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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56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五十七章 康熙发怒
 
  康熙这些天精神不好,没有上朝,只是在养心殿接见大臣,张廷玉、贾雨村和隆科多恭敬地站在康熙面前。见四阿哥走进来,康熙笑着说:“老四啊,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讨论改革科举的事儿。”
  四阿哥给康熙行了礼,站在一边,只听得隆科多说:“皇上,这科举制度确实扼杀人才。您说的举办新学,按文理两科取状元、榜眼、探花和进士,是最英明不过了。但是以一榜定终身,怕仍有遗漏。我和几个王爷们议了议,大家觉得最好是考试和保举相结合,才能做到野无遗贤呢。”
  康熙看看张廷玉和贾雨村,他二人都是科举出身,只是默默不语。康熙对隆科多说:“既然要保举,想必你们也拟了个单子吧?拿来看看。”
  隆科多从袖子里掏出个单子递给康熙,康熙仔细看着,脸上渐渐地浮出一丝冷笑,说道:“这单子里面熟人不少啊,弘旺,不是老八的儿子么;弘昌,不是老十三的儿子么;这个崇安是谁,听着挺耳熟的。”
  “禀皇上,是康亲王的儿子。”张廷玉说。
  康熙的面色严峻起来说:“这个单子上非亲即贵,哪里是推荐贤士,明明是任人唯亲!”
  隆科多吓得慌忙跪下,说:“臣该死。王爷们拟了这个单子,臣没有仔细看,就拿给了皇上,臣该死!”
  康熙叹了一口气说:“你又被那些糊涂王爷们糊弄了。要取士,就一定要公平。
  考试虽然不是十全十美,但是它是个硬尺度,要公平。如果一开了保送的先例,送礼,受贿,走后门的就全来了,坏了朝廷的名声,收上来的也是一批庸才。这个尺度一定要把握住,一定要封死亲贵大官们利用权势提拔自己子弟的门路。”
  康熙抬起头来,看着墙上挂着的铁牌,上面刻着:“祖宗遗训:妇宦不得干政,汉女不得入宫。”康熙又长叹了一声说:“祖训有汉不选妃这一条,我再加一条:满不点元,考试的前三名一定要从汉人里面选。”
  秦六悄悄地走了过来小声说:“皇上,元妃娘娘和贾宝玉求见。”
  康熙皱了皱眉,正说女人和太监不能干预国政,怎么你就来了?可是贾妃是他心爱的人儿,也舍不得责骂,就含混地说:“叫他们在后殿先等着。”又转向众人道:“今个就到这里吧,廷玉你去告诉宗人府把'满不点元'加到祖训上。”
  众人磕了头,退了下去,只有四阿哥还站着不走。见众人退出了殿外,四阿哥抢上一步跪下说:“皇上,儿臣有事要奏。”
  康熙看着四阿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鬼鬼祟祟的?”
  正在这时,老太监夏忠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手里托着金漆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青瓷盖碗和一个红玉杯对康熙说:“万岁爷,您该吃药了。”
  夏忠今年七十五岁,已经侍候了康熙六十年了。康熙右手接过玉杯,左手拍拍夏忠的肩膀说:“老夏呀,你怎么又自己来了,让年轻人煎药也是一样。”
  夏忠摇摇头说:“他们毛手毛脚的,老奴不放心。老奴老了,能多服侍您一天算一天了,不瞒您说,我一天不见您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四阿哥挑起大拇指插话道:“夏公公的忠心,朝野上下都是佩服的。”
  康熙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得龇牙咧嘴,叫道:“快把老四送来的龙凤大补酒拿来给我喝几口!”
  夏忠斜看了四阿哥一眼,对康熙说:“不行啊,万岁爷。前个儿王太医说了,您的身子现在是虚不受补,不能吃补药,不能喝酒,不能劳累,尤其不能动气。您怎么都忘了呢?只图一时痛快,吃坏了身体怎么行?还是喝点果子露吧,这个是麦克从西洋进贡来的。”说着把青瓷碗递给康熙。
  康熙笑着说:“老东西,啰里啰嗦的,也就是你敢驳我。快回去歇息吧。”接过瓷碗喝了几口,又还给夏忠。
  夏忠接过瓷碗说:“老奴哪里敢驳您呢,只是想起皇后升天前的教导,不敢不尽心罢了,皇上平安,老奴死了以后才有脸去见皇后。”说着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康熙和四阿哥相视一笑。康熙说:“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四阿哥连忙跪了下来说:“父皇恕儿臣无罪,儿臣才敢说。”
  康熙伸了个懒腰,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儿,说道:“你就说吧,别婆婆妈妈的。”
  四阿哥抬起头来说:“您知道,我和十四弟是同母,本来是最亲近不过。可是近来他行为乖张,犯了和二哥一样的毛病。”
  “和老二一样的毛病?”康熙不信地摇摇头,“莫非他也结党营私,修习妖法不成?”
  “这个倒没有,”四阿哥压低了声音说,“不过他荒淫无道,秽乱后宫。”
  “什么?”康熙的火一下子冲上来了,才出了个老二和郑贵人私通的事儿,老百姓都当笑话看,怎么老十四也--不过老十四是个明白人儿,别是有人陷害他吧?想到这里,强忍住火问四阿哥:“你这么说有根据么?”
  “有。孩儿半年以前曾得到过一封信。”
  “半年以前?那你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我?”康熙怀疑地问。
  “唉,”四阿哥叹了一口气说,“孩儿拿到那信以后,就去找十四弟,希望他改邪归正。谁知道十四弟嘴上答应得挺好,暗地里却在设计陷害儿臣。他指使张广泗和阿布坦勾结,设了埋伏害了王子腾和我大清两万多官兵,却又四处派人造谣说是儿臣指使年羹尧干的。”
  “哦?有这回事?”康熙一惊,但又一想老十四为人比老四要正派得多,而且爱兵如子,不大可能陷害自己两万多人,这事谁是谁非还得好好调查调查,就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说老十四和谁私通呢?”
  “回皇上,是和元妃娘娘,贾宝玉就是他俩的孩子。”
  康熙一听只觉得自己头里”轰”的一声,怎么会呢?怎么会是和自己最钟爱的春儿呢?不,这不会是真的。但是,内心深处他又觉得这恐怕一定是真的。此时,他又想起自己那个梦来了:鳌拜、吴三桂,还有那鬼秦六对他说:“皇上,奴才发现那元妃和十四阿哥有私情。”
  这时候,秦六走了进来报告说:“皇上,弘历贝勒求见。”
  康熙摆摆手说:“让他进来。”
  弘历进来给康熙请过安,四阿哥说:“弘历,你那个信封带来了么?给皇上看看。”
  弘历把一个蓝信封递给康熙。康熙接过来一看,信皮上写着:“大将军王亲启。”
  他认得是贾宝玉的字体,那龙飞凤舞的气势和那天他在自己这里写诗的字体一模一样。康熙抽出信笺,里面是一样字体的小楷:
  父亲大人:
  儿今日进宫,和我母谈了儿的婚事。母亲亦同意娶林黛玉过门。只恐怕夜长梦多,希望父王能写一封信给贾府,以玉成此事。
  祝父王旗开得胜。
  儿宝玉叩首白纸黑字,证据确凿。看来老十四和贾妃是真有私情了,还生了个儿子--贾宝玉。想到这里,康熙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头顶上一跳一跳的,他愤怒地喊道:“来人啊,把贾妃和贾宝玉都给我带进来!”
 
 
 
 
只看该作者 57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五十八章 宝玉舌战康熙
 
  秦六答应着去叫贾妃,殿里像死一样寂静。
  一个小太监怯生生地走进来道:“启禀万岁,大学士张廷玉为您草拟的封十四阿哥为亲王的圣旨写好了,请您过目。”说着跪下来高高举起红漆托盘,盘子里面放着一个黄绸子卷儿。
  康熙正在火头子上,把盘子一摔,大声说道:“不封,不封了!给我滚出去!”
  小太监吓坏了,拾起盘子,跌跌滚滚地爬了出去。四阿哥心里暗喜,皇上终于开始恼老十四了。又一想,康熙本是极好面子的人,等会儿责骂贾妃,自己如果在场,别再迁怒于自己,不如赶快溜了的好,于是就说:“请父皇示下,再过三天就是冬至了,礼部拟了个祭天的章程,按照惯例,是要天子亲自去祭的。您这几天身体不好,是不是儿臣去告诉他们,今年不祭了吧?”
  康熙觉得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他用右手紧紧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耐烦地说:
  “该祭还是祭么。这样吧,你代我去好了。”
  四阿哥一听大喜,自己能替皇上去祭天,岂不就有理由向文武百官暗示,皇上有意传位给自己了?急忙磕头谢恩,带着弘历一起退了出去。
  贾妃和贾五进了养心殿,只见康熙面色铁青,她心里疑惑,忙带着贾五给康熙磕头请安。
  康熙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贾五抬起头来答道:“皇上,我们有机密事情向您报告。”
  “机密?”康熙又哼了一声,“是有关老十四的机密吧?”
  “是啊,皇上,您怎么知道?”贾妃奇怪地问。
  “嘿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康熙冷笑一声道你和老十四的事儿,有多久啦?”
  贾妃一听,如五雷轰顶,面色变得惨白,连说:“我,没,没有啊。”
  康熙一听更火了,站起来指着贾妃的鼻子骂道:“贱人,不要脸的贱人!后宫三千佳丽,谁都知道你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背着我去偷人,嘿嘿,还偷了我的儿子!”
  贾妃吓得浑身哆嗦,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没,没有,我没有。”
  “没有?”康熙吼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我问你,他是谁的儿子?”
  他用手指着贾五。
  贾妃越来越慌张了,只是连说:“这,这……”
  康熙走到贾妃跟前厉声说:“说呀,你倒是说呀?嘿嘿,说不出来了不是?你们养的好儿子还想请老十四给他找个好老婆呢!你好好看看这个吧!”说着把贾五给十四阿哥写的信伸到贾妃面前。
  贾妃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泪水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贾五凑过去一看,坏了,自己写的信怎么落到皇上手里了呢?
  康熙看着贾妃,眼睛里都冒出火来了,说:“好你个下作的小娼妇!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看着大怒的皇上,贾妃倒冷静下来了。她早知道自己和十四阿哥的秘密迟早会有被发现的一天,现在这一天终于到了,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她给康熙磕了一个头,淡淡地说:“皇上对臣妾恩重如山,可是臣妾自信也对得起皇上。宝玉确实是臣妾和十四阿哥的孩子,可是臣妾也问心无愧。”
  “什么?问心无愧?好你个无耻的小贱人!”康熙暴怒之下,狠狠地抽了贾妃一个嘴巴,鲜血顺着贾妃的嘴角汩汩地流了下来。
  贾五抢上一步护住贾妃,指着康熙叫道:“你干什么打人?你才是无耻!”
  康熙冷笑一声说道:“好,好,你现在是我的皇孙了,居然连爷爷也敢骂。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无耻了?”
  贾五针锋相对地说:“你七十来岁的人了,却强迫几千名十来岁的小姑娘进宫服侍你,毁了人家的一生,不是无耻是什么?”
  “这个,”康熙吼道,“我是皇上!”
  “皇上是人,那么小宫女们就不是人么?你自己说的要'以一人奉天下,不能以天下奉一人',你搞变法,也强调天赋人权,我也一直以为你是真心要改革,要为中国,为中国的老百姓开创富民强国的万世基业。可是如果你为了自己的私欲,能牺牲成千上万女孩子的青春,那么当改革触动你的利益的时候,你自己就会亲手葬送变法改革。”贾五毫不放松地说。
  贾妃看看贾五,哀求地说:“宝玉,你不能这么对皇上说话呀。”
  康熙看看贾妃,又看看贾五,心中隐隐觉得贾五说得也不无道理。可是贾妃是自己最心爱的妃子,老十四是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居然背着自己私通。他渐渐地由愤怒转到悲凉,唉,自己的妃子和儿子都靠不住,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靠得住了。康熙只觉得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贾妃一见吓坏了,连忙把康熙搀扶到龙床上,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快传太医!”
  秦六噔噔地跑了进来,看了看,又急忙跑出去叫太医。
  不一会儿,秦六带着四阿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个穿太医官服的小胡子跟在后面。四阿哥跪在昏倒的康熙面前连声叫道:“父皇,父皇,您怎么了?”看康熙没有反应,忙又转向那小胡子说:“李太医,快过来诊脉!”
  那小胡子向康熙磕了个头,拿起他的手腕放在小枕头上,凝神诊脉。
  贾妃悄悄地问秦六:“怎么平常给皇上看病的王太医没有来?这李太医行么?”
  “王太医出事儿了,”秦六小声说,“有人告他和梅翰林勾结天地会的叛逆,想要造反,雍王爷昨天把他下在大狱里了。”
  “啊?怎么会呢?王太医那么个老实巴交的人。”贾妃忽然打了个哆嗦,她想起三天前,王太医给康熙诊过脉之后,悄悄地问她:“皇上最近是不是在吃什么春药啊?”她听了很奇怪,就说:“没有啊,皇上已经有一年多不近女色了,每天晚上都是独宿。”王太医不解地摇摇头说:“那就奇怪了,皇上的病是外强中干之象,明明是吃了什么极霸道的药,把精髓都吸干了。如果不是春药,难道--”他的声音忽然变了。贾妃更奇怪了,问道:“难道什么呢?”王太医想了想说:“除了我开的方子,皇上有没有吃什么补药、补酒、金丹什么的呢?”她说:
  “没有啊。对了,除了每天早上喝一杯四阿哥送来的药酒。”王太医左右看了看说:“您拿来我瞧瞧。”她把那瓶药酒拿给王太医,王太医闻了闻,倒了几滴在绵纸上,用舌头舔了舔,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地说:“娘娘,请您告诉皇上,以后千万不要再喝这个酒了。”她听了心里很害怕,也不敢细问,只是事后告诉夏忠和秦六,以后再不要让皇上喝四阿哥送来的药酒了。怎么现在王太医被老四抓起来了呢?莫非是有人告诉了老四这件事儿?老四要杀他灭口?
  这时,八阿哥和张廷玉,还有马齐、贾雨村、隆科多,也都闻讯赶到了,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李太医给康熙诊脉。
  过了好一会儿,李太医才站了起来,说道:“诸位大人,皇上是急火攻心,迷失本性。这本来不算什么大病,只是皇上年事已高,不能用骤然清凉解气通窍之药,怕反有虚脱之虞。只能用缓性药固本扶元。恐怕皇上还要继续昏迷几天才能醒过来。”
  “皇上的病不要紧么?”八阿哥焦急地问。
  “王爷,您是明白人,”李太医恭恭敬敬地说,“皇上操劳过度,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药吃不吃还是两可,尤其重要的是要好好保养,不能操心,不能动气。总而言之,这一冬是不相干的,等过了明春,就可望痊愈了。”
  八阿哥心里一惊:这就是说皇上可能挺不过这个冬天去了。得赶快派人通知老十四,把西疆战事安排一下,尽快赶回来。
  马齐眉头紧皱,说:“现在偏偏有好几件大事,整顿吏治,科举改革,南疆苗人叛乱,贝加尔湖附近俄国老毛子又在挑衅,都要等着皇上拿主意呢。”
  “是啊,是啊,这都是刻不容缓的事儿,”贾雨村说,“不过,既然皇上已经答应了让雍王爷替皇上去祭天,可见皇上对雍王爷的倚重。我看,不如就请雍王爷代为操劳几天吧,皇上想必也是同意的。”
  “不妥,不妥,”八阿哥摇摇头说道,“这几件事原来皇上都是一直交给十四弟主持的,不如马上派人去叫十四弟回来。”
  “不过,只恐怕缓急不济吧?”张廷玉愁眉苦脸地说,“就是马上派人去青海,大将军王也得二十天以后才能到京呢。”
  “是啊,是啊,”贾雨村连连点头,“何况太医说了,皇上过几天就醒过来了,我们到那时可以再请示皇上。如果大将军王离开前线,西疆被阿布坦乘虚而入,吃个败仗,皇上醒过来了一听,肯定会大为生气。眼前皇上这个病就怕气着了,岂不是更糟糕了?”
  “有道理,”隆科多说,“眼下最主要的是别让皇上着急动气,一切事情都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雍王爷老成持重,足以胜任。”
  众人都沉默了。四阿哥哈哈一笑:“既然承蒙各位推荐,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那我们就出去商议一下对策吧。”说着带着众人出去了。
  贾妃看着出去的四阿哥,长叹一声,拉住贾五的手说:“宝玉,我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你赶紧出京城躲一躲吧。对了,你去青海吧,告诉你爹一声,叫他提防点儿。”说着把王太医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贾五。
  贾五吃了一惊,原来四阿哥是要暗杀康熙篡位啊。他想了想,对贾妃说:“那您呆在宫里太危险了,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贾妃摇摇头,流泪说:“不行,我要留下来照顾皇上,揭露老四的阴谋。”她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再说啦,如果我要走了,皇上肯定会生气,如果气死了,我怎么对得起皇上?就是辩解不清,皇上那么仁厚,最多把我打到冷宫里去,不会杀我的。而且,宫里跑了个妃子,老四肯定会全城大搜捕,那时怕就连你也走不了了。”
  贾妃站了起来,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青瓷酒坛和一个小小的白玉瓶,把坛里的酒倒了些在玉瓶里,然后把玉瓶交给贾五,对他说:“你把这个交给十四阿哥,哦,就是你爹,让他找高人查看一下有没有毒。这就是老四给皇上喝的药酒。”
  贾五点点头,把玉瓶揣进怀里。
  贾妃忽然一把抱住贾五大哭起来。大颗的泪水从她胸前坠落,落到她项链上拴着的小绿玉佛像上。贾五认得那个佛像,是个奇怪的老太太给他的,说是可以避邪,他又送给了贾妃。
 
 
 
只看该作者 58楼 发表于: 2007-10-15
 
第五十九章 曹雪芹名字的由来
 
  荣国府西厢房。
  赵姨娘歪坐在太师椅上,洋洋得意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银票子,嘴里喃喃自语:
  “这么多的钱啊,这么多的钱啊!”说着就在那叠银票子上亲了一下。
  “呵呵,”乌思道站在一边笑着说,“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烧包劲的,几两银子就把你美成这个样子。”
  “几两?开什么玩笑!这是一百六十万两呢!”赵姨娘眉开眼笑地把银票揣进怀里。想了想,又掏了出来,塞进褥子下面。又想了想,还是不妥,又翻出来,打开衣柜,放在柜子最底下,又锁上一把黄铜大锁,才算放了心。
  贾环笑着说:“娘啊,你放在箱子里,万一被贼偷了怎么办?被老鼠咬了怎么办?不如交给我去放印子钱,一年能有两分利呢。”
  “不行,不行,”赵姨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要是被人骗呢?
  我是穷怕了,真是穷怕了。唉,想前些时候你舅舅死了,归里包堆的只有二十两银子送葬,连念经的和尚都请不起。现在好不容易翻身了,当家做主了,我得把钱看得牢牢的。”
  乌思道说:“看你个小气样子,你们贾府家大业大,捞钱还不容易?”
  “哎呀,你不知道,这个府里的钱,早都被凤丫头她们两个偷裹到娘家去了,”
  赵姨娘气呼呼地说,“前个儿我去查公家的账,你猜怎么着?只剩两万多银子了,该的债反而有五万多。气得我去和贾政那个老鬼说,要他审审凤丫头,谁知道那个老鬼他躺在床上说自己病重,什么也不敢管。”
  “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么,”乌思道感慨地说,“你们贾王史薛这大清朝四大豪富风光了这么久,也该败落了。”
  “呸!你个乌鸦嘴!”赵姨娘深情地抚摸着装银票的柜子说,“环儿刚袭了爵你也不知道说点儿吉利话!别的我不懂,反正我知道有银子就败不了!”
  “环儿啊,”乌思道转向贾环说,“你收了薛家两百万的银子,也该去疏通一下薛大傻子的事儿了。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儿啊。”
  “嗨,别提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事儿呢,”贾环懊恼地说,“花了四十万,好不容易把顺天府上下都打点了。可是贾雨村这混蛋死活不松口,说他死去的夫人对他恩重如山,不为小舅子报仇对不起夫人。”
  “嘿嘿,”乌思道冷笑一声,“他和他小舅子关系极差,老婆一死就把小舅子撵出了家门,这套鬼话能骗谁?我看啊,他是因为原来欠你们贾家的情分太多,现在看贾家不如从前了,想乘机和你们划清界限罢了。”
  赵姨娘发起愁来,并说道:“如果你们救不出薛大傻子,那薛姨妈肯定会来要银子。”她用两手护住那柜子,继续说:“那时你们去应付,我是无论如何不把钱吐还给她的。”
  “别着急,别着急,我们从长计议,”乌思道沉思地说,“那贾雨村胃口极大,就是把这一百六十万都给了他也未见得行。”
  赵姨娘一听急了,大声喊了起来:“我的银子!谁也不给!”
  贾环灵机一动,说:“不如我们把宝姐姐说给贾雨村做续弦,让他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布,不就行了?”
  乌思道扑哧一笑,回应道:“你这个没学问的孩子,那叫化干戈为玉帛。”
  “对呀,对呀,我们做这个媒吧。”赵姨娘热心地说,“那贾雨村现在正走红,结了亲戚对咱们也有好处。”
  “这个么,”乌思道一边想一边说,“薛大姑娘才貌双全,家里又有钱,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都知道,贾雨村那个色鬼想必也听说过。不过贾雨村已经五十多了,薛大姑娘还不到二十,年甲怕不大般配吧。”
  贾环自从宝钗婉言拒婚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有机会把宝钗说给心狠手辣、满脸疙瘩肉的贾雨村,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无论如何也要办成这件事儿。他想了一想,对乌思道说:“您还记得贾雨村书房里的对联么?”
  乌思道一贯以记忆超人自傲,听贾环这么说,略一思索,就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对呀,”贾环拍着手说,“这岂不是早预定了宝姐姐要嫁给贾雨村么?他的表字就叫时飞。”
  乌思道恍然大悟:“有理,有理。那贾雨村是个假道学,尽管想娶薛姑娘,表面上也会假模假式地做作一番。有了这个话把儿,他有了台阶儿下,肯定是会答应的啦。就是不知道薛姑娘那里怎么样。”
  “宝姐姐么,”贾环得意地笑着说,“她表面上也是个道学,三从四德。只要咱们说动了薛姨妈,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她就是心里不愿意,嘴上也说不出来。
  再说了,又有舍身救兄这么个大帽子扣着,还怕她不乖乖地嫁过去?”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悄悄地走了进来,对赵姨娘说:“回奶奶,薛姨妈来了。”
  贾五从神武门悄悄溜了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呢?自己的身世被揭穿了,眼看贾妃和十四阿哥就都要倒霉了,变法改革的事八成也要泡汤了。几个月来,他越来越觉得贾妃和十四阿哥就像自己的亲爹娘一样,不由得为他们担心起来。
  “唉,要是我昨天进宫就好了,”贾五骑上红鬃马,长叹一声,“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要是昨天把老四勾结年羹尧在前方杀害自己的将士,谋害十四阿哥的事儿告诉皇上,皇上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识破老四的野心,那老四再说什么,皇上也不会轻易相信了。谁想到就晚了这么一天,让老四先告了刁状,形势一下子变得这么糟糕。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好马上离开北京,去青海找十四阿哥,再商量办法。老四给皇上下毒的事情已经被王太医发现了,只恐怕他狗急跳墙,乘着皇上昏迷这几天,下毒手害了皇上,那就全完蛋了。”
  想到这里,贾五打了个冷战,事不宜迟,自己得赶快出发。贾五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红鬃马长嘶一声,沿着后海飞跑起来。他嘴里还在说:“可是林妹妹呢?
  弘历还在逼婚呢,自己走了林妹妹怎么办?要么,就带林妹妹一起走?可是林妹妹身子弱,一路几千里的风霜怎受得了?就是受得了,又得耽误多少时间呢?”
  一进大观园,贾五跳下马,就一溜小跑奔潇湘馆来。黛玉不在,雪雁告诉他,林妹妹去梨香院宝姐姐那里去了。
  原来自从薛蟠又打死了人,薛姨妈就又带着宝钗和宝琴搬回梨香院来住了。一是怕薛蟠那班狐朋狗友上门来啰嗦,二来是为了找贾环,要他去托人说情也方便着点。
  贾五一进梨香院,就看见黛玉、宝钗和宝琴三人坐在堂屋里说话,做针线。贾五向着黛玉一笑,然后对宝钗说:“宝姐姐,薛大哥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么?”
  “唉,别提了,”宝钗眼圈一红,“我妈求爷爷告奶奶的,花了两百多万银子,还是救不出他来。现在王家和史家的面子也都大不如以前了,你们贾家又是环儿当家了,墙倒众人推,原来主动跟咱们套近乎的人,现在咱们找上门去都爱搭不理的。”
  “哼,这个世道尽是小人,用得着的朝前,用不着的朝后。”宝琴愤愤地说。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啦,”黛玉摇摇头说,“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国事,家事,兴旺衰败都是有定数的。”宝钗擦了一把眼泪说,“我哥哥那么胡闹,我早就知道迟早祸事要来,也不奇怪。可是那梅翰林家,教子是极有方的。本来说好了过了年就娶琴妹妹过门的,怎么忽然就被雍王爷派人抓走了呢?”
  贾五看看宝琴说:“我听说主要是因为王太医出了事儿,梅家和王太医交往甚密,才吃了挂唠,我看很快就会放出来的。”
  宝琴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真是伴君如伴虎,我早就劝过他们,及早退隐林下算了。”说着铺开纸,提笔写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黛玉看了不住叫好。宝钗苦笑一下,说:“妹妹,你倒豁达,和那梅公子真是一对儿。”
  “怎么,你见过梅公子么?”贾五问。
  “在金陵的时候,梅家和我家是邻居,那梅公子从小是和我们姐妹一起长大的。”宝钗说。
  “哦,敢情还和琴妹妹是青梅竹马呢。”黛玉笑着说。
  “可不是,他俩从小就爱在一起玩,不搭理别的孩子们。玩得倒也别致,一个说自己是罗贯中,另一个说自己是司马迁,抱着两本大书,说是他们俩写的。”宝钗回忆说。
  莺儿正好走进来,听了就笑着说:“可不是,我也记得呢。他们还给自己起号呢。那梅公子名叫梅溪,是青岛人,舅舅家又姓孔,他就给自己起了个号叫东鲁孔梅溪。那时候琴姑娘还小呢,梅公子就给琴姑娘起了个号叫琴溪。”
  宝琴的脸红了,笑着骂道:“死丫头,偏偏就你记得清楚!”
  贾五听了一愣,说:“孔梅溪?琴溪?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么。”
  宝钗笑着说:“我这个妹妹呀,从小就爱舞文弄墨,总讲要著书立说,现在还天天写日记呢,把我们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
  “假王室学?”黛玉打趣地说,“不管真假,你把王室写进去,不怕文字狱么?”
  “这个,”宝琴想了想说,“我把真事隐去,编一段有趣的故事。第一件,让它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让它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别人抓不住把柄,或许能被放一马也未可知。”
  贾五听了暗笑,利用小说进行反革命活动,敢情从清朝就有了。
  “不过,那你也得用个假名字吧?自从宝兄弟把我们诗社的诗词传出去以后,你也芳名远播,知道你这薛宝琴的人怕有半个北京呢。”宝钗说。
  “你再起个号吧,”黛玉建议说,“薛宝琴三个字掉换一下,就叫,包雪琴如何?”
  “不好,不好,”宝钗连连摇头,急着说道,“我家管家老包头儿的女儿就叫包雪琴。”
  “要不,我就姓曹好了,我舅舅家姓曹,在江南当织造呢。”宝琴笑着说。
  “曹雪琴,曹雪琴,”黛玉念了两遍,“好是好,只是一听就是女子之名。干脆,你改成草斤的芹吧,又文雅,又不露脂粉气。”
  “曹雪芹,曹雪芹,妙!”宝琴拍手笑道,“好,以后我写书就用曹雪芹这个名字。”
  贾五听了大吃一惊,不由得多看了宝琴几眼。莫非这绝世之作的《红楼梦》,竟然是这个文弱的漂亮小姑娘写出来的?
 
 
 
只看该作者 59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章 探春怀春
 
  众人正在说话儿,只见侍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哎呀,宝二爷,您在这儿呢,赶快给我们姑娘去请个医生吧。”
  大家吃了一惊,都站了起来。宝钗拉着侍书的手,说:“好姐姐,慢慢说,三妹妹怎么了?”
  侍书喘了口气,急急地说:“昨天晚上二姑娘来找我们姑娘,说大太太已经把她许配给那个孙绍祖了,听说那孙绍祖抢男霸女,眠花宿柳,无恶不作。二姑娘一边说一边哭,我们姑娘也陪着掉眼泪。二姑娘刚走,珍妮姑娘就来了,还带了一首诗,说是麦克少爷写的。珍妮姑娘一走,我们姑娘就又哭开了,一直哭了一夜。今天早上头上滚烫滚烫的,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找环少爷,叫他给姑娘请大夫。谁知道他答应得好好的,这大半天都过去了,大夫还没来,姑娘烧得都迷糊了。”说着不禁掉下泪来。
  贾五一听,急忙戴上帽子就往外走,一边说道:“别着急,我马上去请大夫。”
  刚跨出房门,又回过头来,对黛玉说:“林妹妹,今天晚上你等着我,我有话跟你说。”
  宝琴看看远去的贾五,又看看黛玉,然后说道:“你们俩天天见,怎么还老有悄悄话呢?”
  黛玉脸一红,转向宝钗,说:“宝姐姐,我们一起去看看三妹妹吧。”
  “别,现在先别去,”侍书伸手拦住,“我们姑娘才睡着了,昨个折腾了一晚上,今天让她多睡会儿吧。”一张信笺顺着她的袖子飘落了下来。
  宝琴顺手拾起那张纸,瞄了一眼,笑着说:“侍书姐姐,你也在作诗啊?”
  “我哪儿会作诗呢,”侍书说,“这是珍妮姑娘拿来的,是麦克少爷写给我家姑娘的。我家姑娘昨晚看着它哭个不停。我也看不懂,想请宝二爷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大家都凑了过来,宝琴念道:
  我立寒山堕海风,为底千秋一梦成,探月流光鱼跃水,春梦私语夜半钟。
  思思辗转云不定,念念梅花寂寞红,不语愈多心中事,已随东风一笑逢。
  “这好像也没有什么呀,”宝琴说,“还是……”
  “笨丫头,”黛玉笑着指着那诗说,“你只看第一个字,是首藏头诗呢。”
  “啊,真的,'我为探春思念不已',林姐姐,你真厉害!”宝琴笑着说。
  看来麦克真的是喜欢上探春了。想到这里,黛玉、宝钗和宝琴三个人的脸不由得都红了。
  侍书想了想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宝琴问道。
  侍书压低了声音说:“我只告诉你们三个,你们可一定不能告诉别人。”
  三人用力地点点头。
  侍书左右望望,才小声说:“昨天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只听得我家姑娘哭哭啼啼地说: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舍又舍不得,嫁又嫁不得。”
  三人一愣:原来探春也喜欢上麦克了。怎么会呢,麦克是外国人啊。贾政和赵姨娘无论如何不会让探春嫁给外国人的。可怜天下有情人,舍又舍不得,嫁又嫁不得。宝钗想起了自己和十四阿哥,他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呢,又是杀父仇人,今生怕是和他无缘了。宝琴想起了梅溪,和自己青梅竹马,又订了亲,本来是神仙眷属,只是梅翰林忽然被抓起来了,怕他家也是凶多吉少。黛玉想起自己和宝玉,虽然心心相印,但是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却是争夺皇位的大对头,大舅母又替弘历来逼婚,怕也不容易对付。
  侍书看着三人忽然都发起呆来了,就笑着说:“估摸着我们姑娘差不多要醒了,我得回去看看了。”
  黛玉三人猛然醒悟过来,都有点不好意思,宝钗说:“那我们和你一起去看三姑娘吧。”
  四人才走出梨香院,就见薛姨妈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黛玉三人忙上去问候,薛姨妈叹了一口气,对黛玉宝琴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们去玩吧。”
  又转向宝钗说:“你先别出去,我有事要问你。”
  宝钗对黛玉和宝琴说:“那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就来,”
  探春房中。
  张太医给探春诊过脉,走到外间,对贾五说:“令妹是心郁内结,风寒外感,我开上一剂药,服下去,静养几天风寒感冒就会好。不过小姐的心中郁闷一定要解除,这个病才能根治。”
  贾五谢了太医,忙招呼老婆子去煎药,自己和黛玉、宝琴一起陪着探春说话儿。
  一会儿,药煎好了,宝琴扶起探春,黛玉端起药碗给她喂药。探春强打着精神笑着说:“别这么总是亲自来照看我,叫丫头们服侍吧,我离死远着呢!”众人不听,强给她把药服下。
  探春喝下药,觉得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就笑着说:“我要睡了,你们也回去吧。侍书,你送送琴姑娘回家,宝二哥,你送林姑娘回去吧。”
  宝钗搀着薛姨妈进了屋子,问道:“妈,哥哥的事有什么眉目了么?”
  宝钗房中。
  薛姨妈一进门就把丫头和老婆子们都赶了出去,又把门插好。宝钗不解地看着她。薛姨妈看看宝钗,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这孩子也够苦的了,自己从小就给她灌输一定要为父报仇的思想,教育她八面玲珑,善体人意。不记得她有过别的孩子那样的童年,早早就成了个小大人儿。自己原来一直想把她送进宫去当才人,得宠后好离间皇上和十四阿哥父子。现在儿子闹出了事儿,又得把她送去给贾雨村当续弦,才能救儿子出来。可怎么开口呢?唉,俗话说人间三大伤心事: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来丧子。自己的命也够惨了,怎么全都碰上了呢?幼年丧父;青年丧夫,情人也一起丧了;现在蟠儿又命在旦夕。蟠儿虽然浑,在家里还算孝顺,要是老来再把儿子也丧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唉,自己老了,报仇的心也淡了,能保住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女儿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人,那贾雨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儿,可是满腹诗书,官儿也越做越大,也许女儿能喜欢他吧?现在贾王史薛四家都要败了,攀上了这门亲戚,以后或许也能有个靠山。可是,怎么向女儿开口呢?
  宝钗看着妈妈的脸上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不由得奇怪了起来,便问道:“妈,出什么事了么?”
  薛姨妈”咕咚”一下给宝钗跪下,说:“孩子,妈对不起你。”
  宝钗吓慌了,忙伸手去搀薛姨妈,急忙说道:“妈,您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么。”
  薛姨妈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宝钗只好也陪她跪下。薛姨妈擦了一把眼泪,说:“孩子,为了救你哥哥,妈把你许配给贾雨村了。”
  宝钗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她颤抖地问:“您,您说什么?”
  薛姨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今天在贾环那里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说:“孩子,为了救你哥哥,咱们家里已经快倾家荡产了,可是那贾雨村还不肯松口儿,今儿个环儿他们说,只有这一条路了,把你嫁过去,化仇为亲,你哥哥才有活路儿。”
  宝钗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一句话也说不出。
  薛姨妈把宝钗抱在怀里,说:“孩子,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可是妈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你哥哥纵然有千个不是,可是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命啊。”
  宝钗已经哭得有出气没有入气了。想想自己从小起被迫装成个小大人儿,妈妈不停地给自己讲各种复仇的故事,教育自己要杀十四阿哥,为父报仇。吓得自己几乎天天做噩梦,就没有一天的舒心日子。后来妈妈要送自己进宫去做才女,别的人家想躲还躲不及呢,自己想起历代宫女的悲惨故事,每天夜里都哭得死去活来,白天还得依然装出笑脸。万幸皇上那年停选了才女,自己才算躲过了这一劫。
  后来进了大观园,每日和姐妹们一起说说笑笑,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儿。后来见了仇人十四阿哥,却又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他。她想起了那夜在小楼上看到十四阿哥的情景,他好威风,笑起来又像个孩子。还送给我一块玉。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那块玉。
  早知道妈妈是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嫁给杀父仇人的,可是这么快要自己嫁给贾雨村?她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痛。
  薛姨妈轻轻地梳理着宝钗的头发,劝说道:“好孩子,妈知道你喜欢宝玉,可是荣国府就要败了,那贾雨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儿,可是正在飞黄腾达呢。”
  “我才不喜欢宝玉呢!”宝钗又羞又气,自己和十四阿哥看来是有缘无分的了,除了他,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自己总要受那无穷无尽的相思的煎熬。那就不如嫁给贾雨村算了,好歹还能把哥哥救出来。哥哥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可是对自己这个妹妹还是蛮疼爱的。既然自己的理想婚姻不能实现,活着反正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舍身把哥哥救出来,对妈妈,对家族也都有个交代了。想到这里,心里一股热血上涌,平静地说道:“妈,您别说了。为了救哥哥,我什么都答应就是了。”
 
 
 
 
只看该作者 60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一章 林妹妹的病
 
  这是北京冬天难得的小阳春,夜风吹在脸上,居然有一种温润的感觉。贾五和黛玉走在碎石小路上,不约而同地都叹了一口气。
  黛玉笑了,问道:“宝玉,你要说什么?”
  贾五也笑着回答道:“妹妹,还是你先说吧。”
  “唉,还有什么说的呢?看三妹妹那可怜样子,可是老太太,二舅舅都病重,那麦克是洋人,又没有多少钱,环哥儿和赵姨娘绝不会让她嫁给麦克的。”
  “是啊,环儿那个小子,肯定还想在亲姐姐身上捞一把,或者是让她嫁个大官儿,或者是让她嫁个大财主。”贾五同意地说。
  黛玉摇摇头说:“他和三妹妹真不像是亲姊弟,心眼儿那么歪。这荣国府总有一天要败在他的手里,现在只是靠着娘娘,还没有人敢怎么动他。”
  “唉,别提娘娘了,她现在也自身难保。”贾五看看四周无人,就把今天进宫,四阿哥在皇上面前揭穿了他的身世的过程讲了一遍。
  黛玉听了大惊失色,惊叫道:“哎呀,这可糟了,那娘娘非被打进冷宫不可。宝玉,你说不定也会被抓起来呢。还有十四阿哥,太子肯定当不成了,没准还要倒大霉呢。”
  “谁说不是呢,都是那个该死的四阿哥,阴险透顶!”贾五刚说完,忽然想起四阿哥是黛玉的亲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妹妹,你别见怪。”
  黛玉早已是眼泪汪汪,说道:“你接着说吧,我不怪你,他多行不义,恐怕以后迟早要遭报应的。”
  贾五掏出手帕,给黛玉擦去眼泪,安慰她说:“妹妹,反正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趁这几天皇上还没醒过来,我得赶快走,去青海给十四阿哥报个信儿,可是--”
  “可是什么?”黛玉抬起头来,月光在她黑亮的眼眸中闪烁。
  “我,我舍不得你。”
  黛玉羞得低下头去,两手揉弄着自己的衣角。
  “你还记得吧,昨天我们说,实在不行就逃,”贾五苦笑了一下说道,“谁知道现在就非得逃不可了。我本想自己先走,过些天再回来接你。可是弘历正在通过环儿逼婚,我一个人走,实在放心不下。”
  想起弘历,黛玉打了个哆嗦,咬了咬嘴唇,说:“好吧,我们一起走。”
  “好,你回去把东西收拾一下,明天夜里二更天,我赶一辆马车在西小门外等你,这是我配的院门钥匙。”贾五从腰里解下一把钥匙交给黛玉。
  钥匙还带着他的体温呢。黛玉把钥匙揣进怀里,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害怕。
  忽见竹林里一个黑影一闪,呼喇喇地飞起一大片飞鸟。
  贾五吃了一惊,忙把黛玉护在自己身后,高声喝道:“什么人!?”
  那个影子袅袅婷婷地从竹林里走了出来,笑着说:“宝二爷,月下漫步,好高的兴致啊!”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妙玉,才松了一口气。想到妙玉可能把自己和宝玉的对话都听去了,黛玉不由得羞得满面飞红。
  贾五忙上前搭讪道:“妙玉姐姐,是你啊。我送林妹妹回家,你又准备月下吟诗么?”
  妙玉其实刚走过来,还真没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但是看到他二人亲密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酸溜溜的,勉强笑着说:“是啊,是啊,刚想了一句,又忘了。唔,起风了,好冷,你们赶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妙玉这几天心里烦得很。贾环袭了荣国府的爵位以后,有事没事地总来拢翠庵,涎皮赖脸的没话找话儿,还时时乘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身上捏一把。依着她从前的脾气,早就把贾环杀了。可是贾环是宝玉的弟弟,杀了他岂不就和宝玉结上仇了?以后还怎么相见呢?可是眼见得宝玉和黛玉那么亲密,怕他眼睛里也没有自己呢。
  一阵冷风吹来,妙玉一凛:自己这是怎么了,也儿女情长起来了?自己身负反清复明的大业,怎么能纠缠于儿女私情中去呢?哥哥也不见了,弘历那里不知道有什么进展没有,何不去他那里看看?
  想到这里,妙玉快步走回庵中,换好夜行衣,悄悄地从后墙翻了出去。
  弘历正在灯下读《资治通鉴》,见了妙玉,又惊又喜又怕。看看妙玉脸上没有什么异常,好像还不知道自己要娶林黛玉的事情,才放了心,笑着说:“好姐姐,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呀,可把我想坏了。”
  妙玉笑着说:“你这小子,就是嘴甜,心里不定想的是谁呢!”
  弘历有几分尴尬地笑道:“哪里,哪里,除了想姐姐,我的脑子里都是咱们反清复明的大业呢。姐姐你快坐,我去倒茶。”
  “不用了,”妙玉伸手拦住他,“唉,我这几天烦死了。”于是把贾环去骚扰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弘历听了大怒:“好小子,他竟敢这样,看我去好好收拾他!”
  妙玉叹了一口气道:“算啦。要是别人问你怎么会关心起一个尼姑来,你可怎么说呢?”
  “这个--”弘历挠了挠头说,”要不,这样吧,我们府里也有个庵,你搬过来好不好?”
  “这……”妙玉犹豫起来。
  “好姐姐,你就过来吧,”弘历热心地说,”我年纪轻,想事情不周到,复辟大明的重担怎么挑得起呢?姐姐你搬过来,有什么事情我俩商量,岂不是好?”
  说到复辟大业,妙玉倒觉得不好推辞了。可是自己如果搬过来,岂不再也难见到宝玉了?
  弘历往妙玉身边凑凑,央求道:“好姐姐,你今天干脆就别走啦。以后也再用不着回去了。”
  妙玉退了一步,坚定地说:“不行啊,我还有好多的书呢,怎么舍得丢掉。”
  “哦,”弘历想了一下说,”要么,这样吧,你回去收拾收拾,三天以后,我赶一辆车去你拢翠庵的后门,你悄悄地把你的书和行李搬出来,一起拉来这里好了。”
  第二天,贾五一大早就出了门。他先去皇宫打听,递过去十两银子,小太监热心地告诉他,皇上还是昏迷不醒,别的么,啥新鲜事儿也没有。朝廷是雍亲王和四大臣在主事儿,罢免了好几个大官儿。里面是贾娘娘日夜伺候皇上,忙得人都瘦了一圈儿。
  “这宫里那么多娘娘、妃子、才人的,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光累贾娘娘一个人,我看了都心疼。”小太监忿忿不平地说。贾五一听就明白了,现在皇上病重,大家都怕担嫌疑,如果哪天皇上有什么不妙,或者中了什么毒,这侍候皇上的人就要倒霉了。眼下宫里大家都怀疑雍亲王想给皇上下毒,谋取皇位,那雍亲王又手毒心黑,事后肯定要找个替罪羊,所以大家都躲得远远的。只是贾娘娘,心太实了。
  贾五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只有赶快去通知十四阿哥,叫他马上回京。如果老天有眼,十四阿哥回来的时候皇上还活着,也许能揭露四阿哥的阴谋。想到这里,他告别了小太监,骑马跑了北城好几家马车店,最后在果子市看好一辆青骡子拉的车,付了定钱,说好今天夜里来取车。然后又到新街口一处江湖医生那里,买了一支鸡鸣五更迷魂香。
  贾五信马由缰地向荣国府走去,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盘算:“这次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能出岔子。城门要卯时才开,那么寅时就应该让林妹妹出来上车,走到了西直门刚好开城门。自己要丑时去取马车。为了保全贾府的面子,林妹妹走了以后,叫紫鹃把那迷魂香点上,就说是来了强盗,把林妹妹抢走了,再让紫鹃说自己是一早来找林妹妹,见出了事,就追出去救林妹妹。贾环对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自己跑走了不回来,所以也就是虚张声势一番,不会派人来追。此去青海有四千多里,马车每天只能走两三百里,也就是说至少要半个多月才能到青海。如果不坐车,骑快马去,一天能跑八百里左右,六天就能到了。只是林妹妹身体那么弱,怕经受不住这种颠簸吧。”
  进了荣国府,贾五把马交给小厮,自己急忙往潇湘馆赶来。
  潇湘馆里静悄悄的,空中弥漫着煎药的味道。
  “林妹妹,林妹妹!”贾五一进院子就叫了起来。
  “嘘!”紫鹃面容疲倦地掀起帘子,”小声点儿,林姑娘病了,烧得好吓人呢。”
  贾五的心里”咯噔”一下,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偏偏病了呢?他放轻脚步走进屋子,低声问道:“是什么病?请医生了么?”
  紫鹃也小声地说:“太医来过了,说是风寒,和三姑娘的病一样。只是姑娘的身子骨儿弱,要好好地多静养些天才行。我给姑娘喝了药,她才睡着。”
  贾五双眉紧锁:哎呀,真是糟糕,一定是昨天去探春那里传染上的。这可怎么办呢?林妹妹病得这么突然,肯定是不能上路的。要不就等她病好了再走?可是现在瞬息万变,如果不能及时通知十四阿哥,四阿哥的阴谋一得逞,改革就完了,中国的命运也就又完了。可是如果自己走了,弘历和贾环再来逼婚,以林妹妹那么个宁折不弯的脾气,怕真会寻了短见呢。隐隐地响起一个女声在他耳边低低唱道:“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贾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贾五走到黛玉床前,想掀开帐子看看,又怕惊醒了黛玉。正犹豫着,只听得帐子里面轻轻咳嗽了一声,黛玉有气无力地说:“紫鹃,给我点水。”
  贾五急忙从炉子上的铜壶里倒了半杯水,兑了点凉的,自己用嘴唇沾了一下,温度正好,才撩开帐子,递给黛玉。
  黛玉一见是贾五,又惊又喜,嘴里却埋怨说:“看你,进了屋子也不把大氅脱了,等会儿捂了一身汗,再叫冷风一吹,还不也得着凉了。”说着就要起身。
  贾五一手扶着黛玉坐起来,另一只手把茶杯送到她口边,问道:“怎么一下子就病得这么厉害了呢?现在好点儿没有?”
  黛玉就从贾五手里喝了两口,喘了口气说:“好点儿了,就是身上还一点儿劲也没有。外面有什么消息么?”
  贾五把今天从小太监那里听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黛玉。黛玉听着面色越来越凝重,弯弯的眉毛一跳一跳的。贾五在黛玉的额头上摸了一下,烫得吓人。再看黛玉的脸上,红红的像三月的桃花,他叹了一口气,说:“好妹妹,还是躺下歇会儿吧。”
  贾五扶着黛玉躺下,黛玉闭上眼睛,眼睛里滚出大颗大颗的泪水。贾五拿起黛玉的手,放回丝绵被里,黛玉却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不放。一阵阵幽香从黛玉身上传来,贾五想起这半年多和林妹妹的相处,不由得也落下泪来。
  一大滴泪水落在黛玉的眼皮上,黛玉睁开眼睛,强笑着说:“看你,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可哭的是什么呢?我这么点儿小病,哪里就死了呢?”
  贾五听黛玉说得这么不吉利,心里更害怕了,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黛玉察觉了,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对了,宝玉,你那天说的什么新诗,蛮有趣的,你最近又作过什么,说给我听听。”
  贾五点点头,附在黛玉耳边低声念道:
  当那金红的朝霞冉冉升起,当那迷蒙的晨雾温柔地亲吻着大地,我默默了望着,借百灵的歌声在露珠上刻下--我爱你。
  黛玉哪里听过这个,脸色一直红到耳根子,心里却甜甜的,眼泪反而又涌了出来,贾五用袖子擦去黛玉的眼泪,继续念道:
  当那海上的波涛此伏彼起,当那碧海上的白帆缓缓离去,我静静地倾听着,借着海浪在沙滩上写下--我爱你。
  当那月光穿过树影摇曳,当那彩云掠去轻风习习,我轻轻地叹息着,借着星星在夜空上编织出--我爱你。
  当那思绪的骏马奔腾呼啸而去,当那怀念的长江汹涌一泻千里,我颤抖着呼唤着,借着长虹在雪山上写下--我爱你!
  当那和熙的春风化做万钧霹雳,当那翻滚的暴雨把大地洗涤,我疯狂地高喊着,借着电闪在乌云上划出--我爱你!
  啊,我爱你,黛玉!
  啊,黛玉,我爱你!
  你是我来生的梦,你是我今世的情,你是我心中的火,你是我火中的生命!
  黛玉已经哭得像泪人儿一样了。她死命地抓住贾五的手说:“宝玉,宝玉,我都知道了,我就是死了也值了。你赶快走吧,去青海,去救娘娘,去救十四阿哥!”
  紫鹃煎好了药,喂着黛玉吃了。
  贾五坐在黛玉床前发呆。
  药里可能有什么镇定催眠的东西,黛玉一会儿就昏昏地睡去了。
  紫鹃轻轻地对贾五说:“姑娘睡着了,二爷也回去歇歇吧,明儿再来。”
  贾五如梦初醒,看看窗外,天色已经黑了,才勉强笑着说:“可不是,我也该回家了。你好好照看着林妹妹,如果有什么事马上去叫我。”一边说一边走出了潇湘馆。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透过竹林,照在小径上。贾五看着圆圆的月亮,心里说不出的烦乱。“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自己如果独身去青海,怕就再也见不到林妹妹了。可是留下来等林妹妹病好了再走,只怕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呢,如果十四阿哥蒙在鼓里,被四阿哥骗取了皇位,不但贾家要垮了,而且变法改革也会半途而废,百年之后中国就会被世界列强远远地抛在后面,鸦片战争、甲午战争、义和团、日本侵略中国……亿万的中国人都要死于非命。但是,就是自己马上走,能够真的改变历史么?再说了,就是能改变历史,失去了林妹妹,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英国的温莎公爵为了爱情而放弃王位,实际上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是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有几分可以理解了。
  如果走,现在应该马上动身了,否则城门一关,就又得等明天了。可是,到底是走不走呢?贾五走上小石桥,脚步越放越慢。溪水已经结冰了。今年春天,就是在这小溪旁,林妹妹跪在溪边洗头发,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洒落下来。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黛玉的歌声:“杏花岭上杏花香,种下梧桐引凤凰,一杯美酒十年酿,阿妹梳头为哪桩?”
  石桥上结了一层白霜,贾五脚下一晃,几乎摔倒,他用力抓住石栏杆,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宝玉,你干什么呢,叫偶好找。”
  贾五一听就知道是珍妮,忙转过身来,笑着说:“没有什么啊,我看月亮呢。”
  珍妮也笑着说:“你倒有闲情逸致,偶家哥哥找你有急事呢,快走吧。”
  二人走出大观园,只见麦克正在大槐树下不安地走来走去。十四阿哥出征之前,常把贾五和麦克一起叫来讨论变法的事儿,两人自然是熟得很了。贾五笑着打招呼:“老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什么事啊?”
  麦克也笑着一抱拳说:“小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两桩事要和吾兄相商。”说完四下看了看。
  贾五一看就明白了几分,忙让他兄妹二人进了小书房。刚要叫人倒茶,麦克抢上一步,关好门,焦虑地说:“贾兄,大事不妙了!雍亲王借口欲审查白莲教,把大将军王成立的变法小组里多一半的人都抓将起来,皆囚于大理寺了。”
  贾五叹了一口气,现在怕是连十四阿哥自己都保不住了,四阿哥抓搞变法的人,也是意料中的事情了。
  麦克看贾五呆呆地不说话,更急了,连忙说道:“贾兄,此事非同小可,变法大事,危如累卵,小弟敬请吾兄不辞劳苦,亲赴青海,面告大将军王。如若大将军王能火速回京面圣,或许能挽救局面于倒悬,也未可知。”
  贾五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走了,林妹妹怎么办呢?嘴上却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好吧,我再仔细想想。对了,你说的那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这个--”麦克一下子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贾五知道麦克一向是个干脆的人,就奇怪地问:“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么?”
  “没有,没有,”麦克的脸涨得通红,”就是,那个……”
  珍妮在一边看得不耐烦了,大声说:“哎呀,你这个人,今天是怎么搞的!偶替你说了吧!他呀,是想娶探春姐姐!”
  “哦,”贾五一愣,想起探春病的那个样子,他们还真是一对有情人呢!就笑着问道:“老麦,是真的么?”
  “是啊,是啊,”麦克的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只是连连说道,”小弟已对天发过誓了,今生非探春小姐不娶!”
  “嗯,我倒是没意见,可是,现在这个府里是环儿当家呢。”贾五说。
  “那,那,能否恳请吾兄陈情于贾娘娘面前?”麦克着急地说。
  “唉,贾娘娘怕也自身难保。”贾五说到这里,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说服麦克替自己去青海送信呢?就凑到麦克面前,小声说:“雍亲王也在陷害贾娘娘,非得大将军王回京才能解救。我现在有重要事情脱不开身,你替我跑一趟青海如何?”
  麦克本来就是想叫贾五和自己一起去青海报信的,现在既然贾五脱不开身,自己只身前往也是理所当然。欧洲人最讲究骑士精神,平暴救美。此行还能救贾娘娘,自己更是义不容辞。而且,救了娘娘,她以后肯定会同意把探春嫁给自己。想到这里,不由得热血沸腾,说:“好,请吾兄立即写好书信,小弟今晚就动身!”
  贾五一面叫小厮去牵马,一面伏案疾书。信写好,在信封上写上:大将军王亲启,贾宝玉封。然后交给了麦克。
  马牵来了。贾五送他兄妹到府门口。珍妮坐上骡车回家。麦克骑上贾五的马,按按揣在怀里的信,向着贾五一抱拳,就一溜烟地向着西直门的方向跑去了。
  看着远去的麦克,贾五不禁觉得有些内疚:这一路上全是四阿哥的探子岗哨,麦克又是个外国人,大鼻子,蓝眼睛,扎眼得很,很难不被拦截。再说麦克武功也不行,会的那两趟子英国拳法,碰上了高手恐怕是不堪一击。唉,自己恋着林妹妹,把这么危险的事叫麦克去顶缸,这事儿实在办得有点儿不地道。麦克爱探春爱得昏了头,可能全都没有想到这些,只想到了如果立了功,娘娘就会把探春嫁给他,也真是条痴情的汉子呢。想到这里,贾五暗下决心,等麦克回来,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撮合他和探春的亲事。
 
 
 
 
只看该作者 61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二章 晴雯救麦克
 
  麦克骑着贾五的白马在暮色中出了西直门,放马越跑越快,连夜绕过了保定城,天亮时已经到了定县境内。人困马乏,看到官道西边大柳树下远远地有一家小酒馆,麦克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马说:“马兄啊马兄,真是辛苦你了,你我去那酒家小憩一下如何?”说着就向酒馆缓驰而去。才下官道,只见前面酸枣林中窜出三个人来,拦住他的马头。为首一人看来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副贵公子哥儿的打扮。后面两个人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练家子。麦克勒住马,向着三人一抱拳道:“诸位仁兄,小生初到宝地,不识道路,若有冒犯,请多原谅。”
  那贵公子嘿嘿一笑,说道:“洋鬼子,你从马上下来,小爷要搜查。”
  麦克笑着说:“小生早就想结交几个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好汉,今日见到诸位,幸何如之!不巧的是小生有要事在身,不能久陪。这里有二十两银子,送给诸位买杯水酒,聊表敬意。”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那贵公子一见大怒,骂道:“臭洋鬼子,你把小爷当了劫道的土匪啦!告诉你,小爷就是雍亲王府的弘历贝勒,奉了王爷的将令,盘查出京的探子。你老老实实地让咱家搜一下,免你一死!”
  麦克一听说是弘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怕就怕的是碰上雍亲王的人,还偏偏就堵在这儿了。自己怀里还揣着给十四阿哥的信呢,被搜出来岂不是糟了?他在马上向着弘历深施一礼,客气地说:“原来是雍亲王府的贝勒,失敬,失敬,小生仰慕久矣。”说着猛地一提缰绳,那马长嘶一声,转回头去,又上了官道,向南飞驰而去。
  弘历冷笑一声,打了个唿哨,从小树林里蹿出一匹乌骓马,身长一丈,头高八尺,周身毛色油黑发亮,没有半点杂毛,只有四个蹄子是白色的。弘历一纵身上了乌骓马,顺着官道追了下去。
  那乌骓本是大宛进贡来的,千里马中有名的”四蹄踏雪”。麦克的白马虽然也是好马,但是哪里是乌骓马的对手,再加上又奔波了一夜,力气也快用尽了,没有几个起落,就被乌骓马赶上了。
  看看跑到马头接马尾,弘历一探身,用手里的鞭子向那白马的后蹄上一卷,然后又努力向后一扬。白马后蹄被绊,一声惨叫,摔进了路边的沟里。
  麦克刚从马身子下面爬出来,弘历已经下了马,站在他的对面。今天看来是不能善了了,麦克叹了一口气,摆个架式在弘历面前晃了一下,一个右勾拳就打在了弘历的下巴上。弘历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那弘历的武功本是不错,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西洋拳击,那西洋拳击的路数又和中国武术完全不同,这才着了道道,不由得又恼又气。弘历怪叫一声,扑上来和麦克打在一起。
  三两个照面以后,弘历就看出名堂来了。那拳击术上半身连番进攻疾风暴雨,可是下半身却门户大开,全然不设防。他灵机一动,卖个破绽,等麦克的拳头打过来,自己上身用个”金刚铁板桥”向后一倒,就势飞起左腿,一脚踢在了麦克的小肚子上。
  弘历的靴子上装有铁头,麦克”哎哟”叫了一声,疼得弯腰蹲在了地上。弘历一伸手,点了他的肩门穴,麦克顿时翻倒在地。
  麦克恨恨地看着弘历,骂道:“身为武人,岂可不守规则,击人腰带以下,况且用足踢,真真无耻之尤也!”
  原来那西洋拳击的规矩是不准打腰带以下。弘历哪里懂这个,还因为麦克是骂他在靴子上装铁头的事儿,就洋洋得意地看着麦克说:“无耻?这算什么无耻啊?
  小爷干过比这无耻的事多多了。你小子别看人高马大,武功比我可差远了,还想动手,不是猫舔虎鼻梁么?”说着就伸手从麦克怀里把那封信掏了出来。
  “大将军王亲启,贾宝玉封,”弘历念着信皮,不由得高兴起来,”真是给十四叔送信的。好,我这一夜的辛苦没白费,父王真是料事如神。等我把这信交给他,少不得又要大大称赞封赏一番了。”说着就要把信往自己怀里揣。忽然又想起来:“慢着,我得先看看这信里说的是什么。万一要说了自己和黛玉被掉了包的事儿,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到这里,就拔出小银刀子要去拆信封。
  刚拔出刀子,只见麦克充满仇恨地看着他。弘历心想:“这洋鬼子不能留,留下迟早是祸害。”他把信放在地上,举起刀子,向着麦克走去。
  麦克长叹一声,仰天叫道:“悠悠苍天,彼何人哉!探春小姐,今生不待待来生!”
  弘历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多情种子呢,嘿嘿,跟你的情人去阎王爷那里相会吧!”说着狠狠地向着麦克的心口刺去。
  麦克被点了穴道,一动也不能动。眼看着刀尖离他越来越近,在他胸前停住了。
  他的肌肤似乎已经感到了刀锋泛起的寒气。他睁大眼睛望着蓝天,天上的白云中似乎映出了探春的面容,他不由得笑了。
  弘历狞笑着说道:“好小子,死到临头你还敢乐,看小爷把你的心挖出来!”说着,一条腿跪下,用刀子在麦克胸口上一比。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当”的一声响,弘历手腕一麻,银刀飞出了三尺开外。
  “妈的,什么人,竟敢挡老子的道!”弘历骂道。转头一看,一颗围棋子大的小石头正在地上滴溜溜地转。这么小的一块石子居然打飞了我的刀子,看来此人武功够厉害的呀!弘历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嘿嘿,是我干的,你准备怎么样?”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弘历抬头一看,是一个蒙面的黑衣少女,身材窈窕,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马鞭,站在小土坡上向他冷笑。
  晴雯自从上次在十四阿哥府里和宝玉告别之后,就直奔长白山而去,费了好大气力才找到了千年首乌和百年老参,又向猎户们买了新鲜熊胆和虎须,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有了这几味药,师傅的病就可望痊愈了。路过北京,忍不住又去贾府看望宝玉,谁知道在窗外一看,宝玉正坐在林姑娘床前念诗呢,只听得他忘情地念道:
  啊,我爱你,黛玉!
  啊,黛玉,我爱你!
  你是我来生的梦,你是我今世的情,你是我心中的火,你是我火中的生命!
  晴雯只听得脸红心跳,转而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虽然她知道宝玉和黛玉好,自己心中也早有了以后三人一起生活的念头,可是没有想到宝玉居然爱黛玉爱到这种地步,比对自己的爱怕是还要深得多呢。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也懒得见宝玉了,悄悄地离开了贾府,信马由缰地出了北京城。
  走了一段,晴雯又觉得后悔起来,好不容易看到了宝玉,怎么也应该上前说几句话呀,况且林姑娘和自己也一直不错。宝玉可能是因为林姑娘病了,才和她说那些肉麻兮兮的话。自己有病的时候,他不是也和自己说过相似的话么?唉,算了,原谅他吧,可是现在已经越走越远了,等下次进京再去找他吧。
  过了定县,忽然见两骑马追逐着擦身而过,后面一匹马雄伟剽悍,和自己骑的雪花驹不相上下,不由得心中大奇,就悄悄在后面跟了下去。跟了一段,见两人厮打了起来,她就躲在小山包后面看着。听到弘历说”大将军王”,“十四叔”,“父王”,她心里一惊,这人莫非是弘历?仔细看看,确实和贾宝玉长得相仿佛。晴雯早已知道了弘历是自己的表弟,不禁暗暗叹气:你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偏偏心眼儿那么黑呢?
  晴雯本是最爱打抱不平的人,听麦克叫探春的名字,心想此人一定和贾府颇有渊源,当下更无迟疑,拣起一块石子就打飞了弘历手里的刀子。
  弘历一见是个漂亮姑娘,顿时胆子壮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笑着说:“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赶路啊?这路上怕不安全,这洋鬼子就是劫道的,撞到我手里,算他倒霉了。你去哪里呢?跟我一起走吧,保险你没事儿!”
  晴雯微微一笑说:“这么说,你的武功很厉害了?”
  “当然!”弘历一挺胸脯说,”你听说过江南八侠中的大侠了因和尚吧,他就是我的师傅!”
  听到了因的名字,晴雯眉头一皱,说道:“好吧,如果你能胜过我,我就跟你走。”
  弘历一听大喜,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意思了,双手一抱拳:“请姑娘指教。”说着左手虚晃一下,右手五指成钩,一招”金龙探爪”向晴雯胸前抓来。
  晴雯见他招式用得下流,心中大怒,把马鞭往地上一插,右手叼住他的手腕,左手手指在他右胳膊的曲池穴上一弹。
  弘历只觉得右手一麻,顿时整个右臂都动不了了。他大吃一惊,居然一个照面不到,自己就败落了。忙退后几步,蹭到自己的乌骓马旁边,想起还应该交代几句场面话,就吼道:“好,算你厉害!有种你就留下个名儿来,小爷自会去寻你!”
  晴雯拔起马鞭说:“好啊,你回去告诉了因,就说四娘问大师兄好。再告诉你爹,如果他再滥杀无辜,总有一天我会给老百姓报仇!”
  是吕四娘!弘历吓了一跳,知道今天自己是讨不了好的了,也顾不上地下的那封信了,急忙爬上马,没命地逃走了。
  弘历点穴的功夫还不到家,这时,麦克的穴道已经自己解开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向晴雯道谢。
  晴雯从地上拾起那封信,问道:“你是要去替宝玉送信么?”
  麦克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晴雯笑着说:“你放心,我和贾府是老朋友了,宝玉和探春都跟我熟得很,连三姑娘探春的丫头侍书都是我的好朋友呢。”
  麦克一听晴雯连侍书都认识,再说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就一五一十地把康熙病重,雍亲王大肆捕捉改革派人士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说:“此事非得十四阿哥马上回朝,方能挽回大局。”
  晴雯皱了皱眉头说:“这封信这么重要,你现在又受了伤,这一路上又不太平。”
  麦克这才觉得脚腕子火辣辣地疼,是刚才从马上掉下来摔的。他叹了一口气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晴雯想了想,自己师傅得的是偏瘫,慢性病,一天两天的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这雪花驹是千里马,七天之内就能赶到青海。把信交给十四阿哥以后,从青海再有两天多就能赶回峨嵋,也不至于耽误师傅的病。想到这里,她对麦克说:“这样吧,我替你跑一趟。你回去告诉宝玉,就说四娘说了,保证七天之内给他把信送到。”
 
 
 
只看该作者 62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三章 宝黛私奔
 
  黛玉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就能下地了,第三天就能在园子里走动了。
  大家都心里奇怪,那么弱的身子骨儿,平时吹了风都要躺上十天半月的,怎么这次发了高烧,倒比探春还好得快,探春的身体比她壮多了么。只有黛玉自己心中明白,听了宝玉自我表白的爱情诗以后,自己多年疑虑一扫而光,抑郁的心情豁然开朗,就像久旱的小草忽然得到了雨露浇灌,生命力一下子焕发了出来。
  贾五吃过饭来看黛玉,看在脸上,喜在心里,高兴地问:“妹妹身上可大好了么?”黛玉笑着点点头,看看周围无人,悄悄地对贾五说:“要不,我们今天晚上就走。”说着自己的脸先红了。
  贾五看着黛玉,想了想,然后说道:“要不,就明天吧,你再好好养一天,反正麦克已经把信送出去了,我们不着急啦。”
  正说着,紫鹃已经把药煎好端了上来,惊叫道:“哎呀,二爷也在呀。这回的大夫可真不赖,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姑娘病好得这么快的,可得好好谢谢他。我刚才看见三姑娘了,走路还打晃呢。”贾五把药接过来,尝了尝冷热,亲自服侍着黛玉喝了药,又嘱咐她好好睡个午觉,自己悄悄走出了园子。
  天上乌云密布,好像又要下雪了。贾五溜进小书房,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盘算着明天和黛玉出逃的事情,要把每个细节都安排好,一定要考虑周全,一定不能出差错,否则林妹妹就身败名裂了。
  门外隐隐听得有人说话:“你们看见宝二爷了么?””看见了,刚刚从园子里出来,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是探春的声音,贾五忙站起来,走出门口,只见挑琴扶着探春,正在太阳地里张望。
  “三妹妹,”贾五笑着说,”你们在晒太阳啊?找我做什么?挑琴姐姐也来啦?”
  他忽然想起挑琴是贾妃的贴身侍女,心里一惊,又问道:“娘娘还好吧?”
  “现在还好,现在还好。”挑琴搀着探春进了书房,让她坐下,自己回身把门关好,”宝二爷,您怎么还没走啊?”
  “走?他要去哪里?”探春奇怪地问。
  “唉,这个说来话长,”挑琴忽然想起来探春还不知道宝玉身世的秘密,只好含混地说,”就是啊,他积极参加变法,得罪了雍亲王,大将军王又不在京。怕雍王府派人来抓他。”
  “哎呀,二哥,”探春担心地说,”他是个有了名的心毒手狠之人,你怎么偏偏得罪上他了呢,快出去躲躲吧。”
  贾五笑一笑,说道:“是啊,我过两天就走。”又转向挑琴问道:“挑琴姐姐,皇上的病好点儿么?宫里有什么事么?”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挑琴眉头紧锁回答道,”皇上的病倒是好了点儿,昨个还喝了点儿参汤,就是神志还不清醒。宫里这两天出了好几件奇怪的事儿,先是大内总管忽然得暴病死了,然后侍卫营的统领又失踪了。今个儿雍亲王命令赵昌任大内总管,了因和尚任侍卫营统领。”
  “赵昌?不就是赵姨娘的弟弟么?”贾五奇怪地问,”他的资格、能力都不够啊。”说了才觉得失言,看了看探春然后说:“对不起,三妹妹。”
  探春叹了一口气,说:“他那两下子我也知道,爬得太高了,怕也是祸不是福呢。”
  “还有奇怪的呢,”挑琴说,”他俩一上任,就把皇上身边的太监、侍卫全都换成新人了。现在皇上身边的太监都是在雍王府训练过的,那侍卫则都是关外三十八牛录调来的人了。”
  “啊?”贾五心里一惊,”莫非他想对皇上……”
  挑琴点点头,说:“娘娘也怕这个,所以让我来看看你走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就赶快去找十四阿哥,叫他马上回来,如果晚了,怕皇上的命也难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贾五。
  贾五点点头,把信收进怀里,说:“其实我已经让麦克去给大将军王送信去了,”
  探春一听麦克的名字,不由得耳朵都竖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只听得有人敲门说:“宝二爷,麦克少爷找您。”
  贾五一惊,忙打开门,是茗烟和麦克,麦克混身是血。
  贾五挥挥手让茗烟退下,自己把麦克搀到房中坐下,问道:“怎么?出事了?”
  探春刚要回避,一看麦克的狼狈样子,不由得站住了,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麦克一见是探春,大喜过望,也不觉得身上疼了,笑嘻嘻地说:“无妨,小弟有幸不辱使命。”于是把自己如何夜出北京,如何碰上弘历劫道,自己如何打了弘历个满脸花,弘历如何卑鄙不守规矩,用脚才赢了自己,自己如何英勇不屈,说到关键之出,添枝加叶,只听得探春的心怦怦乱跳,出了一身冷汗。
  麦克后来说到吕四娘现身,救了他,而且自愿替他去青海送信,并且让他问候宝玉,大家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探春看看贾五,奇怪地问:“二哥,你怎么认识吕四娘呢?人家可是有名的剑侠呢!”
  “这个呀,有机会我给你引荐一下,说不定她也认识你呢。”贾五笑道。
  “兄长所言及是,那吕四娘说她和三小姐是好朋友,而且还与侍书相熟呢。”麦克笑着说。
  “哦?我和侍书比亲姐妹还亲,她的朋友我没有不知道的。那么这个吕四娘,也应该认识我喽?”挑琴笑着问道。
  送走了麦克和挑琴,贾五心乱如麻。看来京城这两天就要出大事了,怕皇上的性命也难保。晴雯对京城的情况不甚了了,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十四阿哥马上回京,就是马上动身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趟呢。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吧,林妹妹今天不是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么?不如今晚就走。
  探春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就问:“二哥哥,你想什么呢?”
  “没,没有什么,”贾五连忙把话头岔开,”哦,对了,你看麦克那小子怎么样?”
  探春没想到他有这一问,顿时满脸飞红地反问道:“我,我怎么知道?”
  贾五猛然想起,如果自己和林妹妹走了,府里有好多事得遮盖一下,紫鹃只是个丫头,好多事情有心无力,帮不上忙。探春和自己一向不错,何不请她帮个忙呢?想到这里,就小声地对探春说:“三妹,麦克向我说,他想娶你呢。”
  探春大吃一惊,说:“那,那怎么成?”
  “怎么,你不喜欢他么?”
  探春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贾五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不喜欢他就算了,我回头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不,不是。”探春着急了,刚说出这几个字,又羞得低下头去。
  “哎呀,三妹,你从来是个爽快人,今天是怎么了?”
  探春把牙一咬,头一昂,说:“告诉你吧,我妈和环儿绝不会让我嫁给他的。”
  “三妹,自己的幸福要自己争,他们不同意,你们不会跑么?”
  “跑?你是说私--”探春生生地把这个”奔”字咽了下去。
  “对呀,实话告诉你,”贾五附在探春耳边,把自己要和林妹妹私奔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探春。探春只听得脸红心跳,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
  贾五又把麦克如何对他讲想娶探春,为了争取娘娘的支持,麦克如何冒死去青海送信的经过讲了一遍。探春只听得泪流满面,哭着说:“二哥哥,你和林姐姐去吧,府里的事情有我帮你们打点。你要是见到麦克就告诉他,他的心意我都明白了。”
  贾五轻轻拍着探春的手,讨好地说:“好妹妹,谢谢你了。这次如果能成功,我就求十四阿哥和娘娘给你和麦克主婚,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一定帮麦克救你逃出荣国府。”
  四更了。
  贾五悄悄地爬起来,穿好衣服,把一叠银票子揣进怀里。再看看袭人和麝月都还睡得正香,他叹了一口气,在两人的脸上各轻轻地吻了一下。这一去,怕再也回不来了吧。
  贾五走到门外,还好,不算太冷。他溜到潇湘馆,敲敲窗子,小声喊道:“林妹妹!”
  灯亮了。
  “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去弄车吧。”是林妹妹的声音。贾五捅破窗户纸,把买来的迷魂香插了进去,且说道:“紫鹃姐姐,等我们走了你就把这个点上。”
  “知道了,”紫鹃忧郁地说,”你们以后一定要来接我呀。”
  “好,那当然。林妹妹,半个时辰后在小角门那里,别到晚了。”贾五说了一声就走。才走出大观园,又折了回来,爬上那棵大树,把鸟窝里藏的玉牒和金令箭掏了出来,揣进怀里。
  拢翠庵。
  半截红蜡烛下,妙玉望着自己的书箱子发呆: 三天了,今天就要搬去弘历那里了。弘历是自己的堂弟,为人也不算讨厌。可是一去就再也见不到宝玉了。唉,按说宝玉是旗人,是自己反清复明要杀的满鞑子,可是自己心里怎么就是放他不下呢?
  鼓楼东大街。一辆马车飞驰而过。
  赶车的是个蒙面人,帽檐压得低低的,正是弘历。
  弘历这几天心情好得很,康熙昏迷不醒,朝中王公大臣大部分都被父王收买了,一小部分还坚持要改革的也都被寻个风流罪名下了大狱。十四叔远在青海鞭长莫及,眼看皇位就要落到父王手里了。自己的几个哥哥弟弟都平庸得很,以后这皇上还不是裤裆里抓那个,稳拿稳掐的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起来。现在去接堂姐进府,她可是天仙一样的人儿,活该自己有艳福。把堂姐笼络好了,就又可以要那帮复辟明朝的江湖人给自己卖命,自己是明清左右逢源啊,父王那么厉害,这点也比不上自己。
  一阵冷风吹来,弘历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不好,父王那么厉害精明,怎么会一直没有发现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呢?”他忽然觉得像有一盆冰水当头扣下,自己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只看该作者 63楼 发表于: 2007-10-16
第六十四章 李代桃僵
 
  鼓楼西大街,一辆马车悄悄地走来,连马蹄声都听不到。
  贾五坐在车夫的位子上,看看包着麻片的马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定要谨慎,一定不能出岔子。他闭上眼睛,又把自己的计划好好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没有什么破绽吧。只是这一走,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宝姐姐,湘云,探春,恐怕都见不到了。想到探春,他心里忽然有一种负罪的感觉,自己利用麦克做诱饵,要探春给自己打掩护,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唉,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只是自己一定要尽力玉成他俩的好事就是了。
  正在此时,忽然路右边的小树林里蹿出十几个蒙面人来。为首的一人五大三粗,厉声喝道:“识相的,留下买路钱来!”
  贾五近来武功大长,倒也不怕这十几个小贼。可是要收拾他们怕也不是三招两式的事儿,如果再惊动了巡城的官兵,怕自己和林妹妹出逃的事儿就要露馅了。想到这里,他忍了忍气,从怀里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笑着说:“一点小意思,请大王笑纳。”
  那为首的粗汉子接过银子,嘿嘿一笑道:“看来你还识相么。这样吧,你下车来,让我们搜上一搜,我们就饶了你。”
  贾五一听,怒火上冲,冷笑着说:“好,你们等一下。”说着站起身来,一举手里的鞭子,力贯鞭梢,那鞭子顿时像条蛇一样挺了起来,直直地向那粗汉子的眼睛上点了过去。那粗汉子大吃一惊,忙躲闪时,鞭子已经把他的右耳生生地切掉了一半,半边脸都被血糊住了。
  小喽罗们都惊呆了。贾五趁机一提马缰,马车向左一拐,进了小胡同。
  那粗汉子一手捂着脸,高声叫道:“追!兄弟们给我追!”
  小兄弟们一见大哥一招就败落了,知道点子扎手,只是在后面虚张声势,谁也不用力追。拐了几个胡同,贾五就把那帮小土匪甩得看不见了。
  贾五松了一口气,擦擦汗,看看周围,这个地方怎么一点也不认识呢?虽然自己是北京通,可是这两百多年的北京,胡同怎么一点儿也不一样呢。他定了定神,仔细想想,左手边有个观音庵,庙门一般都是朝南的,自己要向东走才对。
  走啊,走啊,可是小胡同儿都是曲里拐弯的,串了几条,就又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天阴阴的,连一点星星都看不见。前面怎么又有个观音庵呢?坏了,自己又转回来了,碰上”鬼打墙”了。
  贾五开始冒汗了,林妹妹一定等急了。他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不要慌,不要慌。”忽然,他想起自己小时玩的迷宫的游戏,有几条基本规则:一、遇到绝路,立即返回。二、在岔路口,有没有走过的路。三、如果所有的路都走过,那么,走只走过一次的路。他叹了口气,从地上拣起一块白灰在走过的路上画了个记号,然后沿着一条没有走过的小胡同走去。
  弘历赶着马车走进荣国府后街,不由得迟疑起来。自己上次来是夏天,记得在两棵好浓密的树阴下,就是拢翠庵的后墙。可是现在是冬天,树叶子全落光了,秃干枯枝,到处都是一样,这贾府那么大,到底哪里去找拢翠庵呢?没奈何,只好赶着车,围着贾府转圈儿,还怕有人过来盘问。
  正转着,忽然一个小门”吱”一声开了。一个女孩子探出头来低声叫道:“二爷,这里,快过来。”
  弘历把车赶到门口,那女孩埋怨道:“真是的,怎么这么半天,急死我家姑娘了!你等着,我去叫姑娘。”说着又进门里去了。
  弘历一愣,不对,妙玉是尼姑,应该是叫师傅,怎么会叫姑娘呢?莫非弄错了不成?
  门又开了,那女孩一手提灯笼,一手提个大包袱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孩子。那前面的女孩子把包袱放到车上,又转身去搀那后面的女孩,还说:“林姑娘,紫鹃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多保重啊!”
  林姑娘?弘历心里一惊,忙转头望去,紫鹃正在搀林姑娘上车。灯笼一闪,俏丽的面容和画上画的一模一样,不是黛玉,能是哪个?
  紫鹃扶持黛玉在车上坐好,对弘历说:“二爷,你要好好待我们姑娘,也别忘了来接我。”说到这里,已经是带着哭腔了。
  弘历大喜过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含混地应了一声,狠狠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那马一声嘶叫,马车骨碌地向东奔驰而去。
  妙玉望着自己的书箱子想了又想:这里面有好多禁书呢,雍王府人多眼杂,那弘历也不知道到底靠不靠得住,还是先不带吧,埋在自己原来挖的小地窖里,以后再说吧。
  妙玉藏好了书,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把自己的随身东西打了个小包袱,翻出院墙。怎么等弘历也不来,妙玉有点着急,莫非他迷路了?于是就沿着荣国府的外墙向前走。看到有马车来了,她急忙迎了上去。
  贾五再转到鼓楼西大街上,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东方隐隐现出了鱼肚白。
  黎明前的黑暗,两三尺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车进了荣国府后街,朦胧中看到大树下有个苗条的身影,贾五低声唤道:“林妹妹么?快上车吧!”
  妙玉当然听得出这个声音,是宝玉,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宝玉,可是他怎么把自己当成黛玉了呢?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
  贾五又催促道:“林妹妹,快点儿啊,城门就要开了!紫鹃姐姐怎么不见?”
  原来是宝玉和黛玉要私奔!妙玉明白了,心里又酸又痛。好,我就来个李代桃僵,叫你们私奔不成。她含混地哼了一声,跳上马车。贾五一扬鞭,马车向西奔驰而去。
  车到西直门,城门已经开了。守门的兵丁见是个阔少爷模样的人当车夫,心想着坐车的不定有多大派头呢,连问都没问就放他们出了城。
  一阵狂奔,紧跑了十来里,贾五喘了口气,放慢马车,擦一把头上的汗,回头笑着说:“林妹妹,好啦,这下子可放心了吧!”
  听听没有动静,莫非林妹妹睡着了?早上这么冷,别着了凉,病还没有好利索呢,应该把后车厢的皮褥子给林妹妹盖上。于是贾五把马车顺在路边停下,翻出皮褥子,又伸手去掀车帘子。
  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金红的朝霞映进车里。一个黑衣少女头朝里半卧着。贾五不由得一愣:林妹妹从来不穿黑衣服的,难道她,她不是林妹妹?贾五只觉得一阵凉气从脊梁上冒出来,颤抖地伸手去推那女孩,并说道:“林,林妹妹?你,你是林妹妹么?”
  车里的妙玉此时再也忍不住了,扭过头来,忿忿地说:“林妹妹,林妹妹,你就知道你的林妹妹!”
  贾五大吃一惊道:“妙,妙玉,妙玉姐姐,怎么会是你呢?”
  妙玉把头一昂,也不说话。
  贾五心里乱糟糟的:怎么回事呢?难道林妹妹出走的事被贾府发觉了?那府里应该闹得乱糟糟的才是,可是自己去的时候却是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啊。难道林妹妹被坏人带走了?半夜三更的,会是谁呢?自己应该去哪里找林妹妹呢?唉,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想着想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妙玉几乎没有见过男人流眼泪,尤其是哭得这么伤心,只觉得老大不忍心,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贾五。贾五呆呆地接过帕子,忽然想起,怎么刚好妙玉会在那里出现呢?而且不声不响地上了车。这也太奇怪了。莫非还有一辆车子来接妙玉,错把林妹妹拉走了?如果那样,妙玉一定知道林妹妹到哪里去了。想到这里,他”咕咚”一声,双膝跪倒在妙玉面前。
  妙玉吃了一惊,忙伸手来扶他,问道:“宝二爷,宝玉,你这是干什么?”
  贾五用双手把妙玉的手合在自己的掌中,嘴里说道:“妙玉姐姐,没有林妹妹,我一天也活不下去,请求姐姐给我指条明路去找林妹妹。我一辈子都会记得姐姐的大恩大德。”
  妙玉只觉得他的手温温的,一股麻酥酥的热流顺着他的手,顺着自己的手腕、手臂、腋窝,一直传到心口。她只觉得一阵阵脸红心跳,勉强说道:“我,我怎么知道?”
  贾五把妙玉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直视着她的眼睛,请求说:“好姐姐,请你救我。请你一定要救我。”
  妙玉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唉,怎么说呢?自己和弘历?怎么讲得出口呢?她犹豫了一阵儿,叹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回应了一句:“她,她现在或许在雍王府里也未可知。”
  “雍王府?不会是弘历吧?”贾五一下子跳了起来,焦虑地问。
  妙玉含羞点点头。
  坏了,坏了,弘历一直在算计林妹妹,这下子不是羊入虎口么?自己得赶快去救她,贾五解下车上的马,对妙玉说:“姐姐,谢谢你,我要去救林妹妹了。”说罢翻身上马,向北京城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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