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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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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8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密告~
 
  细察罗炎神色,似乎又没见有什么异状,萨拉司坦壮起胆子质问:‘罗炎你竟然抗命?’
  罗炎不屑跟他分辩,直接一个侧身,让萨拉司坦自己去看紧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不住嘟哝着:‘不准走!’、‘保护我!我命令你!’之类话语的凯曼国王。
  回想起刚才情况之险,自己尊贵无比的身体只差一线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仁明王余悸犹存。从此刻起,罗炎在他心中已经成了安全的保证。外表看起来年纪足有罗炎两倍大的仁明王,竟忍不住像倚赖大人保护的孩童一样,紧紧揪住他的手臂不肯撒手。
  而罗炎身上的盟约是以仁明王为主,萨拉司坦为次。萨拉司坦虽也能命令得了罗炎,但是当后者的命令与前者相左,或是有危害前者性命企图的时候,他的命令便是无效的。
  眼下的情况正是萨拉司坦的命令和仁明王的命令相冲突,因而溶入罗炎血脉中的盟约并没有强制他执行萨拉司坦的命令。
  明白过来竟是国王的胆怯延误了自己的命令,萨拉司坦又是气怒,又是无奈,也只好耐着性子劝慰仁明王:‘陛下,眼下危机已除,不必罗炎寸步不离守着。如果让那些逆贼趁机逃走,藏入民间,要逮捕他们就很麻烦了!还请陛下下令,让罗炎赶紧趁现在捉拿他们!’
  ‘不……不行!’一意识到萨拉司坦在要求自己最有力的救命护身符离开,仁明王惊魂未定的脸上立刻现出强烈的抗拒:‘国王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罗炎要留在这里保护我!’
  说仁明王糊涂也未必尽然,他就很清楚逆党逃了可以慢慢搜捕,日后再铁血镇压,但自己的性命一旦丢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成空,什么都完了!
  这还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如此看法相左。萨拉司坦费劲唇舌摆明其中利害,仁明王就是死活不肯松口,眼看捉捕逆党的良机就要这样白白错失,他心中的急迫懊恼言语着实难以形容。
  而当他的目光无意地掠过周围,萨拉司坦忽然放弃了对仁明王的劝说:‘陛下,要罗炎保护您,至少得松开手让他对付这些人吧?’
  满殿的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却有百多号人留了下来,向这里步步逼近,手上的兵刃闪动着冷冷凶光。
  先前罗伦虽命令全队撤退,但不少人不知罗炎厉害,只知好不容易才杀到这里,差这么一点就成功了,罗伦却偏偏就此收手退走,心中极为不甘。这些人多半加入时日未久,罗伦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不够高,索性心一横,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非但不退反而逆流而上,向仁明王那边围拢过来。
  退到殿门处指挥部下撤退的罗伦注意到这些人的异动,已知要糟,不断大声喝止,那些人却还是充耳不闻我行我素。眼见无法阻止他们自蹈死地,他暗叹一声,扭头随着撤离的部下全速逃离大殿。
  人必须为自己的所为负责,尤其是在严酷的战场之上。虽然可惜,但那上百个部下既然执意抗命,也不能为了救他们而回头,置其他近两千人于死地。只有期望他们的打算真的能够成功了!
  仁明王看清局面,又发起抖来,齿关上下撞个不停,磕磕作响着再次命令罗炎保护他。就算再怎么害怕,他也明白死拉住罗炎的手脚并不能提高自己的生存机会,只会影响罗炎的战斗。
  终于得以从与浪漫捱不上边的搂抱中抽回自己的手,罗炎厌恶地掸了掸衣袖,仍是遵从命令地挡在国王前头。萨拉司坦和林伯伦公爵等一干幸存的大臣也赶忙躲入被他掩护的范围内。
  那些擅自行动的人冲出各自的队伍,见自己原来并非孤单一人,有相同想法的人竟有百多人,心中对成功的把握顿时大了许多,都道是仁明王身边只剩下了几多个卫兵而已,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蓝发男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国王护得滴水不漏。而自己这边却有这么多人,只要豁出性命一搏,必定能得手!
  思及于此,他们不觉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人人心意如此,这从四面逼向国王的百十人的杀气相加相乘,聚合而成一股强悍凌人的凌厉气势,向中心逼压而去!!
  压力指向的中心处,罗炎墨黑的衣袍无风自动。傲然面对逼近身前的攻击者,冷锐的修长双目蓦然放射出寒彻人心的逼人光芒,唇边却流泄出嘲讽的浅浅笑意。
  昔日堂皇庄严的西殿,此刻却是遍地的血污和尸体。许多侍从仆役在殿中奔忙来去,卖力地搬运尸体,清洗血污,完全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景象。
  在方才的战斗中掀翻在地的王座早被人扶起,小心地擦拭如新。仁明王就歪在王座上,让十几个御医簇拥着检查他身上有没有磕碰了那里,或是惊了心神。
  本来这并不是刚刚脱离险境的国王休息的好去处,不过现在逆贼方才退去,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残留下余党藏身宫中,伺机再度行刺。最安全的所在,反而是这个刚刚经历过一场酷烈杀戮,直如活地狱一般的西殿,仁明王也只得委屈一点,还是留在这里休息了。
  ‘对了,罗炎本来不是在前线吗?怎么会突然赶回来,这么巧解了今日之困?’喝了几口定神的药汤,国王的心神逐渐宁定下来,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罗炎站在王座之侧,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心的模样,没有理会国王的问话。
  不过仁明王本也不是冲着他问的。在国王和萨拉司坦眼中,他非人而只是一件强力的武器罢了。萨拉司坦随即走到王座下,便当着罗炎本人的面以谈论第三者的口吻说起事情的原由来。
  ‘是我前些天召他回来的。’魔法师神色一肃:‘陛下,请即刻下令缉捕诤君,他很可能与今天的叛军有联系!’
  ‘哦?你从何得知?’国王奇道。
  ‘虽然尚无证据,不过臣下前些天会想到召罗炎回来,就是因为在听说诤君的婚讯后一直有不祥预感,总觉得婚礼那日可能会出什么事,才召回罗炎至帝都待命,以防万一。先前一发现出事,臣下就以感应之术传信,命在我府中守候的罗炎尽速来援,天幸总算赶得及,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祸事!’
  仁明王赞许道:‘多亏萨拉司坦卿有此先见之明。今日我能安然无恙,该给你记一大功。’
  ‘微臣只是尽臣子的本分,尽力为陛下着想罢了。’打过官样文章,萨拉司坦又道:‘不过,既然果然如臣下所料,在诤君举行婚礼之日出了事,可见臣下的预感并非无因,诤君很可能与此事有涉。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只要详加调查,必能有所发现!’
  ‘说的有理!’国王点头应许,嘱咐一旁的林伯伦公爵:‘你即刻带上人手,把诤君请去盘查清楚。如果诤君是清白的,也不致误了他的蜜月。’
  ‘大人且慢一步。’公爵领命欲行,萨拉司坦却拦下了他,转身又向仁明王进言:‘请陛下派罗炎去捉拿诤君吧!陛下今天也见到了叛贼中有不少高手,诤君若果真与叛贼有关连,还是派罗炎出马方能确保事情万无一失。’
  可一说到罗炎,刚才还很看重他意见的国王立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猛跳起来,面有惧色地矢口否决他的进言:‘不行!罗炎绝对不行!现……现在帝都里说不准还有多少乱党在伺机而动,罗炎必须随时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安全!’
  老实说,今日的事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不仅是性命受威胁的恐惧,他也同时发现,这凯曼国王的位子似乎并非如自己想像中那么稳妥。不知不觉间,就会突然冒出一帮人来抢自己的王位,可见自己并不能全盘掌握一切。谁知道暗中究竟还隐藏了多少居心不轨的叛逆,随时准备着发动阴谋?
  而且,在生死关上走过一遭,他才突然明白人若一死,什么雄心壮志、丰功伟业就全都是空的。世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自己的命而已。
  而罗炎的存在,就是生命安全的最佳保障。刚经历过这一场生死劫难,他自然不肯轻易让罗炎离开自己五步之外。
  见仁明王根本不理会事情轻重,身边明明已重新有了大量卫兵军队的严密保护,还非要把罗炎留在身边不肯放手,萨拉司坦暗暗皱眉,这根本是对罗炎那超凡战斗能力的极大浪费。
  但他也没再多说什么,而任林伯伦公爵领命而去。仁明王此刻的心态,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能领会,王既已执意如此,他说什么也不会有用。况且捉捕诤君乃是分秒必争的事,多纠缠下去有害无益。追查之事就这么定下了。不过在跟仁明王告退,走出大殿之时,萨拉司坦心中总还好像梗着别的些什么东西。今天的事,似乎令康赛因身上生出了某种微妙的变化。虽然一时还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变化,萨拉司坦已经可以感受得到,自己和仁明王间原本稳固的关系似乎因它而滑向失衡。
  但愿这只是王上受惊后的暂时性的变化……萨拉司坦也只能这么期望了。
  日正十年四月二日
  轻易受人挑拨而致使宫廷卫队与王城守备军混战,给乱党可乘之机的佐拉勋爵和安德拉寇子爵已遭重责,纵有大贵族家世的荫庇而免于处死,也被削去爵位和官职。
  转眼宫廷政变已经过去五天,以诤君为首的一班叛乱份子也都离开拉寇迪了,仁明王的安全感似乎仍没有恢复的迹象。
  他总觉得任何时候都有可能有刺客、叛乱者潜藏于暗处准备行刺自己,每日无论是上朝议事,还是如厕沐浴,都要罗炎留守在他身周五尺之内保护。萨拉司坦数次请国王派罗炎去对付以诤君为首的叛军,都被他一口拒绝。
  而罗炎因为总是与国王同进同出,与仁明王的关系看起来绝非一般侍卫可比,他的存在也日渐引起了大臣们的注目,这一点也令萨拉司坦隐隐觉得不安。
  过去他一直极少让罗炎在人前出现,执行的任务也始终不曾公开,刻意让罗炎保持影子般的隐秘身份,正是因为凯曼以忠诚正义的教条治军,仁明王也是以大义名分发动大陆战争。
  如果复活魔王,借助魔王力量的事传扬开去,对仁明王的威信将是很大的打击。战况顺利的时候还可以用胜利和刀剑压制国内局面,但一旦凯曼军出现颓势,就很难预料会出现什么不利后果了……
  然而无论是明的任务,还是暗的隐忧,他都无法说动仁明王改变主意。几天来,君臣二人已经不知为这事发生过多少不愉快了。
  仁明王的固执和短视,还有诤君叛乱的事,就足够让萨拉司坦头痛了。上天却好像还怕他不够烦似的,又另外弄出了一桩事来。
  ‘好个迪卡尔??冯!’
  这天例行议事时,刚看完一本奏章,仁明王就气冲冲地把本子大力掷于地上怒喝一声,随后缓缓歪靠回王座椅背,阴沉了脸想着什么。紧紧抓着扶手抓得的右手用力得透出青白色,筋骨条条暴起,泄漏了他心中汹涌的怒意。
  以萨拉司坦对仁明王的了解,自然听得出那一声大喝除了暴怒之外,还透着些许慌乱。他上前拣起奏章,展开一阅,不由也为奏章的内容而猛吃一惊。
  这竟是一封密告西征军将军迪卡尔??冯的书函!
  密告人是西征军中一个副将,也曾是冯任宫廷卫队长时的副手。奏章中,这人指证现今带头反抗凯曼的南方联军领头人物,黑旗军的圣剑士艾里,曾是三年前参加天庐武道大会武者中的前十强之一。在追捕十强时冯曾遭遇艾里,当时艾里身边带着的一个黑发少女,则是黑旗军中与圣剑士齐名的圣女萝纱。
  而那一次,他亲眼见到冯曾和艾里以相当熟稔的口气谈话,而且在后来艾里已被卫兵围住的时,冯始终未出全力,才让对方得以从容突围逃走!若非如此,圣剑士和圣女早就死在拉寇迪街头,也不致为今日的凯曼惹来这许多麻烦。
  这个名为佐拉的副将还随奏章附送来圣剑士和圣女的画像,又历历列举出其中不少卫兵的姓名番号,称这些都是那天随同冯行动的卫兵,只需向他们稍加查对,便可知道此事是否确实。尽管还未查证,单看这些证据列得明明白白,就八成可以确定这不是捏造的了。
  书函中,佐拉又写道,冯平日处事还算公正严明,从未有徇私之举。惟独对那两人网开一面,便致凯曼今日之大患,这未免巧合得过头,让人很难不怀疑是否是他与那两人早有勾连。而一个凯曼重臣,与身为凯曼对头的圣剑士和圣女会有什么样的私下联系,自是不言而喻。
  在书函的后半段,则以大段篇幅描写了冯率军西征后,如何仗着自己‘五英雄’的威望在军中大肆招揽人心,营私结党,同时还藉着西征之机,利用各种手段施恩舍惠,拿属于凯曼的财物人力来增加他个人在塔思克斯被占领区的声名威信。
  书函的语气,处处暗指迪卡尔??冯企图利用西征完全掌握西征军军权,寻机起兵叛变,以西征军占下的大片土地为基业自立为王!
  作为例证,佐拉举出三月二十日发生的木法沙城放粮事件。冯为了卖好,竟执意将随军携带的大量军粮分给当地民众,等到后来赋灾的粮食送到后才补回军粮。自己曾苦苦劝阻将军不可做这种违犯军法之事,将军却置若罔闻,反而痛斥自己一顿。
  佐拉在信中恨恨写道,无论军粮还是赈灾之粮,都是属于凯曼一国的财物,送粮赈灾亦是国王陛下的仁心德政。可迪卡尔??冯只这么一转手,自己未出半分银钱,用的依旧是国家的粮食,救济灾民的名声却都落到了他头上。现今木法沙城中,人人只知西征大将军而不知凯曼之王。
  就连西征军,也几乎完全成了迪卡尔??冯的私人军队。私自放粮这等大事,无论是木法沙城中还是西征军中都是人人尽知,然而军中却是人人维护冯将军,没有人肯把他触犯军法之事上报。再不清查此事,遏制迪卡尔??冯的阴谋逆行,六十万西征军恐怕很快就要变成叛军,反噬凯曼!
  萨拉司坦看完,也不由变了脸色。
  一封充斥大量揣测之词的密告信,本来无需多理会,不过刚经过诤君之事,他们对叛乱这样的字眼未免都特别敏感。而且信中所列的例证都十分明确,不难查证,看来不会是捏造的。
  冯手下的六十万兵马,足足是凯曼的一半兵力,他若反了,联合塔思克斯、神圣联盟那边的两路大军,凯曼王国就真要变成一个历史名词了!
  参与议事的几个重臣一一传阅过那本奏章后,个个也是面色如土。
  托萨拉司坦战前的精密策划之福,凯曼自开战后从未遇上过真正的挫折失败。迪卡尔??冯若真要叛乱,局势的恶劣就远非他们能力能够应付得来,一时间这些大臣们人人噤若寒蝉,都提不出像样的对策。
  就连萨拉司坦也没有什么好想法,只得进言:‘这奏章上到底还是一面之词,未经查证。兹事体大,没有切实了解情况前说什么都不妥。臣下回去即刻着手调查,待辨明真伪再决定如何处理吧!’
  也只有这样了。无人异议,今日的议事便在不安中草草了事。
  萨拉司坦行动很快,密告信所写的事情本来也不难查,只一晚的时间便查明信上所说的事确是事实。第二日一早,他到宫中把调查所得呈报上去后,大殿上的空气立时变得比昨日更加沉窒。
  仁明王默默听完,沉吟许久,终于斩钉截铁道:‘即刻派使者传我金令,命迪卡尔??冯见令速返拉寇迪!西征军停止一切进攻驻守原地,暂交由那位佐拉副将统管!’
  他毫无间断又颁下一连串号令,命人传信给驻守国内的剩下几名将军,要他们得令后马上整顿队伍,开赴塔思克斯替换西征军,并让西征军逐批返回国内重新整编。
  萨拉司坦闻言大惊,再顾不得君臣礼仪,急急插口打断仁明王。
  ‘陛下,万万不能这样做啊!现下正是我们和联盟的军队争抢时间击垮塔思克斯的紧要关头,姑且不论冯将军是否有异心,至少在西征的任务他仍是完成得很好!这时候把他撤回,西征军动弹不得,这次西征就功亏一篑了!若是让联盟的军队得到充足的时间,这条本来是牺牲小处以集中力量击破最强敌人的策略,就会反过来置我们凯曼于绝对的被动啊!本来是必胜的局面,这么一来今后的胜负就难料了!!’
  仁明王并未因他的话而有所犹豫。
  昨晚他忧虑难当,翻来覆去思量了一整夜,撤回迪卡尔??冯的利害关系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尝过一次被人从内部叛变,险些无声无息地砍掉自己脑袋的滋味,他绝不想再有第二次。他宁可选择面对看得见的危险,也不愿纵容难以捉摸明白的威胁在自己背后滋长。
  不满地瞥了一眼半跪下身恳求的魔法师,旁边的林伯伦公爵冷笑一声,习惯性地和他唱起反调:‘难道法师长认为应该继续纵容下去,等冯将军准备好一切后从容地杀进王宫?解决祸害,就要趁祸害根基未深时连根拔除!’
  ‘但是!’萨拉司坦苦苦又劝:‘虽然那信上说的确有其事,可其中说不定另有原由啊!从那两件事就断定冯将军有谋叛之心,未免太过武断了。如果冯将军原是无辜,却因为小人搬弄是非而令凯曼陷于危境,不是太不值了吗?’
  萨拉司坦的话诚然切中了事实,可惜国王已经兴起的疑忌之心是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开解的。非但如此,仁明王想起萨拉司坦这段日子似乎特别喜欢和自己唱反调,老是要自己把罗炎派出去,不愿看到罗炎一直贴身保护自己,现在又一力维护着迪卡尔??冯,国王不由对他也动了些疑心。
  ‘哦?萨拉司坦卿这么信任冯将军?’
  仁明王阴沉的眼神落在萨拉司坦身上问道,平淡的口气却令年轻的魔法师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知道自己的全力劝阻已招来仁明王的怀疑,他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自身也被怀疑的人就算说得再多,也不会有用了。
  王宫上空,一大片云朵渐渐拢住了日光。殿堂内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沉暗下来,令压抑沉郁的气氛更冷上三分。殿内几乎每个人的心弦都是紧绷着的。只有仁明王身后的魔界之王无所谓地站在一旁,带着些许幸灾乐祸意味的目光,不屑地看着这场人界的风云变幻。
 
只看该作者 18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传心密谈~
 
  自从收到杰伊和爱琳娜的喜帖兼政变通知后,艾里便时时留意着凯曼军中是否出现什么不稳迹象。如果有,那多半便可证明诤君的政变成功了。
  可惜眼巴巴等了十多日,别说没有半分不稳,整个局势压根儿只有越来越倒向凯曼那边而已!
  东方战线上凯曼军队依旧在拖延时间的防守和尽量保存实力之间走钢丝,凯曼溃退的速度始终比不上预期。
  进入凯曼本土后,凯曼坚壁清野的手段终于开始发挥出真正的威力,而联盟的军队也很难得到兵员补充。
  西边战线上,冯则不愧是声名赫赫的老将,迅速攻陷了塔思克斯的大片领土,塔思克斯人几乎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只要稍通时局的人都看得出,无论是从东面夹击冯的西征军后方,分担塔思克斯承受的压力,还是急攻拉寇迪以逼迫西征军退兵回国自救,这两种为塔思克斯解围脱困的方法,联盟的军队都不可能来得及在塔思克斯被彻底击垮之前做到。
  这段时日来,尽管联军中诸国将领依旧全速作战,尽力加快攻往凯曼帝都的速度,期望能突然出现奇迹使塔思克斯实力大增,或是凯曼忽临大祸,好让塔思克斯能在凯曼大军的铁蹄下支撑得再久些。
  但每个人都明白正是极少可能发生的事,才被称为奇迹,也就是说局势在最后关头扭转的可能性实在不怎么大。虽然台面上没有人说过什么,但不可讳言,联军上下确实被一片日益颓丧的氛围所笼罩,人们看不到前方有任何出路的亮光,渐渐地士气也涣散下来。
  话说回来,像这样一路攻城掠地几乎每仗必胜,军心士气却越来越低落的事,自大陆有军队成立以来还真没出现过几遭。
  另外,最近南方联军中还出了点古怪事。身任联军统帅的圣剑士,这段日子来除开行军作战之外的时间里,他常常拒绝任何部下的跟从,避开人群,一个人不知上哪里一窝就是半天。与艾里日常有接触的士兵们很快就觉察出统领的有异寻常。不久之后,情况便发展到以他们为消息来源点,就此生出了不少谣言。
  悲观者认定圣剑士是因为对联军的前途忧心绝望,才老是一个人独处,暗自消沉;乐观的人则猜想圣剑士一定是在潜心思索扭转形势的高招,尤其那些第一批成为黑旗军班底的前山贼,更是言之凿凿地举出例证,说过去黑旗军几次面临危机时,老大都是在避开旁人,独自跑到没人的地方闷了一阵后才想出高招来的,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比较另类一点的猜测,还有说艾里是最近体力透支过度,于是又开始大肆跷班睡懒觉。至于体力透支的原因,则又另有一番猜测,其中不少牵扯到儿童不宜的勾当,就不便多说了。持这种观点的,多半是比较熟悉艾里私底下的真实个性的朋友。
  另有个别人士,则倾向认为他明显是在装酷,企图塑造忧郁孤傲男子的形象--最近大陆上似乎比较流行这类型的帅哥。某位为了提升自己在女性中受欢迎度而有过类似劣迹的轻浮青年,推己及人地做出这种猜测。
  此外还有质疑艾里是否罹患突发性自闭症或是更年期综合症以及失恋症候群的,种种臆测,不一而足。
  其实事实远比人们的想像简单。这不过是因为艾里急着收到恋血鸳带来杰伊的书信而已。恋血鸳有目标独身一人才接近的特性,艾里为了能在恋血鸳到达的第一时间收到书信,才经常摒退旁人,尽量增加独处的时间。
  虽然全军上下几乎都对塔思克斯,以及神圣联盟国家的未来持悲观态度,但在艾里等几个知道‘文武之盟’的少数人心里,还真正存有希望。
  他们的希望,就完全寄托在诤君的政变上。就算杰伊无法成功夺权,若能制造一场大规模的内乱,凯曼自然也无法再全力对付塔思克斯。
  日正十年四月九日,在收到杰伊准备起事那封信的半个多月后,艾里终于翘首盼到了恋血鸳的到来。然而,若把取信展阅时艾里面上的期待欣喜评作十分的话,那么看完之后他脸色臭的程度,便足足有一百二十分。一把将信纸揉作一团,他绷着脸大步迈出空旷的废墟。
  萝纱知道内情,在艾里等待恋血鸳时她一般都待在与艾里有一段距离,又不致错过他行踪的地方。看到他走出来的神色,她猜到可能是杰伊哥哥那边的事情可能有眉目了,心急地飞身过来探问道:‘怎样了?’
  艾里神色严峻,摇摇头:‘失败!你师兄够精明,一早预备了你老爸准备好救驾。只差一步还是没能刺杀仁明王,事情功败垂成。’
  闻言,萝纱也神色一变。不仅因为战局终于还是无法扭转,她也担心政变失败后,主事的杰伊和爱琳娜他们的安危:‘那爱琳娜姐姐他们没事吧!现在情况怎样了?’
  明知算上信在途中的时间,帝都那边纵使有事也该在四五天前就成了定案,担心也无用,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心弦。
  ‘别担心。他们是藉婚礼挑动城内的侍卫卫兵内斗,趁机发动政变,他们这两个婚礼的主角没法脱身亲自去现场指挥行动,连受伤的机会都没有哪!’
  艾里一眼看出她心中在害怕什么,一张口便肯定了那两人安全无虞。让萝纱的心先放下来,他再回头慢慢说起政变失败后杰伊他们的动向。
  ‘事败后杰伊他们知道国王那边的人仔细探查下去,肯定会发现这事和自己的关系,拉寇迪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就带着城内剩余的所有追随者,趁守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突围。日夜兼程,急行军两百里,逃到了凯文老将军驻扎的拉恩普城。然后,靠着凯文将军麾下的五万兵马,他们轻松夺下拉恩普作为据点,就在那里暂时落下脚来。’
  萝纱神色略松,把事情在脑中考虑了一下,她又担心起来:‘可我爸他既然人在帝都,国王如果直接命令他去刺杀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对付得来?’
  ‘杰伊既然还能写信过来,就说明至少当时他们还没出事。’沉吟片刻,他猜测道:‘杰伊他们也知道你爸对仁明王的敌人,能放水就会尽量放水。我估计,他和爱琳娜一定是把自己藏起来了。只要藏好不被罗炎一眼看见,罗炎他大概随便转个两圈,就可以收工回去覆命,说不是他不杀,实在是找不到目标而已。’
  艾里不愧是对偷懒摸鱼之道深有研究的个中高手,对罗炎不得已用来反抗仁明王的消极怠工手段,竟能揣摩得出八九分。
  萝纱听他说的果有道理,短时间内爱琳娜他们应该不致有生命危险,心下终于安定了些,开始静心思索起政变失败,今后联军如何才有办法扭转局势。艾里显然也在想这事,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神色沉重地相对而立,想得入神。
  片刻后,艾里终于打破沉默。
  ‘我得离开联军一阵。’
  ‘咦?’萝纱讶然望向他。
  ‘我想潜入凯曼控制的地方去找统领凯曼西征军的冯将军。我和他到底还有一段老交情,既已没有别的路可走,也只好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站到我们这一边来。’
  ‘不行,太危险了!’
  萝纱想也不想表示反对。凯曼西征军远在塔思克斯的西部,就算用飞行术,也非两三天内能够到达。虽然艾里现在确实变得比以前还要强上许多,但只要还是人,总得吃饭睡觉,不可能任何时候都全无破绽。
  孤身一人深入敌境,只要一被发现便会陷入大批军队几乎永无竭尽的围攻,完全是有死无生的局面。
  ‘早死晚死都是一死,不如搏他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会有多危险,艾里也想像得到,不过眼下实在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萝纱的话没有动摇他的心意。
  ‘反正所谓联军统帅,不过是一个统合各国力量的象征性的人物。最近我偷懒成这个样子,联军不也照样没出乱子?我不在的时候,联军的事就辛苦你来承担,不会有问题的。’
  艾里的话简直有点交待后事的不祥意味,萝纱更是着急地拚命摇头:‘但这里到西征军那里路途遥远,你还在寻找冯将军的路上时,塔思克斯说不定就垮掉了……’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欣喜地抓住艾里的手:‘对了!你不用亲自去,我有更好的办法!’
  ‘你替我可去可不是什么好办法。’艾里狐疑地看着她,不大信她会想到什么好主意。
  ‘不是不是啦!’萝纱交代附近的卫兵看着别让任何人接近,就拖着艾里,掉头跑回他刚从里头出来的那片无人废墟。找了一处不会被人干扰的地方,她让艾里在一方残石上坐好,才解释起来:‘刚才妈妈的水晶坠忽然告诉我一个好用的魔法!’
  修雅寄魂在萝纱随身所带的那水晶坠中,当萝纱情绪激动魔力激荡的时候,她就能与萝纱有所交流甚至现身出来。这件事艾里一早就知道,因而立时听懂了她这颇为古怪的话。若是修雅的话,应该可以多点信心吧!他便静心继续听下去。
  ‘妈妈说有一种叫做传心术的魔法,不管距离多远,她都可以和被施用过传心术的对象直接作心灵交流。她说你应该记得,当年参与封……“魔”之战的伙伴身上都曾经施行过传心术以方便传讯。她能够凭跟你和冯伯伯身上残留的心灵联系,再次和你们建立心灵连结。通过她为中介,你就可以在这里直接和冯伯伯远距离心灵通话了。’
  艾里细一回想,十多年前寻找魔王踪迹一决死战的途中,曾经经过一片伸手难见五指,地形错综复杂的迷雾森林,为了避免失散,修雅曾在大家身上施过此术,相当好用。在通过迷雾森林后东尼亚和西夫两个还舍不得解除魔法。
  因为队伍中有女性在,他们很久没好意思尽情作……男人和男人间的交谈了。有传心魔法,两人‘心心相印’,无需顾忌,自是交流得十分开心。
  两人边赶路边开黄腔,聊了半天后,在修雅不动声色地向顺口问起这魔法运作方式的冯解释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话都得通过修雅那儿,她压根儿从头到尾听得一字不漏!
  当时那两人扯高了嗓,足可媲美女子地尖叫了半晌,红一阵白一阵的脸上,那副惊骇欲绝,尴尬难当的夸张表情,至今让人想起来仍觉得好笑。
  萝纱的话声让他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妈妈从水晶中现身要比跟我交谈消耗的能量还要大许多,不能支持太久。为了节省能量,她让我先把这些事跟你说清楚。等你准备好,她一现身就开始。’
  又可以见到她了?艾里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期待多些,还是害怕多些。上次被她说成邋遢的奇怪欧吉桑所造成的心理创伤又隐隐作痛起来。
  调整一下呼吸静下心来,想了一想,艾里又略整了整头发衣冠,才向萝纱点头示意。
  萝纱取出胸口的炼坠捧在手心。随着她身上漾出的魔力被大量吸纳,水晶中心裹着的白烟迅速脱出水晶,翻腾着迅速变浓变大,最终凝聚成修雅美丽的形体悬浮于空中。欲散未散的缥缈烟气,给美丽的女体平添出尘脱俗之态。
  修雅睁开双眼向眼前艾里点头一笑,打了个招呼。好在这一次,她总算没再做出什么伤人心的评论了。艾里亦回以一笑,心中竟是莫名的平静宁和,再非过去想到她时的忐忑。
  修雅对于他的影响力,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渐渐流逝,终于淡化成了一如知交故友那般温和清淡的情感……
  是因为她吗?艾里心念一动,看向一旁痴痴望向母亲的萝纱。只望了短短片刻,他便趁着萝纱并未发现而垂下视线,分不清那微不可闻的叹息究竟是只在心底响起,还是不小心脱出了口。
  而修雅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一回身就迫不及待地狠狠搂住女儿,满足得眼睛笑眯成了一线:‘乖女儿越来越可爱了!妈妈抱抱~~’
  虽然不可能真的肌肤相触,但能这样和女儿毫无距离的相依,已经是她肖想很久的事了。不过这次现身还要以灵体之身施用魔法,对能量的消耗将会很大,为了尽可能保证艾里和冯的谈话时间,修雅没有时间抱得太久,或是多说些别的。松开女儿后,她便走到艾里身边开始施法。
  当修雅发动传心术时,冯正在进逼巴博卡的行军途中。忽然‘听见’有个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他反射性地向四面张望。跟随在他身边的副将佐拉疑惑道:‘将军?是发现什么不对吗?’
  冯看他的反应,似乎听不到那个声音。一凝神感觉,他发现这声音原来是发自自己脑中。这种感觉相当熟悉,很多年前曾经有过……
  ‘没什么。’他不动声色道:‘我看天色不早了,叫大家就在这里扎营休息吧。’停了一下,又吩咐两个随身的亲卫兵:‘我要一个人到那边想点事,你们守着别让人过去。我想事情时不希望有人吵到我。’
  两个亲卫兵恭然应声,将军便独自策马走开。走到那片远离队伍的荒坡,他下马来随地一坐,凝目望向身前的虚空,仿佛那里真有人在一般。
  ‘艾德瑞克是你?这是传心术吗?你怎么能用出来的?’
  在开口之前,冯犹豫了一下是应该称对方为艾里还是艾德瑞克。他清楚艾德瑞克能力和形貌,在武道大会上又知道他现在正用著「艾里’这个化名,因而早在圣剑士艾里的声名事迹传到耳中时,他便猜到‘五英雄’的艾德瑞克和圣剑士的艾里应是同一个人了。
  想到自己最熟悉的,始终还是那过去的战友艾德瑞克,冯最后还是以这个名字来称呼对方。不过他没有张口,只是在心中‘念’出这句话。
  当年曾用过传心术,所以冯知道自己只要在心中默念就行了。当然,也不是说彼此头脑中的想法都会被对方窥看到,能传递的只有经过整理,刻意以一般语速‘念’出的思想。
  头脑中一般的想法比较细微,而且瞬息间便可转过千百个念头,对方就算能‘听’到也来不及理解其中含义,‘听’起来只是一点点类似杂音的声音而已。
  他也还记得当年西夫和东尼亚使用传心术时闹出的笑话,知道除了施术者修雅之外的同伴,都得通过修雅为中介才能通话。可修雅早已亡故,怎么可能……
  ‘这说来话就长了……’
  艾里正不知该从何开口,听他提起修雅,倒是个现成的切入点,便向他讲起仁明王利用血冥幻晶破除修雅以生命结下的封印,强行释放了修雅的灵魂,复活、控制魔王以实现其侵略野心的经过。
  至于罗炎与修雅、萝纱之间的纠葛,因为与正事关系不大就略过了,不过待到说完,也费了艾里不少时间。
  听完其中种种秘辛,冯惊诧之余,心中大是感慨,叹道:‘当年我们受皇家派遣,历尽许多艰辛,几乎丢掉性命才封印了魔王,还因此而担了这么多年的虚名。想不到十年后陛下竟然自己设法复活魔王!我们当年的辛苦,到底算是什么啊?只可惜修雅花朵般的一条性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艾里听出冯话语中对仁明王的所为显然也颇为不满,忙顺势道:‘正是!过去我们是为了保护民众不受入侵人界的魔族荼毒,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封印了魔王,仁明王却为了个人侵吞天下的野心,背弃无数为了封魔之战而倒下的将士英灵,偷偷释放了魔王!’
  虽然当初参加封魔行动时,自己的动机好像没那么高尚,不过现在主要目的在于说服冯,那些细微末节他就不去理会了。
  ‘……这样的国王,值得你为他而战吗?’
  冯那边静默了一下,重新传来他微微的苦笑声:‘艾德瑞克,今天你和我联系,就是来劝我背叛国王吗?’
  话既然已经挑明,艾里也就直言不讳了。
  ‘冯,当年一同对抗魔王的五个同伴里,你向来是我们中最正直的一个。如果你还是我熟知的那个迪卡尔??冯,我不相信你会对西征中看到的塔思克斯平民所受的苦难无动于衷。仁明王要你为他打的,就是让那无数无辜者受难甚至惨死的战争!只为了他个人想将天下都纳入掌中的无聊野心,原本在各自的国家安居乐业着的人们就平白被卷入苦难的深渊……冯,这难道符合你心中的正义吗?你要为了这样的王,继续向那些无奈之下被迫奋起还击的人们射出你的神箭吗?!’
  就算是在脑子里默念,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下来,艾里也不免有些脱力,停了下来。那边冯的话声也缓缓响起。
  ‘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有道理的。说实话,西征至今,看了那么多塔思克斯人的苦难,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常常用相似的问题来质问自己,而且,至今我也没能找到答案。’
  艾里顿时暗喜,正想催促他:‘那就不要再为凯曼国王效命了啊!’便听冯的声音暮气沉沉地接下去说道:‘可是,有的人是没有选择道路的机会的。’
  艾里胸口一紧,涌上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当年的五个同伴,除了已殁的修雅外,你知道其他人后来各自的去向吗?’冯却忽然岔开了话题。
  艾里茫然应道:‘多年来我在民间漂泊,少有机会接触上层社会的消息,我也没留意打探。只从吟游诗人或是其他人口中听说大家都被册封成各自所属行业的首领,得到国家封赐的爵位和官职。’
  ‘是这样没错。不过你知道西夫向来看不惯贵族的虚伪骄纵,又是个随性、好开玩笑、爱捉弄人的人。而且,你还记得他一个不小心,手就自动会把别人身上的东西给扒走的怪癖吧!’似是想到过往一同冒险时的趣事,冯的话声中透出些笑意。
  ‘有这怪癖,很难在上流社会立足,而且贵族们多半仍看不起他的盗贼出身。他在帝都没待多久就大喊受不了,挂冠而去。现在也不知在哪里荼毒别人的钱包。’
  ‘至于东尼亚,他的个性是我们五人中最软弱善良的。两年前战争刚开始时,他就不能赞同,又无力改变,不久就辞官回到他远在西南方的偏僻领地专心当领主,不问世事,也约束领地内的领民,完全不介入战争。’
  艾里听到这里,微微苦笑。东尼亚的处事态度倒和当初一心找个平静地方过安稳日子,不想理会战争的自己差不多,完全是一个消极的避世者。只不过自己的运气衰了点,而东尼亚有一份家底,能够做得到遗世独立。
  冯接着感叹道:‘五人中,修雅早殁,西夫不知所踪,东尼亚不问世事,完全中立。而你,则站到了与凯曼完全对立的位置……如果连我都背弃凯曼,所谓的护国五英雄就真正没有一个人在守护凯曼了!’
  艾里胸口一震。传心术虽应该只能感应到对方刻意传来的话语,他却分明感受到冯那边一股誓同生死,悲壮激昂的情绪,可以想见这股情感此刻必是激荡翻滚,充斥了冯的整个胸臆。
  ‘我生为凯曼子民,虽然明知自己的国家走的是一条血腥暴戾之路,但只要凯曼有需要我出力之处,就算要把双手染满无辜者的鲜血,我也愿站在她这边走完全程!’
 
只看该作者 18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英雄迟暮~
 
  艾里默然良久。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得了冯的了。他的心态,是从本质上与自己完全不同的。
  艾里少年时对武道以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家国的观念自然也十分淡薄。封魔之战后虽然开了窍,却马上又开始了足迹遍及各国,无止境的流浪生涯。期间接触到的人各国都有,自然也不会把家国之别看得多重。
  而迪卡尔??冯却是出身骑士家庭,自小接受的就是为国尽忠的教育,国家、君王早已成为远高于他生命本身,最重要的事物。就算是良心的苛责,也还是不能动摇他服从国家、君王的意志。
  一个已经完全把国家、君王视作自己生命的人,也只有到他失去生命那一刻,才有可能背弃他的信念!
  ‘看来你我的敌对,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艾里苦笑。
  ‘……确实如此。不过,好在你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时之间还不需要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艾里继续苦笑:‘现在你已经差不多把塔思克斯人逼到绝境了吧!塔思克斯一垮,我这里迟早也要完蛋,等于是被你给逼死了。你以为这会比你我上阵厮杀好得了多少?’
  ‘事到如今,告诉你应该也无妨。凯曼西征军现在已经距离巴博卡很近了,待修整三日后,我便会下令攻城。’
  那边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冯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我算想明白了。这场战争已没有两全的余地,如果亡的不是你们,便是凯曼被逼得无路可走。上一次在拉寇迪时,顾念昔年同伴之情,我留了手。但今后我们彼此的立场已没有转圜余地,我若留手,便是害了自己的国家。艾德瑞克,你做好心理准备,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因为过去的情谊而手下留情!’
  艾里还是只能深深苦笑:‘可以理解。我也是一样。’
  ‘为免日后见面时彼此尴尬,不如就趁着今天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机会,你我割袍断义,就此绝了昔日同袍之情吧!’
  此时此刻,除了苦笑之外,艾里还能有什么别的表情?想尽办法和冯联系上,却只换来绝交的结果。在这世上本已不多的老友中又少了一个,却多了一个棘手的敌人。但是细细探究,能说谁对谁错,谁背叛了谁?
  他慨然叹道:‘……好吧,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
  ‘那么,今后各自保重吧!’
  ‘嗯……请恕我不能祝你武运昌隆。’
  在和平的道别中,艾里切断了和冯的心灵联系,沉着脸陷入沉思之中。萝纱坐在他身旁,关切地望着他的神色变化。虽听不到艾里和冯交谈的内容,不过一路只看到他从头苦笑到尾,她也猜得到情况显然不好。
  ‘事情没成吗?’
  一问,艾里果然颓丧地摇着头,泄气之极。
  ‘没办法了。凯曼西征军三天后就要向塔思克斯发动总攻击,谁都不可能动摇冯的决心。我们就只有听天由命,等着看塔思克斯投降的消息哪一天传到了。’
  先前施法让艾里和冯长时间对话,维持修雅现形的魔力已经耗得所剩无几,她虚弱地说了一声:‘不行……我撑不住了,下次再见吧!’
  她的身影随即又幻化为一道白烟钻回水晶坠,任萝纱再怎么呼唤也毫无反应。塔思克斯的命运,联军未来的困境,一时都被她全忘到脑后,只握紧了炼坠苦着脸哀叹:‘怎么这样……妈妈这次好不容易才出来,都还没跟我说几句话就又回去了!’
  想到母亲说过她在自己魔力流溢全身时,能吸收到大量魔力而得到足够现身的能量,她开始拚命催动全身魔力,期望能让母亲再次出现。可折腾了许久,水晶坠内母亲的灵魂仍是沉沉睡着了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看到少女已是泫然欲泣,艾里走过去轻轻搂住她肩膀,安抚她有些失控的情绪。
  ‘萝纱,停下来吧!我想修雅是要在你情绪出现强烈波动时自然引发的魔力震荡中才能得到能量,不要浪费力气了……’
  说到一半,他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中途卡壳了。
  现在才突然想起来,修雅这次会醒过来,刚才又是什么事情引起萝纱情绪波动呢?
  细细回想刚才和她的对话,他终于意识到令她失控的唯一可能的原因--萝纱的情绪波动,难道是因为她太担心我的安危?正是在自己决定要孤身去塔思克斯尝试说服冯,又说了类似诀别的话之后,她才忽然和修雅联系上的……
  艾里望向萝纱的眼光微微闪动,神色十分复杂,心头一时感动得想揽她入怀,一时又想将她推得远远,不忍让这么好的女孩将来因为自己而一生伤心难过……
  终于,他还是放松了揽着她的臂膀,只守在一旁耐心等着。
  萝纱渐渐恢复平静,回过神来。见艾里一直静静陪在身旁,她不大好意思地低头勉强一笑:‘对不起,是我太焦躁了。还累你费那么多时间陪我……’
  这些日来,她已有感觉艾里对自己的态度莫名其妙地变得有些生分。相应地,她对他的言辞态度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客气。艾里愣了一愣,才装作不在意地挥挥手。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既救不了塔思克斯,做什么也就都没用了,接下来只有坐等彻底完蛋的时刻到来而已。’艾里两手叉腰,拿鼻孔望着天,摆足一副暴发户的派头:‘现在大叔我多的是时间,只愁没地方使,不用客气,欢迎浪费!’
  萝纱噗哧一声,被他逗得绽出欢颜。先前的阴霾看似已云消雾散,雨过天晴。
  而远在塔思克斯的那一端,冯在结束和艾德瑞克的谈话后,扬手唰地撕下一大幅战袍下摆。
  本欲随风抛去,却在布巾离手的刹那又握紧了它。想了想,他起身掘了一个深坑,将那布巾折叠好放入坑中,再小心地层层覆上泥土。土炕最后被填成如坟包般微微隆起的一个小小土堆。
  摆弄停当后,冯仍无去意。独自守在土堆旁,冯静静坐了许久,彷彿在追忆凭吊着什么。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终于将他的身影完全淹没。
  直到天完全黑透之后,冯回到已经搭设好的营地。一路上遇见的将士留意到将军少了一截下摆的战袍,都甚是讶异,不少人还关心地探问将军先前是不是遇上什么猛兽或是敌兵,冯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虽说招来部下们过多的注意令冯稍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此刻他的心头倒是出奇的宁静。
  与艾德瑞克的一席谈话,他等于也在和内心一个彷徨不定的自己作了一番搏斗。把不能动摇的理由向艾德瑞克一一摊开了说明,自己的想法自然而然也在同时变得更加明晰坚定,不会再有迷惘。
  西征后多日以来,对塔思克斯民众的歉疚感一直不断消磨着冯的斗志,此刻明确了战的理由,这些困扰自然被摆正了位置。虽然今后负疚感仍可能继续折磨他的灵魂,却已不能再动摇他的战斗意志分毫!
  日正十年四月十日,在和艾里隔着千万里交谈过的第二天,冯看起来完全恢复了最初来到西征军时健旺的意志,一早就以惊人的旺盛精力投入战前的准备工作。
  虽然冯的部下们都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令将军忽然振奋起精神,却无不被其感染,干得更加热火朝天。过去塔思克斯主力军队一路退缩,总是躲躲藏藏,避实就虚。虽然打了许多胜仗,这种轻飘飘,像假的一样的胜利还是让众凯曼部将十分不过瘾。
  明日之战,才是真正能与之硬碰硬较量的一战!凯曼将士们盼望这样一场硬仗都已有许久了,不需要军官刻意激励,大家的战意都自动高涨到了极点。
  在忙于作战准备的间隙,冯抽空检视自己带领的军队,所见之处无不是一幅幅战意昂然的画面,这令他十分满意。
  这样威武的雄师,有谁能抵挡得住?
  冯傲然望向前方壁垒严明,森然傲立的巴博卡城。
  但凡各国国都,无不是修造完备,储备充足的坚城。塔思克斯人显然明白与其狼狈地到处逃窜,被凯曼军找机会零割碎剐,倒不如集合全军全力据守巴博卡城。
  巴博卡城墙坚厚,易于防守,城内储藏的粮食虽不算太多,也足够支持城内军民几个月,若真能撑足这么久,已经足够等到联盟那边的军队为他们解围了。
  ‘但是,我绝不会让你们得到这个机会的!’凯曼西征军的大将军在心中充满自信地向敌人发出宣告。
  巴博卡城虽坚固,但这些天他搜集了许多有关巴博卡城的资料潜心研究,已经给他想出一个能快速破城的奇计。现在只等一切准备就序!
  虽然昨日不得不与曾结下深刻情谊的同伴决裂,令冯始终难以释怀,然而此刻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了。他发现自己竟是以前所未有的期待心情,盼望着正式开战的那一日。
  当城内的塔思克斯人发现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坚城竟被自己轻易破了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样一副表情,他已经等不及想看了……
  ‘报!有帝都来的加急令使,带来了国王陛下的圣旨!请将军即刻回帅帐接旨!’
  一个士兵急急跑来禀报,惊扰了冯的思绪。他即刻赶往帅帐,心中暗自奇怪,不知国王陛下在这时候会有什么事,还需要差使者远从拉寇迪赶到这里?莫非是帝都知道与塔思克斯主力决战在即,特意差使臣前来慰军?
  一路胡乱猜想着,很快便到了帅帐前,将军揭开帐幕,大步迈入。
  帐内一名使者见他进来,面向他高举双手,捧起一样金灿灿的事物,大声道:‘陛下金令在此,迪卡尔??冯西征大将军听旨!’
  冯一见是金令,已知情况定非自己原先所想,一般的慰军根本无需动用金令。他直觉地感到必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心中虽是忐忑不宁,老将军还是按君臣礼节半跪于地准备听旨。
  ‘陛下有令,迪卡尔??冯将军见金令后速将西征军交由佐拉副将暂时统管,西征军中止一切行动驻守原地,等待新的命令。迪卡尔??冯将军交接妥当后,即刻起程返回拉寇迪听候传唤!’
  一明白旨意内容,冯整个人怔住了,木愣愣地接过了圣旨和金令。直到见那使臣要往帐外走去,才猛醒过来,急急站起身来拦住使臣,分辩道:‘眼下正是攻打塔思克斯的关键时刻,时日若拖延,对我凯曼王国将有大害!这时候我万万不能走开啊!’
  那使臣敷衍地笑了笑:‘这是陛下的旨意,在下只是负责传令而已。将军若有什么疑义,可以回到帝都后当面询问陛下。密旨和金令已经传到,在下还得赶着回去覆命。告辞!’
  使者一走,帅帐内顿时闹成一团。几个跟随冯将军左右,也听到旨意的将官即刻鼓噪起来,七嘴八舌地猜测陛下为何会突然传来这样离谱的旨意。冯将军则像是受了相当大的打击,站在原地愣了许久未曾动弹。
  帅帐内众人中,只有佐拉副将一人真正明白其中关窍,面上却装作不知,和其他人一样不断多方猜测这道旨意。对陛下为何会要冯将军把西征军军权交给他代管,更是装得比所有人都更显得茫然无辜上几分。
  只有在任何人的眼光都没有落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眼中才会闪出难以全部压抑住的狂喜和得意。
  闹了好一阵,将官们终于开始静些了。而佐拉看将军始终没有表态,心下不觉有些发虚,不知他是否看破了是自己在背后捣的鬼,在想着怎么报复自己?还是自己的密告竟没有写错,他真的想要造反,索性抗命不遵?!一念及此,他才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强压下心头不安,佐拉佯作自然地靠向冯将军,打探道:‘将军,你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遵旨回拉寇迪去?’
  迪卡尔??冯到底混迹官场多年,见事之明远非那些青年将官可比。想了这一阵,他已大略猜到这可能是在木法沙城私自放粮的举动给自己招来的祸事。
  其实,当初在放粮的时候,他已猜到这种逾越之举很可能引来多疑的仁明王的嫌忌,但当时城民的惨状他实在看不过眼,自己又本就不在乎官爵之位,他仍是决心插手管了。
  只是他原以为国王就算要跟自己秋后算帐,也会等到自己为他铲除掉凯曼的威胁后才会动手。想不到仁明王竟短视至此,又或是如此不相信自己,竟不惜冒着为凯曼招来无穷后患的危险,也要立刻剥夺掉自己的兵权!
  回想起昨日与艾德瑞克谈话后的决心,冯不由深觉得这简直是上天存心跟自己开的一个大玩笑!在自己终于与昔日战友划清界限,下定决心从此后绝不再对他留手之后,在全身的战意燃烧到最高点,渴望为了凯曼忘我一战的时候,自己全心效忠的国王却反倒以金令送来旨意,让自己就此收兵回去?!冯多么希望这只是个不好笑的笑话,可惜它偏偏是现实。
  听佐拉问起自己的决定,冯思索一阵,仍是犹豫不决。过去他向来是把主君的意旨等同于王国的意志,他只要简单地执行就可以了,没什么可挣扎的。但这一次,他却第一次面临了主君的意旨明显与王国的利益相背离的情况。如果顺从国王的意思,就必定会令凯曼陷入危险当中!
  何去何从,该如何抉择?
  冯从未面对过如此艰难的选择。
  帅帐内的军官们眼巴巴地望着闭眼默想了许久的将军,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除开对主帅的关心外,他们也很不乐意在决战前夕却好没来由地被勒令不得再战。因而冯将军的答案,对他们也很重要。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时间已完全停滞,也不知等了多久,冯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本来精神矍铄的面容上竟现出几分沉沉暮气。然而,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依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凯曼大局着想,不得已也只有抗命一次了。’
  帅帐中蓦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几乎没把给帐顶掀翻。
  纵声欢呼过后,军官将士们尽皆拜倒在冯将军跟前,朗声誓言道:‘我等愿与将军共进退,同生死!’
  佐拉副将本没有这样的心意,冯抗命不遵,他懊恼都来不及,还共什么进退?但帅帐内所有的将官都这么做,他若不照做未免太惹眼,也只得恨恨的随众人下拜明誓。
  冯将军怎知眼前这些人中还有人带着这般花花肠子?看着部下们一双双年轻眼眸中饱含的诚挚和热情,将军饱受打击的内心略觉安慰了些。
  但他知道这些将领对自己的爱戴拥护若落在国王的人眼中,只会更增仁明王之忌,对这些年轻将领的前途也是有害无益,他赶紧让大家起身,道:‘我们都是凯曼王国的军人,效忠的对象是王国和陛下,这些话不可再说!’
  众将见将军神色凛然,不敢再多说。冯命他们继续按着原先的安排为来日的战斗作准备,大家便各自散了。
  然而这休息整备的三天里,西征军中的高层将领都绝对很难放松得下来。拉寇迪来的使者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来。冯将军一刻还未动身返回帝都,每隔几个小时便会有一位使者准时抵达营地催行。
  只不过三天整备期间,就来了十二人。每人都是一只金令,带来同样的圣旨:‘陛下有令,迪卡尔??冯将军见金令后速将西征军交由佐拉副将暂时统管,西征军中止一切行动驻守原地,等待新的命令。迪卡尔??冯将军交接妥当后,即刻起程返回拉寇迪听候传唤!’
  前几位使者送来金令的时候,冯将军尚还期望能多拖延几天,直至完成作战准备,打下巴博卡城再说。然而金令使者一轮接一轮地去去来来,冯将军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短短三天之内,向来精神矍铄,魄力比起年轻人只赢不输的将军迅速现出苍老之态,那刚硬高大的身板也渐渐显得佝偻矮小下来。彷彿一直以来支持着他的强健精神,已经从内里渐渐崩毁。
  第三天,接到第十二道金令时,将军颓然一叹,嘶声惨笑。
  ‘我本愿为凯曼征战天下,马革裹尸,想不到陛下竟连发十二道金令,非我离开军队不肯罢休……迪卡尔从未想过要让陛下为难。’他向金令使者躬身道:‘既然如此,老臣这就随使者一同返京吧!’
  当将军理妥行囊,牵着坐骑走出营地时,前来相送的西征将士中有许多人第一次发现,平日总要仰望着的大将军在脱去铠甲之后现出的肩背,竟已是这般佝偻。那松弛的肌肤、消瘦的面颊……闻名天下的英雄,竟已与寻常老人没有多大区别。
  走出营地后,他回头望了众将士一眼,一瞬间老人身上那颓然的神色,也是习惯了在将军强悍魄力的指挥下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全然陌生的。
  前来送别的将士中,有许多人在看到将军孤独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如血残阳之中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多年之后,当他们谈论起记忆里的这一幕,不少人发现彼此在当时对那副画面的感受,竟是惊人的一致:这位凯曼王国最值得人尊敬的传奇英雄,恐怕也就这样走出了人们的视线,今后不再在大陆的风云变幻中扮演任何角色……离开西征军的迪卡尔??冯,只是一个年已老迈的老人而已。
  身为凯曼五英雄之一的迪卡尔??冯将军被召回帝都后,仁明王康赛因高度褒扬了将军一生为凯曼做出的非凡贡献,称其‘高洁人品,足堪永为后世之表率’,并封赏许多土地和财物,供年老的英雄颐养天年。
  迪卡尔??冯叩谢君王隆恩,称年岁老迈,请辞身负的所有官职。获准后,前往赏赐的南方领地居住。
  五年后,殁于当地。
  ~卷末附言~
  艾里:‘喂,好像我是主角吧!’
  飞凌:‘不然是谁?’
  艾里:‘……’
  飞凌:‘?’
  艾里:‘那么……(深吸气,大爆发)为什么这一集我出场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够两章篇幅?!主角当假的吗?虽然我喜欢偷懒,可没想过连戏份都偷懒掉!这一集冯的戏份比我多,我也就不计较了,虽然绝交了,到底还算朋友一场,可为什么连萨拉司坦、仁明王之类反派配角的戏份都能比我多?没天理啊……’
  (絮絮叨叨地还待继续抱怨下去的男主角被作者施以噤声术,处于废话不能状态。)
  飞凌(陪笑):‘世界清净了,现在可以好好跟大家解释一下了。’
  一本书这么长篇幅里,男女主角的场次如此稀少,我也写得很不习惯,令进度长时间停滞不前,好不容易才赶上交稿期限。不过这是因为故事将近结局,许多线索都到了归结的时候,一些重要配角的去向也要藉此交待清楚,只好占用一些主角的戏份了。(顺带一提,五英雄中的西夫、东尼亚,本来在设定中都有份出场的,但写着写着,发现实在没地方给他们插脚,只好借冯老大爷的话为他们的经历、去向作个交待,算是给曾经记挂他们俩的读者做个交代。)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这一集里两个主角就没什么可表现的,删他们戏份也没什么好手软的。好在可以跟大家保证,尔后艾里和萝纱终于到了上场的时候,应该不会再出现主角找不到机会出镜的尴尬事了。天庐预计再过两集就将全篇完结,保证情节跌宕起伏、感人肺腑、缠绵悱恻、沁人心脾……我在说什么啊……总之请大家继续支持到底就是了!
  临别在即,谢谢大家长久以来的关照……呃,这句话好像应该在最后一集说比较合适?不管了,总之,谢谢买书、看书的各位读者,下集再见吧!
  ~下期预告~
  十二道金令传下,冯憾恨地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依令返回帝都。三方反抗军得此喘息之机,大陆局势从此开始逆转!
  外有三方联军的联手夹击,内有诤君的叛军暗中作怪,盛极一时的凯曼终于渐趋劣势。圣爱希恩特的大军率先进逼拉寇迪,失措的凯曼国王指望靠罗炎的武力来挽回颓势,命令罗炎前去刺杀圣王弗里德瑞克!得到消息的艾里和萝纱前去阻止,悲哀的宿命之战再度展开……
  交手中, 罗炎被水晶坠上修雅的气息所吸引,将它从女儿那里‘借’走。萝纱这才蓦然惊觉,长期沉睡的母亲几次都来去匆匆,根本还没来得及教会自己重新封印魔王的方法。
 
只看该作者 187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于厨艺。不太买师父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制,听命于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萝纱的师兄,现为凯曼魔导公会会长。深得凯曼国王倚重,在凯曼发动的这场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颇有影响力。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于商队中结识,后加入绯羽商社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在人界生活,似乎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戏谑心态接近她,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者。
  汉 瑞:挞阔族战士首领。蒙艾里救助后,加入黑旗军。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陷入险境。
  弗里德瑞克:圣爱希恩特帝国的第三王子。自小被放逐至国外,在国内几乎没有势力可言。先王殁后不久,回国表示要参与王座之争而成为当时最荒谬的笑话,但最后却由他夺得王位。
  巴德莱:艾里混入拉夏军中后所结识的拉夏士兵,在军队中抚养着一个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婴儿。
  弗兰克:被巴德莱收养的婴儿。昔日战况顺利时,被队伍中其他军人认为带来幸运,而队伍在战场上遇到不利情况后,则又被认定是‘厄运之子’而受到迫害。
  普洛汉:拉夏王国大将军,受命出征黑旗军领地却遭艾里设计而大败,也是毁掉比尔故乡的仇人。
  海王:艾里在东海结识的海盗女王。在美男计的诱惑下,出力帮助艾里一行。
  菲尔斯船长:海盗船长。被海王留下来协助艾里。
只看该作者 18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超豪华阵容的文字游戏~
 
  ‘罗炎,你去给我把诤君和凯文那两个逆贼的头颅拿来!这一次务必办到,不准再给我出什么纰漏!’
  仁明王的寝宫中,魔王罗炎看似恭顺地立于仁明王座前,身姿却分明透出一股桀骜不驯之气。
  漠然听完仁明王的指手画脚,魔王面无表情地点头。
  ‘遵命。不过,会不会出纰漏,不是由我决定的。’停了一下,魔王又问道:‘任务时限是多久?’
  愣了一愣,国王方回道:‘天明以前!’
  能多快拿到敌人的头,当然最好就要有多快。更何况现在不同以往,难说有没有潜藏在身边伺机暗杀自己的刺客,仁明王再也不敢放罗炎这护身符离开自己超过一夜的时间。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罗炎再不发一言,直接转身往殿外走去。
  大咧咧的姿态,仿佛他眼中已经再没有仁明王这么个人。这毫无恭敬的态度,顿时令仁明王面上扬起怒容。
  ‘……你!’
  怒瞪着魔王离去的背影,国王神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平抑了下来。虽然这魔王的态度让人老大不爽,但能拿他怎样呢?不要说他身体里蕴藏的力量不是任何人能抗衡的,这个为血冥幻晶的血誓束缚的魔王,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完全相信的对象了……
  压下罗炎的不敬带来的不快,仁明王赶忙躲进寝宫中守备森严的密室。罗炎不在身边护卫,也只有待在那里,这一夜他才能稍微安心些。
  拉恩普城,位于凯曼帝都拉寇迪西南两百里外,是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几乎没有什么战略地位可言的中型城市。
  过去数百年来,这个身处内陆的中型城市除了偶尔几次流民内乱外,几乎没有几次面对真正敌人的机会。长时间的和平之下,拉恩普城的城防可以说威慑作用远超其实际用途。就算在神圣联盟的士兵的脚步已经踏上凯曼本国国土的现在,犹在帝都以南的拉恩普城在凯曼军全线崩溃之前,也还是不大可能沦为战争前线。
  因而,尽管拉恩普城不可避免地和凯曼国内其他地方一样,因为沉重的战争赋税、兵役而呈现出衰败萧条的气象,但基本上城里还是看不到多少兵戈气息。
  然而现今的拉恩普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年久失修的城防虽在短时间内无法全面整饬,干涸的护城河却已重新引来了活水,城墙也已尽可能地被增高加厚,新换上的厚实城门闭得严严实实。高高的城楼上林立着士兵们刚硬的剪影,枪剑的锋刃不时映射出冷冷寒光。昔日不设防的城池已是戒备森严。
  拉恩普城的变化,全该归结于半个多月前以诤君为首的反叛军的到来。
  一年多前受命南征而未能攻取索美维秘道的凯文将军,一直驻守在拉恩普城内待命。半个多月前,接到诤君刺杀仁明王事败后的飞鸽传书,凯文将军即刻率麾下三万兵马控制住全城。
  杰伊集合拉寇迪一带的三千余反叛者赶来这里,与凯文的部队会合后,他即刻对外发布讨伐檄文。
  檄文中,杰伊以‘劝诫君王,以为君鉴’的诤君身份痛斥凯曼国王为一己私欲而陷国家于战争深渊中,令民众不堪其负,流离失所,并正式打出了‘为凯曼和平而战’的旗号,宣布征讨仁明王。
  凯曼开战至今,已有两年过半时间,凯曼国人被仁明王鼓吹得发热的头脑已经渐渐冷却下来。
  相反的,战争带给他们的经济负担和前线兵员的死伤则与日俱增,让凯曼人无可避免地开始出现对战争必要性的质疑。
  如果凯曼能继续保持一开始的胜利势头,也就罢了,可惜,现下凯曼实行的却是牺牲小处以集中力量击破最强敌人的策略。
  神圣联盟两股联军自原法谬卡国境大批涌入,一路攻城略地。随着自被占领区撤逃回来的民众散往国内各地,恐慌不安的情绪也散播到了王国的每个角落。
  身在本土的凯曼人,在自己也尝过战败的滋味后,对仁明王的怀疑和不满也日益高涨起来。虽说凯曼现在尚未面临完全的败局,还不足以动摇仁明王的统治,但国内到底已经出现许多反仁明王、反战的声音。
  因而那篇讨伐檄文发布后,立竿见影地引起了不小的回响。非但拉恩普城的民众没有对诤君接管此城有多少抗拒,各地更有许多抱持与诤君相近想法的人影从云集,源源不断地涌入拉恩普城,加入义旗之下。
  短短时日内,义军的兵力便达到七万之众,足以与王城一带的五万守备军正面一战!
  凯文将军更趁着这股锐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了邻近的两座城邦。急遽壮大起来的义军分作三股据守三城,彼此呼应互助。
  诤君一手拉扯起来的讨伐军,实已就此站稳了脚跟,临近帝都之处,从此深深扎入了一根令仁明王寝食难安的铁钉。
  情势发展至此,拉恩普城已成为讨伐军的大本营。深陷在凯曼大后方,四面都是凯曼的领地,拉恩普城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轻松自在。
  放出去探查凯曼军动向的探子每天进进出出,城内时时戒备森严,值夜的士兵们也从不敢打盹说笑,生怕错过任何敌袭的蛛丝马迹。
  因而,当城楼瞭望台上的一个哨兵蓦然望见刚离开云层遮蔽的月亮上,赫然多出一小点黑色的阴影,再一细看,分明是一道正不断往这里飞近的人影,他立时大声惊呼起来。
  ‘看!那是什么?’
  空中的乱流令一把仿佛月光凝化所成的蓝色长发狂乱地舒卷飘飞不已,却无法撼动其主人的身躯分毫。
  当明月探出云后,洒下苍白光辉,曾经的魔族之王,仿似黑暗之主般自浓浓夜色中悄然露出身形。
  周围的士兵闻声望向哨兵所指的方向,也喧哗起来。
  难道是凯曼派来夜袭的魔法师?!可……只有一个人,未免太少了点吧?士兵们心中无不浮现出这样的疑惑,不过还是通传城楼上所有人加强警戒。
  就在此时,空中快速接近的神秘人影似乎洞悉了他们的疑惑,身上竟蓦然放出耀眼异彩。各色明亮璀璨的光彩从那人身上流转发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便像是个巨大的人形彩灯。在黑暗的夜色中,这根本就是最明显不过的目标了!
  没有任何夜袭者,会采用这种生怕人家看不到似的方式来‘潜入’敌城。
  目睹此情形,士兵们面上反而没再流露出惊疑,倒都是一副恍然醒悟过来,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刚刚露出头的警戒和敌意竟消散大半。
  甚至还有不少人向空中灿烂耀目的人影大力挥起手来,大声喊着:‘辛苦了!魔法师老兄!’
  ‘这次是要做什么啊?’
  罗炎平稳地漂浮空中,俯视着前方城楼上的动静,面上现出一抹淡笑。
  原本只是想让拉恩普城察觉到自己的接近,会引来守城士兵这么热络的反应,倒是他始料不及之事。想到仁明王若看到敌城中的人们对自己的这般态度,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惊骇恼恨的模样,罗炎就觉得好笑。
  扬手打了个响指,在他身上流转的光华蓦地弹出他体外。明亮的光采如有实质般在空中蠕动变形,最终朝向拉恩普城的方向形成了一排莹光粲然的大字,每个足有两人身长大小,赫然写著「奉命取诤君、凯文头颅’。
  沉暗的夜色中,字迹上闪动明艳的光华十分醒目。先前陡然大盛的亮光已经引起城中不少人的注目,此刻空中浮现的这行字,差不多有半城的人都看得分明。
  然而,无论是平民还是士兵,对这堂而皇之宣称要取他们主帅性命的宣言,反应都轻慢得十分诡异。
  刚才匆匆赶出屋外查看情况的城民们,有不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屋内走回,看样子是要继续他们被打扰的好眠,口中安心地嘀咕著「还好还好,这次没我们什么事。’
  ‘回去睡觉、睡觉!’之类的话语。
  这部分市民的反应或许还可以解释成因为他们的明哲保身、对战争之事漠不关心,却也有不少人走出家门四下搜索,神色或好奇、或激动,总之都跟恐惧、忧虑捱不着边就是了。
  而凯文将军麾下的士兵们的表现,看起来也同样毫无忠诚可言。城楼上和兵营里的士兵几乎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一边往各自的岗位上走回,完全不像应敌防备的举动。
  ‘哦!只是要拿将军他们的脑袋啊?好办、好办!’
  ‘幸亏这次不是拆城墙!’
  ‘可不是!省了大家还得劳师动众地出去避风头。’
  散漫归散漫,士兵到底还是派人去向长官禀报此事。
  其实士兵们的报告着实有些多余。刚才空中那么大的声势,诤君、凯文将军等人当然也已察觉。
  片刻后,罗炎飞临拉恩普城,他此行所要刺杀的目标早已安然藏入地下密室之中。除了杰伊和凯文将军外,还捎带上了诤君那美丽的新婚妻子。
  藏人的密室倒也并非绝顶隐秘安全,只是出口设在一僻静屋舍内。它的隐秘程度,只不过堪堪令外人无法以粗略扫视发现它的存在罢了。若真认真详查起来,附近守卫的分布情况、屋子周围人们时常进出而残留的痕迹等等,都可以从中推敲出蛛丝马迹。
  然而,莅临拉恩普城的贵客似乎对自己身负的任务,摆出了明显的消极怠工姿态。双手倒负于背后,罗炎便以这简直可以用悠闲从容来形容的架式,不紧不慢地走在城中各条街道上,搜索着目标的踪迹。
  那双望向哪里都漫不经心,浮光掠影地一扫而过的目光,充分说明了其主人敷衍了事的态度。
  反正,只要自己在城中搜索过,而目标物始终没有出现在他接触到的范围内,就可以交待得过去仁明王下达的命令了--不是我不杀,而是我找不到刺杀目标!
  若没有出现执行仁明王命令的条件,深埋于罗炎血液内的血誓便不会发动而迫使他执行命令。等到一夜的任务时限一过,便可以打道回府了。
  而罗炎这般散漫、毫无隐秘可言的行动,自然免不了碰见城中的市民军队。
  转过一道街角,他迎面遇上了一队巡城的士兵。先前罗炎在空中的形象,早已落入城中当值的士兵眼中,这些士兵只一照面便认出了来者的身份,个个面上浮现出惊容。
  闯入城行刺的魔法师、守城的卫队,二者狭路相逢,相隔不过数尺之距。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滞了下来。
  当时间的流动恢复正常,那十多个士兵即刻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向尚未决定该如何处理此事的魔王冲了过来!
  罗炎微皱了皱眉头。有人跟他所厌憎的仁明王作对,他可是大大的欢迎。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和这些士兵交手。但对方如果主动攻击自己,他也不会手软!
  动念间,士兵们已经把罗炎团团围住。然而,他们扬手递向罗炎面前的却不是锋利的兵刃,而是……一副副纸笔。
  ‘魔法师老兄,您真是太强了!能给小弟签个名吗?’
  ‘自见识过您大发神威拆城门的翩翩风姿后,小弟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高人!从那天起,您就是小弟心目中的偶像!请务必为我签名!!’
  一双双瞪得溜圆的眼睛,如小狗般巴巴地盯牢了罗炎,里头满满的都是欣喜和恳求。
  当然,其中也有少数例外。
  ‘能帮我签两张吗?我老婆和小妹都是您的崇拜者!’
  那些为女友、老婆求取签名的士兵,面上透出些不甘愿。请求的话语中,隐约可以听出咬牙声。
  纵然以罗炎冠绝人魔两界的身手,一时也架不住眼前这副热闹阵仗,手足无措。疑惑地皱起眉头,他寻思着自己在这座城中的作为,莫非不小心令自己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境地?
  而另一边,躲避于密室中的诤君等人,虽明知这密室的可靠程度有待商榷,却也都是一副老神在在、镇定自若的神气。从轻松谈笑的这几人身上,诡异地找不到半分紧张感。
  ‘仁明王真叫我们的起事给吓破胆了。’
  杰伊好整以暇地嗤笑一声:‘魔王这么好用的战力如果放在前线,联盟国家的军队肯定会很头痛。可笑仁明王现在草木皆兵,大概怀疑身边每个人都是刺客,一不敢御驾亲征到前线作战,二不敢放魔王离开身边太远,委屈了堂堂魔王只能约束在帝都附近,被他当个保镖兼刺客用。实在是天大的浪费呵!’
  ‘正是如此。’凯文将军亦有所感触,叹道:‘且不算前线的战事,如果仁明王肯亲上战场指挥那魔头帮助攻打拉恩普城,我们应该早已城破人亡!可叹他连这点风险都不肯冒,除了他本人以外,又没人能号令得动那魔头,我们讨伐军才能在帝都之侧安然壮大至今……虽具野心,却懦弱短视,终是没有王者的气量以通过生死关头的考验。’
  说到这,老将军不由一声浩叹:‘一想到自己过去数十年来效忠的,竟是这样的王者,真令人无法不感慨万千哪……’
  两个男人凝重地议论战争之事,旁边的爱琳娜却对此兴致缺缺。战争堪称最浪费钱财之事,而她向来讨厌浪费。
  眼波一转,她起身扯了扯墙壁边上的一条绳索。不多时,密室的暗门便打开了,进来一个士兵。
  爱琳娜向他问道:‘现在那位魔法师先生怎样了?’
  卫兵回道:‘刚得到的消息,他被困在白石大街中段!’
  爱琳娜闻言一挑眉,诤君和将军也都露出讶色:‘不是要大家不得拦阻、攻击他吗?!又有谁能困得住他?’
  ‘是……’那卫兵现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怪异表情,停顿了一下方才接着禀报:‘那位魔法师一开始是被一队士兵绊住求取签名。’
  出于罗炎的来历特殊,杰伊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公开,所以城中军民只单纯当他是一名本领超凡的魔法师。
  ‘片刻后,便有大群崇拜者和仰慕他的少女闻讯赶来,把他团团围住。到现在那位魔法师还脱身不得。已经有不少白石大街上的住户投诉尖叫的噪音太大,影响休息……’
  ‘噗!’爱琳娜掩口失笑,随即索性仰头肆意放声大笑。明明该是粗鲁的姿势,她做来偏偏有股优美动人的韵味。
  ‘有趣!如果国王陛下知道可爱的罗炎大人是如何执行他的命令的,恐怕会气得昏过去吧!亏他还白白牺牲了一个晚上的好眠!’
  ‘太乱来了。’诤君隐忍着笑意,板起脸吩咐下去:‘马上派人去疏散人群,监控全城,不得让人靠近骚扰那位魔法师!’人家到底是魔王大人,万一大家太缠人把他给惹毛了,说不定真弄出什么事来。
  安排妥当,诤君回身与将军、爱琳娜相对而视,不意外地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浓浓笑意。
  想起这半个多月来他们与受命而来的魔王是怎样应付仁明王的命令,实在让他们很难能忍住不笑。这简直是一场将大陆最强国家尊贵的国王陛下、威名响彻人魔两界的前任魔王,以及万千位军人平民都牵涉在内,有史以来阵容最为豪华的超级文字游戏……
  因为与艾里一直保持着私下联系,诤君他们之前就已经对罗炎和仁明王之间微妙的制约关系心中有数。
  因而,在起兵据守拉恩普城的第三天晚上,罗炎第一次受命前来行刺诤君等首脑,诤君一得到通报,即刻采取了最适宜的处理。他通令全城军民不得阻拦、攻击,任由罗炎通行无阻,而自己等几人则藏身密室,免得被罗炎发现而不得不动手杀人。
  而罗炎一开始虽觉讶异,不过能多保全一分仁明王敌人的力量,当然也合他心意,便顺水推舟地回报仁明王找不到目标,算是敷衍过了第一次使命。
  仁明王不在拉恩普城不知道真实情况,只以为是凑巧如此,就又再派罗炎来了一次。拉恩普城故技重施,一来二去,便和罗炎培养出了默契。
  罗炎也约莫猜到了讨伐军的人大概和艾里萝纱他们有所关连,应该知道如何避免和自己发生冲突。此后再被派来拉恩普城,他便大老远的就以魔法操纵光芒画出文字,告知城里的人自己此次的任务内容。
  --反正仁明王的命令里,可没说路上不能用魔法玩拼字游戏。
  而诤君等人就按着罗炎的‘预告’见招拆招,安排应对之策。
  以他们几人为目标的刺杀,只需要躲藏至罗炎不能一下子发现的地方就行。
  对于‘捣毁拉恩普城防’的命令,头一次,诤君直接让人把城门上的‘拉恩普’三字改成‘普拉恩’、‘拉普恩’之类的名字,就轻松应付过去了。
  --对不起,没拉恩普城这个地方。
  收到罗炎的回报后仁明王学乖了,第二次费了好一番唇舌,指明拉恩普城的位置命他来破坏。
  这一次便稍微麻烦些,诤君只好把所有守城军队暂时撤下以免被误伤,同时命他们带着工具建材在罗炎附近候着,看他拆多少,大伙儿便紧跟在后头补上多少。
  罗炎自然也留了手,让修补速度赶得上破坏速度。待第二天原以为只需攻打一座无防之城的凯曼军赶到,却惊讶地发现拉恩普的城墙依旧健在,而且焕然一新,更加坚固……
  --罗炎确实破坏过一遍城防了,人家修城修得快可不干他事。
  仁明王无法,索性直接命罗炎大肆杀戮征讨军。诤君当即发布公告,宣布征讨军更名为征伐军--世上从此没了征讨军这号人马。仁明王只得再改为命他消灭拉恩普城中的军人。记取上次拉恩普城改名的教训,他当然没忘利用地理位置来表示拉恩普城。
  可惜,文字游戏的玩法太多了。杰伊只是命所有将士换上便服,收藏好武器铠甲,并不得以军衔称呼彼此,拉恩普城便多了数万平民,而再找不着半个军人……
  仁明王要维护自己正义的名分,便不能对本国的无辜平民下手,到底不敢对罗炎下达血洗拉恩普全城的歹毒命令。
  实在找不到便服,或者老是忘了自己现在是平民的那些脑筋不怎么灵光的士兵也不要紧,辛苦些上城门外蹲一宿也就是了--他们不是拉恩普城内的军人,分明是拉恩普城外的军人啊!
  仁明王虽也猜得到罗炎在其中搞了些鬼,却偏偏没有任何办法。毕竟他用以约束魔王的,仅仅只有利用血冥幻晶之力立下的那个血誓而已。
  不敢亲赴战场,仁明王挖空心思想出的利用罗炎来对付征讨军的方法,就没有一个能奏效的。
  不过,拉恩普城三天两头地这么闹上一次,倒是衍生出一个副产品--罗炎在拉恩普城的名头,可是越来越响亮了!
  拉恩普城中的一般军人和城民,都不知道他就是十年前人人谈之色变的魔王。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个实力可比传说中英雄的强大魔法师。
  罗炎明显倾向征讨军这边的立场,令大家的内心很容易地接纳了他。绝顶的力量本身,已经足以招来乱世中崇尚强者的人们的尊敬,更何况兼具俊美优雅的姿容、冷酷忧郁的气质。
  罗炎完全具备俘获人心所需的一切条件!
  (当然,对方知晓他魔王的真实身份时会不会吓得口吐白沫、落荒而逃,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城中的少女们来说,她们在心中为罗炎编织出的‘受胁迫不得不为国王卖命,却存心良善,尽可能顾全征讨军,在忠诚和良知间苦苦挣扎的绝世强者(更重要的,他同时还是个美男子!)’形象,更是激发她们母性本能的必杀技。
  她们心目中的罗炎,俨然便是罗曼史小说中为少女们量身打造的最佳男主角的化身!
  于是,在罗炎本人恍然不觉间,他已风靡拉恩普城,成了众多人的偶像。
  ‘在足以左右未来整个战局的关键时刻召回迪卡尔??冯将军,又非要把魔王这么好用的棋子绑在身边白白浪费,仁明王实在没有理由不走上覆亡之途啊!’
  因罗炎之事而兴起的笑意渐渐消散后,凯文将军忽地兴起一声悠深感叹。明明是对己方的胜利表示信心的话语,语气中却分明透出些许怅然。
  诤君心知老将军虽被仁明王逼得挺身相抗,但在看到自己过去效忠多年的王朝即将覆灭的前景时,心中仍是难免有些感伤。
  而就杰伊自身而言,此刻除了对必胜前景的喜悦之外,他同样也另有一番感慨滋味在心头。只不过,他所想之事又与老将军不尽相同。
  ‘想不到致使仁明王走上败亡之途的最关键一点,不是他妄图独霸大陆的野心,而是其懦弱多疑所犯下的愚行……’虽然诤君认定若放纵仁明王,祖国迟早会被他一并带入深渊,一早便已下定推翻他的决心,但想到这一点,仍不由感慨万千。
  诤君却不知道,就在同一天,几千里之外,也曾有人发出过和他颇为相近的感慨。
只看该作者 18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章 ~非我族类~
 
  ‘什么?!凯曼竟然在这么要紧的时候中止西征军一切行动,把迪卡尔??冯召回帝都?!仁明王头壳坏去了吗?’
  日正十年四月十八日,这个消息刚一传到南方联军中,连历来沉稳的纪贝姆也忍不住质疑起它的真实性。如何才能赶在塔思克斯溃败之前逼凯曼收兵,这个问题已经叫他头痛了足有一个多月,还是想不出什么可行之计,凯曼王倒大方地主动帮大家解决了?
  反覆查问其中原由,确信消息属实后,纪贝姆讥诮地冷哼一声:‘只有人类的心思才这么难捉摸吧!刚开始时雄心勃勃地发动战争,稍微出了点危及自身的意外就方寸大乱,像是忘了原先的雄心壮志一般只顾眼前,做出愚蠢至极的行为。决定这场近千年来最大规模的大陆战争的命运的,竟然是这种可笑的事……’
  ‘呵,这个……’
  此时,冲着这消息的重大,黑旗军中其余重要首脑多半也到场听取详情。以艾里为首的具有人类身份的一干人等,都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话题,只得打哈哈敷衍过去。
  不过,这里也有人类以外的成员在场。
  萝纱没留意纪贝姆再说什么,此刻她的心怀中尽是刚刚得知的消息,头脑里兴奋得只剩下一个念头--黑旗军终于等到了胜利的契机,大有机会扳回局面!
  这就够了!
  愣了一阵,头脑重新运作起来,这才把意识上的欢愉传递给了她的身体:‘太好了!’萝纱欢呼一声,忘形地张大手臂,扑向一旁的艾里,要以一个大大的搂抱传达她满心的欢喜。
  笑吟吟地看着萝纱小女儿娇态尽显地飞扑过来,艾里没有察觉自己面上笑容中透出的宠溺之色。他知道萝纱不是举止轻浮,而是心地纯净,兴奋之下对最亲厚之人便浑然忘了男女之防。而他也喜欢看到萝纱这样快乐无忧的模样。
  然而萝纱的身体方挨到他近旁,艾里的神色忽然微变,猛然往旁边迈开一步。
  萝纱被他这么一让,扑了个空失去重心,若不是艾里还算有良心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臂膀,她险些就要一头栽倒地上。萝纱疑惑地眨眨眼,满心的莫名其妙。好端端地闪什么闪?故意要害人家跌跤吗?不觉有些着恼,她撅起小嘴瞪住艾里。
  周围其余众人尽管也觉得艾里对她的态度有些古怪,不过秉持‘插手上司的情感纠纷者,必定没什么好处’的信念,大家都聪明地选择了装聋作哑,视而不见。
  不等萝纱发话质问,艾里急忙抢先一步,开始对在场众将讲起话来。
  ‘嗯,这个……现下的情况大家都该心里有数,我们南方联军已经攻进凯曼腹地,还有,那个……啊,从我们西侧分头行进的圣爱希恩特国的盟军,战况也十分顺遂,比我们还更逼近帝都数百里。’
  虽说在收到如此重要的消息后,出面发话协调会议秩序引导讨论方向,这是身为首领者当然的责任。不过以艾里向来‘放任自流’的风格,他突然悔过自新,自动勤勉地承担起首领责任的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再听他这一段话,说得支支吾吾心不在焉,很显然是急就章拿来堵住萝纱的问话的。
  ‘本来凯曼只差一步便要摧垮塔思克斯,我们眼看就功败垂成,想不到凯曼内部有变,意外地多给了我们时间。这是老天给我们最好的机会!不过,待凯曼安排好接替迪卡尔??冯将军领军的人,西征军还是会再有动作。时机稍纵即逝,接下来联军要如何行动,大家就趁现在好好商议明白吧!’
  讲得久了,艾里的思路渐渐清晰,话说得越来越流利顺畅。说得快,该说的话不久就要说完了,他心虚地偷眼望望萝纱。
  少女憋着一口气,两颊鼓鼓的,可爱得惊人。一瞬间艾里几乎要走过去,像以前一样逗她开怀,但他终于还是克制住自己。心底像是有一把钝刀在缓缓地割着,沉闷而深重地痛。
  艾里强自把眼光调开,正落到另一旁待立的青叶身上,他双目一亮,终于捞到了救命的稻草。
  ‘……那么,大家就先在这儿商量着吧!青叶,你和我一道去军营中巡视一下情况,顺便鼓舞鼓舞士气。’
  青叶姣好的面上浮现些许异色,眼波在艾里和萝纱身上飞快地流转一遍,终于没说什么,顺从地跟随艾里往军帐外走去。
  而萝纱闻言,因为怒气而分外明亮的眼神陡然一暗。原来是这样啊……不想接受我的亲近,你更愿意和青叶相处吗?
  及至见艾里说完,看也没多看自己一眼,急急忙忙拉着青叶逃难般逃出了军帐,她的感受更是不堪。
  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呢?你愿和谁在一起便和谁在一起,我又怎会强逼?需要走得那么狼狈吗?你自有取舍的权力,不愿与我在一起也就罢了,又何需把我当作虎狼一般?难道我在你心中,真是那么卑劣可厌的人物?
  再回想以前刚逃离凯曼的旅程中,当时自己尚只当他是最亲近的亲人,一路上少不得也有过好几次如刚才的亲近举动,那时他从未表现出生分拒绝。
  对比今日他当自己是鬼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萝纱一时间钻进了牛角尖里,越想越是气苦,胸口闷闷的,若非太多人在场,险些便要落下泪来。
  正难过间,手上忽然传来一股暖意,抬头便见维洛雷姆不知何时已走到身旁,悄悄伸出手来牵住了自己的手。
  若是平时,她立刻便会挣开,但此刻那双柔和的灰眸正无尽温柔地望着自己,仿佛能看懂自己心中的一切苦楚。
  轻柔却稳稳地握着自己的手,只想要传递力量给自己来面对一切悲伤,而不含一丝情色调笑的意味……这一次,她默默地握紧了那只温暖的手。
  因为难过而冰凉一片的心胸间,渐渐渗入一丝暖意。尽管明知这温暖并不是来自自己渴求的那人,仍是禁不住贪心地想纵容自己,从他那儿多汲取一分温暖……
  萝纱和维洛雷姆两人都穿着宽松的长袍,手垂在长长的衣袖内,又有桌椅的掩饰,在场的其余黑旗军将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因而,当站在维洛雷姆对面的德鲁马发现向来风度翩翩的维洛雷姆的嘴角、竟在诡异地不断抽动、鼻孔喷着粗气、眉目间放射出和刚偷吃到一头好鸡的狐狸极其近似的光彩时,可以想见这个老实的年青人会有多么疑惑了。
  扯了扯身旁埃夏的袖子,德鲁马凑近身形在这两年多抽高许多,已经高过他肩膀的少年耳边悄声道:‘埃夏你看,维洛雷姆先生的样子好古怪哪!’
  跟这长个子不长心的大个子一般清纯的少年看来看去,当然也认不出维洛雷姆此刻的表情,正是标准的变态欧吉桑色迷迷的笑容。
  ‘……我看维洛雷姆先生一定是得了什么怪病!’少年很肯定地下了结论。
  ‘面部神经抽搐症?可怜哦!维洛雷姆先生这么年轻,长得又好,竟然得这种病……’好心肠的青年的同情心立时发作,并开始为‘病人’的终身操起心来:‘维洛雷姆先生脾气很好,本领又大,就算脸残了,应该还是能找得到老婆吧?’
  ‘成功了!只要时机抓得准,天下没有吃不着的豆腐!’浑然不知自己已被人定下病人身份的维洛雷姆,此时正笼罩在幸福的光环中,踌躇满志地在心中默念。
  幸福中的某人全然忘了反省,只不过握握小手就高兴成这样,未免太没上进心了吧?相较他以往在花丛中无往不利的猎艳记录而言,这根本就是丢脸……
  维洛雷姆的心思一生出变化,萝纱便似乎有所察觉,恍然初醒般抽回了手。
  此时她已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是在利用维洛雷姆的好意。自己虽没有拿他作为艾里替代品的心思,但既然知道他喜欢自己,自己若没有同等的心意便不该太过亲近他,免得让他有所误会。
  欲待向他解释几句,转头望见他温柔的笑容(幸好某人的‘面部神经抽搐症’暂时发作完了),又觉得因为此事便拒绝他的一切关心,似乎又有些不近情理,这话说出来恐怕反而伤了他的一片好意,萝纱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周围一众将领此时正讨论的热烈,萝纱对行军打仗之事本就不怎么感兴趣,刚才的事又让她总觉得不大自在,索性便向纪贝姆等人告个罪溜了出去。
  一出帐门,在外头孤零零转悠了许久找不到人陪它玩的阿旺呜呜欢叫着,立时扑了过来。萝纱将它搂在怀里,顺手揉抚它的白毛,一边思索自己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萝纱茫然站在原地想了又想,忽然发现,平日几乎都是跟在艾里身边,一旦他不要自己跟,竟找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是自己想去的。
  ‘看在我为你当了一回挡箭牌的份上……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
  随艾里走到看不到军帐的空旷之处,青叶见附近无人,停下了脚步,笑笑地觑着艾里。
  世上会有哪个男人傻到去向一个跟自己有情感纠葛的女子,倾诉自己跟另一个女子的情感纠葛?艾里只是一径苦笑,没有答话。
  青叶看他不想回答,也不勉强,摇摇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避开萝纱,但我不觉得这样待她是对的。至少,看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你绝不是不在意她。世上能彼此在乎的人并不多,何必勉强自己做违心之举,伤害她也伤害自己?’
  艾里正色望向青叶,心下颇为讶异。凭着她与他之间若有还无的一丝情愫,应是乐见他与萝纱生分隔阂才对,怎么反倒出言规劝?
  他看得出来她的话出自真心,绝非故作姿态以示大度。
  留意到艾里的异样眼神,聪颖如青叶,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我来说这些话,好像确实有些奇怪。’
  清艳的丽容上微现赧意,她甩着手臂来回踱了几步,低头轻笑出声,借此抛开那股不自在的感觉:‘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勉强不会有好结果。我只不过希望你做出的决定不会让你在将来觉得后悔,才想在看到你可能犯错的时候提醒你一声。’
  艾里心神一震。素知青叶温婉颖慧,却也没有想到她对待情感的态度如此磊落豁达,不存半点私心!
  世间多少良善女子,一旦涉及感情之事,也难免为了自己思量盘算再三。而青叶竟能全不计自身得失,一心一意只为自己考虑?艾里怔怔望着眼前妍丽秀致的女子,心头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疑惑。
  承受着艾里深深的凝视,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的青叶不由又不自在起来。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在最荒淫糜烂的宫廷中待过六年,什么事没见识过?但在艾里面前,自己好像回复到未识人事的青涩年代,动不动就羞涩窘迫起来……
  ‘别这么看我。’青叶微红了脸侧过面颊,从端秀下颔至锁骨拉伸出的线条优美得惊心动魄:‘不要以为我真的是那种纯真善良到软弱程度的女人。昔年能在宫廷中存身,我懂得的钩心斗角、争宠夺爱的技俩绝不会少!只不过……’
  因想到痛苦的过去而黯淡了些许的水眸,再次亮了起来。
  ‘是与你的相识,让我彻底醒悟过来,从此决心尽全力认认真真地生活,绝不再做辱没灵魂的选择,一定要成长为足以令自己骄傲的人……’
  青叶忽然向他眨眨眼:‘所以,我对爱情的标准也高了许多!使心机算计来的、拿我当替代品的,或是因为对方一时头脑发懵,做错了事才得来的虚假、残缺、二流的爱,我宁可独身终老也不想要!我唯一要的,只有真正彼此心心相印,灵魂相属的纯粹高洁的情感。如果我属意的人终究心中另有所属,我也不愿勉强他。因为那不仅是对他和他所爱的另一个人的伤害,同样是对我的污辱。’
  ‘就算这一生都得不到你理想中的爱,也不后悔?’艾里试探着问道。孤独是很痛苦的--身为迈过三十大关依然单身,女人运奇差的男人,他对此深有体会。
  ‘不后悔。’青叶坦然地摇摇头,温和而坚定地笑着:‘我的原则是宁缺勿滥。至少,我还可以拥有自己所喜欢的自我。天这么广,世界这么大,爱情之外还有许多事值得倾注心力,我总可以找到更值得寄托心灵的事情。’
  感觉气氛似乎太过沉重,她又向艾里俏皮一笑:‘再说,我的行情没那么差吧?就算失败一两次,说不定下一秒钟,一位当我是他的太阳的完美情人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哩!’
  ‘青叶……’艾里忍不住感佩地轻声唤着她的名。如果说刚才他只是为她事事为己着想而感动的话,此刻听到她这一番肺腑之言,他则是真正被她灵魂的高洁真纯深深撼动了。
  这并非未经世事的少女的那种单纯、理想化,而是经历过风雨波折后方才淬炼出来的坚持。就像高崖上傲然盛放于寒风中的美丽白花一般,这样的心灵,令人怎能不为之爱怜倾慕?
  深深呼出一口长气,艾里由衷感叹道:‘不需要等到将来,你已经拥有可以让你为之自傲的内在了……’这样内外兼秀的女子,自己若能全心只爱她一人,那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该有多好?
  青叶脸又是一红,垂首绽出羞涩而甜美的微笑:‘不说我了。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忽然改变对萝纱的态度了吗?’
  艾里的神色重又变得沉重下来。呆呆愣了好一阵神,在青叶几乎以为他还是不愿说出来的时候,他有些突兀地开腔道:‘很简单,因为我不想让她放太多心意在我身上。’
  ‘以前没有在意,不知不觉和她都习惯了太过亲近的举止。在萝纱这个年纪,亲密的言行很容易滋生出情愫。她年纪尚幼,不会想那么多,所以负有引导者责任的我便应该主动注意这点,和她保持适度的距离。’
  ‘我当然明白你这么做,等于是想和她保持距离。我想问的是,’青叶加重语气道:‘为什么你要和她保持距离?如果你们彼此互有情愫的话,有什么理由不和她在一起?难道你会在乎那区区十年的年岁差距么?’
  ‘当然不。相差十年,平时多留心保养身体也就没什么了。’
  艾里在路边拣了一块石墩坐下,颓然摇摇头。在刚才的考虑中,他觉得可以相信青叶的人格,终于决定说出关于萝纱的那个秘密。
  ‘是因为萝纱并非人类!’
  艾里此话一出口,距离他们两人数十丈开外状似悠然地孤身立于一棵树下的少女身子忽然一颤,眉头深蹙,娇美的面容掠过痛苦之色,头无力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
  原来,艾里平日虽好似不在意的样子,心底到底还是嫌弃我的魔族血缘……宛如心头最柔嫩珍惜的一处被人生生剜去,一瞬间萝纱白了脸色。
  先前她出了军帐,不久维洛雷姆也跟着溜了出来。她向他摇摇头,维洛知她现在正值心情波动,应该更希望一个人待着,知趣地没有像平时那样死缠烂打,自顾自地走开了。
  萝纱一个人愣愣站在原地发了一阵呆,忽然面颊上传来湿热柔软的感觉。原来是怀中的阿旺在轻舔着主人,唤回了她的神智。
  萝纱蓦然如大梦醒觉,甩甩头,用手轻拍脸颊,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遇上点打击就萎靡不振的话,能成什么事?怎能一点都没努力过就放弃呢?’转念又想:‘再说,刚才艾里的态度转变得也太突兀了,总觉得有些奇怪……会不会是他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重新鼓起了干劲,先前的颓丧哀伤就像太阳出来后的雾气,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萝纱看起来又是那个什么时候都很有精神的活泼女孩。转动灵动的乌亮大眼,她想着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自寻烦恼也没用,不如还是去找艾里看看。
  她并没有忘记艾里现在不想和自己相处这回事。没关系,还有‘偷窥大法’这项法宝啊!艾里曾教过自己这能够远距离感应之术,虽然她后来几乎忘了这档事,没怎么认真修习,不过到底还是懂得该怎么用的。
  这一次,就用这偷窥大法真正地偷窥一次吧!
  什么?擅自窥看他人谈话,有违道德?对不起,道德那东西今天忘了带在身上!
  说做就做。萝纱向遇见的士兵打听艾里青叶的行踪追寻而去,同时一路边行走边调整自身气息与身周的自然之力融合,一方面留意艾里是否进入了自己的监视范围,一方面也对半生不熟的‘偷窥大法’渐渐熟练起来。
  不多时她已掌握到自己精神力能够支持到的时限,调整好停下缓气的节奏。虽然对四周情况的监察每隔片刻就要停顿一下,却不致让精神力透支导致的失神长时间打断监听。
  如此一路搜寻,不多时萝纱便发现了正要开始交谈的艾里和青叶。
  走到一棵距离合适的树下,她装作在此休息,小心地把双方之间的距离保持在既令对方不脱出自己的监察,自己又不致靠得太近的范围内。
  这样的距离,艾里若不刻意全力发动偷窥大法观察四周环境,就无从发觉她的形迹。萝纱便集中精神,全心窥看艾里和青叶的交谈。
  想不到青叶正替自己问出了梗在心间的疑问,萝纱正在暗喜,偏偏两人的话题方向又偏开去了,直听得她心痒难搔,恨不能伸出手去揪着艾里让他老老实实回答。
  但此刻真正听到这个令她心神震颤的回答,她的脑中顿时轰然一声,只剩一片空白。先前振奋起来的精神,就像是建在沙地上的楼阁般,一下子全垮了下来。
  纵是萝纱的天性再怎样豁达达观,也不可能再对此视若无事。只是因为身体本身已经习惯和周遭的自然之力融为一体,就算无心之下也还保持着那种状态,才没有中断对艾里那边的窥看。
  ‘因为萝纱并不是人类。’
  这句话听在萝纱耳中,艾里淡淡的无奈语气,便成了冷漠、鄙夷。在直穿心底的剧烈痛楚中,萝纱脑中隐约浮现出过往艾里和自己曾共有过的欢乐和关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还是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只是虚幻?她再也看不清楚。
  或许疼痛超出限度之后,便是麻木。渐渐地,那股剧痛消失了,不!萝纱蓦然发现,是一切感觉都消失了!
  喜、怒、哀、乐、怨,这些情感原本像是紧紧缠绕在身上的白纱。而现在,这些白纱却松散开来,一层层地随风飞散开来。散落的飞纱间,现出包裹其中之物……却只是一片空无。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感觉不到,那全然空白的灵魂。
  她忽然明白了。
  最本质的自己,实是继承了魔族血统中的无情寡心。而自小生活在人界,接受的人类教养和潜移默化的熏陶,则令属于人类的丰富情感一层层包裹,掩藏住了自己无感情的内心。虽然最本质的内在没有改变,外在还算与正常人类无异。维系住这些情感的,就是自己对人类世界的认同和眷恋。
  而爱情,是人类情感中最鲜明深浓的情感。随着与艾里相处时日渐长,对人界的眷恋便自然而然地置换成了对他的依恋。
  所以,一旦他拒绝了自己向他伸出的手,这份感情被斩断了根茎,从此只会令自己伤心难过,便再也不足以成为自己和人世间的牵绊,那么……便是自己心灵渐趋魔化的开始!果真如此的话,自己终有一日,会变成无心无泪的完全魔族!
  想到这样的前景,萝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此时,那一边艾里的话声又响了起来,开始接着向青叶大略讲述萝纱的身世。萝纱才醒悟到在听见艾里那一句话后,自己的感觉上像是过了许久,其实只不过相隔短短数息而已。
  ‘……那一日在冰原上,我听见维洛雷姆私下在背后劝萝纱的话,我才真正想到以前一直被下意识忽略掉的萝纱寿命的问题。萝纱的体质更接近魔族那边的血统,有很大可能拥有长达数千年的上等魔族寿命。’
  萝纱‘看’着艾里苦涩一笑,心中颇受震撼。冰原上那天的谈话,虽然自己要维洛雷姆不能在艾里面前泄漏半个字,没想到他到底还是知道了。是了!大概也是因为这偷窥大法。
  此时又在旁看了一阵,先前的悲郁之气不由有些松动。艾里的语气、神色,并不像是真的厌弃自己……难道?
  ‘维洛雷姆当时的话,确实说得没错。’她正想着,果然便又见艾里叹道:‘两族寿命相差太远。在人类身上放的感情越深,等对方死去的时候只会越痛苦。用几十年的欢乐换来之后千百年的孤寂悲伤,太不值了!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生命短暂的种族投入太多情感……’
  ‘可很多人在失去所爱后,也能找到新的爱人啊?’青叶反问。
  ‘但她不会是其中的一个。’
  艾里摇摇头。说到对萝纱这个人的了解,他自然要比青叶深得多。
  人生境遇和心性,萝纱与青叶各不相同,因而她对情感也不可能像青叶看得那般豁达。
  他悠然道来:‘经历单纯的萝纱就似是初出生的雏鸟一般,一旦有某个人进入她的内心,她便会至死无悔地投入全部情感。一旦对方死去,她心中仍会永远留存着对方的位置,恐怕再没有其他人能够进入她的心扉!’
  ‘而你先前看得不错,我确实也……喜欢她。’微现赧颜,艾里不大自在地挠挠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向人披露自己的真实情感。
  ‘如果她是一般人类女孩,我有信心照顾好她,让她一生幸福快乐。但可惜……再坚贞的誓言,人一旦死去就做不到了。而那时,她的人生却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难道要她今后的数千年都抑郁寡欢吗?如果我去争取她的心,才是真的害她!’
  ‘可……’青叶犹豫着,道:‘可萝纱既然还有一半人类血统,虽然她的魔力确实强得超越人族,但力量和寿命到底还是两回事,不能一概而论。也有可能她的寿命也和普通人类相差不远,你何必……’
  ‘如果自己可能没办法带给对方幸福,’艾里却斩钉截铁:‘哪怕只是一分的可能,我就不会去追求人家好好的女孩!’
  他缓和了口气,继续说道:‘何况,现在萝纱不过情窦初开,应该还不到非我不可的地步。她身边又有一个热情的同族追求者。维洛雷姆虽然为人有点问题,不过对她确实好的没话说,自身实力也深不可测,在魔族中的地位也颇高。有个现成的条件绝佳追求者在此,我为什么还平白去招惹她?过去没有注意,已经和她太过亲近。我欠她和她家人许多情,又是年长者,理当由我担起责任,斩断这份错误的开始!’
  感觉得到他话语中的坚决,青叶静下来不再说什么了。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忽然,两人都是神色微变。他们都察觉附近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急促脚步声!转向声音传来的一侧,他们看到刚才谈话中的人正红着眼眶,怀抱着獬猞王,气冲冲地向他们这里直冲过来!
  ‘艾里你太过分了!明明是和我有关的事,不要一个人擅自替人家作决定好不好?!’
只看该作者 190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各行各路~
 
  ‘萝纱!’艾里慌忙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少女冲到面前:‘你……你怎么在这?’
  萝纱不理会他无意义的问题,只狠狠地直瞪着他,乌灵灵的大眼中却闪烁着水光,随时可能落下泪来。怀中的灵兽感觉到主人的心情,不安地不时伸长脖颈去舔少女的面颊,却唤不来她一丝注意。
  惊慌失措的青年和委屈哀怨的少女间,流动着如有实质的强烈张力。
  青叶知道接下来完全是他们两人的空间,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她默默退到了一边。
  ‘刚才的话,’片刻后,萝纱终于恨声喊道:‘收回去!’
  话一出口,先前积累讶异了许久的剧烈情感波动顿时一泻千里,一长串言语如奔泻的瀑布般从她口中迸了出来。
  ‘我自己的生命,要怎么过该由我自己决定!艾里你考虑这考虑那的想那么多,为什么却不把我自己的想法考虑进去呢?!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生命长短的事,早在冰原上维洛雷姆和我说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我仍愿意把感情交给你,就说明我自己都不在乎那个了,你为什么还要替我想那么多呢?就算将来有什么问题,也是我自己甘愿!艾里你老是替人想得太多,为什么不也替自己多想想呢……’
  她越说越觉难过。跟艾里一起经历过许多事,她早知艾里或许不把许多世俗规范教条放在眼里,却不愿意伤害无辜,宁愿伤己也要尽量保全部属生命(当然平时把他们的使用价值压榨至尽头,又是另外一回事),大事上总是为他在乎的人考虑多过为自己。
  在良知道德方面,艾里有着近乎洁癖的坚持。平时这也是他身上令她敬慕欣赏的一点,但摊到自己的事上时,却成了可气可恼的死脑筋!
  ‘喂,你先别哭啊!’
  艾里看她眼中水光越晃越多,眼看马上就要掉下来了,手忙脚乱地胡乱劝慰着。但要坚持的原则,并不因此而动摇,他始终没有答应收回先前的话。
  萝纱见状,眼泪更是刷刷地大滴落下,全不理会他的劝慰。艾里被闹得无法,眉头全紧皱成一团。
  ‘够了!’
  忍耐超过了限度,艾里忽地大喝一声。索性也不劝了,他负着手严厉地瞪视萝纱。萝纱被他这么一喝,倒怔怔地止住了哭泣,只是仍不由自主的啜泣不已。阿旺忠心护主,威胁地冲艾里低鸣不已。
  做了一次深呼吸,平抑下有些混乱的气息,艾里向萝纱展露的神情再非平日的温和嘻笑,而是毫无动摇的坚决。
  萝纱和青叶都很清楚,平素的他虽平和,但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便意味着除非他自己又有新的想法,否则没人能动摇他的决定!
  ‘不管你怎么说,我意已决!就算你不在乎,为了短短几十年甘愿忍受千百年的悲伤孤独,也恕我无法配合你的想法。情感到底是两厢情愿的事。阻止不了你,至少我能阻止得了自己!’
  刚才艾里的拒绝,萝纱知道他是出于为自己着想,伤心中倒也有一丝安慰。但此刻艾里的言辞间表现出的不留情的决绝摒弃,却真正能伤人心。
  萝纱身子微晃了一下,忍不住靠近一步,向他伸出手去,口中低弱地喃喃:‘为……为什么?’
  ‘你以为我在面对明知会害她一生不幸的女孩面前,还能轻松得起来,和她一同欢笑嬉戏吗?’艾里低沉缓慢地应道,同时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
  强忍痛惜的感受,看着眼前少女仿佛就要崩溃的泪颜,他默默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她将来能笑着过完一生,就算现在要亲手逼着她哭,也是必须的!
  ‘所以,不管你怎么想,从我明白这件事起,’艾里一字一顿,像是一把把利刃,在她心头刻下流血的创口:‘……就已经意味着我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
  这些决绝之语传入耳中时,萝纱闭上眼睛抬起头,像是在积蓄气力,泪水仍是不间断地自她眼角垂落。
  静默片刻,她蓦然睁开眼悲怨地望着艾里,清纯的容颜一瞬间竟透出一股凄绝悲厉之气。
  ‘可你知道吗?’她的手抚上自己的心口,缓缓:‘这里头,其实有一颗属于魔族的冰冷之心隐藏在最深处。现在你已经是我对人类世界最大的眷恋,是让这颗心维持属于人类温暖的唯一理由。如果你放弃我,或是我放弃你,就再没有什么能阻止它完全失去温度!难道你宁愿眼看着我变成无情的魔族吗?’
  原本娇脆悦耳的嗓音,在这荒僻道路的上空撕扯出尖锐的调子。喊到后来,声音嘶哑下来,却更形凄厉,有如垂死者为了求生最后的呼救!
  ‘萝纱你……’艾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说下去。过去他也曾几次觉得萝纱有些不大对劲,却想不到竟是这么重大的事。
  萝纱痴痴望着他神色莫测地思索着的容颜,胸口怦怦跳得飞快,口鼻甚至几乎忘了呼吸。她知道这是自己可能劝动艾里改变心意的最后一道筹码。凭他对自己关切的程度,应该不会残忍地放开自己求助的手……
  半晌,艾里向后再退开一步。她和他之间的距离,转眼已脱出伸手能及的范围,显得有些遥远。艾里的声音,像是从天空远处悠悠传来。
  ‘魔族中,也有你父亲、纪贝姆先生、维洛雷姆这样的人。其实变成完全的魔族,并不见得是件坏事。人族中许多人的作为,只怕比最凶残无情的魔族还更加可怕。’
  萝纱身体剧烈一震,难以置信地瞪着艾里。
  ‘况且百年后,我们这些人恐怕剩不到几个还能陪在你身边。终究还是魔族的世界,才是你真正可以归属之处。所以,我看无需把魔化看得太重。顺其自然,魔化也就魔化了吧!你依旧还是我心目中的萝纱……’
  只要你能过得快乐……
  艾里心中默念,转身向路的另一端飘然行去。经过青叶近旁时,他望向她,下巴朝前路一摆,示意她和自己同行。
  青叶迟疑地看萝纱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随他一道去了。只余萝纱一人,形单影只地孑然独立。
  ‘……变成真正的魔族,你也不在乎吗?’
  ‘从今往后,各行各的路……’
  少女喃喃低语着,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无物,整个人就像是成了一座无生命的雕像,仿佛要永远在这里站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只有她那双抱着阿旺的手因为用力而浮现出的筋脉,透露出一丝生命气息。
  怀中的獬猞王仿佛被她当作唯一的依靠,不由自主地越搂越紧。
  修雅寄魂于水晶坠后,她的每次现身,萝纱和艾里都十分重视。然而,却有一次是无声无息的。甚至,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降临。
  艾里和青叶相偕离去后,修雅随着一道白烟,从萝纱胸口的水晶坠中再次幻化出身形。
  刚才发生的事,对萝纱心灵的冲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还要更大,强烈的魔力激荡让修雅在上次现身之后很短时间内,再次积满了幻化身形的能量。
  通过与女儿心灵的感应,修雅很清楚艾里和萝纱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旁观者清,她明白艾里的做法确实是对萝纱最好的安排,因而她没法跳出来为自家女儿打抱不平,只好选择了沉默旁观。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坐视女儿的痛苦。在旁人走开后,她顾不得积存满一次魔力有多不容易,现出身来宽慰萝纱。
  ‘萝纱……萝纱?’
  然而,无论她怎么呼唤女儿的名字,往日十分珍视能和母亲接触的短暂时间的女孩,始终维持同样的姿势神情,没有任何反应。
  修雅望进她的眼睛,空洞洞地没有映出任何事物。
  萝纱竟如此伤心?竟不自觉地把自己封闭起来,来熬过心中的伤痛吗?
  原本也赞同艾里的决定,但此刻,修雅却不由有些犹豫起来。是不是已经太晚了呢?如果萝纱对艾里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艾里的拒绝恐怕非但不能让她渐渐淡忘,更会直接把她今后的人生都推入悲伤之中……
  但每个人的情况各不相同,修雅也无法确定萝纱现下对艾里的情感到底有多深,是否还来得及拔除。
  无论选那边,都可能犯下大错,而心中越是关切,便越可能做下错误的判断……修雅沉思片刻,终于决定还是顺其自然,让天神来决定吧!
  思虑良久过后,萝纱依旧还是心神不属的样子,修雅心中一恸,痛惜地揽住女儿木立的身躯。
  只可惜,她只是虚影,并没有实体能令萝纱感觉到她的触碰而唤回神智。也因此,萝纱仍旧沉浸在封闭的世界里,浑然不知母亲的到来。
  叫喊萝纱也听不见,在她眼前怎么晃她也看不见,身体又非实质,无法真正触碰到她,更不可能拿魔法来轰自己的女儿,修雅完全没有办法了。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虽然修雅也知道,这不会有任何实质效果,但……
  在女儿难过时守在她身边,就是身为母亲者该做的呵。就算没有用,但这些年来自己没能尽到什么母亲的义务,现在又怎能放得下她?
  于是,接下来的整个下午,修雅都静静守在女儿之侧,直到魔力耗尽,再度回复沉眠。
  ‘留她一个人,不要紧吗?要不要我回去陪着她,免得有什么万一?’
  艾里青叶两人闷不吭声地又在军营中转了大半个下午。一路上青叶留意艾里隐藏忧虑的神色,已大致猜到他的心态,忍耐了将近半日,终于索性问出心中所想。
  艾里却摇摇头。要让萝纱接受现实、整理思绪,他必须给她思索的空间,却不免担心她万一想不开……
  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青叶,此时的身份都太敏感,不适合陪伴萝纱。萝纱这圣女要做什么,军中一般士兵绝对是制不住的,而眼下军中重要首领都还在开会。他们一路走来,竟没看到半个能派得上用场的人。
  正在这时,艾里的视线忽然定住了。
  路边,维洛雷姆状甚无聊地蹲在地上,正在哄骗几个士兵拿出积蓄和他赌一把。被萝纱撇掉后,他闲着无事,便用这个来打发时间。
  黑旗军内的士兵没亲身被骗过,也几乎都听说过这骗人不吐骨头的不良魔术师的名声,早没有人再敢跟他多打交道。所以他现在的下手目标,已经转向了南方联军中其他国家尚未听闻他恶名的士兵。
  至于艾里他们为什么放纵他在联军中大搞这破坏军纪的勾当,一则是因为他和萝纱的关系,二则是认为那些敢于触犯军纪的士兵,让他们好好被维洛雷姆骗一顿吃点苦头,也算是对他们的惩戒,可以说是反面教育。
  艾里的脚步略犹豫了一下,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大步向那在军中骗吃骗喝不干事的魔族走去。
  那几个士兵认得艾里身上联军统帅的制服,心虚地敬个礼就赶紧脚底抹油,却不知自己实是因此而逃过了一劫。
  ‘有何贵干?’维洛雷姆眼看要成的生意被搅黄了,没好气地瞥着艾里。先前军帐中艾里让萝纱不开心,也是令他尤其不爽的原因,当然更不会给艾里好脸看。
  ‘可以请你过去看看萝纱吗?’艾里平心静气地应道。
  没有料到向来防着自己接近萝纱跟防狼一般的艾里,竟然会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维洛雷姆神色微妙地一动。
  上下打量了艾里几眼,他已察觉艾里的表情十分沉郁,看起来他和萝纱之间像是发生过什么……
  一张臭脸陡然间换上了极为谄媚的表情,油滑的魔术师像是见到多年好友般,亲热地把手臂勾着联军统帅的脖子,笑呵呵道:‘兄弟,你太上道了!她的事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吧!’
  对维洛雷姆似有双关的回答,艾里只是笑笑、点点头,竟是默许的样子,一时倒令维洛雷姆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他很快就决定暂时把疑问丢到脑后。不管艾里是为什么理由,反正知道他以后不会妨碍,更会促成自己接近萝纱,这就够了!他乐颠颠地走了。
  ‘会叫他去看护萝纱,看来你真的不会改变心意了。’
  看向凝目望着维洛雷姆离去的艾里的背影,青叶神色复杂地轻声感叹。原本一路上她都一直在暗自担心艾里太过勉强自己,不知他能否承受得住和萝纱的决裂。
  而现在,她终于能够确定……就算他是在强撑,这一回不管怎样也会死撑到底了!他这么做,等于是亲手将萝纱交托给了他平日时时提防的维洛雷姆。显然事情已经再无转折余地。
  ‘可……和萝纱变成这样,你真的受得了吗?’
  从她和他们初初相识起,艾里和萝纱便已经在一起了。他们之间融洽默契的感情,别人或许不知,她是最清楚不过。
  虽然艾里没有什么表示,但只听先前艾里的那番心里话,便可知他对她的在乎……亲自作下疏远萝纱的决定,他内心的难过恐怕只会更在萝纱之上。
  ‘不用为我担心。’艾里收回视线,强笑:‘维洛雷姆和萝纱是同族,两人间的感情也很好。有他相伴,萝纱就算因我之事抑郁数十年,等我死后也该淡了,那之后的千百年岁月却都可以过得幸福……这该是对萝纱最好的路了。知道她能过得好,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他蓦然转身,向前路大步行去:‘不管对谁,这都是最好的。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
  青叶无言,快步追了上去。然而,心中却无法不生出些许疑虑。感情如果能够控制,怎能算是真正的感情?
  循着艾里指引的位置,维洛雷姆很快看到了萝纱依旧僵立在原地的身影。原本他还有些怀疑艾里是不是存心戏耍自己,此刻疑心也已全部消散。他扬起欢喜的笑容,唤着萝纱的名字,轻快地向她走去。
  ‘萝纱……萝纱?’
  唤声在他转到少女身前时,变成了惊异之声。
  那头就知道扮可爱,老在自己心上人怀里蹭来蹭去吃豆腐的獬猞王,维洛雷姆老早看不顺眼,以前时常私下欺负它,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交情匪浅,他因此十分确定阿旺分明是纯白的毛色。
  而此时,从样貌上看萝纱怀中紧抱着的狗形灵兽应该是阿旺,但那一身洁白的毛,竟已完全变成了墨黑!
  或许是颜色造成的印象不同,獬猞王给人的感觉似乎也有些变了。
  以前是白胖胖、肉乎乎一团,说好听是纯洁可爱,难听点就是憨傻好欺负;而现在,一身黝黑发亮长毛的魔兽依旧是狗儿的外型,却隐隐透出逼人的威仪,大眼中幽深浓黑的光芒仿佛直射人心深处。乍看仍算可爱,但直直盯着久了,却会令一般人不自觉地生出说不出的畏怯。
  见状,维洛雷姆十分惊异,颤声唤道:‘萝,萝纱?你……你没事吧?’
  失魂落魄的萝纱僵硬地转动眼珠,对上他担心的面容。神智逐一回笼,她开始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只道维洛是见了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而担心,便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没事?’维洛雷姆显然还不大确信:‘没事怎会突然虐待起宠物来……萝纱你的心里真的没问题吗?’
  ‘嘎?你说什么?’萝纱迷惑地应道。她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大脑终于意识到,维洛雷姆好像和自己鸡同鸭讲,说的事挨不着边?
  姑且不理会维洛雷姆那颇为失礼的质疑,她低头地往自己手上看去:‘啊!’一声惊呼,她险些没把手中黑乎乎的那一团东西给抛了出去:‘怎么会这样?阿旺你怎么了?’
  小狗无辜地抬头向她呜呜两声,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毛病。但一只纯白的雪绒球一般的狗儿,忽然变得煤球也似的漆黑,这本身就大有问题了!
  ‘怎么会这样?先前看它的时候,明明还是白的!刚才我一直抱着它,没让旁人动过,怎么好端端地会成这样?’萝纱大惑不解地把狗儿翻来覆去地检查,寻找异变的原因。
  ‘阿旺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就叫出来啊……哦,你是公的呀!’(翻找中,主人的目光定在某个淑女不该盯着看的地方。小狗羞涩地把身体缩成一团……)
  看萝纱说得十分无辜,维洛雷姆当然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心上人,闻言也觉得情况有异。
  ‘唔……让我看看?’他伸手欲抱过阿旺查看,险些挨上宿怨颇深,满怀敌意的灵兽一爪。
  背着萝纱冷冷回瞪它一眼,威胁狗狗这笔帐以后有的算,吓得小动物立时在主人怀里抖个不停。
  沉吟片刻,维洛雷姆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动,抬眼认真地盯着萝纱看。
  虽然平日他的眼光也没怎么离开萝纱过,但这样露骨的审视也还少有,萝纱被他看得有些脊背发凉,缩着脖子低声嘀咕:‘……怎么这样看人?’
  尽管萝纱的反应似乎和平时没有多大不同,维洛雷姆还是能察觉到她的神态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纵是面上表现出的惊疑之色很正常,然而他看进那双泛着莹莹紫光的黑眸深处,却觉得那些情感就不过是水面上的浮沫,只虚虚地漂浮在表面而已。浮沫下真正的深水之中,则无比幽深,波澜不兴。
  在那里,隐藏着某些他所熟悉的东西……
  那是他曾在镜子里的自我眼眸中看过的东西。也正因为他和她有着同样的东西,才能看得出来。
  至此,维洛雷姆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思及先前遇见艾里时他反常的言行,他很快便把二者联系起来,将事情猜到个大概。
  ‘萝纱,’他正色问:‘先前你和艾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萝纱默然点头承认,不过不想说详情。
  维洛雷姆一捶掌心:‘看来果然是这样了!’
  在萝纱疑问的目光中,他将其中原由娓娓道来。
  ‘你该知道阿旺不真的是狗,而是一种名为獬猞王的神兽。不过很少有人知道,一些顶级神兽在认主后,往往能与主人的心灵产生某种密切联系。主人的心灵若生出变化,较灵异的神兽甚至在形体上也会发生相应的一些变化。看来……阿旺便是其中之一了。’
  说到一半,维洛雷姆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谁叫‘传说中的神兽’与阿旺这种名字实在不搭?
  ‘你的意思……’萝纱喃喃:‘那么阿旺变成黑色,难道是?’
  ‘不错。先前你必是受过什么打击,以致削减了你对人的眷恋之心。所以……’停顿了一下,维洛雷姆神色沉凝地宣告:‘你的心灵正在大幅度往魔族之心转变!’
  静默了片刻,萝纱的反应出乎维洛雷姆意料的平静。或者,是因为魔族之心已经产生作用?她淡然抬头,凝水一般平静深远得过分的眼神落在天际一片浮云上。
  如你所愿,我开始往我该走的魔族之路上走了呢……你若得知,会向我道一声贺么?
只看该作者 191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圣女魔女~
 
  凯曼大方地为它的敌人们制造了扭转战局的机会,南方联军的人也都明白这段时间都是何其可贵,所有的行动都尽可能地快,恨不能将每分每秒都掰成几瓣来用!
  因而,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联军上下都出尽全力,争分夺秒地全速杀向凯曼的命脉所在。
  为了争取时间,经过四月十八日军中首脑的商议,联军一改前期的作战方式,开始尽量避免与日渐强大起来的凯曼守军多做纠缠,而是尽可能绕路避开、甩掉凯曼守军的堵截防守。
  除开为了加快速度这个原因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凯曼本土,联军不可能再像收复被占的原神圣联盟国家时那样,得到当地民众的响应支持、轻易获得兵员和物资的大量补给。
  在这里,忠诚的士兵死一人便少一人,就算抓到凯曼军的俘虏,要忠君爱国的凯曼人对自己的国家作战,也很难得到理想的战果。
  所以,在进行能威胁凯曼国王本身的重要战争之前,必须尽量避免被无谓的战争折损实力。
  纪贝姆昔年隐居在凯曼南方小镇墨河镇上时,出于曾为执掌军政重权者的本能,有意无意地搜集了不少有关凯曼的军情。这下好巧不巧地正可以用上了。
  在他的筹谋引领下,联军以超乎凯曼人想像的灵活性在凯曼军防守线上最薄弱之处钻来钻去。托凯曼国土广袤的福,联军也大有腾挪的空间,追击的凯曼军队在后头长长拉成一线,却少有能够真正逮住他们打上一场硬仗的机会。
  而联军中不乏圣剑士、圣女这样的绝顶高手,他们沿路将探查、跟踪联军动向的斥候暗探通通拔除,令凯曼军实在很难把握他们的去向。往往直到和他们遭遇开打了,凯曼人才能真正确定他们的位置,并骇然发现,在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已向帝国的心脏逼近了不小距离。而战一打完,却很快又失去他们的去向。
  南方联军就好似一把握在绝世刺客手中的锋利匕首,以极致的速度将猎物的反击防卫都抛在后头,无声无息地戳向猎物的要害之处!
  虽然占用了凯曼大部分兵力的西征军还羁留在极西之地,但越是靠近帝都,赶来拦阻联军的凯曼守军便越多。
  再加上南方联军自身的行军速度十分惊人,相对来说,大大小小的战斗发生的频率还是颇高。
  而每一场战事,联军秉持着逼人的锐气全部取得了漂亮的战绩,偌大的凯曼王国内,一时竟没有一支军队能阻得住他们!
  一方面这固然是因为凯曼最精锐的主力原先为了和神圣联盟的两支盟军争赶时间,几乎都被调去西征了;另一方面,也因为联军中每个人都很清楚联军深入敌境,除了胜利便是死亡,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上下将士自然无不用命,令军队发挥出了超越正常之上的战斗力。每一次战斗,场面都十分酷烈。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连串的战斗中,黑旗军中圣女的名声传扬得更加响亮了。而且,这个名号所代表的意义也正日渐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以往圣女的名气虽然已经不小,不过那时还比较接近于‘二圣’中圣剑士的附庸。毕竟过去二圣中亲身上阵战斗的通常只有圣剑士。
  亲眼目睹艾里战神般强悍的战斗力,他的威名慑服了敌我双方无数人。
  而圣女则很少在战场上出手,她的作用更主要的是以传闻中圣女的高洁品格和强大魔法力,来作为一种象征,感召人们的加入和支持。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变得不一样了。
  圣女更频繁地现身于战场之上,而且不再只是一般的只发挥稳定、鼓舞军心的作用,而是真正地上场战斗!
  通常在敌我尚未混战成一团,敌方阵形比较密集的时候,她便一连串的强力魔法轰过去,在造成大量伤亡的同时也打乱了敌人阵形。
  到此为止,尚还算是一般强大魔法师正常范围的破坏力,这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这位圣女大人简直完全颠覆了魔法师无法近身战斗的常识!
  以往战场上偶尔出现魔法师,不是被严密包围在尽可能远离交战区的后方,施放远距离魔法攻击,就是由机动力最强的骑兵部队护卫,随时准备保护魔法师逃避敌军靠近。谁见过和步兵一起冲锋肉搏的魔法师?
  很不幸,与联军交战过的凯曼士兵们都见识到了。
  同样的事,几乎在圣女的名声在凯曼军中广泛传扬开来之前一再重演--当两方军队短兵相接,进入混战厮杀阶段后,熬过前头噩梦般的强力魔法连续轰杀的凯曼士兵几乎都松了一口气,心喜终于能够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不会不明不白地被半空中忽然落下的什么奇怪闪光给弄没了命。
  但在这种时候,他们却看到一个女魔法师混杂在敌方步兵中冲了上来。凯曼人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眼的时候,各色艳丽的魔法光芒已如连珠般向他们招呼过来……可以想见这一瞬间,目睹这一幕的凯曼士兵们心理上受到的冲击会有多大!
  当然,最初的震撼过去,不少镇定下来的士兵都开始反应过来--以魔法师作为对手的战斗,最要紧的就是在对方魔法出手之前抢到她身边进行攻击!
  于是,女魔法师所在的位置,立刻成了战场上杀意最浓之处。那一处的凯曼士兵都暂时把其他联军士兵抛在脑后,舍生忘死地全力向她围攻。
  然而,他们立时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或者,不能说是他们的错误,而应该说是圣女这个人本身把人类对魔法战斗的认识狠狠嘲弄了一把。
  魔法师的体质本就该比战士脆弱许多,而天生单薄力弱的女性就更不用说了。可凯曼士兵们骇然发现,就算是足以将善战勇士分尸的联手攻击,在这女魔法师面前竟像是泥糊纸扎的一般不值一提!
  根本没有任何施法念咒的停顿,各种魔法便毫不间断地攻向围攻她的敌人--值得庆幸的是,好歹不是先前一死一片的那种魔法了。
  混战中容易误伤自己人,而且为了施法迅速,所以萝纱在近战中都只采用火球、落雷、风刃之类的小型魔法。
  只不过这些平常的魔法到了她手中,发挥出的威力却远非寻常魔法师能比。
  一个凯曼剑兵手中的剑眼看就要斩下前方联军战士的头颅,一枚火球准准命中,剑兵立时就着原来的姿势凝固了,直接化成一堆焦炭崩塌下来。那柄停顿于中途,此刻已熔化变形的剑,则无力地掉落在崩塌下来的满地残烬中。
  落雷不再只是麻痹或昏迷,造成的战果竟与火球术大同小异,闪亮过后,被击中的凯曼士兵便成了人形黑炭。
  风刃所造成的创口也非寻常的只割裂寸许皮肉,往往是人体躯干的横截面……
  这些威力加强版的魔法虽然恐怖,但忽略掉那像是指哪打哪、骇人的施法速度,和毫无错漏精准得不可思议的命中率的话,还勉强可以为人所接受。
  不过,圣女左手掷出几个连珠火球、右手挥出几道风刃,同时在身周卷起一道小龙卷风,将攻到她身前的敌人和射向她的几枝乱箭一并卷飞,当对魔法稍有常识的人看到这一幕时,便只有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谁来告诉他们,三个魔法是怎么在一个人的脑子中同时运作的?!
  凯曼人终于意识到,魔法用到她这个程度,近身战已经完全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女魔法师的身体或许还是虚弱的,但没人能触得到她一根寒毛,就没有任何意义。她那灵活而又强悍的魔法,就等于是无坚不摧的重拳利刃,足以为她消灭任何攻击她的敌人!
  虽然凯曼素来注重培养魔法力量,相较大陆上其他国家而言魔法实力要强上不少。主力部队中,一支三万人以上的军团往往就配有数位魔法师,甚至是十数位中级以上的魔法师组成的魔法战队。
  以往凯曼东征西战,少有败绩,凯曼军队能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也有不少功劳应归功于他们的存在。
  凯曼人费劲心思,好不容易调来最强大的魔法战队上阵阻截南方联军的战场,满心指望能靠他们……不敢说消灭,至少压制一下那位可怕的圣女吧?
  可当他们发现己方引以为傲的魔法师们念叨半天发出的魔法,还来不及攻击到圣女身上,就被人家随手撑起一个结界挡住;而圣女发现敌方有魔法师存在,一来了劲儿,兴致勃勃地扔过来十几二十道顶级破坏咒文,无视魔法师们事先张开的各种结界地将他们轰成各式各样的尸体,凯曼人就知道调派魔法师过来,完全只是浪费王国宝贵战力的无意义行为而已……
  而与南方联军的交战次数多了,渐渐地,痛苦地与圣女战斗的凯曼队伍发现,最令他们胆寒的不是她魔法的强横威力,而是从圣女身上散发出来,随着杀戮越多而越形浓厚的一股……冰冷残酷的气息。
  既有圣女之名,原本在人们想像中,她身上的气质总脱不了崇高圣洁这类的形容。但真正在战场上见过她,又有幸得以生还的凯曼士兵事后每一谈到对她的印象,身上仍会不由自主地起了一片寒栗。
  士兵们的说法总是大同小异:代表圣洁、真纯的白袍,穿在那魔女身上简直像是招魂的白幡!
  我从没见过那么冰冷阴森的人类,更不要说还是个女孩!五官明明应该是长得很好的(这是军营中久旷的男人们凭辨识女性的本能,在一照面间埋藏于脑海中的判断,当然是他们事后才回想起来的。事实上,在那时候没有人还有心去分辨她是美是丑。),偏偏当时完全没给人半点愉悦的感觉,大家都只注意得到她那双眼睛。
  接着,会有三分之一的人赌咒自己看到了一双天生杀人狂似的毫无人性、寒澈人心的眼睛;三分之一的人发誓那双眼睛分明放着魔性的紫光,根本就是属于魔鬼的;剩下的三分之一则称圣女拥有梅杜莎的魔力,只要看了她眼睛的人都会被冻结--他亲眼看见身旁的人在看了她后身体立刻僵住了,随后就被那魔女的魔法轰成一堆残渣……
  有时候,她身边还会有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魔兽,伴同她进行杀戮。黑色的巨大魔兽与白衣的冰冷魔女相形益彰,散发出妖异而冰冷的死亡气息--这是见过这一幕而未死的幸存者在数年内的噩梦中经常出现的画面。
  短短时日里,圣女的声名竟已凌驾圣剑士。圣剑士虽然杀伤的人不见得比圣女少多少,但他到底还是以正常的手段杀人,身上也没有什么阴森恐怖的气息,而对圣女的畏惧……则近乎人类面对非我族类的凶险之物时,那种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
  虽然凯曼官方为了保持士气,在军中禁止士兵们谈论有关圣女的话题,但圣女依旧悄然成为了凯曼军中士兵口耳相传的噩梦。
  垂死的士兵还在发出痛苦的低吟、鲜血的腥味尚未被风完全带离,焦黑的大地已经被粗暴的践踏和一滩滩鲜血混成的泥泞糟蹋得不成样子。战死者的兵刃东一枝、西一柄,斜斜歪插在地上。曾经明亮的金属光芒,早已被血渍和泥污斑斑点点地掩盖了。
  这一片刚经历过血腥厮杀的山野,又叫它如何能保有往日的娇艳美丽?
  胜利又一次属于了联军一方。在搜寻完己方伤者和可利用的物资之前,他们得以享有一段难得的清闲时光。
  战场一角,一身白衣的少女偎在巨大的黑色魔兽身上,娇弱慵懒的意态仿佛是春日午后到郊外野餐,却与这里血腥杀戮的环境毫不相配,显得分外惹眼。经过她附近的联军战士,都会向他们的圣女恭敬地行礼致敬。
  战斗时圣女身上令凯曼人望而色变的可恶可怖之处,在与她同一方的人的感觉上则成了可靠可敬。
  大家看惯了獬猞王吸纳风之力,涨大成巨大块头之前可爱小狗的造型,并不似外人那般一开始就心存畏惧,完全将它视为圣女的神兽。虽难免有些奇怪它怎么忽然变成黑色,大家也只当是神兽难免会有些奇异之处,没太在意。
  此时的萝纱,已经收敛了战场上令敌人望风披靡的冷厉冰寒气势。她微微垂首,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的一双手掌,纤薄的身姿中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忧郁感伤,还有淡淡的倦意。
  这样一面的‘魔女’,是那些谈之色变的凯曼人所全然不知的。
  自从那日与艾里的那番决绝谈话之后,萝纱便再不肯留守后方,此后的每场战斗都不要命一般的亲身上阵厮杀。
  一众下属虽摆出‘身为主帅不应亲身涉险,万一有所损伤,恐动摇军心’之类理由苦苦劝阻,平日一向好说话的圣女这回却铁了心,全只当作马耳东风。
  众人无奈,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唯一能管得住她的艾里身上。
  可圣剑士最近似乎也变得有些怪异,与圣女相处时的态度总显得不大自然,客气得近乎疏远……知道此事后,他也曾出面劝说萝纱,可萝纱的反应却跟她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差不多冷淡。虚应几句,表明这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不会因为旁人而改变想法,甩手便走。
  当时在旁听见她的话的人,都不大好意思往艾里脸上看。圣女摆明是把圣剑士也同样归于寻常‘旁人’之列,这样还听不出两人间出了大问题的,就是真正的傻子了!
  艾里的反应也可疑。不愤怒、不尴尬,也不见他追上去再劝阻萝纱,竟只呆呆站在原地看她走掉。那一刻,他的神色十分沉重、心痛、哀伤、压抑、无奈……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脸上交织成一片晦暗。
  单单看到他这技术难度奇高的表情,周围的其他人就明白,这两人之间的问题绝不是自己这些寻常‘旁人’能插手得了的。
  此后,联军上下都由着圣女自行自为,再没人试图拦阻。反正在后来的实战中,她也确实展现出超乎想像的战斗力,足够自保。得她助阵,联军也获益甚大。
  在联军一般将领看来,结果好就是一切都好,对萝纱的转变从一开始的疑惑很快就变成了乐见其成。几乎没有人懂得这段时间来看似风光的萝纱内心,真正是怎样一番感受。
  以往艾里除非迫不得已,都不会安排让萝纱真正参与实战。一方面固然是因为萝纱魔法的精准度太低,另一个隐而未说的原因,则是不忍她的心因为目睹太多死亡,亲手沾染太多血腥而痛苦。
  萝纱虽未曾明言,也体会得到这一份体贴心意,心中不是不感动的。
  而自与艾里决裂之后,她不由得生出了逆反心理。不忍心让我沾染血腥杀戮?那么我偏要杀个血流成河!若我在你心中还有一点份量,那就别再摆出那副生疏客套的样子,坚持守在寻常‘旁人’的界限内!站出来大骂我一声‘胡闹!’强硬地阻止我啊!
  然而,等了又等,却终是不见艾里再来劝阻。
  艾里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自己变成怎样了吗?失望难过之外,这样的疑问也日益在萝纱心中生根发芽。随着时日延续,问号慢慢变成了句号。萝纱的心,也一分分地冷下去。
  相应地,却是心灵的魔化日益加深,还有战场上她魔法威力的日进千里。
  此刻,映在萝纱眼中的这一双手掌,纤秀修长、莹白如玉,与下头一片焦土的背景浑不相称。
  然而许多人可做见证,就是这一双手,在刚才一战中就至少断送了数百生命。 事过之后,看着自己的一双手,连萝纱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很难想像不到一个月前,自己的魔法精确度还是半桶水,时不时就会突槌一下。正式战场上除非别无选择,否则大家从来不敢让自己动用魔法,就怕伤敌一百,自损八千(注:并非笔误)。
  现在回头细想起来,她发现,以前魔法控制能力不管怎么修练,进展都相当缓慢。直到最近自己的心灵开始魔化之后,魔法的精准度才毫无先兆地突飞猛进起来……
  萝纱终于明白了。
  自己的身体拥有属于魔族的强大魔力,但过去自己的心却是属于人族的。凭人族的心无法自如地操控属于魔族的强大力量,乃是理所当然之事。
  而现在随着心灵的逐渐魔化,控制体内庞大力量的能力自然而然变得越来越高明,魔法才会于短时间内在实战中真正成为强大而可用的战斗力。
  若在以往,她定会为了梦寐以求的能力成长而高兴得跳个不停。然而,这样得来的强大,现在却只令她感到心酸……
  而每看到联军中的战士满心敬仰崇慕地向她恭然行礼时,萝纱虽仍像以往一般温和回礼,但心中已全无欢悦可言,只觉得心虚惭愧。
  有谁知道他们心目中的圣女,在纯洁高尚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人人深恶痛绝、邪恶无情的恶魔之心?
  日正十年的四五月间,对凯曼王国来说无疑是真正的多事之秋。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凯曼经历了帝都宫廷暴乱、西征大将军迪卡尔??冯临阵遭停职撤调返都、征讨军于拉恩普城竖起反旗等众多事件,又凭空冒出了圣女这么个在凯曼军人心目中等同于噩梦的煞星出来。
  许多相信时运之说的人已敏感地察觉到,曾是大陆最强盛大国的凯曼已经展露倾颓之势。
  随着南方联军日渐逼近,凯曼上层终于急了。到这时候,凯曼国王也已意识到自己犯下的大错。计算出就算现在再派将领远赴西域击垮塔思克斯,等西征军掉回头来扫荡圣爱希恩特盟军和南方联军,自己的尸首恐怕早就冰冷了,仁明王只得改变原定的战略回兵自救。
  西征军放过眼看就要崩溃的塔思克斯军,陆续全速赶赴国内护驾驱敌。
  不过西征军这一回头,原本被压着打的塔思克斯反倒‘如胶似漆’地缠了上来。
  虽然塔思克斯在之前的战事中已经折损了不少兵力,也不愿和六十万西征军展开大规模的正面应战,但采取骚扰、游击的战法打打秋风,零敲碎打地削弱西征军兵力、拖延西征军行程还是可以的。
  短时间内,西征军不可能从万里之外立刻赶回解除帝都之危,凯曼只得发布全民动员令,召集国内民众紧急入伍,保卫帝都!
  军令雪片般大把大把地自凯曼军部发出,驻军一批接一批地被调往本国前线。军令状层层压下来,务必要将联军截住,确保帝都安全无虞!
  顺带一说,诤君的征讨军不过七万之数,又位于接近帝国心脏之处,之所以没有被凯曼即时集结举国之力扑灭,也有部分原因在于此。
  相比征讨军的七万之数,来势汹汹、合计达四十多万的神圣联盟两路盟军的威胁性当然要大上许多倍。
  反正帝都除了原有的五万守备军外,又调来了新进召集的三万人马,暂时不致有大碍,凯曼便姑且对眼皮子底下的征讨军放任自流了。
  而诤君也十分‘体贴上意’,看准了凯曼国王一时抽不出手对付自己,便充分利用自己身处大后方的地理位置,时不时拦截凯曼的运输补给部队,在凯曼的后院放放火、添添乱。
  纵然算不得大患,也给凯曼造成不小的困扰,反过来也给前线作战的两支盟军提供了支援。
  必须承认,尽管圣女战斗力的陡然大幅提升不在任何人的计算之内,但联军的行动确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助力而得益良多,大大提高了联军逼近凯曼帝都的速度。
  是年五月初,联军与拉寇迪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不到一千里!
  至于原本就更领先联军两百里的圣爱希恩特盟军,似乎自从联军改变战法后就从中得到启发,也采用起相近的策略,开始尽量规避和凯曼守军的正面交锋。不过有一点则有别于南方联军。
  南方联军的行军路线再如何迂回、如何出其不意,事后都可以从中分辨出它真正、唯一的目的只在于帝都拉寇迪。
  而圣爱希恩特盟军现下的行动则显得无规律许多,时而前进百多里,时而又绕回两百里,看起来倒像是单纯为了规避而规避,行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向性。
  ‘很明显!我国六十万西征军虽然还来不及返回,但总合国内调动得到的各路地方守军,再加上新征集的军队,兵力也已近四十万之数。这个数目可与侵犯我国内的乱军相当,更足足是圣爱希恩特盟军的两倍!圣爱希恩特盟军无疑是顾忌我们的强大兵力,不敢再孤军深入!’
  帝都中,仁明王与一众谋臣对盟军行动研究讨论了半天,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圣爱希恩特盟军暂时停顿下来,必定是想要与那二十多万南方联军会合,先集合成能与我国守军抗衡的军势,再正式展开攻势!’
  作出这样的判断后,帝都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头百姓几乎都略松了一口气。至少,最逼近帝都的一路乱军,好歹暂时是没有在打帝都的主意了。
  尽管单从数量上看凯曼国内是还有四十万的兵力,但大部分散布在阻截两路乱军的前线,真正据守帝都的只有那五万帝都守备军和几千宫廷卫兵,充其量再加上三万刚调拨过来的新丁部队而已。
  况且帝都位于凯曼中心位置,几乎从未有机会面临战事,以往所建的城防主要着眼于凸现凯曼帝都的泱泱风度……换句话说就是中看不中用,观赏性大于实用性。一旦被二十万乱军兵临城下,只有八万兵马据守的拉寇迪就大势不妙了!
  当然,凯曼的王公大臣们还是懂得,暂时没有直接的危险并不意味着就可以掉以轻心。对将会造成威胁的敌人,必须抓紧一切时机予以削弱反制!
  ‘既然乱军想要会合,我们就不能如他们的意!’
  王宫中,大殿之上,林伯伦公爵正意气风发,口沫横飞地讲述他的见解:‘单个来看,这两路乱军各自都只在二十万上下,并不足以造成太大威胁。但他们一旦会合,军力就还要略胜我国目前现有的守军!所以,最恰当的策略该是分而击之,务必阻绝圣爱希恩特盟军与南方联军会合,集结我国所有能够发动的兵力,以优势兵力先将其中一路击破,再回头从容收拾剩下的乱军!’
  仁明王对这位自己最为倚重的重臣的见解显然颇以为然,他点着头问道:‘那么,依爱卿看,具体实行起来又该如何呢?’
  公爵谦恭地向王座上的君王躬身致礼:‘以微臣之见,现在对帝都潜在威胁最大的,还是距离我们较近的那二十万圣爱希恩特盟军。我们可调用十万兵马牵制南方联军的行动,而将大部分主力部队用来形成对圣爱希恩特盟军的包围圈,必能以雷霆之势迅速消灭这一股乱军!’
  ‘但南方联军的行踪不是一直诡秘难测吗?’萨拉司坦忽然出列问:‘连对方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十万人又该当如何牵制?’
  公爵为了在国王面前大展才干的这一刻,背后早做过许多功课,此刻心中不由得意暗笑:想阴我?却不知反是给我露脸的机会!
  他不假思索地流利应道:‘不要忘了,这场战争是在我凯曼王国的国土上进行!战区中的凯曼国人绝大多数是倾向我们的,这是可以利用的一个优势!只要悬以重赏,并派人到联军可能经过的地方向当地民众打探,必定不难得到些许他们行踪的蛛丝马迹。而且联军的行动目标一直很明确,就是冲着帝都来的。将二者结合在一起考量,同时派兵到可能的位置搜索,我敢担保能在一周之内掌握到联军的位置!’
  公爵斜眼瞟向魔法公会会长,毫不掩饰眼中得意的光芒。
  ‘接下来的事就很简单了。用那十万兵马紧跟着联军,对方若要正面作战就马上后撤;对方若继续行进,就逼近摆出进攻的阵势,等对方掉头准备应战时,就再度撤离。如此,便能拖延牵制他们的行军速度。路上如有机会,还可以趁夜袭营。持续骚扰一段时间后,联军难以安眠休息,士气和体力必定消耗甚大。到那时候,就算想快也快不起来了。’
  ‘妙!’仁明王展眉开颜,抚掌称善。公爵的策略听起来十分完美,令他惊惶多日的困境看来很快就能迎刃而解,怎能不令他喜笑颜开?殿内其余众臣的眉目间也大半开朗了许多,反应快的更已经开始拍起马屁,没口子地称赞公爵睿智远谋,陛下圣运昌隆。
  仅有萨拉司坦一人并没有为朝堂上的喜气感染,现出几分犹豫。
  仁明王撇眼留意到,止住了笑容,俯身问道:‘萨拉司坦卿愁眉不展,难道认为公爵的计策有什么不妥?’
  萨拉司坦迟疑了一下,躬身出列,坦然进言:‘公爵的计策本身并没有漏洞。不过此计全以两路乱军意欲会合为前提。臣有些担心,万一我们料错了圣爱希恩特盟军的意图……’
  ‘哦?爱卿可是发现乱军的什么迹象,能够佐证此言?’仁明王甚是扫兴,爱理不理地应道,心中却不以为然。盟军在那里磨蹭时间不前进,不是为了和南方联军会合,难道还是故意等我集结重兵去把他一锅端么?
  ‘这个……倒是没有。’
  听萨拉司坦果然如此回答,国王更加笃定他是看不惯政敌大出风头才故意泼冷水,再不把他的进言当一回事。
  萨拉司坦本还想再建言仁明王派人详细探察盟军一带的详细情报,以判断是否有异。但观察君王的神色,已知他定不会再听从自己的进言,微叹一声,索性不白费唇舌,心下不由生出感慨,圣宠一失,昔日的忠言,今日便屁也不是……
  现在只期望一切不过是自己多虑,事情正如大家所料,林伯伦的计策真的能挽救王朝于危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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