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引
“茫茫天下,芸芸众生,古往今来莫不以成败论英雄,但天下究竟何谓英雄?”
“那在你心中,何样之人可谓英雄?”
“霸王项羽,气吞山河;破釜沉舟,火烧阿房。可谓英雄?”
“项羽纵横驰骋,虽不失为一代名将,却刚愎自用,落了个四面楚歌,乌江自剔,称不上英雄。”
“沛公刘邦,草莽小吏;审时度势,终成君王。可谓英雄?”
“刘邦为人阴险狡诈,背信弃义;虽建立大汉,但仍为十足的小人,又怎配称英雄?”
“淮阴韩信,忍辱负重;拜将为侯,称霸一方。可谓英雄?”
“韩信处事优柔寡断,坐失良机;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下场又怎能称得上是英雄?”
“那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英雄?”
“英雄是人不是神,要为英雄,必先为人。”
“必先为人?”
“不错!胸容万里山河,心纳天下苍生;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为公平、正义、真理而战的人才算真正的人。”
“那他们就是英雄?”
“他们或许平平凡凡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甚至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做过的事。”
“没有人知道的人又怎能是英雄?”
“英雄不一定非要得到世俗的认同。”
“我有些不明白了,英雄不就是世人所推崇的吗?”
“世俗所推崇的英雄未必就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浩气长存于天地,风范共存于日月,根本不在意世人的眼光。”
“那天下有这样的英雄吗?”
“只要你用心找寻,真正的英雄永远活在天地间!”
第一章谁说勇士不能叛变
一“左云飞献关投敌了!”
一个人献城投敌,这样的事以前不止一次地发生过,而且以后也一定还会不断地再发生,人们似乎应该习以为常了,这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但这个消息传来后,还是引起了一次不小的震动。
探马还在继续禀报:“敌军已过了边关,我军已抵挡不住了,现在正在撤回王城的路上,敌军在随后追来,距王城还有大约半个时辰的路,请皇上早做准备……”
大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已失去了往日的涵养,有的大汗淋漓,有的在抓耳挠腮,有的在窃窃私语。西郡王虽然还端坐在龙椅上,但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出他突然间变小了,似乎在收缩,也似乎在衰老。因为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消息,也因为这叛诚投敌的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边关失守就意味着敌军马上就要攻到王城了,而左云飞投敌就意味着王城已经守不住了。王城如果守不住意味着什么,每一个人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
难道一个人有这么大的作用?如果这个人是左云飞,那么答案就是肯定的。因为左云飞是西郡军队的统帅,是西郡第一勇士,是西郡最足智多谋的人,也是西郡王未来的驸马。更重要的是多年来,在与东城和北郭的连年征战中,他已成了西郡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每一次,只要有左云飞在,他们总是可以击退来犯的敌人。所以当这一次又有敌人入侵时,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似乎成了每年的既定程序,如果没有,反而会让人在意。
当这一切降临时,没有人有心理准备,他们根本没有想过怎样去承受。所以除了不知所措外,他们都在怀疑探马消息的可靠性。似乎是探马在和他们开玩笑,但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望月公主更不能相信,就连做梦她也不会梦到这样的事情。她还可以清晰地记起左云飞临行时的情形,当左云飞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打退敌兵,你等我回来”时,她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她相信左云飞能做到,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相信左云飞的为人。与自己心心相印的左云飞在一定程度上,比自己的眼睛更让人放心。但她无法不相信这个事实。
因为探马绝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更因为她见到了周王鼎和冷傲。周王鼎和冷傲都是左云飞生死与共的兄弟,亲如手足,他们都是西郡忠诚的勇士,也是望月公主可以绝对信任的朋友。
周王鼎和冷傲已率领残兵退回了王城,他们来不及换下染血的战袍,就冲入了大殿。每一个人都在殷切地看着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冷傲的回答不得不令每一个人失望。
“左云飞的确叛变了。”
周王鼎已愤怒地骂了起来,他脾气暴躁,性情火烈,是众人皆知的,但在朝堂上破口大骂,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左云飞这个无耻小人,我怎么就没有看透他。我真是瞎了眼,竟然认这样的人做大哥,我一定要杀了他……”
“你们是亲眼看见他投敌的?”西郡王还是不相信。
周王鼎道:“他打开城门放敌人进来,而且亲自带人来抓我们,当着我们的面他全承认了。而且你们看,三弟的这条胳膊差点儿都让他给砍下来。”
众人都看向冷傲,冷傲的左臂的确伤得不轻。虽然裹了几层布,但依然止不住滴淌的血。冷傲痛苦地低下了头,就算杀死他他都不相信左云飞会投降,但他的这条胳膊确确实实是左云飞砍伤的。他现在一想起那森冷的剑气,就感到一阵心悸,若不是躲得快,现在这条胳膊绝对不会还在身上,这绝对是左云飞毫不保留地全力一击。对自己的兄弟可以下这样的手,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呢?
冷傲的沉默已说明了一切,他似乎很痛苦,眼中含满了泪水。是为自己的伤痛哭泣,还是为朋友的背叛伤心?还是……
望月公主的眼中也含满了泪水,听到这个消息,她并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也没有晕过去。相反,她却出奇地冷静,仿佛背叛的这个人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可以无动于衷绝对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感情这种东西存在,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再坚强的人也不可能。
望月没有冲动,是因为她的思想已经麻木了,她的心已经碎透了。一个连心都碎了的女人还能再做些什么呢?当一种打击将你彻底击垮后,你根本就不可能再做出任何反应了。但女人有时表现出来的坚强,会令每一个铁血男儿汗颜,尤其在绝望时。
望月先开口说话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一句话把众人从遥远的回忆里拉回了现实中,一个事实是必须马上面对的,那就是敌人已越来越近了,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而最先想到这个问题的却是一个女人。
周王鼎道:“我马上聚集所有人马,誓死保卫王城。”
冷傲摇摇头说:“以我们现有的力量,怎能抵挡住敌人的大军?”
周王鼎道:“大不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冷傲道:“我看我们还是先避一下好。”
“什么?”,周王鼎瞪大了眼睛,“你说要逃跑?”
望月公主说:“冷将军不是这个意思。”
西郡王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保住我们的力量,才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冷傲道:“皇上,事不宜迟,我们马上护送你出城。”
西郡王道:“朕老了,走不动了,你们就保护两位公主出城吧。其它人等,各自谋生吧!”
冷傲道:“皇上,你不和我们一起出城?”
西郡王道:“西郡的希望在你们身上,我老了,经不起风雨的颠波了。何况如果他们找不到我,西郡的百姓是不会有一日安宁的,我死不足惜,只要百姓能平安无事,不受杀戮,我死也就瞑目了。”
“爹爹!”,望月公主的泪已如雨点,伴星公主已扑入西郡王怀中,群臣一片泣声,一起跪下,“皇上,不能啊!老臣死也不离开皇上。”
周王鼎跪倒在地,“皇上,有臣在,任何人都休想动你一根毫毛,我留下与皇上同生共死。”
西郡王推开怀中的女儿,怒声道:“我还没有死,难道我的话就没人听了?王鼎,你与傲儿保护两位公主,日后西郡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了。你们马上就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伴星公主泣道:“爹爹,女儿不离开你。”
西郡王勉强干笑几声,“傻孩子,女儿大了总是要离开爹的,以后要听姐姐的话,不能再耍公主脾气了。爹爹不在时,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冷傲也流下了眼泪,说:“皇上,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两位公主的。”
西郡王又恢复了君王的气质,一挥手,大声道:“你们马上都走,一个也不要留下。”
望月公主望了父亲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拉着妹妹和周王鼎、冷傲一起走了。她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此时,眼睁睁地与父亲决别,她该说些什么呢?是说声“保重”,还是说声“再见”?不都是太滑稽了吗?
众大臣也都一一离去,虽然都走的那么依依不舍,无论是真心也好,虚情假意也好,这场景总是感人的。一个君王能有如此的爱戴,就是死也无憾了。
二但西郡王是有遗憾的。此时若大的一个厅只有他一个人了,一切似乎都只是一个梦,这记录了他一生荣耀的地方,最后竟也是他的断头台。世事总是喜欢捉弄人,一个人一生的荣辱在冥冥之中,总与某一事物有着无法割舍的牵系,可能是所谓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吧!
西郡能在东城和北郭的虎视下保全这么长时间,左云飞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但今天毁灭西郡的恰恰也是他。但西郡王不明白,怎么也不明白,左云飞为什么要这样做?左云飞的为人他很清楚,所以他才放心地把大女儿许配给他,马上就要成为驸马的他为何在此时会叛敌呢?弄不明白这个问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地死去。
左云飞终于出现了,这里本就是他经常出入的地方。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不是来上朝的,他是来抓西郡王的,你说这可笑不可笑?西郡王肯定不会觉得可笑,如果是你,恐怕你不仅笑不出来,就是哭也来不及了。
几百人已将大殿团团围住,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西郡王,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西郡王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虽然抓住西郡王会是天大的功劳,但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猛虎虽落平阳,但余威犹在。
左云飞走到了前面,西郡王显得很沉稳,他紧紧盯着左云飞,似乎在一刹那,他已经不认识他了。事实是他真的不认识他了。谁也没有说话,在刺目的注视下,坦荡的人都会有些尴尬,何况是心里并不那么坦荡的人。但左云飞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愧疚。
突然,西郡王说话了,“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左云飞淡淡地回答。
“很好,很好。”西郡王连说了几声很好,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就是你留在这里等我的原因?”左云飞道。
“我留下来是因为我不希望你们为难西郡的百姓,他们要西郡,我给他们,他们要我的人头,我也给他们,但弄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就是死也闭不上眼。”西郡王站了起来。
“因为我要活下去。”左云飞的回答很简单,也很充分。任何人都有选择生存的权利,你能说他做的不对吗?
西郡王道:“如果抵挡不住,你完全可以走掉,你没有必要非这样做不可。”
“虽然我可以走开,但我的名望,我的权势,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左云飞道。
“以你的能力要重新取得这些并不是很难的事。”
“这里既然已经有了一切,我为什么还要再去流血流汗地争取?”
这似乎也完全没有错,谁不是这样的心理?
“很好,很好,你终于给了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西郡王说完,突然拔出了剑,帝王之剑。几乎所有的人都倒退了几步,只有左云飞还站在原处。
左云飞问:“你的话都问完了?”
西郡王道:“我不相信,至死我都不相信我会看错了你。”他的剑猛然刺下,不是刺向左云飞,而是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这个变化太突然了,在没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完成了。左云飞也楞住了,眼中的神色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他淡淡地说:“你又何苦这样做呢?”
西郡王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喘着气说:“我是一国之君,金枝玉叶,怎么能让你们……你们这些小人来……污辱我的身体……哈哈……你们是不是很遗憾呢?不能……不能拿我去请……请功了……”
西郡王倒下了,含着笑倒下了,无论如何,一个帝王这样死去,总算是死得其所了。
左云飞走了过去,望着倒下的西郡王,一剑挥下,人头滚到了一边,吓得众人赶紧躲闪。
“你还是说错了,你死了,我一样可以砍下你的头去请功。”左云飞淡淡地说着。
三东城,西郡,北郭。
犹如三国时的魏蜀吴,三足鼎立,各据一方,独自为王。三方相互制约,一直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平衡,没有一方有能力可以同时消灭另外两方,所以没有任何一方敢首先发动战争。他们都清楚,即使自己消灭了一方,也只不过是捕到一只蝉的螳螂,而最后的胜利者永远都只能是背后的黄雀。谁都想做黄雀,但没有人去做螳螂,没有人去做蝉,你又怎能做黄雀?所以他们都只有等待。
所以虽然他们之间经常发生争斗,但只是为了边界的一些小打小闹,经常在平淡中就结束了。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次东城大军竟会倾城而出,而北郭的人也加入其中,似乎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一定要把西郡一口吃掉。难道他们都不明白,如果西郡不复存在了,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他们之中迟早有一方要被另一方所消灭,三者只能剩其一?难道他们都有这种野心?
事实终究是事实,风云一时的西郡王朝随着西郡王的死倾刻间就土崩瓦解了。城墙,宫殿,楼宇,样样依旧,只是人已非旧人了。
东城公林九峰走进了他做梦都想拥有的西郡,但还不能高兴地太早,因为旁边还站着北郭侯高平。林九峰也没有想到,高平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与他联手消灭西郡。难道高平会不清楚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毕竟在三方中,东城的实力还是最强大的,西郡已亡,北郭靠什么支撑呢?难道高平也在玩什么花样?
高平永远都是面带笑容,无论在什么时候,用笑里藏刀来形容他都不为过。他当然不会不知道林九峰的野心,他也同样有野心,所以西郡自然是第一个牺牲品。西郡一灭,他与林九峰的争斗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自然是有准备的,否则他也不会与林九峰联手去消灭西郡,打破了这种平衡的制约,使自己完全暴露在林九峰的枪口下。虽然这样做风险很大,但不冒风险又怎能成就大事呢?
但有一件事是高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如果说一个世上公认的贞洁烈女自愿委身青楼,你会相信吗?高平不会相信。如果说一个世上公认的忠义勇士自愿叛主投敌,你会相信吗?高平也不相信。但这样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一个被公认为西郡最忠诚的勇士,竟然突然变节投向了林九峰的怀抱。这让高平怎么也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左云飞的变节加快了西郡的灭亡,这本来是件好事,高平也承认,这让他们省了不少力气。但左云飞是什么样的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实力可以和林九峰对抗,但突然多出了个左云飞,这个天平瞬间就倾斜了。
高平依旧笑着对林九峰说:“东公,真是恭喜你了,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他一向这么称呼林九峰,林九峰也喜欢别人叫他东公。
林九峰得意地说:“这当然要感谢高兄的帮助了。”
高平道:“你也不必谢我,我也不是白出力的,咱们谈好的条件可是一样也不能变的。”
林九峰笑道:“那是当然。我们的约定又怎能言而无信呢?这次我们两个可算是皆大欢喜啊!”
高平道:“不过东公你还是比我多有所得啊!”
林九峰的脸色变了变,高平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次出征是以东城为主,所以在当初商谈条件时东城是比北郭要优越的,这体现在西郡的疆土怎样分配和国库的银两各得几成上。难道高平又反悔了?
高平见林九峰没有说话,脸色有些难看,他明白了林九峰是想到其它方面去了。忙说:“东公可别误会,我是指东公比我多得了一个人才。”
林九峰一听,马上明白了,哈哈大笑道:“高兄可真会开玩笑,左云飞只不过是区区一将而已。”
高平道:“东公过谦了。左云飞是西郡的顶梁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东公得此人才,可谓如虎添翼啊!”
林九峰道:“一个左云飞,微不足道,微不足道。”
高平道:“怎能是微不足道呢?这样的俊杰并不多见啊!”
林九峰一皱眉,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高平大笑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试问天下,还有谁比左云飞更识时务呢?哈哈……”
林九峰勉强地干笑了几声,他当然明白高平的意思,高平是在嘲笑自己竟然收留杀君叛主的无义之人。这个他当然不会介意,高平的用意他也很清楚,他又怎会上当?他的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左云飞毕竟是个叛主之人,他既然可以叛变西郡,也同样可以叛变东城,他可以砍下西郡王的头,也同样会把剑对准自己。只不过他现在确实需要像左云飞这样的人,他要做的是让左云飞下一个就砍下高平的头,然后他再砍下左云飞的头,这样左云飞是什么样的人就不重要了。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他一直都在准备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