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曹雪芹名字的由来
荣国府西厢房。
赵姨娘歪坐在太师椅上,洋洋得意地一遍又一遍地数着银票子,嘴里喃喃自语:
“这么多的钱啊,这么多的钱啊!”说着就在那叠银票子上亲了一下。
“呵呵,”乌思道站在一边笑着说,“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烧包劲的,几两银子就把你美成这个样子。”
“几两?开什么玩笑!这是一百六十万两呢!”赵姨娘眉开眼笑地把银票揣进怀里。想了想,又掏了出来,塞进褥子下面。又想了想,还是不妥,又翻出来,打开衣柜,放在柜子最底下,又锁上一把黄铜大锁,才算放了心。
贾环笑着说:“娘啊,你放在箱子里,万一被贼偷了怎么办?被老鼠咬了怎么办?不如交给我去放印子钱,一年能有两分利呢。”
“不行,不行,”赵姨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说道,“要是被人骗呢?
我是穷怕了,真是穷怕了。唉,想前些时候你舅舅死了,归里包堆的只有二十两银子送葬,连念经的和尚都请不起。现在好不容易翻身了,当家做主了,我得把钱看得牢牢的。”
乌思道说:“看你个小气样子,你们贾府家大业大,捞钱还不容易?”
“哎呀,你不知道,这个府里的钱,早都被凤丫头她们两个偷裹到娘家去了,”
赵姨娘气呼呼地说,“前个儿我去查公家的账,你猜怎么着?只剩两万多银子了,该的债反而有五万多。气得我去和贾政那个老鬼说,要他审审凤丫头,谁知道那个老鬼他躺在床上说自己病重,什么也不敢管。”
“六十年风水轮流转么,”乌思道感慨地说,“你们贾王史薛这大清朝四大豪富风光了这么久,也该败落了。”
“呸!你个乌鸦嘴!”赵姨娘深情地抚摸着装银票的柜子说,“环儿刚袭了爵你也不知道说点儿吉利话!别的我不懂,反正我知道有银子就败不了!”
“环儿啊,”乌思道转向贾环说,“你收了薛家两百万的银子,也该去疏通一下薛大傻子的事儿了。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儿啊。”
“嗨,别提了,我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个事儿呢,”贾环懊恼地说,“花了四十万,好不容易把顺天府上下都打点了。可是贾雨村这混蛋死活不松口,说他死去的夫人对他恩重如山,不为小舅子报仇对不起夫人。”
“嘿嘿,”乌思道冷笑一声,“他和他小舅子关系极差,老婆一死就把小舅子撵出了家门,这套鬼话能骗谁?我看啊,他是因为原来欠你们贾家的情分太多,现在看贾家不如从前了,想乘机和你们划清界限罢了。”
赵姨娘发起愁来,并说道:“如果你们救不出薛大傻子,那薛姨妈肯定会来要银子。”她用两手护住那柜子,继续说:“那时你们去应付,我是无论如何不把钱吐还给她的。”
“别着急,别着急,我们从长计议,”乌思道沉思地说,“那贾雨村胃口极大,就是把这一百六十万都给了他也未见得行。”
赵姨娘一听急了,大声喊了起来:“我的银子!谁也不给!”
贾环灵机一动,说:“不如我们把宝姐姐说给贾雨村做续弦,让他们两家化干戈为玉布,不就行了?”
乌思道扑哧一笑,回应道:“你这个没学问的孩子,那叫化干戈为玉帛。”
“对呀,对呀,我们做这个媒吧。”赵姨娘热心地说,“那贾雨村现在正走红,结了亲戚对咱们也有好处。”
“这个么,”乌思道一边想一边说,“薛大姑娘才貌双全,家里又有钱,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都知道,贾雨村那个色鬼想必也听说过。不过贾雨村已经五十多了,薛大姑娘还不到二十,年甲怕不大般配吧。”
贾环自从宝钗婉言拒婚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现在有机会把宝钗说给心狠手辣、满脸疙瘩肉的贾雨村,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无论如何也要办成这件事儿。他想了一想,对乌思道说:“您还记得贾雨村书房里的对联么?”
乌思道一贯以记忆超人自傲,听贾环这么说,略一思索,就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对呀,”贾环拍着手说,“这岂不是早预定了宝姐姐要嫁给贾雨村么?他的表字就叫时飞。”
乌思道恍然大悟:“有理,有理。那贾雨村是个假道学,尽管想娶薛姑娘,表面上也会假模假式地做作一番。有了这个话把儿,他有了台阶儿下,肯定是会答应的啦。就是不知道薛姑娘那里怎么样。”
“宝姐姐么,”贾环得意地笑着说,“她表面上也是个道学,三从四德。只要咱们说动了薛姨妈,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她就是心里不愿意,嘴上也说不出来。
再说了,又有舍身救兄这么个大帽子扣着,还怕她不乖乖地嫁过去?”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悄悄地走了进来,对赵姨娘说:“回奶奶,薛姨妈来了。”
贾五从神武门悄悄溜了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呢?自己的身世被揭穿了,眼看贾妃和十四阿哥就都要倒霉了,变法改革的事八成也要泡汤了。几个月来,他越来越觉得贾妃和十四阿哥就像自己的亲爹娘一样,不由得为他们担心起来。
“唉,要是我昨天进宫就好了,”贾五骑上红鬃马,长叹一声,“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要是昨天把老四勾结年羹尧在前方杀害自己的将士,谋害十四阿哥的事儿告诉皇上,皇上那么聪明的人,肯定识破老四的野心,那老四再说什么,皇上也不会轻易相信了。谁想到就晚了这么一天,让老四先告了刁状,形势一下子变得这么糟糕。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好马上离开北京,去青海找十四阿哥,再商量办法。老四给皇上下毒的事情已经被王太医发现了,只恐怕他狗急跳墙,乘着皇上昏迷这几天,下毒手害了皇上,那就全完蛋了。”
想到这里,贾五打了个冷战,事不宜迟,自己得赶快出发。贾五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红鬃马长嘶一声,沿着后海飞跑起来。他嘴里还在说:“可是林妹妹呢?
弘历还在逼婚呢,自己走了林妹妹怎么办?要么,就带林妹妹一起走?可是林妹妹身子弱,一路几千里的风霜怎受得了?就是受得了,又得耽误多少时间呢?”
一进大观园,贾五跳下马,就一溜小跑奔潇湘馆来。黛玉不在,雪雁告诉他,林妹妹去梨香院宝姐姐那里去了。
原来自从薛蟠又打死了人,薛姨妈就又带着宝钗和宝琴搬回梨香院来住了。一是怕薛蟠那班狐朋狗友上门来啰嗦,二来是为了找贾环,要他去托人说情也方便着点。
贾五一进梨香院,就看见黛玉、宝钗和宝琴三人坐在堂屋里说话,做针线。贾五向着黛玉一笑,然后对宝钗说:“宝姐姐,薛大哥的事情有什么眉目么?”
“唉,别提了,”宝钗眼圈一红,“我妈求爷爷告奶奶的,花了两百多万银子,还是救不出他来。现在王家和史家的面子也都大不如以前了,你们贾家又是环儿当家了,墙倒众人推,原来主动跟咱们套近乎的人,现在咱们找上门去都爱搭不理的。”
“哼,这个世道尽是小人,用得着的朝前,用不着的朝后。”宝琴愤愤地说。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啦,”黛玉摇摇头说,“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国事,家事,兴旺衰败都是有定数的。”宝钗擦了一把眼泪说,“我哥哥那么胡闹,我早就知道迟早祸事要来,也不奇怪。可是那梅翰林家,教子是极有方的。本来说好了过了年就娶琴妹妹过门的,怎么忽然就被雍王爷派人抓走了呢?”
贾五看看宝琴说:“我听说主要是因为王太医出了事儿,梅家和王太医交往甚密,才吃了挂唠,我看很快就会放出来的。”
宝琴叹了口气,说道:“但愿如此吧。真是伴君如伴虎,我早就劝过他们,及早退隐林下算了。”说着铺开纸,提笔写道: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杠。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黛玉看了不住叫好。宝钗苦笑一下,说:“妹妹,你倒豁达,和那梅公子真是一对儿。”
“怎么,你见过梅公子么?”贾五问。
“在金陵的时候,梅家和我家是邻居,那梅公子从小是和我们姐妹一起长大的。”宝钗说。
“哦,敢情还和琴妹妹是青梅竹马呢。”黛玉笑着说。
“可不是,他俩从小就爱在一起玩,不搭理别的孩子们。玩得倒也别致,一个说自己是罗贯中,另一个说自己是司马迁,抱着两本大书,说是他们俩写的。”宝钗回忆说。
莺儿正好走进来,听了就笑着说:“可不是,我也记得呢。他们还给自己起号呢。那梅公子名叫梅溪,是青岛人,舅舅家又姓孔,他就给自己起了个号叫东鲁孔梅溪。那时候琴姑娘还小呢,梅公子就给琴姑娘起了个号叫琴溪。”
宝琴的脸红了,笑着骂道:“死丫头,偏偏就你记得清楚!”
贾五听了一愣,说:“孔梅溪?琴溪?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么。”
宝钗笑着说:“我这个妹妹呀,从小就爱舞文弄墨,总讲要著书立说,现在还天天写日记呢,把我们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
“假王室学?”黛玉打趣地说,“不管真假,你把王室写进去,不怕文字狱么?”
“这个,”宝琴想了想说,“我把真事隐去,编一段有趣的故事。第一件,让它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让它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别人抓不住把柄,或许能被放一马也未可知。”
贾五听了暗笑,利用小说进行反革命活动,敢情从清朝就有了。
“不过,那你也得用个假名字吧?自从宝兄弟把我们诗社的诗词传出去以后,你也芳名远播,知道你这薛宝琴的人怕有半个北京呢。”宝钗说。
“你再起个号吧,”黛玉建议说,“薛宝琴三个字掉换一下,就叫,包雪琴如何?”
“不好,不好,”宝钗连连摇头,急着说道,“我家管家老包头儿的女儿就叫包雪琴。”
“要不,我就姓曹好了,我舅舅家姓曹,在江南当织造呢。”宝琴笑着说。
“曹雪琴,曹雪琴,”黛玉念了两遍,“好是好,只是一听就是女子之名。干脆,你改成草斤的芹吧,又文雅,又不露脂粉气。”
“曹雪芹,曹雪芹,妙!”宝琴拍手笑道,“好,以后我写书就用曹雪芹这个名字。”
贾五听了大吃一惊,不由得多看了宝琴几眼。莫非这绝世之作的《红楼梦》,竟然是这个文弱的漂亮小姑娘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