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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寡妇寨风情》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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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09-27



我们一行四人,都是市里党政机关的干部,组成了一个工作队,来到了粤西边远的山区,在一个被称为“寡妇寨”的村子里蹲点,与当地的农民交了一年朋友。


在驻村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们对中国的农村、农民、农业生产等都有了新的认识。那些可爱的乡亲,那些可敬的党员,那些可亲的干部,都是我们要学习的榜样!当然,也有不少是负面的东西,如一些党员、干部的懒馋占贪,个别农村党员、干部变质、腐败,给人们敲响了警钟!


农村天地广阔,民风民俗别具特色。我们是文化人,下乡这一年,也是学习和采风的过程,有很多印象深刻的人物和典型事件,值得拿起笔来描述、演绎和讴歌。为此,我将积累的素材略作加工,写成报告通讯,构成了这个下乡驻村纪事的系列。定名为《寡妇寨风情》,借此献给正在农村驻点的工作队,并飨网友。


沿着崎岖山道一路颠簸,我们工作队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粤西的望夫山麓,山青水秀,空气清新。不远处接近与桂东南交界的一座山峰,是国家自然保护区“峨王嶂”。人们说的不错,越是自然风光秀丽的地方,越是贫穷!我们驻的村,叫做“寡妇寨”,来历未考究,光是听到这个名,就够吓唬人的了!作家吴有恒曾写过一部长篇小说《山乡风云录》,就取材在这一带的地方。书中写到的“桃园堡”和上洞、下洞村,这里尚有这些村、堡的陈迹。这里的百姓,在战争年代为革命作过贡献,但社会发展了,外面的世界已很精彩!然面,这里仍是偏僻落后的老区。


我们想象中,会有一支热情的村民队伍,夹道欢迎我们驻点工作队。可是,除了村干部和十多名衣衫不整的小学生,在村委会门口稀落地鼓着掌外,远处只有几个老人在观看热闹。以前不知有过多少次工作队下乡了,来来往往,打打停停,人们对此已经淡漠。


在村委会安置好住宿的地方后,女队员袁志玉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冲冲地走进男队员的住房,神秘地说:“陈队长,你可知道这条村寨,为什么叫做寡妇寨吗?”


“也许守寡的女人多吧!”我随口应着,“咦,你打听过了?”


“是的!据带我到宿舍安床的妇女主任李清菊介绍,这条村子以前出产西瓜很出名,不少人种瓜致富,寨名被人称做‘瓜富寨’。自从那些年割了‘尾巴’,种田人受到伤害,土地丢荒,村民都穷了下来!人穷志短,凤凰都往外飞,小伙子很难讨到老婆……”


“是呀,”我插话说:“那年代,本来插支筷子都能出芽的土地,却不准人去耕种,怎么不穷!”


“村里有几句民谣:‘风光好是好,好山只长草,村穷百丑出,见哥不见嫂!’是说过去政策不对路,村民穷困,单身汉多,成不了家。能成家的,也多是娶回外村的小寡妇、残盲矮拐的老姑婆,因此这个‘瓜富寨’,就被人戏称为‘寡妇寨’了。”


“不错!你刚下来就搞调查研究了。你的床铺都安顿好了吗?”


袁志玉把嘴一撇:“电灯泡是坏的,未换上。”


“请村干部帮忙换一个嘛!”


“说得容易!村委主任薛大贵到村里的杂货店买,不!是赊!店里的老板娘硬是不肯赊!我一打听,原来村干部赊欠的帐太多了,人家不信任了。”

“这……”我不由皱起眉头,“那等一下我叫人到杂货店给你买。”说着,我把队员陈明叫过来吩咐:“看看大家还须要什么,一起采购。”


这个村集体是个欠债集体,穷到买不起一张写欢迎标语的红纸。据说,那张写“欢迎工作队下乡”的红纸,是在村小学借来的,连毛笔也是借的。


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寨里的党支部书记薛立冬,倒不像个穷家子弟。看他穿那件带花的衣服,还开胸露膀不扣纽扣,倒像个不修边幅的小贩子。


薛支书和我们接上头后,客气地说了许多谦恭话。我建议先开个支部会,再开个班子会,然后开全体党员干部大会和群众大会,让党员、干部、群众都明白上级组织十百千万干部下乡的重要意义。


薛大贵和薛立冬都面有难色:“这……”


“说呀,”我有些诧异。


“恐怕,召开大会有点困难!”


“怎么?现在不是农忙,不会影响农时吧?”我追问着。


“农活是不会有影响,不过,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就是开这样的大会,起码要老半天。半天以上,就要管一顿饭,来的人少许也有六七十人,我们这个寨集体经济已锅底朝天……”


“啊!”我不用他们张口了。我知道这个穷寨子的老底。就说:“会一定要开,误餐饭也要做。如果村委会解决不了,工作餐的费用,暂由工作队借支。”


晚上,我和四名队员,正式开始了“访贫问苦”。


这个山寨,存在的问题,须要开展的工作,真是千头万绪啊!




晚饭后,我们工作队开了一个短会。就分头到农户家进行访问。


我和袁志玉两人一个组,按分工,去访问寡妇寨的“第一寡妇”——杂货店的老板娘。


寡妇寨分为上寨和下寨,村委会的办公房建在两寨中间,这家卖杂货的店铺,就设在村委会的侧边。铺子后面是村的小学校,村里人趁一次墟来回要走三十多里路,日常生活的小食用品,小农具、农药,都习惯在这里买。


我们到访,老板娘很开心,特意扯亮了一个四十瓦的电灯泡,端椅端凳的,十分热情:“同志来了,快屋里坐!”


“听口音,老板娘不是本地人吧?”我打量着这个阿庆嫂式的女人,探问着。


“我是广西宜州人,命丑呀!八年前就克了夫,守了寡。嘿嘿!”她说话大大咧咧,好像在寨里,守寡是光荣的事情!“后来有个人贩子骗我,说广东这条瓜富寨人人都发了大财,交了一千元才肯为我牵红线。我这个寡母婆,就带着女儿阿凤,嫁给这里的老刘了。”


“广西宜州?不是刘三姐的故乡吗?”袁志玉侧着头问。


“是呀,姑娘,你知道刘三姐啊!我也是姓刘的,和老公‘牛肉炒牛肉’!”


“炒牛肉?”


“不懂吗?姑娘,哈!一对夫妻同一个姓氏,就是牛肉炒牛肉!”老板娘笑着捧出两瓶矿泉水递过来。


“大姐走南闯北,又会做生意,了不起!”


老板娘听了有些开心:“哈,以前是寡妇门前事非多,现在是店铺门前顾客多……”


“对呀!”在场的一个村民大声叫道:“她呀,是我们寨里寡妇们的大姐大呢!”说得大伙儿都笑了。


袁志玉问:“刚才,我们一过来,看见许多人在你铺门前看电视,而你怎么没有开电灯?只点亮一盏煤油灯?”


“同志妹,村里电是通了,可电费高呀!”老板娘叹了一口气,“没人买东西时,我是点油灯,有人来购物了,就开这盏四十瓦的电灯。”


我一听,觉得新奇:“村里每度电多少钱?”


“两块八!”在看电视的一个老乡回答。


袁志向玉睁大了双眼:“这么贵?我们在城里才八毛钱!”


“同志,”在座的村民立刻议论纷纷:“‘村村通’之后,我们村架上了电网,谁不高兴呀!可是干部用的是‘牛王’电,有本事的人偷着搭线用电,‘电老虎’又卡着管电,成本都摊到农户头上了……”


“怎么会这样?”袁志玉气愤地问:“怎么不向上级反映?”“反映?上级来人了,干部招待过酒饭,拍拍屁股,也是不了了之!”


我听了大伙的诉说,向老板娘问:“听说村委会欠了你不少的债务,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这话不提不要紧,一扯起话题,老板娘显得异常的激动,“我家老刘先前在门前还开了小食店,生意算是红火!可是村委会的干部吃了饭就挂帐,接待应酬吃,开会吃,馋了也吃。吃着吃着……五六万的小本钱,都收不回了,老刘也气的病了一场,差点……呜呜……”


老板娘说不下去,竟泣不成声。


在场的村民立时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情况反映出来。原来,这家小食店,被村干部坐吃山空,不到三年,活活被吃垮了,到头来只剩下一个空帐本。老板娘虽是牛角不尖不过岭的女人,但告到镇里,也没结果。原村支书在上届被撤换了,轮到这一届,老帐未清,新债又来,也“赊”得女老板晚上见了干部路过店前就关灯。她说:“本店有三防——防火防盗防干部!”


天!这里的干部都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了。


王劲和陈明的小组,访问的是村里的“二寡妇”——妇女主任李清菊。这个第一第二的排列,是村民按嫁进村的先后‘命名’的。李清菊的娘家村是在望夫山下,她与本村一个男人结婚不久,丈夫上山采药摔到山沟里丧了命。过后,她改嫁到这条村姓薛的人家,生了儿子薛夏至之后,姓薛的丈夫又因患绝症丢她而去。虽然命水不好,但她对集体的事务很热心负责,人也泼辣,村寨里的计划生育工作全靠她具体去抓。


这个小组,除了发现妇女主任的口碑比其他干部好之外,也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二寡妇的儿子薛夏至是山沟里的农科迷。他读农校回来后,就将掌握的技术,用在实践上,天天蹲在一块小试验田里,准备改良寨里的西瓜品种,重振‘瓜富村’的雄风!


好消息、坏消息都有!我们下乡第一天的工作,开展得还算顺利。夜里,我为今后的工作开展想得很多,山村之夜是平静的,但这山寨的情况是复杂的,要摸索清楚,还得狠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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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09-27



寡妇寨全寨分为二十多个小自然村、四百多户,人口二千多人,其中党员、村委会干部和自然村的村民组长合起来就近七十人。


要开全体党员、干部大会,就得借寨里小学的教室当会场。我是工作队长,事前得准备讲话材料。趁人未到齐,我坐在教坛的主席台上,埋头写着动员题纲。


支书薛立冬附耳对我说:“陈队长,人基本到齐了,咱开始开会吧。”


“噢,”我点了头,抬起眼。这一抬头,却令我大吃一惊!你道是什么?是台下的与会者!是我们这个寨里的党员、干部队伍,让我大大的吃惊!


在座的七八十人,除了薛夏至等几个在学校或部队入党的年轻人外,其余都是上了年纪的人。有的头发花白,有的秃了顶,有的戴着高深老花镜……我翻看了支书递过来的花名册,年纪最大的党员是1918年出生的。我记得有个电影片叫做《列宁在1918》,就是说,俄国那边十月革命一声炮响,我们这里这个老党员正好降生。


看着眼前这些老人的履历表,更令我痛心的是他们之中,许多是鳏寡孤独的单身汉,好几个人的表上填着“未婚”,“文盲”。


不少老党员是没老婆、没文化、没劳力、进五保、上敬老院的……我的心凉顿时凉了半截!但不管怎样,这是我们下乡与他们首次见面,今后开展工作,少不了也要和他们打交道!于是我强打笑容走下教坛,到下面与老人家一一握手问安。


坐在前排的是几个老婆婆,其貌不扬,但经村干部介绍,我才知道她们是土改的“根子”,党龄比我的年龄还高!有的还是当年搞备战的女民兵、学大寨的铁姑娘呢!她们见了我们,的确像见了当年闹土改的“同志”,乐的嘴都翕动起来。我发现老大姐们的牙都快丢光了,不禁想起了“五个党员六个牙”那句话,真是不知滋味!


我正要重新选一个切入口来开始我的发言,负责后勤工作的队员王劲向我汇报:“陈队长,今天与会同志的午饭落实不了啦。”“是什么问题?”我觉得有些费解,“我们工作队不是为村委会解决了会议的误餐费吗?”


“费用是有了,可是,七八十人吃饭,连碗筷都没有一副呀!”

“是吗?”我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薛立冬,这件事,你们办不了吗?


薛支书脸涨红了,说:“陈队长,说句丢脸的话吧,我们多年没开过这样的大会了,一听说开会有集体管饭,到会的人特别多!我们一时找不到这么多餐具呀。”


“小食店执笠了,村委会又不准备午饭,让这些老同志都空着肚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薛支书出主意说,“我们可以按规定给每个到会的人发五块钱作为误餐补贴,大家可以到大寡妇的店里买饼干、饮料充饥,两全其美,还可以减少我们许多麻烦呢!”


亏他这个党支书就是这样当的!我在无奈之下,只好点了头,叫主持会议的村委会主任薛大贵宣布开会。


在会上,我先照本宣科读文件,再后是说我们工作队下乡开展基层组织建设的重要性,台下的老人家不知听得懂不懂,看样子反应是满好的。有的人在跟着默默点头。过后,我才知道那是他们在打瞌睡了……


这个党员、干部大会的程序分两部分,先是党支书和工作队长作动员,接着是分组座谈。我和队员陈明一同参加上寨的小组座谈。


妇女主任李清菊和老党员——治保主任薛雄都在这个组。村民们的话题不易直接入轨,先扯一些谁家小猪下崽,谁家讨回个新寡妇之类的新闻。薛雄是寨里的名人,出名就出在他那个外号——“老团长”。乍一听,我还以为这个“老团长”是当兵回来的,也许在部队挂过团级职务。一经了解,才知道他从六十年代的“四清运动”前,就当上寨里的团支部书记。农村的团组织不健全,青年人外出打工了,团组织长期没有吐故纳新。他这一当,便当了几十年。直到了他五十六岁那年,首批工作队驻村,才办了退团手续。大家都背地里叫他为“老团长”。


“老团长”在一次抗洪时为了抢救乡亲的耕牛,腿负过伤,行路一拐一瘸,有了破相,没能被女人看起,没有成家。他是不善言词的人,我请他带头发言,他赤着脸说:“陈队长,你叫我破竹削篾织簸箕,我拿手,准不会推!叫我讲话,我就哑了!”


在座的妇女主任李清菊掩口直笑:“你不知道呀!‘老团长’还有一句歇后语呢!”


“是吗?说呀!”我不禁要打听到底。


“薛雄的媳妇,未长大!”


“媳妇还未长大?”


“是啊,过去未长大,现在是长大了!”李清菊没有说下去,“等开完会,你让他自己交代!”


原来,李清菊早些年见薛雄独个儿过日子,有心为她扯一门亲事,把娘家望夫村一个远房表姑介绍给他。相亲前,李清菊花了几个晚上,教她如何说话,如何待人接物,尤其是见了女的来,要少走动,不要露出自己瘸了的腿!可是牛教三朝都会驶,这薛雄却像漏水桶,一句都装不住。结果相亲时,不但说话漏了嘴,破相也露了,婚事成了泡影……


晌午,会议宣布结束。村委会主任薛大贵通知:“与会人员,都到村出纳处领取今天的会议补助款,每人五块钱。”


会场上“哗”的有了叫好声!村民们争先恐后,到村出纳薛大富处领钱。我想,今天好几十人开会,大家一定会去帮衬杂货店的“大寡妇”,给她带来了财源啦!


我收好了桌上的文件,正要离开会场,去送一送那几个“1918”的老党员。岂料眼前出现戏剧性的一幕,使我对这些老人,有了新的印象!你道是什么啊?我们这些上年纪的同志,有了那五块钱,并没有多少人去小杂货店买食品充饥,而是拿着这几块钱,到党支部组织委员薛志成的办公桌前,一个一个缴交党费!


想一想在我们的党政机关,党员每月交纳组织费,是很平常的小事,没有哪个党员感到为难!而在这个边远的穷困山村,党员要缴交党费,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几块钱,他们这些靠土地收成过活的人,也不容易找到,即使口袋中钱不缺,但要走几十里山路来向党组织交费,对这些老同志而言,都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啊!


看着这些饱经风霜的老同志,看着他们仍保留着严肃的党组织观念,和那片虔诚的心,我的眼睛不由湿了!有这样的老同志健在,是我们的福!对这次“十百千万”的工作,我又充满了信心!

“陈队长,”负责当资料员的袁志玉,向我汇报归纳整理的情况:“我把群众反映的情况归纳好了,寨里存在的主要问题有如下几方面:一、党支部未能发挥战斗堡垒作用;二村委会干部出现一些腐败现象;三、……”


“等等,”我打断了袁志玉的话,“先详细说说有关干部腐败的具体情况!”


袁志向玉翻了翻稿纸,“一、有的村委会干部馋、懒、占、贪!馋是大吃大喝,私人吃饭,公家埋单。光是欠小食店的伙食钱就达六万二千元。二、懒,是不热心为村集体和村民办事,干部只顾自家搞收入,村集体经济不但没有积累,还长期负债。三、占,就是占用公物,把早几年发包集体山林、果园收的预付款,买几台摩托车当私车用,还占用了糖厂托交的农户甘蔗款,只打白条给蔗农;四……”


我拨着手,示意袁志玉不用念下去,把稿子接了过来,沉吟了一声:“腐败!”


几个队员还补充说了好些情况,大体是进村道路坑洼不平,涵洞被水毁坏,下寨的水陂要加固,过河的木桥塌了一半等。尤其是学校校舍大多是危房,师资不足,有的儿童失学,计生工作拖了全镇后腿,都是急切要开展的艰巨工作……


我找支部书记薛立冬商量工作,他推说这几天要割自家的稻谷。我马上意识到快双夏大忙了,工作队应下到农户中帮困。想到薛支书老婆有病,便主动提出去他家帮忙。起初,薛立冬很高兴,为我们找来了镰刀。可不到片刻,他又委婉地谢绝我们去帮工,我们都一头雾水:“是不是对我们产生意见?”过后,还是妇女主任李清菊为我们解开了这个谜!原来,薛立冬是担心我们四个人去帮工,城里人又不怎么会干农活,中午又得抽身为我们做饭,少不了还要花钱买些肉菜,是得不偿失的事!


好,我们不能加重农民的负担。待吃过饭,我们才选个帮困对象下田帮忙。目标,是瘸腿的薛雄家。在他家的责任田中,我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农村姑娘,就是有薛雄的“未来媳妇”之称的薛兰妹。


我见了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姑娘,才想起了李清菊说的那句歇后语:薛雄的媳妇--未长大!


原来,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是薛雄十多年前收养的。


大约是她十二三岁那年,华东发大水,她的家人连同房屋都被水冲走了,成了孤儿。听说南方日子好过,她后来跟着别人出外逃荒,碾转来到了这个地方,饿昏在大路上。幸好薛雄是个好心人,又是一张口,反正一煲饭多放一壳水,就能让两个人活下来,于是就收养了小兰妹。不想这丫头吃山坑水也长肉,如今出落成个大姑娘了!小时,如有人问她:“兰妹,你长大了嫁给谁呀?”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嫁给薛雄!”薛雄有时也不否认:“将她养大了,当媳妇也不一定……”


“同志,先喝口凉茶再干活吧!”薛兰妹红着脸向我们打招呼。“好呀!”我上前接过一大碗金银花煮的清凉饮料,一喝而尽:“咦?兰妹,薛雄大哥呢?”


“听说你们下田来,他到菜地拔罗卜,为同志做他拿手的罗卜饭呢!”


“噢,活未干好,就准备好吃的。我们都有口福啊!”


这兰妹子干农活是行家里手,割禾的速度比袁志玉、陈明、王劲要快出一倍多。这一天我们都感到腰酸骨疼,但体力劳动过后,晚上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过去看过样板戏《沙家浜》,有个沙奶奶为新四军伤病员做饭。要求战士们“一日三餐九碗饭”,吃得腰圆膀窄把敌杀!今天,我们下乡与群众“三同”,这个“三同”是同住、同学习、同工作,概念与土改时大不相同了。村民虽然不富足,但好客的山民,对我们下乡的同志是当作亲人一样关照的。


起初,我们四个人在学校的伙房搭食,后来发现我们的开饭时间与学校师生不同步,厨师的工作很繁忙,我们便决定自己动手开伙。一来可以控制时间,早点迟点自己掌握;二来可以锻炼人,让大家学习做厨的手艺。在乡下,三块石头支个锅,就可生米做成熟饭。我们在薛雄的帮助下,挑了些断砖碎石,和些红土,不消半天,就打好了一个新灶。我笑着对袁志玉说:“我们工作队只有你一个女同胞,这烟火女人就是你了!”袁志玉也义不容辞,第一顿饭是烧焦了,第二顿还烧的不错!

农村的新米很好吃!我们的蔬菜都是农户给的。在我们驻地附近居住的一姓王的大婶,大家称她为桂花婶,她开了一块菜地,叫我们要吃菜时就去摘。一次我去摘菜,分不清谁家的菜地,摘错了别家的,很不好意思。谁知这些种了菜的乡亲都说:“不管是哪一家的,只要是工作队同志来摘,都可以随意摘!”过后,我们连摘菜都不用去了,打清早起来,常常发现我们的小厨房总会有一篮新鲜的蔬菜。那些四季的薯芋豆粟,南瓜莲耦,还有田里的黄鳝,泥鳅、田螺、河蚬,也从不断过,根本分不清是东家送的还是西家给的。工作队有纪律束缚,我们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给钱买菜,谁也不肯要。我们后来想了个办法,买来一些化肥,给熟悉的农户送去。


我们在乡下工作,原单位每天有十块钱补贴。我们除了买些油盐酱醋,鱼、肉、罐头外,基本不用开支什么,这十块钱是花不出去的。


农村有人专门杀猪过村卖肉,我们见到村民爱买肥肉。我们在城里吃肉,都以精肉为主,在山寨里,我们同样觉得肥肉好吃。农民的消费水平不高。卖肉的挑一腿猪肉转过几十条自然村,都还剩在那里。卖肉的为我们工作队交替着供应,这一周是猪排,下一周是猪手,接着是猪肝猪耳朵……一头猪从头吃到脚,从脚又吃到头。


与送菜的乡亲相反,党支书薛立冬人长的五大三粗,倒是保持永远也吃不饱的样子!他每次来到村委会办公室,一碰到我们在开饭,就不客气了,拿个碗就参与一份,剩有什么清汤寡水,他也不拘,为我们一扫光!吃完了还说:“你们城里人吃得少,下的米也不多!”


我们也不执怪他的“馋”,他家里困难,有点好吃的,儿女和有病的妻子先吃了,轮不上他啊。为此,我们有时故意加点好菜,通知他过来一起吃。


我们下乡的四个人像一家子,劳动回来饭量大了,一日三餐九碗,日子过得挺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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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09-27



说起村干部活活吃垮一家饭店,我们工作队同志都有些纳闷!为了弄清干部拖欠“第一寡妇”的债务情况,我让袁志玉专门去翻看一下老板娘的记帐本。


在帐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违规违纪的地方,只不过是合理的开支没有以现金结帐而矣。


袁志玉汇报说:“这些吃喝的记录,几乎每天都有,不是上面市、县、镇来人需要接待应酬,就是村干部公务误餐,每顿饭开支也是一百几十元不等。只是天天都有,有时一天好几次,几年下来。欠几万元就不足为奇了!”


“水滴石穿,坐吃山空嘛!”我正经儿说,“问题是这里穷困,集体没有收入,干部还打肿脸充胖子,拿百姓的血汗钱去花费,连老本花光不算,还负了一身债,对谁也交差不了!”


“帐单的水份也不少!”王劲、陈明异口同声地说,“听说有一天接待一个农科技术员,竟有五个人作陪,杀了一条狗,开了八个菜,还喝了四斤‘土炮’酒,这不就是大吃大喝吗!”


袁志玉忽然兴致勃勃,说起了村委会主任薛大贵喝醉酒的传闻。原来这个薛大贵是个有点来头的人物。大哥是镇里的副书记,自己也出外当过包工头。挣得了一些钱,就带资回村承包了硬底化村道建设工程,也算为村民做了一件实事。竞选村官时,票数较高,当选为村委会主任。但干了几年,政绩没有建树,一次能吃几斤米酒而不醉,倒是在四乡八里出了名!


据说,他上任之后,只醉过一次,就是有一天陪农村电改办的领导喝酒,谁都想不到这次买的是假酒,那几个客人中了假酒的毒,要送到医院抢救。薛主任虽喝得最多,却没有大碍,只在饭店的椅子上打了个盹,就行路回家了。据说回到家才觉得有点儿反胃,吐了几口。过后有条狗舐食了他吐的东西,竟昏睡了两天两夜……


“哈,真是‘酒精考验’的人呀!”,在场的几个队员听得很惊讶,“听说,这薛主任还另外有几方面的专长呢!”


“是的。”陈明接过袁志玉的话题。“我是听老乡反映的:“薛大贵能吃能喝,在基层搞接待,每次都舍命陪君子,上级来的人都喜欢他在场。要吃野味吗,他出去不久就能搞来一只竹鼠、一条水蛇什么的!夏至狗最肥,要吃狗的话,他片刻就能牵条肉狗回来。”

  “他家养的吗?要不,能有这么本事?”王劲倒是不相信。


“不信你去问薛立冬、李清菊他们!”陈明又接下说,“你知道吗?薛大贵的口袋里还藏着一个‘牲口户口簿’呢。谁家养了狗、羊、兔,何时能宰,他都暗中登记上,待有紧急接待上级的任务,就凭‘户口簿’定点去找,既有应市的食品,又能省下了许多时间啊!”


“妙!”大家都叹服了!


我听了。却陷入了沉思。不是吗?中国人的吃喝风,也是有中国特色的。据报上透露。国人每年投在公款吃喝方面的钱就超过了两千个亿!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哪样不上过餐桌呀?大机关,大部门吃,小乡镇,小村庄也吃,吃着吃着,就忘了标准,忘了纪律,忘了党和人民群众!


一个小小的村官,在吃喝风盛行的今天,也显得很无奈!有的人是上级派来的,不能怠慢;有的则是得罪不得的七所八所的人。为了对付这些客人的吃喝,居然逼上梁山,想出了‘牲口户口簿’这一招,真是党风不正,民风不存啊!


我们的共产党员,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在生活条件许可情况下,也是要吃要喝的。不过,我们要吃喝得其所,吃喝得心安理得!在酒肉穿肠过时,少林寺的和尚尚能做到了“佛祖心中留”,而我们共产党的干部,就不能做到党纪心中留吗?


我们下乡快半个月了,平时,也没有礼拜天放假休息的概念。这是一个周末,又是赶集日,我和陈明、王劲都跟着村干部到十多里外的墟镇,买些日常生活用品和新厨具。


回寨后,我去找队员袁志玉,请她帮忙整理一份资料。


当我走到袁志玉的房子外面时,看见妇女主任李清菊和一个小伙子正在和泥灰砌墙,便问道:“你们在这里砌猪舍吗?”


李主任笑着回答:“这是砌卫生间!给女同志用的。”


我知道,这里只有我们的女队员袁志玉一个人住,显然这个卫生间是为她砌的。便说:“李主任,寨里没有女公厕,袁志玉这段时间要到你家上茅坑,的确很不习惯,真谢谢你为我们的队想的周到!”李清菊摇了摇头,“别谢我!说起来,做这点事还算是负荆请罪呢!”


“请罪?”我一头雾水。


这时,袁志玉从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几杯茶水。她不住地向李主任使眼色,我心里想:“这丫头,一定是有事要瞒我了!”


袁志玉端茶给小伙子时,向我介绍:“队长,这位就是李主任的儿子薛夏至,是个养鱼能手,又是栽培专家呢!”


“啊!小伙子,久闻大名啦!”我要与他握手,他的手有泥灰,缩了回去。看着他口密不疏风,我心里奇怪,小声问李主任:“你家儿子干嘛老闭着嘴?”


“队长,我这儿子不争气,我今天差点儿要揍他一顿呢!”


“犯了事?也不能打嘛!”我打量着薛夏至,人长的虽然不算牛高马大,但五官端正,人也健壮。他埋头砌砖,砌的砖路还相当直,像是专做泥水工似的!


袁志玉故意找话要跟我说,把我扯到她宿舍:“队长,我又不会吃了你,怎么从不来我房间坐坐。”


我问:“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我就走啦!”我溜出去,找李主任问个究竟!


李清菊果然没有对我隐瞒,说出了一桩意外的事情。


原来,我们几个男的去赶集了,袁志玉在家里写了半天资料,就到李清菊家的茅厕去方便。当她进去时,冷不防虚掩的茅坑门被风吹开,外面有一个人正好撞入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清菊的儿子薛夏至。


袁志玉当时感到十分难堪,薛夏至也感到十分尴尬,说:“这是我家的土厕所,是我和母亲共用的。撞见你……我无意的啊!”他担心工作队的女同志把自己当成色狼,便想解释,可越解释越难说得明白,光在那里着急。幸好其母亲正好过来了,才为儿子解了围。


袁志玉相信小伙子不是那种坏人,不执怪他。这件事也不该对任何人说起。李主任为了工作队女同志的方便和安全,特自责成儿子挑来石块、砖头,为袁志玉砌一个专用的女卫生间。


我听了这事发生的经过,轻轻笑了笑:芝麻怎么就撞到针眼里了?不过,此事一发生,我对村里的公共卫生设施落后的情况引起了重视。农村的厕所要积农家肥,不能一刀切改造为化粪池。报上曾介绍有的乡村利用茅厕改装为沼气池,这是科学的做法。我决定在适当的时候,要带村干部走出去,参观人家的先进技术,把科学的东西引进山村来。

  诗人马致远有首词叫做《天净沙》,写的是“小桥流水人家”,写出了有诗意的,但又很悲凉的黄昏景色。我们寡妇寨也有“小桥流水人家”的自然风景,只是这些风景被人为地糟蹋,也同样显得悲凉。


寨党支部书记薛立冬的家,就住在一条绕村的小河畔,他家门前种有几棵高大的菠萝树,树下是小菜园,周边围着红杜鹃花,不远处是一道小桥,流水潺潺,此处的风光如入画中,如果是诗人见了,肯定可以写出一首好诗!


这里有诗意,但失了民意!


这道小桥,是村民反映的热点。因为长年失修,人不能走了,要过河,一是涉水,二是绕道到上游,往水利道槽过。如果是大人那不要紧,小孩子要涉水过河,就容易发生危险!


瓜富寨小学是完全小学,除了本村学生,附近村寨的小朋友,也来到这里上学。因为有一水之隔,小孩子过河曾出过几次险,家长、老师一日几趟,要到这条小河边接送孩子。经几条村的干部协商,要共建这道小桥。经费本村负责一半,外村负责一半。


由于干部的口碑和威信差,集资款迟迟不到位,外村建起的半道水泥桥已伸到河道中间,本村迟迟没有动工去接上。眼看春水一起,就无法施工了,寨里的干部只好将筹集来的钱买来木头,建了另一半。这样,建一道不足三十米长的小桥,一半用水泥,一半使木料,村民戏称是“一桥两制”!


小桥是接龙了,次年来了一场龙舟水,“哗啦”一声,用木头建的这一半被水冲塌了。住在河畔的薛立冬,身为党支部书记,伴着断桥流水,水涨水落,三年过去,还是“涛声依旧”。有的群众曾向他提出重新集资把桥修好,他摇头说:“我得到工作队下乡扶贫的消息了,咱等工作队来了,就好办了!”这样依赖着和等靠着,挨过三个年头,果然有工作队下乡了!


这期间,也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每当干水期,人们就会发现有个上年纪的人带几个年轻人在肩扛膀挑,修修补补,那是老党员薛雄带着养女薛兰妹、邻居薛立夏等人义务修桥。然而,尽管有热心人关注,可小桥只是修修补补,没法永久使用。


我们工作队和村委会干部,来到小河边现场办公,决定作为首批为民办实事的工程,将水毁的小桥重新修建好,让孩子们放心过桥上学!


建桥的经费,不能向百姓摊派。工作队员回城,向原单位领导汇报,争取给予经费支持。这些宣传文化单位的经费也是很有限的,且又是全年包干的,但三万多块扶助资金,还是在不久就到位了。


有了这笔钱,加上动员干群出人出力,就地取材,我们除了能建好小桥之外,还可以省点钱用来修整进村的那条崎岖山路,建筑下寨的蓄水陂……


半个月后,几项工程都完工了,工作队真诚为老乡办实事,声誉不断提高。尤其是学生家长和小学老师,再不用忧虑孩子上学过河难了!


这一天,多年带头义务修桥补路的老党员薛雄,拿出了自家酿造的蜂蜜酒,还杀了一头饲养的小山羊,要和工作队同志好好饮一杯!


见“老团长”这么热情,我想起了李清菊主任曾为他牵线相亲的事,就说:“好!快把妇女主任两母子叫来,也把你家小兰妹叫过来,让我们高兴地聚一聚!”


“老团长”咧嘴笑着,没有表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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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期工作队是由县水产局牵头的,引来资金,为村集体开辟了一口几十亩的山塘,放养了一批水鱼。投入了六七万元。不想一场山洪暴发,水鱼都不见了踪影!接着又放养了短期生长的罗非鱼,效益是有了,但收入的钱没有投入再生产。工作队撤走后,鱼塘失管,集体收入也落空了。幸好妇女主任李清菊见山塘丢荒可惜,自告奋勇,和儿子主动承包起来。


第二批进村工作队,由县公路局派人当队长。驻寨后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村村通”的口号下,首先开通了这个老区的进村大道。此后,为适应村寨运输的需要,筹资为村委会买来了一台多功能的新式农用拖拉机。


这台拖拉机在山乡还是挺实用的。谁家要运农副产品也好,要收割、耕作也好,甚至用来当“的士”,披红挂彩去接新娘也好,都可派上用场。逢一、三、五是墟日,人闲车不闲!虽是违章载人,但山高皇帝远,没有交管人员来执罚,有许多人争着要承包这台机子搞营运。

当第二批工作队前脚走离山寨时,村委会干部后脚就把还有九成新的拖拉机,以低价过卖给一个专业户。得来的现金,用来买摩托车私用,集体的年收入化为乌有。


有柴有米,也要看怎么烧、怎么煮?有米之炊也要有巧妇!像我们这个寨子的前任班子,损害集体,化公为私,简直是败家子!


本来,一个村委会集体年收入三万元就可“达标”,要实现这个目标,是并不难的!关键是看什么人当带头人,没有一个好的班子和好的班长,条件再好也是白搭。


那一天,村里的几名主要干部开完会离开了,工作队员袁志玉神秘地对其他队员说:“我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个新大陆!这几个农村干部的头上都不长毛!”


“是呀!”陈明笑起来:“五六个男的,年纪轻轻的就开始谢顶了!”


我听了笑着问:“你们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啥?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啵!”


“你们知道几年前发包集体果园的事吗?”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袁志玉抢着说:“我听李清菊主任说过,承包户为了降低标价,光是请村委会干部吃喝,就破费了不少钱财!”


“是的,”我说:“承包款是降低了,集体收入少了,而在发包果园的同时,我们的村干部也差点甩光了头发!”


“不会是为集体利益动脑筋,伤了肝肾吧!”陈明有些不解。“我明白了”,王劲指了指头部,“还不是承包者有求于干部,请去吃饭,接着又去OK,又去洗头。乡镇用的是廉价的假发水,洗多了,不丢光头发才怪呢!”


“哈哈……”


参观云浮同类山区农家使用沼气的现场,寡妇寨的干部大开了眼界,思想也触动很大:“同样的山乡,同样的条件,为啥人家能做到,而自己想也不敢想呢?”


看完了山的,就看海边的。我们接着来到了粤西的海陵岛,参观了全国三八红旗手冯锦的西瓜种植场。人家引进了台湾的无核西瓜良种,生产的西瓜还定点供应港澳。瓜富村过去是知名的西瓜产地,看看人家,比比自己,这些山村人真是无地自容。


“薛书记,”我忽然记起寨里的青年小伙薛夏至,“这次很遗憾没有破例带他这个土专家出来。我们要重振瓜富村的雄风,希望就寄托在有文化、懂科学的新一代身上呀!”


“对,我们要些良种苗回去,请薛夏至带头栽培。”


参观完,我们就在海岛的旅游区落脚。当晚,我们带着山里人去看大海。


头一回看海,感概万千!尤其是登上了望海亭,远眺十里银滩,看见那一排排巨浪飞溅,几个山里人情不自禁地呼喊:“啊——大海!”我咋一听,还以为会吟诵出什么好的诗句,殊知接下去的半句是粗口:“妈的,真大——”


这次出门,见识和学到不少东西。村里的党员干部对工作队的印象更好了。连平时对我们搞财务公开、查欠帐、端正吃喝风有多少不同看法的村委会主任薛大贵,也增加了与工作队的来往,还主动地带我们到一些老党员、贫困户中串门。他那一日三餐,一餐一斤的酒量,也有了节制。


寡妇寨虽是革命老区,但这些年却还是个需要重点扶贫的落后村庄,穷根未能割断。村寨的集体经济搞不上不去,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人口盲目增长,被称为天下第一难的计生工作拖了后腿。


村里的党员、干部都明白,多年来计生工作这一关没把好,这次工作队来了,控制人口增长的事,他们都希望工作队能出个好主意!


我们知道,寡妇寨的村民同宗同姓,生儿育女是全村全族继承香火的大事,本寨人谁去抓这个基本国策,都有可能赖于情面而手软。要落实措施,要移风易俗,要闯“天下第一难”这道计划生育关,我们工作队面临严峻的考验。


怎么办?如何开展工作?我们去请教德高望重的老党员薛雄。


“老团长”语重心长地说:“唔,队长呀,我当了几十年党、团员,认下了一个理,就是村里做事,干部不能包办,要发动村民,依靠群众。”


“是啊!”我点了点头:“我们应深入到群众中去,只有群众发动起来了,我们就有开展工作的好办法了。”

 
我们工作队专门用一段时间到农户中明查暗访,对打一场计生工作的翻身仗作了周密布置。


“笃笃笃!”这一天晌午,我们和村干部敲响了“三寡妇”——计生“钉子户”二福婶的家门。


“谁?”里面有人应,门却不打开。


“我是工作队员袁志玉,有事找二婶聊聊。”


门开了。一个胖太婶绷着脸走出来。据乡亲介绍,二福婶蕃薯大的字都不识,但嘴巴倒是比山椒还辣。


按说,这二福婶也是苦命人,出嫁第二年丈夫死了,她作为第三名寡妇改嫁到这条村。她怀了孕,还腆着肚上山砍柴,临产来不及下山,自割脐带产下了伢子,此后却不能再育。儿子是单传,二福婶娶了儿媳抱了孙,还望多生几个小孙子。她见儿媳妇怀上了第二胎,就把她藏得严严实实。


袁志玉轻声说:“根据群众的举报,你家媳妇怀上第二胎啦!这是不符合规定的,我们来动员二婶劝媳妇落实计生措施。”二福婶装聋作哑地说:“我们是农民,再计划也不差我一户呀!”


我也严肃起来:“这是全村的大事,全国的大事,执行计生政策,人人都有责,是不能讲人情的!”


二福婶的粗话冲了出来:“我又不是党员和干部,犯不着你们管!”


“二婶,”在场的村妇女主任李清菊也细声细气地摆事实讲道理:“你儿媳妇违反了计生《条例》,我们要限期叫她去做人流引产。”


一听要去人流,二福婶的脚直跺着:“我两公婆要睡觉、要做爱,要生仔,关你们屁事!皇帝老子来了也要由着我!”说着,她拿起扫帚乱扫着地,分明是要赶我们走。


村干部告诉我,以前曾有计生工作队上门,她蛮不讲理不算,还用粗言秽语骂人。工作队的女队员被她骂哭了,又来了男的,她拉媳妇走进女人厕所藏起来,自己要脱衣露乳,又把男的吓走了。这一次,我们同样被她撵出门来了,便决定按原先策划好的计划行动!


过了一会儿,寨里的广播喇叭忽然响了:“……我两公婆要睡觉、要做爱、要生仔关你们屁事!皇帝老子来了也要由着我……”这喇叭声反复响着,声音传得很远。


“三寡妇”听到喇叭在门外响个不停,播的是自己的粗言秽语,于是破门而出,声嘶力竭地骂开来:“你们是什么星宿?老娘打喷嚏都能淹死你!”她喊打喊杀,骂猪骂狗又骂人,竟把全寨人都骂遍!我见“引蛇出洞”成功,便借助政策攻心和群众工作的合力,一边上前控制场面,一边劝导说:“二婶,你先别生气,大家都没有恶意。计生是大事,只要你能动员媳妇去完成手术,大家都会尊敬你!如果因为你一家影响了全寨,我村在镇里挂了红牌,我们全寨子人都丢脸……”


这时,二福婶的丈夫二福叔下地回来,看见家门前这尴尬的场面,知道妻子惹出是非,不知所措,低头不语。


二福婶见丈夫也不打理自己,于是又闹着去投河吊颈,借以吓跑众人……


“三寡妇”二福婶在撒泼,全寨子的人都反感!我没见过这种野性的人,叫来队员陈明:“你用照相机把镜头拍下来,贴到村务公开的墙上公示、曝光!”


二福婶一听会在村里“曝光”,又见乡亲邻里都投出了鄙夷的目光,不由得整个身子瘫了下来……


这时,她家的儿媳妇突然从里屋冒了出来,一边扯衣角掩着肚子,一边含着泪水说:“妈,都是咱家做不对啊!我决定了!下午就请李主任带我到卫生院……”


就这样,我们拔掉了“钉子”,打开了“天下第一难”工作的突破口。那些上山逃避的“超生游击队”、偷生偷养的农户,都回寨落实了计生措施。


眼看计生工作开展得相当顺利,冷不防又出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谁都想不到,我们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山寨,计生工作却触及到一门涉外婚姻。在下寨的一条自然村里,有个外出务工的农民,早些年讨了一个在越南过境来的女人当老婆。这个女人年纪才二十八岁,说底细也是个寡妇再嫁。她在越南穷困,为了活命,入境来到这里嫁了山区农民,在山寨种田,生儿育女。


入乡随了俗,生活习惯了,“外国人”也与当地人同化了。寨里男人好不容易讨得到老婆,在这个山乡,成了事实婚姻的人,没有人过问她是否非法不非法。

这个越南妇女叫做阮文妹。有人反映她前年生了一个男孩,现在又怀孕了。我们得知情况后,先向上级计生部门作了汇报,问清楚涉外人员的计生政策。上级的答复是:有了事实婚姻,涉外婚姻人员在我们国内生了一个男孩又怀第二胎的,按规定要进行人流引产和结扎。有了这个“尚方宝剑”,我们让李清菊主任带路,上门对违反计生规定的阮文妹进行动员、教育和落实措施。


在山腰的一座农户里,我们见到了这个“外国人”。阮文妹虽然长得比我们山里的人还要黑,但五官很俏丽,人长的个子不算高,因为是怀孕了,走路有些吃力,可劳动惯了,显得很健壮。


“是工作队来了啊!”阮文妹操着一口流利的山里话,加上肤色、人样都与本地人差不多,如果没谁说穿,很难分得清眼前这个女人是本地人还是异国人。


“嫂子,你好!”袁志玉说明了我们的来意,宣传我们国家有关计生的政策,劝导她尽快落实措施。


“我呀,不能自作主张。”阮文妹好像心中有数,也不介意地说:“现在快要过端午了,我想等老公这两三天回家过节,商量好了再去人流结扎。”

我想,办事情也要以人为本嘛!便问抓这项工作的妇女主任李清菊:“能不能推迟几天?让她过节了再去落实措施?”李清菊点头同意,在场的薛支书却有不同意见,他说:“过了节人走了怎办?如果过节后去结扎,现在得先交三百元保证金作押!”。


阮文妹一听,立即和在外工作的丈夫联系,说明先交押金,节后再去人流、结扎。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是,阮文妹的老公回话说:“我马上回家带你去落实措施,千万不要交付押金给村干部!”


果然,第二天下午,这对夫妇到镇计生服务站完成了手术。


过后,我向村妇女主任李清菊打听:“为什么这个外来媳妇宁可早日结扎,也不肯交付保证金?”


李清菊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不明摆着的吗?我们村委会的干部已不能取信于民了!”“啊!”我顿时明白了!如果阮文妹交了三百元保证金,待过节后去落实了措施,那笔钱也早被干部花掉了!还有可能退回给人家吗?


干群关系成了这样子,我更觉得这个山寨的班子,非认真整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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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们蹲点的这个寨子里的人,有两多一少,就是老人多,寡妇多,青年男女少。山寨穷,后生一点的人,大多出外当农民工了,剩下守田在家的年轻人极少,有的刚从学校出来,有的是从部队刚退伍回来。为了组建寨里的的团支部,我让女队员袁志玉深入到这些农村青年当中,把先进分子培养好,把青年人带动好。


这天,我和袁志玉、陈明来到“老团长”薛雄家,专门拜访“土专家”薛夏至。


薛夏至除了和母亲一道,用心管好自家承包的山塘外,一有时间就泡在试验地里。他的小圈子里有几个小伙子,都因对栽培新品种西瓜有极大的兴趣。那一次我们出外参观,带回了台湾的无核西瓜种苗,薛夏至如获至宝,在自家承包的山塘旁边,开了一块小试验地,精心耕作,如今那批瓜苗已长出第二篷新叶了,长势良好。


寨里同龄的小伙子常聚在薛夏至家,学习、娱乐、聊天。这薛夏至的房间,乱成了个狗窝。除了那些书本、标本放置得比较整齐之外,全是“脏乱差”!显然,他们组成了一个“男儿国”,缺少了善于打理内务的大姑娘。袁志玉进门后,看着这乱糟糟的一切,就转身去“老团长”家里,扯着薛兰妹就走。这两个姑娘花了老半天时间,才把“男儿国”房间打理得有点光鲜!


“科学种田,才是我们摆脱贫困的出路呀!”我鼓励小伙子们努力搞好良种西瓜的试验,为寨里闯出一条致富的路子。


“陈队长,”薛夏至腼腆地说:“我的精力全泡在地里了,最有意见是我娘了。请你帮我说服我娘,不要老是唠叨我的婚事!”


“有这回事吗?”我笑着说:“小伙子,搞生产、搞经济要紧,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要紧,这个忙我可难帮啦!”


“陈队长,”薛夏至忽然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工作队能不能为我们联系市里的农科所,让我们前去拜师,学点种养技术?”


“这事,我倒可以帮忙!”我满有把握地说,“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当农业工程师,我一定为大伙儿联系!”


“好呀!”几个年经人十分开心,拿起大碗倒了山茶,与我们干杯。只是在一旁不开口的薛兰妹,趁大家不注意,偷偷地离开了。

过了几天,袁志玉神秘地对我说:“队长,本人又发现新大陆了!你知道吗,薛兰妹为何不愿常到那个‘男儿国’参加活动?她呀,听说正在恋爱呢!”


“恋爱?小伙子是谁呀?”


“是‘二寡妇’家的薛夏至!”


“是他?”我摸了摸头壳,有些猜疑:“不会吧,‘二寡妇’绝不会让儿子去接近薛兰妹!”


“为啥?”袁志玉不明白,睁大了双眼。


“这不是明里摆着的吗?”我说:“薛兰妹是‘老团长’收养的姑娘,为了报恩,这女孩子曾表示嫁给她的薛大哥。”


“可是,薛雄叔和她的年龄相差太大,薛兰妹才二十多岁。可能嫁给‘老团长’吗?”


我笑了笑:“在今天,年龄大小再不是衡量婚姻的标尺了,人家辛苦捡小兰妹来养大,当自己媳妇,也是天公地义的!”


“就是嘛!”袁志玉也有相同的观点。“李清菊知道了儿子和薛兰妹相爱的事后,严厉地责备儿子,不准他再与薛兰妹来往!在她心目中,薛兰妹就是薛雄未圆房的媳妇!谁都不能横插一手!”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有点特殊,有时间,得了解一下“老团长”的想法,如果弄得不好,就会拆散两对鸳鸯。




寨里的计生工作掀起高潮,这“天下第一难”的仗算是打胜了。然而,接踵而来的又一个严峻的考验,降临在我们工作队和村干部的身上。


自夏种以来,山里没下过一场透雨,种下的水稻已进入扬花抽穗期。看着天上热辣辣的太阳,看着脚下将要龟裂的土地,农民火烧火燎地急在心里,但又拿不出抗旱保苗的好办法!


面对灾情,我想起了老党员薛雄说过的话:“做什么事都要依靠农户,发动了群众就有了好办法!”


这一天,我们工作队和村里的干部一起,到山寨下的稻田察看旱情。在田野里,许多农户正在对着蔫呼呼的禾苗一筹莫展。见是我们一行人来了,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希望干部能出个好主意,为大伙排忧解难。


党支书薛立冬找个高坡站定,向乡亲们喊道:“请静静!大家请静静!”待嘈杂声渐止,他把我拉上前,接着说:“工作队和我们到现场办公,组织大家抗灾!现在,请陈队长讲话,鼓掌欢迎!”


“乡亲们,刚才我看见河涌干涸,作物枯黄,寨里的几百亩坑田开始龟裂了,心如刀割呀!”


袁志玉见我说话的声音沙哑,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喝水时,我听见有的村民在下面议论:“有工作队和我们一起想办法,抗旱保苗也就有信心了。”有个老农民却发出低泣声:“天这么旱,龙王都快渴死呢!今年没法子种田了!”


我扬了扬手:“乡亲们,请大家不要悲观失望,有党和政府在,抗灾一定会胜利!”


我知道,在这紧要关头,群众多么希望有一班得力的党团员、干部带头,领着大伙儿走出困境,而我们却没有事先把工作做好。


这时,在村民中蹭地站起一个人,发出清亮的一声:“陈队长!


要抗旱保苗,解救山下几百亩农田,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太好了!”我一看,是“二寡妇”的儿子薛夏至,不禁欣喜地说:“你快说出来!”


“打开山塘,放水灌田!“


“打开山塘放水?”


“是的,打开我家承包的山塘,将水放下来!”


台下立即有人发问:“夏至,要收钱的吗?贵不贵呀?”


“不收!我不收乡亲的钱!”


“眼下滴水贵如油,水就是钱哇!你不看见后山那个山塘养鱼的老板,不给他钱,连挑两桶水浇西瓜苗都不让呢?”


“我不会贪不义之财!”


我打听过,李清菊和薛夏至两母子,今春才接手承包这口山塘,养的鱼未能上市,如果放了水,这损失少许也是一两万块钱呀!


我向站在旁边的李清菊主任探问道:“听说你家就指望年底卖了鱼盖房子,为讨儿媳妇做准备。放水的事,毕竟是损失较大,你母子俩一定得好好计议。”


李清菊深情地说:“队长,为这事儿子早与我商量好啦!舍弃一塘活跳跳的鱼,谁不心疼得要命!可是损失一两万块钱,救活的是几百亩庄稼,吃亏也值得!”


别看这个被人称为“二寡妇”的妇女主任平时不多言,在关键时刻说出的话,思想境界却是相当高的!我马上与在场的村干部交换意见,大家一致赞成,放出薛立夏家养鱼塘的水,抢救山坑受旱的农田!鱼塘受的损失,秋后再想办法由集体补偿。

  我走上前用力拍打了一下薛夏至的肩膀,激动地说:“小伙子,好样的!你母子俩一条心,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抗灾斗争树立了新风尚!感谢你们呀!”


薛支书未待我说完,就带头鼓掌:“我们马上把山塘水引下来!”


“好!”不知是谁喊着,“等我们战胜大旱,粮食获得丰收,一定要感谢这些好党员!”叫好声、鼓掌声连成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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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09-27
六、


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一道王母娘娘的髻簪划成的银河,把一对恩爱的夫妻横隔在两边,一年才能洒泪相逢一次,多亏喜鹊架起了鹊桥啊!


事有奏巧,七月初七这天,我们寡妇寨又出了一桩奇事,远在贵州的“织女”来这里会“牛郎”了。


这天中午,我在村委会看农村报,忽然有个妇女闯了进来,说是要找薛大哥!我打量着这个女人,近四十岁的年纪,乡下人打扮,生得好眉好貌,一口云贵口音。透过黝黑的脸色,我看出她饱经过生活的风霜。


“大姐,你是……”我想问她找哪个薛大哥,这里姓薛的人多着呢。


“啊,我叫杨桂花,来找薛大富的。请问,他在村里吗?”


“啊,”我点点头。我知道薛大富去镇里办公事了,便说:“他赶集去了,可能还未回来,我带你去找大富婶吧!她家就在学校背后。”薛大富的老婆常给工作队送蔬菜,我记起大家称她桂花婶,心中不禁沉吟:“大富家有个桂花,怎么又来了一个桂花?”


“啊,上他家不大方便,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杨桂花也不客气,自个儿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来,接过我递过的开水,仰着脖子就喝。


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我打听着问道:“大姐,你是他家的亲戚?”“


是。啊,不是不是,我是他的朋友。”


“朋友?”我有些诧异,没有听说这薛大富,有个外省的女朋友!


正当我疑惑不解之际,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薛大富办事回来了!


“大富,你看,是谁来了?”我指着来客问他。


薛大富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干部,担任村委会的出纳员。他办事公道,我觉得是个好同志。


薛大富走进办公室看见杨桂花,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是你?你怎么来了?”


杨桂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下子就涌出了泪珠:“大哥……你,还好吗?”


两个人都伸出手来,但碍于我在场,不敢那么亲热,该握的手收了回去。我不能当“电灯泡”,连忙扯意走开。我估计,这两个人一定有什么动人的故事……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在后来才了解到,这两人在十多年前,一个是新郎,一个是新娘,只是在洞房之夜,新娘突然出走了!这一走就走到了现在。薛大富做梦也想不到,当年的杨桂花还会回来探望自己!两个人心中有多少话儿,要好好倾诉啊……


“我带你到我家去!咱杀鸡做饭去!”薛大富热情地邀请。


“不,不,”杨桂花说,“在这里见着你就行了,不麻烦你家里人了。”


薛大富马上补充说:“我的爹妈对不起你,但他们早过世了,家里只有你未见过面的婶子,有什么麻不麻烦的?”


左说右说,杨桂花还是不肯到薛大富家里作客。我知道这内里有隐私,就邀请他俩中午饭就在工作队这里开,我们做饭,让他们到一旁稍稍说叙旧话去。杨桂花来去匆匆,说什么也要下午就走,走前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要见一见薛雄大哥和李清菊大姐;二要薛大富带她去寨里的小河边,看一看那里的一块大石头。


“一块大石头有什么好看的?”我轻轻扯着薛大富问:“你们在大石头上谈过恋爱?”


“噢,”薛大富笑了,“你以为大石为媒啊!有那么浪漫吗?你也去河边看看吧,这是寨里远近闻名的神石,有求必应!队长有放不下的心事吗?对神石许愿去!”


“好呀,”我逗笑着说,“为了摘掉寨子的穷帽子,为了能上经济项目,我要给神石磕头去!”




寡妇寨的自然环境真是有些独特!上寨与下寨沿着山沟拉成一条“龙”状,这山沟枯水时是一道沟,雨季却是一条小河。山洪暴发时,山石滚下来,上游的石冲下来,汇在山寨的河畔,形成怪石嶙峋的小石林。传说广西的刘三姐来广东传歌,见到这里的人建屋只用泥砖,不耐水,想到壮乡的山石多,就像赶牛一样,把石头赶到广东。“三姐赶石牛”的故事一直在这里流传,望夫山附近,还保留着刘三姐的“歌台”呢。

 
我跟薛大富、杨桂花来到小河边,果然发现好些“石牛”卧在河畔中,构成了小石林,成为独特的景观。在小石林中,果然有一块巨石,超过二人高,四五米方园,还有一截藏在沙土下。石块顶部凸起一块,凹处好像有人雕琢过,整体却是光溜圆滑,素净异常!


我正在观赏大石,薛雄、李清菊一齐到了。杨桂花像见到了自家的亲人,一边问好,一边落泪:“想不到,我今天还能见到你们这些好人啊!”


说完,杨桂花从挎包拿出一双新布鞋和二百元钱,分别塞到李清菊和薛雄手上:“那年我逃奔回家,多亏你们送给我钱物呀!”我看到这情景,便对薛大富说:“你们都把我蒙在鼓里了,快给我说出事情来龙去脉呀!”


他们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给我说起了十多年前发生在寡妇寨的一桩买卖婚姻的故事来——


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山寨的人们劳碌了一天都入睡了。忽然有人咚咚敲开了薛大富家的门。来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大舅父。他扯着薛大富的父母到门外说话。叽咕一会,薛大富父母拿出一叠钱交给他,叮嘱说:“要小心看清楚,花盲矮拐的女人我家可要退的啊!”舅父拿了钱就就消失在夜幕中。薛大富原以为亲戚有急事来借钱,不想过一会儿舅父带来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舅父和父母对薛大富说:“这个女的是我们花钱为你买来的媳妇,今天就是好日子,你们俩人今夜就圆房去!”


薛大富年纪已三十开外了,父母体弱多病,劳力少,家里穷,老人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可是,谁家闺女肯嫁到寡妇寨的穷小子呀!为了讨到儿媳妇,父母物识了一户望夫山下的人家,决定将十六岁的女儿嫁出去,把对方的一个姐妹接过来进行换婚。薛大富为了保护年幼的妹妹,坚决拒绝了!父母无奈,便找亲戚筹借了三千元,托他大舅找人贩子买来了个外省女人当儿媳。


过去,买卖婚姻和兄妹换婚,在中国贫困愚昧的农村还是盛行的。薛大富见这个买来的女人年纪约二十五六岁,长的还算标致。看她惊恐的样子,连听本地话都不懂,问什么都一个劲地摇头。估计这个可怜的女人十有九成不是自愿来出嫁的,显然是被人拐骗过来的!


当夜,愚味的双亲和大舅硬把薛大富和买来的新娘像两头牲口一样,圈进了“洞房”,一把大锁把“新人”关死在里头。直到此时,这个外省的女人才知道自己上了人贩子的当!在“洞房”中哭死哭活,闹得薛大富一家不得安宁。


夜深了,薛大富揣了一碗水给“新娘”喝。“新娘”见眼前这个男人挺安份,心地也善良,就跪下哀求:“大哥,你放我走吧,我还有个三岁的孩子留在家里呢,我不能嫁到这里啊……”




薛大富会说一点普通话,两个人就有了语言交流。原来,买来的女人是个贵州妹子,名叫杨桂花,她老公是煤炭工人,去年不幸出了矿难,丢下她和一个两岁的儿子就走了。为了谋生,在熟人介绍下,她托儿给母亲,就到广东打工。下火车时碰上了一个招工的“老板”,说是这里的山区建水电站,大量招收干活的人,月薪一千元还管吃住,她听了很高兴,于是就跟这个“老板”来到这里了,哪里知道这个无良的老板,其实是个人贩子!


薛大富十分同情杨桂花的处境,自己也是不情愿与她成亲的!但要让她走没有那么容易啊,年老的双亲和大舅父还守在外面,就是有翼也难飞出去呀!他无奈地说:“大妹子,我的父母是瞒着我把你买来的,就是我肯放你走,也难过父母和族人这一关呀!”薛大贵知道,寨里买婚、换亲不止自己一户,以往有好几个同宗叔侄,买了媳妇,生怕逃跑,全族人都帮忙守护着,以免人跑财空。


“大哥,你是好人,能为我想个办法去报警吗?只要能让我出去,将来我会把三千元还给你家的!”


“报警?”薛大富摇着头,“寨里薛姓是大族,干部也迁就本族人,派出所设在镇里,远着呢!”


薛大富的父母和舅父生怕强扭的瓜不甜,长夜把守在门外,只要这一夜生米煮成了熟饭,就再也不怕媳妇飞走了!

  夜深了,杨桂花止住了哭声,新房静下来了。老人在外面暗喜!一会儿,薛大富说是闹肚子要上茅坑,父母把门开了,问他:“完事了?”


“唔!”薛大富点着头,父母一听完全放心了,让他一个人出去。到了下半夜,“新娘”也说要出去拉肚子,薛大富的娘带她到茅厕,目送她进去,自己守在外面。


岂料,“新娘”这一拉,就拉了老半天。看看不对劲了,大富娘走进茅厕一看,只见茅坑上面的一块竹帘被拆开,哪里还有媳妇的影子?大富娘声嘶力竭地喊:“天呀,新娘跑啦,我的三千块钱呀……”


“快追!”薛大富的舅父闻声,立刻奔出门外搜寻。寨里的伯叔姑嫂惊醒了,也打着火篱四处照。在屋后,薛大富发现了杨桂花的鞋子,便大声喊:“人往山上跑啦,快追呀!”


待一班人直朝山上追去时,薛大富却偷偷溜到了小河边,在一块大石的黑影里找到了杨桂花,马上指着小河的对岸说:“朝这里的浅滩过河,过了一座岗,就是大路了,你快走吧!”


“等等!”这时,薛雄、李清菊突然冒了出来。杨桂花惊慌地躲到薛大富的身后。


“别怕,这是薛雄哥和李清菊大姐,是来帮助你逃跑的。”


“妹子,”李清菊见杨桂花赤着脚,就脱下自己的布鞋送给她说:“穿上!一路走好!”


薛雄给杨桂花塞过一包干粮,叮嘱说:“路上小心!”又从口袋掏出二百元钱:“拿去路上用,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啊!”


“大哥,大姐,你们都是好人!”杨桂花忽然双腿一跪,哭着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们的大恩大德!”


这时,李清菊看见远处有手电光闪动,把杨桂花一推,叫她快走!杨桂花再次掬了一躬,匆匆地朝河对岸走去……




听完了这个动人的故事,我深受感动。但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杨桂花出逃之夜,薛雄和李清菊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现场?


薛大富笑了笑,说:“陈队长想写侦探的书吗?你可不知,我那一夜出去上茅厕,就是去找这两个好党员求助啊!让杨桂花出逃的方案,还是薛雄大哥设计的呢。”


“啊,是这样!”我好像弄清楚了,便向杨桂花问道:“你们那一夜是在这里分手的,所以你一定要来看看这块大石?”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我想为你们寨做一件好事,推销这块大石头。”


我一听,觉得奇怪,“你要买这块大石?”


薛雄也乐呵呵的笑道:“你看上这块石头,就扛回去吧,我们这里遍地都是石牛,随你赶走!”


“我不是开玩笑的呀!”杨桂花向我们解释说:“真的,我这次到来,一是来看望你们;二是受人之托,顺便来联系购买这块大石的呢!”


“真有这回事呀?山里的大石头也会有人买?”李清菊又惊又喜,“不过,要真是有人买了,这么巨大的石头,搬得走吗?”


我也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你想想,这是一座“庞然大物”,长、宽、高都超过五米,少说也重百余吨,别说搬走,就是让石牛转侧,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杨桂花告诉我们,买石头的人,是一个建筑工程队的老板……原来,她那一夜逃离山寨后,回到贵州老家,再也没敢出门了。几年后嫁给了一个当石匠的丈夫,日子也过的好起来。丈夫后来到广东云浮帮一家公司做石材生意,刚好有一个城市建文化广场需要找一块巨石作景点,其实是官员要立“镇市之宝”。这家公司派杨桂花的丈夫从广西选到了福建,都找不到合意的。在一次无意的对话中,杨桂花听丈夫说为找一块大石发愁,于是想起了在寡妇寨出逃之夜藏身的那块大石,就向丈夫推荐。她丈夫忙向公司老板汇报,老板便出路费,委托她先过去探听,如果大石还在,公司将会派人来监定和洽谈。


听完杨桂花说出的原委,我们不禁大喜!如果山中的石头能成为资源,为山里人造就财富,这真是喜从天降呀!


“桂花,”我亲热地称呼着:“我们山里有的是石头,如果有客商需要,就请他们随时来选购,我们绝对提供优惠!”


“对!”薛雄豪爽地说:“你回去,就请那个老板亲自来,告诉他,我们山里人是好客的!”

  杨桂花点点头:“好呀,我一定会转告的!”


“那你今天晚上就不走了!明天我送你下山!”薛大富再次挽留她。


“你到他家吃饭,到我家住宿。”李清菊笑着说:“我儿子到农科所学习去了,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正想找个人作伴呢!”


“啊,”杨桂花盛情难却,“那我就吃东家住西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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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09-27
七、


不几天,石材公司的老板带着工程师,真的进山寨选购大石了!


来人连歇都不歇一会,由我们带路,直奔河边。走到“庞然大物”前,一看见这座小山一样的巨石,客人惊愕得目瞪口呆!


“妙呀!妙呀!”被称为莫工的老工程师赞不绝口:“这真是上天的造化,这可是罕见的白腊石!”


在山里人看来一文不值的大石头,到了专家的眼里,竟成了稀奇的宝贝!据这位老专家说,一座这么巨大的上品白腊石,他还是第一次发现。


“师傅,你说,我们这块大石有价值吗?”


莫工笑着说:“大自然的奇珍,不可多得,像灵芝一样,长在崖上,不知者当成野草。懂行的,让有神韵的石头走出这座大山,再经摔打、宣传,就能成为人间极品!如实告诉大家,这是一方不可多得的精品。”


我们这些山里人,今天算得上有了石破天惊的发现!原来靠山吃山就是这个理,家乡的石头也是有盼头的呀!大山,你的宝藏终于为我们所认识了!


老工程师向那位老板说:“这块雍容典雅的大石,上面有许多自然雕琢的奇观,像‘十二生肖’、像‘八仙过海’,像‘天外来客’……蕴含着奇妙的人文情趣,很有收藏、展示价值和升值空间,这个“石王”,是公共场馆最具魅力的藏品。”


老板打量着石面上的“雕像”,笑着说:“我是俗人,看不出哪里似八仙过海?”莫工神秘地说:“艺术的东西就是这样,太似则媚俗,不似则欺世,艺术贵在似与不似之间。”


据了解,这位老工程师是真人不露相的!他是省奇石学会主席,是行中赏石的权威。几十年来,他从石性中体悟人生百味,对石观之神往,赏之神怡,品之神思。所以在寡妇寨这个石的山乡中,向农民兄弟说的是真心话,在接着谈论价钱的问题上,保留了学者的实事求是态度。


经初次评估,这块巨石出山价为一百五十万。如果要挖出运到一百公里外安放到城市的广场,至少还要花二三十万。


古人云:藏石有心,品石有道,敬石缘性。我抚摸着那有秉赋有灵性的巨石,遥想亿万年的造化,如同追溯千秋的岁月,如同倾听历史的回响。可不是吗?亿万年前,这里的土地还是一片汪洋大海。经过地壳变迁,在地质构造和造山运动作用下,形成了多变的地理环境。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孤峰石崖,像破土的春笋,经过风雨侵蚀,形形色色,百态千姿。这里的山寨有不可多得的、保存完好的地貌景观,相信若干年后,不但这里的山石闻名,这片特有的地貌将成为乡村生态旅游区,我们都期盼啊!




经仪器精确测量,这座白蜡宝石重量约160吨。如此重的白蜡石,在收藏界极为罕见,堪称国内奇石藏品中的“巨无霸”。专家评估,市价为一百五十万元,这对于山里人来说,简直是天价!


石材公司的老板、工程师作出收购方案后才离开。一时间,寨妇寨被这个大石头引出的新闻不胫而走。可以说,村民一下子就觉得底气足了许多!农民常说“有米防饥,有钱壮胆”,一夜之间,点石成金,穷棒子要翻身了!大家都喜气洋洋!奔走相告,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我后来认真查找有关蜡石的资料,才知道腊石有许多品种,其中有黄的、白的、彩的……腊石是全国名石之一,也是南方著名石种。在蜡石赏玩艺术中,白蜡石代表高洁俊逸、素雅脱俗,是蜡石的上品。


前不久在广西召开的世界首届国际奇石博览会上,有一尊广西红河一带出土的、直径四米多的白腊石标价为130万元,吸引了新加坡、泰国、马来西亚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奇石专家前来观赏。


我们围绕大石问题开了几次专题会议,也分头征求乡亲们的意见。有的老辈人说巨石是山中的神,不能搬走!但大多数人认为,这块石是财神,能为乡里创造财富,同意把石头卖出去,将钱用在小学校的危房改造、农田基本建设等主要项目上。我们寨还有河畔的小石林和周围的石山,开发出的石材将是上好的建筑及装修材料,如能找到投资开发这种石材的商人进行合作,今后寨里单靠出售石材就可以赚到大笔利润。那时,要建小水电、要办自来水、要搞乡村文化设施,建设新农村……有了集体经济就不用发愁了!“寡妇寨”就可以脱帽了。

向上级汇报了这个情况后,市县领导十分审慎,为我们邀请了一些知名的专家和业内的人士前来开鉴赏、研讨会,取得了共识,出售大石的合同终于签订了。


公司运送大石出山的方案,是一个花费“天文数字”的方案!这个方案包括用先进机械整体挖出大石,开一条标准公路直通小河的大石旁,请两台百吨以上的大吊机,把石头吊上二百吨以上的大板车,又要拖车牵引板车上路。车速慢,沿途不能上高速公路行驶,要绕道110公里走上国道,一路上还要加固桥梁、支撑涵洞、拆除路障和排除空中障碍物,时速不能过快,至少要几天时间,才能徐徐到达目的地……


“庞然大物”要出山,这将是一个艰巨的系列工程!动用的人力量涉及到交通、公路、供电、运输、治安、环保、园林、城建等部门。还有不可预料的情况,随时会发生……这与传说中的刘三姐赶“石牛”性质有相似又有不同,她是从广西赶“石牛”到广东,我们是从山村送“石神”到城市。不日,在美丽的城市大广场中,将耸立着我们老区送出来的“镇市之宝”,它将以典雅的姿容,以亮丽的光彩,让观赏的市民大开眼界!


我第一次感悟到,山中石头是有灵性的!那是亿万年才等一回……




在寡妇寨,人们有过“鬼节”(盂兰节)的习俗。在七月十四、十五举行祭仪,以三牲五果普度十方孤魂野鬼。家家户户在门口供拜丰盛的菜肴,并且焚烧纸钱,用点燃的香烛插到房屋周围,叫做“支幽”。


寨里的奇石卖出了,但老板要选吉日才来运石。因“鬼节”行事有禁忌,大的商业活动“诸事不宜”,大石当然不能搬动。


鬼节过后,推土筑路、探测开挖,大型机械陆续挺进山寨。一时间平静的山村像一个开发区,到处都可听见机器的轰鸣。半个月后,由广州黄埔港租过来的两辆百吨以上的巨型吊机,把巨石像拔牙般从河床上吊了起来,平移到一辆负荷180吨、12轴的巨型板式卡车上。周边用软木垫好。板车发动后,再加上拖车在前头拖,推机在后面推,徐徐地把这个重达160吨的“巨无霸”牵上岸,再拐到大道上,举行出山前的仪式。


这辆负荷180吨的巨型板车,也是一个“庞然大物”,板身虽是一米多高,但长达20多米,光是轮胎,就有12轴70多个。每组轮胎都由电脑摇控,可局部升降、调节,一二百吨的东西放上去,受力压强化小,俨然一艘轮船浮在水中,看不出有多大的负重感。


大石经过冲洗,披红挂彩,更加雄劲亮丽。村里的男女老少像看新娘出嫁,都到现场围观。


“出寨了!出寨了!”有个老人家颠巍巍地在石前烧了一把香,还挂上一枝柚子树叶,口中念念有词:“平安大吉!平安大吉!”


在一片鞭炮声、欢呼声中,大石开始上路了!这时,老天爷也依依不舍,受了感动,滴下了一串眼泪。


过后,媒体发了报道:一块重达160多吨的白蜡石,近日“走出”深山,被安置在某市区文化广场。


报道称,这块奇石是前不久在粤西“寡妇寨”的小河中被发现的。河中还有数不清的奇石。图案、外形或似青龙,或似莲花,或似观音,均十分珍贵。


经行内人士鉴定,这块奇石是珍贵的白蜡宝石,长5。8米,宽5。6米,高4。9米,重达160多吨,堪称国内奇石藏品中的“石王”。该石外形光洁,石面上有如传说中的“八仙过海”,惟妙惟肖。为将此巨石运抵市区,动用了两台分别为230吨、150吨的标准起吊机和12轴平板卡车上阵。历时半个月,动用数百人次才好不容易将石运进市区“安家”……


古人云:“山无石不奇,水无石不清,园无石不秀,室无石不雅。”奇石的迷人之处在于它是集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光华而成的造化物,是藏之不朽、历久弥新的立体画卷。“藏石更觉山河美,赏石方知天地宽。”市民走进广场观赏奇石,寄托着亲近自然、崇尚自然之美的情愫,同时也以宁静凝重、质朴坚贞的石的固有品格来寓意自己的精神追求,净化心灵,陶冶情操。


“花能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陆放翁的这句名言不正是道出了赏石情趣中的一种共性——在虚静中返璞归真么?如果不是我们亲历其境,如果不是媒体的宣传,又能有谁知道,这块石头后面,有那么多离奇、动人的故事呢!




自从小河的巨石出山,“寡妇寨”远近闻名,这里的石头顿时身价百倍,寨里寨外的人,都来河边寻宝,大凡是好看一点的石块,不管是大麻石、风化石、石灰石,都盲目扛走。


为了保护国家、集体的财产,工作队和寨里的干部采取果断措施,派人把守河滩,不准任何人来搬走石头。守滩的工作是义务的,而且是“轻工重罪”,弄不好还会让奇石流失,或者会得罪来自各方面的权威人物和亲朋戚友,谁能担当此重任呢?


“我来看守!”老治保主任薛雄自告奋勇,向村委会请缨。村委会的干部也认为这个人没有私心,是个好的人选!我却反对说:“薛雄同志的腿负过伤,怎能让他去?”


“不要紧的!”薛雄拍拍大腿,“我的腿不大好使,可我还有四条腿跟着呢!”


“哈哈!你是说还有你家的狗也上阵?”大家都知道他养了一头好猎狗,不再摇头了。


这事就这样初定下来,当晚,薛雄就带上家中那条黄狗,开始在河边巡逻,俨然一个边防哨兵,哪有风吹草动,就往哪里察看。


两三天过去了,没有人敢来打石头的主意。


这是一个下雨天,薛雄的腿风湿症发作,就叫养女薛兰妹代他出巡。中午,他忽然来到办公室找我,不容分说就把我拉出门外,说:“陈队长,请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看你神秘的!”


“去考察一个人,你就看我的眼色行事得了!”说着,拽住我就往河边走。不多会儿,就到了小河边。我老远看见薛兰妹带着黄狗在巡守石头,心里想:“这薛雄,莫不是真的想老婆了,要我替他考验养大的兰妹肯不肯嫁?”这时,薛兰妹见薛大哥带着我过来,不敢怠慢,走近前连声问好!


“兰妹,来!把那块腊石搬到岸边,这是我特自为工作队同志选的!”薛雄指着前面一块圆滑的石块说。


我听了莫名其妙,正要问个清楚,却看见薛雄在不住地向我使眼色,只好不置可否地望着姑娘不开口。


“好的,”薛兰妹笑着说:“陈队长也喜欢玩石头呀!”


说完,她正欲下水里把石块抽起,忽然一甩头发:“咦,这可不行!”


“怎么啦?这是我们的上级领导,拿一块石头不行?”


“陈队长,这里的石头,一块也不能搬走!”


“噢……这……”


薛雄又向我使过眼色,生气道:“兰妹!我说行就行,你懂不懂规矩?”


“不行!”姑娘涨红了脸,“这是村委会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说完,她干脆拦住了我和薛雄。


“鬼丫头,你不听我的话,看我不打死你!”薛雄生气了,举起拳头要揍下来。我一看不对劲,连忙拦开。


“大哥,你养我这么大,从来都不舍得骂我、打我!”薛兰妹眼中忽然闪耀着泪花:“如果是我做错了,你就狠狠打我!不过,你从来都教育我要公私分明,今天怎么把公家的东西当人情送人!”


“陈队长,”薛雄向着我连连点头,满意地说,“戏,就演到这里罢!我家兰妹是个合格的人选吧!”


我完全明白了!这“老团长”是用这个方法来考察薛兰妹啊!于是走上前,佩服地赞扬道:“你们俩都是好样的!有你们守着河滩,我们都放心了!石场等待开采,这是我们山寨脱贫的希望呀!”


薛兰妹这才知道,薛雄大哥是在考察她,不免生气说:“大哥,你好坏!”


薛雄却笑着:“我老了,也该为村里物识个接班人了。”我打眼看着牵着黄狗走开了的薛兰妹,点了点头:“是个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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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09-27
八、


转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人民教师节。


之前,我们接到通知,工作队要到所在县里的基层办集训几天,因为九月十号是教师节,我们就提意见,提前在这天回寨了。


出县城之前,我要求寨里的干部在教师节这天要开个师生座谈会,要想办法从物质方面慰问一次小学老师。现在村委会有了收入,有了经费,可以按规定开支。

  我们中午赶回寨里,未进到村委会,就听到了一阵吵闹声:“你们还是党员、干部吗?你们这样吃得安心吗?”随即“哗啦”一声,传出翻台倒凳的响声……


我和几个队员连忙走进办公室,不禁被眼前的情景呆住了!只见这个办公室当成了临时餐室,几张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酒菜,有一些碗碟已被掀翻落地。小学的老校长范昌文怒气未消,站在一旁指着村委会主任薛大贵直骂!妇女主任李清菊在身边规劝着,其他村委会干部和几名小学老师在一旁目瞪口呆。


“怎么啦?”我见到这异乎寻常的一幕,也觉得惊愕,便拉支书薛立冬过一边细问。


“陈队长,这里刚才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这都是我的过失……”薛支书低着头,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为了庆祝教师节,村委会请来学校的校长、教师聚餐。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在席间,范昌文校长见到这样铺张吃喝,便提了意见。岂知薛大贵主任久不沾酒,这次见有酒上桌,又返了酒魂,只顾猜拳喝酒,对老校长说的话根本听不进耳!范校长觉得气氛不对劲,这哪里是为教师过节庆贺?哪里是关心教育?还不是利用这个借口搞吃喝吗?


看着花公款做的丰盛酒菜,想到学校的危房年久失修,想到办学的艰难和苦楚,想到山里失学的儿童,老校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毅然丢下碗筷,巍然一站,用力掀翻了酒席,对着薛大贵怒斥!


“然来是这样!”我听了也十分气愤,“你身为党支书,都不关心学校的情况!”我走到范校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校长,你先带老师们回学校去,我和薛支书过去与你们开个师生座谈会。”


范校长和老师们出去了。我看了看狼藉的现场,吩咐李清菊说:“马上清扫一下,以后不能在办公室设宴!”


在庆祝教师节的座谈会上,我对寨小学校长、党支委范昌文有了新的了解。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这间山寨小学,就没有几百名从这里走出社会的山寨学子!他是年轻时就从城里下乡任教的老师,为了教育事业,为了山寨的孩子,长期留守在这座大山中,连城里的女友也“飞”走了……


在座谈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小杂货店老板娘的女儿刘玉秀。当年,她母亲从广西改嫁到这里,她正好适龄上小学,就在这间学校读书,也是在这间学校飞出大山。她考上师范毕业后,为实践自己的诺言,不远走高飞,回到了这个山寨当老师。


说起老校长和刘玉秀老师的往事,还有一段十分感人的“古”呢……




说起范昌文校长和女老师刘玉秀的一段“古”,还得从十多年前说起。


那时,范昌文还是个年轻人,分配到瓜富寨小学校当“校长”。说是寨里的小学校,不过是一座当过生产队队部的破平房;说是校长,其实老师、校长、校工都是他一个人担当。


那时,全校才15名学生,都集中在一个“复班”上课,校长要兼班主任,既教语文、算术,又教音乐、体育……还要背学生过小河,自己挑水、做饭、砍柴……穷孩子上学难,连像样的书桌都没有。有的学生连作业本都买不起,范校长还要设法帮着他们解决困难。


当时,他有个城里的未婚妻,不时催逼他下山,早日回城结婚,另找工作。为了终身大事,范昌文终于在一天上了最后一节课,就收拾行李下山。不料,学生们知道了他要走,由班长刘玉秀带头,十多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过几座大山,追上来把他围住,哭着说:“老师,你不能走!我们要读书!”


虽然不回城就不容易讨到老婆,但范昌文毕竟舍不得这些真诚、可爱的山寨儿童,又返回学校教书。这一教,就教了十多年。如今,学校已升格为完全小学,教师也增加到六个人。那个刘玉秀同学在范老师的殷勤教育下,成了寨子里第一个女秀才,以优越成绩考上了师范学校,毕业后又回到这间小学当老师。


刘玉秀是随母来到这个山乡的,她感激范校长对自己的栽培,也为他担误了终身大事而着急。她央求母亲,在老家广西物识了一个远房姐妹,后来与范校长建立了家庭,才完却了一桩心事。

  “同志们!”我在座谈会上代表工作队向全体老师问好,并鼓励说:“在山区当教师,工作是十分辛苦的!山村的教师像一根闪烁的红腊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永远值得我们学习!”


我说的不是客套的话,可不是吗?尤其是范校长这样的人,既有较高的教学水平,又充满了共产党员的正气,真是难能可贵呀!


教师节座谈会开过后,我们一方面以工作队的名誉,向县、市教育局等部门反映了学校危房存在的隐患,争取多方面的经费支持。二是把卖出白腊石的钱做出开支预算,为新教学楼建设做好奠基的准备。


老校长教师节愤怒罢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到四乡八里。县里的基层建设办公室还来人写了一篇通讯简报,登在工作队下乡的《简报》上。乡村这么有正气的党员,在县里震动很大!




教师节老校长摆宴,这事在寨里寨外都影响很大!我们综合各方面的情况,建议寨党支部召开一次民主生活会,开展思想交流。


这天下午,会议正在进行中,支部成员都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气氛还不错。我看见负责村委会出纳工作的薛大富欲言又止,忽然记起了中午发生的一件事,便向他探问:“听说,镇民政办每月都拨付一笔款下来,是专门发给残废退伍军人和老区当年的堡垒户的,有这回事吗?”


“啊!”薛大富有些愕然。他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话,而是将目光投到党支书薛立冬和其他党支委的脸上。


薛立冬看见我正在观察大家的脸色,替出纳回答说:“是有这么一笔钱,我们都转发到有关的农户了。”


“不对吧!我们都是党员,应该说真话。我就知道,这个月民政的拨款,就没有送到有关农户的手上!”


“这……”在座的支部一班人,都面面相觑。


我严肃地说:“告诉同志们,我今天上午,也说了假话,是对一位老人家说的,我现在想想,心里十分不安!”


大家无言。我喝了一口水,把中午发生的一件令人不安的事说出来……


那是开午饭的时候,因为工作队其他队员都下自然村办事了,我做好饭,见到天将要下雨,忙跑到窗外收衣服。忽然,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颠巍巍地来到我面前,说是要找村委会干部。我连忙招呼她坐下,一问,才知道这老人家叫王素梅,快八十岁了,曾是战争年代南路游击队的交通员。我有眼不识泰山呀!怎么下乡这么久了,连这么重要的人物都没有听说过?因寨里的干部们都赶集去了,我就说我是寨里的干部,有事情可以对我说。她很高兴,向我说开了——


原来,王素梅在解放战争时期,还是一个年轻的村姑。父母是游击队的交通员,为掩护游击队支队长姚立尹过封锁线,父母将她打扮成小村妇,与姚队长假装成夫妻,躲过了敌人。后来本村地主告密,被国民党军抓去毒打,至今有条腿还留着残疾。老人家对革命作过贡献,党和人民政府没有忘记她,按三等因公残废人员的标准,每月由民政部门发给她生活补贴费120元。像王素梅这样的堡垒户,全寨子有四户。当年的游击支队长姚立尹解放后当上了粤西地委书记,还多次进山来看望过这些革命老人。


可是,给几个堡垒户老人的补贴金,村委会领回了,并没有按时发到她们手上。老人家住的自然村离村委会有十多里路,她这个月已跑了四趟,钱没有领到,村里的干部还瞒骗了她,说是上级的钱还未有拨下。


我十分敬仰这些革命有功的老乡,一时又无法找到村干部为她讨说法,刚好口袋里有钱,就掏出来塞在老人的手上:“阿婆,你的钱村委会已领回来了,现在就发给你,天快下雨了,你早点回家去吧!”。


“好啊,好啊!”王素梅只当我是村委会新来的干部,拿了钱千感谢万感谢,拐着腿颠巍巍地回家去。


看着老人的背影,我后悔刚才说了谎话。作为一个工作队长,不应该以这种善意的谎言来掩盖干部的不正之风……


我说完了这件事的经过,在场的支部成员都惭愧万分,个个低头不语。


“民政下拨的钱,都到哪去了?”我严肃地追问。

  薛大富看了薛立冬一眼:“这些钱,是村委会挪用了。”


“挪用?”我气愤地追问:“这样的钱和救灾款一样,贪污、挪用,都是犯法的!钱到底挪用在哪里了?”


“钱到底挪用在哪里了?”


见到大家不开声,我重复问了一句。


薛立冬无奈地指着桌面那一堆报纸、杂志:“我做的不对!是我同意出纳挪去用的,全花在订这些报刊上了。”


“用来订阅报刊?”


“是的。订刊物是上级层层下压的死任务,除了人手要有一份,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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