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三十，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件倒霉事终于让我给碰上了。人到三十，我觉得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自我反省。反省的结果是：和十年前相比，我堕落了，生活方式不对劲。但是，要我回到十年前，打死，我也不去。虽然并不觉得现在有多么好，可悲的是，我已经习惯了。可见，习惯是堕落的第一步。
1：二十岁的时候，给女朋友写情诗，写小条子：“今天晚上你有空吗？”三十岁的时候，给老婆打电话：“今天晚上我很忙。”
2：二十岁的时候，觉得自己到了三十岁，肯定已经为人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三十岁的时候，看书开始注意名人的年表，喜欢将名人成名的年份，减去他出生的年份。如果小于30这个数字，就很扫兴；如果超过30，就很开心；碰到那种四五十岁才干出点事的例子，就觉得来日方长。
3：二十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而天才都不必活得太久，简直是越短命越好。三十岁的时候，居然并不打算去上吊。虽然，在这个年纪，雪莱已经淹死了。肺结核患者济慈都死了四年了。
4：二十岁的时候，去看画展，走到一幅裸女面前，就告诫自己：这是艺术，我在审美，康德说“审美是不带功利目的的。”三十岁的时候，把性感女郎的图片做成办公室电脑的屏保，在每一个饭桌上说荤段子。
5：二十岁的时候，觉得一身脏兮兮的牛仔服就帅呆了。三十岁的时候，开始天天烫衬衫，而且清醒地知道：第一，自己再也帅不起来了。第二，自己从来就没有帅过。
6：二十岁的时候，如果碰上现在的自己，肯定会很厌恶——母亲教育了他那么多年，简直是浪费。而现在的我，看到二十年前的自己，肯定会觉得：我们的教育有问题。
7：二十岁的时候，可买可不买的书，一律不买。三十岁的时候，可买可不买的书，一律买，成捆成捆的往家里搬。然后这些纸张被堆在地上，象等待接见的客人一样，翘首以盼那位尊贵的读者。
8：二十岁的时候，大家凑十块钱就可以到小饭店里喝一顿，也不怕喝醉了误事——因为根本就没有事可以误。三十岁的时候，白酒不喝了，喝啤酒，也不往死里喝了——一个三十岁的人，醉醺醺，，晕乎乎，说很多真话，实在不是一件很得体的事情。
9：二十岁的时候，可以当众指出老师的错误。三十岁的时候，可以当众指出领导的英明。
10：二十岁的时候，抱着个破录音机，听《命运交响曲》：梆！梆！梆！——魔鬼在敲门！扼住命运的喉咙！三十岁的时候，听崔健：“你的小手冰凉，像你的眼神一样。”
11：二十岁的时候，体重120斤。三十岁的时候，体重150斤。
12：二十岁的时候，曾经用十个小时，写了一千行诗，用的是一种很特殊的纸，是一个同学的妈妈从医院拿回来的，记录心电图的那种。在别人的心跳的背面，写得亢奋不已。三十岁的时候，电脑也有了，打字速度也很快，好烟好茶伺候着，却常常一个钟头也写不出几个字。
13：二十岁的时候，欣赏两句诗：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三十岁的时候，少年头是没有了，但是也还是常常引刀——剃须刀。
14：二十岁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搂着女朋友，在校园里散步，突然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头子，迎面冲过来。他们各拿一支手电筒，先往自己的胳膊上一照——赫然一只红袖章，“校卫队”然后又用手电筒往我们的脸上晃了两下：“分开来分开来。”三十岁的时候，I have a dream：一天夜里，我潜回母校，又碰上那对老先生、老太太，我用一只明晃晃的手电筒，在他们脸上乱晃，然后命令他们：“搂起来搂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