现这术士的降头术尽管应用的非常灵活,施展出的门类也非常的繁多,但他的降头术总给人缺点什么的感觉,总让我觉得他没能全部的发挥出降头术凶残狠厉的特质。总之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完全不像是我在本宗那些曾和降头师斗过法的前辈们留下的笔记、记录中所见的那般凌厉和可怖,但灵活性却又有不同。

  就在我发现他的降头术不过如此,准备全力一击收拾这个杂碎的最后关头,这杂碎忽然使出火候精深的掌心雷对我发出了致命一击。幸好那时我也正在全力出手,而且一直对前面从他身上感到的道气存疑,所以他忽然变换的全力一击并没能要了我的命,而只是让我受了重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也同样受了重伤的他借木遁弃坛逃离。

  随后我在和他斗法的地方发现了了一本书,上面记载的正是道门天心五雷正法中的祈雨之术。这不得不让我更加怀疑那个术士根本就是道门中人,而且十有八九便是曾经总领天下道教的正一派龙虎山的门人。因为那本祈雨的密法,和坊间大多流传的那类胡说八道的版本有着本质的不同,根据我的经验和常识,那正是修行界中真正所谓的秘本。而他当时临危救命时施展出来的掌心雷,更是龙虎山嫡传弟子才能掌握的无上密技,绝对不是平日里那些歪门邪道做法时装神弄鬼,用道具糊弄出来的烂把戏。

  后来等我养好伤再去附近寻找那个术士,却再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原本,我也曾想找上龙虎宗的山门,找他们的掌教理论一番,可是又因为彼此的立场和当时的形势,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淡忘了。可是根据方榕今天的说法来看,还是给那家伙练成了。如果不出意外,那刘英奇就该是他的后辈。\”

  一口气说到这里,白发苍苍的老太爷忽然一脸凄然的抬头望着低矮的屋顶,无奈的在心中暗叹道:“唉,苍天,为什么连这样的败类都让他成功?难道你真的已经闭上了眼么?”

  “这老天的眼早就瞎了!”

  几乎同时猜到了老太爷在叹什么的方榕和赵三,异口同声的一起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低下头冷冷的扫了眼面前两个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分的老太爷韩远山并没有开口驳斥他们。

  他知道,有些东西需要年龄和阅历的沉淀之后,才能在心里有些明悟,时候不到,说的再多,也无法让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接受自己的观点。尽管他们的经历和身上背负的过去,已经让他们比太多的普通人更加的成熟。

  “韩老,那现在小明该怎么办?\“

  赵三不愧是在道上混出来的老大,尽管心里也很是惊讶和气愤这世上竟然有人去练那般残忍的邪术,也已经明确的再次在心里把刘英奇列到了必死的名单。但是眼下他最想问明白的,是昏睡过去的王小明有没有什么实质的危险,还有就是他身上的肩伤到底有没办法治好。

  现在一看到屋内的气氛有些低落,再就前面的话题纠缠下去说不定会和韩远山闹僵,于是他赶紧转化话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王小明身上。

  “他身上的禁制问题不大,等下到了中午我就可以帮他解开。倒是他身上的伤势…”

  说到这里,收敛住了心神的韩远山又凝神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王小明的伤势,轻轻摇着头说道:“他肩头的伤势太重,骨头不但碎了很多,而且现在那些去掉碎骨的骨茬处又长出一些不规则的新骨,这样的伤势现在的我没办法治。”

  “韩老,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方榕一听,有些急了。

  “那倒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他会很痛苦就是。”

  就在赵三焦急的目光期待中,韩远山微微沉吟了一下,说出了令他和方榕顿时大喜的答案来。

  “只要能治好,我相信他不管有多痛苦都能承受的,一切拜托韩老了,相助之情,赵三铭记在心。”赵三再次挣扎着爬起来艰难的双手抱拳正容道谢,脸上眼中全是一片欣喜的诚恳和感激。

  “三哥快躺下,韩老只要说有办法,那肯定就没问题。太客气反倒显得见外了,快躺下。”方榕也觉得心里十分开心。

  “方榕,等下你找个可靠的人带着我的信去外地接个人,他叫吴冷泉,是个治疗骨伤的圣手,我曾经见过他治好了比这孩子的伤还要重的多的患者,请他来治,应该很快就能治好的。

  “那太好了,我叫张振去请。”方榕一听,赶紧站起身来就准备出去安排。

  “张振?就是跟在你身边的那个黑衣人?他不行。你叫那个跟你来的姓罗的那人去。”稍停了一下,韩远山看到方榕有此不解,于是解释道:“冷泉为人个性孤僻,行为特异,去个人生经验丰富的人比较容易相处。”

  方榕恍然,笑着出去安排。

  ※※※

  时近正午,散发着耀眼光芒的太阳高挂空中。六月初的山里,就连空气也开始隐隐透出夏天的味道,弥漫着一阵阵的热气。

  韩家寨老太爷韩远山的小院西厢里,此刻却门窗紧闭,依旧烧着炉子的房间内更是热浪袭人。但身处其间的三个人却一脸的冷肃,并没有因为气温的炎热而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西厢不大的空地上,身穿一身火红色法袍的老太爷韩远山脚踏魁罡,傲然矗立的身躯和脸上宝像庄严,隐隐散发出一股庄严肃穆的韵味。

  另一边的炕头,神色同样肃穆的方榕盘膝而坐,微闭着眼睛的脸上,口鼻间的呼吸似乎已经完全停止,只有头脸的肌肤之上那越来越见晶莹的颜色代表着他正处于一种特异的状态之中。他眼前,裸露着上身的王小明失去知觉的躯体横陈。

  在土炕的另一边,睁大了眼睛的赵三屏住呼吸,紧张而又好奇的注视着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幕,有些怀疑此时的自己正在梦中。

  随着站在地上的韩远山口中发出的低沉声浪,房间内弥漫的热浪似乎受到了影响,气温在急剧的下降,随着低沉的声浪逐渐变得含糊、缓慢,一种能令神智进入昏迷的感觉开始逐渐侵入赵三的神智,令他的眼神变得恍惚和迷离了起来。

  这能令眼前和脑海中产生重重幻像和昏沉的声浪似乎无休无止的回旋在小屋里,配合着小屋内已经降到极低气温,不停的侵蚀着人的神经。

  声浪转的更缓,口中呢喃不断的韩远山身上的火红色法袍也开始无风飘摇,似乎有种无形的气旋在他身边形成,撕扯着他的衣衫猎猎作响。

  就在声浪似乎变成来自九幽的魔音,融入到小屋的空气之中回响不绝的时刻,一脸肃穆的韩远山身子动了,似乎跟随着一种看不见的神秘旋律,他苍老削瘦的身躯在举手投足之间舞出了一组轻盈和古拙兼而有之地舞姿,身形流转,不停变换着姿势和诀印的双手之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一面古旧的铜镜。

  小小的铜镜不停的随着双手的姿势在上下左右的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模糊的镜面之上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红影。弥漫在空际的声浪随着变得更低的气温忽然趋于急促,境面之上的红影开始变得更加清晰,随着红影的清晰,艳红的光芒也逐渐变为不含任何杂质的赤红,逐渐开始大放光明。

  逐渐转为赤红色光芒的境面上,随着光芒大盛,那点小小的红影已经慢慢幻化为占满镜面的光影,那是一只似乎活着一般的异鸟矫健的身影。

  光影流转,红芒满室,随着一声亦真亦幻清脆凤鸣在西厢的空际响起,那传说中的朱雀光影发出一道璀璨夺目的红色强光,激电一般的射到了王小明的眉心。

  随着激电一般的强光射到,王小明额头一缕青蓝色的光影一现即化为轻烟袅袅散去。随着青蓝色光影化成的轻烟升腾散去,另一抹惨绿色的轻烟也宛若有灵性一般跟着升腾而起,镜面的强光又是一闪,一道更为闪亮夺目的光华电射而至,一下子便把惨绿色的轻烟罩住了大半,使那抹轻烟顿时变成一丝惨绿色的细线加速往上空逸去。

  就在这时,还没等镜面再变的强光再次扑捉住那丝绿线,一直闭目凝神守在王小明身边的方榕忽然双目一睁,似乎可以媲美强光的血红色双眼暴射的视线罩住飞速飘逸的绿线,绿线顿时停在他面前,彷佛活物一般的开始了剧烈的扭动。

  “嗬嗬!”随着口中发出的充满邪恶、阴冷和残酷味道的狞笑,血红着双眼的方榕忽然大口一张,闪电般的一口就将那活物似的绿线吞进了嘴里,然后就在脸上出现的那股诡异邪恶的笑容里,像吃着了什么好东西一般咀嚼了起来。

  目睹了这一切的韩远山忍住心头的震撼,口中缓慢的声浪转眼间就变为一声殷雷般的沉喝:“明光现朱雀,五凤印伏魔!封!”

  随着口中的沉喝,手中的朱雀镜中,那只异鸟的光影转化为一团能令万物失色的强烈红光,脱手而出,激射到方榕头顶的上方悬空停住,光影里再次响起了清脆而又悠长的凤鸣之声。

  随着这次凤鸣的响起,强光照耀下,开始挣扎的方榕身上也开始散发出强烈的红色光芒。在这强光的照射下,他身上的红色光芒幻化为五只和传说中凤凰一模一样的大鸟,紧紧的缠绕住他不停扭动挣扎着的身躯,不停的收紧、收紧。

  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眼前这诡异莫名的一幕,赵三觉得自己的大脑几乎已经要失去正常思维的功能了。此刻,充盈在他混乱的心田里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切,真的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窄小的小屋空间里,纵横闪烁的强烈光芒并没有维持多久,随着痛苦挣扎的方榕扭动的身躯在那五只异鸟光影的束缚下,逐渐趋于平静时,那五只异鸟的光影也逐渐地黯淡了下去。

  最后,随着方榕盘坐的身躯缓缓的软倒,那五只异鸟的光影也和幻显时一样,在方榕发出鼾声的身躯里慢慢消失。

  接着,就连那悬空漂浮着发出强烈光芒的异鸟也迅速黯淡了下去,就在另一声隐约可闻的凤鸣声里恢复成古旧铜镜的原状,被抢上一步的韩远山抓在手里,迅速的消失不见。

  伸手抹去头脸之间到处流出的大汗,韩远山强忍着略感虚脱的疲惫,神色肃穆的凝神观察完躺倒的方榕,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

  “韩老,方榕他怎了?”

  赵三就算再吃惊,此时也只能看出方榕刚才经历了大大的不妥,但刚刚他那声吃了绿线之时发出的狞笑,就本能的带给赵三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再加上随即发生的种种,他要是还看不出方榕的不妥来,就不是他赵三了。

  “他刚才因为灵空降气息的吸引,引发了体内的异变,现在已经没事了,让他休息一会就行。对了赵三,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先出去了,他醒了后你叫他马上来找我。”匆匆的吩咐完,已经汗透法衣的韩远山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出去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5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六章 异变

 

  等方榕来到韩远山所住的正屋时,天空中的太阳已经落到了西面的山顶,他刚刚这一睡,竟睡了整整五个多小时。

  醒来后,在和赵三短暂的交流里,他已经基本明白自己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除了暗暗心惊之外,他最迫切的想法,就是赶紧过来和韩远山讨论一下自己现在为何会变成这副样子。

  尽管此刻一觉醒来后,他的整个身心都处在一种非常良好的状态之中,再也感受不到这两天来始终没有真正平复的那些波动,可是他自己却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假相,自从前天夜里爆发过一次之后,身上的五凤印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缝,再也不能完全封印住它的侵袭了。

  其实早在昨天,他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可能要面对的后果,可是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这么迅猛。刚刚发生的那一切,竟然是在他完全失去知觉得情况下发生的。这在这么多年来和它的较量和抗争中,还是头一次遇到。

  在以往,就算在最暴烈的全面发作中,他自己还能牢牢守护住自己神智最后的一丝清明,就是这丝清明,尽管让他在以往的岁月中,在回醒过来之后让他的心一次次的陷入无边无际的后悔和痛苦之中不能自拔,但也确实实在在的保证他对身体和神智的主控地位,使体内的它最终都会在爆发过后,很快的龟缩回去。

  可是这次不一样,自己竟然在那瞬间完全失去了对身心的控制,如果按照眼下的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别说再勉强的撑上两年,怕是就连今年都撑不过去。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自己也已经在心里多次的琢磨和面对过最后时刻的来临。可是无论如何,这种预想中的面对,都是至少三十岁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这一切忽然变得如此迫切和现实,实在让他不能有哪怕是一点点的甘心,何况现在还有那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感觉好点了?”

  就在他静静的盘膝坐在闭目调养的韩远山面前,胡思乱想的时候,韩远山缓缓地睁开了恢复清亮的眼睛。

  “好多了。韩老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有没办法让我一定撑过这两年?我实在需要这两年的时间来做好一些事,不能这么快就输给它。”

  面对着在某一层面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韩远山,方榕没有丝毫的客套和掩饰,径自提出自己现下最关心的问题。

  “你屡次狂暴的发作和发作时血腥的刺激,已经让你体内的它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来逸出朱雀印的封印之力。再加上常年以来,你心境中那些郁积的负面情绪的影响,现在的你已经越来越容易受到它魔气的吸引,自然发作的机会也就会越来越多。就像刚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灵空降散发出来的邪恶气息,就能让正在用功的你产生异变,如果再不想点办法,你很快就会被完全魔化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韩远山的看法和自己感觉到的一模一样,方榕真的有点急了。

  “刚才我也在想解决的办法,眼下还是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办法帮你最终解决你身上天妖附体的问题,不过你眼下的困境倒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办法。给,这面朱雀镜你从这一刻起就贴身带在身上,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离身。还有,不管有多忙多累,从今天开始,你都要每天按照这本书上顺序,把这些符统统画一遍后才能休息。

  再者,尽量保持自己心境的平和,不要再让体内的魔气有机会全面狂暴的发作,我想这样的话,你撑过这两年应该还不成问题。”

  把手中的那面古旧铜镜和那本式样古拙的线装书郑重的交到方榕手里,也没等神情激动的方榕开口说话,韩远山清瘦的脸上神色徒的一变,有些严厉的盯着面前的一愣的方榕:“不过方榕,我要你认真的答应我一件事!”

  “韩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此时的方榕已经情怀激荡到不能自己,饱含着深刻情感的双眼闪动着泪光,就连语气也隐隐的带着一点鼻音。

  也难怪他激动,因为他知道,刚刚韩远山郑重交给他的,可能就是殷巫数千年来源远流长的宗主信物和只有宗主才能完全掌握的宗门秘术的全本。

  这要是他方榕已经是殷巫宗的传人,哪怕是普通的门徒,在这种救命的时候暂时得到这些,勉强还能说得过去。可他一直以来还是个连门都没入的外人,却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到韩远山的无私救助,眼下又连他殷巫传承法统的信物和全宗最厉害的秘本就这么的交给了自己。

  面对这样的信任和情义,他除了感动和感动,还能再说些什么?此时的他,别说韩远山只有一个要求要他答应,就是再多有几个,只要他自己能做到,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那怕答应后,将要面对的是刀山火海还是九幽地狱。

  有时候,能感动像方榕这样的一个男人的,并非是什么难得的身外之物,而只是那种让他心灵能完全体会到的诚意和触动。

  “在这两年内,我要你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绝境和困苦,都不要放弃你长久以来的坚持,不要放弃你解决自身问题的尝试。不管我能不能看到,都永远不要试图用放弃生命的方式来寻求解脱,能答应我吗 ?”

  “一定!”缓慢而又认真的点着自己的头,萦绕在方榕眼眶里的两滴热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痴儿,痴儿!有些时候,一条路不走到最后,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等待你的将是什么。只有勇敢的走下去的人,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你的路也是这样,走到尽头,你就会明白了。”

  轻轻的伸手抚摸着方榕低下的脑顶,韩远山深邃清亮的双眸中也隐隐闪动着一丝泪光。在泪光之后,那眼眸的最深处,却又闪烁着另一抹坚定和决绝的精光,这使他削瘦的脸庞看上去隐隐有种神圣的光芒在流淌。

  当夜,当挂好朱雀镜的方榕一脸肃穆的端坐在方桌前,一丝不苟的照着韩远山给的那本书依书画符时,寂静的韩家寨寨门之前,瘦削的韩远山负手而立,静静的等待着预料中一切的发生。

  入夜微凉的山风吹动着他身上那袭老旧的长袍猎猎作响。朦胧的月光下,衣袂飞扬中,他瘦长的身子不动如山,只是微眯着眼,就像一株老松一般静静的矗立在那里,感应着那越来越近的信息。

  “果然还是来了。”就在周围山野里原本响个不停的虫鸣忽然齐齐停住的同时,他微眯着的老眼也倏地睁开。

  清亮如水的眸子紧紧盯住那点在月光下忽隐忽现,冉冉而来的幽光,韩远山静静矗立的身躯忽然也开始动了。

  就像无数次丈量过的一般,就在那点飘忽的光影来到自己面前五丈远近的时分,他忽然挺拔了起来的身躯稳稳向前踏出跨度完全相同的三步,每跨一步,脚下便发出闷雷一般的一声巨响,震的冉冉而来的光影开始了剧烈的沉浮。

  “立符为禁,天清地宁,化空成界,妖魅现形。嗟!”

  就在那点幽光挣扎翻腾的瞬间,踏完三步后站定的韩远山随着口中的低喝,忽然从手里洒出三道符来。

  三道箭一般射出的纸符一离开他的手,便在山风里变成了燃绕着的火影飞到了那点光影的当空处化为灰烬。

  随着纸符花灰,那团不停浮沉着的光影猛地一滞,随即在“波”轻响里敛去光华,变成一只黑色的寸大纸鹤飘悠着往地上落去。

  轻轻的伸手一招,就像有无形的吸力吸着一般,那快要坠地的纸鹤便转眼出现在五丈外韩远山的手中。

  月夜朦胧的光影并不能阻挡住韩远山锐利的夜眼,仔细打量着手中并不常见的黑色纸鹤,韩远山清亮的双眸里慢慢闪现出来彷佛要吞噬一切的幽光。因为他已经从这只并不寻常的黑色纸鹤身上,感应到了远方那双窥探的眼睛中,散发出来的邪恶的气息。

  就在那点光影化为纸鹤的同时,在远离韩家寨的一处山坳里,在一块巨石上盘膝而坐的闲云就像当胸猛挨了一拳,身子往后猛的一仰,随后就在重新坐起的空里张口喷出了一口污血。

  随着这口血的喷出,他原本健康红润的脸庞也顿时变成了一片惨白。

  “厉害!竟然只用三道符就能破我的玄鹤术。师尊啊,看来这次要大动干戈才行。”踉跄着站起身子,抹去嘴角血污的闲云呆呆木立了一会,这才在有些失神的呢喃中随着卷来的山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

  早上,方榕从深沉的睡眠中一醒来,便感觉到了体内与以往的不同。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和筋肉之间,都弥漫着一种清新跳跃,生机勃勃的活力,就连一向沉郁阴暗的心境,似乎都被一种崭新的轻松和松弛所代替。

  这种奇异的感觉对他而言,是种非常非常久违了的感觉。所以就在感受的瞬间,一种想哭出来的冲动与渴望,使他的全身不由自主的轻颤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身心被那种不管再怎么样的挣扎和抵抗,都永远无法摆脱的阴沉和黑暗所包围,习惯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地方和环境,从睡眠中醒来时,都要调理好久才能勉强恢复常态的心境。这种种噩梦般缠绕了他十年的压抑和沉郁,在今天早上,就在韩家寨这间简陋的小屋内,就在着清新无比的阳光和空气的包围下,都好似退了潮的海水一般,消失了。

  呆呆的躺在床上,望着窗纸上显得特别明亮和温暖的阳光,听着这山寨所特有的清晨的静谧,泪水就像不停话的小溪,不停的从他眼眶里涌出,滚过眼角,无声的滴落在枕巾上。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感觉到过这般轻松和清新的早晨了?是十年,还是一辈子?

  上次就像这样醒过来的清晨,是在姑姑家自己的小屋里,还是在奶奶的大屋中那温暖的炕头?就算自幼就不记得去世了的父母的音容,可在胜似父母的姑姑姑丈还有奶奶的关爱之下,那时节,自己的生活又是多么的幸福啊!

  可是现在,就在那噩梦来临之后的现在,就算自己恢复了当年的心态和感觉,可是这些深深疼爱着自己的亲人却再也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一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为了驱赶走纠缠在自己身上的噩梦,为了那些自己心理上怎么都越不过去的沟壑和怯弱,自己竟就连他们去世,都不曾鼓起勇气回去过。自己究竟是太过自私,还是真像自己一直以来在心里对自己说的一样,这么做是为了他们好呢?恐怕还是自私和怯弱多点吧 ?

  恐怕是自己不敢去面对自己的遭遇,带给这些深爱着自己的人们眼中那一份惨痛和惋惜,是自己不敢真正去面对上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噩梦,才是造成自己这些年来浪迹天涯,就像一只寒风里的瘦狗东奔西走颠簸流离的主要原因吧?

  原来,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都在靠着一个连自己都相信了的借口在不停的逃避,不停的东躲西藏啊!不然,为什么自己可以在这十年之间,可以面对任何人、任何环境,就是实在憋不住的时候,也可以在选择全面爆发之后,悄然的再换个地方在人群中混下去,却一直不肯回去陪着亲人们一起度日?难道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地方,能比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故乡还能了解自己,还能安慰自己?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选择逃避,那怕明天体内的天妖就要真正的面世,我决不再后退!”

  就在这阳光灿烂的清晨,靠着胸前那面朱雀镜的镇压,而让身心暂时摆脱了长久桎梏的方榕,就在忽然而来的醒悟里,就在汹涌而出的悔恨泪水中,默默忍受着胸口那无以言说的刺痛和内疚,在心中暗暗嘶吼出自己的誓言!

  ※※※

  “榕哥,榕哥,你起来了吗?”就在方榕心中发下誓言的同时,门口响起了林晓菡清脆的声音。

  慌乱的几把抹去在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和衣而卧的方榕迅速调整着自己身心恢复到惯有的神情,这才下地拉开门: “起来了,起来了!”

  “榕哥早上好!”随着一阵清风和一股淡淡的香味,林晓菡娇俏的面孔出现在方榕的面前。靠着侧面灿烂阳光的映衬,她娇俏的脸上跳跃着一片青春的清新和艳丽,强烈的刺激着方榕的视觉神经,特别是她酷似叶枫的一张脸,一时间竟把刚刚从剧烈的心神波动中恢复过来的方榕再次带回那不敢回首的当年。

  “嘻,榕哥,是不是又把我当成别人了?”青春的脸上闪过一抹古怪精灵的笑容,林晓菡调皮的在方榕有些恍惚的眼神面前大力的挥动着双手,想把他的视线和意识拉扯回来。

  “哈,怎么起的这么早?”

  难得的,方榕脸色微微一红,企图借着转身往回走来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刚刚那一刻,他竟真的差点又把她当作当年来叫自己去上学的叶枫了。

  “不算很早哦,你看太阳都升起那么高了。”

  也不管房间里的零乱,后发先至,先于方榕抢进小屋里的林晓菡好奇的打量着小屋内,比自己所住的房间还要简陋和残旧的陈设,有些心不在焉的顺口回答道。

  “不好意思,房间里乱,你随便坐。”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被自己靠依的有些零乱的被褥,不安的方榕又加了一句:“我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收拾。”

  “嘻嘻,不用解释,看你和鸡窝一样的头发我就知道了。咦?”

  正在嘻笑着的林晓菡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得,绷大了美丽的杏眼,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方榕,眼眸中全是一片惊奇的神色。

  “怎么了?我脸上莫非长出了什么怪东西?”嘴里故作轻松的说着,其实心里猛地一紧的方榕手就不由自主的摸上了面颊,生怕自己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水。

  “不是啊榕哥,奇怪!今天你的脸色看上去非常的,非常的精神,精神的都有些过头了。哼,不公平,那有男人的脸色可以艳丽到这般模样的 ?说,你平时用的是什么化妆品?”一连串不同的表情在少女娇俏的脸上,随着她充满了跳跃性思维的话语变化着,让微微有些诧异的方榕在瞬间竟有些不敢对视的眩晕。

  “艳丽?我脸上 ? 不可能,我从来不用化妆品的。”惊讶的双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左顾右盼的方榕企图在简陋的小屋里找到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到底有了什么不同。

  “别装了,你这破屋子里会有镜子?你等着,我包里有,我去取。”根本不相信他解释的林晓菡说着话,便飞快的冲了出去。

  “我脸上会出现艳丽?”抚摸着自己的面颊,不解的方榕恍惚的盯着她飞快跑动的背影,眼中掠过一抹黯然神伤的凄楚。

  在他这十年的感受里,大清早起来,要是自己的脸色不显得格外阴沉和憔悴,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艳丽?这种颇带女性化的词汇恐怕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脸上吧 ?她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啊?

  “给,不信你自己瞧瞧,不过记得看完后,一定要告诉我你用的是什么化妆品。不然,哼,看我还理你不。”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微微有些喘气的林晓菡已经高举着一面小镜子冲到了他的面前。

  无奈的苦笑着接过还带着香气的小圆镜,就算以方榕的自闭和迟钝,也知道自己手中拿的是少女自己惯用的化妆镜。

  “啊?”漫不经心的往镜子里一看,就连方榕自己都不由的傻住了。

  镜子里出现的那张面孔还是自己的脸么?两颗宝石般隐隐流转着七彩光芒的双眼闪动着一股妖异的魅力,平日里最多会带着点红润气色的那张大脸上,闪耀着一片粉色桃花般,只能用艳丽来形容的瑰丽肤色,这肤色和双眼中的妖异光芒配合在一起,竟隐隐使自己的这张大脸焕发出一种充满了阴柔的、奇异妖艳的味道。

  “这还是我方榕么?”目瞪口呆的抚上自己并没有觉得与平时有什么明显不同的面颊,方榕整个的呆住了。

  “嘻,我没说错吧,榕哥?赶紧交代,你用的是那种牌子的化妆品?或者是那种秘方?赶紧告诉我。”伸手拉住已经呆掉了的方榕的胳膊,林晓菡微带着得意的语气撒娇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也是朱雀镜和那些符带给自己的变化?”

  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的胸口,方榕就觉得心头一片说不上什么滋味的混乱,但本能的,他知道自己体内已经开始有新的变化了。

  自从昨夜把那面韩远山给的古旧的小铜镜带到胸口之后,用心全神画了半夜符的方榕在临睡前的练气中,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与往日的不同。

  一向在体内运转中绵细醇和的内息,在继续顽强抵抗着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魔气时,竟在流转过胸口的瞬间,得到了另一股强劲暖流的支援。挟带着这股似乎永不会枯竭的灼热劲流的威风,绵细醇和的内气在体内与魔气的交锋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特别是在到了后来,在那股暖流冲击过的所有经络和肌肤中,又忽然随之泛起的更为强劲和灼热的劲流的冲击,致使自己体内本已经开始有些泛滥的魔气,再度遁回了位于眉心之后,那团自己的内气永远都无法攻入的阴冷和漆黑之中。

  随即自己也在身心忽然泛起的松弛和疲倦里陷入至深的睡眠,醒来后便感受到了体内和心境中翻天覆地的变化,本以为就是这些了,可没想到眼下竟然连脸色都变成了这副样子,会不会连自己的身上肌肤也变成了这副颜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感应过眉心之间那依旧隐隐存在的冰冷和黑暗的方榕,在明白自己并未完全解脱的现实后,却被眼下自己脸色上的变化和猜测弄得六神无主了起来。

  “榕哥,榕哥!你发什么呆啊,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让你的皮肤这么好看的?真希望我也能马上拥有这样漂亮的肤色,这样我就可以连别的化妆都要省了,想想真让人激动。”

  满脸向往的低声呢喃着,有些神不守舍的林晓菡竟在不知不觉中伸手往方榕的脸上摸去。

  “呀!小林你在干吗?”在她的手伸到眼前时,方榕猛一下醒过神来,吃惊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么小气干吗啊,我不过是想摸摸你的皮肤而已。”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林晓菡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黯然。

  “说真的小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幅鬼样子。这样的肤色在你们小女孩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可我是个大男人,这样子你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刚在烦恼这个,你别介意。”

  方榕显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黯然,赶忙挤出了个笑脸解释道。不知怎得,从认识这酷似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的小姑娘开始,他心底里便真的非常不原意看到她眼中带上任何一丝的不开心,何况他自己也还亲口答应过她父亲,要在未来的这段时间内照顾她 。

  “哈,那倒也是,榕哥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女的。嗯?谁是小女孩了?人家都是成年人了!榕哥讨厌,气死我了。”

  脸上的表情飞速的变换着,就在方榕还没明白自己又是那里说错话了的空里,脸色顿时变成了雪白颜色的林晓菡一把抢过自己的镜子,转身风一般的跑了。

  “难道年纪小了不好么?起码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面对这狗样娘养的冷酷现实啊!”方榕有些失神的摇着头,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他现在需要验看一下自己的全身皮肤是否也变成了那种妖异的桃红色,如果也变了,他就必须立即去找韩远山来解决这个让他颇觉难堪的问题。因为再不管怎么样与众不同,他毕竟还是个在北方这片古老区域成长起来的男人,传统中一些并不见得怎么起眼的东西,还是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血肉和思维中,不能舍弃,也不想舍弃。

  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这正是其中之一!

  ※※※

  “不好意思,方榕。老太爷说他今天有事,不想见任何人。”皱着眉头,正要去敲正屋门的方榕被守在门外的韩二含笑拦住了。

  “这好吧,等韩老有空了你来通知我一声,我有些要紧事情想请教他。”方榕脚下一顿,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在说话的同时,也在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学学韩老的样子,在这该死的肌肤不恢复原样的期间,来个闭门不出?

  刚刚检查完自己的身体后,匆匆出屋的时候,就连素来冷漠的张振瞧向自己的眼神中,都充满了好奇和想笑的神色,就算是现在,自己彷佛都能感觉到身后的他和面前的韩二一样,向自己脸上瞅来的那道充满了好奇和好笑的灼灼目光。

  “好的,老太爷一有空,我就马上过去叫你。”强忍着心头的好奇和惊讶,韩二点头应道。他觉得此刻的方榕脸上,竟闪耀着一股妖媚的吸引力,让他不由自主的就想亲近他。

  方榕在他并没有多少掩饰的灼热目光盯视下,浑身竟不能自己的泛起了鸡皮疙瘩。

  “这还了得?”想到这里,方榕转身就走。

  现在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赶紧回到自己的小屋,闭门不出。直到想尽办法解决了这令人难堪的肤色之后,再出来面对所有人。

  “是方榕吗?进来吧!”就在他转身想逃得瞬间,一直寂静无声的正屋里传出了韩远山苍老的声音。

  “没想到真会是人面桃花,难道他真的注定只有死路一条?”听完方榕颇有些不自在的陈述后,端详了半天的韩远山垂下的双眼中闪过了一抹惊疑的阴云。

  “韩老,怎么会变成这样?有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在吞吞吐吐的说完自己连身上都变成那种妖艳的桃红色的事实后,方榕此刻显得愈见妖媚的脸上流露出了焦灼的神色。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局限于名相不能放开?”已经收敛起了眼中阴霾的韩远山不满的抬头瞪了他一眼。

  “韩老…”面对老人的不满,方榕只能以苦笑和恳求的来对付。

  “唯精唯一,神魂归位。精气内敛不就解决了?”韩远山强忍着心头的悲哀和不甘,神色淡淡的指点着面前这个令他倍感痛心的汉子。

  他不想,起码不想在他还没有最后束手的现在,就告诉面前的方榕,这妖艳的桃花人面究竟代表着什么。因为他不甘心,也不能忍受自己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苦苦挣扎在无妄之灾中的汉子,一步步的走向那永远不能再醒来的噩梦之中。

  起码,在他自己还没有真正的束手无策的最后关头,他还不原意放弃,决不!

  “韩老,真的有效,真的有效!哈哈!”

  惊喜的看着铜镜中自己恢复原色的脸庞,方榕就像个小孩一样,傻笑了起来。这世间,现在的方榕只会在韩远山面前,完完全全的袒露开他一直压抑着的心境,不带任何的控制和掩饰。

  嘴角无声的掠过一丝微笑,低头继续画符的韩远山并没有抬头去看方榕。“咦?韩老你这是…”

  肤色上问题的解决让松了口气的方榕神智也瞬间的清明了起来,面对着摆满屋子的黄色纸符和依旧趴在炕桌上不停画符的韩远山,他顿时注意了起来。因为他已经注意到韩远山身上,现在穿着的正是猩红的法衣。

  在他的记忆中,韩远山正式的披上法衣的场面并不多见,只要穿上,那就预示着肯定有事将要发生。可是现在的韩家寨不是很平静么?

  “别以为现在这样就没事了,以后如果脸上再次出现那股子桃红,那就是说你心绪不宁,身上的天妖又要发作了,所以在这期间,你一定要注意保持自己心境的平和,如果这股桃红发再作过三次,你就永远都不会有机会来摆脱天妖的控制了。”

  抬头斜了方榕一眼,韩远山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记住了韩老。我会尽量注意的。”听了他的告诫,已经完全恢复了本色的方榕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意外和震惊。

  “我在画符,准备晚上在寨子周围布个奇门阵,算是也为寨子里加一层防护。到时候我来叫你帮忙,现在你去忙吧,不然画不完。”

  ※※※

  “为什么现在要在寨子里布阵?韩老他在担心什么?”

  出了门的方榕琢磨着心头的疑惑,慢慢的走到了林晓菡紧关着的房门前。

  心有所思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小院中,更加惊奇的望着他在转眼间又恢复了本来面色的韩二,和那边像泥塑一般挺立在阳光中的张振他们眼中,一直追随着自己移动的目光。

  “小林还在生气?我道歉行不行?”注意到一开门看是自己,林晓菡转身就往回走的脸色,方榕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紧随着她进了屋。

  “嘻,这还差不多!”

  也许是真的还没脱小孩脾气,也许是根本就没对方榕真的生气,林晓菡的脸上顿时又出现了亮丽的笑容。随即她也注意到了方榕脸上的变化,惊讶的伸手指着他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刚才是有点异常,现在恢复了,就这样么简单。只是很抱歉没办法让我们的小林也变成了那样了。呵呵。”看着她惊讶娇俏的样子,方榕不由的呵呵轻笑了起来。

  “讨厌,榕哥你又想抽烟?我房子里不许抽!”再度冲着方榕翻了个俏皮的白眼,一把抢去他手里刚摸出的香烟,撅碎扔到门外,林晓菡这才又对苦笑着的方榕做了个鬼脸。

  “那我出去抽好了。”无可奈何的方榕苦笑着就准备离开。

  “榕哥,你陪我出去转转怎么样?莲姐又不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没电没水不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对了,罗头怎么也不见了?”

  “罗头下山帮我办事去了,要不这样吧小林,我看干脆叫人送你下山去陪莲姐守书店如何?那里可是我在聊城的大本营,正好也可以证实一下你自己经常给我们吹嘘的商业潜质,你看怎么样?”

  “你是不是嫌我在这边碍手碍脚的妨碍到你了?”少女的脸是说变就变,转眼之间林晓菡脸上又流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好吧,反正我留在这边也没什么事可做,而且这里的水又是那么难喝,晚上又没电视可看,那我现在就下山去陪莲姐,叫你们好好瞧瞧我的本事,哼!”

  在从方榕愕然的脸上知道自己有些过敏之后,林晓菡在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得意的笑容之中,琢磨了一会,终于开口了。

  此时的方榕那里还敢再说什么?赶紧找来韩二,叫他安排山民陪小林姐下山,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6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七章 乱局

 

  时间就在方榕焦灼和无聊的等待中推移。

  眼下的他,即不能跑去打搅闭门不出的韩远山画符,也不想在今天去见装了一肚子疑问,十有八九会向自己问起关于那些道法异术种种问题的赵三和王小明,因为他怕问着问着,赵三会忍不住再度问起当初是谁杀了苍狼他们三个人,引起了这次的火拼。

  尽管在心底里,也隐隐有些感觉到这次见面后,赵三似乎也在竭力回避这个问题,但在这间事没有明朗化之前,方榕实在不敢确定赵三是不是真的肯放开了不提。因为他知道,对赵三这类江湖中的铁汉来说,恩仇之间的事,实在是个很不容易放开的铁律,不然,他也就不会成为江湖人了。

  其实眼下的方榕最不想面对的,还是在犹豫和摇摆着的自己。尽管近来随着他自己最后期限的进一步明确和体内日趋明显的变异的影响,他几乎已经能放开所有的顾忌,下了决心要面对所有可能要发生的事,但在刘英奇这件事上,他还是因为叶枫的存在,而一再的陷入犹豫和摇摆之间,痛苦的不能自己。

  尽管往日刻骨铭心的情怀已经在叶枫扯断丝带留下小猪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他在心里和那小猪一起,捏成了过眼云烟,但根种在骨子里的歉疚和那份流淌在血液中对于一些观念的执着,却让他怎么都做不出可能会伤害到叶枫一生幸福的任何事。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已经发作的要命关头, 因为叶枫的呼唤而放掉已经随手便可撕成碎片的刘英奇,更不会在感应到刘英奇身上的聚福降所带的血腥气息后,强忍下因之而来的愤怒和狂暴的杀意,再次返回去找叶枫。

  当时的叶枫并不知道,只要她当时的回答里,对她和刘英奇之间的感情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当夜的聊城宾馆就铁定会变成刘英奇他们一行人的葬身之地。

  可是叶枫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方榕再次选择了放手,决定了所有的苦和痛,都由他自己来背,哪怕是为此而放弃生命。

  可是随后发生在聊城的种种,让方榕毫无选择的陷入了至深的痛苦之中,至今都不能排除。

  一方面是惺惺相惜的赵三和他手下人因之而流的鲜血和陷入绝境的现实,一方面是自己深感愧疚的叶枫背后,刘英奇他们看上去怎么都不会放手的一步步进逼。

  自己可以因为一时的激愤和愧疚,毫不留情的放手屠杀卑鄙的长风,也可以把濒临绝境的赵三他们暂时掩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眼下的情势摆明了,刘英奇那边可能并不肯罢手,而赵三一旦伤好了之后,也肯定不会放过凶手,如果情势真到了那一步,自己该如何面对,如何自处?

  显而易见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只要真正和刘英奇对上,只懂以血换血,以命换命的赵三十有八九不是身怀密技的刘英奇对手,何况按刚刚韩老说的往事来看,刘英奇还有深不可测的师门长辈隐匿其后,赵三如何能是他们这些人的对手?

  其实在情在理,他都非常非常的想帮赵三,甚至不止一次的有过瞒着赵三和所有人,自己直接去撕了刘英奇的冲动,可是只要一想到会为这样的结果而将陷入痛苦的叶枫,一想到叶枫脸上会出现的泪水和怨恨,方榕的一切想法只能变成心中无奈的苦痛和一缕缕挥之不去的酸楚。

  方榕的心就是因为陷入了这种即不想赵三流血,又不愿看到叶枫痛苦的两难之中,所以才不愿意在自己没想明白的情况下,去面对此时还躺在炕上的赵三,因为他真的不知道,到了那时,夹在其中的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

  ※※※

  就在方榕在韩家寨陷入苦思之时,聊城什字的三泰书店内,小蒋和刚来不久的林晓菡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莲姐,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告诉榕哥,让榕哥自己来处理吧。要不干脆建议榕哥关了这里,免得生这份闲气,反正现在他也不见得会在乎这点小钱。”乱成一团的书店内,沉闷压抑的气氛和面前面莲姐惨白的脸色,终于让林晓菡忍不住了。

  “小林,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你不明白的。你不知道这三年多来,榕哥在这间小书店上花费了多少的心血。尽管我现在也明白榕哥不再是以前的榕哥,可是我相信,在这三年中,他是真的全心全意要开好这个书店的,因为只要你见过他买书给那些孩子们时,眼中闪烁的那份快乐和满足,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感受。”

  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林晓菡,小蒋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心神憔悴的怀念和凄然。

  “那要不咱们赶紧回去找榕哥,让他来处理吧。走!莲姐,咱们现在就回韩家寨去。”受不了小蒋脸上出现的那种表情,林晓菡站起来就想拉着小蒋走。

  “榕哥现在那么忙,怎么有时间下来处理这件事?再说他把书店托付给我,一转眼书店就变成这样,你叫我拿什么脸去和他说?”

  依旧惨白着脸的小蒋说到这里,扫视着小店内的眼睛里隐隐已经开始有泪光在闪动。

  素来整洁有序的书店内,所有的书籍都被翻的乱七八糟,就连书架下面的暗格和玻璃柜台里摆的书,也都被翻了出来,乱七八糟的堆放柜台和地上,整个小店在刚刚突然而来的检查里,几乎被翻了个,狼藉的不成样子。

  “那你想怎么办莲姐?”林晓菡一看小蒋要哭,有些急了。

  “收拾一下,继续做生意!”

  一寸一寸的扫视着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小店,咬了咬牙的小蒋毕竟还是没让眼泪流出来。

  零乱的书被一本本的放回原位,小店也逐渐、逐渐的在一声不吭地小蒋麻利的收拾下再次的整洁起来。

  林晓菡一边默默的帮着收拾,一边不住的偷眼注意着小蒋的脸色,她总觉得现在的莲姐这种过分冷静的沉默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积蓄,这让她开始真正的有些佩服起面前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少女来。

  自跟着方榕来到聊城这小地方以来,因为方榕的关系,她基本已经收敛起了过往那种张扬的个性,一见面就很刻意的和小蒋,这个显然和方榕比较亲近的少女示好,拉近关系。再加上小蒋本身看上去也还好接触,并不若她想象中的那么土和小家子气,倒也相处的比较融洽。

  但融洽归融洽,两人之间巨大的出身背景和所处环境缩造成的巨大差异,还是让她在心底里隐隐的有着一份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优越感,再加上在这几天的接触中,她技巧的弄明白跟个方榕三年之久的小蒋,还不如自己对方榕了解多的事实后,心里那种隐隐的优越感就更强了。

  但是现在,对于主要当事者小蒋的这份倔强和韧性,她还是不由的佩服了起来。因为她自度绝对做不到,特别是就在刚刚,自己也亲身经历和目睹了的那场骚乱似的突击检查后。

  刚刚就在书店,告别了送她下山的山民的林晓菡,和惊喜的小蒋见面的亲热还没结束的时候,一大群身着各色制服的男女就冲进了书店,还没等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她和小蒋就被几个男人推推搡搡的围到了角落。

  随即在那一阵乱哄哄的嚷嚷声小蒋愤怒的质问声里,火大了的她总算听明白了这是四五家所有能管到书店经营的部门联合进行的突击检查。

  要不是看到原本怒气勃发的小蒋涨红了脸,苦忍着不再挣扎和反抗的神态实在可怜的有些异样,她才不会也老实的忍住了自己心头的那口恶气,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书店翻了个底朝天。

  在她看来,面前这群人这那里是在检查?直接就是在捣乱,书架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书被他们翻的一塌糊涂,翻完了不摆放整齐不说,有几个还随手乱扔。就这样还不算,最后大约是没查到什么他们想要的,在把书店翻成一片狼藉之后,又硬是捆了几摞书带走,说是回去检查是不是盗版。

  然后这大群人就在众多路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中扬长而去,只留下惨白着脸,气的浑身发抖的小蒋和又气又憋屈的自己。

  本来按照她的想法,小蒋不管再怎么泼辣,也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少女,在经过这么一番骚乱之后,很可能就会关了店门,跑去找方榕报告或是回家去哭一场。可她没想到小蒋在杂乱不堪的店中坐了一会后,还能坚持着再开门。

  刚刚她自己也在那群人嚷嚷和彼此的交谈中,听出来这次检查来得有点蹊跷,这一大群隶属于不同部门的人似乎都有个共同的寻找目标,而且离开的时候留下的话也很反常,什么叫会随时都会来重点检查?

  自己刚才也曾问过小蒋,知道以往的三年多来,书店从没被这么检查过,就算有例行检查,也不过是来随便看看,大家和和气气的聊几句就走,为何会忽然弄成这个样子?再说自己也多次的听榕哥不无得意的提起过,他的小书店可是年年都被这些管理部门评为先进的啊,怎么会这样?

  就在她边想边觉得奇怪的时候,摆在书店柜台上的电话响了。

  看到小蒋正在那边忙,林晓菡便接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到电话里有个女人急急的说道:“是小蒋吗?赶紧关门,他们又要检查来了。”随即电话便被挂掉了。

  “又要检查?”林晓菡一听,都快晕了,忍不住叫了起来。

  “小林?”站在凳子上往书架上摆书的小蒋手一哆嗦,差点掉下一本来。

  “莲姐,电话里刚有个女人叫你赶紧关门,说是又要检查!”

  “什么!”腾的跳下凳子,抢过来的小蒋的面色顿时变成了铁青。

  “她说完就挂掉了。”放下听筒的林晓菡无奈的说道。

  “叮铃铃!”就在这时,刚挂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倒把林晓菡吓了一跳。

  “喂,你好,这是三泰书店。”这次是小蒋抢先拿起来了听筒。尽管心境大坏,但她依然按照往日的习惯,表现出了自己的礼貌。

  “你小蒋吧 ?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又要突击重点检查了,赶紧想办法躲一躲。唉!\“电话里,一个听上去有些耳熟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在叹了口气之后,挂上了电话。

  “莲姐,怎么了?”一看到小蒋握住话筒在那里开始发呆,听到了电话里那边已经是忙音的林晓菡有些急了。

  “一个男人的电话,他也说又要来检查,叫我躲一躲,还问我们书店是不是得罪人了。奇怪我们会得罪谁?”

  小蒋的铁青的脸上,此刻竟有种奇怪的平静,脸色也开始从铁青慢慢地变成了不带一丝血色的惨白,不过两眼中却有种陌生的光芒在闪烁。她刚刚已经猜到电话里这个听上怯怯、又有些熟悉的人是谁了。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工商管理局中一位经常来为儿子买书的老顾客偷偷打来的电话。

  “莲姐,那咱们怎么办? 要不关了门躲躲?\”林晓菡一听,这又要检查的消息可能是真的了,不由得就头大了起来。眼前这书店刚收拾得有点样子了,要是再像刚才这么来一下,那要收拾到什么时候下才算完?

  “能躲到那里去?人家能天天来查,你能天天都躲么?小林,帮我个忙好吗?”还是那么出奇平静的小蒋小心的放下话筒,抬头对林晓菡说道。

  “莲姐你说,是不是要我去找榕哥?”林晓菡就觉得她眼中那种陌生的光芒闪动的让她心慌。

  “不是,你帮我把装书款的钱包送回我家去,这边我来应付。赶紧去好吗?”说着话,顺手把柜子里的钱包塞给她的小蒋轻轻的推了推她。

  “那你一个人行不行?”接过钱包,被推着走了两步的小林想想心里又放心不下。到了此刻,她已经有了慌神了。

  “没什么,你快去吧,不然等下他们来一乱,就不好了。”小蒋又伸手推了她一把。她心里一乱,便抬脚就冲出了书店。

  看她已经跑出了书店,小蒋脸上的平静顿时消失了。

  一声不吭的抬眼看了看面前已经基本恢复整洁的书店,她那双大眼中,让林晓菡觉得有些陌生的光芒此刻由一丝不舍,转变成了一股怨毒的森冷之光,这使她惨白的脸上,呈现出几道有些凄厉的僵硬线条。

  伸手拉过立在门口的那根三尺多长的钢筋拉门钩,娇小的小蒋就像一座冰雕的门神,站到了书店门口。

  再说林晓菡,抱着装钱的皮包刚跑到什字,便看到刚刚离去不久的那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往书店方向来了。

  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林晓菡加速了脚步,往小蒋家的方向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恨韩家寨的落后,不但没电没水,就连电话也没有,手机更是在群山之间毫无用处,不然自己现在就可以通知榕哥,让榕哥下来亲自处理眼下的事情,她相信榕哥一定会有办法的。

  可现在这一切只能是空想。现在不知道莲姐一个人留在那里,会不会有事。真是的,气死了!

  就这么想着跑着,跑着想着,一不小心,她差点撞到迎面也跑着的一个人身上。心里一惊,就在她抬头刚想开骂的功夫,却奇怪的发现街上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往这个方向跑,周围的许多人都在满脸兴奋的往自己的来路上跑。

  “奇怪!怎么会这样?”心里这个疑问刚闪过,猛然醒悟过来的她也一调头,拼命的往回跑了起来。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过什字时抬眼望去,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刚刚离开的书店那边,已经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莲姐在那边果然出事了!

  ※※※

  就在聊城起了波澜之时,远在数百公里外的省城此时也陷入了严重的骚乱之中。

  就在省城内赫赫有名的四海集团总部大楼之前,此时枪声四起,硝烟弥漫。过往的路人乱成一团,哭叫着仓惶而逃,一时间热闹的街头竟像是变成了战场。

  楼前那条平素繁华热闹的马路上,一辆挡风玻璃已经粉碎的黑色小轿车紧紧依在一辆浑身弹洞,正在拼命飞驰的两节相连的公共汽车边上,不停的边逃边从里面往外射击,伸出的乌黑枪管竟有四支之多。

  街道两侧,无数荷枪实弹的警员和防暴警察一边追击,一边和他们对射,可是警察们强大的火力因为顾忌着与黑色小轿车同方向行使着的公共汽车里,那些正在拼命哭嚎着的乘客,实在是压制不住小轿车里那些亡命毫无顾忌的开火。

  四海大厦的门口,巨大的玻璃门此刻已经变成了满地的碎片,不少警察和四海集团的保安正抬着好几个伤者急冲冲地撤离。

  与此同时,叭叭砰砰的枪声不断地爆响着。

  马路这侧,不断有逃避不及的行人惨叫着躺下,而那辆已经当了人家最佳盾牌的公共汽车,却依然在那可能快被快吓疯了的司机驾驶下,疯狂的向前冲去。

  眼看着靠那辆公共汽车的掩护,不断扫射出子弹的那辆黑色轿车就要拐入更繁华也更热闹的广场,就在众多拼命追赶的警员们气急交加的紧要关头,一俩白色的警车风驰电掣的从广场方向斜插了过来,就在刺耳的警笛声和刹车声里,这辆警车猛一打横,横婷在了马路当中,拦住了那两辆疯车的去路。

  几乎就在白色警车刹住的同时,车门开处,两道人影翻滚着落地,急如骤雨的连串枪声也顿时成串响起。

  似乎在翻滚出车的瞬间就已经做好了分工,左边那道相对纤细的身影在身影翻滚出车、落地站起的这一眨眼功夫,准准的四枪就分别射穿了黑色小轿车左面的轮胎和公共汽车的右车胎。

  就在两辆失去平衡的车在各自的司机本能急刹车的摇晃里,右面翻滚出的那道矫健身影连串射出的子弹已经让黑色轿车的司机和坐在前排的人丢了性命。随即黑色轿车里仓惶逃出的三个持枪人转眼便被蜂拥而来的警员和防暴警察们乱抢打成了蜂窝,横尸于地。

  孟胜蓝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同时也在收枪往自己看来的同事杨冰露出了一丝苦笑。

  她怎么也没想到,眼下的这座颇有名气的北方重镇,作为一个省会,竟然会乱到了这种当街枪战的程度,这点实在出乎她的预料。

  而更出乎她预料的,是近百名警员和防暴警察连这么几个持枪歹徒都对付不了的事实,看看这乱成一团的街头,看看他们刚刚乱抢齐发的劲头,那里还称得上训练有素?

  想想自己昨天作为专案组的特派员刚刚来到这里时,听到这里的警察首脑给自己介绍自己部下时所说的夸奖之词,眼下的她除了摇头苦笑,还能再说些什么?

  “现在该相信我说的了吧?孟组长!要想靠他们这些人破那案子,我看连年都会过错。”一脸不屑的摆手比划着指向不远处正忙成一团的那些警察,杨冰冷酷的嘴角毫不掩饰的爬满了嘲讽和讥笑。

  “起码必要的了解和协助咱们还是需要的,毕竟对这里还是他们比咱们熟悉。”

  尽管不太习惯他的冷酷和经常表现出来的那种自大,但对于特派小组里唯一的同伴和名义上的下属,孟胜蓝还是表现出了良好的耐心。

  这几天来,特别是在勘查过长风集团大楼内部的血案现场之后,她已经不止一次的从这个自己实际上也不太清楚来历的同伴口中,听到了他对这里地方治安机关人员素质逐渐明显的不满,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在逐渐积累着对这里警员素质的很多不满,但是作为国家特派专案小组的组长,身负重任的她可明白,真要想尽快破案,还得靠这些当地警员的协作才行。对于这种状况,她已经在这两年里慢慢习惯了。

  其实何止这里,她去过的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现象,这问题实在不属于她能解决的范围。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对自己这个来历有些神秘的同事就更多了几分好奇,按照他在勘查长风血案现场时的老到和刚刚处理这起突发事件时的身手,绝对应该是警界中的精英,为何以前自己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字?按理能有这样丰富刑侦经验的人不该对现实和人际关系方面表现的这么不成熟吧?

  再想想这次上面派自己下来的时候,只说是给自己派了个实力出众的同伴,而且特别提醒必要的时候自己不能过问他的行动,并没有交代原因。 这在一向被上面视为精英中的精英的她来说,实在是从没有过的事情,这就越发的激起了她对他的好奇。

  他以前是那个部门的?这次和自己一起来,到底还负有什么样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任务?

  不过好奇归好奇,但却从没想过去刻意打听,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

  ※※※

  就在外面的路上基本归于平静时,四海大厦的楼上办公室内,惊魂稍定的夏永忠此刻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疯虎,焦躁的不停来回转圈。

  办公室里,此刻除了依窗往下窥视的老二还能保持镇静外,其余闻讯赶来的各主要干部个个面如土色,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刚刚虎口脱险的老大更进一步震怒的来临。

  刚刚,在四海大厦的门口,刚要出门的夏永忠忽然遭到了飞驰而来的黑色轿车里一群枪手的乱抢扫射,幸亏随行的保镖够机警,舍命护着把他推回了大楼内部,随即就有大批的警察似乎预先得到了消息一般,很快的围了过来,结果就在门口不远处的马路上,展开了激烈的枪战。

  本来在大群警察的强大火力下,那辆黑色轿车很快就陷入了绝境,司机几乎在枪战开始的时候就被打死,结果没想到后面冲过来了一辆公共汽车,上面的司机似乎被双方的枪战下破了胆,不但没有刹车,而且加速冲进了中心区域,变成了黑色轿车的盾牌,致使黑色轿车里的那群亡命能够腾出手,更换了司机,开始了新一轮的逃窜和挣扎,也使得现场最后乱成了一锅粥。

  眼下,连滚带爬的在众人的保护下回到办公室后,惊怒交加的夏永忠已经狂暴的把办公室里能摔得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大大的发了通脾气。但是他们这些跟了老大这么多年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看来易怒的老大表面情绪的反应,绝对不是他真正怒火的发威。

  作为一个实力强横的帮派老大,一个几乎一生都在凶险叵测的道上呼风唤雨的枭雄,他真正发作的时候绝对不会是眼下像个匹夫一般的暴怒,不然他也就不是名震一方的夏永忠了。

  “大哥,你来看!”就在众人不安的等待中,依窗而立的老二忽然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压抑。

  “什么?”尽管正因为心头不断闪过的各种念头而犹豫不决,但此刻已经平静了许多了夏永忠还是依言靠近了窗口。

  “就是站在那里的那对男女收拾了那群杂碎,根据咱们得到的消息,他俩就是上面派下来的专案组特派员,女的号称警界之花,叫孟胜蓝,是组长。男的叫杨冰,很奇怪,咱们的人怎么都查不出他的来历。”借着窗帘的掩饰,老二手指着站在街上的一男一女,低声在夏永忠耳边说道。

  “哦 ?”夏永忠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来,仔细眯起眼往下看去。他身后,静坐的众人也都围了过去,却被老二凶狠的一眼都瞪了回去。

  透过明亮的玻璃,夏永忠看到的是一对年轻的,看上去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男女,再加上视角的限制,看上去更是有点模糊。

  “大哥,给!”身边深知他心理的老二适时的递过了一个小型望远镜。

  模糊的影像在几十倍的望远镜里迅速拉近,街上那两个男女顿时清晰的出现在了他面前,细细凝视之下,夏永忠便体会到了下面两人的与众不同。

  那个叫孟胜蓝的女人不愧有警界之花的美誉,身着便装的高挑身形和俏丽的面容,猛看上去就像一位成功的都市白领丽人,一眼望去就能把人的目光吸引住。

  但在夏永忠久历世间的那双毒眼之下,他还是从这女郎宽广的额头下,那双明亮锐利的大眼睛和眼神中的那份清澈和坚定,从她微高的颧骨和一般白领丽人身上少见的古铜色皮肤,还有只比身边的男人低上一寸的、象标枪一样的笔直身形上,发现了她全身隐藏着的那种非同常人,凌厉醒目的气质。

  在发现这一切的瞬间,他就知道下面的这位特派专案组长,绝对是那种最难对付的厉害人物,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去招惹这样的人。

  镜头再落到她身边那个男人身上,就在头一眼看过去的同时,夏永忠体内那已经久经考验的本能便已经让他身上的寒毛竖了起来,那是一种只有极特殊的危险状况和面对一些极度危险的人物的时候,才会在他身上发生的异象,这让他整个人都在瞬间僵硬了起来。

  “大哥,没事吧?”身边的老二显然注意到了他瞬间的不安,关切的问道。

  “没事!”嘴里言不由衷的回答着,他瞬间提升到了极至的注意力又再度落到了下面的那个男人身上。

  下面这个在刚刚头眼看上去的瞬间就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的男人,此刻再看上去却没有那种感觉。

  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并不十分起眼的年轻男人,算的上修长的身体看上去也并不见有多么强壮,身上看上去很是可体的衣着也是街上最常见的衣服,普普通通的一张大众化的脸上,此时的神情微微有些冷酷,但在那头最常见的黑色短发的映衬下,看上去也并没有太多扎眼,整个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一般人,这样的人每天在街上不知道能见到多少,转眼就能被大多数看到过的人忘到脑后。

  可就是这么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人,带给夏永忠的,却是他这一生里并不多见的那种嗅到了极度危险之后,千锤百炼的本能和身体最明显得颤栗。

  “老二,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这个杨冰的来历。另外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咱们四海的任何人在最近给我惹事或者招惹下面的那两人,违者帮规处置!”

  就在下面那个看似再也普通不过的男人似有所觉的抬头望来的前一瞬,微喘了口气的夏永忠离开了窗口,发出了自己的命令。作为一个在刀口浪尖打滚了大半生的黑道枭雄,他宁肯相信自己的本能直觉,也不会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东西。

  “没问题大哥。不过那今天的事咱们还要不要追查和处理?那几个家伙应该还有同伙,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大胆。”

  尽管不是很明白老大为何忽然发出了这样奇怪的命令,但老二还是干脆的点头应是。这么多年来,他对老大一切奇怪的命令和行为早已经习以为常,因为好几次,就是这样奇怪的命令和行为让他们四海渡过了致命的危机,在腥风血雨的道上创下了无上的声威。

  “不用查了,今天那几个杀手明显就是贺疯子那家伙漏网的小崽子派来的,我昨天早上已经得到消息,那晚被屠杀掉的人里没有他的尸体,也没有太多的陌生的面孔。相信他和他那群手下当晚并不在现场。”

  嘴角流露出一丝狞笑,夏永忠忽然在老二的耳边低声说道。

  “哦?那今天的这次遇袭老大也早有预料?”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老二也刻意的压低了嗓音。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命大?”夏永忠此刻目光流转,脸上依旧挂着那丝狞笑,瞧上去竟微微有些得意,浑不似刚刚表现出来的那般暴躁和惊恐。

  “那……”老二有些惊疑,竟发觉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已经有些问不下去了。此刻就连他自己,都摸不准老大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竟舍得用自己的性命安危去冒这份危险。

  “这件事我心中自有主张,老二你只管听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眼中不停闪烁着各种阴狠的光芒,夏永忠到底还是没忍住自己心头的秘密,在老二刚要应声离开的同时,拉住老二,又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昨天我已经叫人去请道上的几家大佬出面,安排我和贺小疯子和谈,今天是故意引他的人出面,让他明白我四海社不是好对付的。在道上混,很多时候,这里比狠管用,嘿嘿。”指着自己的脑袋,他得意的笑了。

  “老大英明,我先出去了。”惊疑不定的点头应着,心下微寒的老二带着摸不着头脑的其他人,匆匆的出了门。他还有太多的事需要去处理,根本不想再去细琢磨老大的心思,这么多年了,每每到了关键时候,老大都会埋伏下出人预料的狠招,他算是已经彻底服气了。

  所以尽管这次依旧不明白老大为什么要冒着被人乱枪射死的危险,依旧在这么危险的关头布下这个局的真正原因,但他还是放弃深究了。因为他知道,老大想告诉自己的时候,自己自然就会知道。要是不想告诉,问也是白问,自己划不着去费那个神。

  眼下的他有太多的具体事情需要去处理,别的不说,就是下面在会议室一直等候着的那些警察,就够他头疼了。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怎么去和警方解释刚刚发生的事,也不知道眼下连翻出事之后,惊怒交加的警方又会采取怎么样方式处理这件事。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到,往后的一段日子里,自己又没多少安稳日子要过了。

  ※※※

  时过正午,六月已经有些毒辣的太阳,毫不吝啬的把大把大把的阳光洒在了韩家寨和周围的群山上,让流动着的空气都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热浪,不停的扑打在焦灼的等待在寨子门口的方榕身上。

  用过简单的午饭后,方榕就一直在大太阳底下站在这边,苦苦等候着应该今天就能把新设备带回来的吴俊林。可是在太阳底下都动也不动的站了快三个小时了,逶迤的山道那头还是不见他们的身影,就算以方榕长久以来千锤百练过的耐心和忍性,现在都开始有点焦躁了。

  也学方榕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毒辣的太阳底下,默默的站了三个多小时的张振此刻尽管脸上还是那幅惯有的冷漠,但细细的汗水却已经从他头项间不停地流出来了。

  “你平时就是这么锻炼自己的?”咬牙保持着身子宛若标枪般笔直的站立,张振从站到这里后,头一次忍不住开口了。

  方榕有些纳闷的一回头:“锻炼自己?”

  “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我发现你全身上下到现在都没出一滴汗,就连站姿都没换过一下。”张振的目光仔细的扫视着方榕的全身上下,缓缓的说道。

  “可能是我背负的黑暗大多了吧,没怎么感觉到太阳的温度。”方榕闻声淡淡的笑了笑,心却不由的沉了一沉。

  要不是张振提醒,他都没注意到眼下,自己身上至今都没流一滴汗的事实。要在往日,只要不处在那种特殊的状态下,身体有些微胖的自己怕不早是汗流浃背了吧?更何况自己身上平时穿的又比较严实,在这么毒的太阳底下流汗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可是现在的自己,竟然在这里站了三个多小时还没流汗,这不是它在作怪还是什么?眼下回过神来的自己刻意的注意下,竟然还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阳光温度,身上还是保持着那种不冷不热的感觉,难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对温度失去感觉了么?

  想到这里,微微有些失神的他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口鼻之间,手指上清晰的传来呼气时微微有些发热的感觉。奇怪,那自己为何会对阳光的温度没有任何的感觉?

  “这种状态能保持多久?能说说吗?”他身边的张振并没有发觉他的失神,只是用充满了期待得目光盯着他发问。

  “至少六个小时吧。”方榕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那轮太阳,有些无奈的顺口说到。他知道张振问这个干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又给他说不清楚,只好估计着从中午到太阳落山时的时间,给了他一个答复。

  “六个小时?我知道了。”张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便在脸上涌现出的坚决里,更加的挺直标枪般笔直的身躯,不再说话了。

  方榕扭头扫了一本正经的张振一眼,在眼中流淌的无奈和淡淡的苦笑里,又转回了头,望蜿蜒逶迤的山道上望去,寂寂的群山之间,还是不见吴俊林和派去被设备的那几个山民的身影。

  “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吧?”

  忍着心头瞬间闪过的阴霾,方榕抬眼望向万里无云的天际,在心中默默的问着自己。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7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五卷第一章 封店

 

  林晓菡挤进人群的时候,正好看到娇小的莲姐被那男人凶狠的一脚踹中肚子,踉跄着摔坐在地。抽搐着捂着肚子,憋的满脸通红的她似乎喘不过气来,脸色慢慢地变得象死鱼肚皮那般惨白。

  “我操你妈个小崽子!”

  林晓菡顿时就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顶,嘴里也如泼妇般喷射出最粗鲁的咒骂。眼看那个男人还在继续前扑,企图更进一步对小蒋踢打,她扬手就把攥在右手里的钱包,狠狠的向那个男人的脸上抡了过去,只听一声脆响,伴着那个男人的一声哀嚎,钞票和硬币拌着血珠就那么在那个男人的脸上溅了开来,而并没有半刻停顿,小林象枚脱离轨道的炮弹,又似一头挣脱绳索的豹子猛地撞到了那男人的身上。还没等周围的人们发出惊叹,刚刚稳住身子的林晓菡又冲上一步,那被撞得趔趄欲倒的那男人也还没从这一连串的打击中缓过神来,挂着风声的一脚就那么径自踢到了那男人双腿的正中央。

  “嗷!”

  一声就算在青天白日的大街上听起来,也让人觉得可怕的凄厉惨叫,几乎是从那倒地的男人口中象头怪鸟般地冲了出来,但迅即只见他捂着下身,就宛若被开水烫了的虾米一般,颤抖着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是含混地呻吟着,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字词出来。

  这眨眼间发生的变化和惨叫的余音尚未消失干净,那边面色惨白的小蒋也还没能站起身来,而围观的众人也还在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似乎全然不知道正发生着什么?连连得手的林晓菡也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一弯腰,拣起地上长铁勾,抡圆了朝男人没头没脑地就砸了过去。

  可这次她被身后的几个人紧紧地抱住了上身,在好几双强壮有力的大手之间徒劳的挣扎着,脸上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此时的她,看上去竟有种可怕的疯狂:

  “放开我,放开我!”

  “臭婊子!竟敢殴打执法人员。我叫你打,我叫你打!”

  随着耳畔传来的恶毒咒骂,被身后那群似乎刚刚醒过神来的检查人员们紧紧扭住的林晓菡刚想再争辩几句,脸上连着就被狠狠抽了四记凶狠的耳光,紧接着她就在胸腹间就传来一阵巨疼,眼前一黑,猛得晕了过去。

  “小林!”

  在围观的众人对于那群执法者的暴力手段纷纷发出几乎不加掩饰的嘘声和激愤的咒骂声同时,刚从地上捂着肚子站起身来的小蒋看到小林也挨了打,整个人便彻底的疯了!

  就在叫声出口的瞬间,已经将身上伤痛忘了的她一跃而起,披散着头发疾冲而上,就像八爪鱼一般的扑到了那个还在继续殴打着林晓菡的男人背上。激怒之下,她张口就朝被她攥住头发的男人右边的那只耳朵死命咬去。

  “啊!”

  又是一声凄厉到不能听闻的惨叫在书店门口响起,与此同时,小蒋娇小的身躯也被那遭了重创的男人猛然发力摔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就算身子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全身的疼痛令她眼前发黑,可她手中却还紧紧攥着那一大把扯下来的头发,血淋淋的口齿之间也依旧咬着撕下来大半只耳朵,就那么样跌坐在地上,努力的抬起了自己的头。

  六月下午的阳光照耀下,围观的无数人惊讶的发现跌坐在街上,浑身到处是土的这小姑娘煞白煞白的脸上,被鲜血染红的口齿之间清晰地弥漫着一抹豁出去了的疯狂,圆睁着的双眼中流淌着与她年纪毫不相符的冰冷和恨意,瞧上去竟有种阴冷阴冷的味道。

  就在这时,早先被林晓菡踢倒在地蹦紧了身子,颤抖个不停的那男人忽然全身猛的一松,伴随着身下发出的强烈尿骚味,在同伴凄厉的惨叫声中,幸福的失去了知觉。

  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宛若疯兽一般嚎叫着,咒骂着,捂着血淋淋的耳朵,直奔自己冲来的大汉,已经浑身无力的小蒋竟可笑的发觉自己此时的心头竟弥漫开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不,其实应该说是寂静的奇异感觉。

  这一瞬,时间仿佛变的格外缓慢,空间也似乎变的凝滞。

  周围的世界在这一刹那顿时变的死寂而又空灵,所有的情绪和反应都在这一瞬,竟然像从自己的身体内剥离开了一样,由激愤和沸腾变的陌生而又淡漠。

  此时的她发现自己就只是那么远远的,高高的,冷冷的看着下面发生着的一切,就好像一个天生冷血的人在袖手旁观别人的事情一般,再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怒吼着冲到了她面前的受伤大汉显然并不在乎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是那种神情,也并不想去弄明白为何她现在只是呆呆的跌坐在地上连躲都不躲一下,已经被耳际剧烈的疼痛和丢了大半拉耳朵的事实激怒到接近疯狂的他,显然更不会去注意周围惊讶和骚动起来了的围观人群里发出的种种声响,在这一瞬间,他满心满脑充盈的,就是扑过去撕碎面前的这个人,不管她是男是女!

  冷冷的注视着疯兽一般冲到自己眼前的大汉,小蒋发现自己的身体此刻真的好像完全脱离了自己神意的控制,身上再也聚拢不起来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力气来让自己躲闪,其实不光是身体,就连死寂空灵的心里,都丝毫没有想要躲闪的意思。

  就那么跌坐在那里,冷冷的等待着在视线中变的越来越大的那支皮鞋恶狠狠的朝自己的面门扑来。

  “住手!”

  就在那大汉凶猛的一脚即将踢上她面门的前一刹那,就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里,一把响亮而又威严的喝止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与此同时,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挂住风声电闪而至,准确的敲在了那汉子踢出的那条腿膝盖之上,在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把他那凶猛的一脚截击了下来。

  “哎呀!,他妈的是谁?”从令他脚下一软的剧疼中站稳了身子,捂着耳朵的大汉红着眼转头就骂。

  “小王赶紧叫车送他们和那小姑娘去医院,其余的人疏散人群,快!”

  走过来拣起自己警棍的达叔并没理会他的叫骂,只是黑着脸看了看他头脸间的血迹和那边昏过去了的小林和另一个大汉,皱起了眉头,径自给自己的同事下达着命令。

  “达叔,你们来得正好,她们暴力抗法,阻挠我们执行公务,已经打伤了我们两个人,我们五家单位联合要求警方严惩她们,维护法纪。”

  一看到来人是警方,为首的又是颇为熟悉的达叔,联合检查的人群中几个资历比较深厚,冲突过程中大都躲在后面的半老中年人都纷纷勇敢的站了出来,围着达叔七嘴八舌的表达起了他们的愤怒。

  “是这样的吗? 两个小姑娘能对你们这么一大群的男爷们实施暴力 ?”

  达叔嘴里淡淡的应着,望向小蒋的目光猛地一顿:“小王,赶紧过来把这小姑娘先抬走,她有些不对。”

  那一边,侥幸躲过面门一脚的小蒋此刻却已经委顿在地,原本就血淋淋的口鼻间,此时竟有细细的血丝又在缓缓的渗出。

  目送拉响了警笛的车拐过什字,达叔这才阴沉着有些无奈的脸转过了身:“吵吵完了没 ?现在谁能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我们接到举报,说三泰书店内藏有大量的反动淫秽书籍,因此前来联合检查,谁想到书店内的营业人员竟敢手持铁钩,暴力抗拒。这刚刚你也看到了,这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五部门联合要求警方严惩闹事者,维护市场法制的尊严和稳定!”

  短暂的静默和互打眼色之后,这群执法者里面资历最老的人开了口。

  “这家书店会有那些东西 ?”听了这话,就以达叔的沉着和镇静也不由的绷大了眼睛。

  “切!想整人就明说,聊城街上谁不知道三泰书店一直以来的口碑?他们从来不买那些狗屁玩意的,再说了,这店里面的墙上不也挂满了你们年年给发的奖状么 ?难道以往你们眼睛都瞎了?”

  还没等那些检查的人说话话,围观的人群里就响起了明显的反驳声,话音未落,围观的众人口中也响起了嘲弄的嘘声。

  “是谁在那边阴阳怪气的说话?有胆子站出来说!”被明显抢白了的执法者们怒了,其中一个年轻人涨红了脸,冲着围观的人群发出了喝止声。

  可是他的话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反倒是围观的人群中的嘘声和议论声更响了。

  “这三泰书店平素口碑和声誉是很不错,也难怪达叔你和大伙都不太相信,可是我们也是确实是接到了举报,职责所在,不能不来检查。”

  脸上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深知在这种小地方众怒难犯的年长执法者解释到。

  “半个小时前你们不是刚检察过一次么?屁都没查出来,怎么转眼就来了?这不是明摆着整人吗 ? ”

  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再次响起了和上次一样的反驳声,但依旧看不到说话的人是谁。

  “你们半个小时前刚刚检查过一次 ?”听了解释,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的达叔听了这话,脸又黑了下来,微带血丝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上了面前和自己交涉的人的脸。

  稍微有些不自在的躲闪了一下达叔审视,面色有些红白不定的年长执法者踌躇了一下,凑近达叔的身边轻轻的低声说道:“达叔,这是上面的意思,详情我也不清楚。大家都是为政府办事的人,麻烦你配合一下。”

  说完这些话,脸上已经恢复平静的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又把笑容挤上了面颊:“达叔,各位乡亲,我们也是有人再三举报,所以才再次前来检查,这是执行公务,绝对不是要整人。现在阻拦的人没了,我们今天就在大家的监督下展开检查。要是检查完毕后,没有查出举报中的那些东西,我们五家单位联合给三泰书店道歉和恢复名誉。要是有,我也希望大家能支持和理解我们的工作。”

  说道这里,已经能自如的微笑着说话的年长执法者刻意的做了个停顿,等围观的众人目光完全集中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这才在脸上泛出了一个分外诚恳地微笑,对着一声不吭的达叔说道:“要是检查出来有的话,我也希望警方能在严惩闹事者的同时,协助我们整顿市场次序,加大对这类违法行为的处罚,达叔你看如何?”

  面对着面前并不算陌生的笑脸,听着他合情合理的解释,达叔还能再说什么 ?何况人家本来也在执行公务。

  作为一个不大的城市中的政府公职人员,他和面前的这些执法者原本彼此之间就很熟悉,彼此的单位之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一起联手执法也不是一次半次了。这次要不是出事的是素来口碑相当不错的三泰书店,他也不会迟疑到现在了。

  当那三捆被牛皮纸包的严严实实的书被执法者们粗暴的撕开之后,达叔心里没来由的一酸,随即便被一股似乎被欺骗了的愤怒情绪所填满。

  摆在柜台上的一捆书被一名欣喜若狂地年轻检查者抱出了书店,“砰”的一声,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花花绿绿的书本就在这一声闷响里崩裂了残留的包装,完全袒露在了耀眼的阳光和顿时没了声音的众人眼前。

  一时间,被显眼的事实推翻了心中判断的所有围观者都屏住了呼吸,纷乱的书店门口顿时变得异常安静。

  “妈妈,那些画上的叔叔阿姨们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们干吗抱在一起啊 ?”

  就在这瞬间出现的寂静里,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一时间无法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的大多数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正好看到一个涨红了脸的少妇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转身就往外走。

  “那是妖精在打架,宝宝不能看的,看了妖怪晚上会来抓走宝宝!”小声哄着孩子,少妇手忙脚乱的腾出一只手遮住小孩子双眼,原本,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正在好奇的望着地上的那些书本的。

  “小张,你这是干什么 ? ”察觉到了达叔瞬间阴沉到了极点的面色,心里其实也很是得意的年长执法者嘴上不疼不痒的说着,挥手叫身边的人过去收拾起了摊在地上的那些证据。

  “没想到三泰居然在偷偷买这些下流的东西,实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以后再也不让孩子们上这来买书了,简直是无耻!”

  “幸亏今天查出来了,不然都不知道要被他们害了多少孩子,可恶啊!”

  “强烈要求政府封掉这书店,把那个杂种店主给抓起来!”

  “难怪刚才那女孩像个泼妇一样的拼命阻拦检查,原来是心中有鬼呀,真是无耻,老蒋他们夫妻俩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

  “封掉这个店,封掉它!。。。。。。”

  自从寂静被那小孩子的话打破后,尽管有些人的眼光还是贪婪地追随着逐渐消失在包装里的那些书的封面,但是围观的大多数人们却都红云上脸,义愤填膺地发出自己愤怒的呼声。

  书店就在众人愤怒的谴责和惋惜声中被封,营业执照被当场吊销。也就在这一瞬间,三年多来,方榕费劲心血树立在聊城人们心目中,三泰书店的良好口碑也轰然倒地。而素来低调的他,也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极短时间内,变成了在整个聊城内都赫赫有名的下流胚,一个无耻的不法商人。

  而此时的他,却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犹在火热的太阳底下,焦急的苦候着勘探所的工程师带着仪器到来。

  “莲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呜……”

  聊城最大的医院内,昏迷过去的小蒋刚恢复知觉,耳边就响起了一把激动的哽咽声。随即,她勉力睁开的双眼中,就出现了一张青紫、红肿兼而有之,颇为难看的脸。

  吃力的闭了下眼,借着眼前一黑的功夫,她昏昏沉沉的头脑里这才醒悟过来那声音应该是林晓菡的声音,那张脸也应该是她的脸。

  可在自己记忆中她应该有一张俏丽到让自己隐隐都有些嫉妒的脸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

  “晓菡,书店……哎哟!”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刚刚发生的一切便全部的涌入了她昏沉的脑海,心里一急,她就想坐起来,这动作立刻就让她眼前再度一黑,呻吟了出来。

  “莲姐,你现在千万别动,你的肺和胃都在内出血,大夫说很严重!”坐在床边的林晓菡见状赶忙伸手按在她肩膀上,急急的说到。说到最后,她青紫红肿的脸上,也闪过一抹强忍着痛楚的神情,眼眶中滴落的泪珠也更多了。

  “晓菡你的脸没事吧?”强忍着全身的伤痛和胸腹间不敢大喘气的郁闷,稍微恢复了点的小蒋无力的躺在床上问道。

  眼前的林晓菡脸上那些青紫红肿的伤痕现在瞧上去实在有些可怖,同样身为女性,即便是心急如焚的现在,小蒋也忍不住要先问她脸上的伤。

  “没事,大夫说过两天就会好,不会留下疤痕的。”伸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面颊,林晓菡强忍着心里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答到。

  “对不起,晓菡,让你也受累了!”她眼中加速滚落的泪水和眼中那股黯然怎么能瞒过同为少女的小蒋?在心里的酸楚和委屈化作泪水滚出眼眶的同时,小蒋吃力的伸手握住了林晓菡的手,两个人便同时放声大哭了起来。

  “晓菡,现在什么时候了 ?书店怎么样了 ? 我妈来了么?”哭了一小会,心中有事的小蒋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现在天快黑了,阿姨来过,现在回去做饭了。”林晓菡借着抹眼泪的动作躲开了小蒋的视线,有些含糊的回答到。

  “那书店怎么样了 ? ”没有得到心中最想得到答案的小蒋并不满意自己听到的结果。

  “书店,书店,书店被封了!”犹豫了一会,林晓菡还是决定将实话告诉莲姐,反正躲是躲不掉的。

  “被封!为什么?”小蒋竟猛的坐了起来,苍白若死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的艳红,她居然还伸手握住了小林的胳膊。

  “莲姐你快躺下,快躺下!”林晓菡一看急了,赶紧伸手想扶她躺下。

  可她却硬是憋着想要剧烈咳嗽的冲动和胸腹间撕裂般的抽痛,只是涨红着脸用自己黑亮黑亮的双眼盯着小林。她纤细的脖子上,涨红的皮肤下面,血管和青筋就像鼓足了气的蚯蚓一样,明显的凸现了出来。

  “书店里查出来了大量的淫秽书刊,所以被封了。营业执照也被当场吊销,现在警局的人就在门外,等着跟你问榕哥的行踪,”林晓菡刚说到这里,还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把小蒋父亲黑着脸硬拉她母亲离开医院的事情也告诉她,就看到面前小蒋一张口“哇!”的吐出一大口污血,双眼一翻,直直的往后倒去。

  “莲姐!莲姐!快来人,快来人啊,大夫!大夫!”大惊之下,后悔不迭的林晓菡大声哭喊了起来。

  “吴工,有兴趣出去走走么?”食不知味的陪着终于将热像仪在下午顺利运来的吴俊林吃过晚饭,方榕压下自中午便毫无来由的在心中泛起的烦躁感,微笑着发出了邀请。

  “哦?也好,正好消消乏气。”有点受宠若惊的工程师明显一愣,赶忙点头答应。

  自从昨天见过这位现在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人发过脾气之后,吴俊林便不能自己的在心中对方榕有了种莫名的恐惧。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觉,始终就像一块不化的冰一般,横亘在他的心灵最深处,让他不由自主的在面对上方榕的时候,变得小心和谨慎了起来。即便是今天他自己带着仪器回来后,方榕一直笑脸相迎,表现出了充分的善意。

  “吴工,有了新设备,你大约几天能测出结果?”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默默的走了一会,在来到寨子里最大的那片麦田区的边上时,若有所思的方榕点起了一根烟,在缭绕的烟雾中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此时尽管已经时近黄昏,但西山那边半露的夕阳还是尽情挥洒着耀眼的光辉,让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股的热浪,就连不时吹过的山风也不能降低多少温度。

  “一般情况下,勘测完这么大的区域还是要用好几个星期,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咱们现在首先选定的那片勘测区域最有可能有水,要是连那里都没有,这个寨子周围估计也就不会有水了。”沉吟了一下,被问到他专业方面的工程师还是说出了他的判断。

  “那在那边勘测要多长时间才会有结果?”方榕目光一凝,停住了自己的脚步。

  “那边至少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得出确切的结果。”工程师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回答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方榕的凝视。

  “吴工,能不能快点 ?要是能在三天之内完工,我可以加一倍的钱。”方榕抬眼望了望眼前半青半黄的麦田,心里不由的一急。

  这次回来,尽管韩老太爷没说,自己接触到的那几个韩家寨的村民们也没提,可是细心的方榕自己就已经察觉到了韩家寨面临的困境。

  首先,往日可以随时在寨子里碰到的挑水大军没有了,寨子里大片大片的麦田中这两天几乎看不到一个挑水浇地的山民,可麦田里的泥土一把抓下去,却感觉不到有任何的湿意。这已经充分说明寨子里严重缺水的现实。不然,有那个精于耕种的村民会在西北的六月天里,对自家的麦田里正需要浇水的麦子置之不理?

  几乎不用去问了,在浪荡游离了这么多年以后,对人性有着充分认识的方榕已经在心里明白一定是周围有水的村子为了自己的生存,封闭了韩家寨最后的一丝希望。就眼下这种天气,如果再多耽搁上些时日,韩家寨大部分的麦田都将因为缺水而荒芜,到了那时候,自己找来的这些人即便是找到了水,面对韩家寨可能出现的动荡,恐怕也将应了那句老话,“远水解不了近渴。”

  “方先生是不是真以为我们眼中只有钱 ? ”

  被方榕的话刺激到了自尊心的工程师也停住了脚步,首次毫不躲闪的把自己温怒的目光主动迎上了方榕有些愕然的眼睛。

  “当然不是!吴工你可能误会了。”

  瞬间便从他温怒的眼神中明白过来的方榕随手扔掉烟头,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双手,一直显得若有所思的脸上神情一整,诚恳无比的说道:“吴工对不起,你可能还对我昨天的失态有些不能释怀,刚刚也是我太急,但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如果刚才的话给了你这样的感觉的话,我郑重的向你道歉!”说着话,方榕松开自己的双手,后退了两步,深深的给此时愣了的吴俊林鞠了个躬。

  “方先生,你别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间被他忽然出乎预料的举动闹了个手忙脚乱的吴工一边赶紧往边上躲着,一边就想伸手过去扶他。

  “吴工,刚刚这个是我道歉的,这两个是我代韩家寨三千多即将陷入绝境的村民给你鞠的,你一定要接受!”方榕闪开他的手,身子又后退了两步,硬是深深的鞠完了三个躬。

  鞠完了三个躬,方榕不等闹了个大红脸,明显有些手足无措吴俊林开口说话,便一一将韩家寨眼下面临的困境向他做了详细的介绍。

  末了,方榕伸手指着眼前一片青黄的麦田,脸上带着一抹深沉的悲哀,缓缓说道:“吴工你也是西北人,现在这个季节麦田要是长时间浇不上水,将是什么结果我想你也清楚。要是眼下这些村民们赖以生存的麦田都荒芜了,在这茫茫群山之间,你叫这寨子里三千多口人还怎么生活?现在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们身上,就盼着能在麦田枯死之前能浇上水,要是你勘测上一个多星期,打井再费上些日子,你觉得这些麦田还能坚持的住吗 ?”

  已经被自己刚刚听到的事实和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背负上的重担压的脸上除了严肃,再无任何表情的工程师听到这里,抬眼望着四周大片的麦田,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即不等方榕再说话,他咬了咬牙一抬头,正色对方榕说道:“方先生你慢慢转,我要回去招集同事开始工作,不陪你了。三天之后,我一定给你拿出结果!”

  说完,不等方榕表态,转身便往工地所在的方向跑去。

  “好汉子!”望着他在夕阳下拖出的长长背影,方榕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韩家寨的未来有了那么一丝光明的希望。

  “怎么会这样 ? 怎么会这样 ?”躺在病床上,都再次醒过来好久了,可小蒋还是睁大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嘴里不停地嘟囔着这句话。她苍白的脸上,那双无神的大眼睛里全是一片致深的迷茫和痛苦。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书店里怎么会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在店里天天收拾,可从来没见过有一本那类的书籍,就连盗版书,在这三年内,她都可以自豪的拍着自己的良心说从未卖过一本。怎么一转眼,书店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叫她怎么向正在韩家寨忙的一塌糊涂的榕哥交代啊 ?

  还有,想想刚才来给自己送饭的母亲红肿的泪眼深处那一抹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伤心和猜疑,以及自己自醒来后,就一直不见踪影的父亲,再想想那些大夫,护士还有刚刚进来过的门口那两个警员鄙视惋惜的眼神,要不是素来性格坚强,身边还有个根本不信榕哥和自己会干这种事的林晓菡一直陪着,她都想用自己年轻的生命来洗刷自己的冤屈和清白。

  焦急而又无奈的看着自己莲姐那宛若痴呆了一般的模样,林晓菡就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发酸,脸上和身上火辣辣的伤痛到了现在也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现在的她,最担心的就是莲姐会做出什么傻事。

  尽管岁数不大,生存的环境也一直是在相对开放的大都市,可是身为一个聪慧敏感的少女,此刻的她已经从周围所有人的眼中那不屑的神情中明白了小蒋现在的处境,何况就连莲姐的父母,那两位前几天还给自己留下非常不坏印象的长者,对待莲姐的态度都像是换了个人。

  “为什么要信别人的说法,而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呢 ?莲姐可是你们自己的女儿啊!”

  想到这里,说实话,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她对自己在心底里一直就没有真正原谅过的父亲首次有了一丝丝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感激。起码,这么多年来,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自己。

  “莲姐,你还是吃了药睡一会吧,医生说你的伤最需要休息。今天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榕哥和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回头等榕哥回来了,我想他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要不明天我就上山里找他去!”

  一边细细的品味着自己心中对父亲这一丝罕见的感激,林晓菡一边徒劳的试图继续劝解自己的莲姐。

  “不要!”出乎她的预料,这次小蒋对她的话有了反应。不但有了反应,而且反应还颇为激烈。

  “莲姐 ?”她有些不明白莲姐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晓菡,除非榕哥自己下来,不然这段时间咱们千万不能上去找榕哥。千万不要!”猛想起一件事的小蒋睁大了眼睛,有些焦急的看着面前一脸不解的小林,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咳嗽起来。

  刚刚听小林说明天要去找方榕的时候,她只是本能的想到不能现在去找方榕,一来榕哥眼下在韩家寨肯定已经忙的分身乏术,二来因为书店今天的事情警察也已经开始盯上了榕哥,要是他回来,麻烦肯定不小。尽管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现在的榕哥并不一定怕这些,可是在她心里,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心目中善良温厚的榕哥回来面对众人鄙视的目光和背后的唾骂。

  尽管心底里也知道这样的结果迟早躲不开,除非榕哥从此不进聊城。可是就算如此,她打心底里还是希望榕哥越晚知道越好,不然以榕哥的性子,知道书店和自己还有小林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绝对会马上跑下来自己面对的。

  可这正是她最不希望的。

  尽管以她的人生经验和阅历,加之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激烈和突然,致使她对为什么今天会发生这样丢人的事情理不出个头绪,但身为女性的本能却已经在她的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告诉她有人在针对自己的榕哥搞鬼。榕哥这么贸然下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这是她最初的想法,所以只是简单的喊了声不要,可是随即她又不能自己的想到了和榕哥同时身在韩家寨里的王小明。随即又想到了他身受的重伤,想到了王小明在以往知道自己受了别人欺负的时候,眼中那立时就像鬼火一般燃烧起来的疯狂和随之而来的暴烈手段。

  即便是现在,明知道他现在受重伤不能随意活动,但是一想到他眼中燃烧的鬼火,根本没有理由的,小蒋在心中就已经认定要是小林上山找榕哥的话,如果自己受辱和受伤的事被王小明知道,哪怕是爬,王小明也会爬到聊城来,用最残忍最暴烈的手段为自己出这口恶气,那怕代价是陪上他自己的生命!

  “自己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而且心里竟然还有些甜丝丝的味道?”慌乱而又飞快的远离自己刚才的思绪,头脑里乱成一团的小蒋根本没注意到就是自己心里刚才的迷惑和感觉,已经在她苍白的脸上抹出了几许扭捏的红晕。

  “莲姐你怎么了? 没事吧 ? ” 她脸上的变化并没有逃出一直在等她解释的小林注意。

  “晓菡你别担心,我没事。”一羞之后,迅速调整自己的心绪,小蒋的脸上再添了几许被人窥破心事的红晕。

  “莲姐刚才的表情好像是想什么人,是在想榕哥吗?”在心里竖起了耳朵,但是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小林放缓了声音问道。

  “不是,是另一个人。”小蒋在心里叹了口气后,脸上的红晕消失,淡淡的应道。

  “谁啊 ?我认识么 ?他和莲姐你不让我明天去找榕哥有关系吗?”没来由的心里一松,林晓菡的好奇心又起来了。

  “你不认识,不过还真和我不让你去找榕哥有关,有很重要的关系。”心里再叹了口气,小蒋下了要将王小明和赵三在韩家寨的存在全都告诉她的决定。

  “莲姐,真羡慕你啊!要是有个人能这么死心塌地的爱着我就好了,羡慕死你了莲姐!”

  在小蒋说出王小明和赵三的存在之后,聪慧敏感的林晓菡一路楔而不舍的挺进,终于从精神不济,招架不住她追问的小蒋口中打听出了有关王小明和小蒋的大部分往事,在闭眼琢磨了一会后,忽然低低的感叹了起来。

  “晓菡你在说什么呢 ? 他最多当我是姐姐,我当他是弟弟,那有什么爱不爱的?”心里突的一跳,就觉得一道电流宛如闪电般的穿过了自己的全身,浑身微颤之下,躺在病床上的小蒋在大脑轰然一响的瞬间空白里,本能的反驳了。

  “莲姐自己心里明白,难道你们之间真的只是姐弟之情么?或许是莲姐自己身在局中不自觉吧!”微带着谑笑说到这里,林晓菡忽然眼神一黯,幽幽的说道:“不管是什么样的一分感情,莲姐,我现在真的非常非常的羡慕你。。。”

  说着说着,她那双此刻在青紫红肿的脸上显得愈加晶莹明亮的双眸中,忽然升腾起了浓浓的雾气,迅速的她把脸转向了病房里的那扇窗户。

  窗外,夜色就在她眼中那两滴晶莹的泪水悄悄滑落的同时,笼罩住了整个大地.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8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二章 迷途

 

  当车第三次在荒原上刹住时,距离午夜还有有近整整一个小时。

  荒原上,此时的夜晚分外的黑。原本深蓝的空际和闪烁着的星光全都藏在了一种妖异的漆黑之中,抬眼望去,隐隐的,远处的黑暗中似乎还有更加漆黑的雾气在流转,升腾。

  荒原上也很静,听不到任何原本在这季节该有的蛙叫虫鸣的声息,漆黑一片的空间中流转的只是一片渗人的死寂。

  “罗老板,今晚真的是见鬼了,我看我们还是找地方住一晚再走吧。”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就在车灯昏黄可怜的灯影里,出租车司机老李脸上一片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条走过不少次的路,今晚竟在短短的四五个小时里连连走错。前两次还好,这次等发觉,竟已经偏离了公路好远,开进了一片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所在的荒野。

  “不会是真见鬼了吧?”

  在等待回答的空里,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浮起了许多平时并不太在意的东西。心虚的抬眼望了车窗外一眼,那漆黑的夜色竟真带给他一种阴冷的感觉,莫名的,他身上掠过一抹说不清楚地寒意。”来得时候非常顺利,回的时候却在已经走过的路上接连出错,莫非有古怪?”

  压下心头猜疑和不快,罗发荣侧眼望了身边依旧闭目养神的老人一眼,这才沉吟着向老李问道:“这附近那有可以住宿的地方?”

  “现在我也不知道。”低下头躲闪着罗发荣的视线,司机老李涨红了倍觉尴尬的脸。

  “你的意思是你迷路了?不会吧?”罗发荣猛的睁大了双眼,心头火起,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罗头,我觉得今晚有点古怪,可能不关司机大哥的事。”没等虚汗再冒的司机回答,一路上只管默不作声,任由罗发荣安排、作主的韩二此时却开了口。他不但开了口,而且还动了起来,边说边解开上衣扣从里面往外掏东西,还摸索着打开了他那边的车门准备下车。

  “古怪?你是指?”没来由的,罗发荣的心里猛地打了突,声音也不由的压低了。

  这两天他已经听过太多关于韩老太爷的种种传闻了,尽管不是很信,但不能避免得,还是在心中有了一份浓浓的好奇。因此他一路上曾经多次尝试着想从韩二口中多知道点什么,可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韩二口风却很是严实。

  这让他对韩二也有了一点点的猜疑。

  因为在他的感觉中,以他的人生阅历和谈话技巧,在用心之后,还能让他一无所得的人并不是很多。就算有,起码,也不该是这么一个土的掉渣的山民。再者,他打心眼也不相信能跟韩老太爷那么久的一个人,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

  所以一看韩二忽然一反常态的开口了,心里不由得就有点发慌,当然,隐隐也有点兴奋。

  “可能是有人在搞鬼!”

  一只脚已经迈出了车门的韩二扭回身子,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认真,一本正经的据实回答道。因为就在这一瞬,他捏在手中的小铜镜已经开始发烫了。

  “小心点,不行不要勉强,对方暂时好像还没有恶意。人似乎也不在附近。”

  没等罗发荣说话,他身边一直闭着眼睛似乎睡过去的老人眼皮一动,睁开的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落在了韩二的脸上,随即又在众人的目光落向自己的时候,若无其事的闭上了眼,养神去了。

  “多谢吴老,晚辈知道了。”韩二神色恭敬的应了一声,随即又对正拿惊疑的眼光注视着自己的罗发荣和司机老李憨憨一笑:“罗头你们安心坐着,没什么事,我出去看看。”

  不去理会已经苍白了脸眼瞅着自己,蠕动着双唇显然有话要说的司机,罗发荣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紧张,把脸贴向了车窗。

  六月的夜晚里,车窗玻璃上此时的温度却有点不正常的冰凉。

  隔着冰凉的有些惊心的车窗往外看去,刚刚站到地上的韩二那壮实的身子,似乎转眼就随着车门的关闭而隐没在了黑的有些妖异的夜幕里,只有此刻被他握在手中的一面镜子样的物体,在他胸口处散发出一小团淡红色的朦胧光影,勉强的勾画出他起伏的胸膛和此刻略显诡异的半张脸。

  在光影的尽头,那勉强可以看得出轮廓的嘴唇此刻正不停的开合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但是隔着车窗,罗发荣什么都听不到。他只能听到小车内两股此起彼伏,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发现这一刻,车窗外的天地安静的有点离奇,而车窗外的夜色,更是漆黑的有些过分诡异。

  尽管就隔着一道车窗,可在这一瞬,在罗发荣已经有些胆寒的感觉里,却莫名的认定车里车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本能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面如土色的司机老李也正向自己望来的眼神,从那恐惧和迷茫、以及求助兼而有之的眼神深处,他也同样看到了极度缩小的自己。这一刻,他竟发觉那眼神中的自己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情,并面前的老李并没有什么不同。

  ※※※

  同一时刻,韩家寨。

  “韩老,今晚我看你也很累了,咱们还是明天再继续吧。”贴完手中最后的一张符纸,就在远处隐隐传来的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中,方榕退开一步,并不去接身穿一身法衣的韩远山又递过来的符。

  天色快接近午夜了,但并不怎么受夜色影响的他,已经看到韩远山那削瘦的脸上渗出的细密汗水此时已经变成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老人满脸刀刻一般的皱纹,成片成片的往地上滑落。

  尽管一身法衣的老人脸上那双眸子看上去依旧显得那么明亮,可方榕的心,还是隐隐的感到了不忍和不解。

  之前,他已经陪着忽然要来摆阵韩远山手脚不停贴了两个多小时的符,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韩远山要摆的这个阵看上去竟然要用光自己背来的这么多符。那可是韩远山闭门整整画了一天符啊,现在光贴了一半,就已经围着韩家寨周围的山爬上爬下的转了大半圈,就以自己的体力,浑身都已经见汗了,何况是已经累了一整天的韩远山?

  再说了,尽管他自己接触殷巫符法的时间只有一天,可是认真研习过的方榕自己知道,要把那么多猛看上去似乎区别不大的符分辨清楚,就要一个像他这般身具异能的人花费很多的精力,何况是一丝不错的全部画出来?

  而韩远山竟然在这闭门不出的一天之内,不但将自己看过的那本书上的所有各类符全部以复数画了个遍,而且同时还画了不少看上去绝对不同的符。

  以方榕这些年来浪荡游离中曾经见识过的眼界,这些符竟包含不少其他宗派的符法。这原本并不能让方榕惊奇,因为他知道,以韩远山的修为和阅历,能够画出再多宗派的符都不足为奇,可是要让这么多宗派的符都具有它们各自该有的效力,那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这点是他再也明白不过的。

  可是现在,一个在一天之内,画出了这么多灵符的老人又带着自己在黑夜的莽莽群山中爬上爬下的折腾了这么久,这让方榕如何能够安心?特别是在老人不但和自己一样不停忙碌的同时,还每每要在贴符之前凝神细细推敲位置,费尽心力的眼下。

  “要是你累了,就去休息吧。剩下的不用你帮忙也可以。”夜色中,韩远山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淡淡的说道。

  朦胧的月色中,徐徐而来的山风吹拂下,韩远山穿在身上的宽大法袍衣带飞扬,朱红色的法袍在月光下幻显出一种似血般暗红的颜色。

  不知怎地,此时的他竟给方榕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隐隐的,还有种难言的萧瑟和寂寥。

  “韩老究竟在担心什么?”

  在瞬间闪过心头的阴霾中方榕暗叹了口气,不自觉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悄悄的走上前去,又接过一叠厚厚的符纸,默默地忙活了起来。

  山的那边,从傍晚就开动了起来的柴油发电机也似乎不知疲倦的继续响着,为韩家寨本该平静的夜晚敲打着不同于往日的序曲。

  ※※※

  一出车门,韩二就感觉到了肆虐在荒原中的那股异力。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古怪感应,即不像老太爷曾经提到过的,在山外的世界里普遍流行的道、佛等几大宗派的道术和神通应该给人的纯正感觉,也不像也自己曾涉猎过的巫门术法给人的纯粹感受,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古怪感觉,很邪呼。

  “这是那一门的密法?竟然能融合在漆黑的夜雾中,同时带给人烦躁不安的灼热和刺骨生寒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修炼出来的术法神通不都应该追求的是纯粹的极至么?奇怪!”

  稳稳的,就像任何一座韩家寨周围的山一样,韩二紧握着手中已经开始发烫发亮的朱雀镜,在口中不停默咏定神咒的同时,竭力苦思着自己现在面对上的是那类宗派。

  就在韩二感应到那似乎和夜雾共生共存的异力同时,那弥漫在荒野夜雾中无边无际的灼热和阴寒也同时像是找到了灯火的飞蛾一般,从四面八方紧紧的锁定了他。

  前半身酷热难耐,灼热的异力就像无数条细密的火舌,夹带着能令人疯狂的烦躁和眩晕透过毛孔往身体内钻去,在体内又会聚成一条烈焰的毒龙,以令人不能想像的高速往眉心的深处挺进,毒龙过处,筋骨欲裂。

  而后半身,两道阴冷到极至的冰寒就若两条来自九幽冰狱的阴蛇,以丝毫不逊于烈焰毒龙的高速从脚底电闪而上,沿着脊梁骨飞速的往脑后的玉枕关扑去,冰流过处,身体的知觉全失。

  强忍住这难以忍受的痛苦,一直默咏咒语的韩二依靠着自己体内法门本能的指引,神念归一,大段的朱雀咒依着一种奇异的节奏从他的口中连串滚出。

  朱雀镜光芒大放,赤红如血的光影之中,隐隐有物混成,漆黑死寂的荒野之中,连串含混莫名的咒语之间,忽然有突如其来的凤鸣声传出。

  传承自久远数千年之前的古老密法终于在旷野中愈见清越的第三声凤鸣里显示出了它的不凡,凤鸣声中,散发着夺目红芒的朱雀镜忽的一下从韩二紧握的手中自动逸出,腾空直上九尺,悬空停在他的头顶,光芒流转,越发璀璨的光影就在漆黑的夜幕中逐渐伸缩、扭曲,慢慢幻出一只血红色大鸟的形体。

  光影闪动,光华流转。

  就在光影周围那些有若沸水一般层层叠叠的翻滚退却个不休的黑雾陪衬下,如血一般赤红到有些晶莹的大鸟好像活了一般,引颈向天,这一次,旷野中,再次响起有若实质的清越凤鸣,殷雷一般,从九天之外传来。

  凤鸣响处,身处烈焰冰寒双重威胁之下的韩二颤抖的身子忽然稳住,按着奇异节奏和古老发音念出的朱雀咒在荒野中的回响也同时振作了起来,夜空中迷离的黑雾翻滚退却的速度加剧,一时之间,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奇异的咒语和间中偶尔响起的清越凤鸣在发威。

  车厢内,昏黄的顶灯之下,一直目瞪口呆的凝视着面前这诡异一幕的罗发荣和司机老李浑身是汗,几疑自己此时已经身不在人世。

  似乎可以一直回响在荒野上的咒语毕竟也有念完的时候,当最后一个”嗟!“的余音还在旷野上回荡的空里,荒野周围那些依旧没有消失的黑雾之中,忽然传来了一把干涩沙哑的奇怪语声:”赢州阴仙派?我大马巫族的事你们也敢插手?”

  飘飘渺渺似乎从四面八方一起传来的奇怪语声听上去十分的生硬和别扭,可是口吻中的猖狂却也表露无疑。

  随着语声传开,已经退到荒原四周的那些黑雾又开始了剧烈的翻腾,就好似被看不见的强风驱赶着一样,再度翻滚着向韩二他们的这边卷来。

  “阴仙派?韩二是朱雀门下,请问施法的是那位前辈?”刚刚停住咒语的韩二闻声一愣,强忍着全身气血沸腾般的难受,勉力抱拳开口相问。

  就在这时,车厢内,正透过车窗傻傻地看着面前古怪一幕的罗发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压低了冷喝:“这个笨蛋!”随即这才发现原本在座位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怪老人吴冷泉瞪大精光四射的独眼,拉开了他那边的车门,飞快的窜了出去。

  “啊!”

  门一开即合,就在门关上的一瞬,罗发荣猛然听到外面的韩二忽然重重的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嘶吼。

  赶忙转身,脸还没凑近车窗,就已经看到车窗上有一大团血迹正在慢慢地往下流。

  “韩二!”罗发荣心里一急,一把推开车门也窜了出去。

  刚在地上站稳,还没等眼睛适应外面的黑暗,一大团黑影就夹着一股冷风到了身前。

  “扶他上车!”还没等他来得及躲避,怀里就多了个全身发软的身体,惊慌之下他刚要把人从怀里推出去,忽然就借着刚刚涌入鼻孔里的淡淡炕席味道,明白了怀里的人正是韩二。也直到这时,他才猛然醒起刚刚说话的正是被自己和韩二请来的怪人吴冷泉。

  紧紧抱住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的韩二身子,罗发荣一转身,就想拉开车门把人送进车里去。

  可是他伸出的手却摸了空。

  “快开回来,混蛋!”等他定神一看,差点没气倒在地。

  也不过眨眼的功夫,身后的车已经疯狂的倒了回去,根本不理会他的喝骂,车子转眼就消失在漆黑的黑暗之中。

  “我操你祖宗!”用最粗鲁的语言咒骂着不顾而去的司机,矮小的罗发荣竭力维持着自己和韩二的身体平衡,心惊胆颤的回身往回望去。司机的仓惶离去,瞬间便提醒了罗发荣此刻自己这些人的处境。

  危险,绝对致命的危险!

  可是等他回身一看,却又愕然的张大了嘴巴,随即一颗刚刚掉进深渊里的心又霍霍地狂跳了起来。

  五丈外,因为韩二的失神受创而顿时黯淡至快要消失了的那只血红色大鸟此刻又光芒大放,不但光芒大放,而且周身三尺之内,隐隐似乎有淡青色的光焰翻腾,光焰升腾间,那只血红色大鸟似乎正在震翅,看上去直欲凌空而去。

  璀璨的光影之下,怪老人吴冷泉一直佝偻着的身子此时站的有如标枪般的笔直,独目圆睁,原本凄苦冷漠的脸上一片肃穆,左手五指怪异无比的弯曲着,右手却握着一把不知从何处拿来的银白色小斧垂在身后,如山挺立的瘦削身子此刻看上去竞隐隐有几分宝像庄严的味道。

  “他也会这些?他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最初的惊喜过后,罗发荣的心里忽然就乱了起来。

  原本,他只不过是想跟着方榕躲开自己惹不起的那些人,等过些日子风头小了,再找个自己喜欢的地方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可是没想到一来到聊城,聊城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尽管很多事情的内幕他并不清楚,可是凭着他的人生经验和阅历,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不少事都跟方榕有关。

  要是换做普通人,在有这种猜测后,恐怕都已经早早远走避开了,可是作为一个在黑白世界边缘游走了近半生的人,罗发荣他自己并不害怕这些,反倒在很多时候,觉得只有这样隐隐带有血腥味的生活才真实,才够刺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怕危险,也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能不在乎。恰恰相反,他最怕的就是可能会致命的危险,最在乎的,就是一些他自己完全不能了解的东西。

  而现在,次第展现在他眼前的,却正是他完全不能了解的东西, 而且这些东西还十分明显的带着一股子致命的危险气息,不停的引发着他骨子里本能的,那种不能抵抗的恐惧。

  “先是韩老太爷,后是韩二,紧接着又是这个看上去古古怪怪的吴冷泉,还有这个躲在黑雾中,神秘莫测的家伙,他们都还算人么?

  嘴里不知不觉得的嘟囔着,罗发荣有些失神的站在那里,眼中一片恐惧的茫然。就在这时,眼前原本好像静止了的一切忽然一变,光芒乱闪之后,一声轻雷一般的闷响再次把他的神识拉了回来。

  “臭独眼,看不出你还有两下子,聪明的话现在就滚,老子今天放你一条生路!不过那阴仙派的小子和那个小矮子得给我留下。”

  罗发荣心里没来由得一跳,不知道怎么会又扯上了自己。吃惊之下,也忘了害怕,抬眼望去,光焰稍见黯淡的大鸟光影之下,标枪般挺立的吴冷泉神态姿势依旧未变,但是头脸之间却已经见汗。

  那把腔调怪异,语气狂妄生硬的声音,正是从光影周围,宛若活物一般翻腾个不休的黑雾中传出。

  “柳木鬼?来自大马,你是南洋巫师?”脸上神色凝重的吴冷泉忽然冷冷的开口了。

  “算你有点见识,咦?”翻腾的黑雾中,正在回答的南洋神秘巫师忽然奇怪的停住了。

  “刷!”说是迟那时快,就在这声“咦?”刚刚从黑雾中传出的瞬间,罗发荣就见挺立如山的吴冷泉突然一声冷喝,一直紧握在右手的银色小斧脱手飞出,化成一团尺许大小的光轮闪进了黑雾。与此同时,荒野上猛然一亮,一直停在半空的血红色大鸟也在一声清越的凤鸣声中,化成一道流光,电一般的闪进黑雾。

  “蓬!”就在一声连大地都彷佛都要颤抖闷响之后,光影敛去的荒野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随即漆黑的夜色中传来一声凄厉到宛若鬼嚎的惨叫,响彻荒野。

  “快走!”

  还没等旁观的罗发荣从那声闷响的震撼中醒过神来,手中一轻,他扶在怀里的韩二便已经被电闪而至的吴冷泉一把夺去,随即他的胳膊便被一把铁钳似的大手握住,一股大力传来,他的身子便不由自己的被拽着飞奔了起来。

  双眼抹黑,狂风扑面,超越了他体能极限的飞奔之下,罗发荣的惊叫被憋在喉咙之间,硬是发不出声来。

  就在这时,拖着他狂奔的大力忽然消失,随即他趔趄的身子又被另一股更大的力量一把摁倒在了地上。

  “禁声!”

  挣扎着刚要出声,随着口鼻之间传来的泥土草根的清香味,耳边传来了吴冷泉短促的低呼声。

  “哒哒哒!哒哒哒!”几乎与此同时,一连串突入其来的枪声铺天盖地的传入他的耳际,让他已经茫然不知所措的心猛地又是一阵狂跳。

  “天啊,这是来到什么地方了?先是这些诡异莫测的神棍术士,紧接着又是枪战,自己莫不是在做梦吧?”心中尽管狂叫着,罗发荣还是悄悄抬起了他的头。

  漆黑的荒原上,此刻,从自己身侧不远处,十几条暗红色的火线宛若连续不断的流萤般划空而过,流萤集中的那头,一声就连密集如雨的枪声都压不住的凄厉尖啸正在不断的响起。

  啸声凶厉如贯脑之刀,凄厉似百鬼夜哭。

  尖啸也不过刚刚入耳,罗发荣却立刻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五脏六腑就像被人同时狠狠刺入了尖刀一样,抽搐了起来。

  “忍着点!”

  就在他全身开始颤抖,神智就要被夺的空里,僵硬的脖项之间微微一疼,他脑海中的整个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再也听不到任何的一点声息。

  惊恐中,扭头望向一侧的他隐约看到了一只精光闪闪的独眼,也不知怎得,整个人顿时便松弛了下来,就连刚刚双耳失去功能的惊慌都淡漠了许多。

  随着那只似乎带有魔力的独眼的示意,安静下来的罗发荣又转头向面前无声的光暗深处看去,却奇怪的发现划空而过的十几条暗红色流萤转眼之间只剩下了寥寥的四五条,就连流萤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许多。

  “奇怪,怎么会黯淡到这般模样?”就在疑问涌上心头的瞬间,他圆睁的双眼也同时给自己找到了答案,原来笼罩在荒原上的黑雾大多散去了。

  在重新君临荒原的淡淡月色和星光的照耀下,在那寥寥的几道流萤集中的尽头,一团依旧黑的让人心慌的黑雾正以不能令人置信的速度飞快的远去,随着那团黑雾的远去,荒原上的风也开始变得温暖和轻柔了起来。

  原来荒野中,自自然然的夜色尽会有这般诱人的美丽,怎么自己以前却从未发现过?感受到瞬间变化的不同后,罗发荣暂时忘记了自己身外的一切,抬头望着深蓝色星空中闪闪发光的群星忽然一呆。

  “赶快走!”

  略微有些暗哑的低喝刚在耳边响起,罗发荣趴着的身子又被一股大力带了起来。

  “吴老,我们现在这是要去那里?”剧烈的喘息着,身不由己的狂奔了半晌之后,罗发荣这才完全醒过神来。

  “不知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快点!”连头都不回,只管夹着韩二,以惊人高速掉头狂奔的吴老再次加大了手中的拖力,拖着再也发不出声音的罗发荣亡命而去。

  “蓬!”再跑了一会之后,再也忍不住胸口憋闷的罗发荣双腿一软,一个跟头就栽倒在地上,连累的拖着他的老人也狠狠的摔倒在地。

  “你!”狼狈的爬起身子,正准备开口大骂的吴老转头一看,骂人的话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身后,惨摔在地上的罗发荣此刻就像一只被开水煮过的虾米一样,要怎么狼狈就怎么狼狈的卷曲着身子,卧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剧烈的咳嗽使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看上去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特别是在咳嗽中,还不时传出被呛到的呜咽声,让他再也骂不出口。

  “跑了这么久,这边也该安全了吧?”抬头看了看与平日再无二样的月夜和星空,想到这里的吴老也不由的长嘘了口气,身子一软,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喘息了起来。

  “吴老,咱们这是在那里?”刚喘了两口气,身边不远处被摔丢在地上的韩二却挣扎着动了起来。

  “老实躺着别动。”有些贪婪的再次深吸了口夜空下微带着青草味道的空气,吴老一咬牙,忍着全身的酸痛站了起来。

  尽管他也大约的知道韩二并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是身为医者的责任心还是驱使着他,要亲自看过之后才能放心。

  “吴老,我没事吧?”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刚给自己切完脉的吴老脸上出现了阴晴不定神色,原本躺在地上的韩二心里一紧,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呀!”短促的低叫了一声,刚刚坐起身子的韩二双手便抱上了自己头。

  疼啊!从没体验过的疼!整个脑袋深处,特别是眉心往里三四寸的深处,就像有无数把小刀在里面不停的攒射、搅动着的疼!

  眼前发黑,无数金星在无尽的黑暗中闪动,伴随着头脑深处这要命的疼,胸口开始发堵,一阵又一阵地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就像闪电一般在身体的内部抽搐,也不过眨眼的功夫,以头顶地,浑身已被大汗湿透的韩二就跪伏在那里呕吐了起来。

  “唉!”深深的长叹了一口气,盘坐在他身边的吴老独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光芒,就在这抹似怜悯,又似苍凉的光芒敛去的一瞬,他那双布满了青筋的大手便灵动无比的抚上了剧烈颤抖着的韩二后背。

  “拙!”在一声暗哑的低喝之后,他那双已经在韩二肩背上拍点了无数次的大手合并,纠结成的剑指重重的戳在了韩二脑后下凹处的玉枕之上。

  韩二剧烈颤抖的身子应指猛的一震,随即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盘坐的身躯似乎转眼就萎靡了许多的吴老一转头,对着此刻仰天躺着大喘气的罗发荣问道:“现在好点了?”

  就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月光下,大八字躺在那边的罗发荣连闭着的眼睛都没睁开一下,只有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还有明显可闻的喘息,表明他根本没就是不想搭理问话。

  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一抹自嘲的微笑就爬上了吴老苍老凄苦的脸颊,摇着头,他站起身来往躺着的罗发荣身边走去。

  他刚刚想起来,罗发荣被封住的听力至今没有被解开,难怪他会理都不理自己。

  ※※※

  “天,憋死我了。”随着脑后几下微痛,就好像忍受不了一样,罗发荣就那么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近乎呻吟着嚷了起来。

  被隔离了许久的世界万物的声息又再次犹如海潮般的涌入耳际,使这面前的世界顿时又回复了到了原来的那种感觉,不,不光是这样,感觉中似乎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受,就好像这世界忽然就变得立体了起来。

  “好好休息一会,等韩二醒了咱们还得赶路!”自从脸上那一抹自嘲的笑容一现即逝之后,吴老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其他表情,敛去了精光的独眼中,闪烁的依旧是让罗发荣都不敢多看的那种凄苦和木然兼而有之的光芒,这让他原本就苍老木纳的脸在夜色中更加的多了一份阴郁和沉重。

  “吴老的意思是?”随着耳际的轰鸣声逐渐回复平静,半坐起来的罗发荣也逐渐回复了惯有的精明,刚刚平静下来的脑海中更是以他这一生再也没有过的高速,反复斟酌和推敲着重新涌进脑海中的所有经历。

  他知道今晚上是大大的不妙,要是有什么机会的话,绝对要靠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有些古怪的老人身上。总之,在这种诡异和凶险兼而有之的时刻,听从明白人的话,绝对不会有错。

  “现在天色还没过子时,咱们也还没完全脱离开危境,所以能越快离开越好!”淡淡的,头也不抬,眼也不睁的吴老盘坐在地上答道。

  “咱们今晚还会有危险?”闻声浑身一冷的罗发荣赶紧跳起身子,站在那里心虚的四面观望,月色朦胧,整个荒原上一片安静,看不出来有任何危险的痕迹,可是他还是有些紧张的往吴老的身边挪了几步。

  “嗯,一般被大马降头师找上的目标,没这么轻易逃脱,何况他刚刚还吃了点亏!”

  “大马降头师?你说他是来自大马的降头师?”刚还半蹲着身子说话的罗发荣忽然全身猛地一抖,跪坐在了地上,脸色也完全变了。

  “没错,就是来自大马的降头师,不知道是不是韩老的仇家,嗯,你没事吧?”

  被罗发荣徒然坐倒的声响惊动了的吴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面无人色的罗发荣瘫坐在地上,双眼中一片叫人惊心的灰色。

  “怎么了?”眉头微微一皱,吴老伸手贴上罗发荣青筋暴起的脖颈,一股温凉的气劲转眼就把他体内乱了气血镇压了下来。

  “我,我没事,我没事!”趋于稳定的气血让罗发荣轰然乱成一片的心境也恢复了少许清明,仓惶的伸手抹着头脸之上瞬间渗出的虚汗,勉强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嘶哑而又茫然的回答着,只是声音还是在很明显的发颤。

  “不用担心,像今晚这种级数的降头师还要不了咱们的命,更奈何不了韩老。我急着要走,只是不希望咱们卷进随后的麻烦,刚才的那些枪手来得太过古怪,而且伤亡不小,咱们不赶快离开,会有麻烦的。你安心休息一会,韩二会在一个时辰之后醒来,一醒来咱们就走。”

  深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完这些话后,盘坐在地的吴老又闭上了他的独眼,荒原上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高挂在深蓝星空中的那一轮弯月,静静地挥洒着银色光辉,又似怜悯,又似嘲弄的注视着瘫坐在地上,心乱如麻的罗发荣,默默无语。

  “天啊,大马!难道真的是他派来的?真的是他们派来的?“

  “不会的,不会是他们派来的,我跟着小方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他们怎么可能能追到这里?不会的,一定不是来找我的。”

  “来自大马,怎么可能不是来找我的?要不是来找我的,远隔万里的降头师怎么可能会跑到这里?一定是他们请来对付我的,一定是。这下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天啊,你就可怜可怜我,给我条生路走吧……”

  就那么瘫坐在地上,满身又是土又是汗的罗发荣呆呆的望着面前寂静地荒原,脑海中不停地翻滚着种种可怕而又混乱的念头。此时的他,尽管明明白白的知道身边还有两个活生生的人在,可是在感觉里,却已经完完全全的陷入了一种绝对孤单和可怖的黑暗和绝境之中,就像眼前笼罩着荒原的夜色,再也看不到一点点的光明。

  夜风中,月光下,只有他脸上不停扭曲的筋肉和眼中不停闪烁过的异芒,还隐约的表露着他内心的不甘和挣扎。

  没有人会在生命受到最严重的威胁之时放弃挣扎,他,更是如此。

  “哎哟!头怎么不疼了?”似乎一转眼就醒了过来的韩二轻轻的惊叫声打散了他最后的一丝恐惧和犹豫。

  “醒了?那咱们现在就动身。”

  闻声睁眼起身的吴老丢下这么淡淡的一句话后转身就走,根本就不去看好奇的摸着自己脑袋的韩二,也不去看狠咬着牙关,脸色有些青白而又狰狞的罗发荣。

  “吴老,我没事了嘛?”紧赶了两步,韩二尽管心里有些难为情,可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

  原本,他觉得自己不该问的,因为在他自己的感觉里。此刻的身体除了稍微有些虚弱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妥。而且在跟着老太爷的这么多年里,也知道凡是值得老太爷亲自写信去请的人大多都是难得一见的异人,几乎各个都有一身非比寻常的能力,同样,大多也都是怪人。现在自己明明知道自己头疼的时候,吴老给自己处理过,现在自己也觉得身体没什么大碍,这话就不该问。

  可是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因为刚才头疼的太过厉害,怕以后留下病根,给本来就全指望自己的妻儿留下后患,所以又不能不问,挣扎了一会,他还是有些心虚的问了。

  “身体是没事了,不过因为这次施法太过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所以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能沾这些东西了,不然你会头疼而死。”略略的放缓了脚步,并没有回头的吴老轻声答道。

  “哦!”低头闷声应了一声,身子微微一震的韩二并没有再说什么,脚步也没有停下来,依然紧紧跟着同样再没有说什么的吴老急急往前走。

  可是紧跟在他身后的罗发荣,尽管气喘吁吁的跟着有些吃力,尽管心乱如麻,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了在韩二身子微震之后,继续迈开的脚步沉重了许多,同时,隐约的,似乎有一小串东西在眼前闪动了一下,转瞬融入夜色中不见。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29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三章 斗法

 

  “又是这种枪留下的痕迹?”就在清晨的朝阳之下,孟胜蓝皱起了眉头。

  此刻,一颗散落在地上的弹壳正被她捏在修长的手指里。不远处,双眼闪烁着精光的杨冰正半蹲在地上,仔细的来回翻动着他搜集来的几件小东西,脸上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种猎人看到了猎物时的神情,兴奋而又稍稍的有些残忍。

  更远处,数辆警车和大批的警察在他们上司的带领下,装模作样的站在那里警戒着,可是他们脸上那种有些无奈,又有些好奇的神情和几乎紧盯着场中两人动静不放的视线,却已经将他们出卖无疑。

  实际上,从到了这里被安排着在外围警戒之后不久,几乎所有警察的目光就都一直跟着场中身份特殊的这一男一女在转,警戒,只不过是做副样子而已。

  “小杨,你闻没闻到除了血腥味外,还有股奇怪的焦臭味?”

  将手中的弹壳握在手心里,感觉着它些微的冰凉,孟胜蓝深吸了口已经不再清凉的空气后,发现空气中除了淡淡的有些血腥味之外,还有股让她很不舒服的味道。

  “来这里!“也不抬头,杨冰伸手拿起面前的一件东西,摆弄着叫道。

  “你拿的那是什么?嗯?好像就是它的味道。”伸手在面前煽动着,孟胜蓝又明显的皱起了眉头,不过眼睛还是牢牢的盯着杨冰手中散发出恶臭的东西,她发现那看上去黑红相间的东西似乎是一件木刻玩偶的残躯。

  “玛呢加卡他卜!”杨冰眼中厉光一闪,在抬头的瞬间嘴里低声含糊的嘟囔了一句孟胜蓝听不懂得话。

  “什么?”孟胜蓝眼中疑云一闪。

  “没什么。孟组长,现在可以叫他们进来了吧?”

  好像若无其事的将手中散发着恶臭的那残破玩偶装进了摆放在脚边的塑料袋,瞬间恢复了常态了杨冰顺手又开始收拾地上的那两件物品。

  “杨冰,我有话问你!”蹲下身子伸手按住杨冰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一把六寸长短的小斧头,孟胜蓝的美丽的大眼中精光忽然大盛,一瞬不瞬的盯在了杨冰愕然抬起的双眸之中。

  “什么?”嘴里顺口反问着,可杨冰不大不小的双眼也本能的开始冒出了寒气。

  没办法,被眼前孟胜蓝这种目光盯视着的时候,很少有人还能保持住平静。那可是在无数罪犯身上锻炼出来的,宛若利剑一般闪动着寒光和煞气的一双眼睛啊。

  “咱们是一组的是么?”孟胜蓝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可锐利的目光却连闪都不曾闪动一下,依旧紧紧吸引着杨冰的目光。

  “没错。”略感不适的眨了下眼睛,杨冰觉得心里微微有些发慌,他很不习惯被自己略有好感的少女这么近的盯着看,特别是当这少女还是个自己很欣赏的漂亮同事的时候。

  “那为什么做事都要瞒着我?这要是上面给你的秘密命令的话,我无话可说,可是你昨晚和今天的一些举动似乎不该是特别命令的范围,我需要你的解释。”几乎一字一顿的,孟胜蓝低声问道,这时节,她自己没发现,她按在斧头上的手已经因为用力而开始隐隐发白了。

  “孟组长,这些事咱们回去再说好么?你看,他们都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脑海里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这一两天来自己得到的线索,杨冰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让她多少知道点的好,不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尽管自己也有权力命令她不准过问,可那样回头自己行动起来可能会有不少顾忌,毕竟她也是警界中的精英,自己的同伴。何况在明里还是自己的组长?

  “好的。记住你欠我一个解释!”深看了面前的同伴一眼后,孟胜蓝眼中的光芒迅速敛去,将手中的小斧子递给他后,站起身来招手:“林局,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此时,原本多少有些含蓄的朝阳已经揭开了自己的面纱,开始散发出了它真正的光芒,气温在迅速的升高。

  ※※※

  方榕刚进找水的工地上回来,拐进韩老太爷的房中不久,还没来得及说自己得到的好消息,就听到屋外传来“框!”的一声巨响,似乎是简陋的木质院门被人大力的撞开了。

  “韩二,你们回来了!啊?罗头怎么了?”抢出门去的方榕第一眼看到的是韩二黑红的脸和他头脸之间的那么多汗,第二眼这才看到他搀扶着的,那个脸色苍白若死的人的脸,所以尽管也已经看到了随后跟进来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独眼老人,但还是第一时间的抢到了韩二身边,接过了罗发荣软绵绵的身子。

  也不过转眼的功夫,原本还能自己坚持住的罗发荣在看到方榕的瞬间,就昏过去了。“哦?!”在接过罗发荣身子的瞬间,方榕便低低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冷泉,他这是怎么了?”随后跟出来的韩老太爷韩远山尽管眼中也是疑云大起,倒也没有失了礼数,在还礼的同时,开口就向冲自己抱拳的吴冷泉问道。

  “路上有些意外,咱们进去说。”

  吴冷泉也不客气,在心里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举步就往正屋走去。

  他身后,可算松了口气的韩二竭力抵挡着一屁股坐倒在地的冲动,只顾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抹汗,眼神中全是一片难言的焦灼。

  “韩二你也进来。”

  “张振你守在门口,等下谁来都不要让他进来!”

  在脚步迈进正屋的瞬间,韩远山和方榕几乎同时扭身回头说话,就连凝重的脸色都相差不远。

  ※※※

  “老大,有确切消息了!”与此同时,远在百多公里之外的省城四海总部内,四海社的老二军师也兴冲冲的抢进了他们老大的办公室。

  “如何?”正在那边心不在焉拿着一张报纸的夏永忠闻声猛地站起身来,急切的问道。

  “去聊城那边的六死三伤,完整回来的人还不到六个。现在他们全都在我们兄弟的掌控之下,老大你看要不要?”说到这里,脸上闪动着红光的老二狠狠的挥了下手。

  “那另一边呢?”眼中凶光一闪,夏永忠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的上唇。

  “另一边忽然消失了,兄弟们正在加紧追查他们的下落,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那就加紧追查,这边也暂时不要动手,等那边有动静了咱们再来个一网打尽。不,干脆这边甩给警方去整,嘿嘿”沉吟了一会,夏永忠眼中的凶光大盛。

  “这样也好,不然留下那几个后患更多,还是老大高明,嘿嘿!。”因为老大的奸笑也明白过来的老二也嘿嘿的笑了起来。

  “查清楚是什么人做的了么?奶奶的,最近那来这么多狠角色?”

  得意了一会后,夏永忠有些悻悻的问道,他可是记得昨晚上和贺小疯子和谈的时候,那些面无表情的黑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气。以他的经验,他知道,当今的道上,没有几个社团里有这么多类似的高手,也没有几个社团能够抵挡得住那二十几个黑衣人的正面攻击,因为杀气是装不出来的。

  可是转眼之间,这群令他都心有戚戚的狠人转眼就被人干掉了一半,而且据自己得来的消息,还都是在他们全部武装的情况下被干掉了的,这又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一路神佛?

  “据可靠情报,现场很奇怪,全部都是贺小疯子的人使用的武器留下的痕迹,并没有其他的枪弹痕迹。”听老大这么一问,身为军师的老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哦?不会又是像那天晚上的那种邪门吧?”夏永忠一听,就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了。

  “十有八九又是那样的邪门,因为据我们派出去跟着他们的那些兄弟们报上来的消息,逃回来的那几个人狼狈的不成样子,而且他们处理掉的那些尸体几乎没有一具尸完整,大多都像是被猛兽撕咬开的一样,十分的可怕,而其中稍微完整点两具尸体又象被吸干了全身的血之后,又被撕掉了脑袋的样子,显得非常恐怖和古怪。而且他们受伤的三个人情势也很不对,不像是外表受了轻伤那么简单,据兄弟们报上来的状态看,很可能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奶奶的,难道长风真是煞星照命,惹上他们不该惹得东西了?”勉力保持着自己表面上的镇静,可夏永忠的脸色已经完全变白了。

  “难道真的存在什么狗屁的血夜凤凰?还是……”同样面色苍白了起来的老二嘴里轻声嘟囔着,心里再没有了刚刚得到情报后的快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和老大都在担心什么。

  人生在世,不管什么样的人,对自己不能了解和掌握的事物,都会有好奇或恐惧的,就算是出来拿命混的人也一样。特别是在自己真的似乎随时随地的可能面对的时候,那种恐惧会更加的强烈。

  因为你没办法知道你将面对的是什么。

  ※※※

  “大马的降头师?我这辈子和正宗的降头师没打过交道,不可能是冲我来的。”韩远山凝神回忆了半晌后,摇着头将手从昏迷的罗发荣头上拿开了。

  “我也从没有和降头师打过交道,要不是根据他养的鬼仔上判断出他真的只能是来自大马的降头师,可能到现在我连他是那路那门的人都分不清楚。降头术不愧是名声在外,我真的和他相差很远。”紧接着,刚刚说完一切的独眼老人吴冷泉也淡淡的接上了话茬。

  “韩二就更不可能了,方榕你呢?”随着韩远山的问话,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方榕脸上。

  “我也应该和他们降头师没有丝毫瓜葛。”

  方榕也很肯定的摇了摇头,把目光落在了昏迷中的罗发荣脸上,“难道真是冲他来得?可是他又怎么会招惹上降头师这种人呢?何况现在他中的又不是情降,怎么可能?”

  “我知道,那个降头师就是冲罗先生来得。”就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罗发荣脸上琢磨时,一直并没有怎么说话的韩二却忽然开口了。

  “哦?”三个人的五道目光又都落在了韩二黑红的脸上。

  “那个降头师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吴老因为忙着和他斗法,没注意,可是我在罗先生身边,亲耳听到他自己叫那降头师的名字“卡迪沙!”,随后那个降头师在忽然消失之前,我听他和吴老报的名字就是叫“卡迪沙。”紧接着罗先生就不对了。”

  稍稍有些后怕的说完这些话,韩二这才真正完全的松了口气,他不相信还有什么邪门歪道的术士能在老太爷的面前讨了好去,就算是昨夜让自己心胆都寒了的那个叫卡迪沙的降头师也不行。

  这点他坚信,尽管想在想起来,心里还是很毛毛的。

  原来在他们第二次上路后没过多久,都还没能完全跑出荒原走到公路上呢,那遮天盖地的黑雾又再次横亘到了他们面前。还好他们中有独眼老人吴冷泉在,尽管在多次较量中抵挡的很是吃力,可他却还是真的基本抵挡住了那个始终隐藏在黑雾中的降头师的多次明暗袭击,尽管在最后那个降头师狂笑着忽然消失之前吃了点暗亏,没能完全保护住神色怪异,惊慌失措到有些古怪的罗发荣,致使他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异状。

  可是吴冷泉还是在降头师去远了之后,立刻用自己的医术镇压住了罗发荣的不妥,致使他暂时除了不能说话外,还能比较自如的自己走动。再加上没走多远就上到了公路,遇到了一直在苦等他们的出租车司机,这才一路狂奔赶到了聊城,回了山寨。

  “看来一切要等罗头醒来后才能问个明白,韩老,照你看罗头中的是什么降?”听完韩二的话,方榕心里疑云大起,他可不知道罗发荣竞还和降头师有恩怨。不过有疑问归有疑问,但什么事情重什么事情轻他还是绝对明白的。

  “不像是药降,似乎是灵降的一种,但具体是那种降,我也把握不好。冷泉你看呢?”韩远山沉吟了一下,转头把目光投向了吴冷泉。

  “当时他不对的时候我就注意看过,韩老你来看他的眼白。”

  说着话,吴冷泉伸手抹开昏迷中的罗发荣的左眼上眼皮。

  “啊!”

  没控制住自己情绪的韩二低声惊呼了一声,当初昨夜罗发荣刚不对的时候,他也隐约记得吴冷泉曾翻看过罗发荣的眼睛,但当时一个时天黑,另一个他自己太过紧张,并没去注意吴冷泉到底再看什么。可刚才他却发现,很诡异的,就在罗发荣瞳仁上面的上眼白部分,清晰的竖着一道五毫米左右长,一毫米左右宽的黑线,原本可能并不是很黑的黑线在微带血丝的眼白反衬下,此刻看上去竟彷佛流转着一抹妖异的漆黑光芒,看上去分外的抢眼。

  “难道是狂头降?”还没等韩远山开口说话,就守在罗发荣身边的方榕却一脸凝重的抢先说话了。

  “哦?小方懂这个?”独眼中光芒一闪,吴冷泉自进屋后首次开始仔细的打量起方榕来。原本,他从韩远山并不十分明确的介绍中,以为方榕是韩远山一个比较亲近的小辈而已,并没有料到方榕竟会抢在韩远山之前说话。要知道,在一些相对传统的人眼里,在父执面前抢话,特别是在有客人的时候,是非常不礼貌的。

  不但这样,让他惊讶的还有方榕竟然会在韩远山之前,先用比较肯定的语气断定这是什么降,这让他吃惊不小。因为就算以他的医术和阅历,他自问自己都对向来神秘的降头术知道不多,就连他断定罗发荣中了降头,还是根据自己所知的中了这类邪门术法之后,一个大概的判断常识上得来的。

  因为大凡一般人要是中了旁门符法,或者是中了蛊毒之后,只要不是立刻夺命的那种,在还没发作的时候是可以通过观察他的上眼白部分的变化大致判断出来的,就像中了旁门符法,上眼白会有暗灰色的竖线出现,中了蛊毒,上眼白就有不少黑色的小点出现一样。

  所以当他知道自己遇到的是降头师,而罗发荣十有八九中了降的时候,才会根据这个经验去观察他的眼白,结果果真不出他所料,罗发荣的上眼白出现了他从没见过的变化,这也从另一个方面验证了他所传承的这一门医科资料上的推测“所谓降头术,疑是苗疆蛊毒,藏密笨教和南洋当地巫术混和之后的术法。”

  所以他才能在对降头术并不十分了解的情况下,还能凭着自己的医术暂时的控制住罗发荣所中术法的发作。当然,这也和他所传承的那门古老医科的威力是绝对分不开的。

  原本他以为来到韩远山这边,就凭着韩远山所传承的宗派源远流长的法门和他自身深不可测的所知所学,这所谓神秘的降头术也并不会是什么大碍,可没想到现在就在韩远山迟疑沉吟的时候,这个叫方榕的年轻人却先出头了,所以就算以他的冷静和淡漠,也不由有了几分的好奇和怀疑。

  “你去过南洋?”这时,韩远山也抬起了头,带着几分好奇的望向了方榕。因为除了降头术里面特别邪门和厉害的几种法门,在殷巫的一些秘本中有详细记载之外,其余别的法门并没有太多的记录,就连他自己也不甚了了。可现在看方榕说话,尽管还不是特别的肯定,但语气中至少已经有了六成以上的把握,这很难不让他觉得好奇。

  “没有,不过我曾经去过云贵一带,大约的听当地的长者们说过一些。”

  方榕有些含糊的应着,微微的低了低头,想避开韩远山的目光,可是韩远山还是从他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奇异神色中感觉到了点什么,但是他并没有再多问。

  “冷泉你辛苦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会?”不再去管似乎因为想到什么而微微有些失神的方榕,韩远山站起了身子,径自对吴冷泉说道。

  “韩老想现在就开坛?”吴冷泉也站了起来,但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嗯,这东西比较邪门,早解决总比晚解决的好。冷泉要是想看,就上炕去歇着吧,我知道你这一路上也够辛苦了。”

  说完话,微微笑了笑的韩远山又对韩二说道:“再坚持一下,帮我把法坛摆好,然后你也回去休息,睡到明天中午再过来。”

  看到韩二应声去了,韩远山又把目光投向了方榕,不过眼神中微微有些迟疑和担忧。昨晚忙和了一夜的他其实非常需要方榕的助力,可是又担心会引起方榕体内异物的发作。

  “韩老,我没事的。”明白他心意的方榕心里一暖,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

  ※※※

  门紧紧的关着。

  简单而又有些昏暗的正屋里,气温正在急剧上升,空气中流转着一股略显憋闷的热浪,就像一条不甘受缚的孽龙,不停地盘旋着,翻腾着,撩拨着屋内所有人心中那隐隐的骚动。

  粗粗的冥烛暴起了灯花,屋内正中央地面的血红色法坛上,点燃的四十九枝长香不停地升腾着微带辛辣味道的烟雾,烟雾纠缠在热浪里沉浮飘荡,弥漫在屋子里,让整间屋子陷入了一种诡异而又迷离的境地。

  屋内中央,法坛之后,身着血红法袍的韩远山宛如标枪一般的傲然挺立,削瘦的脸上神色肃穆,在周围升腾起伏的烟雾烘托下,此时的他看上去隐隐有种宝像庄严的味道。

  热浪袭人,烟雾升腾。

  法坛之后的韩远山一直静立不动,只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逐渐逐渐的从他身上由无到有,由弱到强的形成。烟雾迷离,逐渐逐渐地,他的身影在方榕眼中变得模糊,缥缈了起来。

  盘膝坐在炕上,守护着罗发荣的方榕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代表了巫门最古老的宗派之一,殷巫门户的长者身上不断发生的变化,体会着体内渐次骚动起来的它们越来越强劲的挣扎,慢慢的,心内不能自抑的惊讶了起来。

  自从这次和韩远山重逢之后,韩远山自己曾明确无误的说过他遭了天遣,从修行人的角度上来说,已经衰弱到了不成样子。

  而方榕也从自己不管是已经相当敏锐了的六识,还是体内时刻都不肯安分的它们,都一次次再也明显不过的感应到了韩远山确实已经不如往昔的惨淡现实。

  可是在这一刻,方榕竟发现自己的神意渐渐有锁不定韩远山具体位置的感觉,明明他就站在那里,可在自己神意的感应里,那里除了有一团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霸气的气息在不停地忽隐忽现外,竟已经完全的把握不住这团气息的确切位置,而体内的它们也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不安和威胁,竟已经开始触动身上的五凤印开始反弹,怀中的朱雀镜也在隐隐发烫。这一切,都让他不能自己在心里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卓然独立在法坛之后的老人,真的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韩元山韩老太爷么?

  为什么他身影越来越模糊,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会越来越强,

  此时站在法坛之后的他,竟隐隐带给方榕一种君临天下,傲视一切的感觉。

  那纯粹是一种意识感应里面的东西,似乎,似乎,这时已经和身上布满无数神秘古怪符号和线条的血红色古旧法袍,以及同样以无数古怪符号和线条为底,颜色血红古旧的布幔作为铺衬的法坛融为一体的韩远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巫者,而是变成了一个和周围的一切完全融合到了一起的物体,可偏偏却又再也明显不过的从那里散发出一种古拙而又强悍无比的气息,不停地撼动着方榕的神意,带给他体内的它们越来越强大的压力。

  难道是他身上的法袍和面前的法坛带给他的助力?怎么会这样?

  尽力收敛着自己体内的异动和自己被撼动的神意,方榕忽然感觉到身边不远处的那独眼老人吴冷泉此刻也在干着和自己同样的事情,心里不由一动,便抬眼向他那边望去。

  土炕的尽头,同样盘膝而坐的吴冷泉独眼眼帘微合,布满青筋的一双大手以一个并不常见的姿势相互扣合在小腹前,深长的呼吸不绝如缕,竟似已经安然睡去。

  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他互扣在小腹前的双手姿势,方榕发现自己对这种练气方式毫无所知,心下便有点好奇。不过他也知道眼下绝对不是好奇的好时候,再者这类东西往往是别人的隐私,如果人家不说,自己是绝对不能去问的。

  就在这时,场中不动如山的韩远山在忽然由他口中发出的含混语声中动了。

  连绵不断的低沉声浪似乎无所不在,又好似来自天外,含混而又缥缈在满屋子缭绕的烟雾中不断传来。韩远山大红色的法袍也在他随着咒语不停疾走的身影步履之间逐渐幻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红影。

  随着声浪和步罡的开始,本来就已经很热的房间内,热浪开始更加的汹涌,缭绕的烟雾中竟开始有隐隐的雾气升腾。

  冥烛的火焰就在这袭人的热浪中开始逐渐拉长、延伸,逐渐逐渐的变为尺长的细细火苗在热浪里飘摇晃动,但却没有熄灭。

  突变就在火苗的颜色忽然转变为如血般赤红的颜色时来临,随着灯芯暴起的小小灯花,一直安静地躺在土炕上的罗发荣忽然剧烈的扭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摆放在发坛中央的那碗符水也忽然荡漾起了波纹。

  回响在房屋内的声浪转急转厉,韩远山如波浪般翻腾的身影转动的速度也开始加剧。房子内气温再度升高,第一次,升腾弥漫在屋子内的烟雾被大片大片的雾气所压倒。

  但是,此时被方榕一双大手死死按在土炕上的罗发荣,脸上的筋肉可怕的扭曲抽搐着,睁开的那双血红色眼睛中,充满了一种兽性的光芒,嘴里嗬嗬的乱吼着,任由微带青绿色的口液黏黏的顺着嘴角滑落到炕上。看上去令人即觉得恶心,又觉得可怖。

  不但脸上筋肉抽搐着,他的全身也以一股非常的力量挣扎,抽搐着,要不是方榕力大,换个人绝对控制不住他的身体。

  在全身抽搐挣扎的同时,他脸上,身上的肤色也在变异,正在逐渐,逐渐变成一种看上去绝对让人不安,让人恶心的青灰色。

  不管是脸上,脖子,还有胳膊等等,凡是没被衣服遮盖到的地方,青灰色的血管和筋肉都纠结在了一起,就像一条条青色的蚯蚓一般凸起蠕动着, 彷佛要挣脱肌肤的限制,破皮而出。

  更叫方榕担心的是,此时他身体的温度竟在房内这惊人的高温中,却以令人吃惊的速度迅速的降了下去。他的身子,就在这短短的瞬间,就已经变的像一块恒古不化的冰。

  可他还在不停地挣扎着,抽搐着,吼叫着,令方榕忧心不已。

  “坛开法随,天清地宁!”

  就在这时,一直回响在屋子中的绵绵声浪忽然换成了殷雷般的一声沉喝!

  随着喝声响起,韩远山疾动的身影也忽然像一株老树般的定住,圆睁的双眼此时已看不

  到丝毫平日里的和善和清亮,变得宛若黑洞般深邃无比双眸之中,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幽光,犹如怒箭一般的射到了法坛中央的那碗符水之上。

  目光到处,法坛上本已经开始自行跳动的符水碗猛地一定,随即又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支持着一般开始晃动。

  “化符立禁,妖邪现形!”双手挽诀的韩远山见状,双目中幽光更盛,又一声殷雷般的沉喝出口,随着他口中的喝声响起,法坛上摆放的一叠符纸忽然自动弹起三尺,随即在空中蓬的一声轻响中开始猛烈的自动燃烧。

  几乎与符纸自燃的同时,原本在法坛上晃动不停的符水碗又是猛地一定,碗中的符水就像被一股大力激起一样,化成一道水箭直冲了起来。

  激起的水箭在升空接近三尺左右的高度时去势已尽,就差了那么一指左右的距离没有卷到燃绕的符纸。

  水箭以一种不能解释的缓慢速度慢慢往下落。

  水箭之上,刚刚燃烧干净,化成一片片完整灰烬的符纸纸灰也以同样的速度,缓慢而又稳定的连成一线,随着水箭往符水碗中落去。

  以异常诡异的缓慢速度下落的符水终于还是在几个呼吸之后落进了碗里,整片整片的符纸灰也一丝不差的一张张落进碗中。

  随着最后一张符纸落进符水碗,“喀!”的一声轻响,青花瓷烧成的小碗碗面上顿时出现了无数蜘蛛网般的细碎裂纹,但是碗并没有破。

  “嗟!”一声轻啸般的喝声就在碗面出现裂纹的瞬间从韩远山口齿间迸出,带着无穷的煞气和威猛。

  几乎在发出喝声的同时,韩远山忽然涨起的血红色法袍上猛的红光一闪,他那双瞬间就变换了无数法诀的双手便重重的拍在了法坛之上。

  “蓬!”

  就在这一声巨响中,法坛上除了那碗符水碗之外的其他物品全都猛地弹离桌面,只有那碗布满了无数细碎裂纹的青花瓷烧成的符水碗,这一次却像被强力胶沾在了法坛上一般,纹丝不动,只有碗里浸了符纸灰的清水,却在逐渐荡漾开的波纹里,逐渐逐渐地变成了血红,血红的颜色。

  就像一碗刚刚接出来的人血。

  ※※※

  与此同时,韩家寨之外三十里的一座小山山腰的背光处,一个身穿降头师法衣,胸前挂着一大串骨质项链的粗壮中年人,就在韩远山双掌拍实在法坛之上的同时,猛然凄厉的嘶吼了起来,随着他凄厉到不能听闻的惨叫,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泉一样的从他身上突如其来的裂口中射出,转眼间便已经染红了他面前粗粗用树枝搭就的法坛。

  凄厉而又惨烈的嚎叫和全身四面射出的鲜血在中年降头师一阵紧过一阵地全身拍打中迅速停住了,就这短短眨眼的功夫,他黝黑的面孔已经变得象纸一样的苍白,曾经厉光闪烁的双眸此刻看上去也显得既衰弱又迷离,全身的法衣更是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了猩红的血衣,面前的法坛也因为刚才的拍打和忙乱被撞的不成了样子。

  勉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脸色苍白若死的降头师抬头遥遥望向韩家寨的方向,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这次算你狠!他日等我练成飞头降再来,屠尽这里所有的生灵,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恶狠狠的说完这些话,正要掉头而去的降头师忽然又停住颇现蹒跚的脚步,低声厉喝到:“谁躲在那里?滚出来!”

  尽管口气凶狠,可他的声音听上去实在中气不足。

  “无量寿佛!”

  随着一声低低的道号,一个俗家打扮的中年人从不远处的山角阴影里拐了出来。

  ※※※

  “小方过来,把这碗符水给他灌下去去。”

  拍完法坛后,又闭目凝神默然静立了半晌的韩远山忽然睁开微带倦意的双眼,淡淡对正在关心的望着自己的方榕说道。

  此时,罗发荣直挺挺的躺在土炕上,他从韩远山双掌拍在法坛上之后,便已经停止了抽搐和挣扎,就连脸身上的肤色也回复了正常,只有全身的冰冷依旧。

  “韩老,我,”接过符水碗,方榕双眼饱含感情的刚想说话,就被脸上显出明显倦色的韩远山摆手打断了:“灌完符水后带他回房间休息,明天中午大概就会醒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会。”

  说到这里,韩远山停了一下,又抬头冲着正在替罗发荣切脉的吴冷泉说道:“冷泉,等下你给他开几副药,我估计他醒来后需要补补才行。你也去休息吧,我叫韩二在东厢那边给你准备了房子,明天一早我这边还有两个病人需要你看看。”

  说完话,韩远山也不管他们两个想说什么,就那么一矮身,盘膝坐到了法坛之后的地上,闭上了眼睛。

  定定的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老人,方榕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怕他如果再看下去,自己的眼泪就会忍不住流出来。

  他也知道,老人真的不需要他说什么道谢的话,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半晌之后,回复平静的方榕轻手轻脚的把喝了符水的罗发荣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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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0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四章 疗伤

 

  “啊!”惊叫着,罗发荣猛地从深沉的噩梦中惊醒了过来。

  半坐在炕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良久之后,神魂归位的他这才发觉自己此刻身在并不陌生的韩家寨客房里,并没有被噩梦中那些可怖的东西纠缠,撕碎。也才真的明白周围的天色并不是怎么也挣扎不脱的漆黑暗夜,而是阳光普照的白日。

  “天啊!”

  双手无力的遮上自己的脸面,呻吟出口的瞬间,总算松了一口气的罗发荣这才真实的感觉到了透过纸窗,照在自己身上的阳光暖意,也才发觉此刻自己虚弱无力的身上满是粘糊糊的冷汗。

  “罗先生你这么快就醒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耳畔传来门响的声音,随着一股分外清新的空气涌入,韩二那带着浓浓惊喜之情的厚重声音回响在了简陋的客房里。

  “韩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放下自己的手,有些愣怔的盯着韩二有些模糊的笑脸,罗发荣本能的问出了他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现在是早上十点。罗先生你忘了?昨天的这时候咱们逃回了寨子,后来你中的降头发作昏过去了,老太爷开坛破降救了你,然后你一直睡到现在,你都忘了?”

  有些好奇的拿目光不停巡视着罗发荣此刻还有点潮红的脸,韩二刻意放缓了的声音听在罗发荣的耳朵里多少有点缥缈和遥远。

  “降头?”随着这个在他心里留下浓浓暗影的名词从韩二的嘴里迸出,顿时,就像有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狠狠的在他还有些昏沉的脑海里砍出了一刀,一下子便把所有被暂时封印的可怖记忆全都放了出来。

  “啊!”一声宛若掉进必死陷阱的野兽一般,罗发荣重新双手抱头,哀嚎着重重的仰面倒在炕上。

  电光火石的瞬间,种种一切的过往就如泛滥的怒潮一般涌入了他的大脑,可怕到令他瞬间又陷入了崩溃的边缘。

  “呀,罗先生,你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你忍忍,我去叫老太爷他们。”一看到罗发荣又躺倒了,被吓了一跳的韩二转身就要出门。

  “韩二你等等,我没事!”也不过眨眼的功夫,猛然在心中想起了些事情的罗发荣忽然安静了一些,嘶哑着嗓门叫住了一脚已经迈出房门的韩二,也直到这时,罗发荣才再也明显不过的感觉到了自己体力的严重衰弱和全身筋肉,关节以及五脏六腑内撕裂般的隐痛。

  “罗先生你真的没事?”闻声停步,扭头回望的韩二狐疑的打量着再次被满头满脸的虚汗所布满的罗发荣苍白的脸,很是不确定的问道。

  “我真的没事,刚才只是又想起了那天的遭遇,一时间不能接受而已。”吃力的抹着头脸脖项之间滚滚而出的大把冷汗,罗发荣在自己脸上硬是挤出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脸。

  “那你躺下说话,躺下说话。老太爷吩咐过,你要多休息几天才能完全恢复。”朴实的黑脸上闪过一抹真诚的笑容,韩二两步抢到了炕头,把罗发荣搀扶着睡倒在炕上。

  “韩二,我身上的降头真的被破掉了?”眼前微微有些发黑的罗发荣躺倒了以后,略微的喘息着,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那当然,老太爷都开坛了,那鬼东西还有什么破不了的?

  不过说起来,那东西也真的很是邪门,罗先生你还记得今天早上你吐出来和拉出来的那些恶心东西么?”说到这里,想起了那些东西的韩二浑身一激灵,声音也放低了许多。

  “今天早上?“心里这才完全松了口气的罗发荣有些迷惑的望向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韩二,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呵,是我胡涂了,早上罗先生你还在昏迷之中,当然不会记得那些事情了。算了,不说那些恶心东西了,提起来都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罗先生你等着,我去给你端药。”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韩二返身出了房门。

  “我到底吐出来了些什么?怎么他一提起脸上的表情就变得那么古怪了。咦,我怎么会光着身子?”

  直到这时,罗发荣才惊讶的发现自己从醒来后,竟然一直都没发觉自己居然是赤条条光着身子躺在被窝里,酸软的身子之上,居然连裤头都没有穿。

  这怎么可以?

  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的罗发荣赶紧坐起身来四处寻找自己的衣服,还好看到原本该放在自己行李箱里一套衣服此刻正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左手边的炕头。心里一喜,顿时忘记了身上伤痛的他立即飞快的取过来穿了起来。

  “罗先生来喝药。”彷佛早就知道他在换衣服一般,就在他刚刚穿好最后那件短袖衫的同时,含笑的韩二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中药走了进来。

  “谢谢!我怎么会这样?”双手把药碗送过去的同时,罗发荣借着伸手擦拭嘴角药汁的掩饰,含混的问道。

  “那是方老板昨晚帮你擦身子的时候给你脱掉的,昨天方老板陪了你一夜,今天早上九点多我来的时候才被老太爷叫了过去。”或许是他也知道罗发荣此时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韩二收碗的时候刻意的低着头,轻声说道。

  “小方!那他现在那里?韩二你告诉没告诉他,他在城里的书店已经被封了?”罗发荣心里一阵激动,忽然又想起了昨天在聊城看到的那件事。

  昨天清晨,连夜奔逃进聊城的他们原本并不想去惊动小蒋,可是因为吴冷泉药急着替中了降头的他再仔细检查一番,所以在韩二和罗发荣的示意下,出租车停到了三泰书店的门口。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只不过一两天的功夫,迎接他们的竟然是书店紧闭的铝合金卷闸门和门上那两道盖着数枚猩红公章的封条。

  吃惊之下,慌张的韩二跑过去打听情况,这才知道前一天发生在书店的所有事和后续的传言。

  据说,躺在医院里的小蒋和小林此时已经被警方监控了起来,一等她们伤势稍好,便要对她们实行刑事拘留。而且,传言还说,那天被打的那个几个检查人员的单位也已经放出风来,这一两天,就要对被查封和吊销营业执照了的书店进行公开拍卖,拍卖的钱就用来支付受伤人员的医疗费用,同时,警方也似乎正在到处寻找店主方榕,扬言要追究他贩黄售黄的刑事责任。

  总之,形势十分恶劣。

  和惊讶不信的韩二不同,久历人世的罗发荣一听到这消息,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件可大可小,性质颇为严重的事情。说小,处理得当的话,交点罚款,摆几桌酒席请那些管事的大人们消费消费就可以安然无事,回头照样稳稳当当的开你的书店,做你的小老板。

  说大,那么封店,罚款,没收财产,直至把你扔进大狱,整的你一败涂地,都是很轻易的事情。说白了,一切的一切,就要看你在官方的处理决定还没公布之前,有没及时的表达出你解决问题的诚意。这种事情,一旦你行动晚了,那就一切玩完,再也推翻不了。起码,当时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当时他自己身中降头,被自己心中种种可怖的推断弄得头大如斗,六神无主的话,罗发荣当时便会以方榕委托人的身份立即在聊城展开活动。尽管他对聊城并不熟悉,但是根据他的经验,只要钱花出去了,事情绝对能够顺利办成。

  可是当时他心乱如麻,实在顾不上这些,再者,他自己的身体情况也确实不允许他抽身去处理这些,所以他们只能带着满怀的郁闷和不安悄悄的离开了那里。

  可现在当他听到自己所种的降头不但解了,而且小方还那么辛苦的守护了自己一夜时,这些被暂时忘记了的事情一下子便都回想了起来。

  要不是方榕,自己还能这么安稳的躺在这边么?罗发荣尽管被人成为罗剥皮,但事实上,他还并不算是个十分势力,不讲情义的小人。

  “呀!昨天一着急,把这是给忘了,真是的,你瞧我这榆木脑袋,一脑子的浆糊啊,该打!”被提醒了的韩二脸色一变,狠狠的伸手敲打着自己的脑壳,语气中一片愧疚。

  “那还等什么,走,赶紧去告诉他啊,这件事拖不得,你也真是的。”心里一急,嘴里毫不客气的埋怨着,罗发荣挣扎着便想下地。

  “都怨我,都怨我,一急什么都给忘了。可是现在,可是现在方老板正和老太爷一起,陪着吴老在给西厢里那两位治伤,恐怕打扰不得。”红着脸,歉疚的低下自己的头,韩二低声嘟囔道。

  “这可怎么办才好?希望他能尽快出来,这件事越早知道越好,真是,急死人了。”一听韩二提起西厢的那两人,本已经挣扎着准备下地的罗发荣当时就一屁股坐倒在炕上,知道现在想告诉方榕,怕是不太可能了。

  自从被方榕拜托着去请那个独眼老人开始,罗发荣一路之上已经多次明里暗里的向韩二打听过西厢里需要治疗的那两个神秘人物到底是谁了,可结果还是和向韩二打听老太爷详情的结果一样,韩二只是憨憨的冲着自己笑,一句相关的言语都没有。再加上他想起和方榕打听的时候,方榕的也是一副你不用知道的表情,让他在心中暗暗不爽的同时,也明白西厢那两个对方榕的关紧。

  因此,现在他只能忧心忡忡的对着纸窗之上的阳光,暗暗在心里祈求方榕能早点出来,自己能早点将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方榕,以便他早些活动,将这件祸事的损失化解到最低。

  因为不知怎的,在他的感觉中,总觉得山下面聊城中的那间小小书店对方榕来说,似乎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一点尽管方榕从没提过,可他却就是这么几乎可以肯定的确信着,就像他当年在初见方榕之时,就已经确信他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超级拳手一样。

  当年他没错过,这次难道他会错么?

  ※※※

  西厢不大的屋子内,赵三屏住了呼吸,一脸紧张的躺在占了半间房的土炕一边,努力抬头注视着土炕那一边正在进行的治疗,以他胆色和心性的坚韧,看到现在,不知不觉间,头脸上都已经有布满了汗珠,就连薄被下刚新换了药不久的伤口又开始缓缓往外渗血,都没能稍微缓解一下他的紧张。

  那一边,就在同样头脸见汗的方榕注视下,神色肃穆的韩远山稳稳的坐在炕头不动声色的往小炭炉里小心翼翼的填着木炭。

  红铜的小炭炉边,放着刚刚接来的一小碗公鸡血和王小明喝剩下的半碗烈酒,可是飘出来的酒香却怎么也压不住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

  小明裸露出来的那边乌黑肿胀的左肩膀此刻已经被那寡言的吴冷泉用放在炭火上的小刀划开了,微带着紫黑的血流的炕席上,在上面留下了不小的一块污渍,醒目而又难看。

  被插在身上的那几只银针,以及那碗混和了麻醉药物的烈酒弄晕过去的王小明脸上,明显带着不时的抽搐,眉毛也紧紧拧到了一起,看起来非常的痛苦,但人还依然还处于昏迷。

  从进来开始治疗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但直到在炭火上被烤了好久的第一把小刀被使用之后,整个令人颇觉沉闷的缓慢过程这才变得快了一些。

  而这一切,全部都掌握在并不多话的吴冷泉手中,从开始至今,他脸上都带着那种惯有的淡漠和阴郁,直到划下了那一刀!

  自从第一刀划下之后,在心惊肉跳焦躁不已得赵三眼里,他整个人彷佛忽然变了,微带凄苦和木然的独眼中发出了亮的有些异常的光芒,那双布满了青筋的老手似乎也忽然变得灵巧了起来。

  就看他顺手抛下手中的小刀,大手飞快的按压和揉搓在肿胀的伤口周围,看上去用的力道相当的大,在上口周围紫黑色的血迅速涌出的同时,赵三似乎还听到了伤口下的骨头茬子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就连深度昏迷中的小明身体上,也出现了明显抽搐躲闪的反应。

  赵三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可他硬是咬牙忍住了揪心的难受和刺痛,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不管心里有多大的怜惜和不忍,都不能出声打搅正在凝神治疗的医者,不管他是多么地想以自己的身体去替代。

  因为他知道,有些事,即便是他,也没办法替代的。

  “韩老,情况有些糟糕。”在伤口周围迅速的按压揉搓过后,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变的鲜红了。在用打开的针包里那五根小针迅速帮伤口止血后,额头上已经有些见汗的吴冷泉抬起了头。

  “哦?”

  依然不动声色的韩远山继续往小铜炉里添加着木炭,仔细的烤着还没用到的两把小刀,微微的抬起了头。

  “病人因为还是孩子,身体恢复的速度比较快,另外也因为受伤已经有了段时间,伤口也曾被医院处理过,所以在原本的那些碎骨去掉之后,伤势附近的骨头又重新长出来不少,现在要想完全接上,得把这些重新长出的地方全部打断才行,这样我怕他会受不了。”

  顺手接过方榕递的毛巾擦着手上的血污,脸上神色恢复凄苦和木然的吴冷泉淡淡的答道。

  “你尽管动手,其余的交给我就是了。”脸上还是神色不变的韩远山轻轻的点着头,也不去看正在望向赵三的方榕。

  “三哥,”

  “只要能好,受点疼算不了什么!”

  赵三一咬牙,对着正向自己望来的方榕说道。

  “恩,那韩老你先控制住他的神识,等下我说开始了以后,你再出手打断他的骨头。”

  也许是见惯了血和伤口吧,说这些话的医者脸上并没有多大表情,依旧是那么一副木然凄苦的神色。

  “等下你来敲断他的骨头,我全力护着他的识海。”已经往前挪动着身子的韩远山看了眼赵三,话却是给方榕说的。

  “知道了。”

  方榕在回答的同时,眼睛也望向了赵三,眼神里带着一种明显的暗示。

  “似乎是叫我不要开口的意思,难道这治伤还有什么忌讳么?”赵三被两人连续的注视弄得心里有些打鼓,这倒也多少冲淡了他心中的震惊和不忍。

  他没想到,和王小明猜想和期待了好久的治疗,这在传说中似乎带着无限可能的神秘医术“柳枝接骨”实际操作起来竟会是这么的残忍和令人难以忍受。但是为了健康的以后,他怎么着也想要王小明坚持下去。

  随即,闭目凝神的韩远山口中忽然出现的喃喃语声让他心中的猜疑在瞬间得到了证实。尽管是在光线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可毕竟也算是青天百日啊,他竟然看到随着韩远山的喃喃低语,在令人神智瞬间出现昏沉的怪异声浪中,韩远山缓缓伸出的双手手掌之上,竟隐隐出现了淡淡的蓝色光芒。

  他心里一句惊,猛的一甩头,昏沉的感觉少退,可眼前韩远山手上的淡蓝色光辉却依然没有消失,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好像颜色更深,光芒更亮了。

  “这是怎么回事?”尽管多少年来,也曾经听过无数关于面前这老人种种的传闻,也知道有这样名声的人肯定会和常人不同,可赵三怎么也想不到会亲眼看到他身上会出现这样的异能。

  韩远山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双手轻轻的抚上了昏迷中的王小明有些苍白的额头和后脑,随着他口中喃喃低语的速度加快,淡蓝色的光芒慢慢敛去,看上去就好像活物一般的渗入了王小明的脑际。而爬着的王小明侧转的脸上,神色也在那蓝色完全消失的瞬间变得平和了下来。也不过转眼的功夫,小屋中就传出他已经变得均匀和平稳了不少了呼吸,彷佛刚刚陷入致深的睡眠。

  “可以敲了。”

  随着独眼医者一声淡漠的低语,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方榕一咬牙,闪电般挥出的一掌落在了小明的肩后,就听“啪”的一声轻响,他肩后刚刚长成的那些骨头顿时又断裂成了碎片。

  “退后!”独眼老人吴冷泉此时又彷佛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声低呼过后,本来斜坐在炕头的身子已经连鞋上了炕,跪坐到了韩元上刚刚挪开的那里,一伸手,从小炭炉上拿起第二把小刀,缓慢而又准确无误的顺着前面的伤口深深的划开了小明的肩膀。

  这次和上次不同,烧得已经有些隐隐发红的刀划过肌肤,深深的割裂那里的肌肉,并没有见到多少血流出来,只听到半红的小刀在肌肉中发出“嗞嗞”声响,紧接着就看到表面被烤焦的肉就像在肩膀上张开了大口一样的翻转了出来。

  横的一刀割完,这把刀便已经凉的差不多了,往火炉上一放,他顺后又拿起了第三把小刀,又深深的竖着划开了一道深口。

  这时的他,双手已经快的像在飞舞了,第三把刀一离手,稳定而又灵巧的手指便已经伸进了被划开的深口,转眼功夫,便掏出四五块血淋淋的碎骨来。

  掏出来的碎骨他随掏随丢,巨大的伤口在他的拨弄之下,也慢慢的显露出了最里面的骨头,手指就像抚摸一般的就在那骨头茬子周围摸过,就好像那双手此际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一般,在他摸过之后,从那附近的肉里又拽出了三根寸长的骨刺。

  顺手扔掉骨刺,就在方榕和赵三心惊肉跳还没看清楚的空里,就听到他又低低喝道:“柳枝!”方榕不敢怠慢,赶紧把放在桌上的那截新砍的八寸长柳枝送了过去。那是吴冷泉在进来之前就已经砍好的。

  两三下剥干净手中柳枝的外皮,似乎心中早已经计算好了所用尺寸的吴冷泉顺手便把它折成了两截,放进了装着大半碗烈酒的大碗里,随即又把那一小碗鸡血倒了进去。

  鸡血很快便染红了碗里的酒和柳枝,顾不上擦去额头出现的汗珠,吴冷泉那只此刻闪动着奇亮光芒的独眼一扫正看着自己的方榕一眼:“过来拔开伤口,别乱动。”

  飞快的把那两截柳枝插进不规则断裂的伤口之间,随即吴冷泉又从自己随身带的一个小包里摸出两包药粉,撒在了骨头和柳枝之上,这才长嘘了口气后,浑身轻松了下来。

  “松手吧!”

  就在整个房间都被不知名的药粉那刺鼻的气味笼罩住的时候,脸上再次从轻松陷入凄苦和木然的独眼老人淡淡的对方榕吩咐道。

  “老人家,我兄弟没事了么?”拼着全身最后的一丝体力,坚持着保持半坐姿势的赵三顾不上擦去满头满脸的大汗,眼神中全是热切的期待。

  “你兄弟是没什么事了,不过我看你要是再不躺下,就该有事了!”独眼中光芒一闪,扭头斜了赵三一眼的吴冷泉冷冷的说道。

  “啊?三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赶紧躺下,等吴老治完小明后,再给你看看,快躺下。”

  被老人的话一提醒,方榕这才注意到赵三的脸色已经变的非常难看了,苍白中竟隐隐流露出一种土灰色,眼神都变得有些恍惚了。

  “这个人的伤一个月后能好,但他的伤我看三个月都不见的能好。”

  冷冷的继续说着自己对赵三伤势的判断,吴冷泉的手可并没有停下来,从包里拿出的长针和细细的有些透明的线飞快的,毫不手软的缝着王小明肩上的伤口。

  “郭老,你刚说小明的伤一个月后能好?”

  方榕有些不能相信的反问道,他也注意到赵三眼中也是一片惊喜。

  “只要这几天之内伤口不发炎,每天按照我说的忌口和补充营养,按时换药,一个月之后就能正常活动,如果能再养上两三个月的话,应该会和好人一样。”

  说着话,已经缝住了伤口的吴冷泉又从包里取出一沓子膏药,“七天之后,等伤口基本愈合了,就每隔两天把膏药在炭火上烤化了敷在他的伤口。伤口那里千万不要沾水。等药用完,差不多就好了。”

  说完,药往炕头一放,又还用王小明夹着肩膀部位的夹板夹上了犹在昏睡中的王小明肩头,这才拿起放在身边的毛巾擦起头脸之间的汗水来。

  “吴老,真是辛苦你了,能不能请你也赶紧给三哥看看?他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方榕眼瞅着因为看到听见王小明已经没事了的赵三在松了口气后,逐渐陷入昏迷的边缘,有些急了。

  ※※※

  “他身上有这么多的重伤,怎么还能坚持到现在?”就连以吴冷泉的淡漠和冷静,在看到已经昏过去的赵三身上的伤情时,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怎么还会有枪伤?”忍下心头甚少泛起的敬佩,独眼老人吴冷泉在仔细检查过赵三的伤势之后,独眼中露出了浓浓的疑云。

  “冷泉,你放心,这人我担保了,枪伤那是意外。”

  就在方榕一时觉得难以回答的空里,自施展过殷巫特有的镇魂术之后,便一直在那边闭目调理的韩远山韩老太爷睁开了恢复清亮的眼睛,不紧不慢的接口说道。

  “恩,十九处刀伤,二十一处钝器戳、敲之伤,三处差点要命的枪伤,这人能躲过这样的意外活下来,确实命大。”一边似乎很顺口的说着赵三的伤势,吴冷泉再不多问,只管凝神切着赵三的脉搏,考虑着怎么用药。

  韩远山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苦笑,闭上眼不再接话。而方榕也知趣的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只管等着这个他至今都只知道姓,而不知道全名的老人给赵三治伤。

  自从那天在自己房间里,一五一十毫不隐瞒的向非常失望的韩远山坦白了自己遇见赵三前后,所有发生的事件之后,韩远山的脸色才稍微的缓和了下来。再加上自己再三强调了赵三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身临绝境,却依旧不肯接受自己帮忙,因而导致自己一时激愤所以才会爆发的原因后,事情才最终有了转机,勉强答应了自己想让已经快要走投无路的赵三和王小明来寨子里养伤的请求。

  或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缘分这种东西存在,也或许是另外别有什么原因,在韩远山见到来到寨子里的赵三和王小明,看过他和王小明身上的伤势之后,竟很奇怪的一转前面比较勉强的态度,主动提出他在邻省有个身怀医术绝技的朋友,可能能治疗他们。

  这才有了这次的转机。

  “可是为什么他会忽然转变念头不惜余力的帮忙呢?这位身怀绝技,还能招架住降头师的吴老的眼中为什么会一直有那般凄苦和木然的神色?凭着这手医术,他又怎么可能会表现的这般潦倒?”

  一时间,等待结果的方榕心里一下子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问。

  ※※※

  “老韩,小方他们是不是出来了?”或许是因为等的时间太长,也或许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之后,容易产成幻觉,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力,这已经是罗发荣第十六次竖着耳朵问韩二了。

  “还没有呢,不过我想快了。罗先生你还是叫我韩二吧,叫老韩我觉得受不起。你放心,等他们一出来,我就找方老板过来,误不了事的。”

  已经直接坐在门槛上盯着对面房门的韩二回头,脸上微带着无奈的笑容,轻声回答到。

  他也不知道这个平时看上去还很风趣的罗先生这会是怎么,愣愣的躺在那里发上一会呆之后,就会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

  明明老太爷的这个院子并不大,房门的开关声音应该很明显得就能听到,可他还是照问不误,真是令他的好脾气,都兴起了微微的无力之感。

  更让他觉得别扭的是,也不知从第几次问话开始,他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很正经的韩二变成了说不明白含意的老韩,尽管可能换了别人被人这么叫,会觉得熟络和亲切,但在韩二他自己的感觉里,却觉得十分别扭,非常的不习惯。

  但是他的请求和抗议显然并没有被这个罗先生听进去,这叫他有了更多的无力感。反正到现在为止,在他相对纯朴的认知中,这次和方老板一起上到寨子里的这几个朋友,都是十足的怪人。

  那个叫小林的小姑娘就不去说她了,反正这些从大地方来的年轻女子的一言一行,都不是他这个山里的中年人所能理解的,也不去再说身后这个罗先生了,反正就这一会的功夫,韩二已经觉得有些头大了。就说自己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之前吧,那个叫张振的黑衣年轻竟已经像个木头一般的站了一个早上,一动都没动过。

  你说站就站吧,换个轻松点的姿势也好,可他硬是把身子挺的像个标枪,那张原本就不太和善的脸上也一直保持着一种非常冷漠和阴冷的样子,叫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这些城里人怎么都这么古怪啊?还是方老板让人觉得处着舒服。”就在韩二这么懒懒的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门的房门一响,老太爷瘦削的身影首先跨了出来。

  “方老板,罗先生有事找你。”腾的一下站起身,可算松了口气的韩二几步来到了随后而出的方榕身边,低声说道。

  “小方你去看看吧,我和冷泉先去堂屋休息,你一会再过来。”还没等方榕答话,领先的韩远山扭头扫了韩二一眼,淡淡的说道。

  ※※※

  “什么?”

  方榕一听完罗发荣的话,脸就刷的一下白了。

  最让罗发荣没想到的是,他有些微胖的身子竟也随着这声低呼,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直到退到门口,被门槛挡了一下,这才算完全站稳。

  “小方别着急,事情并非是死局,应该还有办法的。”内心的震动并没有表露在脸上,但借此也完全明白和验证了自己感觉的罗发荣却还是不由的坐直了身子,欠身劝道。

  “罗头你的意思是?”最初的震惊过后,方榕脸上的血色开始逐渐恢复,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出来在社会上混了。

  “回头你赶紧收拾一下,马上下山,晚上找人活动一下,我想钱花出去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主要你自己要冷静,仔细琢磨一下下山后要去找谁,眼下这是最主要的。”

  “我好像没有人可找,在聊城的这几年,我几乎不和外人打什么交道。”低头寻思了一会,脸色又开始发白的方榕抬起头,缓缓的,有些萧瑟的说道。

  不知怎得,此时的方榕带给罗发荣和韩二的感觉,竟非常非常的像他当初带给小蒋的那种感觉,明明人站在这里,可是那神情,那感觉,就像他被一团异样的寂寞和阴冷包围着一般,看上去时那般的陌生和寂寥。

  就连房间内的温度和门口洒落的阳光,这一刻都带着一股冰冷寂寞的味道。

  “这怎么行呢?”心里本能的一怯,心下不安的罗发荣一咬牙干脆爬起身来:“既然是这样,那我现在就陪小方下山,这件事交给我了。”

  “那你的身体?”方榕眼中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来。

  “我身体已经没事了,只是稍稍觉得有些无力而已,放心了,我能坚持的住。”就在土炕上站稳了有些摇晃的身子,罗发荣忍着眼前微微的眩晕,强笑着说道。

  抬起头,方榕的双眼此时变得就像一潭深不见的潭水,漆黑而又清亮,什么都不说,只是就那么久久的望着微有点不安的罗发荣,一瞬不瞬。

  半晌之后,就在罗发荣快要撑不住他的凝视之时,方榕轻轻闭了下眼睛,随即缓缓睁开恢复原状的双眸,点头说道:“咱们一会再下山,不过下山之前,罗头你先躺下,不要紧张。”

  随着他的话声落地,罗发荣竟吃惊的发现他站立着的身子已经不再听他的指挥,就那么随着一股不知道从那来的力量,温和而又坚定的缓缓躺了下去。

  他想出声,嗓门已经不能发声,想眨眼,眼帘也失去了控制,就在心惊胆颤的震骇里,他不能闭上的眼睛里看到一脸肃容的方榕正缓缓举起他那双此际隐隐散发着诡异红芒的大手,往他的头顶按来。

  “轰!”就在那双滚烫的双掌按上脑顶的是时刻,一种从没体验过的,就像电一般的奇异感觉瞬间击穿了他全身的感觉,心里一慌,急怒交加的他就在那声巨响中昏了过去。

  ※※※

  “韩二叔,我过去给老太爷说一声,罗头很快就会醒来,麻烦你在这边照料一下。”缓缓收回双手,方榕就在韩二又似羡慕,又似惊讶的目光中轻轻一叹,抬眼向他望来。

  “方老板你放心,我会照料罗先生的。”韩二忙不迭地点着头答应,也直到今天此刻,他才发现面前这个和老太爷有旧的年轻人,原来也是个高明的修行人,怪不得会和老太爷那么亲近。

  “对了,韩二叔,我书店被封的事情,除了老太爷外,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临出门的瞬间,方榕又扭头正容对正向自己望来的韩二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担心。

  就在刚刚要出门的这一瞬,他忽然想到了对面西厢里住着的那两个人,想到了王小明,也想起了这会可能还在医院的小蒋和小林,刚刚轻松了一点的心境顿时又陷入了一片霜风苦雨之中,再也不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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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31楼 发表于: 2007-09-22
第五章 彷徨

 

  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等看到书店前的场面,方榕还是呆住了。

  此时,小小的书店门口,许多人围成了一个大圈,而且这个圈子还在不断因为下班、放学路过的人和学生们的加入而扩展着,慢慢地,都已经堵住了门口马路的交通。

  不少过往的汽车被堵在那里,焦躁的鸣着喇叭,可大部分的喇叭声都被人群中或高或低的嗡嗡议论声给淹没了。圈子依旧越围越大,车流也是越堵越多。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人群中央,那把被高音喇叭放大了的声音说出的话让方榕觉得震撼:“拍卖的规则大家刚刚都听明白了吧?总之一个原则,这间书店现在是价高者得,拍卖所得到款项将用来支付罚金,以及前几天受伤的检查人员的医疗费,拍卖的得主以后只要守法经营,一样会得到我们这些管理机构的支持。

  现在拍卖开始!”

  他本已有些隐隐发白的脸色此刻再也明显不过的白了,白的有些吓人。

  “小方,这事有蹊跷,没道理才出事两三天就这样处理。再说,他们也好像没权力这么做,等我进去看看。”紧跟在他身边的罗发荣此时也听清了高音喇叭里不断传出的消息,他更注意到了方榕这时的脸色。

  “不用了罗头,我已经看到人群中间的那些人里,有聊城警方和法院的人在。”轻轻低下自己的头,方榕闭上了眼睛,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黯然和疲惫。

  “就算有这些执法者在,他们这么做也不见的合法。就算是法院判的死刑,被判的人还有上诉的权力呢,怕什么,等我去看看!”

  这时的罗发荣尽管有点担心方榕,但心里却真的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不明白方榕怎么会忽然变的这么消沉和胆小了,这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小方。

  其实不止现在,就在下山来的一路上,方榕也是面色阴沉,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连自己多次想和他探讨一下此事,他都不大理会,现在一听到这话,又变成了这种样子,这实在教他有些不能接受,也没办法接受,因为他想不通。

  在他的感觉中,方榕不管是在拳台上,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都是个刻意隐藏着自己强人,就算此事有些麻烦,不方便使用武力来解决,可也不该这么消沉的,就以他对方榕的了解,眼下的方榕好像要就此放手了,这怎么着都让他想不通,也不能想通,因为他还有事要靠方榕来给摆平呢,方榕这个样子怎么可以?

  费了一身汗,罗发荣在众人的埋怨声中,不停地边道着歉,边挤了进去。果然没让方榕说错,人群的中央,那不到五米方圆的空间,摆着的那张两桌子之后,齐刷刷坐了七八个身穿制服的人,以罗发荣的眼界和阅历,一眼就辨认出那不同的制服竟代表了不同的五六个部门,其中果然有警方和法院的服装。

  只有坐在中间,举着手提喇叭说话的主持人是一位身着便装,但是一眼看上去也能叫人立刻猜出身份的中年人。如果书店冲突的那天罗发荣在场的话,他或许一眼就能认出这人正是那天在冲突将要结束时,和赶来的达叔理论的那位年长的执法者,在聊城有不少人都认识他,工商局的一位资深副局长,老刘。

  就见他拿惯了话筒的手略显别扭的拿着手提喇叭,颇有些矜持的示意身边的同事检查着那几个竞拍者送上来的报名材料,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上神色一片庄重,彷佛根本就听不见周围人们越来越响的议论声。

  “怎么前天才出事,今天就要拍卖了?以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呀。”

  “切,你不知道哇,听说这书店的老板得罪了人,上面有人故意要整他呢,不然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处理事情速度有这么快的?”

  “难怪听说那天检查的时候,不到两个小时就来这店里翻腾了两次,原来有这样的猫腻呀,真是的,可惜了这家书店,我闺女可喜欢到这来买书了呢。”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两个小子也是,需要买书的时候第一个就往这边跑,都说这边的书最全,而且态度也最好,这边要是没有的书,整个聊城都不会再有了,真是可惜了。”

  “以前我也经常到这边买书,怎么从没发现这里有黄书买的?

  再说方老板那人挺有水平的呀,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我看今天这事出的有点蹊跷,说不准还真的是有人要整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安安静静的卖几本书都不行呀!”

  罗发荣站在那里,悄悄地竖着耳朵听着身后不断传出的议论声,一面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办才好。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要是想当即冲出来和这些官员们争论他们现在这么做是否合法,那绝对是再也愚蠢不过的一件事,现在要做的,首先是不能让书店落入别人的手里,至于其他的,回头慢慢再作计较。

  心念几转后,他主意拿定,于是跨前了两几步来到了场中,高声喊道:“等一下,我也要参加竞拍!”

  这时候,四五个竞拍者的报名材料已经被长桌背后的官员们验证完毕,刘副局长刚要宣布竞拍开始。

  低着头,闭着眼睛,远远的在人群之外默默地呆立了良久,方榕就在罗发荣高声喊起的同时,终于下了决心,在最后深望了自己的书店招牌一眼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十年来,浪荡游离从未安定过的生活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选择,离开。可是却从没有像这次,觉得脚步是这般的沉重。

  他知道罗发荣说得没错,面前的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和不合理,可以说在听罗发荣说完这件事后不久,冷静下来的他便嗅到了其中包含着的阴谋味道。但有一点和罗发荣得猜想不同的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书店的存亡,而是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小蒋和小林。

  在听到小蒋小林为了书店受伤住院,而且还将遭受警方处罚的那一刻,方榕近来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一点信心便又在轰然一声巨响中倒塌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总是我身边亲近的人?难道我真的是所谓的天煞孤星,不能和任何人亲近?为什么每每在自己克服了那么多磨难,想好好做点事情,想安静地过几天平静生活的时候,都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最初的激愤和悲哀中,长久以来,一直被他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刻意被封印着的那抹子迷茫和恐惧,再一次被狠狠的掀了起来。

  那瞬间,疼的他当时就想和当年那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在四顾无人的旷野里像狼一样的悲嚎。

  原以为,原以为这种感觉在自己浪荡这么多年之后,会被淡忘掉的,可直到今天,方榕才发现,经过十年的苦苦挣扎和磨难之后,它不但依然存在,而且还沉淀的越发有后劲了,直到现在,都让他不能摆脱开那种想抛开一切,立刻远扬的疲惫感觉,不能自拔。

  可是尽管这样,尽管心里强烈的挣扎在书店门口又一次被现实打击的几乎溃不成军,可在他心灵深处,前不久刚刚发过的不再逃避的誓言,还有性格中那最不愿再让亲近的人受自己连累的骨气,都让他在有了放弃书店的觉悟之后,选择了去警局向达叔报道。

  因为在他奇异的直觉里,达叔或者可能可以让自己完成心愿。

  ※※※

  “方榕!”

  低头默默走在路上,快到警局门口的时候,方榕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惊叫,还没等他把头抬起,胳膊便被一个人死命的抱住了。

  “阿姨?怎么会是你?”任何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忽然被人死命的揪住,而且连胳膊上的嫩肉都被抓的生疼的话,都不免会立马有所反应。方榕也不例外,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本能的,他胳膊一使劲,几乎吊在他胳膊身上的那人便被腾空摔飞了出去。

  直到这时,传入脑海中的声音才被醒过神来的他辨认出来,心里一惊,什么都顾不上多想,身躯电闪般一窜,就闪到还在半空中的人影背后将她轻轻的接了下来。

  “啪!”回应他急急问候的是一记跟本不能防范的耳光。并不是不能防范,而是在他心中从没想到这个人会给他来这么一记。

  抚着自己火辣辣的面颊,方榕整个人都傻了。

  就在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现在看上去惊魂未定,但脸上惊吓出的红色也掩盖不住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怎么会煽自己的耳光?

  这三年多来,每一次见面,她温暖的笑意,殷勤的招呼还有最能体现出她心意的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无不给自己这个在尘世间浪荡的游魂一种母亲般的温馨感觉,她怎么会煽自己的耳光?

  怎么会?

  “方榕,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还我小莲来,我和你拚了。”

  往日充满了盈盈笑意和温情的眼中此刻喷射着无比的憎恨和厌恶的光芒,脸上也是一片见了仇人似的狰狞和凄厉,披散着因为腾空而散乱了的头发,方榕书店的雇员,小蒋的母亲,这个个头不高,微微有些富态的女人疯了一般,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当“不要脸的臭流氓”这几个字钻入耳际之时,方榕心中顿时就像被几把尖刀剜掉了心灵一般的呆住了,顿时空白了的脑海中,只是有若霹雳雷鸣一样的不停回响着这句话,“方榕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呆住了的他目光呆滞,雪也似苍白到近乎有些晶莹的脸上除了茫然,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表情,就那么傻傻的站在那里,任由小蒋的母亲劈头盖脸的乱煽乱打、乱踢着,噼里啪啦连串响起的踢打和耳光似乎都不能让他回醒。

  “住手!你们在干嘛?”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警局门口处,出现了达叔和几个警察的身影。

  “达叔,你来的正好,我抓住方榕这个臭流氓了,现在可以不用抓我们小蒋顶罪了吧?来,快来抓住他啊,我已经抱住他了,他跑不掉的!快来啊!”

  一看到达叔他们出来了,因为死命的踢打而微微有些喘息的小蒋母亲一下子也从愤怒中清醒了,飞快的停住了踢打,转而一把再次死命的揪住方榕的胳膊,尖声高叫道,眼中的怒火此刻也被一种有些亢奋的狂喜替代了。

  “方榕?你没事吧?”

  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已经有些鼻青脸肿,嘴角出现血渍的方榕,快步抢过来的达叔拉开了有些疯狂的妇人,以他的经验,第一眼就判断出此刻的方榕你就算赶他也不会跑掉的,因为这时他脸上的那种神情,竟给自己一种哀莫过于心死的感觉,这种神情,自己似乎只有在一些临刑的死囚脸上看上到过。

  “方榕?你没事吧?”

  连续高喊了三声,木然呆立的方榕这才似乎有些神魂归窍,缓缓转动着已经有血丝爬上的眼眸,定定的落在达叔的脸上好久,方榕才在隐约闪动的泪光中,低声说道:“达叔,我要见小蒋她们。”

  ※※※

  “你也要竞拍?”随着主持人刘副局长的疑问,圈里圈外,数百双眼睛都向罗发荣身上投来。

  “尊敬的先生们,没错,我也要竞拍!”

  灿烂的微笑着,罗发荣身上被闲置了许久的那种良好感觉再次的蔓延过了他全身。他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欢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焦点的感觉,每到这种时候,他体内总有一种异样的,难于言说的东西让他微微有点颤栗和兴奋。

  这次或许是近来这种感觉被闲置的狠了,此时的他竟有种想要好好表演一番的冲动,连带着,他说话的方式和态度,都微微的和平时有了点不同。

  “这位先生,你好像不是本地人,请问你是?”因为他穿着打扮以及说话强调、神态举止的不同,微皱了下眉头的刘副局长问话的口吻里客气了不少。

  “尊敬的先生,我是来自南方的投资考察者,姓罗,罗成的罗。请问我可以参加竞拍么?”罗发荣越发的有风度了,在自我感觉良好的微熏中,他在说话的时候,还像绅士一样的微微欠了欠身子。

  “罗先生是来自南方的投资考察者?”果然不出他所料,重复着这句话的刘副局长和坐在长桌后面的那些人一样,眼睛刷的一亮,紧接着他还站了起来。

  “是啊,经过几天在聊城的考察,我对聊城今后的发展抱有很大的信心,初步设想从旅游,文化,以及特色农产品的加工入手,在聊城进行大规模投资,这家书店在聊城的规模和商誉都非常不错,我今天来本是想找店主接触一下的,没想到它居然要被拍卖,所以我也想竞拍,各位先生觉得可以么?”

  继续保持着他优雅的风度,罗发荣好似若无其事的继续抛洒着他的噱头,他不怕在座的人不上钩。

  在刚刚决定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高速运转开了的脑海里已经很周密的运算过出去后该做的所有步骤。作为在那座几乎人人都在经商的南方重镇里,被无数圈内人成为罗剥皮的他,对于商场竞争和很多场面的了解以及把握,绝对有着超乎一般商人的敏锐。几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对于金钱的威力和人性的弱点,他的经验比很多人几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因此,在他跨出去的前夕,他已经根据这几天对聊城浮光掠影的了解和从方榕口中断续听到的描述中,已经盘算好了就利用眼下的聊城急于招商,引进资金寻求发展的大形势,作为展开自己活动之旅的切入点。

  以往商界里的传闻和自身的经验告诉他,在北方的内地,特别是在中西部相对比较落后的中小城镇,一个稍微大点的投资商会有什么样的地位。只要做的不是太过份,和当地的官员首脑们称兄道弟,凡事一路绿灯的待遇并不难求。当然,前提是这投资商也要明白国情,自己会做人。

  “欢迎罗先生来咱们聊城投资,欢迎啊。”

  果然,在他这番似有所为的话一出口之后,刚还站在长桌背后的刘副局长已经绕开桌子,快步跨到了他的身边,话还没完,他的双手已经被副局长大人的双手热情的握住了。

  “谢谢!请问您是?”罗发荣故意淡淡的应着,保持着他客气的矜持。

  “我姓刘,聊城招商引资办公室的副主任,也是咱们聊城工商局的副局长,我再次代表聊城人民欢迎罗先生来咱们聊城投资,快过来请坐,请坐。”

  刘副局长一过来握住罗发荣的手,脸上的笑容笑的就更亲切了。

  因为刚刚在长桌背后,他已经发觉罗发荣的腔调里带着浓浓的南方味,而且还是以富裕和大商家辈出的那个重镇为主的南方味,同时也从他说话的态度,举止、以及衣着上,感觉出面前这人绝非装腔作势的那类骗子,这点察言观色,看人的本事他自信还是有的。

  别的不说,就光是看罗发荣身上的衣着,虽然看上去是很随意的休闲夏装,可是从质地观感还有那些并不太引人注意的小小标志上,也算是见过些市面的副局长便对他的身份多了几分把握,因为他知道,就光面前这人身上穿的那件淡米色体恤,在省城最大的商厦里的价格就是他三个月工资的总和。他至今还记得,上次去省城,自己就在同一品牌同样不同色的一件短袖体恤前徘徊了良久,最后还是没能舍得买下,含恨而走的情景。

  再加上他一走进握手,就更加细致的注意到了罗发荣腕上的金表和无名指上那颗硕大的钻石戒指,就光这两件东西,以他的眼光来看,价值就不下十万之巨,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再说眼下聊城的上下,全都把引商引资当作第一要务来抓,对自己官衔上的副字惆怅了很久的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明显的立功机会?就算眼下看上去还有点贸然,但是万一……

  “原来是刘局长,您好!您好!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您也请坐,请坐!”嘴里热络的应酬着,罗发荣含笑在他腾开的椅子上坐下。在和周围的官员们点头示意的空里,他眼光一扫站在桌子不远处的那几个竞拍者,发现他们几个人的脸色已经有点灰了。

  “刘局,咱们的竞拍到底还来不来了?我们还等着回去照顾生意呢。”出乎罗发荣的预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失望了,五个竟拍者中唯一的一个女性,一个约五十多岁上下,略显的老妇人老神在在的开口说话了。

  “这,竞拍继续开始,罗先生能不能填下您的资料?”刘副局长微皱了下眉,沉吟了一下,抬头又笑着对罗发荣示意。

  “没问题!”罗发荣微微一笑,拿过那张简单的表格,前面的姓名身份那些一挥而就,到了最后的资产证明那块,停住了手中的笔,“刘局长,我刚来聊城,没有什么资产证明,不过你看这信用卡行么?”

  故意夸耀着一般,罗发荣从挂在腕上的拎包里摸出了钱包,厚厚的钱包打开,刷的一下,几乎包括了国内常见的各个银行发行的六七张信用卡长长的挂了下来,就在他顺手抽取其中一张的时候,身边长桌后的数人口中和围观的人群中同时出现了低低的惊呼声:“啊!全是金卡!”

  心里原本微觉面前这人稍微有点骚包(注:骚包,北方口语,意为土包子一样的爱显,爱夸耀的意思)的副局长在注意到身边几位同伴吃惊脸色地同时,也从他们眼中的瞬间闪过的羡慕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动,赶紧伸手按住罗发荣取卡的手,笑的更加灿烂:“罗先生不用取了,这里这多人看着,还怕你赖了不成?我对你有信心。”

  话音落地,他竖起的耳朵里这才听见人群中有见识的人在那里声音并不是很低的解释:“什么?你连金卡都不知道?金卡的意思,就是每张卡上钱绝对不会少于几十万,一般是我们银行系统内,只会对资产和资信等级都非常高的大客户才会发行的一种信用卡,每张卡的持有人一般资产都在百万以上,明白了吧?”

  “哦,原来是这样,天,那刚才这人他该有多少钱……”

  听到这些,刘副局长的顿时觉得连全身的毛孔都在舒展,他知道,这次他做的实在太漂亮了。

  忍下心头泛起的得意和继续这位罗先生拉近关系的渴望,在对身边的同伴纷纷开始和罗发荣正式认识的低语声中,刘副局长拿起话筒,在说话之前对罗发荣点头一笑,这才清了清嗓门,铿锵有力的宣布道:“竞拍正式开始,底价四万!”

  ※※※

  “榕哥?”等看清楚门响处进来的竟是方榕,小蒋和小林一下都愣住了,一时间她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榕哥,你可来了!”首先跳起来扑过来抱住方榕的是伤势较轻的小林,她除了脸上的青肿还未完全消退干净之外,身上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

  一钻进方榕宽厚的胸怀,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狂流了下来,一时间竟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里,泣不成声。

  怜惜的拍打着她娇小的肩背,方榕的眼中也隐隐有泪光闪动。

  病床上,躺在那里动都不能动一下的小蒋虚弱的睁大已经模糊的泪眼,嘴唇蠕动着,看着正揽着小林,望向自己的方榕,说不出一句话来。

  门口的达叔看到这里,心里也不由有些发酸,轻轻叹了口气后,退出去拉上了房门。

  痛快的哭了良久,等心中的委屈稍歇之后,小林这才想起身后还有比自己更需要安慰的小蒋,一想到这里,她泪流满面的脸上脸色竟微微有些发红,身子也不由自动的退开一步,拉着自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方榕来到了小蒋床边。

  “小蒋你受苦了。”弯下腰,轻轻的伸手抚着小蒋头上散乱纠结的长发,方榕的声音里散发着太多的伤感和愧疚。

  “榕哥,呜……”

  所有的坚强和坚持都在这声呜咽似的哭鸣声里发泄了出来,神情激动的小蒋拼命伸手握住方榕抚头的大手,拉下来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哭了个哀哀欲绝。

  书店被封的委屈,即将身受警方处罚的恐惧,父母迟迟不来探望的伤心和痛苦,伤口的疼痛,种种一切被这坚强的少女一直压在心底里的感受,全都爆发在她竭力压抑的呜咽之中,随着她奔涌而出的泪水宣泄了出来。

  弯着腰的方榕蹲了下来,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默默的等待着她的平静,身后,小林再次发出的低低抽泣声也传入他的耳畔,让他心如刀割。

  在来医院的路上,他已经再三恳求过达叔,希望能让自己替代小蒋和小林去接受一切处罚,因为店主是他,不是她们。

  可是,达叔却很为难的告诉他,这件事现在他也帮不上忙。

  尽管他也觉得这事这么处理有点不妥,也曾给自己的上级多次反应过自己的看法,但是没有用,因为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好几个平行部门的颜面,并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达叔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用心望着达叔的眼睛,从达叔眼中流露出来郁闷和无奈他知道达叔并没有骗他,而且从达叔对待他的态度中,他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达叔并不太相信他的书店里会卖那些东西。

  但是这于事无补,这一点达叔清楚,方榕自己也非常的明白。

  形势比人强,这话往往没错。

  ※※※

  “嗯?榕哥,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在最初的激动和宣泄过了之后,擦干眼泪的小蒋这才注意到方榕的脸上那些犹在的痕迹。

  不在意的用手抚着自己依旧还在刺痛的脸颊,方榕笑了笑,摇头不作回答。

  “哎呀,榕哥你的脸怎么会这样?不会是别人打得吧?这世上谁还能打到你?“被小蒋这么一提醒,小林也注意到了方榕脸上的痕迹,尽管现在看上去并不是很重,但也足够让她们看出来是被人打的了。

  “呵呵,没事,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的,不用担心,过会就没事了。”若无其事的笑着,方榕打起了哈哈,不过眼睛却有意无意的躲闪着小蒋关切的目光,神情多多少少有点不怎么自然。

  说实话,尽管被小蒋母亲出乎预料的给打了,但是方榕心里并不觉得奇怪和记恨,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一个少女的母亲在自己的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一时激愤的冲动。

  因为在相对保守和落后的西北,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一个好人家的闺女,一旦遭遇了像小蒋这样的委屈和事情后,以后等待她的将是被无数人在明里暗地的议论和蔑视,声誉和生存环境将变得十分惨淡和恶劣,往往还会影响终生的幸福。

  因此,方榕从心底里,在理制上完全能够理解小蒋母亲的冲动,但是在深心里的情感上,他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因为以往,他真的一点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这世上,大约所有被自己信任和亲近的人误解和伤害的人,感觉大概都和现在的他一样,能理解,但感情上却不见得能完全能接受。

  “是我妈?对不?”

  他细微的变化和不自在怎么可能瞒得过这几年来一直默默在他身边关注着他的小蒋?心里一动,小蒋脸上的神情又变了。

  “那有的事,我这真的是摔得。对了小林,这件事也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方榕神色不变的否认着,转头对坐在床角的小林很是诚恳地道歉。

  “榕哥,我和莲姐真的会被拘留十五天么?”小林显然没注意到此时的小蒋已经脸色白白的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只管问着她这两天来最担心的事情。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为了自己行为的后果开始担忧,毕竟,在她所受的教育里,被警方拘留绝对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也直到这时,她才真的有些明白当初父亲对她有些过于严厉的说教真的是有几分道理了。

  “不会,你们绝对不会被拘留的,这点我保证!”一字一吐的说着这个并不真实的保证,方榕向来平和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的狰狞,但是眼神中流露的光芒,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小林和正在呆望着他的小蒋,他说的绝对是真的。

  ※※※

  “六万,罗先生出价六万,还有那位加价么?”略带兴奋的大声宣布着罗发荣的又一次最新报价,身为主持人的刘副局长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位罗先生果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判断,短短的几次报价中,一举打破其余几位竞拍人每次最多五百的报价界限,一开口就是五千五千的往上加,迅速以五万五的价位击退了其余的四位竞拍者,使他们选择了放弃。

  眼下,只有最先开口催促他开始竞拍的那位老妇人还在铁青着脸坚持:“六万零五百!”

  “六万五!”罗发荣从容的点起了一颗烟,在缭绕的烟雾中,镇静地又举了起了手。

  “六万五千五!”抹了把头上冒出的虚汗,那位老妇人再次用颤抖的嗓音报出了她的竞价。

  轻轻的喷出了条烟龙,在烟雾的遮掩下,罗发荣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老女人,不禁为她的不自量力感觉到好笑。

  而今不管是财力还是现场这几位官员的反应,都摆明了自己拥有绝对的优势,她究竟在凭什么和自己争个不停?这让他起了很大的好奇。

  仔细的留神之后,他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他注意到,这次报价完毕之后,那脸色铁青,头上冒汗的老女人除了恨恨的斜着自己外,还老用一种奇怪的,有些愤怒和夹杂着不解的目光瞪向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似乎毫无所觉,连一眼都不向她回望过去。这让他心里忽然就觉得有点奇怪。

  “七万!”奇怪归奇怪,在被老女人不时拿眼睛照顾着的当事人再次对自己露出询问的笑脸时,他顺手摁灭手中抽了一半的香烟,报出了又一轮的高价。按照他的估计,眼前这个和自己竞争了半天的老女人再也不可能加价了。

  其实,就因为竞拍的双方都志在必得,这件小书店现在的拍卖价已经超出了它原本的估价两万有余。

  “这位罗先生报价七万,你还要加价吗?”在稍微等待了一小会后,刘副局长这才稍稍的往木里在场中的老女人飞快的扫了一眼,而后大声问道。

  不知怎的,这一瞬,他的这些举动给罗发荣一种在演戏的感觉,好像他在刻意的回避着什么。

  难道一个老女人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手握不小权力的人忌讳么?为什么刘副局长要躲闪她的目光?为什么这老女人的眼中除了失望之外,还带着那么浓的愤怒和疑惑?

  又不自觉得点起了一根烟,罗发荣在徐徐从鼻孔冒出的烟雾中脑筋飞快的转着。

  “价钱我加不起了,不过刘局,刚开始宣布竞拍条件的时候,不是明明说只有申请有书店执照的经营者才能参加竞拍么?请问这位罗先生的营业执照在那里?”

  狠狠的一把抹去了头脸之间的细密汗珠,腰身一挺的老女人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的质疑起罗发荣的竞拍资格来。此刻,她眼神中全是不顾一切的挑衅模样,直愣愣的盯着面色微变的刘局长不放。

  “刘局长,还有这样的规定?”罗发荣心里微微一跳,扭头望向刘副局长。

  “嗯,前面是有这样的规定,一时疏忽,忘记给罗先生说了。”

  脸色有些尴尬的刘副局长低声给罗发荣解释了两句之后,直起身体拿起话筒,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不错,刚才是有那样的规定,因为当时没有考虑到像罗先生这样的外来投资者也会介入竞拍,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过眼下竞拍的结果已经出来,所谓竞拍,意思也就是价高者得,只要不违背这一准则,我们都会认为这次竞拍有效。”

  说道这里,副局长冒出厉光的眼睛狠狠瞪了还是一脸不服气的老女人,大声说道:“今天的竞拍顺利结束,大家都可以回去了!”

  罗发荣好似没事人一般,一脸平静地吐着烟龙,可他微微眯起的双眼紧紧追着黑着脸不在说话掉头就走的老女人,隐约听到她在转身的时候,嘴里嘟囔的尾音:“什么狗屁局长,说话都不算数,还不如我一个女人……”

  “说话不算数?”这倒真的有点奇怪了。狠狠的吸了口手中香烟,罗发荣若有所思的盯着老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盘算着回头该如何弄清楚这件事里面的玄机。当然,第一步首先要弄明白的是这老女人到底是谁。

  “罗先生,请跟我回去办书店的交接手续,如果有空的话,我还想请罗先生吃顿便饭,顺便跟罗先生介绍下聊城的现状和发展的构想,罗先生能赏脸吗?”

  就在罗发荣寻思的时候,将话筒递给了身边工作人员的刘副局长一脸期待的凑近到了他的耳边,低低的声音里流露出无比的热忱。

  “当然没有问题,我也正想和局长交流一下呢,这样吧,今晚的这顿饭我请,就当给我个面子,在场的诸位都去,大家交个朋友,往后在聊城发展,还要诸位多多指教呢。”

  站起身热情无比的邀请着,罗发荣笑的咪成了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耀着得意的光芒,似乎,他又找到了当日被人们称为罗剥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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