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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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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0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出发~
 
  历经连日大乱后,得回的平静显得尤为可贵。
  褪尽了雾气,黎卢的上空回复了往日的澄澈明净,只剩些许未熄尽的火头还在冒出缕缕黑烟。那是战火熄灭后的余韵。
  间或飞过的鸟儿不再是被人惊飞,而是悠然翱翔于属于它们的青空。平缓流淌着,横穿过黎卢城的艾逊河上,几座连接两岸的石桥静静矗立其上,犹如千百年前便在那里见证了圣爱希恩特王朝变迁,而今后仍将这样默默旁观下去。
  而其中一座石桥的平静,却突然被两声大叫打破。
  ‘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太好了!’
  原已无力为继,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达成了目标?!这强烈的落差,令班内特和基尔夫一时错愕,而一回过神来,兴奋过头的两人便叫喊着扑向艾里身上。
  ‘别往我身上黏!好恶心!’
  ‘喂,喂!住手!你们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嗜好吧?’
  吓了一跳的艾里一边喝止,一边手忙脚乱地把这章鱼般巴在自己身上的两人拉开。他的冷淡(正常)反应稍微冷却了两个山贼的热情。
  先冷静了些的基尔夫开始感到疑惑。艾里的转变未免太突然了,也不合情理。
  他松开艾里,迟疑道:‘大哥你真的愿意去我们那鸟不生蛋的山沟吗?我们全寨上下都愿意听从大哥的,只是……我们能给的也就这百多条命罢了,别的就什么也拿不出来了……’基尔夫没有说得太白,已足够传达出他的意思。
  艾里大哥如果留在黎卢的话,必定会受到新王的重用,从此就可以拥有显赫的权位、辉煌的前程--这是深山老林中的山贼头子梦也梦不到的啊!更何况艾里他从一开始就很排斥当山贼头子,这显然便和爱好理想之类的其他理由也扯不上关系了……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想去当山贼头子?
  横竖都想不出个头绪,两个山贼索性也放弃了思考,四只眼睛眼巴巴地瞅着艾里,只求他不要说出刚才不过是在耍他们玩的话来。
  艾里脸上的苦笑敛去,显出的是认真的神色。过去艾里一看到他们出现便大声咒骂着转身而逃,两个山贼难得见识到他这样的一面,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我没有骗你们。留在黎卢是可以得到些权名利禄,不过那都不是我想要的。听起来或许像是在吹牛,但那些东西只要我有心,到哪里都可以轻易得到……喂,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回想起在荒山上初见艾里时拮据寒酸的模样,两个山贼脸上明白写著「我不信!’三个字。艾里以一声干咳掩饰过尴尬。
  ‘不管怎样……我今后想做的事,是必须要你们与我同心协力才能完成的。我很感激你们愿意相信我、追随我,把未来交付到我手上。’
  见两人现出些许忸怩之色,他坦然道:‘我知道你们信任的是我的能力,相信的是跟随我能获得更多生存下去的机会。而我想做的,是建立一个可以不受任何人所左右,属于我自己的势力。’
  ‘虽然我们的目标或许有所差异,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因此,你们也无需对我有什么感激歉疚,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伙伴。’艾里露出温暖笑意。
  ‘今后,必定会有很多事要仰仗大家。这里先谢过了。’
  班内特和基尔夫自离开山寨后便只知道追在艾里后头跑,也没去想得太深,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才发现大家确实是出于想依附强者以在乱世中求生的心态,才会一厢情愿地黏着艾里。
  仔细想想,这种行为实在是相当自私任性的,也难怪他以前一看到自己二人就跑了。山寨的兄弟们需要艾里的带领,而他对自己这伙山贼却无所求。虽然大家一时还没有想到,但时间久了总会察觉,恐怕会渐生嫌隙。好在现在艾里主动讲开了,摆正了关系,等回到山寨便可以没有负担地相处下去。
  ‘那么,大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马上回山寨吗?’
  ‘嗯。等我回去把事情告诉其他人,整理好东西后就可以出发了。’
  确定了事情,艾里便暂且告别,班内特和基尔夫送他走出石桥下的阴影。说完几句话,艾里转身欲行,刚要开步便愣住了。
  情况有些不对。有不少人正向这里聚拢过来,远处还源源不断地有人赶来。黑压压的人潮一波一波地涌向中心,而这个中心点……看来就是自己!
  一瞬间艾里不由得怀疑是否三王子又有反覆,过河拆桥地派兵铲除自己,不过看到这些人都是平民打扮,并非军人,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再看前头有一人更是眼熟,原来是自己先前问路的那人。看来是刚才自己被人认了出来,现在‘圣剑士’声名正隆,便招来了一大群人过来‘参观’。
  虽知这些人没有恶意,但这万马奔腾般的架式也令人腿软,艾里本想逃开,奈何前方三面群‘敌’环伺,背后又是宽阔的艾逊河。
  退无可退,砍又砍不得,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暴力不能解决一切’这句话的含义,只能任由这些人欢欣雀跃地将自己围在当中。顿时,澎湃的声浪向他席卷而来。
  昨晚艾里几进几出于众多怪异杀手之间,为了保护民众无惧个人安危地与他们激战的英勇事迹,已经以野火燎原之势传扬开来。‘圣剑士’原本就声名正隆,现在更俨然已成为新的传奇英雄。有幸见到真人,这些民众都兴奋地争相向他表达内心的激动和感谢。
  被淹没在喧嚣声浪中的圣剑士挣扎着想说明真相。‘等一下!其实我,我不是……喂!安静一下,听我说完行吗?’
  周围的人们见圣剑士像是生气了,开始静了些。艾里趁机解释道:‘其实昨晚我并没有做什么高尚的事!只不过是因为迷路了没法离开,才会和那么多杀手打起来!’
  人群一时寂静无声。
  艾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底冒出另一种紧张。因为这下他要应付的大概不是民众的热情,而是他们的唾弃了。
  ‘圣剑士大人真是谦虚啊!’
  然而随着人群中某人恍然大悟的一声喊叫,所有人又恢复了原先的热情,神色中更增添了一份对英雄高尚品格的钦服敬仰。
  ‘为善而不愿居功,果然是真正圣洁之剑士啊!’一个老头捋着花白胡子摇头晃脑的赞叹。
  ‘不管圣剑士您怎么说,您保住我一家的恩德我是绝对不会忘的!’
  一个年轻女孩娇嗔道:‘呵呵,您很不会说谎哦!圣剑士怎么可能会迷路嘛!’
  ‘……’艾里翻起了白眼。‘我没辙了。’
  再度响起的人声比先前还更加热闹,他只有一双耳,哪里听得过来?只好在冷汗淋漓的脸上挂出合乎‘圣剑士’身份的笑容,装腔作势地嗯啊有声应付着,等待大家自己平静下来。
  ‘对了,我们一直都还没问过圣剑士的真正姓名啊!’
  那白胡子老人问出这句话后,人群很快安静下来,等待艾里的回答。
  如果是往日,他必是打个哈哈,瞎诌胡混过去,回头照样当回悠闲自在的流浪汉艾里。然而,今日他的想法已经不同以往。略一沉吟,他昂然道:‘我是艾里。’
  他知道从自己亲口说出这个名字起,默默无闻、全无背景的流浪汉艾里便不复存在了。经由这些平民之口,‘圣剑士艾里’之名,将很快传播开来。而他对此已有所准备。
  ‘那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吗?还会留在黎卢吧?’
  ‘不。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打算走了。’
  闻言,人们露出不舍之色,却也并不意外。眼下黎卢大势已定,不会再发生给平民带来危险的争斗,圣剑士离开这里到更需要他力量的地方去,也是自然的事。
  ‘我是要离开了。但我想,过不了太久,你们大概就会听到有关我的消息了吧!’
  艾里的笑容在自信之外,似乎还隐藏着别的意义。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一刻,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豪迈之气。
  走回三王子所居别宫,还没到前门,艾里远远便见往日车马冷落的别宫前,今日竟是冠盖云集。
  进了门,被昨晚的战斗损坏的宫庭来不及整修,依旧是满目疮痍,景色实在不怎么样。然而破落寒酸的庭院内,现在却很不相称地挤满了许多华服盛装的大臣贵族们。
  见到艾里,认得他是弗里德瑞克王子麾下得力部属,这些向来高高在上的贵族们纷纷主动向艾里致意寒暄。
  艾里知道若在往日,一个没背景、没地位的流浪汉怎么可能有这等荣幸?这些都是在王子们的争斗中站错了队或是摇摆不定的人,现在见三王子获得了王位,便赶着过来示好效忠。在外人看来,自己是三王子手下要人,他们才会对自己这般礼遇。
  正在应付这些人,忽听得宫内传来声音,他转头看去,原来是弗里德瑞克送一位来访大臣到门外。等候了大半天,终于见着王子本人,围着艾里套近乎的贵族们纷纷离开他,和庭院中其他官员一起向三王子围了过去。
  这些贵族尚要顾及尊严脸面,弗里德瑞克还不致陷入如艾里先前在桥下一般的境遇。不过隐藏在他们华丽优雅言辞下的热切,相比那些平民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
  平民们传达的是对帮助了他们的英雄的敬意和感谢,而他们则是急于确定今后是否能继续维持过去的地位和优渥生活。
  更有不少手握重权的大臣殷切地想凭借他们颇有艳名的女儿与即将继位的新王结为姻亲,以此来建立在新权力中心的坚固地位。被弗里德瑞克送出来的大臣也是其中一位。
  对于这些人的提议,弗里德瑞克只是以王位虚设已久,累积了许多政务急待处理,尚无暇顾及婚配为由轻描淡写地推托了。
  送大臣出了门,弗里德瑞克见等候的其他王公贵族开始聚了过来,正是说话的时机。虽然要改革政制,迟早都得要和这些掌握权力的大臣对抗,但眼下自己立足未稳,还动不得他们。因而,他便藉着安抚大臣,同时安定在场其他人的心。
  ‘弗里德瑞克虽有心振兴圣爱希恩特,但年岁尚轻,见识未广,如今肩负一国之重担,心下实是惶惶不安。时下,在内,因王室之乱,外省颇有不稳之象,不时有匪寇骚乱;在外,联盟诸国各行其是,亟须我国出面重整联盟、协调各国,凯曼的入侵战线也已经逼近至离我国不远之处……于此内忧外患,交相煎迫之际,该将我国引往哪个方向,又该如何抵御外敌,我年轻学浅,实在还是心中无数。’
  他微笑着将眼光扫过周围的贵族们。
  ‘幸而,朝内还有众多如您般足可倚赖的重臣。或许过去所在的派系不同,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没有派系可言,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可说的,大家效忠的都一样是圣爱希恩特吧!能得到这些精通政务、才智卓越的忠臣辅佐,共同平定政局、排除外患,是我求之不得之事!
  而众卿为了维护大局稳定,振兴我国国运,愿意抛开过往小小芥蒂,主动与我修好,这令我由衷地欣喜和感谢。而众卿以国为重、博大宽广的胸怀,真是感人至深,堪为人臣之表率!不,这同样也值得我学习。
  为王之道,不在于以一人之力统领天下,而在于求得如各位这般忠良贤臣各展其才,同心令国家走向强盛之道!弗里德瑞克登上王座之时,亦不敢忘怀众卿的高洁品格,当事事以国为重,不计个人恩怨爱憎。便请众卿辅佐我,共同为了我国之复兴……’
  ‘啐,说了一大堆,几乎全是废话嘛!’
  站在不远处旁观者清的艾里不由觉得好笑。三王子在面对安帮的人时,说话简明干脆,直奔中心,不过面对这些官场上的人,便换了一套招式,在这里大耍花枪。政客必不可少的利器--说废话的本领,看来三王子修行得挺到家的。
  听起来是慷慨激昂的一大篇,言辞间巧妙地令这些贵族们相信只要他们从此效忠,他便既往不咎,然而却是空洞没有多少实际内容。
  弗里德瑞克狡猾地没有对保障这些贵族利益作任何实质上的承诺。虽然听起来动听,但当他做好准备要对这些王公贵族下手的时候,这些话便等于零,没有任何意义。
  不在乎这些前途堪虞的贵族的命运,也懒得再多看弗里德瑞克的表演,艾里迳自走向他的居所。还隔着两间房,就听得到德鲁马雷鸣般的呼噜声。昨晚奔忙劳碌了一宿,看来除了劳碌命的自己外,同伴们都还在房中补眠吧!
  刚转到厢房前,艾里的面颊蓦然被镀上一层红光。在前方庭院的空地上,一堆火已经燃到了尽头,却仍在努力吞吐着最后几分光和热度。明亮的火光勾勒出火堆前一个静静伫立着的身影。
  从那高挑的身影可以分辨出是琉夜。看来她也一直没睡。睡眠对于灵体来说并不是必须的。更何况是刚刚失去了重要的人的她,怎能睡得着?
  听到艾里的脚步声,她似猛然从静思中惊醒般回过头,旋即又扭回头去。不过在鲜明火光的映射下,艾里已经捕捉到她眼中闪动的几星亮光。薄瓷般莹白的面容,被一层盈然水光洗得清素,向来气势迫人甚至到了盛气凌人地步的女妖精,这一瞬间竟显出少见的脆弱。
  ‘呃……嗨!’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艾里有些窘迫地招呼道。
  琉夜没有立刻应他,过了一阵才放弃了止住泪意的尝试,她仍是带着满脸泪痕转头面向他。
  ‘不好意思,被你看到难看的一面了。’
  ‘呃,对不起。’
  撞到别人不想被人看见的一面,艾里也不自觉地道了歉。琉夜勉强扯出笑容。‘不用为了这个,道歉来道歉去。’
  艾里走过去,见火堆的火越来越微弱了。火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是月炎的……?’
  琉夜微微点头。不大可能千里运送月炎的遗体回去,便先行火化了。
  艾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和她并肩而立,默默看着,直到最后几朵火焰也熄尽。
  ‘我替你收拾骨灰吧!’
  他刚要迈步,琉夜却道:‘不用了。来于天地,还于天地,是妖精族的信条。这样就好了,不必带回去。’说着便走开去,跃上旁边一棵树,靠着树干仰头从枝叶缝隙中望着顶上青空,神情空茫。
  ‘一次又一次……总是要经历这样的悲伤。’
  听到琉夜这一声悠然轻叹,艾里觉得她似乎并不想一个人待着,便也跃上树枝坐下。
  ‘不想看着亲近的人一个个苍老、死去的感觉太悲哀,渐渐地,我便习惯了只关心妖精族全族的命运,不在特定的人身上放太多感情。只是作为寄魂者的圣女和我一心同体,怎可能不产生感情?至少,我希望能看到她们有个安稳幸福的一生,平平安安地老死床上。所以我总是拼尽全力守护她们……’
  这样坦露心情对琉夜来说是极少有的。艾里只是借出耳朵静静倾听。
  ‘只是,我唯一在意的圣女,反而总会遭遇到不好的命运。虽然承受了我的力量,她们却得为守护全族对抗各种天灾或是外敌侵入,面临的危险比其他的族人更甚,多半难得善终。现在,月炎也是如此……唉,一次又一次看着圣女死去,那种心痛仍旧没办法习惯。’
  琉夜叹了一声,面上甚至带了些笑意,给人的感觉却比先前流泪时还要悲伤。
  ‘不说这些了。你怎样?决定要去哪里了吗?’
  眼明如琉夜,自然看得出艾里为三王子做事时的不情愿。如今月炎已殁,安帮事了,他也找到了要找的那位少年,再没什么事能令他留下来。
  艾里也乐意将话题岔开,消除刚才的悲凄氛围,便也跃上树枝坐下,将自己的决定向琉夜说了。琉夜飞了艾里一眼,促狭地调侃:‘倒一直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有野心的人呢!城府挺深的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不,其实是刚刚才有这个想法的。’
  相处这么长时间,琉夜当然能看得出艾里是真心恬淡还是装腔作势。从艾里抓到那少年时的神色,还有之后他的情绪波动,琉夜推测得出令艾里想法转变的大致原因。
  ‘……和那个索美维村的少年有关吧?’
  ‘嗯。’艾里茫然望着前方,眼光的焦距却没有放在任何实物上。
  ‘索美维村被毁了。对整场战争来说,不过是不会在任何一国历史上留下记录的小事件罢了。但是,却让我明白过来。虽然我喜欢闲散安宁的生活,但现在却是个动荡不安的乱世。想按着自己的希望无所顾忌地生活的话,也只有靠自己的力量开拓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
  ‘咦?开拓土地?艾里你要当农夫吗?’
  清脆的声音响起。意料之外的第三者的插话,差点让难得沉湎于感叹中一回的某人摔下树去。
  ‘是你,萝纱?你没睡?’
  萝纱揉着发红的眼睛走近来。‘是呀,一直想着昨晚和罗炎战斗的事,怎么也睡不着。他竟然能将我的魔法还原成魔法精灵而吸收掉!’
  三人相互打量,见大家都是一副红眼眶,萝纱和艾里是熬夜,琉夜是哭红了眼,不由都笑了起来。
  ‘那,后来呢?’
  ‘后来?’琉夜的声音含着笑意。‘后来这单纯的家伙,就直接开口问人家是怎么做的了!’
  艾里闻言亦露出好笑之色。不论是武者还是魔法师,克敌制胜的方法都是不可外传的秘密。向战场上的对手询问对方用的是什么办法,简直和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杀掉你?’这种问题一般可笑。
  看他们两人在树上坐得自在,萝纱也飞上枝头在艾里旁边坐下。艾里忽地有些惊讶。从什么时候起,萝纱使用魔法已经变得这么自如熟练了?这一路上的战斗,已经令她成长了这么多吗?
  只是,这也证明了她跟着自己后经历了许多危难。这种成长,让人很难高兴得起来啊……
  ‘可是,他回答我了。他说在凯曼帝都的中心广场,我也曾经做到过。今天静下心来想了一阵,我记起来了。’
  说到有关魔法玄奥的事,琉夜也感兴趣地前倾身体,专心听她说话。而晃动双脚上下摆荡着树枝玩的萝纱,只像是个在嬉戏的小孩,神态轻松地完全不像是在谈论这样严肃的事。
  ‘艾里你还记得吧?武道大会上,凯曼国王派许多魔法师施用绝对平衡结界封锁了广场。不过在被我射了一箭后,以我一个人的力量应该不可能打破的平衡结界就消失了。以前我一直都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按罗炎的话来看,当时我大概无意中已经发动了和他昨晚一样,或者类似的能够还原魔法的力量。’
  ‘那么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个……’萝纱不好意思地陪笑,‘人家记不得了嘛!’
  那时她全身都承受着魔力反噬的剧痛,那一箭是在她与强烈痛苦对抗的同时,勉力凝聚神智射出的。除了射出那一箭的强烈意念外,当时的确切情形都没什么记忆了。
  ‘啧,这不是和没说一样嘛!’琉夜和艾里顿时泄了气。
  ‘对了,你们刚才在说什么种地不种地的事呢?’
  ‘……’艾里翻起了白眼。
  在他向萝纱说过自己的打算后,她状极轻松地张口便表示赞成。‘当山贼啊,好像也挺好玩的!什么时候走?’
  ‘喂,好歹也该考虑一下吧?’
  艾里很怀疑萝纱到底明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这可是要起兵自立啊!她的口气却好像在说明天的郊游是带三明治好,还是带汉堡包好一般。
  ‘没什么好考虑的啊!我相信艾里不会做不好的事情的。想平静也好、想大闹也好,你想做什么,我都会跟从的。何况这样是比较有趣嘛!’
  对她不知是信任还是盲从的态度,艾里无话可说了。该不会觉得这种事情重要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吧?
  ‘唔……’一旁琉夜的声音响起,吸引回两人的注意力。‘以那些山贼作为起步的势力,然后趁着凯曼入侵时的混乱吸纳各方流散的力量,渐渐壮大实力吗?从现下人界的情况来看,倒是可行。只是有一个问题。’
  她转头直视艾里。‘那座山虽然险峻,但太过贫瘠陡峭,小小的山贼团伙还凑合,却并不适合作为培植壮大势力的基地。更何况,凯曼再过不了多久,大概就要打到那里了,凭那山是绝对守不住的……是这样吧?’
  艾里也想到过这个问题,只是一时尚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瞄了眼艾里皱眉的样子,琉夜便知自己说的没错。
  ‘那么,怎么样?你们和那些山贼会合后,要到我们妖精领域来吗?妖精领域内地域宽广,土地富饶多产,适合长期发展。而且那里有时之流岚保护,可以说是最隐蔽的基地。你们平时可以在外界活动,如果有强敌逼近便退回结界范围内,就算对方明知你们就在这一带,也没有办法可以打进来。如何?’
  艾里惊讶地看着琉夜。‘好当然是很好啦!只是……为什么?’琉夜应该是维护妖精族的,为什么主动提出这个会令妖精族被卷入危险的建议?
  ‘……过去,汤姆他一直希望妖精族能有和人族和平相处的一天。’
  琉夜恢复了先前回忆过往的悠然神色,娓娓说道:‘那时每次听他说起,我都暗叹他太过善良老实,现在想起来,天真的是我才对。’
  汤姆?艾里旋即想起,那是琉夜出身索美维村的人类情人。
  ‘当年妖精族无法在人类居住的地方存身,便逃避到与世隔绝的地方。虽然确实得到了一时的安宁,却也必须独立应付因之而来的各种天灾人祸,圣女们为了守护全族才会面临那么多危险。月炎的情况虽不一样,但归根结柢,也是因为妖精族无法与人族共处而起。’
  琉夜妖媚的金眸中透出坚定的光芒。‘所以,我希望能藉助你们,让妖精族重新可以堂堂正正地在外面和其他种族一起生活!’
  萝纱追问道:‘可是族里其他人会怎么想?’
  ‘这不是问题。村里的长老曾经说过族内婴儿出生减少、体质变差的事吧?’
  见艾里点头,她继续说道:‘我们族里人也希望能与外族多接触,引入新的血脉,不然迟早是亡族的下场。虽然我还没和族长和长老们商量过,但我想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既然如此,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就这么说定了!’
  艾里笑道:‘原本还以为马上要分别,以后也不大可能再见面了,看来今后还有很长的相处时间啊!请多多帮忙了!’
  ‘不用客气。’经常耍弄萝纱、艾里玩的琉夜,神情难得的诚恳。‘我说过,今后你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愿意帮忙。不止是基地的事,其他的事只要我做得到,我都会尽量帮你们的。’
  ‘真的?太好了!’艾里和萝纱异口同声道,心中都感惊喜。琉夜魔法了得,头脑亦聪敏,一直只在意妖精族的她愿意转换立场,成为他们真正的伙伴,实是给己方平添一大臂助。
  ‘当然是真的。不单是因为月炎的事欠了你们不少人情啦,也是因为在妖精领域里无聊了一千年,我都闷得快发霉了。好容易碰上你们这么好玩的人,要是就这么分道扬镳也真可惜呢!’
  琉夜的理由怎么听怎么像是‘本姑娘没玩够之前,怎么会放你们走?’欢喜中的两人陡然一阵寒毛倒竖。
  ‘噢!对了,艾里。’琉夜想起了什么,猛一击掌。‘差点忘了告诉你,现在月炎不在了,我没有了寄魂的圣女,发挥不出多少魔法能力。今后大概只能仗着灵体能隐形这一点,帮你去做偷窥之类的事吧!’
  ‘偷、偷窥?’
  艾里扑通一声摔下树去。
  ‘怎么,不需要人家了吗?’琉夜探头问道,一脸弃妇般的哀怨。艾里只得苦笑应道:‘呃,需要,需要。’
  琉夜掩着口,笑得风情万种。‘我就知道你想偷窥。’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是琉夜要帮忙他们,然而艾里和萝纱却都有种跳进了火坑的感觉。萝纱同情地看着狼狈的艾里,却也不敢开口。说不定琉夜下一个戏弄的目标就是自己。
  吱呀一声,厢房的窗被推开了。
  ‘呼啊~~’德鲁马站在窗前,望着外头已近黄昏,被霞光染成了淡紫色的天空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转身对和他同间房的埃夏说:‘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哪!嗳?那边在闹什么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埃夏嘴边挂着温文笑意靠在床边,‘今后大概还会更热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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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复仇之力~
 
  ‘啊~~好闷哪~~’
  名为卡特尔的熊男,仰天发出痛苦的嘶吼。
  在旧贵族眼中,卡特尔和他手下的安帮众人正是炙手可热的新贵。弗里德瑞克王子的登基仪式还不及举行,便着手重新组建新的权力中心,并下令整顿军队、征募新兵,以应对不久之后将面临的与凯曼的对战。他并没有封赏卡特尔等人任何爵位,却把征募新兵的权力交给了他们。
  在其他贵族看来,三王子是想栽培这些市井出身的平民,等他们建立功绩后再行封赐,让他们真正成为权力核心的人物,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但在知道三王子压根就打算废黜贵族阶级制度的安帮众人看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受,某些人甚至还有些适应不良。
  比如卡特尔。
  过去他都在简陋平凡的地方直接发号施令处理帮务,现在坐在装潢高雅庄严的厅堂中,正经八百地批示公文,倒是全身都不自在。不管放置公文的办公桌再怎么豪华,他看到桌上堆放的大堆公文时的郁闷心情也不会因之有丝毫改善。
  ‘唉,过去还可以看看艾里那帮人的热闹来调剂心情,可惜他们现在都走了。’
  忍到了极限,卡特尔猛地抛下笔疲累地靠在椅背上哀叹。在一旁助理席位上专心整理资料的兰妮娅抬起头,见上司在摸鱼,她也摘下眼镜揉揉有些酸痛的眼角。
  ‘是啊,说走就走了呢!’
  兰妮娅语气中颇有些怅惘。艾里他们几个都是相当独特的人,他们在安帮中活跃的样子,鲜明得似乎就在昨天,常常令人忘了他们现在可能已经在数百里之外呢!兰妮娅颇有些感伤,与艾里的短暂重逢已经结束,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看他临别时的样子,和初识时相比少了一分颓唐,多了一分坚定,应是找到了他的方向。兰妮娅不由为旧友感到高兴。
  就算大家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路……
  ‘兰、兰妮娅?’
  正想得入神,便听见卡特尔颤抖的声音。‘你、你、你难道对他……对他余情未了?’
  ‘什么啊?我和他没那回事啦!’兰妮娅狠狠地翻起了白眼。她和艾里间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依自己的性子当初便会死跟住他了,怎会到处游历,最后还遇上这只笨熊?
  不过卡特尔看来还是不大放心。‘既然这样,那我们去约会吧!’
  拉起兰妮娅就想往外走,却被她狠狠一拳打回堆积如山的资料公文中。
  ‘约你个头!还有一大堆履历没看呢!给我乖乖干活!’
  此时,在圣爱希恩特西面的格林坦恩境内的山区中,也有人发出了和卡特尔相近的抱怨。
  艾里一行人向东行了十几天,距离山贼们盘踞的山头已经不远了。只是地方越走越荒凉,凯曼又尚未打到这里,这些日子真是风平浪静,让萝纱厌厌地提不起精神。
  怀中的小狗呼噜噜咕哝几声,她抚摸着它叹道:‘阿旺,你也觉得很闷吗?’
  獬猞王并不是在赞同主人的话,而是在示警。
  蓦地哗啦一声响,一阵腥风扑面,艾里等人前方的密林中窜出一头猛狮,向他们疾冲过来。它应是被闯入它地盘的人声惊动而来,要将他们化为腹中的肉块。不过这次的猎物却丝毫没有露出惧色。
  这些天来,终于有了除了走路之外的事可以做了!
  怀抱小狗的女孩喜上眉梢,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地大喊了一声:‘我来对付!’莹蓝的光芒已经在她身前浮现,迅速凝结成十数根尖锐的冰棱。
  然而冰棱还未及发出,一阵劲风猛然由后刮来,将她的长发吹得向前飘飞。再一看,比尔的身影已经疾掠至那狮子之前,黑色镰刀舞成淡淡的死亡黑幕。
  冥顽无知的狮子感觉不出那股浓厚杀气,依旧按以往狩猎的方法扑上前去,打算扑倒猎物咬断他的喉咙。可是,在被黑幕笼罩住的瞬间,它的去势凝滞了,雄壮的躯体失去力量瘫软倒地,浓浊的血液同时从它脖颈、头颅、腹部等十几处伤口中喷洒出来。
  比尔漠无表情地将镰刀插回腰间,蹲下检视战斗的成绩。
  不,还不够。一刀的落处稍偏,另外一刀的力道不够俐落。还要更多战斗的磨练……
  ‘讨厌啦!为了多拿经验值就抢先动手,比尔你好诈噢!’
  身后突然传来萝纱的大声抱怨,比尔才发现自己一心想多找些战斗的机会磨练武技,竟忘了这狮子她已经预订下……转头看见萝纱身前的冰棱已经被熊熊火焰代替,少年忙连声道歉,生怕她一个按捺不住,恐怕就是几个火球飞过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
  ‘不原谅你,不原谅你!’萝纱嚷嚷着和比尔打闹作一团。神情倒并没有多生气,更像是借题发挥和他闹着玩打发时间罢了。一样闷得发慌的德鲁马和埃夏也插上一脚,围上去落井下石。
  看着这一幕,艾里不觉微笑起来。感觉好像又回到在魔翼森林时那段时光哪……
  比尔重新以他自己,而不是‘亚历威尔德王子手下杀手’的身份和萝纱等人再见面时,一直闪烁着眼神不敢正眼看他们,好像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些昔日的朋友。不过萝纱似乎完全没有想那么多。
  在她坦率地称赞‘比尔你现在变强了许多啊!好厉害!’时,比尔愣了片刻。之后,他像是回想起了过去的相处方式一般,终于可以轻松地和大家笑闹。和萝纱他们在一起时的他,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当初那个淳朴老实的少年,而不是那日血泪满面,一心复仇的厉鬼。
  虽然艾里知道独处时比尔的表情有时会变得很可怕,每日在赶路之外依旧不要命地以极大强度练习武技,他报仇的念头并没有减弱,只是埋藏了起来,但是当看到比尔的样子和过去一样时,艾里还是会安心一些。他很希望藉由自己这帮人的相处,能慢慢消融掉他心中偏执的怨念。
  天色全黑下来时,他们便停下来直接在林中扎营休息。遵照往例,埃夏他们在原地安置营地,艾里则到附近去找吃的东西。
  虽说琉夜没法再用什么魔法力了,不过有她在确实比较方便--当然不是指偷窥。琉夜可以隐身寻找猎物踪迹,还可以为他引路免得找不着营地的方向。打到够吃的猎物后,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回营地。走了一阵,琉夜突然顿住脚步,神色微变。
  艾里疑惑问道:‘有什么不对?’以他的耳目,并没有发现附近有什么强敌。
  琉夜凝神感觉着那异样感。‘封印……被触动了。’
  ‘啊?’对魔法是门外汉的艾里有听没有懂。
  ‘有一股力量在冲击我设下的封印!封印如果被破解或是受到其他力量入侵,施术者本人是会有所感应的。’
  ‘你是说……难道有人入侵妖精领域?’
  ‘不对,不是那么大型的……啊,那是我不久前下在比尔体内压制人儡药物的封印!’
  她向艾里喊道:‘快赶回去!如果封印完全解除令药力扩散,就不可能再次封住了!’
  他们都明白封印如果解除,便意味着比尔踏上了死路,迟早会因身体不能承受药性而亡!
  为什么设好的封印会动摇?难道有什么魔法师抓住了比尔,在取他性命?但是谁会知道比尔体内有封印?推测不出究竟发生什么情况,艾里心急如焚地往营地赶去。
  ‘比尔在哪里?’
  一赶到营地,艾里便向守在火堆旁的萝纱等人喝问。见他神色急迫,萝纱也不敢先问事情缘由,忙指向一边答道:‘他在那边练功,叫我们不要打扰他……’
  话音未落,艾里已经冲了过去。众人疑惑地相互看看,也都跟了过去。
  原本艾里以为比尔可能被人制住甚至被抓走了,然而跑了不远他便看到了比尔的身影。周围没有别的人或任何可疑的痕迹,比尔静静地闭目安坐于一棵树下,至少从外表上看没有受伤。但他闭目坐着一动不动,也说不定是已经遇害……
  ‘比尔?你没事吧?’艾里忐忑着走近他唤道。
  不过是短短一息间,对于屏息等待的人来说却像是过了很久。终于,比尔的眼帘一颤,睁开了眼睛。见大家神色怪异地盯着自己,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艾里略放下心,舒出一口气道:‘该问这句话的人是我们吧?刚才琉夜感觉到她封住你体内药性的封印被攻击了,我们就赶过来看看情况。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接近过你吗?’
  ‘哦,这样啊。你不用担心这个。’
  比尔的反应非常平淡,让艾里觉得自己有点像傻瓜。‘喂,不该这么轻松吧?要是药性发散出来就没法再压制住,你迟早会没命的!到底是什么在攻击封印,必须得查出来才能放心啊!’
  ‘我都知道。’比尔依旧无动于衷。‘不用查了。攻击封印的人就是我。’
  ‘什么?’在场的人都愣了。艾里骂了出来:‘开什么玩笑?你想死不成?’
  ‘不,我只是想借用药力得到更多力量而已。’
  听到这里,萝纱他们也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萝纱沉下脸,‘你都已经知道靠那个药物得来的力量超过负荷,会令身体渐渐崩溃衰竭的,怎么还……你不是笨蛋吧?’
  ‘这些我知道,也仔细想过了。’
  萝纱的口气很不好,却是全因关心所致。知道这一点,比尔并没有什么不悦,平静地将他的想法告诉大家。
  ‘药物致死的原因是肉体负荷不了,那么反过来想,如果将肉体锻炼得强悍到能承受住突增的力量的程度,再让药性发挥出来,便可以既得到力量又保住性命。所以,这一阵我一直在以强度修炼锻炼自己。
  然后我把真力凝聚成针形,穿刺体内压制药性的魔法力,等缺口泄漏出少量药性后再用真力封住。在随后的一段时间进行超强度的修行,令身体渐渐能承受、习惯新增的力量。等到能够完全吸纳了药性后,再放出一些药性。这样一点一点地来,逐渐增强肉体负荷能力,应该便可以培养出能完全承受药力的肉体了。’
  比尔并不起身,随手挥向旁边的一个磨盘大的石块。也不甚大的扑啦一声,石块已经碎裂成许多半个拳头大小的小石头。‘刚才,就是我第一次放出药性了。’
  ‘嗯……听起来有道理。’
  ‘好厉害啊!亏你想得到!’
  ‘不简单哦,比尔!’
  听明白他的意思,埃夏、萝纱等人纷纷赞叹起来。比尔并不是头脑机敏的人,然而却能想到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办法,可见他在背地里定是费了许多心力。
  ‘不行。这太危险了。’
  然而艾里并没有半分动摇。
  ‘你说的不过都是你的假设,真的做起来根本没人知道会怎么样。每次放出药力后能不能重新压制住药性,要怎么修炼,修炼多久才能确保身体习惯了新的力量,全是未知数。再想增强力量报仇,也不应该用这种危险的办法。按正道去修行,也能……’
  比尔颓然摇头。‘那是不可能的。我习武太晚,也没有很高的天赋,按正常的办法要有大成,恐怕普洛汉将军都已经寿终正寝了!’
  ‘但是你的办法失败的话,你迟早会走上死路的!命没了还谈什么复仇?’
  ‘迟早会死?人生出来,本来就是早晚都要死的。’自嘲地一笑,比尔蓦地吼道:‘如果练不成能够复仇的本领的话,我活着也只是个该死却没死的尸体罢了!我宁可冒这个险!’
  调整了一下急促起来的呼吸,他沉声道:‘对不起,我得抓紧时间修炼了。’说罢,他漠然起身,走入林子深处。
  艾里神色凝重地望着他离去,却也并没有阻拦。刚才看见比尔因为激动而充血发红的眼睛,他终于明白他复仇的执念有多强。那不是任何人轻松的几句话所能改变的!
  回想起来,他会加入自己的行动,恐怕也全然只为了获得可以和他的仇人普洛汉将军对抗的军力。或许,自己唤醒了一头凶兽……邀他加入,难道真的做错了?
  不,不对。比尔已经选择了复仇作为唯一的人生方向,没有人能干涉得了。就算我不找上他,他自己照样会朝着嗜血的道路走下去。
  艾里叹口气,招呼萝纱等人回去,大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既然已经无法阻止比尔,那便尽可能地从别的事上支持他吧。
  如此又过了几天,这一日下午,他们终于来到了与山贼相遇的那座山下。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山寨见到弟兄们,班内特和基尔夫显得很兴奋,本来体力最差老是走在队伍末尾的他们,这一次难得地跑在了前头。
  ‘有点奇怪。附近有太多人了。’
  走了一阵,艾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琉夜亦有所感地点头道:‘这里是山贼出没的地带,人气会这么浓确实不对劲。’
  ‘那要停下来吗?’埃夏问。
  艾里略一思忖,便说道:‘班内特他们跑到前头去了,就算有危险的话也不能不追回他们。不过我想,如果真有问题,这些人也应该不是冲我们来的。’
  他领先迈步先前走去。‘不亲眼看看,便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走吧!’
  走了不远,他们看到了班内特和基尔夫。
  前方的路被一排由附近伐来的粗壮树干做成的围栏隔断了,数十个军人打扮的男人看守着路口。班内特和基尔夫正和这些士兵纠缠不清,不过一时倒不致于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艾里他们走近后,其中肩上有队长标帜的兵士伸手挡住他们的去路。‘停下,这里被封锁了。你们不能再往前!’
  ‘封锁?为什么?’
  ‘罗维尔郡欧西斯领主正在这一带围剿山匪,禁止任何人进入,过往行人一律绕道!’
  可以想见,这被围剿的山匪自然就是班内特那一帮了!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艾里本想多打探些情报,但看那队长神色已经颇有不耐,多问恐怕招来怀疑……正在犹豫间,便听萝纱一声欢呼,满脸天真无辜地靠上前来:‘这么说,各位大哥都是来剿匪的勇士了?真厉害!’
  ‘我最佩服各位大哥这样为了保护大家,勇敢地和恶徒斗争的英雄了!来的路上我听说过这一带有山贼出没,一直还提心吊胆的,看到你们来剿匪真是太好了,以后终于可以放心旅行了!对了,能和我说说你们剿匪的经过吗?现在进展得怎样了?’
  士兵们微觉诧异,随即和缓了表情和萝纱说起话来。
  ‘啊?哈!难得你这小姑娘也懂得体谅我们的辛苦啊!’
  ‘没什么啦,保护商旅和善良居民是应该的……’
  众士兵见这女孩清纯俏丽、语态天真,都没多少戒心,再听她语气中更是十分崇拜自己的英勇,心下都颇得意。
  虽然他们会来打仗不过是听领主差遣,一路上还常在私底下骂领主为了私怨而害大家这么劳碌奔波,不过眼下在一心‘崇拜’自己的小姑娘面前,纷纷卯足劲地吹嘘自己的英勇。
  一旁的艾里、埃夏等人都暗赞萝纱脑筋转得快,居然能立刻作出反应,凭她无害外表接近这些士兵,扮出一副仰慕模样引得这些人自动吐露情报。
  趁萝纱和士兵们说话的时候,艾里留意正在被士兵盘问的班内特那边。艾里听了一阵,班内特他们先前听说封山剿匪时似乎表现得太过激动,之后又执意要上山而引起了士兵的怀疑,现在他们正努力辩解,说自己是出身山中的猎户家。
  萝纱套了一阵话,大家大致听明白了情况。那个欧西斯领主因为这里的山贼曾劫走他的粮车,数次命当地官员派兵追缉都一无所获。盛怒之下,领主终于调集两千兵力,亲身前来清剿山贼。
  眼下军队刚抵达没多久,因为这里山势险奇,又不明山贼窝的确切所在,不敢贸然行动,所以双方还没有正式交手。听到这里,艾里他们稍觉放心。
  见萝纱能探听的消息已经听得差不多了,艾里便出面截断士兵的话头告辞。聊了这么一阵,士兵们对萝纱显然颇有好感,神色和悦地放这真正的山贼头子的队伍离去,有几个还特别关照他们路上小心。
  艾里偷偷丢了个眼色给班内特,班内特一愣,明白了艾里是叫他们回去先商量商量再行动,便也要转身回去。然而他们却被士兵拦了下来。‘等一下!他们可以走,你们却不能走!’
  班内特和基尔夫立时面色如土。转过身正要离去的艾里等几人眼中闪过锐光。
  之前班内特两人的表现已经引起士兵的疑心,就算后来他们解释是自己家在山中,也难说和山上的山贼有没有牵连。队长向手下士兵下令:‘把他们带回去,盘查清楚了再说!’
  见该走的那小姑娘的队伍还呆呆站着没走,如果要和这两个可疑份子动手的话恐怕会碍手碍脚,他皱眉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艾里陪笑道:‘我看这两人长得挺老实的,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
  ‘这不关你们的事!想走的话就快点走!’这金发男子空长了副神气的外表,言行却唯唯诺诺,那队长本就看他不太顺眼,看他犹豫地在这里磨蹭更是不悦。
  ‘再啰嗦,就当你们是和他们有勾结的同党一并抓起来了!’
  这些胆小的平凡人最怕事,只求自己没事就好,生怕被人牵连。只要这样一威胁,他们就会乖乖地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是这些士兵过去对付平民得来的经验,他们也不认为这个男人会是例外。
  ‘这样啊……’男人果然伤脑筋地挠了挠头。就在士兵们以为他必定要退缩的时候,他抬起眼睛,似笑非笑道:‘那就算我们是有勾结的同党吧!既然被看出来了,我就不客气了。’
  ‘啊?’
  在士兵们反应过来之前,那软弱男人忽地变成了令人生畏的战神。从背后包裹中抽出一把长剑,他身上的温和平易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厚而难以违逆的威压。与他面对的士兵觉得自己仿佛裸身于风雪中,克制不住从身体深处传来的战栗。
  为了掩饰而将剑放在包裹里,这固然令艾里拔剑时多耗费了一些时间,但他快到难以看清的动作足以弥补这一点。这些普通的士兵没有一个来得及将刀刃朝向他,剑光银电般闪动几下,最靠近他的几个士兵已经受伤倒地。
  而动的不止是他一人。在金发男人暴起发难的同时,与他同行的所有人也都由静而动,猛然向各自周围的士兵发动攻击。
  粗壮的青年挥动沉重的战斧一边轻松将士兵砸倒撞飞,一边憨笑着嘟囔著「我明白了!’、‘老师的话果然教得没错!’之类意义不明的话。而他身旁的红发少年则是打几下退回他后边,翻出一本笔记本看看,想了一下点点头再冲上前打一阵。虽然战斗方式有些古怪,但战斗力却绝不是这些普通士兵能够抵挡得住的,片刻时间就被他们打倒了十数人。
  只有先前满脸崇慕地和士兵聊天的‘天真’少女,安静地站在旁边。眼见以自己这边的力量不可能挡住这些人,被萝纱无害外表蒙蔽的队长便果断地决定向她下手,带了几个人向她扑去。
  队长打的是以她为人质,或许能挟制住这些敌人的如意算盘,却不知自己抽到了下下签。艾里或是其他人还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而萝纱一旦发动魔法,则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破坏力。她之所以没有参战,不是因为没有力量,只是受曾被她所累的同伴拜托而已。
  见这些士兵凶形恶状地扑向自己,萝纱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冷静下来控制魔法时,士兵们已经逼到近处。眼看萝纱处境危殆,袭向她的每个士兵忽地感觉脖子后凉飕飕的,像被谁吹了一口气。奇怪地转过头,便见一个半透明的绝色美女鬼气森森地站在后面,冲着他们阴笑。
  ‘鬼啊~~’士兵们齐声尖叫起来,一时停顿了动作。得琉夜现身帮手,萝纱的魔法终于准备就绪。
  青碧的水色蓦地自围绕她的人影中闪现,随即幻化成实体。一道水龙以萝纱为中心高速旋转起来,扶摇直上苍穹,将那些不幸的士兵如破布般卷入其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呆呆望着那不合时令的水龙卷在上空招摇徘徊。
  魔法师的同伙们已经习惯了这阵仗,艾里和德鲁马各抓一个山贼,机灵地避开水龙卷。而士兵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水龙卷消失后,地面上站立的便只剩艾里一行人,动弹不得的士兵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那队长正落在萝纱附近,倒还没有昏过去,他颤抖着问道:‘你、你们,到……到底是谁?’
  ‘我们是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啊!’少女很开心地回答道,顺便狠狠在他头上补了一脚。队长两眼翻白,终于昏死过去。
  ‘喂,这里只有你一个是女的……好了,别玩了。’艾里让她收起玩心,又向众同伴说道。‘现在其他队伍应该……被惊动了。’
  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那么招摇的水龙卷,这山里有眼睛的人应该都看得到。
  ‘既然已经动上了手,索性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尽量赶在领主的军队做好准备之前冲上山去!’说完,他便当先冲了出去。
  ‘好!’众人齐声应和,快步追赶艾里而去。
  深山中一片峭壁之下,依山势立着一座寨子,这就是班内特、基尔夫那伙山贼所居的山寨。他们原本就是穷困潦倒,又落草不久,寨子不过是些胡乱砍削的木材、石块搭建而成,颇为粗陋。山寨大门处几条汉子一边畏畏缩缩地向山下张望,一边小声地交谈着。
  ‘下面好像变得热闹起来了?’
  ‘是啊,奇怪!’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话的汉子白了脸,‘难道官兵已经杀上山来了?’
  ‘不、不会这么快吧?’
  众人都哭丧着脸。过去他们不过是袭击人数较少的旅人,和正式军队打仗可是想都不敢想。自发现官兵围山后他们惶恐终日,甚至连敌人究竟有多少人也不敢去探查。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探查,单凭目测就可以肯定敌人的兵力大概有他们这两百多人的十倍吧。
  现在全寨上下都笼罩在悲观绝望的空气中。每个人都觉得这一次真的死定了,等官兵发动攻击便是大家的死期。现在听见山下隐隐传来阵阵喧哗,他们不知是艾里一行人正在硬闯官兵的封锁,还道一定是官兵已经发现了山寨的所在,正在发动总攻击。
  ‘唉,那时没饿死,现在还是得死在官兵手上!这世道根本不让人活了嘛!’
  ‘……还是班内特和基尔夫比较幸运,正好下山逃过了大难。以后他们回来发现山寨已经完了,大家都死了,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唉,不管怎样,能活下去总是好的。’
  ‘班内特、基尔夫!你们要连我们的份儿一起好好活下去喔!’
  ‘是啊!虽然很羡慕他们,但我还是会在地府里祝福他们过得好的……’
  山贼们已经开始陷入假想中的悲情了。忽地一人瞪大了眼,望着通往山寨的小路。‘不会吧?我竟然看到了班内特和基尔夫的幻影?我有这么想念他们吗?’
  他周围几人异口同声道:‘可是,为什么我也看见了?’
  众人对望了几眼,猛然冲了过去。夕阳的余晖虽然令小路上快步跑来的两人的面孔模糊不清,但从那熟悉的身形和动作,山贼们仍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自己的伙伴。
  是真的!他们真的回来了!
  不,回来的不止是他们。在班内特和基尔夫身后,还有几个人。山贼们跑得近了,终于看清这几人。
  山风吹拂起当先那人的发丝衣角,山贼们可以看清上面沾染着汗水泥尘和斑斑血痕。那是不久前历经血战的证据。男人身上依旧残留着几分杀戮气息,如战神般威严不可侵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拜服追随他。
  再看清楚他的长相,正是那时击败他们的金发剑士,山贼们高声欢呼起来。几个人跑上前去迎接,另几人掉头跑向山寨。他们想让弟兄们早一点知道这个好消息。
  ‘班内特果真把艾里大哥带回来了!’
  大家终于有了救星!
 
 
 
 
只看该作者 8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慈不掌兵~
 
  山寨正厅上摆着一张很适合放在贵族家休息室的华贵雕花躺椅,不过出现在这山贼老巢中,显得却很不伦不类。那是山贼们偶然抢到的,他们哪懂得什么适不适合?看这椅子是他们见识过最华丽好看的椅子,便拿来当作首领的宝座了。
  椅子上铺着一张山贼们自己猎来的虎皮,便有几分‘宝座’的样子了,坐着倒也还挺舒服。更何况,就算是再简陋的房间,如果可以不用花钱地享用食物和美酒,一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又是一群爽直汉子,也都会令人十分愉悦。因而,很快地,艾里已经和山贼们亲得像同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哥儿们了。
  ‘哈哈!啊哈哈哈哈!要是早知道当山贼老大这么痛快,我早就上山来了!’
  ‘我们才是哪!看到大哥你的时候,我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领主正在围剿我们,还突破重围闯进来帮助我们!’
  ‘是啊!现在有大哥在,心一下子安下来了。’
  ‘呵呵,别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不过,大哥究竟有什么办法能保住我们的山寨啊?’
  ‘……没准明天就有办法了。别说煞风景的话,来,来,喝酒!喝酒!’
  ‘我们相信大哥!来,干杯!哈哈哈哈!’
  大厅中艾里等人的接风宴已经连着举行了两天。积存的好酒和美食,全都搬了出来,山寨中酒肉香气四溢,欢呼嬉闹声传得老远。
  艾里上山后并没有作出任何有关应敌的命令,大家都闲着没事干。而对于压倒性兵力的敌人,一旦被他们发现踪迹便唯有死路一条,所以山贼们索性撤掉了所有防守,全体聚集在大厅中纵情畅饮。只是宴会的气氛虽然欢腾至极,却隐然有种最后的狂欢的灰暗味道。
  只有埃夏和萝纱以‘女孩和小孩子不能喝酒’为理由被赶了出来。两人无聊地在外头打扑克牌消磨时间。听着厅里头艾里和众山贼的笑闹声一阵阵传来,埃夏皱眉道:‘一当上山贼就玩得忘形了。他真有办法解决外面包围的官兵吗?’
  ‘当然……没办法。’萝纱甩出一张牌。‘先前我问过他。他说我们人数少,而且每个人都有一定本领,所以闯进来并不太难。但要带两百多名普通山贼闯出两千余人的正规军队的包围,还不能有太大损失,这就太困难了。他脑子现在也还是空空的,什么办法也没有。’
  ‘没办法?那我们闯进来不是自寻死路吗?’埃夏惊道,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张牌。
  ‘嗯,或许吧。’萝纱又丢了张牌。
  埃夏气急。‘什么叫或许?萝纱也真奇怪,你可能会死啊!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正常人陷入这种危险处境,或多或少都应该表现出一些忧虑恐惧吧?’
  越和他们相处,埃夏就越觉得自己大概是他们当中唯一正常的人了。艾里是毫无大师风范的古怪武道大师,萝纱是有些脱线的魔法天才,德鲁马是主动追随艾里这种古怪老师的武道狂,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好像很难在他们身上看到。身边都是这样的怪人,有时候甚至令他怀疑不正常的会不会反而是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是艾里和萝纱那般的天才,也不像德鲁马对武道有那么强的渴求,他只是一个希望活得有价值些的普通人而已。如果当时艾里没有带自己走,自己现在正得意地向村人们吹嘘曾救过一个濒死(濒临饿死)的本领高强的剑士吧!
  然而真的成为了他们的伙伴,却渐渐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定位自己。艾里、萝纱的天赋是再努力也不可能赶得上的,自己又没有德鲁马那般对武道的狂热。他越来越搞不懂,在这个团队中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又想得到什么?难道就只是给大家煮饭打杂?
  萝纱抬头想了想,说道:‘我想,是习惯了吧。艾里一向很少计划周详后才动手做事,最后事情还不是都能解决?’
  ‘对他来说,世上的事情好像只分为该做和不该做两种。如果觉得是该做的事,他就放手做下去,而不会瞻前顾后地考虑太多。’
  一边啪啪地出牌,她一边描述对艾里的感觉。‘或许这是能力够应付所有情况的强者的自信吧!先确定了要达成什么目的,再来想办法,他确信自己有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
  ‘是这样啊……’
  ‘不过,这一次嘛……我们仓促间发现官兵围剿,他散漫惯了,可能没来得及考虑太多就掺和了进来。说不定这一回他是真的搞不定呢!’
  口中说着可怕的推测,萝纱的神色却还是轻松得像是闲话家常。将底牌一掀,她拍手笑道:‘埃夏你输了!’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萝纱翻起底牌给他看:‘谁叫你打得心不在焉。我赢了。’
  ‘不是说打牌,我是问你为什么说他搞不定?’
  ‘因为这超过他的能力范围了啊!以前的事都是可以凭着个人武勇解决的,但这一次的事却是带领一群人与军队对抗,需要许多人协力。单个人能起的作用有限。而据我所知,就算艾里以前曾经学过一些兵法,却并没有带兵的经验。’
  ‘……那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松?’埃夏发现自己又搞不懂萝纱的逻辑了。
  ‘不用太担心。我还有一个救命绝招可以用。’
  ‘救命绝招?’
  ‘是啊,我的终极召唤技。’萝纱神秘地一笑,随即打了个哈欠。‘呵--累了,我先回房了。’
  说话间,她已收拾好牌起身离去。留下埃夏还在原地疑惑地自语:‘她不是魔法师吗?哪来的召唤技?’ 
  回到自己的房间,萝纱从包裹中翻找出一把线香,点燃一支插在窗台的花钵上。看着冉冉上升的淡蓝轻烟,她满面狐疑之色。
  ‘说是终极召唤技,我却也不太有自信呢。真的只要点上这么普通的一支香,纪贝姆先生就能找到我吗?总觉得不大可能。’
  线香的气味在风的吹送下扩散出山寨,穿越了密林,自山溪上掠过,迅速飘散向四方。香气已经淡薄得人类难以分辨,但,并不是所有的生物都无法察觉。
  香味飘至山中一角。密草灌木遮掩下,有一个十分隐蔽的幽深洞穴。向来少有动物敢于靠近这里,因为这里栖息着一条危险的巨蟒。它很乐意将一切入侵地盘的生物化作腹中物。
  ‘打扰了,借用你的地方休息一阵。’
  然而,此时这条巨蟒却软瘫在地。地面上滚动着一个小铁罐。先前它便是吸入了这个被抛入洞穴的铁罐中散发的烟雾而动弹不得的。
  一个灰衣人悠然坐在巨蟒旁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干粮。垂暮的气息、灰白的长发,看不出确切年纪的外貌,正是自墨河镇结识萝纱后一直暗中跟随在左右的纪贝姆。
  ‘放心,我只是借住,没想杀你。还要感谢你给了我这么个不错的地方。人类找不到,野兽也不敢靠近,看来我可以放心休息一晚了。’
  人蛇安然共处一室的画面已经够古怪,而纪贝姆还时不时和蛇说上两句话,给人的感觉就更加怪异了。
  自流落人界起,他就过着与人隔绝的半隐居生活,而这半年多来暗中跟随保护萝纱,更是大半时间都孤身跋涉于荒僻无人之地。长时间的孤独,令纪贝姆渐渐习惯了对不会回答的事物说话。如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被巨大孤寂感压得受不了了,但他却从未流露出过苦闷之态。
  事实上,离群而居甚至更令他觉得轻松。被折去鬼角的他,既不是人类,也算不上魔族,本就是游离于两方之外的异类吧。
  忽地,他似有所觉,从腰间取出一只小匣子。打开匣盖,一头形似蜜蜂的飞虫在笼中烦躁地震动翅膀,发出嗡嗡的声响。他微微一笑。‘果然来了。’
  从匣子取出飞虫,他将一段丝线系在它身上,自己握紧丝线另一头。一送开虫子,它便振翅飞向洞外,纪贝姆牵着线沿着它飞的方向快步行去。
  这是产于魔界中的荷荻虫,只要荷荻草的气味出现在它百里之内,它都能循味而去。在伦达芮尔时纪贝姆为了方便萝纱找到自己,便将掺有荷荻草的线香交给她。只要萝纱点燃线香,荷荻草的味道发散出来,就可以利用荷荻虫的这种习性找到她的确切位置。
  纪贝姆长期孤身旅行难免会碰上危险。再没有了强大武力的他,能恃以保身的就只有他的智慧和学识。
  被放逐人界时他带走了许多魔界生物的卵和种子。这些年他隐居在墨河镇,潜心饲养培植了许多用以炼制药物或是帮得上自己忙的魔界生物。荷荻草、荷荻虫便在其中,先前那熏昏巨蟒的浓烟也是用栽培出的魔界毒草制作的。追踪萝纱等人的这一路,这些魔物在他追踪和自保上起了不小作用。
  出了洞穴,他又从行囊中取出一团干枯的草来。用水壶浇了些清水,枯草便泛出绿色舒展成面盆大小的环形。纪贝姆用铁线拗出一个带柄的环,松松地套住草环,便滚动草环顺着荷荻虫飞的方向跑去。
  看起来或许像是小孩子在玩滚铁圈,其实这草环是魔界的含羞辘草,对于不熟悉的动物气味十分敏感,一感应到有陌生动物靠近至一定距离,便会反向滚走避开危险。并不是具有危险性的魔草,但在躲避敌人时却很好用。
  三日前艾里等人闯上山时,纪贝姆一方面利用军队追堵艾里的骚动中出现的空隙,一方面也靠着含羞辘草的指引避开士兵钻入了包围圈之内。利用这个,纪贝姆就可以绕开搜山的军队去寻找萝纱。
  于是,第二天山贼们便发现山寨门外站着一个意外的访客。
  得到通报,犹带三分醉意的艾里立刻清醒了,匆忙赶了出来。山贼们至今尚能安然无恙,全因为还没有被围山的军队找到。而现下竟被一个外人找到山寨的位置,这可不是等闲小事!
  面孔被乱发挡住大半的纪贝姆并不惹人注意,艾里又只在伦达芮尔见过他一次,因此没有立刻认出他来,戒备问道:‘阁下是谁?有何贵干?’
  ‘我叫纪贝姆,冒昧前来是想来找人的。’
  ‘找人?’艾里皱起眉头,‘……奇怪,我怎么觉得阁下好眼熟啊?’大概那时纪贝姆‘没女人缘’的铁口直断深深戳痛艾里伤处,他想了一阵,终于认了出来。
  ‘啊!你是那个算命师!’
  疑虑立刻如水泡般冒了上来,他连声追问:‘你怎么会在这?难道你暗中跟踪我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算命师却仍是不紧不慢地笑脸相迎:‘我说过了,是来找人的。哦,说有人找我来也可以。’
  艾里狐疑道:‘谁?’
  还没弄明白算命师的意思,艾里便听萝纱欢呼一声,从自己身后奔向那可疑人物,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说起话来。算命师的神色如长辈般的亲切,萝纱对他的态度也颇为亲匿。
  ‘没想到你真的来了!太好了!’
  ‘我说过你需要时我就会到你身边的。昨晚天色太黑,在山里多绕了些路,来得晚了。’
  ‘对了,这里这么隐蔽,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呢?我没有留下路标啊!’
  ‘呵呵,这也是商业秘密哦。’
  ‘他是来找你的?’艾里愕然问道,脑袋里只觉得一团乱。萝纱大力点头。‘是啊。是我请他来帮忙的。我们先进去说话吧。’
  大厅在办宴会,纪贝姆被带到旁边的一间房中。听萝纱介绍过他的来历后,忐忑不安的山贼们终于放下心,四散开去各做各的事了,只留下萝纱、艾里等人在屋里与客人细谈。
  ‘哦,你是修雅生前的朋友,在墨河镇认出萝纱是修雅的女儿后就暗中跟随保护她?’
  ‘嗯……以前欠了她一份情。她不在了,便只有回报在她女儿身上。’
  艾里和修雅相处的时间不算长,她又不是个爱提及私事的人,也不清楚她有没有这么一位密友。埃夏、德鲁马更不认识修雅,自然更说不出什么看法。
  不过想想看,如果他有什么不好的企图的话,之前便不该放过和萝纱单独相处的大好机会,再说这么做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个人,至少不会是敌人吧。
  萝纱插话道:‘他就是商队托我们去请教逃离凯曼方法的那位智者。这一次我们需要人指导行军打仗的方法,所以我就想到找他来帮忙了。’
  转头向纪贝姆笑道:‘是吧,纪贝姆先生?你会有办法吧?’
  纪贝姆点头微笑,‘先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我才能作判断。’
  ‘多谢了。那么,就由我来说吧。’艾里正色道。这三天虽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夜夜笙歌的同时,他还是有留意了解有关消息。唤人取来山贼自制的这一带山脉的详细地图,他就着地图向纪贝姆解说。
  ‘山寨中共计两百七十六人,都是青壮年。体格不错,不过都没有修习过武技或是魔法,装备一般,积存有箭矢一千支。你既然通过了包围圈,应该也明白敌人是正规军队,装备精良,数目约莫是我们的十倍,由欧西斯领主亲自统领。欧西斯出身正统贵族家庭,虽不是军事天才,领军能力也算中规中矩……’
  纪贝姆边听边发问,欧西斯领主为何兴师动众前来剿匪、他的个性、行事风格等有关的事情都问得钜细靡遗,还找来了解当地情况的山贼问话。知道越是针对具体形势来制订计划,胜算才越大,艾里他们也没有半点不耐。费了不少时间,解说才终于告一段落。
  ‘……现在敌方尚未查清我们的位置,欧西斯领主将兵力分为两部分,一千多人守在山下,封锁出山的通路,其余一千多兵力分为三支队伍上山搜查,逐步扩大搜索范围。以我的估算,最多再过五天他们就会发现山寨的位置。’
  艾里皱眉道:‘虽然我们可以放弃山寨躲进森林,再多支撑一段时间,但这里是欧西斯领主的领地,他可以获得供给。如果我们无法突围的话,耗尽武器和物资后便更加没有生路。’
  ‘我明白了。’纪贝姆道:‘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行。’
  ‘请说。’
  ‘你希望最理想的情况下,这场战斗以什么样的结果告终?或者说,你想把这些山贼带向何方?’
  了解了现有条件,再问明想要达成的目标,然后便可以开始寻找凭现有条件达成目标的途径。看来是个很理性的人。
  艾里点点头,答道:‘原本我就打算舍弃这里,带他们到一个更安全的基地去。因此,胜利条件是保留绝大部分实力,安全脱离包围就可以了。’
  ‘好的。请稍等。’
  说罢,纪贝姆取过地图查看。众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却看不出半点波动。没留太多时间给大家不安,他很快便将地图放回桌上。‘有办法了。’
  ‘敌方以十倍之众,原本可以逐步缩小包围圈困死我们,但领主复仇心切,分出一半兵力搜寻我们的所在,这就令包围圈相对地变得薄弱了。虽说每一支队伍的兵力都至少与我们相当,仍旧不可轻易与他们硬拚,但是,至少已经有了我们可以利用的空隙。’
  纪贝姆胸有成竹道:‘敌方的兵力虽在我们十倍以上,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们本就不需要和他们硬拚。突围的关键,就在于抓住他们隐藏的弱点,尽可能地扰乱敌方部署,制造可以让我们逃出的空隙。’
  ‘弱点?’萝纱疑惑道。敌人兵力那么强,会有那种东西吗?
  纪贝姆向她一点头,‘具体分析一下,就会发现不少可以让我们利用的地方。’
  ‘如你们刚才所说,欧西斯是为了出一口气而兴师动众地带了这么多军队来消灭一小撮山贼,可见是个偏向情绪化的人。心理上的优越感很可能令他有所轻慢,不能完全发挥兵力上优势。
  另外,他领军才能和军队素质都属一般,山贼过往的行动又没有展现什么谋略,他不会想到这次平凡的山贼这一次会以精密的计策来对付他。对我们真实实力的误判,将令他们无法正确推测我们的意图,作出恰当有效的反应。再加上……’
  他的手落在地图上,嘴角微翘。‘这一带地形险峻复杂,只有我们了解地形,正是制造陷阱圈套的好地方。’
  德鲁马小声惊叹:‘哇,好厉害!被他这么一说,就觉得事情好像并不怎么困难了。’
  ‘具体的行动计划,要等我和山寨里的人接触过后再做安排。’纪贝姆已经进入构想具体行动的阶段。
  ‘大体上应该是利用一开始领主军队对我们的轻视和将官间争功的心理,派小支队伍在一支搜山的部队附近现身,并以草人、扬起尘土等方法令他们以为这就是山贼主力。为了不让我们逃掉,领队将官在发信号召集友军后必定会先行追击。我方小队可将其引入深山中事先准备好的陷阱进行歼灭。对于赶来的其他队伍,可利用其时间差以类似的手段分开消灭。
  不过,我们得注意在剩下少部分敌兵未进入陷阱中时就动手。这样欧西斯领主在接到溃逃下山的士兵的报告后,知道上山的三支部队都是被山贼的主力击溃,便会怀疑原先估算的敌人数字是否正确。如果他胆小怕死,也许会立刻撤兵会安全的据点;不然也会采取比较慎重的行动--集合剩余的大部分军力上山反击。
  不管是哪种反应都意味着包围圈的兵力被削弱了,留下封锁的军队也会人心不稳。我们就可以趁此机会集合全员,避开领主的主力部队突围而出。下山后便化整为零,各自分头赶到约定的地方会合。’
  ‘呼……’终于听完,大家不约而同地呼出口长气,然后纷纷感叹起来。
  ‘看来真的可行哪!’
  ‘嘿嘿!’埃夏拍着胸口轻笑:‘看来这次有救了!’
  ‘等一下。’艾里的声音依旧沉重,众人这才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欢欣之色,而是凝重地盯着纪贝姆。
  ‘确实是很好的计划,但我有一个问题。要以很少的人力将数倍于己方的敌人歼灭,究竟是什么样的陷阱能做得到?’
  ‘火攻、滚石、檑木、毒气,方法有很多。只要肯豁出命去,再加上适当的安排,一个平常人要杀死几十个人也不是难事。’
  ‘果然。’艾里泄气地摇了摇头。‘这个计划不能用。’
  ‘啊?’大家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神色坚决。纪贝姆不动声色地看了艾里一眼,淡然道:‘慈不掌兵。’
  艾里明白他的意思。君王须狠如狮、狡如狐,太过仁慈悲悯、不舍牺牲是很严重的弱点。
  但是……
  ‘按我的方法做的话,虽然派出诱敌的人必定会牺牲,却可以保证剩下的两百人安然撤离。舍不得牺牲部分,只会让大家死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点,但是……’艾里烦躁地站起身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怒吼道:‘但是,如果我可以只机械地考虑什么是最方便有效的方法,无动于衷地要别人为自己牺牲,那我和弗里德瑞克那家伙有什么区别?我何必离开黎卢,跑到这里从头开始?’
  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纪贝姆疑惑地看向萝纱。萝纱抱歉地笑笑没有说什么,转回头忧虑地看着艾里。
  她能明白艾里为何如此激动。三王子视人为物,只论使用价值的处事态度,是艾里和他根本的分歧点,如果他能冷静地采用纪贝姆先生的计划,也就等于成为和三王子同类的人,从根本上抹杀了他所坚持的东西。那么和三王子决裂,来这里当山贼头子就全无意义了。
  ……只是,诚如纪贝姆先生所说,心怀妇人之仁的人难以成就大事。这个矛盾,他会如何解决?
  ‘如果除了牺牲一部分人外,果真再没有别的生路,我是不会反对的。’在原地转了几圈,艾里已经控制住了情绪,话声渐渐平静下来。‘但至少……至少我们应该先尽力想想看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他回身又向纪贝姆道:‘多谢先生的计策,不过我想再多考虑一阵。您远道前来,路上必定辛苦了,不妨到参加大厅的宴会放松一下。我失陪一下。’
  说罢,他转身神色凝重地向门外走去,大概是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静心思考吧。
  目送他离开,纪贝姆提醒道:‘准备布置至少需要两天,你可以有三天时间来决定。’
  ‘知道了。’
  虽然谈话已经结束,却没人起身出去,大家都默不做声地想着山寨难以确定的未来。过了一阵,一条人影晃过门口。瞥见屋里的人们,人影又晃了回来。‘嗨,大家一脸沉重地坐在这里干什么啊?’
  ‘艾里?!’大家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门口站的那人,赫然便是应该在独处沉思中的艾里!萝纱跳过去追问:‘你想到办法了?’
  ‘哪有那么快?’
  ‘那你怎么就回来了?’
  ‘和班内特他们约好了,待会儿要到操练场上教大家几招打斗招数。我来叫人的……咦?你额头上怎么满是青筋啊?’
  萝纱挫败地叫了起来:‘刚才又是谁说要尽力去想出避免牺牲的办法的啊?’
  ‘啊哈哈,一个人待着太沉闷了。想办法已经够伤脑了,还是在开心热闹些的场合比较轻松啦!’
  ‘那你摆出一副酷样走出去,究竟是去干什么啊?’
  ‘昨晚喝多了,到现在才有时间解手。呼啊,总算轻松多了!’写满‘轻松’二字的面孔,完全不像是担当众多人命运的领袖人物。
  ‘……’众皆默然,心中暗自打鼓。该不会先前的‘神色凝重’也是因为……
  这男人的样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可靠啊!把山寨的未来托付在这么个家伙身上,真的没问题吗?
 
 
 
 
只看该作者 8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独辟蹊径~
 
  埃夏从流浪汉弟子转职成山贼一员后,生活内容看来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一样是煮菜做饭、照料同伴的生活。
  这一天上午,他和萝纱一起坐在厨房门口削着午餐要用的马铃薯,一边看着艾里在前头操练场上和山贼手下打得热闹,忍不住质疑道:‘我说,艾里他真的有在想办法吗?’
  纪贝姆说的三天期限已经过了两天了,他们却没见艾里做什么特别的事,每日都只是教授山贼们一些基础的格斗技巧。说是教授,倒不如说是藉这名目和山贼们打闹着玩。而山贼们似乎也放弃了,也没有人对他的不务正业表示不满,一切都听凭艾里决定。
  埃夏曾私下找基尔夫问过,基尔夫当时说:‘因为敌人本来就强大得离谱。大家觉得自己都没办法保住我们山寨,却把责任推到刚来的艾里大哥身上,还指望他一定会守住,这太不公平了。在山寨眼看要完蛋的最后关头,他愿意和我们站在一起,就已经很让人感激了。’搔着头,他笑了起来,‘反正,和大哥一起学打架也很好玩哪!死之前能过得这么开心,也不错啦。’
  萝纱望了在与山贼们做对打练习的艾里片刻,才道:‘你没有留意到吗?虽然他玩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不过在玩闹的间隙,他有时会流露出很沉重的表情。我想他应该是有在尽力想办法的。他本来就是很少直接表露出心里真正想法的别扭大叔啊!’
  ‘别扭大叔?’埃夏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倒是挺适合他的说法。’不过私下说说还可以,要是被他本人听到大概会暴跳如雷吧!
  ‘别看他现在一副懒骨头的模样,他可是在严苛的武技训练下长大的。或许战斗状态比平常更能让他保持头脑灵活,所以他就以这种方式来思考吧!’
  ‘也有道理。’埃夏沉吟道:‘对了,说起来他出身贵族阶层。贵族子弟一般除了武道外,也要学习军事理论、战略的啊!或许他真的会有什么表现也说不定!’
  ‘唔……’
  那一边跟艾里对打的山贼们已经累得不行了,艾里终于放他们休息,自己蹲在墙角下想心事。萝纱收拾妥摘好的菜,站起身来。‘干脆我去问问他好了。’
  ‘读书的时候吗?’
  被萝纱问起,艾里郁闷地把头靠向墙壁。
  ‘我就读的学校中是开设这些科目,不过那时我对与武技无关的事都不感兴趣,这些课都被自己翘掉跑去练武了。偶尔去几次也都在睡觉,等于什么都没学!唉,现在不管怎么想,头脑都是一片空白啊。’
  很多人说少年是一生中最多采最难忘的时代,不过自己闭上眼睛回想时,只记得在空旷寂静的练功房中汗水滴落地面的滴答声、搏斗时的呼气声、击打时扬起灰尘的呛鼻感,还有手中紧握的剑柄的触感。
  这就是那十几年中自己的全部了。贫乏得像是张白纸。
  ‘……现在想起来,真觉得很可惜呢!’艾里闭目叹道。
  ‘是很可惜。’萝纱无奈道。山贼们真的是前途堪虞啊!只可惜自己当初也和他是半斤八两,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根本是什么课都翘掉……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唉,学生时代自己好像还挺受欢迎的,时不时有些美女主动约我出去,不过都嫌浪费时间拒绝掉了。要是当时懂得抓紧机会的话,也不会到现在还在打光棍……唉,所以说那个过度痴迷于武技的自己真是白痴啊!’
  萝纱的额头又现出青筋,握了拳头吼道:‘我不是指这个!快点认真想办法啦!’
  ‘知道了!我有在努力想……’艾里忙陪笑。
  笑意敛去,脑袋里仍是一片空荡荡的。实则这两天来,他翻来覆去地思虑不下千万遍,自我感觉脑浆被翻腾得几乎要爆出来了,却仍是想不出一条可行的方法。怎么努力思索也想不到办法,伴随而生的苦闷颓丧感时常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好藉着与山贼弟兄们的大量搏斗来迫使自己保持高昂的情绪。
  军事谋略方面,实在不是自己所长啊!
  艾里又叹了一声。不,就算自己长于领军之道,也是无济于事。再擅长,也不见得能强过纪贝姆。既然他只想得出以牺牲换生存的办法,自己又凭什么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惊觉自己又陷入了沮丧灰心的情绪中,他摇摇头,努力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泄气的时候!在自怨自艾的时候,时间就在一点点地过去!再这样下去,便只能眼看着眼前这些汉子中的一部分人赴死了!
  他蓦然起身,向周围或躺或坐着休息的山贼们大喝道:‘休息结束!我们再来!’
  环视众人,他微笑着挑衅。‘这一次,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吧!’
  ‘哇!大哥你太小看我们了!’
  ‘这一次大伙儿一定要把你打得没人认得出来!’
  ‘哈哈哈!今天一定让他为我们这两天受的罪付出代价!’
  ‘大家千万别客气啊!’艾里阴笑,扫视众人的眼中锐光四射。
  这伙山贼中原也没有多严苛的尊卑划分,只是兄弟般的关系。被艾里这么一撩拨,在场的三十多个山贼笑骂着列好阵势将他围在中央。以班内特的喊声为号,顿时四面的山贼同时向他袭去。霎时间,被围在中心的艾里的身影完全被围攻者掩没。
  为相互配合攻击,山贼们的身影环绕中心的战团不断交错晃动,简直就像是个急速旋转的旋风,而中心的战团便是旋风中风势最强的那一点,从中传来的肉体撞击声爆竹般响个不停,不时间还夹杂着山贼们的闷哼痛呼。
  只是旁观的萝纱便已经被这股气势震得说不出话来,可以想见战团中心点的压力有多大!
  与山贼们做对打练习,是为了让他们习惯战斗的压力和章法。艾里自然不会使用真力,只以单纯的肉体力量和精妙招式来对付。他身手快极,旁人看来许多攻击是同时袭向他的,他却能抓住微乎其微的时间差一一抵挡。在战团内圈他周围的山贼们看来,便像是艾里的两只手一双腿幻化出无数只手脚,同时挡住所有攻击。
  无数拳脚如暴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他索性全不理会这人的一拳是怎么来的,有无后招,那人的一腿的来势又是如何,是否虚招,反正只要有东西迫近自己便不假思索地格挡反击回去。对付这些武技初学者并不要费太多心思,打了一阵,他索性闭上眼,全凭战斗本能来应对。
  对手都是只知武技皮毛的普通人,这一战诚然全无危险和刺激可言。不过身体在急速运动,单纯地因应情况做出反应时,无用的杂念很快被抛到了一边,原来的低沉情绪果然被一扫而空。
  艾里的身体展现近乎人类极限的灵活跳脱时,内心却渐渐进入与身体反差极大的‘静’的状态。不气馁、不焦躁,排除一切无益情绪,忘我地思索着对付领主军队的对策。
  专心思考时,时间总过得特别快。当艾里醒悟到已经再没有人向他攻击而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见疲累的山贼们横七竖八地躺倒一地。
  ‘啊?这么快就打完了?’
  山贼们纷纷惨叫起来。
  ‘大哥你放过我们吧!’
  ‘不、不行了!下巴挨了大哥一拳,现在根本起不了身……’
  ‘我也是啊!我们不像大哥你,身体简直是铁打的!’
  班内特在向旁边的人哼哼唧唧:‘早告诉你们大哥不是人了……’
  看看天色已近中午,艾里便向山贼们道:‘好吧,上午就到这,大家先去吃午饭吧。’众山贼大声欢呼,刚才还在装死的也都一骨碌爬起来,活力四射地跑去吃饭了。
  ‘这些家伙!’艾里无奈笑骂。不过笑容很快便消失了。虽然这场练习赛是大获全胜,他心中却没有什么成就感。因为突围的对策,他仍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时间只剩下大半天了……
  站在场边的萝纱看他神色,亦明白他心中所想。将他对打前脱掉的上衣递上,她小心问道:‘怎么样?还是想不出来吗?’
  艾里披上外衣,和她一起向用餐的食堂走去,一边摇头长叹:‘不行啊!一点头绪也没有。’
  想让他高兴些,萝纱扬起笑容安慰道:‘不过刚才你那一架打得是真精彩呢!’
  然而想到找不到对策,也许牺牲者便也在刚才那些笑着打闹的人之中,她再无法故作轻快,幽然道:‘要是你带兵打仗的本领也能像打架那么厉害就好了……’
  艾里的脚步蓦地停顿,再不做声。
  萝纱暗骂自己说什么不好,干嘛揭他伤疤?正要道歉,忽见他冲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臂急切问道:‘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艾里的声音颇为怪异,萝纱吓得缩了起来。‘我、我没说什么?’不至于为了这个就要动手打人吧?
  ‘你刚才说……说带兵打仗像打架是不是?!’
  ‘……我,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萝纱迷惑地答道。不过艾里这一问似乎只是在确定心中的感觉,根本没把她的回答听进去,自顾自地低喃着:‘我想到了!我想到了!’
  看他神色兴奋得近乎癫狂,一双眼却清亮如寒星,像是终于想通了困扰他许久的难题,萝纱心中一喜,欢声道:‘难道……你想到办法了?’
  艾里放开萝纱的手臂,却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大声欢呼:‘你真是我的天使!’
  萝纱脸还来不及泛红,他又忽地放开手后退,高高跃起原地翻了三、四个觔斗,向寨门外飞奔去。丢下一句:‘我要好好想想事情,不吃饭了!’他已跑得没影了。
  萝纱红着脸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过分!吃了人家豆腐就逃得那么快!’
  喊着:‘不要跑,让我踹几脚!!’她也追了出去。至于她的脸红,究竟是害羞还是生气,还真不好说。
  ‘艾里大哥是怎么了?’
  食堂内看到这一幕的山贼们议论纷纷。
  ‘这还看不出来?当然是……’班内特干咳一声吊吊大家胃口,自信满满道:‘当然是老大在向萝纱求爱喽!“你是我的天使!”,多么经典的情话啊!虽然我还没老婆,不过眼明如我,早就看出他们之间有点暧昧了!’
  他的发言立时令食堂中一片哗声。一人搔搔头,茫然道:‘是这样吗?总觉得怪怪的。’
  ‘就是啊,谁求爱后会在那里翻觔斗啊?’
  山寨中书读得最多的杰弗瑞煞有介事地摇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雄孔雀会在雌孔雀前炫耀它的雀屏,雄性动物在求偶时常会做出些怪异动作来求得雌性的好感,相比下,艾里大哥翻翻觔斗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可以理解啊!’
  他身旁的人也道:‘不会错啦!我在一本爱情小说上看过,人们在生死关头往往会爆发出激烈的爱情,艾里大哥一定也是这样!在官兵随时可能冲杀进来时,他终于发现了萝纱才是他的真爱……’
  旁边立刻有人吐槽,‘太夸张了吧?我可先警告你哦,山寨里可都是男人,眼下这生死关头你可千万别乱爆发“激烈的爱情”喔!’
  此话一出,先前那人身边瞬间空出一大块空地,大家都用看蟑螂的眼神看着他。那人恼羞成怒,故意向吐槽那人抛了个倾倒众生(看到的人都倒下去吐)的‘媚眼’,嗲声道:‘自从……我就……纵然……也不在乎!让我们……’
  ‘哇!我宁可去死~~欧西斯领主,求你快点杀过来吧!’
  食堂中笑声、打闹声沸反盈天。山下包围他们的强敌,此刻全被大家抛在脑后。
  跳上山寨边上树林中的一棵树,艾里托着下巴静静眺望山下的风光。样子看来悠闲,他的脑子却在不断转动,挖掘着刚才偶然迸发出的灵光。
  山风轻轻摇晃着树枝,树林如波涛般一波波地传递着沙沙的柔和轻响,鸟儿以各自的方式振动翅膀,翱翔转折于空中,在它们之上,云朵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不断被卷向青蓝的天际。旷远的天地间,万物皆隐隐遵循着一定的守则。
  放任身体随着风儿晃动树枝的频率起起伏伏,艾里似乎也融入了这和谐的天地万物之中,触摸到那不变的法则。
  所谓一法通,百法通,武道与行军布阵之道亦有相通之处!两方势力的战争也可以看作是两个人的战斗。攻守、进退之道和武技中的攻守进退有着相近的章法可循。如果把武斗中制胜的道理适当地应用于战法之中,一定也能在两军交战中取胜!
  自己是不懂得行军打战,不过论起打斗,可没几个人能赢得了自己哩!
  艾里自信一笑。望着山下隐约可见的领主军队的旌旗,他开始冷静地具体分析。
  山寨现在面临的情况,就类似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要从手持凶器的恶汉追赶下安然逃走。细想来,武道中并不是没有以弱胜强的方法。难以力敌,就只有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攻其要害!
  那么实战中,弱者如何出其不意?一个办法是可以如纪贝姆所说的,设下埋伏陷阱削弱敌人力量,此外,应该还有其他的办法……先前纪贝姆的方法一定忽视了什么东西……而且是非常关键的东西!
  从自己所擅长的武斗角度来考虑,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艾里略一沉吟,终于明白了那个计划究竟遗漏了什么。
  那就是自己这新加入的一行人!虽然那天闯上山时引起了些骚动,但当时自己是尽量避开正面交锋的,也并没有让对方掌握到己方的确切去向,因而情报不足的领主那方应该只会把这视作流浪冒险者的捣乱,更不可能料想到我们已加入了山贼这边的阵营。
  自己这些人的战力远在普通山贼之上,而敌方并不知道知道我们的存在……这种情况,就等于是追杀小孩的凶汉并不知道小孩的手中藏着一把刀!一把锋利的,足以致人死命的尖刀!
  这就是摆脱困境的关键了!
  艾里不知不觉地攥紧了拳头。计划的雏形已经浮现出来了。
  兴奋的艾里一回到山寨,便发现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古怪。等到有人跑来祝福他的‘求爱’成功时,他才发现自己出去的短短不到半天时间里,山寨中的谣言已经传得多么可怕了。将始作俑者班内特抓来一阵暴打后,他遇到萝纱时,倒险些被她暴打回去。幸好他口快解释明白自己是被她提醒突然想到了对策,一时兴奋过度,才免去一场皮肉苦头。
  如果采用他的对策,出力最多、危险最大的,就是山寨中目前战力最强的自己、萝纱、比尔和德鲁马四人。琉夜虽也要出力,不过她本来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倒还好说。
  自己自然不用说了,其他三人同不同意为了救助这群山贼而冒那么大危险,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决定。所以解决完谣言事件,他又去叫上了德鲁马和比尔,四人一同来到纪贝姆的房间外,叩响了他的房门。
  听艾里说完他的新计划,纪贝姆看了艾里一眼,颇有异色。艾里果真在期限内拿出了新的计划,令纪贝姆觉得有必要对他重新评价。能跳出自己缜密思路的范围之外另辟蹊径的人,绝不多见!
  他推敲了片刻,肃然望向眼前众人:‘这计划虽然确实可行,只是你们几人要承担相当大的危险。就凭几个人去阻挡千军万马,真的可能会丢掉性命。你们考虑清楚了,果真要这么做?’
  艾里无需多考虑便道:‘这计划是我想的,我自然愿意。’
  德鲁马也慨然道:‘艾里师父想怎么做,我都愿跟随。这也是难得的修行经历啊。’
  ‘虽然我不喜欢打打杀杀,不过如果这么做能换回几十条人命的话……反正也不是没做过啦!’萝纱指的是那次为洛桑地区一个小山村与上千军队对抗的事。
  纪贝姆深深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虽然他想保护她,但是并不想阻拦她按自己的想法做事。选择自己想走的道路,然后便大步走下去,即使前头满是荆棘陷阱。这本就是那人的女儿该有的风范。而自己做的,只应该是帮她走得更快更稳,而不是因为有危险便加以阻拦。
  ‘领兵者亦忌畏缩怯懦,既然你们已有所觉悟,我也不想阻止。那么,让我们开始商量具体行动安排吧。’
  这一夜,纪贝姆房中的灯亮到深夜,终于将计划的所有细节安排好。而这份计划的付诸实施,则是在两日以后。
  这天一早,山贼们聚集在操练场上。晨曦将他们磨得发亮的刀剑映出森然寒光,一张张年轻面庞上紧张的汗珠闪闪发亮,一双双比晨光更亮且交织着兴奋和不安的眼睛望着小石台上的首领。他们都已经被告知今天行动的具体事项,正在等待他们的首领对他们作临行的演说。
  艾里从容步上石台,俯视台下一个个信赖地看着自己的年轻人。表面上虽从容,他心中实是忐忑不安得很。以往从没有这种经验,他尽管知道行动前,身为首领的人,该说些话激励士气,但却根本不知究竟该说什么。
  不由暗自苦笑。虽说已决意要创立自己的势力,然而实际做起来,单单一个说话便让自己无从下手。很多事并不是想做,就理所当然地会做了啊!可是,又不能不做。干咳一声,他终于开口了。
  ‘咳!今天的天气不错啊,看起来明天也一定是好天气……’完了,居然做起天气预报来了?这是什么烂开场白啊!
  见台下的山贼们露出迷惑的样子,他索性也不去想那么多。记得修雅曾说过,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听听心底最清晰的声音是什么。那么,自己现在最明确的心声是什么?
  低头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情绪,他抬起头诚心道:‘……我不需要大家杀多少敌人,只希望明天我们都还能看到这么美的早晨。如果大家到时都还活着,我会带领大家,到一个不用再受人欺压,不必昧着良心去抢劫才能活下去的地方。’
  他微笑道:‘为了这个,请大家务必好好保重自己的生命!’
  ‘是!’
  众人轰然应诺。
  余音散尽后,班内特抬起头,眼中似有亮光微微闪动。他嗫嚅道:‘大哥……请,请你们也……一定要平安无事!’
  其他的山贼们亦动容失色。他们都知道今天的计划中,身为首领的艾里他们要承担的是什么样的责任。
  艾里的笑容更增暖意。‘大家放心吧。为了那个地方,我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死掉的。好了,现在……’
  ‘各就各位,开始行动吧!’
 
 
 
 
只看该作者 8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突围~
 
  欧西斯领主麾下的军队并不知道他们所搜寻的山贼将在今天有所异动。对他们来说,今天依旧是个不得不忍受着日晒虫咬,搜寻一小撮毛贼的讨厌日子。
  以压倒性的兵力去打小毛贼,偶尔打打这种必胜的战增添刺激,他们是不反对啦,不过搜山了几天下来仍是连对方的影子都没发现,不免让人觉得气闷。
  不少无聊的士兵在搜山途中玩起了打猎的游戏,他们的长官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也参与其中。反正领主也不在场,而龟缩在山里的那一点点山贼也不可能动得了他们。
  最先发现可疑人影的,就是一个追赶路上受惊动的兔子而跑入林中的士兵。原本他还没察觉,是对方发现他后立刻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走,弄出些声响才让这士兵注意到。他立刻意识到这定是领主要找的山贼,便急忙一边大声召唤同伴,一边追了过去。
  很快,带领这支队伍的队长采取了和这士兵相似的行动,发信号召集其他两支搜山部队来这里后,便先行率队追赶那山贼。一来是不想贻误找到山贼据点的机会;二来,立功争宠的机会就在眼前,傻瓜才愿意和别人分享!当然要抓紧时机多做表现才是。
  前头奔逃的山贼看来已经慌了神了,慌不择路地直往深山里钻。追了一阵,那山贼迎面又遇上两个青年,那两个青年一见后头的追兵便脸色大变,手中兵器吓得掉在了地上,也顾不得拣便一起掉头狂奔。看这情形,队长大喜,心道那山贼定是走投无路下要逃回山寨!
  他早已经知道这伙毛贼的人数不多,自己手下的三百兵力总不会少过他们,而且,正规军人的战斗力怎是那些乌合之众可比?没准其他队伍还没赶到,自己就已经把他们一锅端了,在领主大人那里平添一条功绩!队长心下不由为这天赐的好运而暗自雀跃。
  那三个青年又逃了好一阵,始终甩不掉后方追兵。跟着他们转过一道山脊,队长的猜测得到了验证--在他们前方的一道石崖下,现出一座破烂寨子,看来果真是山贼的老窝了!
  逃回的山贼远远便大声呼喊着:‘官兵杀来了!’寨子中的几十个人闻声发现领主的军队逼近,惊呼着冲出寨子向山上逃去。
  队长赶到寨子前,见里头一片狼藉凌乱,兵器财物散了一地,可见山贼们走时的苍惶恐慌,他愈发的兴奋。他已经可以想像到当自己追上山贼们时他们抱头鼠窜,任己宰割的凄惨模样了!留下几十人搜索寨子,他带领大部士兵继续追赶逃窜的山贼。
  跑到一片林木丛生的山坡前,山贼们钻入林中四散逃窜。副队长靠近队长请示道:‘队长,该怎么办?在这样的密林中分散兵力,恐怕会有危险。’
  只在瞬间,他便做了决定,回身向身后士兵大声喊道:‘继续追!大家十人为一组,分头追击。这可是立功发财的好机会,大家别错过了!’
  ‘是!’众士兵同声应道,士气昂扬如虹。
  副队长向他的长官忧郁道:‘这会不会有些冒失……’
  ‘怕什么?’队长立刻截断了他的劝阻,‘山寨里的情况也表明他们是匆忙出逃。散兵游勇能组织什么有力的反击?就算地形不利,在己方兵力和战力与对方相距悬殊的情况下,也不会有多大影响!顾虑太多,只会白白错失立功的机会!’
  ‘可是……’
  ‘别啰嗦了!’队长向另九名部属招手道:‘你们几个跟我来!’不理会副队长的踌躇,他一马当先冲入密林。其余士兵亦不甘落后地涌入林中。
  心理上的优越感将令平庸的将领产生懈怠,以致不能完全发挥兵力上优势--纪贝姆所说的领主一方的潜在弱点之一,已经初现端倪。
  遵从队长的命令而追入林中的副队长,虽然没法证明,但就是觉得说不出的不对劲。
  他追赶的一个山贼身影依旧在前头时隐时现。一般逃命的人在情急慌乱之时,常常会出些如摔倒、跑进死路的纰漏。那山贼能安安稳稳地逃到现在,虽说也有可能因为这人性格冷静或是运气超好,但总令副队长有些不安。
  而此外,似乎还有什么也令他的潜意识不断发出危险的信号。到底是什么,一时却又怎么也想不出来。
  蓦地,并肩冲在他身前的两个士兵冲势一顿,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自他们的脖颈处喷涌而出,眨眼间浸湿了草地。大家惊愕地停下步伐。副队长上前检视尸体,发现致命伤是他们气管上一道细细的切口。
  ‘副队长,你看!’旁边的士兵喊道。他走过去,发现士兵指向的空中,悬着一条绷紧的灰色细钢丝。那两个士兵就是被这根系在两棵树干间的钢丝拦住,急速奔跑产生的冲力令这细韧的钢丝成为致命的杀人武器。两人连声音都不及发出,就被切断了气管。
  灰色比黑色更令人忽略,若不是钢线上死去士兵的鲜血黏结成滴,他们也难以发现。如果再遇上这东西,他们还是无法躲过。唯一的方法,只有放缓速度。但这样便不可能追上那山贼了。
  看着那钢丝,士兵们都现出几分惧意。一人犹豫地问道:‘副队长,我们还要继续追吗?’
  ‘……’副队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么追下去非常危险,然而队长没有收回命令,又不能不追……
  突然,他神色一震,终于明白自进入森林以来的违和感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本该是少有人惊扰的森林中,竟完全听不到任何该有的兽鸟虫鸣,静得如一块死地!因为有人在里头布设陷阱埋伏!
  这是山贼们设下的圈套啊!引诱我们分散行动,逐一对付。时间拖得越久,我方伤亡就会越大!必须尽快让大家撤回林外应变!
  队长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发出中止任务的信号?
  此时,分散于林中各处的士兵们都遇到了暗箭、擂石、套索、陷阱等各式机关的袭击。山贼中也有不少是当地的猎人,过去常捕捉野兽,这些机关早是做熟了的。连机敏的野兽都难以避开,领主的士兵们当然更是无法察觉。
  而经过纪贝姆稍加改进,抹上剧毒,甚至应用上某些危险的魔界生物,其杀伤力更不是一般机关可比。森林中只听得惊呼惨叫声此起彼伏,领主军的士兵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只在盏茶时间,追兵们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摸到,自身伤亡已近三成。
  而他们的队长已经永远不可能发出中止任务的信号。
  一处灌木丛中,倒卧着他和几个部属僵硬的尸体。他们连拔刀防守都来不及,便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了生命。
  一个少年站在尸体前,轻轻甩掉自手中镰刀刀口滑落的血滴。朴实的面孔上,有一双与相貌极不相称,如寒冰又如烈火的嚣然眼神。从他杀人的手段看来,比尔的实力又有了相当大的提升。
  他此时承担的任务,是狙杀统领这支队伍的军官,以最大限度令敌人处于混乱失控状态。不过他得秘药药力之助本领大进后,轻易便已得手,反倒有些失落。和这么弱的对手战斗,是得不到多少提升的。
  ‘艾里他们那边,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他一向心肠软……’低声自言自语着,比尔的身形悄然隐没于林中的黑暗之中。
  副队长终于控制住军队将他们带出森林。集合清点了人数,发现只剩下不到六成的士兵,其中还有不少伤者,人人神色困顿委靡。队长也已失踪,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想不到这次的行动竟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他心中也是彷徨不安。唯一的‘好’消息,便该算是队长失踪,他晋升作了代理队长……
  一个被指派接替副队长之位的亲信向新任的队长请示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自不敢再有异动,便下令传讯兵发出信号联系其他两支搜山部队过来会合,趁这段时间勉力整顿了队伍,让士兵们原地休息待命,等会合后再决定行动。
  过了不多时,援兵便分别到来。然而,他们的人数同样少了许多,狼狈程度也和第一支队伍相似。
  三支队伍几位统领一会面,发现彼此都被整得灰头土脸。谈到发生的情况,他们发现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先前那两支部队得到第一支部队发现山贼的信号,便开拨赶往发信地点。在途中,他们也分别被小支的山贼队伍引到了这附近埋设好陷阱的森林中。商量了一阵,他们终于讨论出对策。
  三人将队伍合在一起行动,再度进入林中。长于工事、勘察陷阱的士兵都被派遣到队伍前沿,沿路发现、拆除机关。虽然行进速度比较缓慢,不时还会出现些牺牲者,但已是好多了。到了午后,他们总算是安然通过了那片鬼域般的森林。
  士兵们还来不及吁出长气,看到前头的险恶地形时,又都绷紧了神经。
  那是近似于俗称‘一线天’的景观。构成整座山主体的巨石破土而起,两块巨大山岩相依而立,形成了这座山的顶峰。只有一条狭小的通道蜿蜒向上穿入山岩间,应该只有这条路可以通往山的背面,正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士兵附耳在石壁上,可以听到通道那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恐怕有山贼埋伏在那一头。
  三个队长再次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行动。一个队长啐了一口,道:‘啧!他们居然还不逃走,其中一定有问题!’言下颇有戒惧之意。其他人也有同样的想法。
  ‘他们一定是想据险而守。故意引诱我们追过去,然后趁机发动滚石、檑木之类的机关!’
  ‘这岩壁太过陡峭,难以攀援。而且如果上面果真有机关,也一定有人看守,更是很难登上这么陡峭的地方……不好对付啊!’
  然而说到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时,三人一时都闷声不语。先前林中的可怕陷阱已令他们吃足了苦头,眼下队伍损失惨重,三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地进入那条山道。
  ‘这绝对是一次有严密预谋的行动!’新升任的队长说出他的看法,‘这些山贼并不像我们原先所知的那么好对付。他们一定是眼看大难临头,索性豁出命去。精心策划了这次行动诱我们进入陷阱,要和我们拚个鱼死网破!我们的行动不能再像先前那样完全受他们主导了!’
  另两人也都点头赞同。‘说得对!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一定会损失更多人。’
  ‘是啊。况且现在我们手下的兵力合起来也不过五百多人,人数不比山贼多很多。就算他们没有设下陷阱,趁着我们挤在通道的时候攻击,我们也很难应付。’
  ‘依我看……’一人提出建议:‘不如我们先在这里整顿待命,同时派人把情况通报领主大人,请他多带兵马前来支援?’
  ‘也只有这样了。’
  往日这些统领为争宠夺权颇有纠葛宿怨,在欧西斯领主身前经常互唱反调。不过,对那些陷阱的恐惧,倒让他们这一次的意见出奇的统一。三人都认为这是眼下最为稳妥的好方法,便就此决定了。
  接到手下将领的通报,欧西斯领主一方面大骂他们的无能,另一方面,他的怒火也被山贼们无视他权威的行动撩拨得更加旺盛,发誓要藉这个机会亲眼看到山贼的溃灭。于是,他调拨走围堵下山路口的大部分兵力上山,只留下约四百的兵力留守,防止溃败的山贼残部逃窜下山。
  对山贼真正实力的误判,将令领主一方无法正确推测对手的意图,作出恰当有效的反应--纪贝姆所说的另一个潜在弱点也在产生作用,将战况进一步推向艾里计划的方向。
  如果这些将领们知道通道出口的真实情况,大概会对自己如临大敌的反应感到羞愧吧。
  在通道那头时不时捣鼓出点动静的,总共也不过只有五个人--确切地说是四个人和一只鬼。不过,也算是歪打正着,这五人确实有值得被如此慎重对待的价值。
  艾里正面无表情地望着通道发呆(或者说思考),萝纱坐在道旁大树上打盹,德鲁马作势比划着新研习的招式,比尔则默默地擦拭着他的镰刀。只不见琉夜的踪影,原来她隐身飘到领主军那边查看情况去了。
  过了一阵琉夜的身影再次自空中浮现,向艾里说道:‘事情很顺利啊,完全按着你的预想发展呢!’虽知道相隔三十丈开外的敌人不可能听清自己的话,她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是吗?’艾里沉着一张面,莫测高深,似是胜券在握。琉夜白了他一眼。‘想笑就笑出来吧。憋在肚里偷笑的表情实在很恶心耶!’
  ‘嘿嘿,哈哈哈!’艾里端正的脸立刻狂笑得扭曲变形,全无形象可言,难怪刚才要绷着脸扮酷了。
  ‘一想到他们因为那根本不存在的陷阱而怕得不敢过来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哈哈哈哈!’
  在难以攀援的绝壁之上安置滚石、檑木之类的陷阱相当不易,他们哪有那么多人力和时间?所以在这一关,他们根本什么准备都没有,只是算准了敌人的心理,摆个空城计来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查看过山贼自制的地图后,他们最终选中了这里。利用先前的安排和特殊地形,凭借他们区区几个人吓阻吸引敌兵主力,以便争取时间让山贼逃离。
  其他人早已从后山下山,潜藏在山中,只待领主率部队上山,他们便快速突围。山贼们有纪贝姆指挥,要突破兵力被削弱的封山军队应该不成问题。下山之后大家便化整为零,扮做普通旅人分头前往最靠近妖精领域的洛桑城。先到的人便先在那里等着,以约定的方法互相联络。
  留下来断后的人无庸置疑必须面临很大的危险。因而艾里便决定由自己和萝纱、德鲁马、比尔这几个战力较强的人来承担这个任务。虽有班内特、基尔夫等一些人说要和大哥共患难,恳求让他们留下来一块应敌,都被艾里以他们会碍手碍脚的理由拒绝了。连武技尚未有成的埃夏也被他托付给山贼们一起先走。
  临和山贼们分手时,艾里曾与纪贝姆有过一段不长的交谈。
  ‘之后的突围之战,就全拜托你了。’
  ‘放心吧。以集中兵力对付分散的薄弱对手,我不会让他们有多少损伤的。’纪贝姆自信一笑。当他还是魔王手下重将时,领兵作战的手段倒比他本身的力量更出名得多。
  ‘我倒是很意外你能想出这个方法。以主帅作为挡箭牌……着实是个疯狂的计划!不过,只要你们能活着回来的话,这个计划的效果确实比我的好。我从没有想到一个未领兵打仗的人,能跳出我的思维想出更好的方法。’他轻叹一声,‘或许,我是老了……’
  艾里忙道:‘先生过谦了。其实也不能算是先生漏算。您不会想到用我这种乱来的方法,是因为您思考的前提是以保护领导者为优先,这本身并没有错。更何况这次的计划我也只是粗略想出了个方向,具体的行动方法、机关安排等都是靠先生才变得比较完善可行。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恐怕今天的行动早已是错误百出了。’
  他向纪贝姆深深鞠躬,‘今后,也希望能有先生继续帮忙。’见纪贝姆侧身避开,艾里微感失望,也并无意外。以纪贝姆的能力,无论到哪个国家都会被奉为上宾吧!这次他会主动来帮忙,全是冲着萝纱的面子罢了。
  ‘作为领袖的人,本就不需要什么都精通。能够驾御部属,为跟从他的人指出重要的方向便已经足够了,具体事务可以让手下学有专长的人去做。这一点,你做得已经好得出乎我意料了。’
  却见他干涩的唇瓣微翘:‘老实说,我对你很有兴趣。我想下次见面时,不为了萝纱,我也乐意为你帮忙。所以,这一次请小心保护自己。山贼那帮人有我在,你不用太勉强自己。’
  艾里闻言大喜。‘太好了!多谢!’
  现在该走的人都走了,他只要安心地尽全力自保,尽量拖住这些追兵就可以了。因而明知道坡道下敌人围得层层叠叠,他倒还比前两日苦思突围对策时更加轻松,方能自在地嘲笑敌人的窘态。
  琉夜神色一变,身影蓦然消失。再度出现时,她肃然道:‘他们来了。’
  看来最劳碌的时候终于到了。艾里转身苦笑着招呼道:‘各位,做秀时间到此差不多结束了。大家做好厮杀的准备吧!’原本各自懒散地消磨时间的同伴们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
  萝纱跳下树精神抖擞地拍拍德鲁马的肩膀:‘没问题,看我们的吧!我们可是老搭档了!’数月前为了保护洛桑城附近的一个村庄,她就曾和他一起抵挡数千士兵了。虽然过程令人不大愉快,但那一战给敌方造成了沉重打击,总是不争的事实。
  ‘等好久了……终于可以放手打一仗,太好了!’比尔沉声道。
  萝纱和德鲁马振奋起来的同时,他面上亦是煞气大盛。将要到来的恶斗似乎非但没有令他畏惧,反而被他视为磨练自身战技的好机会。看到他眼中的噬血光芒,真正曾身经百战的艾里和琉夜都为之皱眉。
  ‘真是臭屁的小孩。’琉夜不满地小声嘀咕。挑起一边眉毛,她突然伸手在比尔的脸上一弹。‘小子,明明是娃娃脸,就别摆这种凶神恶煞的样子了。’
  有如冰凉雾气拂过面颊的怪异触感令比尔寒毛倒竖,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慌张,刚才的气势顿时不翼而飞。
  艾里向琉夜丢了个眼色传递出谢意,琉夜回了他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又道:‘好了,反正我已经用不出什么强力的攻击魔法,就先回去睡了。大家好好加油喔~~’
  随着轻佻地上扬的尾音消失,妖精的身影也虚化为透明的空气。
  领主带来的军队和搜山部队会合后,兵力便达到近一千四百。欧西斯领主立刻命令部下实施他在来路上和幕僚议定的对策。
  他们将部队分作两部,将六百人编为一队回头寻找别的路绕往后山,其余的八百人在整编好队形后,鱼贯进入那条山道中,开始慢慢向前推进。当然,领主大人和指挥官们是留在队伍最后头‘静观其变’的。
  这是比较保险的策略,明白这群山贼善于布设陷阱的他们自然要先求自保再求追敌。如果山贼果真发动陷阱的话,通道中的军队立刻后撤也不致于损失太重,加上绕路的部队后仍是远胜于山贼。这样就算抓不到山贼,至少也可确保自身的安全。
  如果并没有陷阱,这八百人怎样都能拖住他们的脚步,绕路包抄的六百人也可以接应围攻……
  虽说要闯过这狭窄山道,地形上处于不利位置,但欧西斯领主从过往的消息中可以肯定山贼们本身的战斗力并不强。之前山贼们设置了那么多陷阱以消耗他们力量的行动,更让他们认定这是山贼无力和自己正面对抗的证明。
  因而领主认定只要能与他们正面交锋,便一定能将他们击垮,地形上的不利倒不会造成多大影响。
  这个方法对于领主和最上层几个将领来说,自然是稳当安全的,不过对于被命令进入山道的士兵来说,就无甚安全感可言了。越是身处队伍前列,恐惧感便越加深厚。
  ‘妈的!长官们缩在后面倒安全,让老子当炮灰!’队伍前列的一个士兵忍不住暗骂出声。这见鬼的地方令他越走越觉紧张。
  可容三、五人并行的山道并不算太窄,然而两面都是陡峭直立的岩壁,抬眼望去竟有种不断向中间倾压下来的压迫感。数十丈高的岩壁隔断了日光,山道内一片幽暗阴森。与之成鲜明对比的是,被岩壁挤压成窄窄一线的天光,但这样的光芒只会更令人觉得压抑而已。
  仰头向上看的时候,他面颊上忽地感觉到一个冰凉触感。
  ‘什么东西?’揩了一把脸,发现原来是从上方岩壁滴落的一滴山泉。水滴不断从潮湿的岩壁上落下,在石面和水洼中敲打出凌乱的嗒嗒声。
  一旦留意到之后,这声响就在耳边挥之不去,连沉闷的脚步声也掩盖不住。嗒、嗒,总是在耳边时轻时重,时快时慢地响着。听着听着,似乎连自己的心跳也要随之变得紊乱。
  或许,那原本就是大家紧张的心跳声?
  提醒自己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原本就容易胡思乱想,他勉强镇定下来。抹去不知不觉渗出的汗滴,他看了周围同侪几眼,发现大家的身体都有些僵硬。
  每迈出一步,都会担心下一瞬间会不会有什么巨石从天而降,将自己永远埋葬在这狭窄黑暗的空间里。这沉重的精神压力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虽然从行走的时间算来,他不过走了百多米而已,但胆战心惊之下,山道显得尤为漫长,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当见前头一个弯道那头透出亮光,自己竟然已经平安到了出口时,他不由松了口气。
  提心吊胆地走了这么久,竟然什么也没发生!虽说是放下心来,但那股全力一拳却落在空处的感觉还是让他不大好受。大家的感觉看来都是一样,他和周围其他士兵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好尽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一转过弯道,他便发现出口处有人影晃动,遮挡住了光线。士兵们一早便被告知敌人很可能会在出口处伏击,所以这并不令人意外,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敌人并没有如他先前猜测的那样紧紧围堵住出口。
  那里仅有四个人而已,没看见其他山贼。
  一个无聊地蹲坐在地的金发剑士见他们靠近,缓缓直起身来;他的左侧,一个手持战斧的青年战意昂然;右侧,是一个少见地以镰刀作为武器的少年,噬人恶鬼般的凶狠眼神散发着冰寒杀机。
  一看到这少年的眼睛,那士兵的手指就隐隐感到一阵麻痹。他并不是新丁,参加过几次大战的他,也曾经历过和敌人以命相拼的生死关头。所以他认得,那是真正的--杀人者的眼睛!
  ‘能坐就不站,这是年纪大的人才会养出的懒散习惯喔!’
  ‘……吵死了。’
  ‘脾气暴躁也是更年期的征兆之一啊。’被这三人护在身后的黑发俏丽少女,一边逗着脚边的白色小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调侃金发剑士。
  ‘……嗳?怎么阿旺腿上的毛变成黑色的了?是沾上脏东西了?’
  ‘是吗?先别管这个。我们得开始干活了。’
  还一脸问号的少女听从金发剑士的话,姑且放下小狗的毛色问题,站起身正视前方的士兵。
  这区区四人也没有如何炫耀武力,只不过静静看向士兵,却令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觉得瑟缩。一股毫不逊于先前山壁给他们的无可抵御的威压感,让他们每个人都有停下脚步的冲动。
  然而,到了出口便必须全力冲破敌人的封锁,这是他们接受的命令。就算心中畏惧,后头的士兵依旧在前进,他们没有后退或犹豫的余地。
  前排的士兵们发出了战斗的嘶吼。吼声在狭窄的山壁中冲撞震荡,滚雷般轰然传遍整座山峰。山头栖息的无数鸟儿同时四散惊飞。飞散的羽毛、凄厉的鸟鸣,令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传递至山中每个角落。
 
 
 
 
只看该作者 8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以身阻敌~
 
  山道内士兵们的一波波冲锋,如同怒涛般向出口不断奔涌而去。然而再猛烈的攻势,一旦进入出口前的方圆五尺之内,便被压制得掀不起半点波澜。这个范围,是完全由那四人控制的领域,原本再狂暴的攻击也只能按着他们的节奏舞动。
  士兵们所有的攻击都落不到实处,而随之而来的反扑却令他们难以再战。便似是一堵铜墙铁壁,海浪般涌来的攻势全然无法撼动它,反而被击碎为飞散的泡沫。
  如果是对上那金发男人和使斧头的青年还好,虽然一样被打得起不了身,多半还能保住老命,然而那个凶狠眼神的少年却招招往人致命处招呼。两把普通镰刀狠捷毒辣,盘旋处必定带出一片血光,令几个人再也没有踏出这通道的机会。
  见那少年的打法,金发男人微微皱眉。一边应付敌兵,一边向左右同伴道:‘别太拼了。记得以一个人为主,其他人尽量储备体力。轮班来可以坚持得更久些。’那少年面上煞气方减,放缓了攻势。
  已经这么强了,居然还是保留了实力的结果?听到他的话的士兵们,脸色变得比他们已经倒在地上的同侪还难看。
  如果有别的路可走的话,他们绝对会逃得远远的。然而开打后队伍虽暂停前进以免妨碍先头部队的攻击,但也没有让他们回头的可能。他们只得咬牙作着扑火的飞蛾。
  萝纱搬了一块石头坐在他们后面无聊地玩着手指。敌人被困在通道中,三人不致受到围攻,能攻击到他们的敌人不过只有六、七人而已,对他们来说自然不在话下。敌兵被挡得稳稳当当,根本不需要萝纱来表现。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道:‘真的不用我动手吗?看你们那么忙碌,我却这么闲,很不好意思啊!’
  ‘不用了。这种地形他们不好用弓箭,你的魔法也用处不大。’
  听到艾里的回答,她思索了一下。‘可是……好像那一招可以用呀……’想到就做,她将双手举至胸前,手边已隐隐有电光闪动。
  ‘咦?什么?’听到她的低声自语时,艾里忽感不妙,转头要阻止她已来不及。只见她一甩手间,十几道蓝色弧光便从艾里等人头上斜窜而出。
  果然又用了魔法!好在这一次只是从头上掠过,倒没有什么损伤。艾里吁了口气。
  不过这些电弧歪歪扭扭的向上斜飞,就魔法表现来说,全无准头和威胁性可言。回想起来,萝纱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用出这么蹩脚的魔法了。他正在奇怪时,没留意萝纱面上的一丝自信微笑。
  斜斜窜飞的电弧果然多半射到了石壁上,然而这些蓝光并没有消失,而是以快捷无比的速度折射开去。山道中空间狭小,这十几道蓝光便以极快的频率在山岩和其中士兵的肢体间碰撞跳荡,一时并没有消散的迹象。
  被电光扫过的人,无一不被电得哇哇大叫,然而这狭小空间中挤着这许多士兵,电光转折反覆,方向瞬间百变,连旁观的艾里等人的眼光都难以捕捉到,如何来得及闪避?
  看着电光在敌人中肆虐,艾里等人也是瞠目结舌,料想不到萝纱这次用的魔法居然很实用?
  刚这么觉得,几道电光就激射而来,亏得艾里、比尔他们眼明手快地趴下,才不致尝到和他们的敌人同样的滋味。艾里恨恨道:‘收回前言!’
  狭小的空间内电光胡乱弹射,艾里他们和敌方离得又近,因此这一招根本就是无差别攻击啊!通道里头的士兵见艾里他们的动作,也仿效着趴到了地上。
  山道中只见许多道蓝光在山壁间急速折射来回,封锁了原先人们站立的空间。敌我双方,无论本领强弱,官阶高低,全都只能狼狈万分地抱头伏地,不敢稍有动弹。先前酷烈的杀戮气息霎时间荡然无存,场面变得荒诞得有些好笑。
  人人自危下,喧闹的战场变得一片死寂,只余众人紧张的鼻息声、闪电的滋滋声和不幸还是被流弹扫到的人的惨叫声交织成的怪异交响曲。
  后头时而有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被电倒几人后也不敢再有妄动。就这么过了好一阵,等到闪电能量耗尽逐一消失,没再听见那恐怖的滋滋声,人们抬头确定闪电已经完全消失,才小心地爬起。
  被这么一闹,战斗的气氛一时全没了。在长官的催促下,士兵们方重拾兵器再度开始战斗。只是余悸犹存,战斗时未免缩手缩脚,气氛颇有些怪异。
  萝纱又探首过来道:‘要不要我再……’
  ‘免了!’难得艾里等人一边应付敌兵,一边还能同时回头斩钉截铁道。
  打仗他们还可以应付得来,萝纱的流弹却是难以招架。要是没被敌人伤到却被同伴打倒,才真正是冤枉之极!
  萝纱讪讪地坐回去看着。
  所有人都乒乒乓乓地打得热闹,就只有她一个人闲闲散散。看了一阵,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格格不入的感觉,像是眼前的不过是不断闪动的画面,自己只是一个全然旁观的观众。
  忽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到一年之前,自己过的还是整日在小酒馆中端菜跑堂的小厮的平凡生活罢了,为何现在会身处山贼的地盘,看着同伴与大军厮杀的血腥场面?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看着同伴们不断撕裂敌兵的身体,鲜血飞溅的画面,闻着带着血腥气息的空气,感觉却是这么平淡。平淡到她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曾经安于作一个平凡的酒馆小厮吗?
  她忍不住微微苦笑。发现了魔族的血统之后,情况本就已经不一样了啊!她可以理解艾里他们是为了自保和保护别人而挥剑斩杀敌人,生存之争本就没有怜悯敌人的空间。而自己对于血腥,却只是单纯的无动于衷而已。这样的自己,似乎比那些疯狂嗜血的杀人狂还更残忍呢……
  已不在乎杀人,所以看到同伴们战得辛苦,她不介意以杀伤力极强的那招帮忙大家。她再度开口问道:‘呃……要不要我用黑闇波?’
  这次的提议还有些建设性。那次在洛桑的小村中,萝纱曾以黑闇波令上千的军队伤亡惨重的事,她的同伴们仍记忆犹新。而艾里略一思忖,还是摇头拒绝。
  ‘不用了。这里弯道多,那个无法完全发挥威力,不可能全歼敌人。如果他们被吓得跑回去,反而可能遇到突围的山贼,那就不妙了。’
  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出口:他们的任务只是尽量吸引拖住敌军主力而已,他也不想让萝纱无谓地多伤人命。
  ‘咿~~’萝纱不满地撇撇嘴,‘什么嘛!我留下来不是一点用场也派不上吗?’只好坐回身子,继续托着下巴想心事。
  周围听到他们对话的士兵们更是惊恐。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但看来人家竟然还藏着更厉害的杀招没用!这……这还有活路吗?
  正当此时,几员将官从后头赶了上来。见岩壁上没有设伏,他们便安心地赶来对付阻挡者。大将们大声喝令士兵让开,以免碍手碍脚。虽然这些人高傲的口气让人不爽,不过这道命令这时候倒是颇受欢迎,士兵们赶紧腾出位置让大将们放手施展。
  ‘真是好大胆子!就凭这几个人,竟然敢和我们欧西斯领主大人的大军对抗!’
  打量过前方的对手,一个武将居高临下地嗤笑道。他本以为会是多么可怕的敌人,却没想到看到的几乎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年轻人。或许他们也学过些武技,不过自己这些武技精强的武将可和那些普通士兵不一样。
  一旁的武将也轻蔑地斜睨艾里等人:‘打败了些个无能的士兵就得意上天了吗?我们会让你尝到螳臂挡车的滋味!’
  说话间众武将一振手中兵器,地面上的浮尘顿时被劲风鼓荡而起,在两方人马间盘旋不已,有如实质化了的杀气。后方观战的士兵们不由得又后退开几步。武者间战斗时的肃杀气息,普通人就算是经历过沙场磨练也无法近距离承受。见到士兵们惊畏的样子,武将们面有得色。
  ‘打就打了,说这么多干嘛?’
  ‘这些人不会以为我们会因为这几句废话就会弃械投降吧?’
  两个年纪小一些的敌人却闲闲不关己事般,开始对他们这些意在威慑的话大加点评。金发剑士则压根儿就没在意敌人说什么,专心地进行分赃:‘当中三个给我,左边两个给德鲁马负责,右边两个比尔你来!’
  艾里低声交待身边同伴:‘不用急着解决。尽量跟他们多耗些时间,总胜过无意义地和那些一般士兵打杀。’
  淡淡瞥了似要说话的比尔一眼,他又道:‘强并不只是指力量大小。磨练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力,也是另一种变强的方式。’
  德鲁马只当是艾里在临阵指导,点点头打起了精神。比尔将目光转回对手身上,没有再说什么。
  艾里只顾着和同伴嘀咕而完全无视武将的态度,比那两个死小孩的刻薄话更令人火大。武将们愤怒地冲了上去。艾里他们便按着先前的安排与他们分头厮杀起来。
  双方纠缠往来,一时倒也打得难分高下。武将们惊讶地发现以众凌寡下,他们的敌人依旧不好收拾,抖擞起十二分精神酣战起来,却完全没有发现对手的身法为何总是恰好比他们的攻击快了那么一点点,反击的锋刃为何总是在关键时候偏了那么一些些……
  阵前的战斗打得热闹精彩,却不惊险。当然除了那搞鬼的四人外,在场其他人都没有看出来。看到恶战双方令人眼花撩乱的动作,观战的士兵们已经佩服得不行,一些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起他们的敌手来。
  ‘原先不是说只是很普通的山贼吗?怎么会这么强!而且他们的样子也不大像山贼啊?’
  ‘这些家伙……绝对不是普通角色。’一个士兵皱眉道。
  ‘还有,从那个女孩先前的言行来看,一定是很强的魔法师!厉害的魔法师本来就不多见,很少听到有关他们的消息。最近只有邻国圣爱希恩特的国都那里出现有关魔法师的传闻……咦?’
  他忽地有所触动。将前方的敌人与那个传闻连在一起想,三人中为首的剑士一头醒目的金发,身后高深莫测的少女魔法师……不会吧?他猛然跳了起来,‘不会真是他们吧?’
  ‘什么啊?’周围的士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喂!脸色怎么白成这样?反正有这些大将顶着,这些家伙再厉害也打不过的。我看轮不到我们再上场啦!’
  ‘不、不……如果那两人真是我想的那两人的话,我们军中根本没人能抵挡得住他们啊!’
  士兵们不解地望着脸色大变的同侪。‘那两人?你到底在说谁啊?’
  ‘就是最近盛传的那两人……圣爱希恩特国都中前一阵子出现的圣女和圣剑士啊!’
  ‘圣女’、‘圣剑士’,这两个名词如有魔力一般,周围原本躁动不安的士兵听见了,都静下来瞪着说话那人。
  那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最富盛名的传奇人物啊!在圣爱希恩特的王子引发的动乱中,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他们开始显露光芒,展现强大的力量守护黎卢的民众,还帮助势力最小的三王子登上了王位,之后更不为权名所羁地翩然离去……
  他们传奇式的事迹,完全是英雄人物应有的仁慈、强大、高洁品格的集中体现。现在大陆各处动荡不宁,不安的人们更加渴求这样的人物出现,因而圣女和圣剑士的传说很快便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下迅速流传遍整个大陆。
  两人独力对抗众多邪恶杀手,保护黎卢民众的那一夜的战斗,已经被渲染得近乎神迹。
  这些士兵自然也早听过了这些传说。‘金发剑士……带着白狗的……少女魔法师!’
  将传闻中那两人的特征与眼前的敌人一一对照,再想想圣女约莫是十几天前离开黎卢的,也差不多是从黎卢到这里的路途要花的时间。众士兵的脸色越来越白。
  ‘不会吧?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那样的人物?’
  ‘死定了!’
  如同在印证士兵们的话一般,这番对话说完没多久,和艾里等人缠斗的大将们终于开始意识到对方根本远胜于己,不过是在吊着自己拖延时间。先前的骄狂之态早抛到九霄云外,被恐惧笼罩的他们一边尽力从战斗中抽身,大声喝令着后头的普通士兵们上来为他们阻挡敌人。
  艾里等人知道已经很难再拖延多久,看这些人的卑劣嘴脸实在可厌,索性也不再留手。片刻之后,通道出口处溅满士兵血迹的地面便又添上了那几个将官的鲜血。
  将官们的死讯迅速传到了后方的欧西斯领主和几个将领那里,令他们又是愤怒又是迷惑。他们无法理解应该是不堪一击的山贼,怎么可能冒出这种强得能杀死军中精锐武官的好手?
  欧西斯领主携强兵而来,原本是存心要在这伙山贼身上出足口气,却没想到今日反倒是连番吃瘪损兵折将,胸中一口怨气愈发郁结难消,赌气般一定要和对方杠上了。
  虽不知那帮山贼究竟从哪里招来这些厉害的帮手,不知道士兵中流言的领主笃定任他们再怎么强,凭这区区几人也不可能抵挡多久大军的不断冲锋!
  领主麾下的兵将不断地被派遣去攻击艾里等人,而死伤的数目也在不断累积。战事甚至不时要暂停一阵以将死伤者搬离,通道才不致堵塞。领主的怒气也越来越盛,直到负责联系的士兵向他报告了一个山下传来的消息,怒火才一时被惊愕盖过。
  ‘你说……什么?!’
  ‘领主大人的队伍刚上山,便有三百左右的山贼从另一路下山向佐尼夫团长据守的封锁点发动攻击!佐尼夫团长那里只余一百多人,难以抵挡,其余各处友军也救援不及……被、被他们冲破堵截,抢了几十匹马向东南方逃了……驻守山下各军已经追赶而去!’
  欧西斯领主骄横的脸被挫败扭曲得更加狰狞,咬牙切齿道:‘竟然用这四人当幌子,其他人偷偷溜了!这些无胆匪类!’被一再耍弄,再度兴起的怒火燃烧得比原先更加旺盛。
  身边一个将领小心地请示:‘领主大人,现在该怎么做?是立刻下山追呢?还是……’
  ‘笨蛋!现在下山也来不及了!绝不能两头落空!’盛怒中的领主咆哮了起来:‘至少给我把这四个人抓住!我要他们为欺骗我付出代价!从后山包抄的那六百人也该到了,到时前后夹攻,他们再撑不了多久了!’
  诚如领主所估计的,绕路的部队从后山绕了上来,已经逼近山道出口。过不多时,耳力灵敏的艾里已察觉后方不远处传来的人声,便向同伴打招呼道:‘看来已经到极限了,为避免两面受敌,我们也差不多也该退场了。嗨,萝纱?醒醒?’
  ‘哈?……啊!’萝纱一个人无聊了半天,心事想着想着便打起了瞌睡。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她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
  口中碎碎念着:‘讨厌!留我下来就为了这个……难道我只是宠物的附赠品吗?’她走出通道外,将趴在她腿上的小狗放到地上,伏低身子低声向小狗嘀咕着什么。
  原本轻轻拂动人们头发的山风,渐渐变得猛烈起来。士兵们正觉得有些奇怪,有人便发现前方少女脚下的那只小狗如同将山风吸纳入体内一般,身形正以极快的速度胀大起来!不多时,原本圆乎乎、毛茸茸的小狗,竟变成若狮若虎的一只异兽,约莫有两人来高的身躯,足够数个人骑乘。
  俯首让萝纱骑在它背上,獬猞王便立直身子,微倾头颅凛然俯视通道内的人类,发出一声如风回山谷的低啸,神态威猛无比。
  长长的毛发被风吹得如波浪般飘荡,狭长的眸子中放射的幽幽蓝光,令人不敢逼视。此时,当然再不会有人想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它。
  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一时吸引去了许多人的心神,领主军对艾里等人的围攻不由得稍为放缓,艾里他们趁势一边打一边向后退却。
  一退出通道,他们立刻抛下眼前的敌人,转身飞奔向形体已经变化完全的獬猞王。如果被这大群军队拖住围攻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是强如艾里,也尽可能地避开这种情况。
  俟艾里等人纵身跳到它背上,獬猞王便听萝纱号令飞升上天空。虽无羽翼,然而能役使风力的风之神兽飞得比苍鹰更加迅捷平稳。
  只差了那么片刻时间,冲出山道的和刚从后山赶上来的两支军队都已是追赶不及,匆忙射出的箭矢大半偏离目标,剩下的也还来不及触及獬猞王的腹部,就被它鼓动强风吹得偏斜落下。
  所有人都只能张大了口,愕然仰望着獬猞王迅速远扬而去,洁白长毛在夕阳下辉映出圣洁的闪亮白光,真有如天神座下之神兽。
  数月前在洛桑城附近,獬猞王曾在萝纱他们落脚的村子将要遇袭时,变身成可以役使风力的强大魔兽。虽然之后它又恢复到平日的小狗模样,跟着萝纱的这大半年来也始终是一副小狗模样,个头未见长进,但艾里和纪贝姆商量过后,都认为它真正的内在应该是一直有在成长的。
  今日不需要獬猞王上阵发威,带不会飞行术的德鲁马和比尔飞行总该不成问题,所以他们便将它作为最后关头逃离战场的手段。
  因为獬猞王只听萝纱一个人的命令,所以他们才留她下来使唤阿旺,而完全不是为了她的魔法能力。难怪萝纱的魔法师尊严颇受伤害。
  当后方的欧西斯领主知晓艾里等人从容离去时咒骂连连,却又莫可奈何,只得命令部下在领地境内四处搜寻逃走的山贼行踪。不过又没人知道山贼们的确切形貌,也没有什么特征可寻,自是白费力气,不了了之。而经由参与这一战的士兵之口,关于圣女和圣剑士的新消息很快流传开来。
  在此动荡之世,盗匪之徒往往是无路可走的贫民,所为也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所以只要不是抢到自己头上,人们对他们的厌恶感也有限。因而圣女和圣剑士此次救助山贼,并没有令他们的声誉降低多少。
  相反地,以区区数人之力阻挡下数千人的大军,不能不说是相当惊人的战果。‘圣女和圣剑士’的声名因为这件事而更加隆盛。
  以讹传讹之下,阿旺被神化成了‘守护在圣女身侧,能变幻成威力无比(谣言版本)的纯白圣兽(依旧出自谣言版本)。’
  而圣女本身也因此愈加笼罩上一层神异的光环。
  一大票或有名或无名的预言家、占星士甚至开始做出相近的预言。去掉那些为了增加神秘色彩而语焉不详、暧昧不清的语句,这些预言的内容都十分相近,大意如下:
  因为人心中邪恶的增长(或是侍奉天神不够虔诚或是天上星宿的变化……依预言者所属教派不同而流传有好几个版本),空前的灾劫已经降临于世。数百年来的和平被破坏,大陆再度陷入动乱之中,无数人的鲜血将把天和地都染红。
  幸而神悯世人(或是人心善念不熄或是太阳、月亮之类的女神要惩罚恶人……对应前面的说法,同样有好几个版本),为因应这乱世而降下救世之英雄。圣剑士和圣女便是被神选中(或是代替月亮之类惩罚恶人的使者或干脆就是天神自己转生)的人,终将集结众多英雄(或是集齐多少星宿化身)结束这乱世,重新唤回和平。 (某些教派在宣示完这篇预言后,会要求听众献出金银、子女以‘侍奉天神’,据说越是心诚的信徒,天神便越会保佑他们安度过此难云云……诚心的程度,当然和捐出的财物多少成正比。)
  会有这么多大同小异的流言出现,一部分原因乃是存在有心人配合艾里他们的行动在暗中操作,为他的盟友制造有利声势;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不少招摇撞骗之徒藉着圣女和圣剑士声名正盛之时跟风炒作,大捞一票;还有些沽名钓誉之人,见人人都这么说,自己不这么说未免显得落伍,索性便添油加醋地说得最为活灵活现……
  尽管美丽的表面下隐藏着颇多黑暗,但不管怎样,‘圣女和圣剑士’终究日渐成为大陆上众人所瞩目的新传奇。
 
 
 
 
只看该作者 8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重聚~
 
  ‘对不起,请给我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啊,谢谢,请问多少钱?’
  城市的市集中,红发少年用他那双大大的清纯碧眼,极其温和无辜地望着和他进行买卖的店主大婶。
  ‘二十八个银币又五十个铜币?啊,对不起,我身上钱带得不多……’从每样货物中拈出一点点放回摊中,少年不舍的样子让人好生心疼。
  ‘这些退回给你,剩下的算我十二个银币好不好?……不行啊?对不起,我只能再加两个银币了,不然回去会被骂……’
  谦和有礼,懂事乖巧的清秀少年,不断刺激着店主大婶的母性本能。没过多久,他就以半价抱回了比原先挑选的还多的货品。
  提着这一大堆补给品,少年走进一家小旅馆中。刚踏入其中一间客房中,他就被一片压低了嗓门的感叹声淹没。
  ‘不愧是埃夏哩!上次我花十四枚银币,只买到了不到这一半的东西啊!’
  ‘真是厉害啊!这一路多亏有你,不然我们大概早饿成干尸了!’
  挤在房间里的十几个无论个头还是气质都与埃夏落差甚大的粗汉拥到他身侧,这个拍肩那个摸头地对他大加赞赏,神态又是亲匿又是敬服。这幅画面诚然相当怪异,不过这些人却都是语出真诚。
  那一日山贼们从领主军的包围中逃出后,在一个僻静山谷稍事整顿,近三百人便按计划分做了二十多组,打算分头前往洛桑城会合。然而正当山贼们感伤地道别,准备挥泪踏上各自旅程之时,一个一直被大家所忽略,却又足可致命的问题浮现了出来--钱??不??够!
  这些山贼落草时日不长所抢的财物本已有限,平日又分了不少给附近一带的贫民,再扣除自身花用后便已是所剩无几。
  将他们所有的钱集中后再均分至各个小组,计算出的数字实在令人沮丧。虽然艾里大哥说过到了聚集的基地后吃穿皆有着落,不用再花费什么,但是眼下这点钱根本就连路费也不够!如果大家边打工挣钱边前往洛桑,那得何年何月人才会到齐啊?
  这些山贼都是穷苦出身,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自然清楚得很。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原本期待全新生活的高昂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别这么快就丧气。沮丧也没用,还是冷静下来想想有什么解决办法吧。’
  这时却是跟在艾里后面一直不大起眼的埃夏说话了。
  ‘刚才你们的算法也不大对。不同路线的小组花费的路费不一样,这样平摊并不合理。我们先按各组的具体路途情况来重新算一算吧。’
  听他说的有理,山贼们略为振奋起来。然而他们随即发现短途的小组可以省钱,相应地路途远的小组就要多花钱,算来算去钱依旧是不够。
  埃夏略一沉吟,又道:‘我算算现有的金额能满足多少组的需要,再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好了。’
  沮丧的众人有气没力地看他蹲着用石块在地上划划写写,死马当活马医地任他去算。纪贝姆一开始时似要说些什么,见埃夏站出来说话便收了回去,安静地旁观事情发展。
  埃夏计算了一阵,再怎么俭省,仍是有六支小组没有钱可用。过去曾在小饭馆中工作的他深知开源节流的道理,现在‘节流’算是节得不能再节了,便该向‘开源’着手了。
  他起身向大家道:‘现在我们手头上还有从领主那儿夺来的几十匹战马,应该都是好马,可以换到不少钱。’
  ‘可是战马上都有领主的烙印,会被领主的手下发现的!’
  ‘我知道。’埃夏从容道:‘好在这里是格林坦恩的边境,往东是圣爱希恩特,向北是霍法尔王国。这一阵凯曼的魔族部队不时骚扰这两国,战马行情紧俏。我们可以把战马带到邻近的边境城市。就算明市不能卖,我们也可以透过黑市卖。价钱虽然会被压低一些,但总能换到不少钱。啊,对了,那些受伤比较重的马干脆卖给肉摊好了。’
  纪贝姆也终于出声道:‘埃夏说的不错。大家别呆愣着浪费时间了,分头行动吧!’
  听到这里,山贼们又看到了些许希望,重新抖擞起精神。分担了任务的人们分头开始行动,其他人则躲藏在这隐秘山谷中等待卖马的伙伴回来。
  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第二天下午,卖马的人们陆续带着卖马的钱回到了山谷与大家会合。其中以埃夏那一组人卖到的价格最高,这自然得益于他过去在饭馆工作时磨练出的杀价能力。过去饭馆的采购可全都是仰赖埃夏呢,贱买贵卖的功夫自是练得驾轻就熟。
  不过他们将获得的钱再三计算,仍是补不齐不足的差额,还有两组路费不够。
  纪贝姆沉吟道:‘我开过算命摊,一路靠这个应该可以有不少收入。身上还带了些药草,如果遇上机会也可行医挣钱补贴。我想我那一组的旅费可以不用顾虑太多。’在安排陷阱对付领主军时,山贼们见识过他身上的本领。
  埃夏舒了口气笑道:‘那么只剩下一组了。卖马还有剩下一些钱,我一路上再想些办法,应该能撑得到洛桑的。’
  至此财务问题基本宣告解决,山贼们终于可以继续昨日进行到一半的感伤惜别,挥泪踏上各自旅程。
  与埃夏同组的注定要经受贫穷的磨砺,所以山贼中最能吃苦耐劳的十几人自发地站出来和他结为一组。顺带一说,能忍人之不能忍,以非凡之毅力和生命力带回艾里等人的班内特和基尔夫,当然也在其中。
  一开始赶路时山贼们清点过手头拥有的钱币,都做好了沿街乞讨的最坏打算,却没曾想这趟旅途居然走得并不算艰难。
  埃夏大展其当家理财的手段,做出滴水不漏的家计收支计划,一方面用其出神入化的杀价功夫将支出降到最低,另一方面充分开发同伴的人力资源,抓住机会安排他们打短工,在将对路程的延误降到最小的同时,赚取最多的酬劳以应付旅费支出。
  每到一个繁荣些的城市,他便马不停蹄地直奔城中的征聘市场或是向消息灵通的下层人物那里打听到比较好的短期工作机会,然后立刻安排能够胜任的同伴开工挣钱。
  没事做的人便趁这段时间稍事休息储备体力,因为下一个城市的打工可能就轮到他们头上了。
  赶路、休息、打工三步曲在埃夏精确的安排协调下,队伍以极小的花费向洛桑城行进着,队员们的体力也没有太大的损耗。有一段时间,他们行经的路线上城市比较密集,甚至出现了越旅行钱越多的良性循环……
  相对光芒万丈的艾里、魔法夸张的萝纱、行迹诡谲的琉夜和憨厚勇猛的德鲁马,只是默默为大家做家务的埃夏一直不大起眼。山贼们一开始只把他当作艾里大哥的小跟班而已。而经过这趟旅行,他们见识到这十多岁的文静少年竟然有如此的当家理财手段,对他越来越佩服得五体投地。
  而对于同伴们的惊叹,埃夏一直只是回以平淡的微笑,说是:‘相比照顾破坏力大又容易出状况的艾里他们不致饿肚子,这不过是小菜一碟。’
  虽然旅伴们对自己敬佩有加,埃夏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自豪的。艾里、萝纱那样的强,才是真正会被人们需要和尊敬的强。自己的这些本事只能算是‘穷人的特技’,再怎么厉害,自己也一样只能算是个擅长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普通人而已。只不过是因为现在情况特殊,大家一时比较需要这些才能。
  山贼的经历相似,多数原先是在各自村子里过着安分生活的贫民,后来为贫困和税吏所逼不得不上山落草为寇,活动范围也始终未出山寨附近的深山荒岭,都可算是土生土长的乡下汉子。这次旅行经过众多国家,所见民俗风物差异甚大,都市的繁华风流令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他们大开眼界,打工就算再辛苦,疲劳也被新鲜感抵消大半,每日都是乐呵呵的。
  埃夏昔日随艾里他们离开凯曼东行时已走过相近的路线,自然不像他的旅伴一般对什么事都充满兴趣,不过正因为知道所经之地过去的样子,他对这次的所见所闻自有另一番感受。
  他们所经过的国家与埃夏上次所见相比,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它们同属神圣联盟的成员国,没有一个能免受凯曼发动的战争影响。
  就算是没有直接受到战火侵袭的国家,经济政局乃至民心等方方面面也会受到间接的影响。而为了对抗凯曼,或是趁机消灭宿敌,或是借势夺权等种种原因,越是邻近凯曼的国家其变化就越加剧烈。
  一些战略要地原属某个弱国,便有强国为了在日后对抗凯曼时能占据比较有利的条件而发兵侵占,甚至有数个国家为了这块要地而相互争斗不息。
  一些国家埃夏上次来时尚是某王执政,相隔半年后再来可能就成了王后、外戚、某重臣当权,甚至也有干脆就被邻国吞并了的。在埃夏看来,虽说是不关己事,不免还是会有些惶惶不安的感受。
  沿路打工还是稍为拖慢了行程。费了月余时间,埃夏一行终于接近了这次旅途的终点。进了这个城,埃夏让山贼们在旅馆休息,自己出去采购补给品顺便打探消息。他回到旅馆后,便发生了前面叙及的那一幕。
  对于旅伴们的夸赞,埃夏只是静静微笑,等房间安宁下来后便开始向他们讲述打听到的消息。
  ‘我在外面打听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这个城已经离洛桑很近了。加紧些赶路的话,四天就可以到洛桑!’
  房中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欢呼声。持续月余的旅程终于要安然结束,很快就可以和艾里大哥还有其他伙伴们相聚,这让大家都有说不出的喜悦和解脱感。
  以往曾有接连失败的惨痛经历的班内特,现在却对一切状况都不敢高兴得太早。害怕埃夏还没说的坏消息会不会令大家的欢喜瞬间落空,他紧张地追问道:‘那坏消息是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啦!一路上的兵荒马乱我们早就见惯了,洛桑情况也差不多,不过更乱一些而已。现在驻守洛桑的巴兰军队发生叛乱,双方正在城中交战。’见山贼们欢喜的笑容都僵了下来,埃夏忙以温和笑容安抚。
  ‘不过也别把情况想得太糟啦!我听说洛桑一带本来就是各国争抢的目标,打仗是常有的事。就算天天开仗,一样得种地吃饭,居民都习以为常了,城市也没有封闭。我想,只要我们进城后安分地等大家的联系,不主动闹事,应该也不会怎样的。’
  经过这些日子,山贼们对埃夏的信赖日渐上升。听他这么说,众人都安心许多。
  四日后,他们终于抵达洛桑城。局势看来果然如埃夏所说的一般。在入城时,他们并没有遭到什么阻拦……或者应该说,这座城压根就处于无序状态。
  走在街上,往来的城民神色并没有多少山贼们想像中的恐惧或混乱,反而多为一种由麻木而生的平淡。摆摊的依旧摆摊,开店的照常开店,除了街上往来的行人略少一些外,和他们路上所经过的一般城市并没有多少区别。
  当危险频繁到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却又无法回避的时候,人类往往会发挥其良好的适应性,反而将之视为寻常,以平和的心态来看待。
  初来乍到的山贼们一时自然不可能体会到这一点,见城市中一派‘安宁’模样,不由暗暗疑惑埃夏听到的消息确实吗?这里真的是在打仗?
  不过,洛桑城很快便以事实回答了他们。
  他们正走在路上,忽听前头十字路口向右的那条街上传来乒乒乓乓的金铁交鸣声。班内特正向身旁同伴笑道:‘这里的铁匠师傅还真有干劲!’便听见那热闹的鸣铁之声中还夹杂着许多人打斗的嘶吼和死伤者的惨呼。
  是在打仗!
  而山贼们还未及有所反应,便见这条街上放眼所及之处的人们,不论是恹恹打着瞌睡的卖手工艺品的阿伯,还是正在和顾客讨价还价的菜摊少女,都在瞬间变得生龙活虎一般,以令人瞠目结舌的俐落动作飞快收拾起东西,万马奔腾般四下跑回各自家中。
  等到山贼们回过神,便只见家家闭户关窗,砰砰啪啪又是一阵响后,整条街上除了他们自己已经再看不到半个人影。再回头看看片刻前还挺热闹的市集,又哪里像是人们匆忙逃离后的现场?连片菜叶肉屑都没剩下,收拾得煞是干净。看来城中的平民久经阵仗,已经是训练有素了。
  山贼们面面相觑,被埃夏一提醒才醒悟过来,见旁边一家旅店门还没关严实,忙挤进去避难。
  不多时,战斗便蔓延到了他们这条街上。好在战斗双方专注于街巷中的相互厮杀,没怎么破坏街边的民居。
  躲在店中的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所有笨重家什都搬来抵住了门板,大家躲在柜台后听着外头响动不住口地求天神保佑。平时再怎么从容,战火烧到自家门前时还是会担心受怕的。
  山贼们总算是混过黑道,胆色比常人壮些,埃夏、班内特等人靠到门边从门缝中往外窥看。交战双方战士的装束相同,果然原先是同属一支军队的。其中一部分人的右臂扎着白布条以区分敌我,应该就是叛军了。
  叛军人数较少,身上亦多带伤,看来已经历过许多场残酷的战斗,理应是疲弱之兵。然而他们战斗起来却仍是十分勇猛,挟一股悍不畏死的气概集结成队,在敌兵的包围中左冲右突。
  尽管巴兰军军力占优,士兵的身体状态也比叛军好,但为对方这股气势所压迫,也没占到多少好处。
  化为战场的街道上一片刀光剑影,血光四溅,剧烈晃动的人影以酷烈的方法厮杀着。叛军个个身高体健,力大强悍,单对单巴兰国的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只有依靠兵力的优势几个人夹击一个叛军。纵然如此,叛军依旧给巴兰军造成不小伤亡。
  叛军士兵若是发现无法从夹击的巴兰士兵剑锋下逃生,便会以不要命的打法冲向最靠近的士兵与他同归于尽;若是受了致命伤,亦会拼尽最后的气力抱住身边的敌人,好让同伴将被抱住的敌兵的头颅连着自己的一并斩下。巴兰军被他们无畏的气势压倒,打得更是缩手缩脚。
  ‘啧!啧!真是厉害……’隔着门板观战的山贼们看得咋舌不已。‘哇啊!’
  忽地一个激战而死的叛军向他们的方向跌了过来,尸身倚靠门板而不倒。血肉淋漓的身体顿时遮挡住山贼们的视野,凝结着死前凶狠愤怒神色的面孔靠着门板,与门板后的埃夏等人不过一巴掌的距离,暴突的眼珠便直直瞪着他们。埃夏和山贼们猛然受此一惊,吓得往后齐齐坐倒。
  发现那人不过是具尸体,山贼们方狼狈地爬起身。基尔夫余悸犹存,拍着胸口道:‘呼……好可怕的叛军!’
  ‘你们一定是刚从外地来的吧?’听到基尔夫的话,店老板靠近道。
  初时他虽被这强挤进门来的十几条汉子吓得不轻,这时看出他们只是躲进来避难的,也就放松下来敢和他们搭话。
  ‘是啊。’基尔夫有些惊讶,‘老板你这就能看出来?’洛桑城不是个小地方,他应该不可能认得城里所有人啊!
  ‘如果是本城人,自然会认得外头那些人。他们都是挞阔族的战士。挞阔族原本就是善战的民族啊!’老板感叹了一声,‘不然他们也不会来到这里,还成了叛军。’
  埃夏侧回头奇道:‘大叔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店老板摇头叹道:‘挞阔族是生活在南部山地中的一族,以捕猎为生。除了偶尔来我们城卖些皮毛兽角之类的,他们向来少与外族有交往。不过这大半年凯曼周围不安宁得很,几个国家常打来打去抢夺洛桑,挞阔族也被牵连其中,不少人被那巴兰军强拉去当兵。前一阵子,巴兰占领了洛桑后便据守在此……’
  ‘对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国家想要洛桑城?’班内特打岔问道。‘我看你们洛桑虽然还不错,也不算很富有啊!他们抢了有什么好处?’
  抢东西只看它能值多少钱……典型山贼的思考方式。埃夏当然不敢把他的感想说出口,只是平淡陈述他的看法。
  ‘是因为洛桑的地理位置吧。洛桑城西北方向有一条秘密山道,那是唯一可以越过魔翼森林阻隔,通向凯曼东南部的通路。而洛桑城就是最靠近这秘道的城市。要封锁那条通路,这里可以作为便利的补给据点。’
  埃夏一边说,一边不经意地想起那条秘密山道便是比尔那时带领商队走过的路。他的村子,也是因为这条山道的曝光而毁于战火。
  ‘巴兰之类的国家位于大陆南部,凯曼目前只从北方原法谬卡的领地入侵联盟各国,战火一时还烧不到这里。但凯曼军如果从那通道进入南方,南方也会成为危险的前线。只有依靠秘道易守难攻的地形进行封锁,才能遏制凯曼的大军。而我记得上次经过时,洛桑的属国并不甚强……’
  埃夏略为停顿,在心里补上一句:‘军队还在袭击那小村子时,被萝纱的闇魔法大伤元气。’
  ‘……所以巴兰等国力较强的国家怕它无力封锁通道,想取而代之,由自己来掌管吧!嗯……控制了洛桑,便等于增添了手上的筹码,也许今后能凭此和凯曼达成什么协议也不一定。是这样吗?大叔?’埃夏转头向店老板问道。
  老板点点头:‘小兄弟说得没错,城里的人也都是这么猜的。前些时日巴兰夺下洛桑后,伽多罗将军的军队便据守在这里。其中就有不少士兵是被强征来的挞阔族人。在驻守期间,原本分散的挞阔族人渐渐有了相互联系。前几日终于联合起来叛逃,想摆脱巴兰军队的控制。
  可惜行动前却不知怎地走漏了风声,没能成功潜逃,结果情况就演变成挞阔战士占据城南一角,和巴兰军在城中对峙着。伽多罗将军自然誓言要严惩叛军,以儆效尤,挞阔族则是事迹败露,出路被巴兰国其他军队堵住无路可逃,也只得伽多罗的军队继续对峙下去。这些天,两边大大小小的战斗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困兽。
  听老板解说过挞阔族的事,这个名词便浮现在埃夏脑中。挞阔族的战士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明知没有多少生存下去的希望,还是要为了自己的生存和自由而战。所以,他们战斗时才能显出那种不惜个人生死的冷酷锋芒。
  ‘不过我看你们的样子,倒都还挺从容的嘛!先前进城的时候,我们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是个这么危险的城市。’一旁,基尔夫接着店主的话儿道。
  ‘不然还能怎样?一开始当然是怕得要死,久了也就习惯了,该干什么还是得干什么。再害怕,肚子也照样会饿的。’老板摇头无奈苦笑。
  ‘其实军队来来去去,总是需要我们这些平民供养的。他们也会尽量避免波及我们。我们自己小心不要被卷入战场中,也就还好。’
  叹了口气,他又道:‘何况就算害怕得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现在到哪里不都是乱糟糟的?何必背井离乡的一番劳碌?’
  店内避难的其他客人闻言,亦都现出几分颓丧黯然。看来老板这番话也是他们的心里话。
  之后,店内便是一片静默,在外头杀戮之声的反衬下如有实质地沉重,巨石一般压迫着人们的胸口。虽然还是白天,紧闭的门窗却无法透入光线,只靠一盏灯火照明的店堂十分昏暗。沉郁的气氛弥漫于店内每个角落。
  ‘客人,既然你们刚从外地来,要不要就在小店投宿?小店可是老字号了,服务周到、价格公道、环境卫生,人人说好……’
  最后还是店主大叔的热络招呼声率先打破了沉寂,开口便蹦出一长串宣传词来。看来‘不管情况如何,都不误挣钱糊口’的信念,在他身上确实得到了彻底贯彻。
  这家旅店虽属中等水准,不甚合山贼们一路来只住最便宜旅馆的宗旨,不过看样子在两军交战的城中另找住处未免风险太大,又已经到了地头,埃夏算算手上剩下的钱还够应付,斟酌再三,终于决定就在这家店落脚。
  顿饭时间后,外头终于清静下来。人们纷纷打开家门走了出来。
  战斗已经结束,街道上已再看不到半个人影。战场已经被清理过,伤亡者都被各自一方带走,只余空气中残留的血腥气和地上不及清理的血迹与残破的兵器,能证明先前一场恶战确实是发生过的。
  习惯了这种事的市民们无动于衷地陆续走上街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很快大街上便恢复了日常的样子,战斗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痕迹也湮没无踪。
  用过晚饭后,埃夏便在两三个伙伴陪同下走上街头,向人打听过后便直奔城中给人张贴告示榜单的布告牌。在分手之前曾约定,他们到洛桑后便在城中张贴告示的榜牌角落以约好的暗语写明落脚处,艾里看到后自会联系他们。
  走在街上,埃夏的眼中所映出的不过是极普通的城市风貌,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危险。而刚刚见识过一场血腥战斗的埃夏等人,却知道这平常的景象下一瞬间可能就如幻影般消失,变成地狱般的战场。他们心中不由出现一种奇妙的不安感。
  看起来再寻常的地方都可能暗藏杀机,随时随处都可能发生不可预料的灾难。人的生命似乎变成了很脆弱的东西。也许还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丢了性命……
  更何况当时留在山上,以区区数人阻拦上千军队的艾里他们?他们能平安摆脱领主的的军队,到达妖精领域吗?
  ……会不会写下了暗号,却永远等不到他们来联系自己?
  在布告牌上留下暗号时,埃夏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这样的担心。当第二天下午,看到艾里偕同萝纱安然无恙叩响他们的房门,向他们展露的笑容亲切一如往常,一瞬间心中涌现出的感动强烈得令埃夏自己也觉得惊讶。
  瞪着艾里和萝纱好一阵,山贼们才终于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异口同声地爆发出几乎撼动全楼的巨大欢呼。每个人面上都是掩不住的欢欣之色。好在现在洛桑局势不稳,旅店生意萧条没什么别的住客,不然恐怕早有人过来臭骂他们一顿。
  虽然得埃夏之助,他们这一月多没吃什么大苦头地平安熬了过来,但直到这一刻见到艾里他们才能放下心来。与大家分开的旅程,终于是真正的结束了! 
  埃夏这一组是脚程最慢的,其他人都已经被艾里接到妖精领域中。艾里他们先前听已经到了的其他小组说过分头出发前的事,现下又听班内特等人粗略说了路上经过,已知埃夏在这次旅行中出的力,向他笑道:‘这次多亏你了。可真是了不起啊!’
  埃夏小声嘀咕:‘被你这么说,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什么?’
  ‘没什么。’埃夏自知自己所做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称赞自己的却是艾里这种真正有才能的人,非但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像是讽刺。
  一笑岔开,他大声道:‘我是说你来得太迟了!过了中午才到,我们又要多算一天房钱了!’
  ‘哈哈,年纪轻轻别老这么一本正经啦!’艾里道:‘房钱多算一天没关系,你们本来就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不急着走。’
  ‘嗳?’众人闻言都很意外。会合后不是要到妖精领域去吗?
  萝纱解释道:‘你们趁这几天先养好精神,做好战斗的准备吧!到时候先前已经到妖精森林的人也要赶来洛桑,就不用你们辛苦地跑去又跑来了。等事情结束,我们再一起回妖精森林。’
  想不到这么快就要打仗,而且其他伙伴也要出动,可见还不是小场面。山贼们面上都现出又是紧张,又夹杂着几分兴奋的神色。但是,找不到多少恐惧。
  发现这一点的埃夏有些惊讶。
  他还记得初次遭遇这班山贼的时候,他们虽尽力做出一副凶神恶煞模样,仍是无法完全掩盖住底下的胆怯心虚。而现在,他们对于战斗的恐惧却消失大半……看向忙着应付山贼们纠缠追问的艾里,他忽然明白了。
  是因为在山寨的时候,艾里拒绝了纪贝姆先生牺牲少数人的安全计策,坚持想出了由自己来承担危险,却可以让大家安然逃脱的计划吧!
  明白了艾里是个会尽力顾全手下的人,不会轻易让大家牺牲,所以现在山贼们便放心地将自己的生命交到他手上。这种信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建立起来了。
  艾里一向懒散,自己从来没觉得他会有多少领导才能,现在看起来,也许他比自己想像的更适合当一个领导者。
  只是现在大陆上一片混乱,凯曼四下侵吞土地,诸多势力相互倾轧纷争,与这些对手相比,艾里目前所拥有的力量尚小得微不足道。这样的他,究竟能将大家带领到什么地步?埃夏发现自己很有兴趣知道。
  ‘你们就待在房里休息吧,我们现在先出去办点事。’艾里的话声让埃夏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见艾里萝纱已经走到了房门边,他赶忙快步追了过去。‘我也去!’
  ‘怎么变得这么热情了?’艾里回望他,有些意外。却见埃夏拉住自己的手臂,笑嘻嘻道:‘你不是我师父吗?当然要跟紧你,多学点本事喽!’
  他纳闷地搔着后脑勺苦笑。‘嘿,这时候倒变得尊师重道了?’
 
 
 
 
只看该作者 8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夜战洛桑~
 
  ‘我们现在要往哪里去?’
  ‘跟着我往城南方向走就行了。’
  听到前头领路的萝纱的回答,埃夏有些惊讶。他记得城南是挞阔族叛军占据的地方,不可能会让一般人进入的啊……不过他随即醒悟:艾里所说的行动,一定和挞阔族有关!一般人该如何如何的观念,自然不需在意。
  三人越走向城南,沿路所见房舍的毁损便越来越多,看得出是激烈的战斗所留下的痕迹。街上也越来越看不到多少人,偶有一、两个也都是神色惶然地快步跑开。
  空旷的长街上只有被冷风吹起的纸屑落叶盘旋飞舞,尽管眼界中并没有出现什么敌人,一股肃杀之气仍是直透入骨。埃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冷啊!’
  ‘嗯,转眼也到了十一月了。’艾里无所谓地应道,身躯仍是挺直如松,双眼明锐如冰箭扫视着四周,轻笑一声道:‘四季更替自然是悄无声息,人类却很难做到来去无声呢。’
  埃夏愣了一下。‘有人来了?’
  ‘这么吵耳的响动,想不发现都难。’
  ‘……不要拿别人跟你那怪物级的耳力相比好不好?存心让我自卑吗?’
  萝纱在一旁煽风点火:‘埃夏你怎么可以把“怪物”这种词用在你师父身上?刚才的尊师重道跑到哪里去了?’
  信口交换着无意义对话的三人,平静地看着许多士兵从四面建筑的掩护下跑了出来,将自己团团围住。
  剑离鞘,刀在手,冰寒锋刃全指向包围圈的中心,二十几个挞阔族战士的眼睛戒备地紧盯着三人。
  一个黝黑汉子大喝着警告道:‘这里禁止无关的人出入!为你们的性命考虑,如果是走错了路的平民,请向后离开;如果是伽多罗的走狗,就拿起你的武器!’
  ‘如果这里确实是城的南面,我们就没走错路。但我们也没有恶意。不然也不会胆大到只带一个不能战斗也不好逃跑的小孩来啊。’艾里从容道。
  收到埃夏的杀人视线,他悄悄回以一个眼色道歉:‘权宜之计,多多包涵吧!’
  埃夏无奈地垂下头扮演他的‘无用小孩’,心中却开始疑惑艾里一开始同意让他跟来,是不是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那些挞阔族战士原本也觉得这一男一女一小孩的三个人,不像是来打仗的战士。挞阔族和伽多罗军对峙这些天,伽多罗军自然没有少来骚扰过,他们都是利用巷战将他们封杀堵截在外围,今日也正是拿不准这三人是不是敌人,等到刚刚才现身拦下他们。
  ‘那你们到底是何来意?’
  ‘我想与你们的首领见面。’艾里直截了当地说出目的。
  在前来妖精领域途中,艾里等人持红姨所给的那根红羽找上了绯羽商社的分社。很幸运地,红姨本人也便在那城市的附近,双方很顺利地会面了。
  当艾里向红姨提出资助自己起事的请求时,红姨显出几分意外。‘当初你那么坚决地要置身事外,没想到才大半年时间,你会主动向我提出这种要求……’
  ‘您不愿意?’
  ‘不。’她释然。战乱的年代,人们的想法原本就很容易因为各种遭遇而发生改变。‘商人无信便难以立足。我既然以红羽为信物许诺会帮你的忙,就一定会做到。’
  ‘您误会了。’艾里却道:‘我使用这根红羽只是为了方便与你见面,并不是想以当时的诺言来让你答应帮我。如果与我们的关系会不利于绯羽商社,您尽可以拒绝。’
  红姨久经世故,略一思忖便明了他的意思。双方的关系如果仅以承诺维系,而对某一方有所勉强的话,是无法维持长久的。
  艾里需要的,是自己源于利益上的认可。红姨笑眯了圆眼,望着对座的年轻剑士。‘艾里你也真是狡猾呢!要人掏腰包,还要人说这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不过,你大可以放心。现在这世道,我们绯羽也需要军政方面的依靠,而这凭我们自身是做不到的。在商队分手前,我就曾和你说过我很中意由你来挑起这个担子。现在既然你自己愿意往这条路走,我当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与红姨约定之后,艾里得到了第一笔款项,在路途中购买了大量物资马匹回到妖精领域。以后绯羽的资助还会陆续运抵。
  而琉夜与妖精领域内的妖精族商量过后,妖精族长也赞同站在艾里一边,为重新融入人族的一日而战。
  但现下山贼和妖精族战士合起来的数目也不足五百,力量还十分薄弱。艾里知道眼下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得尽快扩充自己的队伍。
  在洛桑城接应陆续来到的山贼时,他了解到挞阔族的情况后,便动了吸纳他们的念头。纪贝姆为他拟定计策后,他便开始在妖精领域中训练已抵达的山贼和妖精战士们骑术和战斗技能,这几日已经颇见成效。
  今日所有的山贼都已经联系上了,他便决定立刻与挞阔族联系。
  不过挞阔族人不知这些事,自然不可能简单地答应他们的要求。黑大汉戒备道:‘我们怎知你不是伽多罗派来的刺客?那孩子也说不定只是你故意用来迷惑我们的幌子!’
  对于伽多罗军来说,牺牲一个小孩换取叛军的头颅,自然不会太难取舍。
  艾里亦皱起眉头。‘说的也是。要是我,也不会就这样轻易相信陌生人。但我又有很重要的事,非见到你们首领不可……’说着便托起下巴认真思考了起来,挞阔族战士一时倒不知该做何反应,场面凝滞了片刻。
  领头的黑大汉终于想起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都该先驱逐出去再说,便见艾里似想到了办法,放下托下巴的手笑道:‘啊,那就干脆硬闯好了!’
  ‘大胆!’一明白过来艾里在说什么,挞阔族战士怒吼着将兵器挥向他。不过艾里的动作比他们快上许多。
  艾里左手拎着埃夏,右手将萝纱抛上半空后顺手抽出长剑,剑光幻化出点点银星,精准地挑飞挡开身前挞阔战士的兵器和攻击,突破他们的包围以锐不可挡之势向内直闯而去。
  萝纱的身体刚要下落便已稳住,以飞行术虚浮半空。偶有箭支射向她,也被她闪过。下方挞阔族人也忙着应付横冲直撞的艾里,一时无暇理会没什么行动的她。
  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下头的战斗影响后,她也不以魔法辅助艾里,就这样袖手旁观。因为她知道艾里放弃文说而动武的目的,就在于向挞阔族展示出一定力量,这样等到和挞阔族商谈时才能取信于人。所以也懂一些飞行术的艾里才不直接从空中飞进去,而用笨力气硬冲。
  下方街道中已是打得乱作一团,战士们怒吼着冲向艾里试图堵截,然而他却以远胜于他们的速度在拦截者的空隙间穿插前进。守卫在前方街道上的战士得到示警,趁闯入者不及赶到前集结成密实的包围网,层层叠叠地封锁住他的出路。
  在这里给挞阔族人造成伤亡对艾里想做的事有害无益,艾里自是不愿和这些战士硬拚。他轻捷地蹿上街边房舍,打算藉着那些屋棚阳台作为落脚点避开堵截战士继续前进。却不料,脚还没沾上阳台的木片,他便看到下方一片明晃晃的刀光。
  伽多罗军随时可能向挞阔族叛军发动攻击,挞阔族随时都做好了巷战的准备。因而挞阔战士原本就藏身于街边民居中,艾里这是自己往人刀口上撞了。不过他并没有显出慌乱。
  ‘好家伙!’身在半空的他一个花俏的空翻,头下脚上继续落了下去。在下头向自己蓄势待发刀锋剑刃中,艾里看准一把够厚实够支撑自己体重和下坠冲力的厚背刀去势,裂天剑准准点在刀面上。剑身一弯复又直起,在持刀战士受力不住刀被荡开的同时,艾里的身体也被向上弹起,他借势飞落向对街的下一个落脚点。
  ‘哇,这边也有埋伏啊!’
  故技重施。
  艾里便在刀光剑影中,以对手的兵器作踏板,左右借力着向南城内部闯入。一层又一层的拦截中,他如春日原野中的彩蝶,全不受滞绊地翩然蹁跹,向着他选定的方向轻松行进。
  他虽轻松,挞阔族人却不可能把他视作等闲,愤怒的呼喊声一浪浪伴随着凌厉的攻势涌向他,却完全不能动摇他的来势。
  见声响闹得这么大,艾里忽地想起了什么,向挞阔族战士们大声提醒道:‘你们小心些不要闹出太大响动啊!如果要是被外面伽多罗的军队发现你们内部出现不稳,可能会趁乱而入喔!’
  这人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敌人似乎发自善意的提醒,不少挞阔族战士都觉得莫名其妙。虽然对手始终没有与他们真正出手相拼,不过亲身阻挡过他的人都感觉得到,与这男人对峙时,他孤身一人身上散发的气势竟反而完全压过了己方的大队战士!
  而利用大家攻势的空隙,把握住对手来势借力逃开,其中的功夫更是绝不简单!
  他的言行既是意图不明不大像敌人,情感上他们都不想和这种莫测深浅的敌人纠缠,只是顾忌他会否对首领不利,只得继续与他打下去。
  因而当不久后,他们听到首领的命令时,不由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
  ‘大家住手!’
  话声响起后,一半是不想再和那危险男人对抗,一半是对于首领威严的畏服,挞阔族战士齐齐停住了手,侧身为自街另一端赶来的男人让出一条道路。
  快步走来的男人有着典型的挞阔族人特征,身材高大,浓深的眉目轮廓给人以严峻沉稳却又蕴藏力量之感。从他与众人略有不同的服饰和慑人的气势,艾里推测他便是自己此行想要会面的人了。
  原在此指挥作战的领队靠上前阻止道:‘汉瑞团长!太危险了!不能轻易放这些可疑人物进来啊!’
  被称为汉瑞团长的男人不以为然地摇头。‘对方还没有真正认真起来。何况上面那女孩也完全没有出手。’
  他看向浮在天空中好奇地向他们张望的萝纱,‘她既然会飞行术,便有很大可能是魔法高手。如果他们有恶意的话,她只要在空中以魔法攻击,这里的不少人早已经成为牺牲者了!能避免激怒一头猛兽的话,还是尽量与它和平相处的好。’
  艾里吁了口气,看来今天最耗力的事已经完结了。他从一座民居屋顶轻轻跃回地面,将埃夏放回地上。萝纱也落回地面,表明他们愿意谈话的意愿。
  ‘我是汉瑞??拉蒙,是这里的挞阔族人推选出来的首领。’走到近处,汉瑞团长发话道。
  ‘我是艾里。’
  ‘几位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见我?’
  艾里朗声道:‘我来是想向你提一个提案,一个可以帮你们摆脱巴兰军纠缠的提案。’
  汉瑞神色为之一怔。他必须承认对方的话很有诱惑性。困守这里的数百族人虽一时尚不致覆灭,但来自山林的他们陷身在这孤城中,能找到的粮食补给十分有限,支持不了太久。就这样困守下去,必是死路一条!他们迫切需要找到新的出路。
  然而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可信度实在令人难以放心。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圈套,己方要以什么作代价,还都是未知。汉瑞狐疑地微眯起眼睛,估量地打量艾里等人。
  身手高绝,外表却是和身手不相称的清俊温和,名为‘艾里’的金发年轻剑士;身边跟随一只白色小狗的黑发黑眸的少女魔法师……
  这两人,令汉瑞很快联想起了近日盛传于大陆各处的传闻中的那两人的特征。他试探问道:‘两位莫非是风传的圣女与圣剑士?’
  ‘在圣爱希恩特时是有人这么称呼过我们。’艾里微微颔首。
  虽然本身对这个新外号不大感冒,但既然决定要做的事了,他不介意尽量利用这个一半是蒙来的外号。比起无名小卒的‘流浪剑士甲和流浪女魔法师乙’,‘圣女和圣剑士’的名号在某些需要威信的场合时,会显得方便许多。
  比如,现在。
  汉瑞侧身道:‘请几位入内详谈。’
  接下来数日,伽多罗军与挞阔叛军依旧相持不下。挞阔战士强健的战斗力在巷战中得以发挥得淋漓尽致,令数次进犯的伽多罗军都讨不到好处;而伽多罗军则以远胜他们的军力四面包围,令挞阔族无路可逃。
  尽管局面一时凝滞不前,伽多罗将军却并不把挞阔叛军看作很难对付的大敌。
  挞阔族再骁勇善战,现在被孤零零困于城中一角,能搜集到的补给终是有限。待到消耗完补给粮食,不用他发兵攻打便得自己出来投降。
  他现在所顾虑的,更多在于防范周边的势力趁自己内乱之机夺取洛桑。也是为了这个原因,伽多罗将军才没有严厉地镇压挞阔叛军,而采取比较放任的对策,只不时用小股部队骚扰,以令叛军疲惫不堪难以作乱。
  这一日半夜,一个巴兰士兵快步奔进已经成为伽多罗将军府的原领主府邸,惊扰了将军的好眠。
  伽多罗将军一边穿戴披挂,一边听取士兵报告叛军冲出南城范围,趁夜向东城门突击的消息。士兵偷眼观察将军的神色,却看不到他面上有什么惊异之色,反而挂着淡淡冷笑,似是胸有成竹。
  ‘哼,看不到出路就狗急跳墙,拚死做最后的挣扎吗?’伽多罗亦早有预料他们应会在弹尽粮绝前发动反扑,不过他不认为自己严阵以待下,这只困兽能掀起多大波浪。
  ‘现在叛军的情况怎样?’
  ‘回禀将军,叛军距东城门还有二里路程。拉夫特伯爵、亚洛马男爵已经率部挡住叛军,正在激战中。’
  ‘将军,要调动其他部队支援吗?’一个幕僚上前请示。将军却摇头道:‘不需要。拉夫特和亚洛马的兵力就足够控制局面了。’
  他转头向候在身前的士兵命令道:‘传令给据守洛桑其他地区的将领专心防卫好各自的地方!不要顾虑洛桑城的事,这里的军队就能应付得来,只要小心不要给周围其他国可乘之机就行。’
  ‘是!’
  幽蓝的夜色一如往日地笼罩洛桑城,然而今夜却难有人能得以安眠。城子东南部上空,战火映出氤氲红光,挟着一股浓郁的杀戮之气撕裂开夜色。下方的战场上,战士们惨烈的厮杀声,将夜晚的宁静破坏得点滴不剩。
  城中就算是看不到火光,听不到厮杀声的地方,居民们也一样十分惶恐。听得外头的战争应该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家家户户收拾好家中所有值钱细软,然后便缩在房间角落里祷告城中的战快点打完,千万不要波及到自己家。
  没人敢走出门去,生怕引来杀身之祸,城中的街道竟比平日更为冷清,只间或看见零星被调动的小队军人在城中快步来去。
  城中一片异常的寂静,恰与战场周围的杀戮喧闹形成强烈对比,却更加令人心神不宁。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敲碎了这片虚假的宁静。二、三十匹马纵蹄奔驰于长街上,向着战场的方向飞奔去。马上的骑士都是一身巴兰军服,领先一骑更是伽多罗将军本人。
  将军所带的这一点兵力只不过是护卫他的士兵而已,并不是去援助两支围攻叛军。对付挞阔族,根本不需要增加援兵,他只是想到现场看着胆敢反叛他的挞阔族的覆灭。
  城子东南方的主干道已经成为伽多罗军和挞阔叛军的战场。数百挞阔战士奋力向东城门冲杀,然而,敌人的数量却在他们的数倍之上。巴兰军拆除了部分民居,以弧形的阵势将挞阔队伍的前端包容其中,以兵力上的优势消耗挞阔族的战力。
  伽多罗将军与堵截叛军的部队会合后便坐镇后方督阵,拦截挞阔族的巴兰军更是士气振奋。挞阔族士兵虽依旧骁勇却也渐渐不支,有些乱了阵脚。
  汉瑞团长一边大声鼓舞族人向城门突击,自己也拚力砍杀敌人。巴兰军士兵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冲在前沿的挞阔战士手中的兵器也沾满了敌人的鲜血。
  可惜他们个人再如何骁勇善战,与敌人兵力上的差距终究太过悬殊。伽多罗军结成紧密的阵势,如潮水般不断冲刷着挞阔战士的队伍。挞阔军非但难以再向城门前进,反而渐渐被往后逼退。
  在后方观察战况的伽多罗军的首脑们面上已经渐渐浮现轻松的笑容。挞阔族的锐气渐失,体力的消耗也将会越来越大,只要继续保持这样的势头,挞阔族便离覆灭不远了。
  然而此时他们却依稀听见东方一个传来异样的响动,正觉得诧异间,一个传讯兵惶急地跑过来禀报道:‘将军,东城门受到来路不明的敌人攻击,已经失陷,被打开了城门!’
  ‘什么?’震惊之下,伽多罗将军不自觉地从椅中站起来,倾身喝问道。先前的悠闲轻松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前城中有十几人袭击城楼,趁我们不备打开了城门,城外便有三百余骑兵冲杀进来!’
  伽多罗脑中飞转着思索敌人的来路,却找不到头绪。可能对他们不利的势力都在外围军队的严密戒备之下,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就闯入防线内部,出现在洛桑城外啊!
  ‘看清楚是哪方的人吗?他们穿的是哪国军服?可有打出旗号?’
  ‘敌人没有统一服装,都只是平民打扮。有打出旗号,不过那旗号我们都不曾见过。还有一点……’
  ‘哦?’
  ‘敌兵中有一部分……好像是妖精族!’
  妖精族?那在人界消声匿迹许久的种族?!竟然前来进攻洛桑城?
  伽多罗军的首领们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而随即便听得隆隆的马蹄声飞快地接近,他们亲眼看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敌人。
  此时城中大部分兵力正被挞阔族叛军牵制,从东城门闯入的队伍未受到太大阻挡,一路势如破竹地奔往战场,从后方逼近了与挞阔战士对阵的伽多罗军。
  传讯兵报告的三百多人的兵力不算很多,但是行进在街道中,便显得黑压压一片颇为可观。这些人虽衣着杂乱,都是平民打扮,但进退有矩,行动间颇为协调。与他们遭遇的巴兰军队伍如披荆斩棘般被迅速打倒,战斗力并非泛泛,可见平日训练有素,非是寻常平民集合成的乌合之众。
  更有几人分外惹人注目,一个是粗壮的青年,一个是矮小却很灵活的少年,居中的青年剑士有着一头在黑夜中也闪耀光芒的金发。他们勇猛地冲在队伍前端,与他们对上的巴兰士兵都只在一招半式之间便如稻草人般被远远抛开,再也爬不起身。
  队伍中竖着几支黑色旗帜,伽多罗的士兵很努力地分辨,却看不清旗帜上的图案。夜晚的黑暗固然是原因之一,根本原因却是--那上面根本什么图案也没有,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张黑布!伽多罗士兵们耗费了不少眼力才看出这点,却依旧想不出这是哪方势力的旗号。他们记忆所及,也没有任何一方势力的旗号会简单到这个地步。
  此时原本坐镇后方的伽多罗军首领们,反而变成了身处最前线。惟恐身为主帅的自己有所闪失,伽多罗将军留下拉夫特伯爵和亚洛马男爵抵挡敌军,自己撤向安全的巴兰军中央。
  与伽多罗军接近至可以看见对方的距离,黑旗队伍中便飞射出大量箭支,直取巴兰士兵。箭手乃是队伍中数十个形貌俊美的男女。尖耳的特征说明了他们妖精族的身份。
  惯于生活在阴暗的森林中的妖精族,自古便以优越的箭术和夜视力闻名。弓箭在他们的手中,射程和精准度都超越普通人族士兵许多,几乎每一支弓箭都令一名甚至更多巴兰士兵失去战斗力。
  阻截挞阔叛军只需要近距离作战,因而伽多罗军没有携带多少弓箭,自是吃了大亏。指挥伽多罗军的将领们只有令士兵们以盾牌护身,全速冲往黑旗队伍,以求尽快拉近距离格杀弓箭手。然而伽多罗军与黑旗队伍的还有一段距离时,士兵们看到了比箭支更加可怕的魔法光芒。
  黑旗军队裂开一条通路,队伍中现出一个神情肃穆的黑发清丽少女。炽热的火球,凌厉的电光不断自她身前飞射而出,结成瑰丽而致命的死亡之网罩向伽多罗军。只在转眼间,前锋部队便倒下了大片士兵,幸存下来的也惊恐地向后没命奔逃。
  现今能掌握魔法神秘力量的人并不多,强力的魔法师在整个大陆都相当少见。只有魔法文明比较发达的圣爱希恩特、凯曼和塔思克斯等大国掌握比较多魔法师,一些魔法落后的国家甚至全国上下都找不出几个中等魔法师。
  要在大规模战争中使用魔法的力量,必定拥有极强大的大师级魔法师,或是由数十个训练有素,能相互配合的中级以上魔法师组成的魔法军团。整个大陆都没有几个国家能有这样的豪华阵容,一般也都是在重要的大规模战役中才会使用。
  而眼下,伽多罗士兵却猛然发现自己竟要与拥有强大魔法师的敌人战斗,被魔法攻击一轮下来,已吓得斗志全无。耳中虽听见指挥官命令自己继续前冲,两腿却不听使唤地调转方向向后奔逃。指挥的将领再怎么大声嘶吼,也难挽颓势。黑旗队伍便驱赶着逃散的士兵,向伽多罗军逼压过去。
  拉夫特伯爵和亚洛马男爵虽勉力组织起士兵反击,但己方军心已乱,又要应付对方不见竭尽的魔法,勉强杀到近前与黑旗队伍交手,也无人有能力阻拦敌方打前锋的那三人。拉夫特伯爵不甘心地喝道:‘你们到底是哪方的人?为何与我巴兰军为敌?!’
  那粗壮青年大声应道:‘我方统帅乃是圣剑士艾里,听闻你们强掳挞阔族人为兵又与其为敌,特来援助挞阔族离开!’
  ‘圣剑士?!’拉夫特等人也都听说过圣女与圣剑士的传闻。虽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但看那金发剑士和黑发女魔法师的惊人威力,心中已信了八成。
  虽然身为大将此时该亲身上前压制那三人,但自知凭自己的本事绝不是圣剑士的对手,又见到周围的士兵仍在惶恐后逃,拉夫特伯爵和亚洛马男爵心中也自怯了。
  顾不得之后可能会面对怎样的惩处,总得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他们也夹杂在溃散的士兵中向后奔逃。
  至此,战况再无挽回的余地。
  另一端的伽多罗军本以紧密的阵势压制挞阔战士,现在后方骚乱不安,前方也再难维持稳固。相反的,挞阔士兵见援兵到来,斗志昂扬下攻势越发凌厉,很快将伽多罗军冲开一道口子,与黑旗队伍一前一后夹击,将伽多罗军从中肢解开来。
  伽多罗军的兵力虽是挞阔军和黑旗队伍的两三倍,但此时败势已成,士兵们纷纷从街巷中四散逃窜。伽多罗将军虽试图组织队伍先行撤离,重整队伍后再与敌人对阵,局面却太过混乱,难以收拾。为免变成痛恨他的挞阔族的俘虏,他也只有狼狈逃离战场。
  黑旗队伍与挞阔军会合后,便护送他们闯出东城门。数百人的队伍,很快隐匿于黑暗之中。
  整顿好城内败军,暴怒的伽多罗将军便率骑兵出城追踪逃离的挞阔叛军。然而向东追至魔翼森林边缘后,这数百人便像是平空蒸发了一般,巴兰军再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艾里的队伍和挞阔族战士穿越了‘时之流岚’后,琉夜闭合了结界,妖精领域再度成了外人无法触及的神秘地带。
  然而妖精领域以外,经由参与和见过那一场夜战的士兵和民众之口,黑旗军的声名迅速传扬开来。来去如风地救走挞阔叛军,令大陆东南部有数的强国巴兰的军队吃了大亏,又神秘消失于魔翼森林的边界,这不是这一带任何国家的军队能做得到的!
  而黑旗军所宣称他们的统帅乃是传闻中的圣剑士。那一夜率领黑旗军,强如鬼神的金发剑士,还有那个能轻易施用强力魔法,仿佛有永不竭尽的魔力的黑发黑眸少女,确实合乎传闻中对圣女与圣剑士的形容。这令黑旗军更加为人所瞩目。很快,大陆东南方的人们便都知道一股新兴的强大势力正在崛起。
  圣女和圣剑士在圣爱希恩特的国都黎卢中无私地倾力救助民众,又不受权势笼络洒脱离去的事迹,为他们赢得了高洁的名声。
  许多在各国纷争中失去家园或是受到欺压的民众和弱小势力,纷纷前往魔翼森林中找寻他们。
  对于这些前来投奔的人们,琉夜便将结界打开一条通路让他们进入。而那些闯入林中搜查他们踪迹的敌人,却在时之流岚的封锁下永远摸不到妖精领域的边。
  随着时日流逝,黑旗军的力量正一分分地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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