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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龙游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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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2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七十九章 刘老老的绕口令
 
  贾五又往茶灶下添了一把秫秸,望望药吊子里起伏的水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林妹妹的病终于大好了,一两天之内就可以上路了吧。这些天在刘老老家,贾五总怕贾府或雍王府的人找上门来,一直是提心吊胆,又不敢让林妹妹看出自己的不安来,怕她担心。每天除了照顾林妹妹吃药,静养,剩下的时间他都用来研读十四阿哥留下的武功秘笈了,举手投足之间,觉得自己的功力也长了不少。
  药熬好了,贾五端着药碗来到黛玉的房间。黛玉正躺着养神呢,一见他进门,就翻身坐了起来,笑着说:“宝玉,谢谢你费心啦。”
  贾五把药碗递到黛玉手里,顺势在她身边坐下说:“呵呵,我们两个还客气什么,以后你能谢我的地方多着呢。”
  黛玉刚刚喝了一口药,听得贾五话里有话,不由得脸红了。她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又喝了一大口药,不想一下子呛住了,连连咳嗽。
  贾五往她身边又凑了凑,用左手轻轻给她捶着背,埋怨地说:“看你,急什么呢?”
  黛玉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她扭过脸来,笑着对贾五说:“好啦,我没事儿啦。”
  两人坐得很近,贾五觉得黛玉的头发梢轻轻扫在他的脸上,麻酥酥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黛玉感觉到了贾五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又听到他的呼吸声一点点地变粗了,心中不禁一阵狂跳,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门”咣当”一下开了。两人都吓了一跳,黛玉忙把贾五推开,定睛一看,原来是板儿,端着个盘子笑嘻嘻地跑了进来,说:“林姑姑,老老叫我给你们送柿着来了。”
  粗瓷盘里摆着四个金黄的大柿子,上面还挂着白霜。黛玉接过盘子,说:“好孩子,谢谢你啊!”接着就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银元宝,说道:“这个送给你。”
  板儿忸怩地不收,贾五把元宝强行塞到他手里,笑着说:“板儿啊,你怎么管柿子叫柿着啊?来,我考你一句,你说:四十四个石狮子,四十四个涩柿子。”
  板儿想了想,说:“是十是个是是着,是十是个是是是。”
  贾五和黛玉都笑了。黛玉看着贾五说:“你别欺负人家小孩子,我也考考你,你说:长虫钻船舱。”
  贾五说:“长虫穿船窗。”
  黛玉拉着板儿嘻嘻地笑,贾五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刘老老走了进来,问道:“呵呵,看你们乐的,都笑什么呢?”
  黛玉忙给刘老老让坐,说:“老老,谢谢你的柿子,我们说绕口令呢!”
  刘老老拍拍手笑着说,“好啊,我也有一个,就是粗一点儿,宝二爷您说说看: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猪吃屎;要连说一百遍。”
  “这又什么难的,听我说,”贾五清清嗓子说:“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猪吃屎;猪吃我屎,我吃猪屎……”
  黛玉和刘老老三人笑成一团,板儿笑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嘴里还在喊道:
  “宝二爷,哈哈,你,你,你,哈哈,怎么吃起,哈哈,吃起猪屎来了。”
  贾五开始是一愣,立即明白过来,说道:“好啊,老老,你编排我。”
  “不敢,不敢,”刘老老笑着解释说,“我们给林姑娘开心呀,一开心,这病就全好了。”
  众人正在说笑,板儿他娘走了进来说道:“宝二爷,林姑娘,不好了,你们贾府出事了。”
  黛玉和贾五都停止了笑,几乎是同时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孩子他爹今天进城,听说你们老太太死了。”板儿他娘一字一句地说。
  贾五对贾母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倒是黛玉想起自己在府内受老太太疼爱的情景,不禁落下泪来。
  “哎呀,那老太太是多好的人儿啊,那么和祥,怎么一下子就走了呢?我得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去。”刘老老擦擦眼睛,接着问道,“那琏二奶奶还好吧?”
  “也不好,”板儿他娘说,“府里把她的管家免了,听说琏二爷还正要休了她呢。”
  “啊,这怎么得了?我得去看看,我得去看看。”刘老老急得直搓手,说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等到刚要出门时,又回过头来对屋里说道,“宝二爷,林姑娘,你们先坐着,我进城去看看二奶奶去。”
  看着刘老老匆匆离去的背影,贾五和黛玉相视叹了口气,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凤姐平日树敌太多,怕现在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板儿他娘看看贾五,又说:“还有,你们家三小姐丢了。”
  “什么?”贾五大吃一惊,急着问道,“探春,她怎么也出事了?”
  板儿他娘凑到贾五耳边小声说:“听说啊,是被个洋鬼子拐跑了。”
  “洋鬼子?莫非是麦克?他俩也私奔了?”想到这里,贾五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儿。他问板儿他娘:“还有什么别的新闻么?”
  “再有,就是皇上病重了,发了诏书调十四阿哥回来,怕过不了几天就到北京了。”
  “哦?”贾五心中疑惑,怎么这么痛快就发诏书了呢?四阿哥不从中作梗了?还是又有什么别的阴谋了?
  板儿拉着他娘的手走了出去。贾五忽然觉得有点儿头晕,他看看地下的炭火盆,红光中冒出几条蓝色的火焰,不好,别是有煤气吧。贾五把窗户支开,已经是黄昏了,火一样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外面居然也不冷,又是个小阳春呢。
  贾五看看黛玉,黛玉正在低头沉思。他忽然发现晚霞辉映下的黛玉好像变了,不再是那病恹恹的样子,仿佛丰满起来了,面色白里透红,闪烁着健康青春的光彩。
  黛玉发觉他正在看着自己,就微微抬起头来,笑着问:“宝玉,你看什么?”
  “我,我,”贾五咽了一口唾沫,“我看你好像更漂亮了。”
  “乱说,还不是和原来一样。”黛玉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一样的,你看看,脸上都在放光呢。”贾五把镜子递给她。
  黛玉接过镜子,里面秋波粼粼,齿白唇红,以往的病态一扫而光,自己也是一怔,左照右照,越照越高兴,自言自语地说:“真想不到,会变得这么爽利呢。”
  “是啊,”贾五笑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听到”喜事”二字,黛玉的脸红了,默默低下头去。纠缠了自己多年的病,原来只是心病而已。现在能和宝玉一起逃离樊笼,多年的心愿一朝了结,身上的病也就随着那感冒烟消云散了。
  贾五拉起黛玉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问道:“妹妹,你想什么呢?”
  黛玉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宝玉,我总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
  贾五把黛玉的手举到自己腮边,缓缓地蹭来蹭去说:“妹妹,这是真的,我们以后就永远在一起了。”
  黛玉望着渐渐消去的晚霞,小声念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贾五心里一跳,林妹妹怎么说这种不祥的话,刚要说什么,一颗火流星在天边一闪而过,一霎时照得屋里通明。
  两人都吃了一惊,黛玉不禁靠在了贾五的怀里,贾五紧紧地抱住了她。黛玉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贾五轻轻在黛玉耳边说:“林妹妹,你知道么,如果在看到流星的时候你许一个愿,那个愿就一定会实现的。”
  黛玉抬起睫毛望着他,俏皮地说:“当然知道,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没有。”
  “当然有啊,”贾五笑着说,“愿我们生生世世,永远能成为夫妻。”
  黛玉的脸红了,大声说道:“呸!美死你得了!”
  “那你许了什么愿啦?”贾五深情地望着黛玉。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我刚才想,如果以后我在死的时候,能就像这样死在你怀里就好了。”
  贾五打了个冷战,林妹妹怎么越说越不吉利。他强笑着把话题岔开,说:“都说天上掉一颗星,地下就要死一个人,不知道这次是谁要死了。”
  黛玉又叹了一口气,说:“是皇上,皇上活不成了。”
  “不会吧,”贾五说,“上次我见皇上,他身体好像还挺不错的么。”
  黛玉拢拢头发后,认真地说道:“你想想,皇上想叫十四阿哥继位,四阿哥想夺嫡。如果十四阿哥一见到皇上,四阿哥就完全落空了。现在四阿哥趁皇上病重,已经基本上把持了朝纲,完全可以把皇上调十四阿哥回京的圣旨扣下不发。可是他发了,这就说明他有把握叫皇上在十四阿哥到京前死掉。”
  贾五觉得后脊梁直发凉,有些不解地说:“可是皇上是他的亲爹啊,干吗这么狠毒呢?不过,他也没有必要一定要十四阿哥进京啊。”
  黛玉给他把脖子处的扣袢扣好,回答说:“那四阿哥是怕皇上有密旨给十四阿哥。如果他在北京宣布登基了。十四阿哥拿出皇上的密旨来,手下又有四十万大军,从青海杀来北京,怕他的皇上也就做不成了。”
  贾五恍然大悟道:“他就是要叫十四阿哥既见不到皇上,又交出了兵权,才好篡位啊。”
  黛玉点点头。
  贾五佩服地说:“妹妹,你好厉害,分析得这么透彻。”
  黛玉笑了笑,说道:“你才知道啊,以后要是你当了皇上,我能帮你的地方多了。”
  见黛玉笑靥如花,贾五心里又是一荡。刚要再说几句玩笑,忽然又想起康熙来了,那个瘦瘦的老人,好像已经真的是自己的爷爷了,眼看就要堕入四阿哥的圈套了,还有十四阿哥,中国的改革大业。想到这里,贾五焦急地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黛玉想了一想:“关键是皇上的密诏。皇上那么精明,肯定会防四阿哥一手,除了明发的诏书之外还会有个密诏。那四阿哥能在明诏上做手脚,可是奈何不了密诏。如果我们能把密诏找到,送到十四阿哥手里,那么四阿哥的阴谋就破产了。”
  “可是去哪里找密诏呢?”贾五想了想说,“干脆,我摸进宫里,让皇上再写一份吧。顺便也提醒皇上一下,小心老四下毒手。”
  “可是,宫里恐怕都换成四阿哥的人了,你去会好危险的。”黛玉担心地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贾五笑着说,“再说了,我这些天来,武功可大有长进了。”
 
 
 
 
只看该作者 193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八十章 康熙之死
 
  暮色茫茫。
  黄河边,十四阿哥拉着马下了皮筏子,一跃上了马背,向北飞驰而去。跟随的几个亲兵急忙喊道:“大将军王,等等小的们!””来不及了,你们的马太慢了,咱们北京见吧!”话音未落,十四阿哥已不见了踪影。
  温榆河畔,探春和麦克并辔而行。麦克痴痴地看着探春,探春微微一笑说:“我们可以向南走了吧?追我们的人肯定早赶到前面去了。”麦克连连点头,两匹马缓缓转向南去通州的大道。
  圆明园通西直门的官道上,一匹乌骓马急奔而来。马上人一手提马鞭,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块闪闪生辉的北极寒玉,正是杨肖川。她看看天边的长庚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在马臀上抽了一鞭,乌骓马跑得更快了。
  贾五走到皇宫墙下,看看左右无人,从腰带上解下长索拴着的如意钩,往高墙上一甩,三步两步攀缘上了墙头。他伏在墙头上看了看,满天繁星,一轮细细弯月挂在天边,“天上星多月不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听听没有任何动静,才轻轻跃下,蹑手蹑脚地向养心殿走去。
  忽然看到前面的灯光一闪,贾五忙躲到假山后面,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打着灯笼走来。那个矮个子咳嗽了一声说:“父王,您怎么一个随从也不带呢?”正是弘历的声音。贾五暗暗点头,那么那个高个子肯定是四阿哥了。
  四阿哥抬头望天,阴森森地低声念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弘历早知道他想对皇上下手了,但是此时还不禁打了个哆嗦,既然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如此,一旦他知道自己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自己还能有命么。
  四阿哥看了弘历一眼,说:“你怕什么?要奋斗就要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皇上老了,糊涂了,要改变祖宗之法,搞变法改革,以后死了也是死得轻如鸿毛。我们要挽救他的名声,中止改革。如果他为了大清的利益而死,他就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了。”
  弘历忙解释:“父王,我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此事要做就一定千方百计地把它做得万无一失,要有十分把握,九分九的把握都可能遗患无穷啊。”
  四阿哥冷笑一声,解释道:“千方就是九百九十九方加一方,百计就是九十九计加一计,这是乌先生新配置的药酒,喝下以后就和中风死的症状一样。我用几个奴才试过了,百试百灵,嘿嘿。”说着一扬手里的瓶子。
  贾五听了大吃一惊,难道他们现在就要向康熙下手了?可是自己能怎么办呢?四阿哥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弘历在场呢?无可奈何,只好远远跟在二人后面。
  养心殿前。
  大内总管赵昌笑着过来给四阿哥和弘历请安:“禀王爷,皇上昨天命令挪到永寿宫去了,图个好口彩。我给王爷带路吧。”说着提起琉璃盏,在前面引路。
  弘历悄悄问赵昌:“听说你外甥贾环回来了?”
  “是,”赵昌低声答道,“了因和尚嫌他武功低微,人又啰嗦,问明了那洋鬼子的模样儿,就把他赶回来了。反正洋鬼子们都是黄头发绿眼睛的,和咱中国人不一样,一眼就能瞄出来。”
  “听说你家三小姐也失踪了?”
  “哪里,哪里,怎么会呢?”赵昌掩饰地说,“是串亲戚去了,对了,是串亲戚去了。”
  “听说三小姐长得如花似玉啊。”弘历笑着说。
  “是啊,是啊,”赵昌献媚地说,“回头我给我姐姐说说,找个机会让您和她见上一见如何?”
  弘历看看四阿哥,笑而不答。
  康熙刚才听太监们嘀咕说有一颗大星掉下来了,心想自己命不久矣,老泪纵横,一阵阵头昏,只盼望能再见到肖川和老十四一面。迷迷糊糊中听得有人说话,睁开眼睛一看,不由得心中有气,就问道:“老四,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回父皇,儿臣刚刚接到飞鸽传书,说十四弟就要过黄河了,两天之内一定可以到京。”四阿哥恭敬地说。
  “好,”康熙露出微笑说,“算你还有点儿孝心,连夜来告诉我。”
  “父皇有病,儿臣日夜不安,前日有人送给孩儿一瓶千年灵芝泡的药酒,能祛百病,敬请父皇享用。”说着双膝跪下,把药酒瓶子高举过顶。弘历也随着在后面跪下。
  小太监扶康熙坐了起来,康熙接过瓶子,闻了闻,大声赞美说:“嗯,好香啊!”
  四阿哥使了个眼色,赵昌走了过来,把瓶塞儿拔开,往玉杯里倒了半杯。放在红漆托盘上。四阿哥殷勤地说:“父皇,您尝尝。”
  康熙接过酒杯,刚要喝,忽然耳边响起了杨肖川的声音:“这酒有毒!””这酒里有回光草。就是它,把你浑身的精力都吸干了。”康熙犹豫了一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累了,等会儿再喝吧。”
  四阿哥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说道:“父皇,这灵芝要趁新鲜的时候服用,离土时间长了就没有功效了。”
  弘历也过来插话说:“是啊,皇上,俗话说千年灵芝一朝食,您就赶快把酒喝了吧。”
  赵昌也说:“皇上,您看雍亲王和贝勒的一片孝心,您就喝两口吧。”
  贾五盘在永寿宫外的柱子上,身体蜷曲过来,倒挂金钟的姿势,紧张地向宫内看着。
  康熙有点生气了,说道:“我说不喝就不喝!”
  四阿哥往前挪了挪,说:“父皇,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不能任着性子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康熙冷笑一声,说:“良药,那我赐给你了。你现在就把它喝下去吧!”
  四阿哥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太监走过来,恭敬地说:“雍王爷,皇上现在不想喝,就等会儿再说吧。”说着伸手就要来拿那个红漆托盘。
  四阿哥恼羞成怒,喝道:“放肆!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接着抓住那小太监的手就是一甩。那小太监那里经受得住正在气头子上的四阿哥的力气,一下子平着飞了出去,正撞在楠木大柱子上,头破血流,眼见是活不成了。
  康熙大怒道:“老四!你敢在我这里行凶杀人!”
  四阿哥心一横,站了起来,摘下自己的红顶子,阴森森地说:“我们这鲜红的顶子,是八旗先烈的鲜血染红的。无数的满洲先烈为了大清的天下而牺牲了他们的生命,使我们活着的人想起他们就心里难过。为了保证大清的江山永不变色,儿臣大义灭亲,也是不得已的。”
  康熙看着四阿哥那狞笑的脸向自己凑过来,又怒又气又怕,只觉得血向上涌,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四阿哥停了一下,略一思索,转向赵昌,说道:“你过来,侍候皇上喝药!”
  赵昌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拿起酒杯凑到康熙嘴边。康熙早已人事不醒,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赵昌怯怯地看看四阿哥说:“王爷,皇上他,他不喝。”
  四阿哥两眼一瞪,生气地说道:“你是死人?不会灌么!”
  赵昌没奈何,捏住康熙的鼻子,康熙不由得张开嘴喘气。赵昌顺势把一杯药酒倒进了康熙的嘴里。康熙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忽然咳嗽了起来,仿佛要吐的样子。
  四阿哥急忙赶过来,用力捂住康熙的嘴不让他吐出来。康熙奋力挣扎着,弘历也过来压住康熙的手脚。渐渐地,康熙的挣扎微弱了。他的嘴唇微微抖动着,心里默默念着:“肖川,我先走一步了。”头一歪,终于不动了。可怜一代大帝,竟死于自己亲生儿子之手。
  四阿哥看看康熙的身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四下看了看,擦了一把眼泪,转向弘历和赵昌说:“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想不到皇上就这么抛下我们去了,我此时心痛欲裂,你们说该怎么办呢?”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赵昌惊魂稍定,忽然领悟过来这是自己拥立新皇的大好时机,就讨好地说:“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您可千万要节哀,保重身体。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这就去叫隆科多大人、张廷玉大人和贾雨村大人到这里来,把皇上的遗诏公布天下。”
  四阿哥点点头说:“好,你去吧。”他又一指那小太监的尸体说:“再有,你们都看见了,这个小太监一见皇上病逝了,就以身殉主,忠心可嘉,思想境界比我们大家都高啊。你们内务府应该通报表彰一下,厚葬之。”
  赵昌连声称是,退了出去。
  四阿哥把弘历叫了过来说:“你马上到通州去一趟,命令鄂伦岱带着火器营马上进城,监视老八、老二,以防有乱。”
  弘历答应了一声刚要走,四阿哥忽然一把拉住他,两人一起躲到床帐后面。
  一个黑色人影从房脊上跃下,正是肖川。她右手握着那块北极寒玉,心里暗暗奇怪,怎么今天进宫连一个巡逻的侍卫都没看见呢?她哪里知道,四阿哥怕有侍卫进得万寿宫来撞破自己谋害康熙的事儿,早就把所有的侍卫都调到午门外去了。
  肖川心里着急,来不及细想,推开门就进了万寿宫。四支小儿胳膊粗细的蜡烛吐着红红的火焰,照耀着满脸是血的小太监的尸体。
  肖川吃了一惊,三步两步跃到龙床前,只见康熙直挺挺地躺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拉起康熙的手,冰冷,试不到脉搏,不由得悲从中来,叫了一句:“阿烨,肖川来迟了。”眼泪一串串落了下来。
  “肖川?”贾五猛然想了起来,她就是送自己绿玉佛的那个女人,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原来她就是康熙的那个红颜知己啊。
  四阿哥猛地从帐后转了出来,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在这里惊扰圣驾?雍亲王在此!”
  肖川一见是四阿哥,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说道:“老四!你好狠毒!竟然对自己的亲父亲--”
  四阿哥不等她把”下毒手”三个字说出来,急忙打断了她的话说:“哎呀,原来是肖川阿姨呀,我以为是谁呢,几十年了,您怎么还是这么年轻啊。您听我说。”
  说着猛然一掌向肖川胸前劈来。
  肖川知道四阿哥阴险,早有提防,双手平伸,一接四阿哥的单掌,二人噔噔各自后退了两步。肖川暗暗心惊,自己用双掌才能刚好敌住四阿哥的单掌,看来他的功力比自己要强一倍呢。
  四阿哥试出了肖川的内力不如自己,嘿嘿一笑说:“想不到阿姨您也是武林高手了。我们去院子里印证一下如何,免得伤了先皇的遗体。”
  肖川看了康熙一眼,强忍着悲痛,大踏步走出了万寿宫。四阿哥也跟着走了出来。贾五见他们出来了,怕自己被发现,悄悄地一个珠帘倒卷,又翻到了房顶之上。
  转眼间,肖川和四阿哥已经拆了三四十招,两人心中都暗自叫苦。肖川知道四阿哥功力在自己之上,今天搞不好不但不能替康熙报仇,怕自己也要葬身于此。可是想想能和自己的如意郎君死在一起,苦涩中又有一丝甜意。四阿哥虽然知道肖川的武功比自己略逊一筹,可是想不到她的招数如此巧妙。自己要胜她恐怕也得在千招以外,那天就大亮了,不但太监宫女侍卫们会起来侍候皇上,就连文武百官们也会来给皇上问安了。要是看到自己大打出手,成何体统?特别是如果肖川再叫出自己谋杀父皇的事情,亲贵大臣们恐怕都会起疑心。到那时候,老二老八肯定要跟着起哄,在遗诏的文法字体上挑刺儿,自己岂不是就不能马上登基了?
  三拖两拖,拖到老十四回来了,他们几个人搞在了一起,怕自己这皇位就要泡汤了。想到这里,四阿哥心里着急,连下杀手。
  肖川见四阿哥下手越来越狠,冷笑一声,使出”弱柳扶风”的掌法,两手如风摆杨柳,和四阿哥的手一沾即离。四阿哥好几次自以为得手了,谁知道如同铁锤打在柳枝上,柳枝摆来摆去毫无损伤。眼见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起来了,四阿哥急得开始冒汗了。
  弘历见自己的父王虽然占了上风,但是久攻不能得手,就悄悄地溜了过来,从怀里摸出自己的暗器”树挂”,暗暗向肖川瞄准。那树挂是弘历的独门暗器,是一种用白银打成的飞镖,形状就像冬天树上结的冰凌一样。
  肖川见黑影里走出来一个人,仿佛是贾五的模样。她只见过贾五,从没有见过弘历,更不知道两个人长得很相像,就关心地说:“宝玉,这里危险,你赶快走吧,去给十四阿哥送个信儿,就说皇上已经被害了。”
  弘历一听肖川把自己当成贾宝玉了,心中大喜,嘴里含混地答应着,假装往外走,忽然一转身,一招手,一道银光向着肖川飞来。肖川猝不及防,急躲时,那树挂已经打进了她的左肩,顿时整个左胳膊都麻木了。她吃了一惊,叫道:“你,你是什么人?你不是贾宝玉!”
  弘历一笑道:“嘿嘿,我当然不是贾宝玉,我是弘历贝勒!”
  四阿哥哈哈大笑道:“好,好儿子!有勇有谋!”出手更狠了。肖川中了一镖以后,左手无法用力,眼见得险象环生。
  贾五见弘历冒充自己,心中大怒,伸手把房顶上的琉璃瓦揭下一片,向着四阿哥后心打去。
  四阿哥听得耳后风响,急忙侧身,那瓦片擦胸而过,“啪”的一声在汉白玉的台阶上摔了个粉碎。四阿哥向后一跃,退了一丈多,向屋顶望去,一个黑影子在屋脊上一闪而过。再看看眼前,肖川也不见了踪影。
  弘历大叫一声:“追!”
  四阿哥一把拉住了他说:“慢,不要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计。”
  “调虎离山计?”弘历一愣,马上明白了。如果自己和父王去追人,皇上的遗体就没有人看守了。要是有人来把遗体偷走了,这事儿就麻烦了。皇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能谈即位的事儿呢?稍微拖几天,十四叔就到京了,那麻烦就大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佩服起父王来了,心思缜密,自己以后也得这样才能做得皇上。
  四阿哥擦了擦汗说:“我在这里守着皇上的遗体,你赶快去通州调火器营吧。廷玉、雨村他们现在也快该到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事成就与否,就看今天了。”
 
 
 
 
只看该作者 194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八十一章 宝玉再战弘历
 
  贾五从紫禁城的墙头上跳了下来,飞身闪入一条小巷,转了几个弯儿,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才尽量做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哼着小曲儿向东直门走去。
  天才蒙蒙亮,城门还没有开,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贾五看到路边有个门脸儿挂着白布幌子”李记大饼油条豆腐脑”,就走了进去,喊了一声:“老板,来一碗豆腐脑儿,两个蜜麻花儿!”就找张空桌子,坐在板凳上。
  忙了一夜,贾五觉得简直像一场梦一样。他虽然也经历过许多打斗场面,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死人,更甭说谋杀了。刚才看到康熙被毒死,他的心吓得几乎都要跳出来了,现在眼前还时不时地总有康熙双目怒瞪、口角流血的样子晃来晃去。跑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坐下来,贾五忽然感到浑身软绵绵的,腿直打晃儿,仿佛喘不过气来了。他想松开自己的领口透透气,手一触领子,才发现贴身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透了。
  晨雾弥漫,大街上已经是人来人往,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臭豆腐--酱豆腐--”“破烂--我买--”“咦哟后--大吉哟,小金鱼儿哟--”“磨剪子磨刀--磨剪子磨刀--”
  贾五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经常跟在磨刀的人后面起哄:“磨剪子磨刀--磨老太太后腰--”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小伙计端过一盘蜜麻花,又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白生生的豆腐脑,撒上葱花、蒜苗、香菜,浇上香喷喷的卤汁,笑着说道:“少爷,我们这儿的豆腐脑最地道了,几百年的老店了,当年于谦大帅还在我们这里吃过豆腐脑呢。”
  看看贾五不说话,小伙计又讨好地说:“少爷,天这么冷,您要不要点儿辣椒,暖暖身子么?”贾五点点头,小伙计浇上一勺红红的辣椒油。
  贾五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啊--”一股辣辣的热气直冲脑门,顿时辣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他忙抓起蜜麻花咬了一口。
  门外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行商打扮的人,在贾五对面的桌子前坐下。那矮个子喊了一声:“掌柜的,来两碗豆腐脑!两根油条!”就转向那高个子说道:“冷兄,银子借到没有?”
  “哼!贾雨村那混蛋翻脸不认人!”那高个子恨恨地说,“当年要不是我冷子兴接济他,他哪里能有今天!他一捞就是几百万两,我跟他借千把银子他就跟我装穷!”
  矮个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早跟你说过,贾雨村这人心狠手毒,交不得。我听他老家的人说他那个狠啊:撒尿咬牙,拉屎攥拳头,放屁噔噔打脚后跟。”
  冷子兴听了大笑,贾五也不禁莞尔。
  笑过之后,那矮个子问道:“冷兄,你不是和荣国府的琏二爷交情也不错么,何不跟他借呢?”
  冷子兴也叹了一口气道:“那荣国府也是今非昔比了。赦老爷死在了大狱里,娘娘被赶出宫当了尼姑,老太太死了,政老爷也病重。本来应该是琏二爷的世袭落到了环三爷手里。琏二爷正烦着呢,怎么好求他呢。”
  “要不,”那矮子挠挠头说,“托馒头庵的姑子求求琏二奶奶?”
  “不行,更不行了,”冷子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你不知道,琏二爷调查出来了,他原来宠爱的一个小妾是被二奶奶谋害死的,而且赦老爷入狱也是她惹出来的,琏二爷正闹着要休她呢。”
  “休她?她那么有钱。”矮个子啧啧地说,”她在荣国府管了那么多年的家,怕金山也攒下几座了。谁要是再娶了她可福气了。”
  “嘿嘿,”冷子兴冷笑一声,“人算不如天算。那琏二奶奶早就提防有一天会被休掉,自己的私房都送回娘家去了。谁知道,她叔叔王子腾在西边一阵亡,娘家里其他人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私房都吞掉了。她这个亏可吃大了,可是又张扬不得吃了个哑巴亏,连急带气,已经病了好几天了,而且越来越重了,大夫说怕挺不过这个冬天呢。”
  “是啊,日中则仄,月满则亏,这贾府的好日子怕也过到头了。”矮个子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冷子兴点点头,“你看看,贾府的大姑娘,本来是娘娘,可是现在变成尼姑了;二姑娘呢,嫁了个混蛋,成天又打又骂的,听说也病了,怕活不久了;四姑娘现在成天价吃斋念佛,要出家;三姑娘呢,干脆不见了,有人说是和个洋鬼子私奔了。”
  贾五听到这里一愣,心想:“怎么,三妹妹也跑了?和个洋鬼子在一起,那肯定是麦克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矮个子喝了一口豆腐脑问道:“冷兄,那个含玉而生的公子呢?听说也不见了?”
  贾五听他们说起自己,急忙把头转向外面。
  冷子兴咬了一口油条,回答道:“我早就说过那个贾宝玉大有来历,你猜怎么着,”他放低了声音,“他是十四阿哥的儿子!”
  “啊?”矮个子吃惊地说,”那如果十四阿哥继了位,这贾宝玉将来可能就是皇上啦!”
  一阵马蹄声响,两匹骏马从门外飞奔而过。贾五定睛一看,坐在前面马上的正是弘历。
  城门才开。弘历也不减速,拍马扬鞭,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城门。一个俊俏的小书童骑马紧随在后。守门兵丁认得是弘历,忙让到了一边。
  城外的雾气比城里更重,马鬃上凝上了一层冰珠。弘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昨天晚上把他吓得也够呛。把肖川打伤倒没有什么,他早看出来了四阿哥当时是正占上风,打便宜拳他是最得心应手的。可是后来看到死在龙床上的皇上,面色铁青,眼睛瞪得都快爆出来了。想起皇上平日的威严,他不由得害怕起来了。皇上活着的时候那么厉害,死了也会是厉鬼么?
  弘历闭上眼睛,又回忆起昨夜的情景。四阿哥看到了他在害怕,就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孩子,不能怕呀。为山九仞,现在就差这最后一篑了。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只要我们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摆出玩命的架式来,你二伯,八叔,亲贵大臣,他们都是最惜命的,肯定能被我们镇住。等你十四叔回来的时候,登基大典已毕,生米煮成熟饭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说着把两手放在康熙的眼皮上,把康熙的眼睛闭起来。谁知道他一放手,康熙的眼睛马上就睁开了,恶狠狠地瞪着四阿哥。四阿哥一愣,又把康熙的眼睛合起来,一放手,那眼睛又睁开了。反复几次,弘历越看越害怕,赶紧退出宫去了。也没来得及叫侍卫,带了个小书童就出来了。
  弘历猛然想了起来,父王曾经和自己说过,直隶易县的永宁山一带有块万年吉壤,他死后要葬在那里。自己当时听了还挺奇怪,莫非父王不想当皇上了么?皇家的惯例是一个朝代所有的皇帝都葬在一起,像北京的明十三陵就是。父王如果当了皇上也应该葬在遵化的昌瑞山下才是。现在看来,莫非是父王早就想谋害皇上,而又怕皇上的鬼魂不肯饶过他,才另辟墓地,好不跟皇上葬在一起?
  跑了一个时辰,雾气渐渐散了。远远地看到对面走过来两骑,似乎是一男一女。
  四骑将近,弘历转头打量,那个女孩子长得好漂亮,而且气质雍容华贵。他不禁多看了几眼。可惜现在有急事儿,哪个傻小子好有福气,怎么,还是个洋鬼子?
  弘历忽然想起,大叫一声:“洋鬼子!又是你,哪里走!”
  来的正是探春和麦克。他们从城北兜了一个大圈子,估计追赶的人已经赶到前面去了,才向南转来。谁知道虽然躲过了追赶的了因和尚,却撞上了去通州调兵的弘历。
  麦克正喜盈盈地沉浸在温柔乡里,猛然被弘历的喝叫惊醒。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弘历已经一伸手,把他从马上拉了下来。
  弘历自己也随着跳下马来,有意识要在那美人面前逞英雄,就向着那书童叫道:
  “看我自己收拾这鬼子,你不许上手。”
  那小书童本来也不会什么武功,连连点头,牵住弘历的马,退到一边。
  麦克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探春喊道:“三小姐,你快走吧,此人武功厉害,我来抵挡他一阵。”
  探春开始吓了一跳,听得麦克这么说,心里又悲又喜:喜的是麦克果然把自己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悲的是搞不好自己和麦克就全要断送在这里了。生不同衿死同穴,当然不能走,她勒住马静静地看着。
  麦克本来就不是弘历的对手,几个回合一过就险象环生。探春心里着急,可是她只练过骑射,根本没有学过动手过招。怎么办呢?她忽然灵机一动,纵马向二人冲了过去。
  弘历听到脑后马蹄声响,急回头时,一匹烈马直冲冲地撞了过来。弘历吓了一跳,忙卧地一滚,滚出了一丈开外。探春一伸手,抓住麦克的手,娇叱一声:“起!”麦克就势一跳,骑在了探春身后的马背上。探春双腿一夹,那马长啸一声,冲上了大路急奔而去。
  弘历大怒道:“妈的,煮熟了的鸭子也想飞!”他从地上爬起来,抢过书童手里的马缰,一跃上马,紧紧地追了下去。
  弘历的马是大宛名马,奔跑如风。再加上探春的马驮了两个人,跑得自然没有平常快了。不一会儿,两匹马就追了个马头接马尾。
  弘历冷笑一声道:“看你们还往哪里逃!”掏出自己的暗器树挂,向着探春的马的后腿狠狠地打了过去。
  树挂”扑哧”一声打进了马腿的膝关节。那马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麦克和探春也都被甩了出去。
  麦克忍着痛扶着探春站了起来。弘历从后面赶来,伸手一掌,把麦克和探春二人紧紧拉着的手分开,接着就是一脚,把麦克又踢了个跟头。
  麦克挣扎着又爬了起来,一缕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他高声叫道:“三小姐。
  你还是快走吧!告诉宝玉给我报仇!”
  弘历邪笑着走了过来,摆出一副猫儿戏鼠的姿态,不紧不慢地左一拳右一拳,打得麦克手忙脚乱。
  探春不走。她心里着急,又帮不上手,只得向着大路高声喊叫:“救人啊--救人啊--”
  豆腐脑和蜜麻花都进了肚子,贾五抹了抹嘴,付了钱,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东直门。过了护城河,他向着小树林里一声唿哨,一匹白马跑了出来。贾五亲热地拍拍马脖子:“好宝贝,你久等了。”就翻身上马,向东奔去。
  冷风一吹,贾五打了个嗝儿。不好,怎么胃里一阵翻腾,莫非是那家铺子不干净,吃坏了肚子?贾五放慢了速度,胃里翻得越来越厉害。他干呕了几下,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妈的,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正是事儿多的时候,偏偏又吃坏了肚子。”
  贾五双手捂着肚子,信马由缰地向前走。
  忽然,他听到远远地有人哭叫。仔细一听,是在喊救人,仿佛还夹杂着打斗的声音。贾五心里奇怪,跳下马来,向着那声音走去。
  越走越近,贾五不由得一愣,那不是三妹妹么?再看看打斗的两个人,正是麦克和弘历。
  弘历把麦克戏弄够了,叫了一声:“东南方一指,你完蛋去吧!”一脚踢在麦克的小腹上。麦克一个跟头摔了出去,顿时昏倒在地。弘历得意地看看探春说:“小美人,跟我走吧,我可以饶你的小情人不死。”说着拔出匕首,向着麦克一晃。
  探春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右手缓缓地拔出怀里的小刀子。她的心里平静得很,如果麦克死了,自己就陪他一起死去。
  弘历看探春不理他,淫笑着说:“你不说话,他的小命可就没有了。”说着俯下身来,把匕首点在麦克的胸前。
  正在这时,只听得他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弘历,你还认识我么?”
  弘历一惊,回头一看,正是贾五。他急忙要站起来,贾五飞起一脚,踢掉了他手里的匕首。
  探春见了大喜,忙说:“二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家伙是坏人,不能放过他!”
  贾五微微点了点头说:“三妹妹你放心,今天绝对让他讨不了好处!”说着一掌五丁开山向着弘历劈来。弘历伸掌一接,不禁倒退了两步,他心中大惊,几天不见,这小子内力怎么长了这么多。
  贾五在刘老老家陪黛玉养病的这些日子,无事可做,狠下了些工夫钻研十四阿哥给他留下的武功秘笈,只觉得体健身轻,功力大增,已非他日之吴下阿蒙,几个照面,就打得弘历只有招架之功,更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把弘历擒住了,贾五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绞疼,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继续和弘历打斗。
  弘历奇怪地看看贾五,怕是什么诱兵之计,也不敢进逼。后来看到贾五的掌法越出越慢,面色也显得越来越痛苦,才觉得有机可乘,两手上下翻滚,越舞越快。
  贾五渐渐地有些不支了。弘历看了个破绽,一步赶上,一拳打在了贾五的肚子上。
  贾五的肚子里正翻得难受,猛然受了这么一拳,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肚子里直冲而出,“哇”的一声,喷吐了出来。消化了一半的豆腐脑、蜜麻花,横七竖八地喷了弘历一头一脸。
  弘历猝不及防,鼻子眼睛全被糊住了,张开嘴呼吸,只觉得又腥又酸的黏糊糊的东西往嘴里流。弘历本是最爱干净的人,此时难受得不得了,忙用袖子往脸上抹。
  贾五这一吐,胃一点儿也不疼了,精神大振。看弘历还忙着擦脸上的豆腐脑呢。
  他冷笑一声,右手向着弘历胸前打来。弘历忙伸手来接,谁知道这手乃是虚招,贾五收手的同时,右脚一招跃马般如踢在了弘历的小腹上。弘历哼了一声,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麦克这时已经醒过来了,他向着贾五笑着说:“谢谢宝玉兄。真是报应不爽啊,此人刚踢了吾一脚,现在就又中了你一脚。”
  探春忙走过来扶起麦克,又转向贾五说:“二哥哥,此人留不得。”
  贾五看看地上的弘历,想起了死去的金钏儿,又想起弘历屡次谋害黛玉的情景,狠狠地说:“我知道!”捡起地上的匕首,骑在弘历身上,向着他的心窝刺去。
  匕首刺到半路,贾五忽然停住了。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此时不由得手软起来。况且,林妹妹不是也嘱咐过自己,不要杀了弘历么?
  正在犹豫,只听得远远有人喊道:“刀下留人!”
  贾五抬头望去,阳光映照下,枣红马上,长发飘飘,白衣如雪,不是别人,正是妙玉。
  妙玉那天走了以后,路上越想越觉得没意思。自己本来一片芳心系在宝玉身上,他却一心想着林黛玉。那个弘历,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不如躲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回江南算了。谁知道在路上这几天,宝玉和弘历的影子总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弄得她坐卧不安。这才体会到为什么哥哥柳湘莲会为了尤三姐,把反清复明的大业弃之不顾。不过,要反清复明,最好是在京城里搞,那红绫藏宝图还没有到手呢。于是,她又转回头来走上了回京的大路。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的真正目的不是什么反清复明,而是为了宝玉和弘历二人。谁知道快到北京了,却看到宝玉要杀弘历这一幕。
  贾五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妙玉的武功比自己高得多,她说不让杀,自己就是想杀也肯定杀不了了,正好卖个人情给妙玉。
  探春看着妙玉,奇怪地问:“妙玉师傅,你认识他?他可是坏人啊。”
  妙玉也不答话,纵马走到贾五面前,双目含泪地说:“宝玉,我求你放了他,求你给我这个面子。”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好吧,妙玉姐姐,不过,你要答应我,叫他再不能找三妹妹他们两个的麻烦。”
  弘历此时已经醒来了,满口答应:“我答应,我起誓,再也不敢找他们的麻烦了!”
  贾五站起身来,妙玉从他身边走过,两人轻轻一触,彼此都是一颤。
  妙玉扶起的弘历,让他骑到到自己的马上,长长的睫毛向着贾五一扬,又缓缓地低了下去,小声说道:“谢谢你。”说罢又深情地看了贾五一眼,牵着马走了。
 
 
 
 
只看该作者 195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八十二章 宝黛离京
 
  看着妙玉和弘历走远了,探春疑惑地问贾五:“二哥哥,那个人是谁呀?怎么跟你长得好像呢?”
  贾五冷笑着说:“他呀,就是雍王府的贝勒,弘历。”
  探春打了个冷战,说:“怪不得呢,都说他心狠手辣,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呢。上次麦克就险些被他害了,刚才我们又差点儿遭了他的毒手,真是太危险了。”
  “好事多磨。”麦克拉起探春的手笑着说,“只要能和三小姐在一起,再多的危险吾又何惧哉。”
  探春红着脸挣脱开他的手说:“二哥哥,妙玉怎么会认识弘历呢。”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说来话长,他们还是堂姐弟呢。”于是就把那天晚上在拢翠庵前,弘历如何要调戏妙玉,妙玉如何要杀他,又如何发现他是自己的堂弟,简略地说了一遍。
  探春和麦克二人听得目瞪口呆。麦克吐吐舌头对探春说:“原来如此,真是错综复杂。如此说来,弘历乃是你姑姑之子了,怪不得和宝玉兄如此相像。”
  探春点点头道:“这就对了,我早就怀疑林姐姐不是姑父的亲生女儿。”
  贾五奇怪地问:“为什么?”
  探春说:“当初林姐姐进京,大家就奇怪,林姐姐是独生女儿,虽然姑母去世了,林家是大家,姑父还有几房姬妾,怎么舍得千里迢迢地把女儿送去老老家呢?
  等林姐姐进了府,发现只带来了一个极老的王嫫嫫和一个极小的丫头雪雁侍候她。姑父是巡盐御使,有名的肥差,林家又是极富,要不姑姑也不会嫁给他。我们每人还有五个嫫嫫,七八个丫头侍候,林姐姐是独女,怎么只有两个人侍候?而且一老一小,根本照顾不周到的。当时大家就议论,说姑父肯定不喜欢林姐姐,才会这么安排。可是林姐姐又是那么个人人都喜欢的伶俐人儿啊。老太太也觉出不对头了,才派了自己的丫鬟去侍候林姐姐,就是紫鹃姐姐。”
  贾五点点头说:“是啊,当初林妹妹进京也说不定是雍王福晋的命令,想离自己的女儿近一点儿。”
  探春叹了一口气说:“林姐姐也真够可怜的,在咱家住的那几年,姑父什么东西也没给她送来过,连信也没几封。林姐姐经常偷着哭。后来姑父去世了,林姐姐回来时,箱子里只有书,首饰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件。林家那么多钱,衣服首饰也不肯给林姐姐添。”
  贾五忽然想起来了,林妹妹那么爱哭,是不是因为从小就得不到家庭温暖呢?
  探春看看贾五又说:“这好奇怪,雍亲王那么狠毒,林姐姐那么善良,怎么会是他的女儿呢?”
  贾五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得这有关黛玉母亲的名誉,还是不说的好。于是把话题岔开:“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会跟弘历打起来呢?”
  探春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麦克过来笑着说:“此乃是为了你和大将军王的改革变法。”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儿来递给贾五贾五接过来,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黄绢。打开黄绢一看,上面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十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贾五认得是康熙的亲笔,心中大喜,说道:“你这是哪里来的?皇上死之前原谅了咱们娘娘和十四阿哥了?”
  “是啊。”麦克把挑琴告诉他的话说了一遍。
  探春笑着说:“什么娘娘和十四阿哥?二哥哥,你怎么不说是你娘和你爹呢?”
  贾五也笑着说:“因为呀,我不愿意管你叫姨妈。”
  探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外甥,叫吧,没关系的。”
  麦克忍住笑,对贾五说:“兄台刚才说,皇上已经死了?”
  贾五又叹了口气,把昨夜见到的四阿哥谋杀康熙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麦克和探春二人听得毛骨悚然。麦克着急地说:“宝玉兄,那你可一定要尽快把这遗诏交给大将军王才是。”
  贾五点点头,把遗诏揣进怀里,说:“我一定尽快交给他,你们就放心吧。对了,你们要到哪里去呢?”
  麦克笑着说:“吾商量好了,一起到英国去呢。”
  贾五关心地看看探春,然后问:“三妹妹,你去外国受得了么?”
  探春红着脸,坚定地点点头。
  贾五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交给探春,还说:“三妹妹,穷家富路,你带上这个。祝你们幸福。到了英国来个信。我得赶快找十四阿哥去了。”接着向着麦克一抱拳,说:“好兄弟,我妹妹就交给你了。”纵身上马,飞驰而去。
  探春和麦克相视一笑,彼此都有无限柔情蜜意。探春上了自己的马,麦克骑上弘历留下来的马,缓缓向南走去。
  已经快到中午了,怎么宝玉还不回来呢?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黛玉心里烦闷,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窗户是用高丽纸糊的。中间的一条纸自由垂下来,下面粘上一根秫秸秆儿,再用几根白线紧绷在窗格子上。要想打开窗户换气的时候,只要把秫秸秆卷上去就行了。黛玉看着有趣,两手搓一搓,把窗户纸卷了上去。暖暖的冬阳晒在她的手上、脸上,暖得发痒。
  窗外是刘老老家的晒场,边角上还有几垛麦草。晒场中央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了,有十来个孩子,笑嘻嘻地分成两队,面对面地相距两丈开外站好。东边的孩子们手拉着手向对面走去,边走边唱:“我们要求一位人呀,我们要求一位人呀。”
  唱罢又退回远处。然后西边的孩子们手拉着手向东边走去,边走边唱:“你们要求什么人呀,你们要求什么人呀。”唱罢也退回远处。
  孩子们欢快的样子感染了黛玉,她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东边的孩子们再唱:“我们要求王板儿呀,我们要求王板儿呀。”西边的孩子回唱道:“什么人来同他去呀,什么人来同他去呀。”东边的孩子又唱:“胖丫头来同他去呀,胖丫头来同他去呀。”唱罢一个穿着大红衣服,梳着羊角辫的胖女孩走了出来,摆个骑马蹲裆式,伸出右手。另一方,板儿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也伸出右手,握住胖丫头的手。一个小孩喊:“一、二、三!”两队人一起叫喊:“拔呀!””使劲!””加油!”那胖丫头比板儿高半个头,只见她一用力,板儿”哎哟”一声,一个前扑摔在地上。旁边的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只有板儿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黛玉看得出了神,好天真的孩子们。自己这次和宝玉出走,就会成亲,就会有孩子,一个,两个,也许会有好多的孩子……想到这里,她的脸红了。她忙缓缓地把窗户纸又放了下来。
  贾五一推门进来,看到黛玉满面通红,吓了一跳,忙问道:“林妹妹,你怎么了?又生病了么?”
  黛玉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答道:“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对了,你见到皇上了么?”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唉,别提了。”然后把昨夜在皇宫见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听得心惊肉跳,忙说:“那四阿哥这么狠啊,连亲爹都害了。他当了皇上,老百姓可惨了。”
  贾五冷笑一声,说:“他当皇上,没那么容易!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遗诏来。
  黛玉接过来一看,吃惊地说:“这是圣旨啊,你哪里得到的?”
  贾五笑着把今天早上的事情告诉了黛玉。
  黛玉更吃惊地说:“三妹妹?她和麦克要出国?好,真是好样的。不过,”她叹了一口气道:“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贾五心里也觉得悲凉,嘴上却说:“那也不一定啊,等十四阿哥当了皇上,把三妹妹赐婚给麦克,他们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回来了?”
  黛玉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得赶快把这遗诏给他送去才行啊。”
  贾五点点头说:“林妹妹,我已经雇好车了,你收拾一下我们就走吧。”说着把那遗诏又收进怀里。
  黛玉一笑,说道:“我早收拾好了。不过,四阿哥肯定在进京出京的路上设了不少关卡,你又是重大嫌疑犯,说不定你的画像都贴得到处都是了。我们得化装一下才好。”
  贾五想了想说:“那,我剪下点儿头发来粘在脸上,装个大胡子吧。”
  黛玉”扑哧”地笑了,说道:“你那么清秀,怎么会长大胡子?人家一看就是假的!”
  贾五也笑了,忙问:“那你说怎么办呢?”
  黛玉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件深绿色旗袍来,说道:“这是老太太给我做的,说是明年生日的时候穿,可惜老太太去世了,我也不能给她老人家灵前磕个头。”
  她的眼圈红了,说着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贾五掏出帕子给黛玉擦去眼泪,说:“好妹妹,别哭,我们心里惦记着老太太比什么都强啊。”
  黛玉忍住眼泪,点点头说:“老太太当时说我还能长个儿呢,所以衣服做得大了点儿,你穿上试试。”
  “我?”贾五明白了,黛玉是想让自己男扮女装,避人耳目,就笑着说:“好吧,我试试,只是可惜我比你丑多了。”
  黛玉笑着说:“猪八戒说过: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说着帮贾五把旗袍穿上。
  旗袍正合身。黛玉又给贾五把头发打散盖住额头,重新梳成女人式样,又戴上帽子,仔细端详一下,笑着说:“还行。”就拉着贾五过来照镜子。
  镜子里两个人,一个绝世姿容,当然是黛玉。另一个,虽然看着有点儿别扭,但是也算中人之姿了。贾五不禁笑着说:“那我就算你妈好了。”
  “呸!”黛玉笑着说,“你是我姐姐。”说着把床上的包袱递给贾五:“姐姐,你背着包袱,我们走吧!”
  走到前面,却不见刘老老。小伙计说她又进城去了。黛玉掏出一块二十两的银票递给小伙计,说:“你告诉老老,说我们先走了,谢谢她,过些日子我们再来看她。”说罢拉着女装的贾五走出店门,上了马车,向南而去。
 
 
 
 
只看该作者 196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八十三章 雍正夺嫡
 
  紫禁城,养心殿。
  四阿哥面色凝重,站在大殿当中,若有所思。
  赵昌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说道:“王爷,四位大人都到了,请您吩咐。”
  四阿哥点点头说:“叫他们进来。”
  赵昌答应着退了出去。
  张廷玉、马齐、隆科多和贾雨村四人鱼贯走了进来,刚要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做个手势拦住了他们,说:“诸位,现在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父皇不幸弃世,我心如刀绞,头脑已经悲痛得麻木了,不知道如何是好,特请诸位来商量一下。”
  四人在来的时候已经听赵昌说过康熙死了,都怀疑是四阿哥做的手脚,此时见到四阿哥强做出的悲痛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但是又不敢显露出来,都低下头去不说话。
  贾雨村反应最快,知道四阿哥此时最着急的就是即位当皇上的事情,刚才不叫大家施礼就是这个原因:按亲王给他施礼他不愿意,按皇帝的方式叩见,现在似乎也不名正言顺。他想到这里清了清嗓子说:“王爷请节哀,您对皇上的孝心是天下尽知的。不过,国不可以一日无君,请您以国事为重。”说罢转向张廷玉道:
  “张大人,皇上不是给过你一道遗诏么,现在是拿出来的时候了。”
  张廷玉面色苍白,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绢,干巴巴地说:“先皇遗诏,雍亲王听旨。”
  四阿哥急忙跪下。张廷玉毫无表情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四阿哥做出惊讶的样子说道:“怎么,父皇把江山交给我了?父王恩重,孩儿粉身碎骨也难报答!”
  贾雨村和隆科多把四阿哥扶到康熙的龙椅上,然后跪下磕头:“奴才拜见皇上!”
  张廷玉跪在他二人后面,马齐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来。
  四阿哥大喜,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说:“诸位请起。现在大清的安危就全靠我们这几个人了。大家议一议,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张廷玉说:“皇上新即位,宜马上改年号,以安民心。”
  四阿哥点点头说:“有理。你们说,叫什么年号好呢?”
  贾雨村想了想,笑着说:“皇上天性仁厚,得万民拥护,即位又是名正言顺,这年号就叫四阿哥如何?”
  马齐听了差点儿没笑出来,瞧这马屁拍的,连老四的亲爹都说他刻薄寡恩,你贾雨村居然说天性仁厚,万民拥护?
  张廷玉也听得直嘬牙花子:这遗诏是你贾雨村改的,还说什么名正言顺,是奉承还是讽刺啊?
  谁想到四阿哥听了却满面笑容地说:“好,这个年号好,我们就改元叫四阿哥元年吧。”
  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喧哗。赵昌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报说:“王爷,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都吵着要来见您呢!”
  话音未落,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已经并肩走了进来。八阿哥冷冷地问:“四哥,你派兵把我们几家团团包围住,是什么意思?”
  九阿哥知道四阿哥有龙阳之癖,笑嘻嘻地说:“四哥,您要是看上了我们府里哪个戏子,说一声就行了,也不用兴师动众啊。”
  四阿哥满脸赔笑说:“各位兄弟,你们误会了。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父皇刚刚驾崩,我怕有坏人乘机造反,加害你们。”
  三人一听都愣了,忙问:“父皇死了?””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四阿哥用手一指,三人冲到屏风后面的龙床前,只见康熙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瞪得老大,早没气了。三人一阵心酸,默默地退了回去。
  三阿哥叹了一口气,问道:“父皇死前有什么交代没有?皇位是不是传给十四弟了?”
  贾雨村抢上一步说:“皇上临行前写了遗诏,由雍亲王即位。”
  三人都又是一愣:怎么会是老四呢?
  八阿哥冷静地说:“遗诏在哪里?给我们看看。”
  张廷玉恭恭敬敬地把康熙的遗诏交给八阿哥,三阿哥和九阿哥也凑过来看。黄绢红字,写得清清楚楚:“奉天承运皇帝诏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仰承大统特传位于四子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三阿哥和九阿哥都呆住了。八阿哥仔细看了一阵儿,淡淡地说:“字迹倒是父皇的,不过,这皇四子的皇字,怎么拉得那么长呢?于字下面这一钩似乎力道太足了吧?”
  张廷玉听了吓出了一身冷汗。贾雨村急忙说:“王爷,您想想,皇上重病在身,勉强写的遗诏,字迹怎么能和平常一样工整呢?而且,这篡改遗诏是灭九族的事情,谁敢干呢?”
  “是啊,是啊,”隆科多附和道,“皇上近来最信任雍王爷了,你们忘了,前几天还给雍亲王写过手谕呢。”
  “嘿嘿,好啊,”八阿哥冷笑一声说,“那我们先去给皇太后道喜了。”说罢扭头就走。三阿哥和九阿哥也跟着走了出去。
  四阿哥大怒,心想老十四和我是一个娘,娘又最疼老十四。你们去是道喜啊还是挑拨啊?但是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廷玉,你给朕拟一份即位的诏书;隆科多、马齐,你们加紧城里的巡逻,严防有人借机生事。雨村,你把这几天外省来的奏折整理一下,拿给我看。”
  四人答应着退了出去。
  秦六悄悄地走了进来,小声对四阿哥说:“皇上,赵昌这人怕靠不住。”
  四阿哥双眉一立,问:“他怎么啦?”
  “我手下的血滴子看到他刚才到荣国府去了,把一个信封交给了他姐姐,还说如果他死于横祸,就叫他姐姐把那信传抄,贴得满北京都是。”
  “他姐姐?”四阿哥冷冷地问?
  “就是荣国府的赵姨娘,嘻嘻,”秦六笑着说,“乌师爷的相好。”
  四阿哥脸上掠过一阵杀气,嘴里挤出了一句:“荣国府?”
  “是啊,”秦六讨好地说,“就是元妃娘娘的那个荣国府。”
  四阿哥恢复了冷酷的表情说:“好,继续密切监视荣国府。”
  弘历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说:“儿臣给父皇磕头,儿臣祝父皇万寿无疆!”
  四阿哥满脸带笑地说:“孩儿平身。”又关心地问:“你的腿怎么了?”
  弘历当然不肯说是被人打的,一来太丢面子,二来也不能说出妙玉来,就掩饰地说:“没,没什么,骑马在郊外不留神,摔了一下。”边说边站了起来笑嘻嘻地说:“父皇,我刚才带人把八叔的府邸一围,八叔一家子都吓得直哆嗦,八叔平时那么四平八稳的,但当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学着八阿哥的样子说:“你,你,你们要,要干吗?夜,夜,闯亲王,王府,没有王,王法了吗?”
  四阿哥嘿嘿一笑说:“你八叔是个绣花枕头,表面上风光,一肚子草包,成不了气候的。倒是你十四叔那里令人担心。”
  弘历转过头去看看秦六问道:“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秦六赔笑地说:“我给皇上报告赵昌的行踪来了!”说罢把赵昌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四阿哥看着弘历问他道:“孩子,你看这事情应该如何处理呢?”
  弘历向秦六看了一眼,秦六知趣地告退出去了。
  弘历想了一想,笑着说:“父皇,先皇对赵昌恩重如山,先皇去世,想必他也是痛不欲生,大概一两天之内就会以身殉主了。”
  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为主殉身,何其忠也!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等他死了,要厚葬之。”
  弘历连连点头,又说:“父皇,我带来的这些兵丁这几天包围各家王府,一直在外面冻着,可辛苦了,我想给他们发双饷。”
  “行,”四阿哥点点头说,“干脆,给所有的八旗兵丁都发双饷吧。”
  “这个,”弘历犹豫地说,“好是好,可是咱们雍王府的银子都快花光了,国库的银子,按老规矩,要等您登基大典以后才能提得出来。”
  “怎么?”四阿哥吃惊地问,“上个月我们府里还有一千多万两银子,怎么一下子就花光了呢?”
  弘历掰着手指头说:“父皇,您不是说过,办大事就不能惜小钱么。八个铁帽子王,我每人送了五十万。六个部里,每个尚书送了二十万,侍郎送十万。大学士,御使们每人十万,张廷玉,贾雨村,马齐,隆科多,每人五十万。再有外面的总督,巡抚……”
  四阿哥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好了,别给我报账了。那些钱花得没有错。不过,眼下从哪里再腾挪一笔才好。”
  弘历眼睛一转,笑着说:“父皇,您听说过这个童谣吧,”说着摇头晃脑地念道:“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哦?”四阿哥感兴趣地问,“这几家真有这么富?”
  “当然,”弘历兴奋地说,“我调查过,这几家都是在南京起家的,巧取豪夺,无所不为,现在已经是富可敌国。除了那丰年好大雪的薛家,那薛家的财产都落到贾雨村手里了。”
  四阿哥捻着胡须,沉默不语。
  弘历鼓动地说:“父皇,只要我们找个借口抄了这几家,怕哪家也能弄几千万两银子出来。”
  四阿哥犹豫地说:“孩子,我们现在位子还没有坐稳,要收揽人心,不能无缘无故去抄家呀。”
  弘历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先抄贾府。那贾府民愤极大,您忘了,前些日子有个石呆子不就是被贾府因为要夺他的扇子逼死的么?再有,贾府的王熙凤包揽讼词,逼人退婚,也曾经闹出过两条人命呢。”
  “嗯?真是这样?好,查抄荣国府和宁国府!”四阿哥眼睛放出光来。
  弘历喜滋滋地答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这贾家两府珍宝无数,自己也可以乘机大大地捞他一把。
  “慢!”四阿哥忽然伸手拦住了他,“那荣国府现在是贾环袭着,他是乌师爷的儿子。我们眼下还用得着乌师爷呢。”
  “这个……”弘历停顿了一下说道,“父皇,这抄贾府不光是为了钱财,那贾妃手里那份遗诏还没有找到,保不齐也藏在贾府里了。再说了,刚才秦六不是说了,赵昌给他姐姐留了一封信……”
  四阿哥摇摇头说:“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吧。那乌师爷诡计多端,要是把他逼到你十四叔那边去,可对我们太不利了。”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荣国府的西厢房内温暖如春。小炕桌上,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儿,满屋子的肉香。乌思道和赵姨娘面对面盘腿坐着,都吃得满面通红。赵姨娘用筷子夹了一只大虾,掰去头尾,放在乌思道的盘子里,说道:“我说,这老皇帝死了,四阿哥继了位,你可是大功臣啊,怎么不出去弄个总督巡抚什么的干干,倒成天价缩在家里不出头了呢?”
  乌思道给赵姨娘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满上,叹了口气说道:“那四阿哥为人,白鹤脖子老鹰嘴,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安乐。古人说:功成身退,知足不辱也。”赵姨娘打了个哆嗦说:“你的意思是,他会来杀……”
  乌思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幽幽地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文种恋栈,饮剑赐死姑苏;范蠡退隐,携美遨游江湖。学范公之举,为当今之陶朱公,非我其谁?”
  赵姨娘听得似懂非懂,怀疑地问:“你是说,我们一走了之?”
  乌思道点点头。
  赵姨娘的脸色变了,忙说:“不,我不走。这环儿刚当上这一府之主,我这里也才刚刚尝到点儿甜头儿,怎么能走呢?我这儿归里包堆儿的,才弄了五百万银子不到,老太太的私房,二太太的私房,凤丫头搜刮的黑心钱,这几个大头儿还都没有到手呢。”
  正说着,贾环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说:“娘,您听说了么?我大舅死了!”
  乌思道一惊道:“赵昌?”
  赵姨娘一把抓住贾环的胳膊忙问:“他,他怎么死的?”
  贾环喘了口气说:“听说他是怀念先皇厚恩,自杀以身殉主了,皇上下令追赠他为忠顺侯呢。”说罢走到里间屋里去了。
  乌思道和赵姨娘面面相觑,赵昌的为人他们最清楚不过,是个掉到钱眼儿里的小人,从来不讲什么忠义。说他能殉身简直是个笑话,肯定是被四阿哥灭口了。
  赵姨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阿昌,你死得冤枉啊!姐姐一定给你报仇!”说着从怀里把赵昌给她的信掏了出来。乌思道一把抢过那封信,在灯下看着,他的脸色变了,说:“果然不出我所料,真是他们下的手。”说罢把那封信放在火焰上烧了。
  赵姨娘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烧了?阿昌说要给他多抄几份儿贴到街头巷尾去,给他出一口气呢。”
  乌思道脸一沉,说:“你不要命了,四阿哥的血滴子到处都是!”
  房顶上忽然”啪”地响了一声,赵姨娘吓了一跳,紧紧靠在乌思道怀里。
  贾环一掀门帘从里屋走了出来。赵姨娘急忙从乌思道怀里挣脱出来。
  贾环假装没看见说:“娘,我那件新做的官服呢?”
  “林之孝家的拿去给改了,不是有几处不合身么,”赵姨娘红着脸说,“你怎么想起穿它来了?”
  “听说四阿哥皇上七天以后登基大典,三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去的,”贾环得意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上大场面,得好好风光风光。”
  “这好说,”赵姨娘笑着说,“我这就去催催林之孝家的。”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对了,你先去找你珍大哥问问这上朝的规矩吧,别错了礼儿。”
  “不行,”贾环摇摇头说,“珍大哥这两天正烦着呢。他妹子不听劝说,死活出了家,当尼姑子去了。珍大哥觉得好没面子,关起门来谁也不见。”
  “唉,怪可惜的,”赵姨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那惜春姑娘可真是个好模样儿,我还想给她说一门好亲事呢。”
  乌思道向着贾环笑笑,说:“环儿,坐下,咱们爷儿俩喝两杯。”
  贾环坐在炕沿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笑着说:“好啊,您尝尝这西洋的葡萄酒。”说着给乌思道倒了一杯。
  乌思道尝了一口,说:“嗯,还行,就是有点儿酸。”接着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乌思道就觉得有点儿肚子疼,越疼越厉害,他瞪大了眼睛说:“环儿,你给我这酒里有,有……”
  贾环嘿嘿一笑道:“有毒啊,乌大人。你不想想,我现在袭了这个爵位,你还跟我娘明铺暗盖的,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可是,可是,”乌思道喘着粗气说,“我其实是你亲爹啊。”
  “那,你就更没有什么说的了,为了我们娘俩儿的富贵么,”贾环侃侃而谈,“你想啊,四阿哥这皇位来得不地道,凡是知道他内情的人都得被他灭了口,要不我大舅怎么死了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有谁能比你知道的内情更多呢?所以呀,四阿哥皇上迟早要杀你的。与其以后弄个满门抄斩,还不如你现在就死了,还能捞个厚葬之。说不定皇上以后惦记起你的功劳来,也能照顾着我点儿。”
  乌思道”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挣扎着说:“环儿,你糊涂,你糊涂啊!楚人无罪,怀璧其罪。你府里万贯家财,民愤又重,四阿哥又正是要用钱的时候。我这一死,怕你们贾府的末日也就到了。你赶快跟你娘收拾东西走了吧。”说罢泪如雨下,转眼间就没气了。
 
 
 
 
只看该作者 197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八十四章 谁写的《红楼梦》
 
  保定到定县的官道上,积雪已经有近一尺厚了。
  一辆马车缓缓走来,车轮下的积雪压得嘎嘎地响。车老板看看喷着响鼻儿、累得汗水淋淋的辕马,心疼地对车厢里说:“二位姑娘,雪下得太大了,前面就是清风店了,我们找个店先避一避吧。”
  “好吧,找一家靠大路边儿上的店吧。”车厢里传来的声音。
  车厢里正是黛玉和女装的贾五。他们从麦克手里得到了那纸遗诏之后,就雇了车沿着官道南下,希望能在路上遇见十四阿哥。车厢不大,贾五紧贴着黛玉坐着,黛玉没有地方可躲,只好红着脸任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贾五隔着衣服感到了黛玉身上的温馨,不由得心里一荡,把手从后面绕过来去搂黛玉的腰。黛玉伸手把他的手打开:“老实点儿!你要干吗?”
  “不干吗呀,”贾五嬉皮笑脸地说,“只是,只是,想知道你腰里那硬邦邦的是什么?”
  “什么硬邦邦的?混说什么呀你,那是我给你缝的腰带。包袱里没有地方了,就顺手系在腰里了。”黛玉的脸忽然红了,说着伸手把腰带拿了出来,递给贾五。
  贾五接过来一看,三尺来长的玉带,红缎子的里,镶着十几片碧玉片,在雪光下一映,闪闪发光。“好漂亮!好漂亮!”他忍不住夸奖说。
  黛玉一笑说:“这玉带本是我娘,就是雍王府那个福晋,给我的见面礼。在刘老老家养病的那几天,我把咱们那两块红绫缝在里面了。你试试,合适不?”
  贾五把玉带系在身上,抻抻衣服,嘴里连连说道:“嗯,合适,正合适。谢谢妹妹。”
  黛玉在他背上轻轻捶了一拳,还说:“看你,跟我还谢什么。对了,娘还给了我一个雍王府的腰牌,也给你好了。”说着掏出一个红漆木牌,给贾五系在腰带上。
  说笑间已经到了清风店。马车在紧靠大路的一家旅店停了下来。贾五往车老板手里塞了一块银子,就和黛玉一前一后走进了旅店。
  旅店里坐了不少人,雾气腾腾的。贾五和黛玉找了个靠窗户的桌子坐下。店小二殷勤地走了过来招呼道:“二位小姐,吃点儿什么?我们这里有名的就是烧鸡和天津包子,新开锅的包子,皮薄馅大,一咬一流油。”
  贾五捏着嗓子说:“来一只烧鸡,一盘包子,再烫一壶酒。”
  黛玉听得贾五的声音滑稽,忍着笑说:“再来一盘素菜,香菇豆腐就可以。”
  店小二答应着退了进去。黛玉和贾五相视一笑,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林姐姐,林姐姐!”
  黛玉抬头一看,原来是宝琴,带着一个婆子,坐在里面吃菜。他乡遇故知,黛玉高兴得不得了,忙叫道:“宝琴妹妹,过来坐!”忽然又想起来自己这正是在和宝玉私奔的路上,不由得又羞红了脸。
  宝琴笑嘻嘻地走过来坐在黛玉身边,问:“林姐姐,不是听说你被坏人劫走了么,怎么会到这里?”她又看看贾五,接着问道:“这位姐姐是谁?看着好面熟呢。”
  贾五附在宝琴耳边,用自己的声音小声说:“琴妹妹,是我。”
  宝琴吃惊地说:“宝,宝二……”她马上明白了,红着脸笑着说:“宝二姐呀,真有你们的!”
  黛玉更不好意思了,忙岔开话题问道:“琴妹妹,咱们府里还好么?”
  “唉,”宝琴叹了一口气说,“自从贾环当了这个世袭,贾府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娘娘被贬出宫了,迎春姐姐死了,探春姐姐失踪了,惜春妹妹出家了。我们薛家更是一败涂地,宝姐姐被迫答应给贾雨村做续弦了。”
  贾五和黛玉都沉默了,比起他们来,我们两个要幸福多了。黛玉擦擦眼睛,急切地问道:“琴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宝琴的眼圈也红了,说道:“林姐姐,我们薛家败了,那梅翰林一家又被下在了大狱里。我在京里实在住不下去了。我想去姑苏找我舅舅,就是做江南织造的曹寅。”
  黛玉拉起宝琴的手说:“琴妹妹,别难过,以后会好起来的。”她看看贾五,贾五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十四阿哥当了皇帝,自己说一句话,梅家就没事儿了。不过这件事看来是凶险重重,可是,也得劝琴妹妹放宽心啊。贾五强笑着说:
  “琴妹妹,人生就像潮水,有落潮就有涨潮。古人不是说么:君子安贫,达人知命。”
  宝琴苦笑了一下,缓缓地念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黛玉听了叹了一口气问道:“琴妹妹,你还想写书么?”
  宝琴点点头说:“我小时候有好几个梦,现在一个接一个的都破灭了。写书,是我最后留下的一个梦了,我拼死也要把它保住。”
  贾五向着宝琴挤挤眼睛,问道:“琴妹妹,你的书里有我么?”
  “当然有,”宝琴笑着说,“你们两个都有,而且还都是主角呢。”
  “好啊,好啊,”黛玉拍着手说,“不过,你可要把我们写得好点儿。”
  “当然,”宝琴点点头说:“我把书名都想好了,就叫《朱楼梦》。”
  “怎么叫这个名字呢?”贾五问。
  “是从珍妮那首诗来的:昨宵朱楼梦,今宵水国吟。我好喜欢这两句。”宝琴说。
  “不过,这个朱字不好,”黛玉说,“别让人怀疑有宣扬朱明前朝的意思。依我看,不如改叫《红楼梦》吧。”
  宝琴笑着说:“好啊,我听姐姐的,就叫《红楼梦》好了。”
  黛玉也笑道:“真是好妹妹,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一起睡好不好?”
  宝琴连连点头。贾五向着柜台叫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店小二一面答应着一面把酒菜端了上来。贾五给黛玉和宝琴斟上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用筷子在自己的酒杯里蘸了一下,乘人不注意,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小孔,往外面的大路上看看。他总有一种预感,十四阿哥就快要从这里经过了。
  黛玉抿了一口酒,逗趣地说:“琴丫头,你写书用什么名字呢,是叫薛宝琴呢?
  还是叫包薛琴呢?”
  宝琴摇摇头,说:“林姐姐,看你这记性,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用我舅舅的姓,就叫曹雪芹。”
  黛玉叹了一口气说:“叫什么名字倒是小事。我是想,中国历来因为文字罹祸的不可胜数,从秦始皇焚书坑儒,到司马迁受腐刑,再到本朝的明史一案。妹妹写书虽然是好事,可是这里面的厉害也不可不防啊。”
  宝琴想了一想说:“这样吧,我在一开卷就声明:第一件,无年代年纪可考,第二件,无大贤大忠治理朝廷风俗的善政,只不过是我们姐妹,几个异样女子,再加上你。”说着向着贾五笑了一下。
  贾五笑着说:“那么,就都是我们大观园里的事了?”
  “十之八九都是吧,”宝琴沉思地说,“先写你,从娘胎里带来的一块玉,再写林姐姐,从苏州来北京,再有就是你们两个拌嘴呀,摔玉呀,抹眼泪呀。”
  黛玉在宝琴额头点了一下,假装生气地说:“好你个琴丫头,不许胡乱编排我!”
  宝琴笑着说:“当然不会胡编,我写的都是真事儿呢。不过,你俩的身世我当然不会点破。再写点我们的诗社、联句、过生日……”
  黛玉打断了她的话说:“原来的事情你写写也就罢了,不许你写我们现在的事儿!”才说了一个”我们”,忽然不好意思起来,羞得满面飞红。
  宝琴叹了一口气,说:不瞒你们说,这部书的开头,中间,我早就都想好了,只是这结尾,怎么想都不合适。前面铺陈得太大了,后面觉得力不从心,收拢不起来了。”
  贾五同意地说:“人家都说万事起头难,其实结尾更难呢。你看中国这几部著名的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开头都写得有声有色,可是后面就迷里马虎了。”
  “是啊,”黛玉说,“就拿《西游记》来说吧,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多威风,可是到了后来呢,随便一个小妖精就能和他打个平手,三天两头地请人来救,真是窝囊透了。”
  “可不是,”贾五接着说,“最可气的是《镜花缘》,前一半写得挺引人入胜的,可是后面一半,简直是垃圾!”
  “还有《水浒传》也是,”宝琴说道,“前七十回挺好的,可是后面五十回写得乌七八糟。后来我老老家有个亲戚叫金圣叹的,他评点《水浒传》,就只留下了前七十回,把后面五十回全砍了。”
  黛玉忽然问:“琴妹妹,你知道紫禁城里有多少间房子么?”
  “不知道,”宝琴奇怪地问,“姐姐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黛玉说,“差半间不到一万。”
  宝琴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黛玉。
  黛玉笑着说:“要知道,天地本是不全的。白玉含瑕,日中有乌,万物不可求全责备,任其自然就好。写书亦是如此,能写完则写完,如不能写完也不必强求。
  泼墨大写意,留白小题诗,文章结尾留一段空白,给后人去想像,也强于狗尾续貂呢。”
  宝琴一把拉住了黛玉的胳膊说:“好姐姐,谢谢,谢谢你啦!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听姐姐的,我听姐姐的,写到哪里算哪里,没有结尾,又有什么关系!”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贾五忽然明白了,这《红楼梦》后八十回以后的从来没有找到过,原来是宝琴根本就没有打算把它写完。不过这样也好,那断臂的维纳斯的雕像,不是比人们能想像出来的有手的女神更美么?
  忽然,贾五隐隐听到有马嘶的声音。他从窗户的小孔向外望去,月光下,白雪上,一匹马疾驰而过。真是匹好马,在雪地里还能跑得那么快。马上的人很像十四阿哥,但是,不可能是他吧,大将军王回京,应该是前呼后拥,隆重得很。就是急着赶路,也至少得带几十人的卫队才是。不过,还是出去看看吧。
  贾五站起身来,才要出去,外面走进来一个白胖子商人,一进门就叫:“刘掌柜,怎么还不把你外面的红布幌子换了呀?”
  掌柜的笑着说:“张老哥,好久不见啊。我干吗要换幌子呢?”
  那商人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啊,康熙皇帝过世了,北京城里都挂孝了呢。”
  屋里”刷”的一下变得鸦雀无声。掌柜的急忙问道:“老哥,谁继承了皇位呢?”
  “雍亲王,北京城里已经戒严了。”
  贾五一下子愣住了:康熙真的死了。四阿哥真的要当皇上了。坏了,他忽然觉得怀里的遗诏像一团火一样在燃烧。
 
 
 
 
只看该作者 198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八十五章 宝钗和十四阿哥
 
  雪地里骑马飞驰的正是十四阿哥。因为心里着急,侍卫们的坐骑又跟不上自己的千里马,他一过黄河就把侍卫们抛下,换了一身普通武官的衣服,昼夜兼程。谁知道一进直隶境内就下起雪来了。到了傍晚时分,雪越下越大,马到保定城前,十四阿哥已经是人困马乏,看到路边有一家酒店,就跳下马来,走了进去。
  官道边上的酒店常有文武官员们南来北往,也没有什么人注意穿戴得不起眼的十四阿哥。他拣了个角落坐下,叫了几样酒菜,闭目养神。
  一个秀才打扮的人进了店门,笑着向柜台里面说:“老板娘,恭喜你呀,听说你家小少爷下个月就要娶张财主的女儿啦。呵呵,那小姐可是方圆百里之内有名的美人呢!”
  老板娘略带沮丧地说:“唉,刘秀才呀,本来我们都准备好了,可是这非得推后不可了,百日之内不得婚嫁呀!”
  “怎么啦?”刘秀才奇怪地说,“莫非,莫非是皇上……”
  “可不是,你还不知道啊,这保定府里都知道了,总督府里通知家家在三天之内准备好戴孝呢,张财主的弟弟是个举人,知道朝廷的规矩,老百姓百天不许婚嫁,官宦人家要等一年呢。”老板娘说话快得像连珠炮一样。
  十四阿哥听了一惊:怎么,父皇已经死了?自己拼命赶路也还是没有赶上。耳边又响起出京前康熙对他讲的话:“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咱们父子联手变法,给中国打下一个万年基业。”他心如刀绞,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刘秀才要了一杯酒,问道:“老板娘,那是哪位王子当皇上了呢?”
  “是四阿哥。”
  十四阿哥又是一惊:“怎么,父皇传位给他了?不可能啊,他是反对变法最起劲儿的。难道是父皇为了春儿的事情不肯原谅我了?”
  另一边角落里传来冷冷的声音:“康熙六十一年某月某日,天大雷电以风,予适乞假在家,忽闻上大行,皇四子已即位,奇哉。”
  老板娘忙说:“先生,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十四阿哥听了心里一凛,这”奇哉”两字,莫非是说父皇死得不明不白么?再看时,那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十四阿哥喝了一口酒,心里对自己说:冷静,一定要冷静。自己以往行事鲁莽,干了好几件糊涂事儿。现在是紧要关头了,一丁点儿也错不得。干脆先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叫了一间上房,迷迷糊糊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向北京城驰去。
  一路走一路想,十四阿哥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父皇会放弃改革变法的方针,让老四即位。就是恼自己和春儿的事情,也应该传位给老八才对啊。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自己要是就这么进京,两眼一摸黑,怕是凶多吉少。应该先找个地方了解一下北京城里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前面隐隐地就是北京城的城墙了。不如先去自己送给贾雨村的宅子,问问他现在的形势,而且他脑子灵活,也能给自己出出主意。自己给了他不少好处,想他也不至于马上叛变自己。而且即使他真的投靠了老四,也不会想到在自己家里设圈套。想到这里,他拨马向西山八大处走去。
  八大处,贾雨村的宅院。雪已经停了,一轮明月照在晶莹的雪地上。
  宝钗站在院子里,把药吊子里的药渣倒掉,痴痴地望着月亮。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才几年光景,偌大的一个家业,败了个一干二净,自己也不得不像粗使丫头一样,给哥哥煎起药来了。
  原来薛姨妈带着宝钗和起不了床的薛蟠搬到八大处以后,手头越来越紧。可是给薛蟠治病买药的钱怎么也不能不花。亲戚们都靠不上了,又不好向贾雨村开口,只好想方设法节约开支。家里的佣人都辞退了,只留下了一对老家人夫妇和莺儿。昨天莺儿家来人说她娘病了,要她回去看望,今个儿一早,那两个老家人去城里采买年货,现在还没有回来。偌大的一个宅子,只留下了他们三个人。
  “月色清如水,星光似水柔。”宝钗忽然想起黛玉这两句诗来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她忽然觉得好羡慕黛玉,平时闹小心眼儿,谁知道事到临头,抬腿说走就走,好潇洒。听说三妹妹也私奔了,还是跟一个洋人。怎么偏偏就是自己这么命苦呢,被迫当了一生的淑女,现在又得嫁给贾雨村了。幸亏皇上死得是时候,他有一年不能娶自己。其实贾雨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儿,人长得还可以,学问也好。不过,自己自从见过十四阿哥以后,对什么男人就都没有感觉了。唉,也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一丝流云从月亮上掠过。宝钗轻轻念道:“柔情亦似水,似水是侬愁。”她把手放在胸前,胸前一块硬硬的,正是十四阿哥送给她的那块玉佩。她的手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着:那天,他就是那么纵身一跳,把那块红绫抓在手里了;然后又那么一挥手,把这块玉佩扔给了我。
  宝钗紧紧地把玉佩压在自己胸膛上。手一滑,玉佩隔着衣服压在了她的乳房上,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忙放开手。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自己要刺杀十四阿哥,却被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他就紧紧地搂着自己。
  宝钗闭上眼睛,心里轻轻叫着:“阿哥,阿哥,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忽然听得身后”咕咚”一声响。宝钗吓坏了,回过头去叫道:“什么人!?”
  十四阿哥走到贾雨村宅子的院门外,跳下马来,才要敲门,又犹豫了。贾雨村虽然是拥护改革的一员大将,但是心术不是太正,自己离京这几个月,他会不会投靠了老四呢?不如秘密进去探听一下。想到这里,他纵身一跃,跳过了院墙,轻轻落在院子里。
  明月照在雪地上,恍惚若白昼。一个周身白衣的少女的背影,似乎正在对月祈祷着什么。
  十四阿哥有几分奇怪,他对贾雨村的家庭知道得很清楚,娇杏死了以后,贾雨村痛不欲生,发誓说:“誓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就是不打算续弦了。可是这个少女举止高雅大方,绝对不会是丫鬟仆佣之流。而且,怎么好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会是她么?十四阿哥忽然觉得心里一热,脚下一脚踩空,“咕咚”一声,几乎摔倒。
  宝钗先是吓了一跳,可是回头一看,月光照耀下,一个魁梧的军官,眼角带笑,不怒而威,不是十四阿哥,却是哪个?
  宝钗的心缩紧了,是他,真的是他,我的愿望,老天听见我的愿望了。她生怕这是一个梦,用力睁大了眼睛。
  十四阿哥见宝钗发呆,以为自己吓着她了,心里好过意不去,向着宝钗一抱拳道:“对不起,打扰了。请问小姐,贾雨村可在么?”
  宝钗猛然惊醒,冷冷地说:“原来是大将军王到了,请到屋里奉茶。”刚说完她就有几分后悔,这家里都是女人,哥哥又起不来床,叫他进来恐怕别人会有闲话呢。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再也收不回来了。不过,她心里暗暗又有几分高兴,能有机会和十四阿哥相处,哪怕是一时片刻也好。
  宝钗领着十四阿哥进了堂屋,点上蜡烛。十四阿哥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是她,是她,一定是她!他眼前又出现了那夜的情景,楼上的白衣少女不安地望着他,一片红绫轻轻飘下。他才要说些什么,宝钗已经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宝钗穿过走廊,走到后院薛姨妈的卧室窗外,就向屋里喊道:“娘,有客人来了!”
  薛姨妈刚从薛蟠屋子里出来,从床下拖出个黑檀木的箱子,里面就藏着高成的人头,刚要打开,就听到宝钗在叫她。她急忙又把箱子藏起来,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了,咱们孤儿寡母的,见什么客人!叫他走吧!”
  “娘,”宝钗在窗外说,“是十四阿哥。”
  薛姨妈一愣,问道:“怎么,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接着说道:“好啊,你去烧点儿热水吧,我们给客人上茶。”
  宝钗答应着走了。薛姨妈又把箱子打开,捧起那人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还在喃喃地说:“成哥,成哥,小妹今天就要给你报仇了。”说罢轻轻地吻了那人头一下,又拉出了另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从贾雨村那里要来的化骨散。
  这化骨散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服下以后,一个时辰功力全失,十二个时辰筋骨寸断而死。当初薛蟠中的就是这个毒。薛姨妈借口医生说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能根治薛蟠的毒,向贾雨村要了一小瓶化骨散。贾雨村给了她以后自己也有点儿后怕,怕她给自己下毒。以后凡来薛姨妈这里饮茶吃饭,贾雨村总揣着一小瓶浙江红醋,因为这化骨散的解药就是醋。
  薛姨妈把化骨散揣进怀里,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深施一礼,说:“大将军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
  十四阿哥笑着说:“不敢当,老人家请免礼。请问您是雨村的……”
  “哦,我是他的岳母,夫家姓薛,”薛姨妈笑着说,“因为小女已经答应许配给贾大人了,所以我们来这里住。原来说月内就要完婚的,只是现在又有国丧……”
  十四阿哥听得心里酸溜溜的,怎么,这个女孩子又要被人娶走了?自己在情场上怎么如此不走运呢?
  正说话间,宝钗端着一个茶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招呼道:“大将军王,请用茶。”
  十四阿哥刚要伸手去接,薛姨妈一手把茶盘抢了过去,看了看,惊叫道:“哎呀,这个茶叶怎么能待贵客呢?你们等着,我去换点儿上好的茶来。”说着端着茶盘到后面去了。
  宝钗有点儿尴尬。十四阿哥笑着说:“小姐,请坐。”宝钗应了一声在下首坐下。
  一时间,二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十四阿哥说:“小姐姓薛,可跟金陵四大家族的贾王史薛有什么渊源么?”
  宝钗叹了一口气说:“那薛家正是敝家,可惜现在已经和其它三家一样败落了。”
  十四阿哥说:“天道变易不常,人间富贵亦流转循环,小姐吉人天相,他日薛家复兴亦可待也。”
  宝钗笑道:“谢您的吉言。”
  十四阿哥也笑着说:“听说金陵四大家族都是亲戚,姑娘认识贾宝玉么?”
  宝钗一抬头,“砰”的一声和十四阿哥的目光碰到一起。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低声答道:“见过,他是我的表弟。”
  薛姨妈兴冲冲地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说道:“茶好了,丫头,给大将军王送去!”
  说罢把茶盘递到了宝钗手里。
  宝钗犹豫了一下,端起茶盘走到十四阿哥面前,说:“大将军王,请。”
  十四阿哥笑着伸出手来接茶盘。薛姨妈脸上掠过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微笑。
  宝钗一愣,这一瞬间,十几年的往事一起涌现在眼前:自己从刚会说话起,娘就告诉自己要杀十四阿哥,给爹报仇;长大以后,又非要送自己进宫去当才人,伺机离间皇上和十四阿哥的关系;现在把自己许配给贾雨村了,还念念不忘要贾雨村投靠四阿哥,算计十四阿哥。现在十四阿哥就在眼前,莫非娘在这茶里做了什么手脚不成?她的心里好害怕,身体一歪,手里的茶盘有意无意地摔了出去。
  薛姨妈”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眼看那茶盘和茶杯就要在地上摔得粉碎了,只见十四阿哥一招手,那茶盘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调过头来,缓缓地飘落到了十四阿哥的手中。
  薛姨妈长出了一口气说:“王爷好俊的武功!怪不得人家都说您是天下第一高手呢。”宝钗的脸变得煞白。
  十四阿哥无意露了这手武功,觉得似乎有些炫耀,再看到宝钗的脸色大变,以为是自己吓住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向着薛姨妈说:“夫人过奖了。”说着揭开茶杯的盖碗,闻了闻,用赞美的口气说:“嗯,好香的茶。”
  十四阿哥从小练功,几乎什么毒药都能闻得出来。可是那化骨散气味极微,非凝神定气是很难闻得到的。而且宝钗就站在十四阿哥三尺之内,一阵阵冷香丸的香气,熏得他心动神摇,一点儿也没有嗅出茶里的异味。十四阿哥向着宝钗笑了笑,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茶才下肚,就觉得胃里向火一样在翻腾,十四阿哥心知不好,把茶杯一扔,一边用力运功压住身体里的毒气,一边伸出右手抓住了宝钗的手腕,问:“你,你这茶里有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宝钗一见十四阿哥真的中毒了,吓得花容失色,心里难过极了,流着眼泪说:“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
  十四阿哥一把把宝钗拉进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
  “快拿解药来!饶你不死!”
 
 
 
 
只看该作者 199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八十六章 金簪雪里埋
 
  宝钗闭上眼睛,这几乎和自己的那个梦境一样,自己刺杀十四阿哥不成,反而被他擒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可是这次,自己真的害了他,也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她心里觉得好痛,宁可杀了自己,也不应该害了他。他怕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唉,马上就要一起死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一种甜蜜感,能死在自己心爱人的手中,不就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么?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嘴角上却浮现起一丝微笑。
  薛姨妈忽然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说道:“老十四,你也有今天啊!乖乖等死吧!还记得你杀的查富贵么?还记得你杀的薛定锷么?”
  十四阿哥怒目瞪着薛姨妈问道:“老婆子,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薛姨妈咬牙切齿地说:“那薛定锷是我们蟠儿的爹,查富贵真名叫高成,是钗儿的爹。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你给他们偿命的时候了。”
  宝钗心里好难过,娘是怎么了,自己和哥哥不是一个爹,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唉,反正自己就要和十四阿哥一起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说:“他们贩卖鸦片,死有余辜!”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他咬着牙说:“好,你不拿出解药来,那我就先废了你的女儿!”说着卡在宝钗脖子上的手一用力,觉得碰到一块硬硬的熟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夜扔给楼上的姑娘的玉佩,上面还刻着八个字:如怨如慕,缘归何处。真的是她。他的心软了,长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把宝钗推开说道:“唉,真的是你!真想不到,姑娘,真想不到!”
  宝钗泪流满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哀求地说:“不是我要害你,真的不是!”
  十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弯下腰,紧紧地捂着肚子,忽然大叫一声,一拳擂在八仙桌上。那八仙桌应声碎成了四瓣。再看十四阿哥,已经倒在地上疼得昏过去了。
  薛姨妈仰面哈哈大笑,说道:“十五年,十五年啊!成哥,小妹给你报仇了!小妹给你报仇了!我们一起喝几杯庆祝一下吧!”说着跌跌撞撞地转到后面去了。
  看着薛姨妈的背影,宝钗忽然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娘爱爹爹,爹死了以后再没有过男人,一心把自己调教成淑女,为爹爹报仇的淑女。可是她牺牲自己为爹爹报仇也罢了,为什么还要牺牲我的一生呢?想到这里,她觉得娘太自私了,把自己当成了她忠于爹爹的一个工具。自己一生的幸福就是断送在娘的手里了。她为了爱情能牺牲一切,为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的爱情呢?我当了十几年的乖乖淑女,我当够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宝钗心里默默念着:“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了。
  十四阿哥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宝钗跪了在他的面前,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呜咽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她看看左右无人,附下身来飞快地在十四阿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她笑了,对自己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淑女了。
  她看着昏倒在地的十四阿哥,心里隐隐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十四阿哥死了,自己也就随他去了。
  宝钗呆呆地在十四阿哥面前跪着,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一摇,几乎摔倒。那块玉佩随之一晃,敲在她佩带的项圈上的金锁上,“铛”的一声响。
  宝钗低头看看,不禁苦笑了一下:玉振金声。唉,自小大家就说自己命中注定是有金玉姻缘的,自己有个金锁,以后只有见了有玉的才能配。现在自己身上有了十四阿哥的玉佩,正好配自己的金锁,偏偏他又被娘毒死了。还不如宝玉和黛玉的木石姻缘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羡慕起宝黛二人来了,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十四阿哥,眼泪又落了下来。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宝钗擦了一把眼泪,自己有十四阿哥的玉佩在身边,也应该知足了,因为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否则怎么能把玉佩送给自己呢。可是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也在真心在爱着他呢?虽然今生无缘,来生能再结同心也好。应该给他一件信物,这样他在阴间也会记起自己。宝钗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金锁,托起十四阿哥的头,轻轻给他套在脖子上。
  宝钗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十四阿哥的脸上。十四阿哥的脸上忽地透出一片黑紫的颜色,看来是中毒已深了。这些制作毒药的人真可恨。前些时候哥哥从监狱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
  宝钗心里忽然一动,那么,十四阿哥中的毒是不是跟哥哥也一样呢?娘对毒药一窍不通,什么砒霜,断肠草,孔雀胆,鹤顶红,家里一概没有过。她又想起来,莺儿对她讲过,太太向贾雨村要过一瓶化骨散。肯定是了,娘给他下的肯定是化骨散!宝钗的心颤抖了,十四阿哥有救了!她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厨房走去。化骨散用醋就可解。宝钗冲进厨房,哆哆嗦嗦地拿起醋瓶子,一看,空的。再搬过醋坛子,一看,还是空的。宝钗急得心里冒火,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忽然闻到一股醋味儿,宝钗仔细辨别一下,沿着气味的来源走去,发现那味道原来是从阴沟里传来的。原来薛姨妈怕十四阿哥认得化骨散,来厨房找醋喝,把毒解掉,所以把瓶子里和坛子里的醋统统倒了个一干二净。
  “娘,你好狠!”宝钗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恨意,恨不得放一把火把这个家烧得一干二净。她觉得头痛得像要炸开一样,她用手按着太阳穴,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千万不能慌张,十四阿哥还等着你去救呢。大家都说你聪明绝顶,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救他。
  宝钗倚在柱子上,一件一件地打量着厨房里的东西。酒坛子,酱油坛子,腌菜坛子,她心里又是一动,前些天莺儿从家里拿来了一小坛子酸菜,自己尝过一次,酸得几乎把牙都酸倒掉了,能不能代替醋来解毒呢?
  宝钗三步两步跑到莺儿的屋子里,找出那坛子酸菜,又急匆匆地跑回堂屋。
  十四阿哥已经醒过来了。他只觉得肚子里痛得已经麻木了。看来几个时辰之内,自己就要一命归西了。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太多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宝钗跑了进来,十四阿哥打起精神,勉强笑着说:“姑娘,我们原来见过,对不对?”
  宝钗点点头。
  十四阿哥轻轻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薛宝钗。”宝钗含羞地说。
  十四阿哥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肚子里又是一阵疼痛,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痛苦。
  宝钗跪在他的面前,把那小酸菜坛子打开,着急地说:“快,你快把这里面的酸菜水喝了!”
  十四阿哥奇怪地看看她,宝钗流着泪哀求地说:“是给你解毒的,阿哥,求你相信我吧!”
  十四阿哥点点头,强忍着腹中的疼痛,接过坛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原来那化骨散的主要成份是几种剧毒的生物碱,碱遇到酸会被中和掉,所以醋可以解化骨散的毒。这酸菜水里有多种有机酸,一样能够中和化骨散里面的生物碱。酸菜水一下肚,就和化骨散发生了剧烈反应,十四阿哥的肚子里像开了锅一样翻腾了起来,原来麻木的神经现在也都不麻木了,疼得十四阿哥满地打滚。
  宝钗大吃一惊,怎么?这酸菜水难道不行么?怎么疼得更厉害了?她弯下腰,着急地问:“阿哥,阿哥,你怎么了?难道这酸水解不了毒么?”
  十四阿哥心里知道这解药是对路子的,只不过这毒药和解药都太霸道,在自己肚子里打得翻江倒海,自己挺过这一阵儿就好了。他想告诉宝钗放心,可是周身疼得一阵阵的痉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黄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宝钗再也看不下去了,完了,完了,阿哥没有救了,都是自己造的孽。她哭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就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燕山雪花大如席”当然是夸张,但是巴掌大的雪片是有的。宝钗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憋闷得厉害。她打开院门,外面是一派白白的旷野。
  贾雨村的宅院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巨岩下面,三面环山,银妆素裹,白皑皑一片。
  雪花落在宝钗的身上、头发上、睫毛上、手上、脸上,她却浑然不觉,木呆呆地在膝盖深的雪地里站着。自己从小就喜欢下雪,因为雪花洁白、清凉、高雅,自己又姓薛。长大了,大家都背后叫自己雪美人。自己也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直到在宝玉挨打的那天见到了十四阿哥。无情的人一旦动了情,就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那冰冷的傲气转眼间就化做了似水柔情,日日夜夜受着相思的煎熬。唉,这也许是从娘那里传下来的,娘为了爱情不管不顾,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听莺儿讲,娘常在半夜抱着一个男人的头又哭又说的,那人想必就是爹爹了。其实娘比自己幸福多了,她和爹爹有过几个月的甜蜜日子,还生下了自己。而自己呢,和十四阿哥只见过三面。
  第一面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第二面两人只是痴痴相望,连话都没有讲;今天是第三面,我们说话了,我们离得好近,可是,我把他毒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火红的朝阳横拉竖拽地推起了漫天的彩霞,映照在积雪的山峰上,泛起一阵阵迷幻的光芒。远方的村庄升起了缕缕炊烟,对面山上响起了砍柴人的歌声:“西山晴,雪莹莹,人已去,泪盈盈。”
  是啊,太阳出来了,雪就要化了,十四阿哥就要死了。宝钗耳边又响起了十四阿哥痛苦的呻吟声,她的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她喃喃地念着:“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一团怒火忽地从她心中涌起:为什么单单我的命运这么悲惨呢?被迫做了十几年没有自我的乖乖女,一旦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老天又偏偏借自己的手杀了他。老天啊,你怎么能如此不公呢!地呀,你不勘贤愚何为地!
  天啊,你不辨忠奸枉为天!天啊!天啊!
  宝钗不知不觉地又叫了出来:“天啊,天啊!”她自小就被教育要言不高声,笑不露齿,从来就没有高声喊叫过,今天一旦叫了出来,觉得十几年的冤屈之气都吐了出来,一种绝望的快意充满了她的胸膛。她放声地高叫着:“天啊!天啊!!天啊!!!”叫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天啊--天啊--”
  薛姨妈在自己的屋子里,抱着那人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然,她听到似乎是宝钗在外面呼叫,她吃了一惊,女儿跑到大野地里去干什么呢?她急忙把人头藏好,走出院门,只见火红的朝阳映照在雪地上,自己的乖女儿宝钗正在悲切地呼喊着。
  薛姨妈心里有点儿害怕,难道这孩子疯了不成?忙高声喊叫:“孩子,孩子,你怎么啦?”宝钗也不搭理她,还在继续呼叫,声音越来越悲戚。
  忽然间,背后的山峰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瞬间变成了轰轰巨响。薛姨妈回头一看,登时大惊失色,高声叫道:“不好,不好了,雪崩了!”
  言犹未了,漫天的雪块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泻而下,转眼间把薛姨妈和宝钗都吞没了。几分钟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留下白茫茫一片。
  原来这几天雪下得很大,山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宝钗和薛姨妈的叫声在积雪间引起了共振,导致了西山的大雪崩。
  眼见着自己被包围在晶莹白雪中,宝钗心里反而变得分外平静。她微笑地闭上眼睛,轻轻地说:“质本洁来还洁去,休叫污浊掉渠沟。阿哥,我先走了,我在前面等你了。”隐隐地,她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唱歌,好像是秦可卿的声音:“莫叹金簪雪里埋,今世修得再生来……”
  十四阿哥又一次醒来了。他觉得肚子里仿佛不疼了,运一运气,知道自己中的毒已经被解了。虽然身体还虚弱得厉害,只要自己两天之内不动真气,好好运功疗养,武功就可以全部恢复。真应该好好谢谢薛宝钗姑娘。
  猛然间然听到宝钗的声音在外面叫喊,她在叫什么呢?莫非有什么危险不成?十四阿哥挣扎着站了起来,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十四阿哥久在青海雪山间转战,一听就知道是雪崩了。他心里暗叫不好,只见白雪忽地一下,就把门窗都埋了一半。
  十四阿哥爬上桌子,撕掉窗户纸钻了出去。仔细一看,这个宅子的三个套院已经被积雪埋掉了两间半。幸亏是有山岩挡着,要么自己在的堂屋也会被埋在积雪下面了。可是,薛姑娘刚才是在外面叫喊,那么她……十四阿哥的心颤抖了,他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院子,只见原来的山谷已经成了一片平地,干干净净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哪里有宝钗的影子?
  十四阿哥的心沉下去了,他焦急地叫着:“薛姑娘!薛姑娘!”
  原野上静静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薛姑娘--薛姑娘--”
  十四阿哥仔细听着,什么声音也没有。他几次试着要用”天耳通”的功夫寻找宝钗的动静,可是自己中毒未愈,真力根本聚集不起来,急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天耳通”的功夫还是运不起来。十四阿哥万般无奈,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胡乱走着,希望能找到宝钗被埋的地方。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什么也没有找到。她一定是已经去了,十四阿哥两眼含泪,默默地念着:“薛姑娘,薛姑娘。”
  远方又传来了砍柴人的歌声:“西山晴,雪莹莹,人已去,泪盈盈。”
  十四阿哥惨笑了一下,低低地说道:“西山晴,薛无踪,雪莹莹,恨情情。”他拔出佩剑,在一棵大树上准备刻下这几个字。才刻了:“西山晴薛”四个字,他忽然觉得自己脖子上有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个金锁,上面还刻着字: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这一定是薛姑娘送给我的。十四阿哥只觉得心里一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自己吓了一跳,自己动了真气,怕武功要大损。想起西山秘魔崖有个山洞,是自己当年练功的地方,还存了不少的食物。不如自己先去那里调养两天。
  想到这里,他向着茫茫雪地说道:薛姑娘,我走了,愿我们来世能有缘也有分。
  说罢,擦了擦眼泪,跌跌撞撞地向山上走去。
  后来有好事者到这里游玩,见了树上的字,以为”薛”乃是”雪”字之误,遂勒石立碑曰:“西山晴雪。”
  “西山晴雪”后来和”琼岛春荫”、”卢沟晓月”、”金台夕照”、”玉泉垂虹”、”居庸叠翠”、”太液秋池”、”蓟门烟树”等一起合成了有名的”燕京八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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