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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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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40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故事主角。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下。但,目前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完全无法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法工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凯曼的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因为某种不明原因听命于凯曼王。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单纯活泼,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常偷懒地运用魔法做家务,但往往事与愿违,越做越忙。虽然看来平凡,却有着特殊的身世。目前跟随艾里逃难中。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现在跟随艾里旅行,以借此增加历练。
  埃 夏:艾里修炼中的弟子。平民出身的普通少年,善厨艺。目前跟随艾里等人一起旅行。不过不大买师父的帐,时时对其冷嘲热讽。
  诤君.杰伊.德.古特拉谢.吉尼奥:凯曼贵族家族之长,继承明仁王这一代的‘诤君’名号。拜倒在爱琳娜的石榴裙下。
  维洛雷姆:身份不明之流浪魔术师,魔法能力超过其二三流的魔术水准甚多。偶然结识萝纱后便有意无意地跟随其后。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所结识,农家出身的少年,为早日回乡而冒险参加了佣兵团。个性懦弱畏缩,常受其他佣兵欺侮。
  阿 旺:萝纱拣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尚属未知。
  沧 霓:封魔之战后收留伤重的艾里,‘云霓杂艺团’团长兼台柱。
  沧 云:沧霓的奶奶。
  塔 瓦:‘云霓杂艺团’团员,沧霓的恋人。
 
 
 
 
第一章 ~情人岩~
 
  ‘大家平时就是在这条河打水洗衣的,有的地方水流很急,不要在那些地方下河游泳。那座山峰后,春秋时经常有瘴气的,最好不要过去……其实只要不走得离村子太远都不会有危险的。’
  这一日,在偏僻得无法在天庐大陆地图上找到的索美维村中,比尔十岁的小妹珠儿为新来的客人解说着村子附近的情况,以免他们不明地形踏入险地。
  ‘对了,还有一个地方。看到河对岸那座悬崖了吗?……就是那座。看悬崖下不远处的两块靠在一起的巨石,一块像个窈窕的姐姐,一块像个粗壮的哥哥吧?’
  顺着珠儿的指引,艾里他们果然发现了状如人形的两块大石。
  ‘那儿被叫做情人岩。情人岩还有个传说呢!’
  ‘什么传说?’萝纱好奇地追问。
  ‘传说千百年前,有一位叫做琉夜的姑娘,就像月亮一样美丽。一天她从山上来到了我们村,经过村头那座桥时,她失足摔了下来,正好落进了当时在桥下洗衣,财主家长工汤姆的怀里。’
  ‘在眼神交会的一瞬间,两人一见钟情。后来琉夜就在村里住了下来,两人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
  这传说大概在村里流传已久了,语句经过千百张口的锤炼,显得生动而精练,由珠儿稚嫩的童音讲来显得有些不协调。
  ‘可惜有一天,财主看中了她的美貌,想要强占她,但琉夜不愿意。财主有很多仆役手下,琉夜和汤姆势单力孤,难以反抗,只好逃入深山。财主的手下满山地找他们,他们终于在那个山崖上被截住了。’
  ‘虽然身后是绝路,他们却不愿分开,二人一起跳下了悬崖。天神被他们的真情所感,便把他们化为两座巨石。后来财主家像是被上天诅咒了一样,接连发生意外和灾祸,很快就衰败了……’
  忧伤的故事。也许自古有不少多愁善感的少女,听到这个传说时流过伤感的眼泪,但艾里他们走过的许多地方,都有因地形而演化出的相似传说,大家听过也不在意。
  只有萝纱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真情所感,化为巨石”?这更像是诅咒吧?恋人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碰触到,不是更残忍吗?本来就算这一生无法在一起,来世还有可能,但老天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现在却跳出来多管闲事,不是连他们来世的希望都剥夺了吗?’
  大家呆了一呆,觉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不用想那么多啦!’艾里问珠儿:‘情人岩有什么不对吗?’
  ‘那后面的山林被大家称为妖精之森,那是妖精族的领地,自古来就没有人能安然进入,大人经常嘱咐我们不要靠近那里。’
  妖精?那已经从人境消失的种族?艾里有几分惊讶。
  妖精族女性貌美且善歌舞,许多权贵都喜欢将之蓄为奴仆以炫耀财势,因此甚至衍生出专门捕捉贩卖妖精族女子的行业--妖精猎人。
  妖精族男子为保护女子时常与人类冲突,他们虽然擅长魔法、弓箭,数量终究远逊人类,渐渐被逼迫得在人类的范围销声匿迹,隐藏与深山大川之间。这人迹罕至的魔翼森林自然是妖精族最好的栖息地。
  危险之地就离家没多远,艾里留意到女孩的小脸上并没有多少畏惧,倒是有着向往之色,便问道:‘你不怕吗?’
  珠儿笑了起来,摇摇头道:‘不会。以前我在那附近拾柴的时候,曾听到里头飘来断断续续的歌声……真的好好听,我从没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小孩子不知道如何形容当时听闻,那天籁般的仙音,只知一个劲地说好听。
  ‘我想能唱出这么好听的歌的人,一定不是坏人。要不是大家都说不可以,我真想过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当然不是坏人,他们是妖精又不是人。唱歌好听就是好人,果然是小孩子的逻辑。担心珠儿太过好奇而出事,大家都叮嘱她不可冒险,她答应了后才放心。
  艾里抬头远眺河那方的山林。历经岁月侵蚀,爬满藤蔓苔藓的石岩隔绝了他探视的目光,像是两扇坚实的门,又像两个忠实的护卫,守护着后方的大片幽林。
  要探寻妖精之森的秘密,只能以生命为赌注踏入其中亲身感受吧。
  数日后。
  比尔家的一个房间传出了年轻男子的语声。
  ‘要走?!’看着埃夏沉着脸收拾行李,德鲁马试图把这解释为玩笑。‘埃夏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不喜欢开玩笑。’埃夏手中的动作不停。
  ‘可是为什么呢?这里的人对我们都不错啊,大家不是都过得挺开心的吗?为什么要走呢?’
  虽然德鲁马发现埃夏这几日话语越来越少,却没想到他会这样坚决地要与大家分手。
  ‘是啊,住几天是很开心没错,但是一辈子住在这里,我可不要。’他望望窗外暗下来的天空,‘等明天一早我就走。’ 
  德鲁马一时说不出话来。艾里和萝纱看来很喜欢这里的生活,自己只想跟着艾里修行,对于住在哪里倒也不在乎,但不能否认,山村的生活确实单调沉闷。
  原本住在偏僻山村的埃夏会和大家一起流浪,应该是因为对多采的冒险生涯和山外瑰丽世界的向往吧,让他再待在山里头过原先的平淡日子,确实不合他心意。
  ‘但是跟着艾里老师能学到很多,为什么不再待久些多学点东西呢?’德鲁马仍尝试说服他。
  埃夏的动作停了下来。正在德鲁马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之时,埃夏抬起头看着他:‘你真的这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吗?’
  德鲁马不明白他的意思。埃夏一向清澈的绿眸此时有着一抹难以捉摸的晦暗色彩,他看不懂。
  ‘艾里和萝纱都是所谓的天才,出众的天赋让他们不用下太大的苦功就能拥有超群的实力。像我们这样的常人跟着他们学再久,也无法到达他们的那个程度……’
  一直以来,埃夏都是温文聪敏,像个优等生的少年,但现在强挂着笑容的他令德鲁马觉得陌生。
  ‘我倒是一直奇怪,为什么你对艾里能一直保持这么单纯的崇敬?明知道在他们身边,我们这样的人只能做颗陪衬的不起眼的石头?’
  ‘……我根本没想过这些啊。’德鲁马搔着头,‘我只是喜欢通过修行让自己越来越强的感觉,跟着艾里老师这样了不起的人修行,我觉得这个经历本身就很让我满足,倒是没去考虑过能不能达到他的成就。’
  ‘……果然是单纯的家伙。’埃夏撇了撇嘴角,不再说话继续整理包袱。
  他也知这大概就是嫉妒,是不应该的,虽然也想抛掉,但心里的真实感受不是想压抑就能压抑得住的。
  德鲁马这样能全心景仰信赖一个人,而全然没有负面想法,一直是那么淳朴磊落的性格,让他觉得有层隔阂,甚至……有一丝自卑。
  ‘哎,我不会说。你先别走,我去找艾里师父来和你讲。’
  自知口拙的德鲁马冲出屋去。然而各个屋子都找遍了也不见艾里的踪影,只在院子见到了比尔和他父母大哥聚在一起正在商量着什么。
  奇怪的是他们没带农具,并不像是出工回来。德鲁马没多在意的问道:‘知道艾里师父现在在哪儿吗?’
  ‘他?应该轮到去舵手酒屋打工吧。’比尔撇头回答后又神情忧急地和父母兄长商量起来。
  终于留意到他们的行动异于往常,德鲁马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干嘛这么着急?’
  ‘珠儿昨晚一夜没回家,今天大家四处找过,村里没人见到她,也不在那些她常去的地方!’
  比尔的小妹失踪了?德鲁马愣了一下,拖着比尔不由分说便往外走。
  ‘我正要找艾里,干脆你也一块去,请他帮忙想想办法吧!’
  舵手酒屋是村里唯一的娱乐场所。村民们淳朴归淳朴,酒杯却似乎是天下的男人都喜欢沉溺的地方。在辛苦劳作后,他们总喜欢揣着兜里不多的钱来舵手喝两杯。
  一入夜,酒屋中总喧嚣着男人们爽朗的吆喝和放纵的谈笑声,拥挤的客人让店里招了多少侍应似乎都不够用。
  ‘艾里你可不准偷客人的酒喝!’酒屋老板将客人的酒交给新来的侍应手中时警告道,对方仍是一派老神在在:‘我像会这么做的人吗?’
  ‘好小子!忘了昨天被我逮个正着了吗?’
  看着装着没听见,神色自若地端着托盘走开的不良员工,老板啐了一口,抖动胖脸上的肉条想显得凶横些,可惜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变回一张和气的脸。
  坐在吧台附近的酒客纷纷笑了起来,调侃着这个对员工摆不出脸色的老板。这酒屋并不像一般酒馆般龙蛇混杂、乌烟瘴气,温馨多了,是村里人聚在一起哈啦闲扯的好地方。
  村里的人就是这样,大家都是熟得能相互说出对方族谱的老乡邻,如同一家人,村中到处充满了人情味与轻松和乐的气氛。
  已经跟村里人混得颇熟的艾里也在笑。走过了许多地方,这个村子是他最喜欢的地方。索美维村是个自给自足的小村,封闭的经济让村子仿佛与世隔绝,然而不知不觉自己已在此逗留了十多天,却仍不觉得烦闷,觉得就在这里住下来也不错。
  也许是亲手抛弃过繁华荣耀,而又渐渐厌倦了这十年居无定所,不时卷入种种纷争的生活,他发现现在自己最向往的正是这份平静宁馨。
  生活在人们温情的包围中,没有烦心事纠缠,也许雄心勃勃的年轻人会憋闷到暴走,对年近三十,已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的自己来说,却是神仙不如的日子了。
  幸而萝纱也颇为享受这种生活,和村里的孩子们每天玩得不亦乐乎。或许应该说她在任何一种生活中都能找到自得其乐的方法吧。
  萝纱今晚也被艾里以‘有真正工作经验的人才不能浪费’的理由拉来这里打工。这也是艾里安心把她抓来打工的原因。在这里萝纱果然表现出了职业水准,招呼酒客、上菜、结帐,她打点得分毫不乱,不愧是经历过翠雀老板娘两年的虐……调教。
  忽然酒屋一角起了些骚动,好像出了乱子。想起萝纱刚才正在那边,艾里匆忙赶过去。走到近前,便见萝纱挂着职业笑容向身前的客人陈述着店里的规定:‘对不起,我们只对熟客赊帐。’
  围着她的是六个生面孔,都是一身冒险者打扮,应该是路过此地的冒险团队。艾里记起这几人自进店起就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旁若无人地用过大的声音吹嘘着自己以前战斗时的英勇。典型的半桶水,叮当响,不惹人好感的角色。
  ‘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像是付不出这点酒钱的人吗?!’六人纷纷大声喝道,萝纱却见多了场面,不为所动地继续微笑:‘当然不是啦!那么请付帐吧!’
  ‘砰!’一个大汉用力拍着桌子,接着寒光一闪,抽出背上的阔刀将桌子一劈两半。
  ‘老子的大刀不知砍过多少敌人怪物,你这小丫头胆敢对我们这么说话!区区几个酒钱而已,等老子接一趟任务还怕给不起吗?!’
  另一个男人也喝道:‘大爷可是骑士,你们这些平民还不都是靠着大爷们斩杀盗匪猛兽才能安稳开店的,应该以接待过往英雄为荣啊!还啰嗦什么!’
  艾里暗嗤一声,打量他身上。确实是骑士装没错,不过领口的徽章已被刮去,大概是哪里的被剥夺身份的败德骑士罢了。
  ‘酒钱十二个银币,另加一张酒桌……’萝纱探头向柜台方向:‘老板,酒桌一张算多少?’
  老板一看这场面就吓住了,没有答话,深感尊严受辱的大汉却不会保持沉默。喝一声‘臭丫头!’,他抡起碗大的拳头向萝纱挥去。
  萝纱身子一缩正要用魔法保命,脑子却突然一阵空白,竟是一个护身魔法都想不起来。关键时刻魔力再次罢工!
  ‘要糟!’心中大骂自己神出鬼没的魔力,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抱住了头。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降临,萝纱睁眼一看,是艾里挡在前方拦下了大汉的拳头。艾里回头看着她直摇头:‘怎么总是你最容易出状况啊?’
  ‘想管老子闲事,最好先掂掂自己的份量!’大汉斜觑着他喝道。不过是个酒店侍应而已,堂堂的战士怎会放在眼里?
  本还想威吓几句,然而气息在看到男侍眼中闪现的精光时陡然一窒,竟接不下去。酒馆的景物并无变化,艾里也并未有何动作,但是大汉只觉得酒馆蓦然静了下来,一瞬间眼中他的身影变得高大伟岸,压迫得自己难以喘息!
  大汉呆怔片刻方才回神。是刚才酒喝多了吧?不过是个乡野小店罢了,自己身后又有五个人,这种小人物怎会让自己有压迫感?
  艾里拧起眉头正要开腔,老板终于赶到了,拱着手打起了圆场:‘对不起,对不起啊,这女孩是新来的不懂事。各位大爷都是大人物啊,别跟小孩子较真,这一顿就算小店招待各位的吧!’
  这些外地来的恶霸,出事后拍拍屁股就走,实在惹不起啊!店家只能自认倒楣。艾里与萝纱心中虽是不平,但一心息事宁人的老板在背后死拉着他们的手臂,也不好再做什么。
  ‘嘿嘿嘿嘿,还是老板懂得做人!够朋友!’另一个阔眉狭目的冒险者得意大笑,没有离开反而慢悠悠地把脚搁上了桌子。
  ‘大爷几个这一阵子运气不大好,几次任务眼看要完成却砸锅了,闹得手头有点紧……嘿嘿,咱们路经这里也算跟你们有缘,朋友有难,是不是该帮帮忙呢?’
  这几个家伙见老板可欺,舍不得就此轻易放过,非但不见好就收反而趁机勒索。老板顿时变了脸色,正不知拿这些无赖怎么好,却见艾里靠了过来。
  ‘老板,工钱翻倍的话,我帮你摆平这些家伙?’
  ‘你小子趁火打劫?’
  ‘按劳取酬而已。做不做?’
  ‘……’
  ‘成交!不准砸坏东西啊!’
  飞快地与老板达成协定,艾里立时冲上前挡住了这些人。
  ‘朋友别在这里闹事好吗?’伴随着温和笑意伸出的,是蕴藏着外表看不出来的力道的手臂,一抓就再次擒住了领头大汉的手臂,大汉顿时无法再前进分毫。
  见艾里竟能阻住队伍中以蛮力见长的大汉,忆起适才大汉用力擂向那女孩的拳头也被这侍应轻松挡下,大汉的同伴们对望几眼,不由都有了几分顾忌。
  ‘这里是村里人聊天喝酒的地方,还请各位消消气,手下留情吧?你们看咱这店里的酒食,都是山里人自己猎的种的,这乡下地方,不会有什么钱,各位既然吃饱喝够,就别难为我们了?’
  展现适当的力量令对方有所顾忌,再给他们一个下台的台阶,剩下的便看他们怎么反应了。
  如果实在不识相的话,艾里也不介意以武力摆平这件事,他有自信能在最短时间里制服这些人而不损伤店里陈设。他好整以暇地等他们的反应。
  那几人交换着视线,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犹豫。讶异于一个乡下小子处理这种事的手腕怎会这么老练,这让本想由着脾气大闹的他们,气焰不自觉的收敛了下来。
  场面还在胶着状态,突然两个人冲进店门,看到艾里便直奔过来:‘总算找着你了,艾里!比尔家有事请你帮忙。’正是德鲁马和比尔。
  本已收敛了气焰的冒险者顺势将刚才的事不了了之。大家的注意力随后都转移到比尔、德鲁马的话上来。
  ‘珠儿……会不会跑去情人岩了?’听比尔说完,回想起前几日珠儿在情人岩前的话,艾里立时提到了这个可能性。
  ‘情人岩?’围观旁听的村人中传出惊诧的吸气声。因为对妖精森林的畏惧,也因为他的猜测确实有可能,大家都知道珠儿对妖精的向往。
  至少,搜寻的方向定了下来。但从没人能穿越的妖精族领域,一般村民是不可能进行搜索的。对艾里极具信心的比尔当即拜托他们进山寻找珠儿的下落。
  本就无法坐视珠儿出事,更何况还加上酒屋中,众人现场集资凑出的不菲酬劳的诱惑,艾里自然答应了下来。
  ‘这种任务当然是交给我们这种专业人士来做才可靠了!请外行人做这种事不过是浪费援救时间而已!’
  出人意料的是,旁听的吃霸王餐的冒险队也开口提出要接受这个任务。阮囊羞涩他们应该是冲着那份报酬而来的。
  ‘酬劳就由找到那小孩的一方获得如何?’领头的大汉胸有成竹地提出。
  ‘就这么办吧。’艾里一脸的无所谓。反正酬金绝不可能落到别人的袋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个把时辰后,准备就绪的两队人马便汇集于情人岩前。
  两扇巨岩依旧静静矗立着,青灰的石面映着淡淡的红光。
  艾里抬头,今夜的月亮原来是暗哑的红铜色,孤寂地悬在幽蓝的天幕上。白天看来清幽的风景被诡谲月色蒙上了一层玄异的色彩,让人难以联想起那个凄美的传说。
  岩石之间,可以窥见后头晦暗幽深的妖精之森。林外一片清朗,而不过十几丈之遥的林中却是迷雾缭绕,更增诡秘莫测之感。
  完全不为景物所动,另一支冒险队想的只是不久后便可到手的酬劳。想到这里可能是妖精族栖息的地方,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抓到妖精族的美女,甚至得到他们收藏的宝物,队员们的血液都为之沸腾了。
  看着艾里这方有长有幼、参差不齐的阵容,冒险队众人嗤笑一声,攀过巨岩率先走入深林之中。
  艾里这边仍是原先的四人。原本想离开的埃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任务而决定暂时继续跟大家一起行动。比尔本也想跟他们来,但还是听从艾里的吩咐,往村子周围其他地方找找,以免有什么错漏。大家约好有一方找到珠儿,便点放烟火知会其他人。
  ‘走吧!大家各自小心,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分散了。’艾里告诫过伙伴之后,也大步踏入了林中。
  行前他们已从村人那里了解到,过去也有不少想寻找妖精的人或是迷路的旅人曾进入这片森林,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穿越林子到达妖精的驻地。
  据回来的人的说法,林子里指南针胡乱转动,完全无法指向,他们很快被林中常年萦绕的大雾迷失了方向,怎么也走不到另一头,也有人曾看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奇景……通常在林子里转了几天后,这些闯入者才发现又回到了情人岩下。
  所幸除了那些对妖精族的美女和宝藏有着太大贪欲而不肯离开的人外,并没有多少人因此伤亡。由此看来,妖精似乎无意伤害人类,村人们方能毗邻妖精之森安然而居。
  然而近日来,一些想寻找妖精族宝藏的人进入森林后就再没有出来,村里有时会听见几声惨叫。
  侥幸逃出森林来到村子者说,有一个魔女盘踞森林深处,诱惑人们靠近后便以强大魔法攻击,反抗的人都死了,只有被吓得瘫软没有动手或是一开始就转身逃跑的人才活了下来。村里人纷纷在猜测妖精终于发怒,开始将闯入者用来血祭。
  一踏入林中,艾里便有些不寻常的感觉,浓重的雾气似乎像有形有质的泥水般令身子有些滞重的感觉,诺大的林中静谧异常,竟连虫鸣鸟叫之声也全然没有。看来,妖精族果然依就天然地形设下了某种阵势。
  幸而今晚夜色明亮,透过林子上空的雾气仍可分辨出星辰,艾里索性不管脚下道路如何,直接跃上树顶认定了星辰方向后,带着大家边呼唤女孩边向林子深处行去。
  从理论上说,这种方法没可能走不出这林子。但艾里自知这种方法并不出奇,过去应也有人尝试过,但却不曾有人揭开妖精族的秘密……他料想这次任务不会那么简单地完成。
  艾里的预感果然得到了证实。
  他们在林中走了整整两天。这两天中曾几次与那支冒险队照面,初时冒险者趾高气昂地嘲讽这支杂牌队伍,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笃定自己的队伍必能先找到小女孩,然而到了后来两队始终一无所获,冒险队渐渐再无狂言,气焰越来越是低落,只是静静地瞥艾里等人一眼。
  若是平时,艾里定会奚落他们几句,但珠儿的杳无踪迹令人忧虑,他也无心理会这些人。
  绯红之月三度升上了中天,这森林仍是完全没有到头的迹象。两天里大家轮班呼唤珠儿,嗓子还是累得嘶哑不堪,却仍然没有发现女孩的踪影。
  紧绷的神经和长时间的疲累让他们的脚步越来越重,森林却仍是幽暗寂静,不变的环境令大家都有些恍惚,有时还会因错觉而让大家虚惊一场。
  ‘那是什么?’埃夏的叫声划破了沉默。
  然而这次并不是错觉。大家沿着埃夏指的方向看去,都看见有奇异的景象浮现在暗林的背景之上。
  在这明明是高山的森林中,却有条海鲨虚悬在空中游弋!
  ‘奇怪!’德鲁马喃喃道,捡起石块抛掷过去。
  石头穿过鲨鱼砸在了后头的树干上。是幻影?
  ‘别管它,不要被幻影迷惑,按着我们自己的方向走。’艾里镇定嘱咐大家,但其实对自己的判断他心里却也没底。
  尽管一直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的,但走了这么久森林仍是看不到尽头,说不定大家是在不知不觉中兜起了圈子。
  没走多远,伴着萝纱的惊呼,又一副奇景出现在他们身边。
  静谧的暗林突然消失了,夜晚变成了白昼,他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怪异的都市中。
  街道两旁是直插云霄,造型奇特的石头、玻璃箱子;箱子下的道路上,身穿怪异短衣的人们神色匆匆地走着;而自己所在的路中央,许多四个轮子,奇形怪状的铁皮箱子在疾速飞奔。
  ‘糟!撞上了!’还不及从这怪异处境反应过来,便见一个铁箱向他们迎面飞撞而来,众人无不失声惊呼。
  然而,没有疼痛,铁箱从他们身体中穿了过去,仿佛他们只是没有肉体的游魂。
  艾里急步上前拉住大家,吼道:‘还是幻影!大家抓住各自的手,不要散开了!’幸亏他反应及时,否则心神震荡下,大家早被冲散。
  拉着彼此的手,尽力不为这真实到了极点的幻影所惑,众人向原先的方向摸索前进。走了不知多久,都市消失,身边的景象终于再度变回原先的森林。
  喘出大气,众人发现极度紧绷下身上已是一身冷汗。然而刚回神打量四周,又惊讶于新的发现。
  前方,攀满藤蔓的两块巨岩巍然耸立,大家竟又回到了情人岩下!看来大家果然在不知不觉中兜圈子。这也还不算奇怪,奇怪的是从情人岩那头向这边攀下来的四个人影。
  那四人的面目装束都与他们无异,就连动作姿态也无二致,便是艾里、萝纱、埃夏和德鲁马本人也看不出他们与自己有何不同。
  四人都惊得目瞪口呆,而那与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却对他们视若无睹,呼喊着珠儿的名字向林子深处去了。
  看著「自己’的身影去远了,众人都有些混乱。
  他们是谁?
  自己又是谁?
  接连出现的奇景令众人惊异难言,本就疲惫的精神亦受到极大考验。若是一直遭遇这种异象,也许大家真的会承受不住。
  这片森林能令那么多人迷失,果然有其道理。
  艾里忽然发觉那个‘自己’上树查看星辰方向、边走边沉思、阻止萝纱乱跑,所有的行动都与自己刚到林子时做过的全然相同,便是对话也不差半分,这是再怎么模仿也假不来的。
  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
  ‘别想太多,一定是妖精设下法阵扰乱了时间!刚才看到的,就是我们刚进林子时的情形!’艾里大声道。
  ‘难道是时之流岚?’萝纱忽地感觉到胸口晶坠轻颤,一如上次面对魔王罗炎时的情况,脑中再度闪现出一些零碎的魔法知识。
  ‘上古魔法中的时之流岚确实能扰乱施法范围内的时空,让进入的人始终只是穿行于在不同的时空之间,难以找到真正的出口。但是……’解读着脑中闪现的知识片段,她露出讶色。
  ‘但是什么?’艾里追问道。萝纱正要回答,藏在她怀中的獬猞王忽然探出圆圆的脑袋左右张望,口中呜呜吠叫。
  已熟悉它行动的萝纱立刻警告大家:‘有什么就在附近!’
  此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惨呼,众人向着声音来向飞奔而去。
 
 
 
 
只看该作者 41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章 ~月华佳人~
 
  绯红妖月高悬中天,正是逢魔之刻。
  穿过枝叶间隙的月光在地上布下点点苍红光斑,这是唯一可见的光了。林木间传来草木悉索声,几缕月光照出了几张惊惶失措的面孔。
  在林中迷失了数天,令原本自信满满前来寻找女孩的冒险队员们锐气全失。层出不穷的古怪影像、连日跋涉的疲乏和随时警惕妖精出现的紧张,令他们的神经绷紧到了极点,就连林中的安静也成了种折磨。
  如同身处深海中的寂静紧紧包围住他们,就算故意发出声响,声音消散后,寂静却又如潮水般围拢过来,这种无力抗拒的感觉几乎要令他们窒息。
  什么失踪少女,什么妖精族美女、什么宝藏一时全抛诸脑后,他们彷徨着摸索着道路,只求离开这里。
  但是,丛生的芒草牵绊着他们的脚步,交错纠结的枝杈拉扯着他们的衣角,这暗夜的密林中,似乎一切都化作了噬人的妖魔。
  冒险者越走越是迷乱,虽然完全不辨东西,想尽快逃离这鬼域般深林的冲动,却驱使着他们的脚步越迈越快。
  而慌乱的脚步蓦然停下。
  金色双眸被淡红月华辉映出琥珀般的奇异色泽,比人类略长的双耳如玉般玲珑剔透,不远的地方,妖精看着他们轻轻浅浅地微笑着。
  那是美艳而不显轻浮,冰冷清澈宛如月神一般的绝俗容颜。
  女子有着与东方大陆稀有瓷器一般质感的肌肤,被月光映得似乎微微透明,仿佛可以透过这美丽的容颜看到她身后深黛色的夜空。
  虚幻而脱俗的美将疲惫冒险者的眼和心都层层束缚住,吸引他们不自觉地向女子接近。而女子也显出期待喜悦之色,甜柔的声音响起:‘远方的来客,欢迎你们。’
  ‘……你在等我们?’
  ‘一直在等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又有人来了。’
  为女子的微笑目眩神迷,冒险者们走到她近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这月光佳人。
  女子微颦双眉退出几步,强忍不悦的神情依旧动人。
  ‘请不要这样。先听我说好吗?’
  ‘说什么?’冒险者中的领头大汉如梦初醒,喊道:‘一定是妖精族的美人了!’
  醒悟过来的同伴和他一起向她逼近。运气好撞上了落单的妖精族女子,怎能轻易放过!
  柳眉蹙得更深,女子向后退却着:‘不要这样好吗?我是想请你们……’看到他们贪婪狞恶的神情,明白此时跟他们说什么也是白费,终于放弃。
  冒险者散成扇形将她围在中心,一双双污浊的手迫不及待地向女子抓去。
  对他们的冒犯女子似已怒极,一字一顿道:‘我叫你们住手!’冒险者们却仍是充耳不闻。
  ‘听不懂我的话吗!为什么没一个人肯好好听我说完?’忍无可忍,青葱般的指尖一指最靠近她的大汉。
  ‘--风绞!’吟唱出简短咒文的甜美嗓音,变得带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音韵,应和而起的,是大汉的惨呼。
  就在他的同伙面前,大汉的身体猝然扭曲变形,像一块抹布被无形的手用力拧着,下一瞬便迸裂四散,化做一滩模糊的血肉。
  ‘魔女!’邪念立时被惊惧所覆盖。想起从村人处听过的传闻,他们醒悟到这不是什么落单的妖精,而是那诱惑人们以血祭的邪恶魔女!
  冒险者们飞快抽出兵器攻向她,会魔法的则站到后头,在同伴掩护下开始颂唱咒语。
  这是个已有默契,颇具战力的团队。
  然而他们的努力只是徒劳。
  见他们攻击自己,妖精轻蔑地笑着,一边闪身不让他们碰到自己,口中一边飞快地吟唱咒文,随着她指尖轻点,冒险者们逐一化为残破的尸块。
  几声惨呼响过,只剩下她卓立于一地血肉中,衣裾飘飞,不曾沾上半分血污。
  当艾里等人赶到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血腥的画面。
  察觉到声响,妖精转头面对他们,依旧是清华雍容的容颜,在满地血污的衬托下,却显出如盛放罂粟般的妖异。
  德鲁马、埃夏立时戒备地取出武器朝向女子,还有一个人反应比他们更快。一见到尸横遍地的景象,那女人又是一代妖姬的架势,她想都不及想,身体快于头脑地丢了十几个最拿手的火球出去。
  这一招可算是萝纱的得意之作。火球集中于一点,就算以魔法护壁防御,同一点接连遭受强力火球轰击,护壁也会产生裂缝直至崩溃。
  那女子见萝纱一照面便攻击,面上显出薄怒,却并无惧色。
  ‘风刃!’如钢刃般锋锐的劲风倏然闪现在两人之间,并不是攻向萝纱而是横向闪现,火球接连被这风刃击打得斜飞出去。
  她竟活用攻击类的风刃魔法用来防御!
  要准确拨打开火球,对风刃的准确度和力度都有极高的要求,这女子对魔法随机应变的能力与高超的魔法控制技巧顿时令萝纱刮目相看。
  随后,女子毫不客气地反击。
  ‘风刃!’依然是风刃,这次便是直飞射向萝纱的真正攻击魔法了。
  难得碰上如此高明的魔法对手,萝纱也起了争胜之心。
  兴奋之下,魔法使得得心应手,她一拍地面,身前的土地中蓦然有数块箩筐大的石块疾射出来,迎着风刃飞去。
  这是土系魔法中相当平常的一个中级魔法,但要产生这样坚实硕大的石块,并不是普通魔法师能做到的。
  如此战法可以说是硬碰硬了,只看究竟是风刃锋锐还是石块坚实,弱的一方必然受伤。
  然而她们并没有机会分出胜负。一道剑幕在萝纱与女子之间倏然闪现,将石块以巧妙手劲挑拨向风刃,二者相撞后残余的刃风和石块都只是飞向了不可能伤及萝纱与那女子的方向。
  出剑的竟是艾里!
  ‘艾里你做什么啊?’萝纱不高兴地质问。
  ‘不用这么急,先问清楚再说吧。’艾里安抚生气的女孩和迷惑的同伴。
  刚才惊鸿一瞥间,他只觉这女子虽立于尸块中,面上却并没有什么煞气,反而隐现几分失落与忧虑,因而现场的情形虽一面倒地不利于女子,艾里却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而他们本就没有捕捉妖精女子的念头,实在没有动手的必要。
  见他们并没有扑过来,女子缓了一口气,绽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太好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肯好好听我说话的人。请帮帮我们,救救我的族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听自己求救的人,但女子几次张口却都没有说出话来,终于困扰地微微偏着头:‘嗯……事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我先问个问题好吗?’萝纱举起一只手插话。
  在妖精优雅地点头后,她问道:‘这一带是不是施用了“时之流岚”?’
  妖精颇为嘉许地肯定道:‘是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也知道这个古魔法。’
  古魔法不同于一般的六系魔法,并不是单纯由魔法精灵施行的,难怪艾里和萝纱一直都没察觉到魔法波动。
  ‘既然你问到这个,那就从“时之流岚”说起吧。’
  妖精用简单的地系魔法让地面隆起几块石墩请众人坐下,趁这段时间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流畅地述说。
  ‘千年前,正是狩猎妖精最盛的时期。为避开人族的围捕我们举族迁到了这里。因为不想再受妖精猎人、冒险者的骚扰,我就用“时之流岚”将妖精族居住范围封锁了起来。这千年里,族人们也习惯了在“时之流岚”结界范围内避世而居,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极少踏出外界。’
  ‘千年前?’艾里知道妖精的寿命比人族长,但也不可能长至千年,何况这妖精看来不过是人类二十四、五岁时的形貌。
  萝纱与他同时插话,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时之流岚”是你施的?!那不是……’
  妖精笑笑,略带几分感伤。‘是这样,这其中另有原因。不过跟我要说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就先略过吧。’
  萝纱本对这神秘妖精戒心颇高,听了她的话后态度不知不觉有些软化,看她的眼光也多了些敬服。其他人却都听不明白短短的对话中隐藏了什么。
  妖精接着叙述:‘可是不久前一种无名疾病感染了整个部落,所有的人每天上吐下泻,萎靡不振,身体日渐虚弱。族里的医生研究过,治这病不难,只是有一味草药我们的领地中没有,必须请人帮我们采回来。于是我便来此林中日夜等候,希望能找到人帮忙。’
  说到这里,她有些气愤有些无奈:‘可是每次碰上的人,要么就是看到我就扑上来的心怀邪念的家伙,要么就是吓得转身就逃!只是想找个可以与我们这些异族好好谈几句话的人,想不到竟这么难。’
  ‘幸好今天遇上了你们,请千万帮忙!’收敛了怒容,她用金色眼眸凝视众人,眼中的恳求远比话语更令人难以拒绝。
  ‘是很珍贵的药材?’艾里皱起了眉。如果只是需要劳力的忙帮帮无妨,要费太多钱的话就有些有心无力了。
  ‘不,只是很普通的雄苓草。’
  雄苓草确实很普通,艾里记得在索美维峰下就曾看到过。
  ‘雄苓草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万分感谢你们!’有着高贵风华的女子深折柳腰,传达最深的谢意。
  ‘你们把药带到部落里后,我们愿意将等量的金块作为谢礼。’
  听到如此丰厚的报酬,艾里精神大振,生怕她反悔似的急忙挥掌欲与她相击。
  ‘一言为定!’
  女子反射性地举掌相迎,面上却露出错愕之色。萝纱大叫:‘笨蛋,住手!’
  只见艾里的手从女子的身体穿越而过,估力有误的他狼狈地踉跄出几步才站定,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
  不是错觉,刚才确确实实地从她的身体中穿过了,没有任何东西,只是空气。
  ‘她……她不是活人,没有身体的啦!’萝纱的警告慢了半拍。
  ‘对不起。’妖精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其实我千年前就已经死了。’
  ‘“时之流岚”和当年修雅封印罗炎的“神之永眠”一样,都是需要以施术者的生命力为代价的究级古魔法,这种干扰到天地运行或是神魔领域的魔法由神魔以外的生命施用,施术者都是必死的。’
  ‘是的,虽然当时我是族里自古来魔法成就最高的长老,也没有足够的魔力施展这种魔法,必须以生命力为代价。’
  ‘我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你没有了身体灵魂还不散去呢?’
  ‘当时我身上佩戴有妖精族秘宝,让我虽然肉体死亡,精魄仍能不散,也就是俗称的“鬼”了。在我埋骨的妖精领地这一带,我还是能使用生前能力的。’
  妖精和萝纱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解说出大概。刚才她们语意不明的对话便是在谈这个了。
  难怪她有这么强的能力却不自己去采药。
  先前隐约闪过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而想到自己刚才将手伸进了鬼的‘身体’中,艾里一时毛骨悚然。
  听了半天方有机会插口的埃夏疑惑道:‘那个时之什么的结界是防外人进入的,你的族人没理由自己出不去啊!他们就算再虚弱,走下山采药总该撑得住,为什么还要找外人帮忙?’
  妖精的笑容带上了些尴尬:‘大家都太久没下山,几百年前就没人记得穿越结界的方法了……’
  众人都有些哭笑不得。用结界防备外人进入,却反过来把自己也给关在了里面,这算是悲剧还是笑话?
  ‘可你不是施法者吗?你可以在他们出入结界的时候暂时停止结界的运作啊。’
  妖精回应以更加尴尬的笑容。
  ‘真是的……事情都过了上千年了,又臭又长、拗口得要咬到舌头的无趣咒语,忘得干干净净也是很正常的啦!’
  原本具有压迫感的美貌此时却有些虚张声势的感觉,像是个被人踩到痛脚后急吼吼跳起来为自己开脱,力图保住颜面的邻家大姐。
  艾里有种大笑的冲动,原本给人高不可攀感觉的月下妖精在他眼里,立时显得人性化多了。
  ‘可是,你并没有肉体能携带实物,那岂不是说,就是我们采来了药,你也无法把药送到你的族人那里?’埃夏可以说是艾里等人中头脑最为缜密的,很快又发现了漏洞。
  ‘有办法。要让人穿越结界,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时之流岚对于施术者无效,所以只要我护住你们是可以带你们穿过结界。’
  知道他们又会奇怪为何既然有这种穿越结界的办法,为何不送族人出去自己找药,女子直接说明道:‘但是被携带者会遭受到时间乱流的冲击,对体力的损耗是很大的,我的族人现在身体都很虚弱,无法承受得住,所以我只能求助于你们。’
  埃夏沉思片刻点点头,再无疑问。
  双方约定艾里等人将药带来时用石头敲击情人岩五下,她便会现身来带他们穿越结界。
  听从妖精的警告,大家相互抓紧跟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身周景物忽然变得模糊,每个人都觉得身子像是被许多股力量拉来扯去,说不出的难过。
  等周围明晰起来时,他们已再度置身情人岩前。喘息了一阵,大家才恢复过来。
  察觉妖精太久没有出声,艾里回看她一眼。只见她凝眸看着情人岩,似有些痴了,移步上前轻轻触摸大石,艾里隐约听见轻轻的叹息:‘……真令人怀念啊……’。
  站在她身后,他无从判断是否是误听,只看到她梳成马尾垂至腰际的棕色发丝轻轻颤动。
  想起珠儿的事,临别时艾里问道:‘对了,昨天有没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进入这片林子?如果有的话,能帮我们把她带出来吗?’
  妖精神色茫然:‘小女孩?没有啊。’
  此时,在索美维村。
  ‘珠儿你上哪儿去了?’
  比尔一家拥着刚刚走回家门的珠儿问道。
  ‘对不起,昨天上山采野菜时不小心在树林里睡着了,到天亮醒来后又有些迷路,直到现在才回来。’
  ‘你没有去妖精之森?’比尔惊问。
  ‘妖精之森?你们不是不让我靠近那里的吗?’
  比尔等人哑然。
  珠儿回来是好事,不过想到白跑一趟的艾里等人,比尔就颇感歉疚。
  说起来珠儿算是自己回来的,去妖精之森搜索的哪一方都得不到酬劳……
  出了妖精之森,见大家都显出疲态,艾里便让孩子们在情人岩前就地点火休息,由他去采药就够了。
  他先回到村子一趟,知道珠儿已经安然回来后便放了心。
  至于那笔无法拿到的酬劳,有大笔买卖在前他已不放在眼里。
  将事情略为交代,让比尔无须等他们,他便再去采摘药草。
  天明时分,正在打盹的萝纱被怀里的阿旺拱醒,揉着眼向来路看去,眼睛立时瞪大至极限。
  德鲁马等同伴被她唤醒后,大家全都张大了口看着眼前的奇景。
  山路上一座足有三人高,草堆成的小山向着情人岩这里缓缓移动过来。
  草山渐渐接近,他们终于发现了被埋在巨大草捆下,相形下渺小得不成比例的一个人影。
  ‘嗨!我回来了哟!’艾里容光焕发地打招呼。
  ‘嗨什么嗨!怎么带这么多回来啊?’
  ‘我想妖精全族都病倒了,一定要用很多药草。我辛苦些不要紧,还是多给他们带点药草吧!’
  ‘看你这么有精神的样子就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虽然艾里一脸凛然,可惜萝纱已经太了解他了。如果真是为了这种高尚理由,他做是会去做,可一定是抱怨唠叨不休,绝不会是这种生气勃勃的模样。
  ‘虽然人家说用等量的金块回报,你也未免太夸张一点了吧?’
  艾里装做没听到,捡起石头敲击情人岩。片刻后妖精果然如约现身。
  在见到草山的瞬间,她也有些愕然。艾里突然开始忧虑对方能不能付出这么多报酬。
  妖精彷佛知悉他的念头,转头向他微笑道:‘原先居住的地方盛产金子,那时族人们收集了不少,但对我们来说,金银只能摆好看,并没什么用处。把这些无用之物送给恩人,大家都不会反对的。’
  艾里放下心中大石,背上的草山也仿佛轻了许多,喜滋滋地跟着她第二次走入妖精之森。
  再度经历时空乱流的冲击后,大家很快发现已经穿越了妖精之森。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宽广明亮的山脊,初升的旭日给星罗棋布的树林和湖泊染上一层薄红,掠过大片井然有序的农田的晨风,带来了清新的草叶清香和啁啾的鸟鸣声。
  风儿吹散了山谷中的薄雾,谷中现出一座颇具规模的村落。
  村中的房舍悬空架设在粗大的树木之间,有的甚至是直接利用天然树洞改装而成,大异于人族的建筑。
  那就是妖精避世而居的乐园。
  解决了族里的大问题,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的妖精轻松地哼起了歌谣。
  虽是听不懂的妖精语言,依然如仙乐般美妙。
  简单的旋律由她轻灵甜美的声音哼唱来,就是不识音律的德鲁马也能从中感受到丛林特有的幽静灵秀之感。
  回想起珠儿说过的话,众人心道小孩子也许真的拥有察觉本质的直觉,一早就从妖精的歌声中发现他们并无恶意。
  想问问她唱的是什么,艾里才想起还没有和她互通过姓名。
  ‘我是琉夜·瑶。’在艾里他们稍嫌迟了些的自我介绍后,妖精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琉夜?艾里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一时却想不起来。
  在妖精美妙的歌声中,到村子的路程似乎短了许多,他们很快便看到了村口。
  那里立着许多条人影,长长短短的发丝在晨风中飘飞纠结,一双双眼眸映着晨曦闪着期盼的光彩。
  全村尚能动弹的妖精都等候在村口迎接他们的到来。
  因为带来了药草,艾里一行受到了贵宾级礼遇,被安顿在村里最好的房子里休息。
  药师立时开始用这些药草炼制药物,几天后妖精们服用了药物果然止住了病症开始好转,只是虚弱的身体还需要调养。
  在村里待了两天,艾里等人发现琉夜在族中有着近乎守护神般崇高的地位。
  从族长那里知晓,一则是因为她为保护族人而牺牲生命施用‘时之流岚’,二则是因其死后仍继续守护族人。
  族中每隔几代总会出现身体的适性与琉夜协调的女孩,能成为琉夜的寄魂者。
  寄魂者并不是身体被占据,失去自己意识的傀儡,而是由寄魂者本身意识与琉夜共同掌管身体,琉夜往往只在需要使用力量时出现。
  她附身女孩身上便等于拥有了肉体,能使用需要肉体支援的魔法,在妖精之森外也能使用魔法。
  这千年来,琉夜便与女孩共用身体守护族人,曾化解过好几次足以灭族的天灾人祸。
  后来艾里听她本人的说法,她是死后闲着无聊,族里一有事自然‘义不容辞’地去凑热闹杀时间。
  且不论动机如何,琉夜的功绩总是不可改变的。
  她因此被视为守护族人的女神,而与琉夜共用身体的女孩被族人称为圣女,也拥有卓然的地位。
  这一代也出现了一位圣女,乃是族长的女儿月炎·珐蓝。
  众人对圣女有些好奇,但却一直没见到她,想是她的病未好便没出来露面。
  那日向艾里等人说到琉夜与圣女的事时,族长面上现出愁容,大家只当是他在忧虑药是否能顺利制成,也未在意。
  村里妖精们忙得团团转,艾里等人不知如何帮忙,每天只是在村里随便逛逛打发时间。
  妖精领地中风光优美,妖精们也对他们恭敬有礼,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对、对不起……’
  这一天艾里闲着没事坐在村边大石块对着天边的云朵发呆时,身后怯生生地响起一个声音,回头一看,三个妖精族少年全身僵硬地站在不远处。
  看他们一脸紧张,好像一有不对便要撒腿开跑的模样。
  ‘你们好啊,过来坐吧。’艾里忙以笑容安抚,向他们招手。
  见他友善的回应,少年们壮着胆子靠近他坐下。
  他们和其他妖精一样刚从病中恢复,还是面色萎黄、瘦骨嶙峋,但仍可看出俊秀的容姿。
  妖精族的容貌果然出色,虽然没有与琉夜相当的美女,但全族总体水准仍在美人标准以上。
  在这里待了两天,艾里只和族长、长老交谈过,这还是第一次有普通妖精主动接近自己。他们一向都只是偷偷打量着这少有的稀客,每当眼光与艾里他们相对却都害羞地转开。
  虽然没有和他们交谈过,但从行动神态已可看出妖精族性子温和良善,给人的感觉与索美维村那些朴实山民们颇为相似,艾里对他们也颇有好感。
  ‘请问……请问,能和我们说说,外头人族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吗?’互相撺掇了半天,终于有一个少年率先开口。
  ‘几百年前族里就失去了离开结界的方法,几代人都只能在这块小小的地方里打转,除了族人外山中只有鸟兽,从来都见不到与我们想法不同的人,真是闷死人了!我们一直很想知道外头究竟是怎么样的。’
  ‘听说我们妖精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在人族的世界里居住,妖精王也曾经和人类的英雄携手击退肆虐人界的魔族,缔造了许多传说……’
  ‘真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或许我们也能成为能让后代仰慕的英雄呢!现在外面还有邪恶的龙吗?还有需要大家一起讨伐的魔族吗?残暴疯狂的半兽人呢?’
  另外两个少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从他们兴奋的眼中,闪烁着对妖精领地外广阔世界的向往。
  对年轻的妖精来说,这里太过狭小,让他们无法伸展拳脚,而妖精曾受到的人类残酷对待的记忆,历经千年已变得模糊了。
  艾里笑着答道:‘龙族被人族清剿了多年,早就销声匿迹了。魔族十年前曾经进犯人界,被击败后还没有什么动静。至于有危害的半兽人、魔兽什么的,现在都退缩到了荒僻少人的地方……’
  ……就和妖精族一样。
  倏然住了口,艾里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们人族对妖精族的态度。
  现在,人族依然视妖精族为奇货可居的猎物,只有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才是妖精们能过着平安日子的天堂。
  他只得拣着外头世界中有趣的一些事说了,却越说越觉尴尬,很快便扯不下去了。幸而这时族长走了过来,少年们不好再扯着他聊天,便纷纷散去。
  ‘现在族里的年轻人们,越来越受不了这种平淡的日子了。’望着少年们离去的轻捷身影,族长捋着花白的胡子轻叹道。他应是听到了少年们的话。
  艾里才松了口气,听了这话刚才的尴尬感觉又转回心上,正不知如何接话,族长又道:‘哎,其实不止是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我们这些老人虽然知道人族对我们……并不友好,但是也一样希望能走出这里,重新与其他种族多做接触。’
  面对艾里困惑的神情,他接着道:‘我们族不过数千妖精,这千年来都是只在族中婚配,现在族里所有人都有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近亲的婚配已经开始败坏我们的血脉,特别是这两百年来,婴儿的出生变得越来越少,体质也一代比一代孱弱……我们必须走出这里,寻找新鲜的血脉延续种族。被关在这结界里只有慢慢灭亡。’
  ‘等一下,不是只要有琉夜相护就可以穿越“时之流岚”吗?’
  长老摇头道:‘是这样,可是一般妖精有几次机会拜托族中的守护女神带他们离开这里?在这寥寥的机会中找到合意对象婚配的可能性就更小了。过去只有少数人与外界女子婚配,所起的作用实在有限。’
  艾里说不出话来。时之流岚本是妖精族用来防范人类迫害的结界,它果然成功隔离了人族,反过来却也阻绝了他们与人族接触,成为封锁他们的牢笼。
  当时听琉夜说起只觉可笑,现在听了族长的话却觉得可悲。
  妖精们之所以会落入如此困境,追根究底应归咎于人族出于私欲对妖精的围捕,自己却也是人族的一员……
  明知自己对此并无责任,艾里心头还是为人族做过的事感到歉疚。看着族长苍老的容颜,艾里能做的也只有在口头上安慰。
  ‘结界既然能做出来,就能被打破,大家一起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是啊!有办法啊!’一个声音突然蹦了出来,吓了艾里一跳。
  ‘……只要有你这位大英雄的帮忙,什么事办不到呢?’
  琉夜神出鬼没(这是当然的了)地在他们身旁现身,双手握住刚转过身来的艾里,一双晶莹大眼诚挚地望着他,其中依稀闪烁着信赖的光芒。
  这绝对是预谋的!这样的眼神,足以令许多男人为她做任何事,不过依这些日来对她的了解,艾里立时意识到刚才八成是她和族长合伙套自己话,心中油然生出即将有麻烦事上门的不祥预感。
  但他对妖精族正感愧疚,又是刚刚才安慰过族长,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时候说出拒绝的话。
  ‘我不算什么英雄……是什么办法?’问出这句时,艾里已无奈地做好听她差遣的准备了。
  ‘只要你帮忙取回我封印起来的魔法书就好了。拿回魔法书,找回“时之流岚”的咒语后,我一定能知道如何撤消魔法或是研究出改进魔法的方法。那天你能轻松化解掉我和那个小姑娘的魔法,我就知道你很强,一定能帮到我们的!’
  充盈美丽金眸中的崇拜眼光非但没让艾里沉醉,反而不寒而栗。
  毫无身为大魔法师的傲气,不在乎地用轻佻的话套住自己,这样的女人真的很可怕!
  凝聚造诣高深的魔法师心血的魔法书,乃是修行魔法者眼中的至宝,琉夜身故后遗留下的魔法书很可能成为族人争夺的目标,为部族埋下祸根。
  琉夜是族里少见的魔法奇才,当时并没有其他修为足以承受她衣钵的人,她也并不能预知自己的灵魂会得以留存,因而在施用‘时之流岚’前,料理后事时便索性用最强悍的魔兽和最强力的魔法把魔法书封印在一个洞穴里。
  ……最强悍?!最强力?!
  落入他们算计的艾里心中大声哀号,却完全无法拒绝。
  也罢,在索美维村过了这么久安生日子……就当是锻炼身体吧!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
 
 
 
 
只看该作者 4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情人岩的真相~
 
  被洞穴中的魔兽和魔法剥去半层皮,艾里好不容易才取回了魔法书,妖精们终于找回了自由进出结界的方法,琉夜冥思苦想了三天后,成功改进‘时之流岚’,令结界只是在有外人侵入时向妖精们发出警告,他们可在观察情况后决定是否将其拒之门外。
  看起来终于一切都好了……疲惫不堪的艾里以为可以放心地休养一阵,谁知没过几天,琉夜又出现在他面前。
  细数了半天,当年女妖精被人类捕捉贩卖时的惨境,将他对妖精的同情和身为人类的愧疚感撩拨至顶点后,她幽幽叹道:‘我好担心月炎……她被人类捉去,不知现在在哪里哭泣呢?’
  ‘有人被捉了?妖精原先不是都被结界关在这里吗?’也在旁听着的萝纱果然傻傻往她陷阱里跳。
  ‘月炎·珐蓝是族里的圣女,与我共用身体时就能不受时之流岚阻碍地进出人境。她一向负责采办部落所需的物品,但在不久前下山后她就失踪了。我们都好担心她……’
  难怪艾里等人住了这几天,一直都没有见到圣女。
  琉夜难过地垂下头:‘没有附身在圣女身上,我就无法到妖精之森以外的地方,根本没法寻找她。族里其他人几乎不曾踏足外面的世界,完全不谙世事,贸然下山恐怕难以隐藏身份。’
  ‘一旦泄露身份,要营救的人就更多了……月炎是我的寄魂者,但是这些年我和她朝夕相处,早把她看作了姐妹般!她不知在哪里受苦时,我却偏偏没办法出去救她……’
  德鲁马等人为她的凄婉之色所动,大起同情之心,纷纷小声劝艾里:‘不如我们帮他们去救圣女吧?’
  恳求的眼神让艾里觉得自己若是不答应相助,简直和冷血恶魔没两样了。
  当艾里答应琉夜去营救圣女时,清楚看到那双原本哀戚地垂敛的美目,飞快地闪过得意的光芒。
  ……看来是又被她设计了一次。女人本就难缠,这经过千年风霜磨炼的女人果然份外难缠!
  不过她使的小小心计全是为了妖精族,艾里虽身为受害者,却也并不讨厌她。
  妖精族的遭遇本就令人同情,这次他又用在山外便宜得丢在路边也没人捡的药草,跟他们交换等量的金子,难免有一点点良心不安……就算是冲着那些金子给他们多办些事吧。
  ‘那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了。那时我和月炎跟往常一样到山下不远处的城市维耶拉买东西……’琉夜开始详细解说当时的情况。
  以人族的岁数来算,月炎是个正当花季的少女。
  她为了买村子需要的物品经常来到维耶拉,两年前,她在一次市集中对一位英俊人类青年一见钟情。随后她缠了琉夜好几天,终于让琉夜为她施行了能暂时性掩藏妖精族体貌特征的障眼魔法,然后她便装作一名普通的人族女子,对那名叫弗瑞泽的青年展开爱情攻势。
  以她妖精族的美貌、炽热的爱情和热情又不失端庄的好个性,自然没有男子能拒绝得了她,月炎很快便如愿以偿和弗瑞泽成为情侣,两人交往渐渐亲密。
  弗瑞泽是在维耶拉城中一所知名学府研修中的学生,样貌风流倜傥,很受城中女子欢迎,但琉夜始终不大喜欢他,总觉他给人的感觉有些轻浮,并不像是会将心意专注于某个女子身上的人。
  但跟月炎说过几次月炎仍是心意不变,多说徒伤感情,她便不再插手。毕竟感情的事当事人才明了,她也没有立场干涉。
  月炎掩藏了妖精身份,又熟悉人境的风俗,人也聪慧,所以琉夜一向很放心她。月炎和弗瑞泽约会这种闲人勿近的场合,琉夜都是知趣地离开,让这对小情人独处。
  然而一个月前的某天,月炎将事情办好后,晚上如常赴弗瑞泽之约,却直到天亮也没有回来。
  琉夜一向能感受到寄魂者月炎的所在,就算她昏迷死亡也有感觉,但这次她却怎么也发现不了月炎的半分气息,圣女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
  当时她在城中搜索了一遍,没有发现月炎的踪影。而她发现弗瑞泽在傍晚时就离开了维耶拉,去向不明。
  没有寄魂者可凭依,琉夜无法在妖精领地以外的地方久待,还来不及找到月炎,她的魂魄便被撤回妖精领地。
  ‘会不会她被能封印妖精气息的法阵困住了?’听完琉夜的叙述,艾里提出了猜测。
  妖精间有着一种玄妙的感应能力,人族捕猎妖精女性时为了防止她被同伴营救,常常会用一些隔绝妖精气息的法阵封印她们。
  琉夜点头道:‘我也是这么猜的。如果月炎出了意外而丧生,我应能有感觉的,失踪的唯一解释,就是有人带走了她,又用法阵封印她的气息。’
  她又道:‘我觉得她出事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妖精的身份。现在买卖妖精依然存在,而且妖精部族纷纷隐迹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后难以捕捉,美貌的女性妖精奴隶的价格更是天价。我给她施行的障眼魔法是依附在她的项链上的,如果项链丢失或是毁伤了她就会泄露身份,很可能就这样被奴隶贩子抓住掳走了。’
  ‘这样啊……’
  沉思片刻,艾里似乎理出了头绪,抬头向琉夜正色道:‘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月炎她长得漂亮吗?’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扯到这上面去!
  听到艾里这令人气结的问题,本就对他信任度不高的萝纱、埃夏都对他怒目而视,萝纱更是敲着他脑门骂:‘这时候还在转什么歪念头啊!’
  ‘美得不行的那一种。’琉夜却露出了然之色,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念一定,她玩心大起。向气呼呼的人族女孩微笑着摇头,她用告诫不懂事小孩的口吻道:‘不可以对艾里这么失礼哦!不要因为艾里的宽容,就对这样有着真本事的勇者毫无礼数。’
  ‘是他不对嘛!艾里你有什么不满吗?’平白被教训的萝纱瞪视艾里。
  怎么会扯上自己?艾里胡乱敷衍道:‘没、没有……’
  ‘真正的勇者当然不屑和小女孩计较。可是能否反省自身,却是成熟与幼稚的区别所在哦。’琉夜继续撩拨着萝纱。
  ‘艾里自己都没有意见,你凭什么插手别人的关系?不用你教训我!’
  ‘啧啧,好凶的小姑娘!’并无实质的白皙玉臂虚缠上艾里的脖颈,琉夜笑盈盈地瞥着萝纱:‘艾里咱们不要理她,我可比她温柔多了,以后多跟我在一起吧。’
  ‘你这个……不害臊的女人!’萝纱快要抓狂了,被怒火填塞得满满的脑中完全看不出那妖精掩着口吃吃而笑,分明是故意在逗着她玩。
  艾里心中哀嚎。谁来阻止这两个女人啊?女人间的战争本就让人头大,何况还是这两个危险系数极高的女魔法师的战争?
  发现埃夏、德鲁马都缩到了一边,看来靠他们是没指望了,艾里只得亲自上阵引开两个披着美丽女性外衣的火药桶的注意。
  ‘别闹了,说回正题吧。目的地定下了,我们这就到圣爱希恩特帝国的伦达芮尔去看看吧!’
  伦达芮尔位于大陆最古老的国家圣爱希恩特帝国南部。
  贯穿圣爱希恩特的艾逊河是大陆上最早孕育出文明的地带,圣爱希恩特很早便拥有了高深的魔法水平。
  魔法古国圣爱希恩特过去也曾是大陆最繁华的国家,因而妖精奴隶交易兴起时,交易中心也很自然地选择汇集了当时大陆最多财富,圣爱希恩特的重要城市伦达芮尔。
  顶级的妖精奴隶最终都会被送到伦达芮尔寻找最好的买主和价钱。
  兴盛的妖精交易甚至令伦达芮尔得到了一个美丽的别名--妖精之榭。
  据说妖精奴隶交易最盛之时,妖精之榭随处可见绝色的妖精美姬,城中终日回响着歌姬的歌声、舞姬的俪影,让整座城为之生辉,而妖精的泪水则汇成了那条护城河。
  虽然后来随着妖精族隐迹人界,妖精之榭盛况不再,但还是作为貌美女奴的贩卖中心而延续至今。
  那里聚集了天庐最美貌的女奴,每年六月举行的年中拍卖都吸引了众多名流富商云集于此,而偶尔在拍卖会上出现的妖精奴隶,总会在那里引起轰动。
  月炎既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妖精,要是被奴隶贩子捉去,一定会被送到这场拍卖会以求得最高的出价。只要在拍卖会前赶到伦达芮尔,八成就能发现月炎的下落!
  药草换来的大堆金子没法随身携带,艾里将之暂存妖精部落中,只带了妖精准备给他们路上花费的金银下山。经过索美维村时,艾里顺路进村向比尔一家告别。
  村民们已跟艾里颇有交情,听闻消息后纷纷出来挽留他们。直到他们继续走在下山路上,已离开村子老远后,艾里眼前还尽是珠儿不舍自己走,拉着他衣角的小手与比尔挽留自己在这里长住的诚挚眼眸。
  回头遥望山腰隐现的村子,恍然竟有种正在离家的感觉。
  直到离去的时刻,才蓦然发现对这小村已有了深深眷恋。
  这二十多天里,自己已习惯了村子里的恬淡生活。村民们淳真质朴的情感,一切都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离去时才发现,它也像呼吸一样难以放弃。
  这十年来四处流浪,本也有些倦了,想到不久后各国必定战火延绵、动荡不定,避开外头纷扰隐迹于此的生活更显得诱惑。
  于是出村前他应诺比尔等人,等自己身上的事一了便回索美维村长居。
  对于他的决定,同伴并没有什么反对,萝纱、德鲁马也都愿意到时和他一起回索美维村长住,只有埃夏表示等他们回村时就要和大家分道扬镳,打算自己闯荡。
  ‘好久没见到城市了,好激动哦!’反观萝纱在村里时看来也很喜欢这种简朴生活,而现在却也没什么不舍,又对马上将踏入的都市充满期待。
  小孩子的适应力真是强!艾里忍不住想笑。
  看看德鲁马和埃夏都在为即将展开的冒险激动不已,他将目光放在了眼前还很漫长的道路上。在这山中磨蹭了这些时日,外头不知变成了什么光景呢?
  出了妖精领域没多久,艾里接连收到了好几封恋血鸳的传书。想来这些恋血鸳被妖精领域的结界所阻,都已在外头徘徊好些天了。
  ‘凯曼以法谬卡为据点,向法谬卡旁的联盟诸国先后展开侵袭,但却始终用寻找失踪官员、洗雪王室仇怨等等借口加以掩饰。’
  ‘联盟诸国各怀心思,不相信凯曼会发动战争者有之,仗着距凯曼路途遥远而觉得事不关己者有之,甚至还有些国家幸灾乐祸地看着跟自己有仇怨的国家为凯曼侵吞……’
  ‘圣爱希恩特帝国的圣王未及选立储君便为一黑衣神秘男子行刺身亡,此后三个皇子为争夺王位在国都黎卢斗得焦头烂额,国政处于半停摆状态。附带一提,从我国与法谬卡开战后,直接听命仁明王的魔王就不曾再露脸过,不知此事是否与其有涉。’
  --凯曼果然是要大干一场了。
  虽然对战争没有兴趣,但看到这条消息时,艾里仍然敏锐地意识到这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魔法古国圣爱希恩特帝国虽然无复千年前鼎盛的国势,却还是成为神圣联盟的核心国,国王亦依仗千年来的传统而被称为‘圣王’,俨然是正统的联盟领袖,数百年来联盟的行动多数是由圣爱希恩特的圣王领头召集的。
  刺杀掉圣王,利用这个国家微妙的政治行使挑动王位之争,令圣爱希恩特自顾不暇,自然便无人出来召集形同散沙的联盟诸国共同防范凯曼。阻力少了一分。
  ‘塔思克斯帝国集结的讨伐凯曼的大军才出发三日,统领位于与凯曼交界处塔思克斯最富饶的达鲁地区的王叔雷瑟夫亲王举旗反叛,宣称塔思克斯的伊索尔王当年乃是弑父篡位。讨伐大军不得不调头先应付本国内战。’
  --不错的策略,削减了来自西方塔思克斯帝国的压力,凯曼的阻力又少了一分。
  ‘凯曼公开宣称支援雷瑟夫亲王,切断了一切物资流入塔思克斯,却大肆提供物资甚至暗中借调兵力给叛乱的达鲁王领。雷瑟夫亲王得凯曼之助,得以与讨伐军相持不下。’
  --塔思克斯工矿业发达,但广袤的领土却有超过三分之二是无法耕作的冰原、荒漠,维持民生的食品、纺织品需要依靠进口。
  凯曼位于大陆中心,无论是陆路还是海路,神圣联盟的物资运往塔思克斯的路线必定得通过凯曼,凯曼是有能力控制塔思克斯商品进口的。
  可以想像得到,生活日益艰难的塔思克斯人徒然拥有优势的兵力,却难以剿灭得到充足供养,兵强马壮的叛军。塔思克斯自此完全无法牵制凯曼。
  ‘塔思克斯和神圣联盟都无法提供助力,且我方羽翼未丰之际宜潜伏待机。朝中几位大臣数次劝告仁明王不应再轻挑战端,遭仁明王斥责贬职。两位大臣醉后流露不满,触怒仁明王而入狱。我会暗中尽力保全,藉此吸纳反战、反王室人才,壮大我方以待良机。’
  ‘多封信皆杳无回音,不知阁下那里是何状况?能否劳驾回信,言明阁下日后有何打算?’
  发给艾里的信全如石沉大海,没有半分回应,最后一封信中,身在拉寇迪的诤君·杰伊终于不耐地质问。艾里却仍是看完信就将恋血鸳放飞,全不打算有所回应。
  虽然有些对不起诤君,他还是只想作为局外人看看热闹就好。一旦回信对他有所回应,便表明自己有意参与其中。
  盼着早日找回月炎回索美维村享受安闲日子的自己,怎会吃饱撑着去淌这混水呢?
  这些恋血鸳,大概永远不会有从自己这里带回信件的一天吧!
  不过在山里待了这些日子,大陆各处已是风起浪涌、形势大变,隐现众多不安定的征兆,世道恐怕很快便要大乱,也许这趟下山也难得太平……
  艾里忽地觉得好笑。担心什么呢?以自己的能力,天下又有几人能阻挡自己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要发生了什么,靠自己的能力也能搞定,何必现在浪费精力想那么多?!
  就当是在归隐前好好干一场吧!早一日找到那失踪的妖精少女,便可以早一日返回这世外桃源。他振奋起精神,快步率着大家下山。
  在他们面前展开的,是充斥着人类纷争的广阔天地。
  在荒僻的山林中跋涉了几日,周围的地形变得趋于比较平缓,零星出现了田地和农舍。他们知道已经越来越接近人群聚居的地方了。
  ‘再往前走,很快就要到洛桑了。’
  走在大路上时,艾里身上忽然发出了柔婉的女声。
  ‘不要在人多的大路上随便出声好不好?别吓到了旁人。’萝纱皱着眉头。
  艾里自然没有变性,声音是从他挂在腰间的一个香囊样的小袋子中传出来的。小袋中装的不是香粉,而是琉夜的一点遗骨。
  ……当然,这也不是艾里有什么特殊癖好。
  要寻找月炎,自然最好是有个知道月炎长什么样的人跟艾里等人一块去。
  无形无体,又是魔法大师的琉夜不但不会造成麻烦,还能提供不少助力,自然成了最佳人选。
  琉夜的魂魄需要凭依着自己的遗物或是寄魂者的身体才能显现,那个小袋中就是她请艾里到她埋骨的墓穴中取来的遗骨。
  凭借着这点遗骨,琉夜也能在妖精领域之外使用部分魔法能力。
  琉夜从小袋中现身出来,依然是能让人屏住呼吸,梦幻般的美貌,只是一头棕发披散下来遮盖住了妖精族特有的长耳,以免现身时被人看出妖精身份惹来麻烦。
  如瀑布般垂泻的棕色发丝因为主人的摇头而晃动着,流动着闪亮的光泽。
  琉夜状似亲昵地靠在艾里身旁,不想尝试身子与鬼魂灵体重叠的诡异滋味,罗莎愤愤地挪出位置。琉夜才不紧不慢道:‘放心,我做事不会那么莽撞。你看这前后,哪有半条人影?’
  确实没人。艾里觉得有些奇怪,他过去曾到过这一带,记得佐比拉的洛桑地区,布料远近闻名,往昔这条路上不时可以看到运销布匹的车队,然而这一路行来却没看见几辆车,很是荒凉。
  张望了半天,萝纱无法反驳,只得不服气地噘着嘴。
  这一路走来,琉夜老是撩拨萝纱,又总爱跟艾里靠得极近,然后便以一种挑衅的眼神瞅着萝纱,令萝纱越看她越不顺眼。
  明知琉夜并无实体,她的诱惑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后果,萝纱就是看这副轻佻样大大的不顺眼,一有机会两人往往就会唇枪舌战起来。
  而在其他同伴看来,琉夜这么喜欢撩拨萝纱跟她斗嘴,也许算是她对萝纱感兴趣的一种表现吧。
  看着萝纱生闷气的样子,琉夜抿着嘴浅笑着。而看着她很开心似的灿烂笑颜,艾里脑中却浮现出前些日子去取她遗骨时,在她墓旁看到的一幕。
  那天她盯着旁边的一座坟墓定住了脚步,面上浮出悠远笑意的她,像是完全沉湎于思绪中,与身周一切都隔绝了一般,出神了好一阵才继续做事。
  艾里猜测那墓中也许掩埋着她生前重要的人吧。忽然又想到,如她这样生前所有的亲友一一逝去,仅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永远留在这世上,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那天在你的墓地,我看见你对着旁边的墓地发了半天呆。那是谁的墓?’记挂着她那时的异样神情,艾里忍不住问道。
  ‘那里沉睡着我的人类爱人。’
  ‘咦?’
  ‘那大概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奇怪的是,忘了很多事,与他有关的事情却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呵!’
  同伴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后,琉夜带着怀念之色开始追忆往事,向他们娓娓道出她的罗曼史。
  ‘当年我偶然来到了一个离部族不远的人族村庄。那几天运气不好,一直没找到多少充饥的食物,走过进村的小桥时我饿得头昏眼花了,脚一软就摔下桥去。幸好桥下有一个在洗衣服的倒楣蛋当了我的垫背……他就是我后来的爱人啦!’
  唔,落桥砸到爱人……这个桥段好像在哪儿听过,众人都有这种感觉。
  ‘我正好砸在他身上,自然没受什么伤,他却被砸得头昏,那几件破破烂烂的衣服也就顺水流走了。他见衣服找不回来了,立刻死死抓住我,非要我赔他那几件破衣烂衫!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赔就赔吧!……只是身上正好没什么钱,就只好在他家暂住,做工抵债了。’
  唔……与浪漫开端完全背道而驰的发展……好像又没听过这样的故事。
  ‘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根本没把我当女人看,完全不懂得珍惜和美女相处的机会,只懂得支使我做这做那……不过他人倒是挺好的,每次我把事情弄砸后他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还会照顾我。那时他温柔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动呢……’琉夜的笑意变得甜蜜。
  ‘在他家比较脆弱的东西几乎都被我折腾坏之后,他就不再指望我能用干活来抵还我欠得越来越多的债了。本以为他会要我走,可是他却任我白吃白住,仍是让我住在他家。原来这傻木头也开窍了,识货地喜欢上我这么可爱的女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实心眼的人,我觉得自己也满喜欢他的,就和他在一起喽!’
  和落桥撞上的男子相恋……好像又有听过类似的故事。
  ‘啊!想起来了!跟那个情人岩的传说有点像啊!’边听边想,萝纱终于想起来了。
  ‘情人岩那个传说中的女子,也叫作琉夜呢!’被点醒的众人纷纷赞同。
  妖精露出好奇的神色。好奇心让萝纱忘掉了敌意,向她叙述那个传说。
  听完后,琉夜的表情变得有点难以形容,沉默了半晌,突然转过头忍不住似的噗哧一笑。
  ‘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对……对不起,只是想起了……有趣的往事。’琉夜调整着呼吸。
  ‘咦?’
  ‘其实,那个琉夜应该就是我吧。’
  大家的嘴巴张得更大。
  ‘那个时候……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日子啊!’
  妖精仰起了头,金色的眼眸凝视天边,悠然神往。她的长发在风中轻柔卷舒,便如微起波澜的心绪。
  ‘跟索美维村里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的长工相爱的那个琉夜就是你?’艾里无法想像。
  一个是姿容绝俗,魔法能力也可称得上是宗师级的妖精,一个是偏僻山村中的长工,还是叫汤姆这么俗的名字,二者间几乎是天地云泥的差距……相恋?
  ‘他叫汤姆啦,是最棒的情人哟!过了这么多年,我还常常想起他呢!’妖精露出与普通少女说起情人时,一般无二的沉醉表情。
  ‘……真是难以想像。’
  对艾里口气中对爱人的无礼觉得不悦,琉夜风情万种地一瞪眼:‘怎么?我就是喜欢他不可以吗?’
  她理直气壮地这么一说,那些条件好像确实又构不成理由了。
  ‘那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萝纱难耐好奇,直接追问传说的当事人之一。
  前面的故事虽然勉强相差不多,但以琉夜的魔法能力,应该不至于被一个土财主给欺上头去,而她是因为施行了时之流岚,耗尽生命力而死的,怎么也和传说的那个‘化身为石,永世相依’的结局搭不上界。
  ‘……故事的前半段没错,后半段就不大一样。’
  他们一边继续向洛桑城行进,一边听琉夜述说。
  ‘那个财主惹人讨厌至极,喜欢我又不敢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来追求,只会利用手里的势力和财力刁难我们,想逼我投向他。几次我都想做掉那个家伙算了,但是汤姆坚持不让。他老是说“自己爱上了妖精,便希望能看到两族和睦共处,不想看到妖精族和人族厮杀的景象”,真是个温柔的人啊……’
  说着说着眉目间笑意嫣然,不知是想起了与爱人的什么甜蜜往事,盏茶时间后她才回神接着说下去。
  ‘那家伙越来越过分,最后竟指使人杀害汤姆,幸而被我及时阻止了。明白我们终是不能在村里安稳度日,汤姆终于决定和我一起逃入山中和我的族人一起生活。为断了那财主的妄想,我们两人便假装无力反抗他,被逼到了绝路上。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携手跳入山崖“殉情”。’
  说到这里,传说中宁死不从恶财主的仗势欺压,与爱人双双舍身跳崖殉情的悲情女主角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当时又是心痛又是愤恨的神情,真是很有趣!’
  ‘我最擅长的就是风系魔法,当然不可能有摔死这么丢脸的死法。我们从崖下脱身就来到了妖精部落。汤姆说做戏便做到十足,让我隔日弄来两块巨石堆在山崖下。他当时说“这样没准大家会以为老天感动于我们的真情,将我们变成了石头。说不定我们的事还会成为世人口中凄美动人的爱情传说,一直流传下去哟!”,想不到真的制造了个传说出来!’
  果然真相往往是最好永远不要知道的东西……原来传说就是这样炮制出来的。那些曾因为这个传说流下的纯情少女泪算是白流了。
  听完来龙去脉,故事的美感立时破坏殆尽。在场的众人都是哭笑不得。
  萝纱忽然想起一事,爆笑出声的冲动便消失了。琉夜刚才说过,她和汤姆是在千年前……她施用时之流岚而身故的时间也差不多是在那个时代。
  难道是汤姆去世后她便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吗?这个经常做出轻佻言行的女妖精,难道真实的一面却是非常专情的?
  ‘你真的很爱你的情人啊!’萝纱暗受感动,对她的敌意不由降低了许多。
  ‘当然,我最爱的就是他了。’琉夜毫不隐讳。
  ‘那你为什么还要装出对艾里很有兴趣的样子呢?’
  ‘我没有装啊!’琉夜一挽艾里的手臂:‘过去的恋情再美好,也不能老是沉湎其中,那只会越来越寂寞的。既然还得在这世上待下去,当然要勇于寻找新的恋情了!’
  意思就是死去的爱人完全不妨碍她对新爱情的追求……
  ‘这个死女人……’萝纱的脸立时又开始发绿。这死女人真的是浪费人家感动的专家!
  埃夏、德鲁马两人在一旁窃笑。艾里则大感遗憾:‘可惜,可惜,要是你不是鬼的话就太好了。’
  他年纪不小,差劲的女人缘却令他一直未能遇上可以顺利交往的女性,有时难免寂寞。
  可惜琉夜再美,却是看得见摸不着,对于崇高的纯精神恋爱他还是敬谢不敏的……
  此时,艾里再次体认到自己女人缘的差劲。
  在萝纱和琉夜难得的和平会话终告夭折,两人再度开始斗嘴时,艾里忽然放慢了脚步。
  道路右边,山壁上方的林子里,传来被压抑着的呼吸声。有人潜伏在里面!
  不会这么快就被凯曼的爪牙发现了吧?艾里握住了剑柄。
 
 
 
 
只看该作者 4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四章 ~浮云聚散~
 
  听呼吸声……应该有二十三个人。呼吸杂乱,身体沉重,不会是什么高手。
  倾听着正常人不可能分辨的声响,艾里迅速判断出敌势,神色开始放松下来,而再听下去,他的神色却开始变得奇怪。
  ‘哥哥,我,我好怕……’
  ‘坚强点,别跟个娃儿似的。大伙儿还等着我们带钱回去呢!’这个强作镇定的声音抖得不比第一个声音强多少。
  ‘好、好重哦!’
  ‘我也是啊。平常挑百多斤的担子也不当回事,这刀却好像特别沈啊,我的手直抖……’
  ‘你们别吵了,再怕也得做。托尔你不是再过个把月就要把洁妮取回家吗?不做哪会有钱?’
  ‘哥你饿了没?早上出门前妈在我兜里塞了两个饭团,你吃一个吧?我看你快抓不住刀了……’
  ‘啰嗦。¥%!#~*……(嚼饭团声)’
  怎么听都不像是职业级匪徒的话。艾里开始有些期待他们的袭击了。
  小声将大致情况告诉同伴,让他们做好准备后,艾里交代萝纱不要冲动地乱发魔法,留下这些匪徒的性命。
  然后在被劫者的期待下,业余匪徒们终于堂堂登场!
  ‘要命就交出你们身上的钱!’
  声音还算凶狠啦,但匪徒们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的平民装束,而不是武人通常穿着的护甲,若不是以黑巾蒙面,根本就不像是来行抢的亡命之徒,微微发颤的腿更令威慑的效力降到最低点,全无半分专业水准。
  看着匪徒们因为握姿不正而摇来晃去的刀刃,艾里几乎忍不住要摇头叹息。把手伸到背后,打手势让同伴们不要乱动后,他上前答话。
  ‘对不起,我不能把钱给你们。我们的一位朋友被人掳走了,我们得尽快找到她!为了凑够旅费,我们打工了好久才挣到这些钱。如果把钱给了你们,就没法去找那个人了,她可能就会遇到危险……真的不能把钱交给你们。’回想起在索美维村打工挣钱的辛劳,他的说辞更是情真意切。
  匪徒中出现了动摇,几个人走到后头围拢着窃窃私语。艾里听见他们居然在说:‘他说得也有道理,人家那么辛苦打工挣来的血汗钱,不应该抢吧?’
  ‘他们好像也很可怜。’
  ‘可是村里……那些家伙大概这几天就又要来了啊!’
  ‘但再交不出钱,被他们抓去的女孩们就……’
  ‘可我看这些人身上好像也没多少钱啊。’
  当中一个领头的匪徒听同伴的意见相左,一时也委决不下。原本应轰轰烈烈的抢劫,陷入了僵局中。
  在艾里等人脚站得有些发酸,萝纱开始想磕瓜子打发时间的时候,领头的匪徒终于挥了挥手,声音中大是沮丧:‘你们走吧!既然你们也有难处,我们就不为难你们了。’
  听他们这么说,艾里反而更不想走,正想掰个理由问问他们究竟有何难处,为什么要出来抢劫?看他们的举动,并不像是凶恶贪财之徒啊。
  ‘不好了!不好了!’忽然又有一个匪徒从林子里跑了出来,大喊道:‘我看到那些家伙又往村子去了!’
  ‘什么?!’
  ‘快回去吧!’
  匪徒们立时慌乱起来,也顾不上艾里等人,转身往后就跑。看他们拐进前方一条岔路,被丢下的受害人互望一眼,一起追了上去。
  匪徒们慌慌张张,全没留意到蹑在后头的艾里等人。不多时他们便跑到了一座村庄前。
  难道这就是匪徒的据点?
  匪徒们脚步不停地摘掉了蒙面头巾,跑入村里。一个个果然都是朴实憨厚的乡下人的相貌,毫无狞恶之气。
  艾里等人走上前去,见村口的道旁插着块木牌,上面写了村名:‘扎伊村’。在这里便可以听见从村中传来的震天喧闹声。他们循声走进村子,一路上只见村里人忙忙乱乱,也没人去询问这些外人。
  喧闹声越来越大了,可以分辨出粗暴呵斥声和女子的低泣声。不一会儿艾里等人终于找到了骚动发生的地方。
  屋舍前的街上围满了村民,静静地看着中心的十几个身着一色制服的人。地面上放置了十几个箩筐,其中装的都是还能值点钱的木刻壁挂之类的摆设品和一些首饰,穿制服的人还在从沿街其他院落中拖出箩筐。
  一个女人拖住一个穿制服的男人哭喊着:‘你们不能拿走我的项链~~那是我妈妈生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啊!’
  穿制服的人不耐烦地挣开她,她却一次次扑上来。在穿制服的人失去耐性用脚把女人踹开之前,女人的丈夫沉默地把妻子拉开。
  见再没有可以搜刮的东西了,穿制服的一个看来级别较高的人命其他人将箩筐装上车后,趾高气昂地对沉默的村民喝斥道:‘不管今年出了什么事,该上交领主的税金,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剩下的税款,下次我们来时一定要交上!否则你们村那些姑娘就继续当奴仆为你们还钱吧!’
  艾里冷笑。这些人竟是税官?抢起东西可是有着真正土匪的专业水准啊。
  村人依旧沉默着,愤怒的火焰只能在眼中燃烧而不能喷发出来。要是反抗,村里被掳去的姑娘就完了。
  领主的税官们带著「税金’扬长而去后,村人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一个老者看见‘匪徒’领头的那个青年,颤声问道:‘今天……怎么样?’见青年丧气地摇头,他叹了口气。
  ‘能问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青年身后传来话声,他回头一看,正看见刚刚行抢(未遂)的苦主。他惊得大叫一声:‘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错过了宿头,经过这个村子,便想进来借宿。’随便胡弄过去,艾里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
  老人看来是村长,他像是解释又像是诉苦地答道:‘哎,刚才那些人是我们的领主戴恩的税官。他们来过好几次了,但今年大家都没钱,一直交不出税金。前些天他们就把我的女儿和村里几个女孩抓到领主的府邸里做工抵税,说是直到收齐了税款才会放她们回来。’
  ‘村里真这么穷吗?’艾里看这村子的房舍和人们的衣着都还算不错,不像是穷到一点钱都没有啊?
  ‘哎,没办法啊!我们村都是靠制作布匹为生的。洛桑的布挺有名气,每年都有很多被卖到国外,以前我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可是自从前一阵子凯曼在各条路上设点盘查,禁止一切货物卖到塔思克斯之后,日子就一天天难过了。哎,我们的布料多数是卖到塔思克斯去的,现在被凯曼这么一折腾,大堆的布匹堆在家里发霉,却换不回买粮食的钱……’
  青年在旁补充道:‘戴恩领主规定交纳税金不是按卖多少,而是按我们生产多少。但今年大家都没卖掉多少布,哪里有钱叫税金?大家虽然把布料降价拍卖,最好的布比往年最差的布的价钱还低,可是还是卖不了多少……再这么下去真不知怎么过呢!谁胜都好,只希望塔思克斯那边的战快点打完吧!’
  听完他的话,四个外乡人心情都低落下来。
  虽然他们没有言明,大家也可以猜出刚才那些‘匪徒’的目的了。
  为了交齐税款换回被带走的女孩,走投无路下,被逼急了的村里的年轻人便只得铤而走险,向行经村子附近的旅人行抢。
  在看到诤君送来的凯曼封锁物资进入塔思克斯的消息时,艾里只是客观单纯地推算这将令塔思克斯、凯曼的势力产生怎样的变化,并没有想到这会对平民有什么样的影响。
  而现在亲眼目睹人们因此而受的苦楚,他的感受便大不一样了。
  村子到处都是一团混乱,人人都忙于整理被税官翻得乱七八糟的家,村长便邀请艾里等人到他家住宿。
  村长的女儿被抓走了,家里只有他和妻子两个老人,说不出的凄清。
  到了傍晚,两老整顿出晚餐招待客人,虽然粗陋,已是尽了这被税官搜刮得差不多的家最大的努力了,但两老自己却没吃下多少,不时地长嘘短叹。
  艾里等人的心情也被感染得沉甸甸的,有心说些话安慰主人,没有实际助益的言语却显得那么无力。
  乡下人睡得早,入夜后不久扎伊村所有的灯火便已熄灭,再听不到人声,只有野狗偶尔发出的吠叫声划破了寂静。
  明日起床后人们仍得面对严峻的生活,没有人知道这一刻究竟有多少人真正睡得安稳。但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小村已经沉入安眠。
  艾里轻轻推开客房的门走了出来。回头看看因为连日旅途劳顿而呼呼大睡的埃夏和德鲁马,他悄悄掩好门。刚想迈步,却觉得不对,他的眼光直射向另一边厢房屋檐下的阴影。
  ‘果然被我等到了呢!’暗影中现出白生生的一张俏脸,本该在村长女儿的房间休息的萝纱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离开这里的!’
  艾里微微皱眉。有个太了解自己想法的人,有时候反而是种麻烦。
  今晚要做的事行动必须隐秘,多一个不懂武技的萝纱就麻烦多了。
  萝纱噘起嘴:‘喂,你那是什么脸啊!不要老把人当累赘可以吗?我又没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那你等我做什么?’
  ‘你知道洛桑城往哪里走吗?’
  艾里不吭声了。知道凭自己的方向感,就是问了洛桑城在哪也是白问,所以他一早就放弃了,打定注意就在村子附近瞎转,碰上的比较大的城镇应该就是洛桑城了。这个笨法子虽然费时,但总能找到地头。
  ‘我帮你打听过了,洛桑城是在村子的东南面,戴恩领主住在城正中央最大的那座府第里,很好找的。待会儿我会用凝光术往那个方向打出一道光束,你顺着光束的方向去就不会迷路了。’
  ‘凝光术?’
  ‘只是让一条直线上的光精灵发光的小法术啦,只要我没出什么事,它就可以一直维持着。这是我以前玩儿时琢磨出来的,没什么实用价值,不过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点用场。对了,到那儿后你有什么计划?’
  ‘……见机行事。’
  ‘……也就是没有计划了?’
  艾里没有否认。因为事起仓促,没时间查清情况,所以艾里对具体该怎么做也还没有打算。反正这种不顾百姓死活的领主,能要挟他的把柄应该一抓一箩筐,总会有办法的。
  ‘那你自己小心点吧。’想想艾里的经验怎么也比自己丰富得多,做事也比自己周全,萝纱放弃了思考。
  商量好后萝纱爬上屋顶,取出弓箭向东南方射出一箭。箭支摇摇晃晃地没飞多远就掉了下来,却有一道细细的淡白光束从箭支上继续向前延伸,没入无限的夜色。
  暗淡的白光仔细查看才能分辨出来,不易被人发现。艾里向萝纱点点头,施出飞行术追寻着光线渐渐远去。
  ‘好啦!没我的事了,我也回去补眠吧……’萝纱咕哝着走回房间。
  不同于遇见罗炎那晚,她并没有那种强烈的不安感,所以觉得可以放心他去。
  而自己确实在多数时候都是个麻烦,最好是乖乖缩在后头不要出去添乱……呜呜,还是有点不甘心。
  ‘原来艾里你是路痴啊!真想不到。’琉夜含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响起,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艾里差点吓得掉下地去,这才想起她栖身于腰间那小袋中,应该将刚才的话全听见了。
  ‘唔。’暴露弱点的艾里含糊以对。
  ‘没关系啦,不用放在心上。人有缺点才更加可爱啊!今后有我在你身边,随时都可以给你指路。呵呵,看来咱俩真是天作之合啊~~’
  艾里没精打采的应道:‘谢谢你的安慰……’还是调侃?
  对上这年长自己千年以上的女子,他总是经常有种无奈感。
  ‘只是今晚不要再突然冒出一声行吗?要是被守卫发现就糟糕了。’
  ‘哼,我琉夜自学成后就没被人当成累赘过!今晚我在里头睡大头觉就是,才不插手你的事!’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琉夜再不出声。
  顺着光线的方向飞到深夜时分,他果然发现了一座城镇,在城市上空盘旋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领主的府邸。
  府邸占地广大,颇为堂皇富丽,有一处灯火辉煌,传来鼓乐之声,看来领主大人的夜生活还没结束。
  向灯火最盛处飞去,见那一带有许多卫兵来回巡视,看来领主果然就在这里。
  为免被守卫发现,艾里不敢太过靠近,在附近庭院的花木之间轻轻落地。
  到了这里,乐声和人们的嬉笑叫好声更大了,听起来领主好像正在观赏一场杂艺表演。艾里小心避开守卫向人声最盛的地方摸索过去。
  可是……为什么明明声音离得不远,中间却隔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庭院假山,回廊花径又是七拐八折,走了半个多小时,自己却还在外头绕来绕去,声音倒像越发远了?!
  ……所以我讨厌贵族!好好的家偏偏要修得跟迷宫似的,每天吃饱撑着,玩钻迷宫打发时间啊?!艾里的耐性终于告罄,在心里不断暗骂。
  想到琉夜正在生自己气,他也不好在这时候求她出来帮忙指路。
  好在他尚没有被火气蒙住心智,察觉有人向自己这里小跑过来,及时藏身在树后。待那人跑过身边,他窥看那人背影,服色和府中守卫全然不同,而是一身花哨夸张的衣服。
  凭着昔年在云霓杂艺团流浪表演的经验,他认出这身服装应该是表演翻跟头、叠罗汉一类杂艺的表演服装。
  前头传来另一人的招呼声:‘塔瓦,快点!我们马上就要出场了!’
  塔瓦?这名字好像很熟……
  ‘赶上就好!嘿嘿,今天有点拉肚子。’
  这粗嗓子怎么也听著有点耳熟……
  没时间细细思索,他心中一动,悄悄跟在两人的后面。他们大概就是正在给领主表演的杂艺团吧,跟着他们一定能找到领主!
  跟着两人,果然来到了一个大园子,园子一端搭了个台子,两个训兽师正在上面让两头温驯得像小猫般的猛虎蹲在木桩上摆出各种姿势,而在台子不远的地方,一个壮硕身材上裹着锦缎,全身除了两眼无神外,全身都光彩照人的男子偎靠在众美貌女子中。
  终于找到正主儿了!
  然而在戴恩领主身周有众多侍卫层层围绕着守卫他,只让开了他对着舞台的那一面,以免挡住领主欣赏表演。
  这些卫兵的本事虽高不到哪里去,但以肉体筑成的围墙也足以成为突袭领主的障碍,第一击不得手,领主立刻会被人护着退走,那时便大大麻烦了……
  分析情势,艾里迅速拿定了主意。
  无心再看表演,他猫着腰借助阴影的掩护靠近停在台后的一辆大篷车。此时观众的注意都被表演所吸引,而艺人们忙于准备各自的节目,艾里没费多大劲便摸进了那架篷车之内。
  车子果然如艾里所料是放置演出服装的。他找出和刚才那男子一样的一套服装换上。
  在他换衣服的时间里,鼓乐之声渐渐歇了下来。乐声再起时,变成了清亮的琴声,弹奏的是音律颇为特殊的一首曲子。
  艾里心头猛然一震,一瞬间手抖得扣不上纽扣。这种特殊的音律节奏……好熟悉!
  侧耳聆听了片刻,他飞快穿好衣服,将裂天剑藏在背上,下了车潜伏在不远处一个能看到全场动静的树上。深吸了口气宁定了心情,他才将目光投向舞台之上。
  一瞬间,时光遽然倒流十年。
  舞台上坐着一个怀抱竖琴为舞娘伴奏的老妇,弹奏出熟悉的带着独特风味的曲子。
  而在她身前,一位棕发褐肤,具有异国风情的舞娘身着一袭长袖长衫,如一朵彩云般在舞台上舒卷蹁跹。
  原本算不上绝色美人的舞娘在台上的每个姿态、每个眼神都传递出万般风情,时而抑郁,时而奔放、时而妩媚、时而高贵,令她展现出绝代的风华,便如一朵倾国名花傲然怒放,让人移不开眼。所有人都看得忘我。
  十年前曾令自己震动的美妙表演重现眼前。舞姿如昔,人未老。
  耳边,恍惚间响起那曲‘天际之云,无羁无束,任飞扬,任飞扬;由他狂风摧卷,随意皆成风景,自逍遥,自逍遥……’(可怜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明白这首歌的真相。)
  在为戴恩领主表演的,竟是昔年令陷入颓丧的艾德瑞克变成崭新艾里的云霓杂艺团!
  十年后在这意外之地重会,艾里一时心潮澎湃。
  一曲舞毕,沧霓行礼后走下舞台。艾里细看她,十年时光令她眉目间增添了些成熟大方,而洒脱开朗依旧,相比过去,她愈发的耀眼了。
  她与站在舞台另一端等待上场的塔瓦目光交会后,以灵动的眼波无声地索求着他的赞美。
  塔瓦回以一笑,笑容中满满的都是沉醉和自豪,向云霓比了个大拇指。云霓的笑容愈发明艳。
  十年的相处,他们之间的默契已到了无须言语的程度。两人面上都闪耀着幸福的光彩。看来沧霓当年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回忆起往昔的时光,艾里心中又觉安慰又是感伤。
  欢腾的乐声再起时,塔瓦和一众身着鲜艳服装的男子接连跃上舞台,借助圆环、旗帜等道具演出种种高难度的动作。
  艾里见他步履扎实,身法却轻捷,演出翻越、腾跃等动作举重若轻,看来他从当初临别时留给他的那本册子中获益不少,已经成长为有能力保护云霓的强者了。
  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回忆。见时机差不多了,他从藏身的树上腾身出来,不是袭向戴恩领主,而是扑向明亮的舞台。他从暗处飞快跳到亮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是从何处来的。
  再度置身于云霓的旧伙伴中,艾里一时觉得自己变回了十几岁的少年,玩心大起,骨碌碌地在半空中翻着跟头跳入台上。
  以他长期习武的轻捷身体来说,这种动作自如儿戏般容易。
  这个节目上台表演的有十几个人之多,而且也不重配合,多是让大家自己即兴发挥,所以众人一时都没发现台上多了一个人。
  不想被台上众人马上看出自己并非表演同伴而引起侍卫的警惕,艾里落地后并不稍停,而是顺着刚才翻滚的势头继续翻着跟头。
  他兴头上来,所翻的跟头更是花样百出,让人眼花缭乱。
  单手撑地侧翻几个跟头来到舞台中心后,便是几十个快速的原地后空翻,翻腻了便以惊人跳跃力跳起,在半空中再空翻七八个跟头。
  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令台上其他人也暗自讶异。
  ‘这究竟是谁啊?团里什么时候有人的跟头翻得这么好了?’
  众人心不在焉地做着自己的动作,一边往艾里这儿瞟,不过艾里的身体如风车般飞转,一头过长的金发随之舞动掩住了脸,让大家更难以看清他的面目。
  ‘好、好棒的身材,好漂亮的金发……’台下的沧霓盯着众人注目的中心人物两眼放光,口中喃喃不休。
  ‘好……怀念的感觉啊……’
  习武后塔瓦眼力胜过杂艺团的伙伴许多,能看清急速旋转的艾里的动作,只觉得这副精悍身躯的每个动作都有一股熟悉的气质,从容沉稳,绝无多余……
  仿佛像是十年前某一个月夜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
  在只懂看热闹的观众中,艾里的表演更惹得台下观看的领主和姬妾们一片彩声。
  领主兴致颇高地吩咐下人:‘打赏!’
  跟在身旁的管事站直身,大声道:‘领主有赏!’
  艾里停下了动作站直了身,飞散的金发重又落回脑后,现出英气勃发的面容。
  在云霓杂艺团的众人露出讶色之前,他笑嘻嘻地向戴恩领主回道:‘多谢!不用太多赏金,把领主大人借我一用便行。’
  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从他背上现出一截惊虹。
  艾里与长剑化身为一向观赏台疾射而去,只在一弹指间便将与戴恩领主的距离缩至最短。
  侍卫们的惊呼未及出口,主子已经被这男人挟持了。他们顿时投鼠忌器地不敢靠近,只是慌乱地围住了他。
  惯于以官威来压人的领主一时尚未能接受情势的转变,怒冲冲地呵斥身后的暴徒:‘你做什么?!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卑贱的艺人,竟敢对尊贵的领主无礼!不怕株连全家吗!’
  可惜暴徒笑嘻嘻地不当回事。
  ‘我可不觉得对你无礼,需要多大的胆子哦。’
  暴徒轻轻以剑在领主‘尊贵’的短脖子上拖出一条浅浅血痕,提醒领主目前谁是握有主导权的一方后,戴恩领主立时哆嗦着噤了声,原本无神的双眼倒是迸出了光彩,可惜这恐惧的光彩对让他的下属镇定下来找出对策并没有什么助益。
  刚才兔起鹘落间奇变陡生,众人都不及细看,这时才看清挟持领主的是个俊秀青年。
  俊美容貌通常会给人以压迫感,而一股平和之气却掩尽了这人的锋芒,看上去并不像是拥有在电光火石间从众多护卫中直取目标,这般厉害身手的人物。
  ‘是艾里吗?’塔瓦试探地叫出声。
  这人的身形面目是与记忆中的艾里差不多,不过艾里留给他的印象,不是成日扳着张苦瓜脸,就是临别那夜凶巴巴砍人的模样,跟眼前这个乐呵呵的他气质迥异,令塔瓦一时难以确定。
  见艾里朝他眨了眨眼,塔瓦张大了嘴,嘴角渐渐往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沧霓亦走到塔瓦身侧,笑得花般灿烂:‘我看了没多久就知道是你了。这么多年了,我没再见过像你一样好的身材呢!’
  ‘多谢你的记挂。’艾里苦笑道。沧霓对美丽的事物还是那么执着啊……
  两人神态亲昵,看来相处得不错呢!而或许是心境变化了吧,昔年的情愫似乎也化作了一股如水般纯净的亲情。
  也许当年会对沧霓有所向往,是源自那时精神濒临崩溃的自己对她身上风般不羁洒脱、开朗乐观特质的憧憬吧!
  而现在心理已经平复,那份向往也就烟消云散了。
  侍卫头领听他们谈话,暗忖这些艺人与挟持领主的歹徒就算不是合谋,也是颇有交情,要是能成功拿下他们,也许可以交换回领主!而一旦救回领主,自己将来可就……
  他向下属一使眼色,众侍卫会意,转身向围聚在舞台边的云霓的人们恶狠狠地急扑了过去。
  云霓的人却并不惊慌,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面般聚拢到一起免得落单,而塔瓦操起刚才表演时用的一杆彩旗纵身挡到同伴之前,将彩旗挥得猎猎生风,足有四五尺长宽的旗帜如一团火般在奔来的卫兵奔腾。
  轻飘飘的布片在他手上拥有了刀剑般的锋锐,轻视它而没有退避开的卫兵被飘飞的旗帜边缘扫过之处,立时划出一道血痕!
  而柔软的布料遇坚即折,令刀剑也难以格挡。
  才知道厉害的卫兵慌忙后退,塔瓦神威凛凛地将彩旗在地上一插,叉腰大声喝道:‘不要再过来了。’
  ‘喂,塔瓦!这时候应该说“想过来的就要有付出生命的觉悟!”、“不怕死的就放胆过来!”之类的话比较威风吧?’在他身后的云霓伙伴中发出调笑声。
  这些年来塔瓦武技渐长,云霓流浪演出期间遇到的骚扰刁难渐渐都由他出头应付,大家对他深具信心才有闲心开玩笑。
  ‘嘿嘿,我就是不会说话啦!’塔瓦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将刚才的威风形象破坏大半,但他展现的实力已经令那群卫兵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全部、全部退到园子外。没、没我命令,不准、不准再擅自行动了……’在艾里的胁持下,领主颤抖地发出命令,宣告了营救行动的失败。卫兵们垂头丧气地退了出去。
  ‘承你们情了。’艾里向沧霓塔瓦等人道。
  ‘跟我们客气什么!’沧霓塔瓦同时道。
  相对一笑,一幕幕过往流过心头,三人身上都是一阵暖意。
  沧云抱着琴走了出来:‘你变了不少啊,我这双昏花老眼差点没认出你来。看来你过得不错啊!’
  ‘托您的福。’抓着领主不方便躬身行礼,艾里点头致意。
  对这位老人,他一直心怀敬意。‘要是再愁眉苦脸,就太对不起奶奶当年的开导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跟一片云一样东飘西荡,喜欢哪里就上哪里去喽。好在过得还算开心。奶奶你放心吧。’故意回避了沧云真正要问的,他只以这个答案告诉沧云自己已经再无心结。
  沧云知他不愿让云霓的人卷入这件事,点点头道:‘那就好。沧霓塔瓦他们一直盼著有一日再遇上你时能和你好好聊聊,可惜今天看来是不大方便了。只是不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了……’
  艾里亦感遗憾,但是牵连进此事的云霓不能在这个城再待下去,得趁着领主在自己手上的时间让他们尽早远离。
  ‘奶奶你们大家先离开这里吧,我还有点事得跟领主大人“谈谈”。借一句老话,只要有缘总有一天还能重聚的。’
  ‘期待着那一天。’
  他们笑着道别,因为知道为了等待那一天到来,大家都会好好地生活下去。
 
 
 
 
只看该作者 4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夜袭~
 
  高耸的城头强风凛冽,像无形的手将端坐垛墙上的艾里的直发扯向脑后。
  他的目光不因风而有所动摇,牢牢停驻在城下正准备出城的云霓车队上。戴恩领主在艾里手上,城中士兵只有乖乖遵令打开城门放云霓杂艺团离去。
  目送云霓的车队消失在城外的群山之间后,为免尚未走远的他们被军队追击,艾里又在城头坐到第二天傍晚以监视是否有军队调动或是传递出什么信号。
  身为护身符的领主大人自然也被拖在一旁作陪。
  这一趟意外与故人相逢虽然多耽搁了许多时间,可能让萝纱他们为自己担心了,但能见到故人无恙已是意外之喜,因而虽是连夜未曾休息,艾里的精神仍然相当振奋。
  只可怜本就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戴恩领主早已支持不住,虽在惊惧中仍不时靠在城墙上打起了瞌睡。
  对他艾里自然不会有半分留情,觉得云霓已难被追上后便一脚踹醒领主,命他带自己到他府邸中各个主要居室转转。
  如原先所预期的,这鱼肉百姓的领主果然有不少见不得人之事。
  凭着昔年身为贵族时对高官显要习性的了解,艾里没费多大劲便在戴恩领主的书柜中找到了一个隐秘的暗格。
  抬头看戴恩领主面色如土,全身抖个不停,艾里心中暗笑,知道已经抓到他要害了。
  暗格果然是用来存放领主最隐秘的文件的,其中不是能证明他收受贿赂的帐簿就是与佐比拉外敌暗通款曲的信件。
  这些文件要是有任何一件落到佐比拉国王手里,戴恩就再坐不住这领主的位子了。
  ‘这些都是了不得的机密文件啊!怎能放在这么不安全的地方?还是让在下帮您保管一部分吧,绝对万无一失!’
  艾里老大不客气地取了最要命的几件塞入怀中。
  ‘放心,当我发善心,不收阁下保管费的。当然你要给的话,我也不反对。’
  ‘多、多谢英雄了……’戴恩颓然坐倒在地,垂头丧气道:
  ‘英雄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他是为了仇杀,应该早就下手了;若是另有所图,现在弱点全被对方掌握,就算对方要自己把女儿嫁给他,自己也没法说不。
  ‘您放心,我个人跟您并没有什么仇怨,只要你不做蠢事我是不会把您怎么样的。只是这次路经洛桑,发现今年因为通往塔思克斯的通路被封锁,布料销售大受影响,而您却依然按产量而不按销量收税,百姓承受不住,过得很艰难,便斗胆为民请命,请您改按销量征收税款,并退回税官先前强征的部分。’
  说是为民请命,艾里跷着二郎腿松松垮垮地瘫坐在领主大人最宝贝的红茵木雕花大椅上的嚣张模样,哪里有半分恭敬模样?
  领主抹去额头大汗,取出纸笔:‘好说,好说,我这就拟订新税令!’
  只要留住性命、保住位子,去点钱财不过是小事。
  ‘要是你废除了新税令,我可不保证还能好好帮你保管这些秘密。’
  ‘不会……不会……’领主巴望着尽早送走这瘟神,运笔如飞地拟好了新税令。
  艾里看得满意了,便令外头候着的人拿去颁布实行。
  ‘还有一件事。前些日你们从扎伊村抓来的女孩们,全部好好送回村去。别忘了把人家这些日的工钱付清!’
  ‘是!是!一定,一定……扎伊村?’
  听到这个名字,领主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部肌肉不自然地跳动起来。
  察觉不对的艾里正坐起身:‘怎么?有什么不对?!是不是你把那些女孩怎么了?’
  担心已经出现了什么无法弥补的遗憾,他狠狠瞪着城主,逼人的气势让领主抖了一下,好容易才说出话来:
  ‘没、没有,我们没对那些女孩怎么样……’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好不要有瞒骗我的打算,要是我发现有什么不妥,可不会再客气。’
  ‘这……这个……’嗫嚅了半天,知道那件事迟早都会被这个煞星知晓,戴恩城主战战兢兢地说了实话:
  ‘因为前阵子那附近接连发生了抢劫过往行人的事件,这几日终于查明就是扎伊村的人做的……所以……’
  ‘所以什么?!’不好的预感明显地浮现。
  见挟持自己的暴徒露出前所未见的难看脸色,城主抖得筛糠也似,生怕这人狂性大发之下一剑将自己杀了,战栗着接着道:
  ‘所以昨天下午,清剿扎伊村匪徒的军队已经出发,准备夜袭村子……’
  ‘胡说!如果查明了扎伊村民是匪徒,昨天你的税官怎么可能还敢去收税款?!’
  ‘军队出发前对这件事是保密的。而且税官什么时候去收税都由他们自己决定,他们不知道才会去的。’
  艾里两齶的肌肉绷得死紧,几乎是咬着牙问道:‘清剿的军队有多少兵力?’
  ‘五……五千……’
  话音未落,艾里眼冒凶光猛地站起,一把揪住领主的衣领将他又拖回书桌前:‘派快马追去立刻收回命令!以后也不准再骚扰扎伊村!’
  ‘是!是!’领主匆忙写下命令,颤抖的手让字变得扭曲。
  看着命令被人送出后,艾里再度提着城主的衣领把他拎到自己跟前,低沉的声音满溢出危险的肃杀之气:
  ‘要是扎伊村……里的人有什么意外,我要你百倍偿还!’
  神经绷到极处的城主终于受不了,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艾里把城主当死猪般一抛,念起咒文穿破屋顶飞上半空。
  在洛桑城上空盘旋数次,他却再没找到来时萝纱为自己指路的那道白色光束。
  ‘只要我没出什么事,它就可以一直维持着。’
  临别时萝纱随口说的这句话在脑中浮现。光束消失所代表的意义令艾里不安到了极点。
  ‘不要想太多,也许只是那笨蛋女孩的乌龙魔法又失败罢了。’
  他强笑着安慰自己,却连自己也觉得牵强。五千正规军绝不是只有七八百人的小村子对付得了的!
  萝纱、埃夏连人都不曾杀过,还只能算是孩子,也不可能抵抗这么多的士兵!不管怎么想,他们都没有胜算。
  而以他们的性格,很可能不忍独自逃离而成为村子的陪葬!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偏偏在自己不在的时候!
  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的话,请求你,请让我赶上吧!
  眼前一一浮现的萝纱开朗的笑容、德鲁马信赖的眼光、埃夏安静的面容,不知何时起已经变得那么亲切。
  万一这一切真的就此消逝,他不知道在强烈地自责下,今后是否还能心无窒碍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绝对不想再尝一次眼看同伴陷入危险,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了。
  他心急如焚地取出腰间小袋,大吼道:‘琉夜!出来指路!马上!’
  时间回溯到昨夜。
  天还未白,萝纱感到身体被什么拉扯而醒了过来,一看原来是阿旺叼着自己的白色睡衣在拉扯。
  见主人醒来,獬猞王跳上她胸口呜呜低鸣不休,通人性般的蓝眸传递出焦虑的资讯。
  ‘怎么了?有什么东西靠近吗?’
  几次要再睡,都被阿旺闹得没法躺好,无奈,萝纱只得顺它的心意将它抱在怀里起身走出屋外。
  ‘飞到半空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不对好了。’
  片刻后,罗纱依然站在原地搔搔头。
  ‘糟糕。脑子睡迷糊了,飞不起来……既然没办法,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正巧有了偷懒的理由,她理直气壮地往屋里走。不料阿旺忽然跳下地挡在她身前。
  ‘阿旺你要干吗?回去睡……’
  话声因为惊讶而中止了。夜风吹过,如小狗般大小的獬猞王仿佛将风吸入体内,身体竟以明显的速度在涨大!
  ‘阿旺你怎么了?到成长期了吗?’萝纱曾听艾里等人说过,阿旺是能驭使风之力的神兽,因而对此异象也还能接受,托着腮帮子好奇地看它究竟能长成多大。
  ‘哎,恭喜你长大喽!长这么快身体受得了吗?皮肤会不会绷得很痛?不会吗?那就好……可惜你变大了,以后就不能把你抱在怀里玩了。’
  在她的胡言乱语中,獬猞王的身体终于不再涨大,此时它的身子已与马差不多。它前腿跪地,侧头静静看着萝纱等待着什么。
  ‘要我坐上去吗?’见阿旺点头,萝纱大喜。
  ‘阿旺你好聪明哦,这样我们还是能在一起玩了!’
  一把抱着它的脖子骑了上去。当然是完全不合淑女形象的跨骑,不过她才不会在乎这个。
  獬猞王的腿虚踏了几下,便似被股清风托着向上漂浮起来,移动间快速而平稳,与一般的飞行魔法颇有差异。
  ‘好棒!我们去逛一逛吧!’萝纱开心地任獬猞王将自己驮到村子东南面。
  她的笑容在看到正蜿蜒着接近村子的军队时僵住了。
  灰暗的光线中蠢动着的士兵队伍,仿佛冥神伸出的触手,很快将令村子陷入血与火的炼狱。
  萝纱驾着獬猞王全速赶回村子,落地后獬猞王的身体回复成原先娇小的模样,但这时萝纱根本无暇对此感到惊讶。
  她急匆匆地把邻屋的德鲁马和埃夏叫醒,将发现敌踪的事大略一说,三人便一同去叫起村长。
  ‘出什么事了?’村长问道。
  村长妻子刚想点起灯火,却被埃夏阻止。
  ‘别点灯!萝纱说看见有军队向村子这里过来了。万一他们是来夜袭村子的话,我们不要点灯以免让他们发现我们已经察觉。’
  埃夏年纪虽小,三人之中心思却以他最为细密。
  ‘军队!’村长大惊,抱头道:‘一定是领主发现了那些劫案是我们村……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村子后面就是很险的山地,周围没有别的村子了!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艾里不在……’埃夏皱起眉头。
  艾里一直是众人的主心骨,在这种非常时刻他不在,更让人感到无措。
  萝纱打断了他的话:‘别慌。先想想有没有办法吧!我是在高处发现他们的,离村子至少还有十多里,没这么快到的。’
  见萝纱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的无助,德鲁马有些意外。
  平日里见萝纱最黏艾里,他一直以为她对他的依赖最强,但此时却似是她最为镇定。
  正在想着,听萝纱又问村长道:‘你说村后头是山地,那你再想想周围有没有什么峡谷之类易守难攻的地方?’
  也许见萝纱年纪不大却都如此沉着,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恢复了冷静。
  ‘峡谷……有一个!五里外有一个山谷肚大口小,足可容下我们全村人,出口的山路却很窄,也许可以……’
  ‘好!那我们分头去叫醒全村的人,立刻赶到那个峡谷!叫大家注意不要点亮灯火,以免被军队发现不对而加快速度……还有带上能当武器的家伙!’
  见萝纱沉着有条理地作着决断,与平日单纯的模样不大一样,德鲁马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萝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果决道:‘抓紧时间,开始吧!’
  出了村长家,定好各自负责的区域后大家便分头散开了。
  在跑到另一家的途中,萝纱的心才不可抑制地越跳越快。她边跑边压住胸口:‘不怕!不怕!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艾里不在,所以凡事更要靠自己撑下去。
  而对一直都不甘心只是被艾里守护的自己来说,这不正是试炼自己的时候吗?
  正是体会到这点,刚才萝纱才能努力维持着与阅历不相符的沉着心来应变事态。
  在那一刻,她心中确实得到了某种满足感,但是到底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在事情已定,绷紧的神经稍为放松后,原先强自压下的恐惧、紧张、迷茫等情绪全都反扑上来,令她心跳加速,腿肚不住打颤。
  而当她开始一家家通告事情后,心情就不可思议地平静了下来。
  在一次又一次地安抚慌乱的村民,让他们按自己的指示行动的过程中,她甚至开始感受到一种能以自己的意图操控局势的快感。
  说不定自己是个权力欲很强的女人呢……
  一边忙碌着,萝纱一边模糊地感到,好像有另一个自己正在破土而出,而以往所习惯了的那个,能从寻常生活中得到许多乐趣,无欲无求的萝纱正在渐渐消失。
  当洛桑的军队挟着无坚不摧之势冲入扎伊村时,村子只剩下了个空架子,早已是人去屋空。
  还留在村中的活物只有小猫两三只,咪咪叫着回应杀气腾腾的入侵者。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竟能事先察觉,避开自己!
  领军的将领对此极感愤怒。
  原本期待着进村大开杀戒,而此时这股杀气郁结在他胸口,令他只能靠砍劈着身边能砍的一切东西泄愤,浑不知自己的行为和一个顽劣不懂事的小孩没有什么差别。
  当搜索村子的士兵回报说村子的另一个出口有许多新鲜鞋印,怀疑是村民们刚从那条路逃离不久,将领终于笑了。
  那是充满暴虐之气的狞笑。
  跟随着村民们匆忙逃离留下的痕迹,大军在中午时分找到了村民藏身的山谷。
  五千军人黑压压地铺散在漏斗般陡然变得狭窄的山道上,而山道另一端,是人数完全不成比例的扎伊村守卫者。
  ‘真壮观啊……’萝纱在德鲁马身侧感叹道。
  以两人独对千军万马,应该算是难得的体验吧?
  前方大军数千人的呼吸声汇在一起,产生一种低沉的声响,连隔开一定距离的自己也能听得清晰。
  想到要和这么多人对抗,就令萝纱的两腿有些发软。
  ‘是啊!没想到一下山就会碰上这样的场面……’
  德鲁马的声音也微带颤音。别说他们只是不满二十的大孩子,依靠寥寥几人与大军对峙的压力本就不是普通人承受得住的。
  ‘我们大概真的会死在这里耶……你有什么感觉?’
  ‘萝纱别说了,我的胃好像都开始疼了……’
  德鲁马苦笑:‘反正现在也没路可逃。对了,萝纱你会不会什么可以让我刀枪不入的加护魔法,或是瞬间治愈伤口的魔法什么的?’
  ‘治疗魔法和加护魔法都复杂得很,我不会啦!’
  ‘……这种令人沮丧的消息不要用这么开朗的语气来说好吗?’
  他们可以说是无端卷入扎伊村的这场灾难,但是强烈的是非感和对弱者的同情,让他们无法抛下村民自己逃生,只得豁出性命与大军对抗。
  而到了正式对峙这一刻,巨大的恐惧感一点点地压过了原先的正义心,不过大势已定,也只得硬着头皮按原先的安排做了。
  萝纱知道埃夏的武技、魔法修习时间尚短,未有所成的他在战场上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而他性格中冷静有条理的一面,却在安抚惶恐的村民方面可以发挥出不小的作用,便让他和村民们一起留在山谷内,而自己和德鲁马则出来镇守山道。
  这条山道非常狭窄,只够一人挥动兵器,人多反而碍手碍脚,所以萝纱安排众人单列地守在山道上。
  山道夹道是高耸陡峭的山崖,仓促间难以攀越,只要洛桑军没有配备能使用飞行术的魔法师,便只能以打倒山道守卫者的方法靠近山谷。
  料想来对付一个村庄,洛桑军不会动用宝贵的高级魔法师,所以应该无须担心这个。
  萝纱安排武技最强的德鲁马镇守在最前端,将獬猞王寄放在谷内的村长那里后,她也来到德鲁马身后,等开始战斗后她可以给德鲁马提供魔法支援,互助互补。
  而一些自告奋勇与他们一起守卫的村民被她安排在德鲁马稍后的地方,万一德鲁马挡不住便由他们来抵挡,但萝纱衷心希望不致于出现这样的情况,德鲁马和自己若是挡不住也就意味着大势已去了。
  ‘你站到我身后。他们待会儿大概会用弓箭。’德鲁马警告道。萝纱赶紧乖乖站好。
  她唯一所长(?)就是魔法,要是不小心超出德鲁马的格挡范围,绝对会变成一头人面箭猪。
  洛桑的领军大将也看得出这里的地势极不利于群攻,无论拥有多少兵马,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和那守在路当中的青年战士单挑,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好在己方人多,任是再强的战士也不可能坚持太久。
  而对于不时在战士身后探头探脑的少女,他只当做是战士的情人因为放心不下而不愿远离,并没有太过警惕。
  萝纱年纪幼小,外型又与一般人认知的神秘、古怪的魔法师形象相差太多,另外在这偏僻山村出现少见的魔法师的几率也是很小的,难怪大将会对萝纱作出错误判断。
  而等到付出了沉重代价,他才明白自己犯下的这个错误。
  果然如德鲁马所料,洛桑军以一场箭雨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可惜他们以弓箭了结德鲁马的希望破灭了。德鲁马挥舞战斧,轻松将靠近身边的弓箭一一拨落。
  洛桑军射了半天,弓箭耗费了不少,德鲁马却连气都不喘一口,连体力都没消耗多少。洛桑军只得放弃弓箭向他逼近。
  当两边的距离缩短到一定程度时,从德鲁马身后忽然射出几颗火球,轰在夹着山路的山壁上方,炸出数个大坑,四散飞射的碎石片划伤了一些士兵。
  ‘是魔法师!’洛桑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随即在领军大将的指挥下恢复了秩序,向德鲁马这里快速逼近。
  魔法师不擅近战,遇上他们要么就逃得远远,离开他的攻击范围,要么就是尽快缩短与他的距离抓住他。这是很普通的常识。
  ‘不用紧张,对准一些。’德鲁马安慰萝纱。
  ‘知道了。’萝纱咬住唇,再次引弓搭箭,小小的箭支旁很快再次凝结出数枚火球。
  然而火球并没有发出,而是闪烁几下便挣扎着熄灭了。
  萝纱知道这次魔法失败不是和往常一样,因为操控魔法技术太臭,而是自己心意出现了动摇。
  ‘魔法精灵是依照施术者的心灵体现力量的。’
  这是学习魔法第一课时老师必讲的一句话。
  而现在自己正是不敢去想,自己希望将眼前那些活生生的人体变成怎样。
  感受不到强烈的意志,魔法精灵们自然也变得软弱。
  其实刚才的第一发也并不是她准头太差,而是在发射的一瞬,看着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体,知道只要自己手指一弹,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就会化为焦尸,她的手指就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才失了准头。然而依然有人被碎石割伤。
  当受伤的人的惨呼响起,萝纱竟恍然觉得叫声竟像是有形的刀刃割在自己身上,几乎要掩耳往回逃跑。
  这第二箭,是说什么也发射不出去了。
  直到阵前这一刻,萝纱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学了这么多年的魔法,原来并不只是有趣的游戏。
  虽然扎伊村的抵抗是由她一手安排,但临到上阵,她才发现自己本人却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
  见洛桑军已经到了近处,后头依旧没有魔法支援,德鲁马以为萝纱的魔法又不灵光了,便道:
  ‘你还是回谷里去吧,免得被误伤。’
  原本对萝纱的魔法就不抱多大希望的他并没有责备萝纱,而是抡起战斧开始了肉搏战。
  萝纱没有再出声,他便以为她已经回去了。
  萝纱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站在后方看着。
  德鲁马武技本强,这几个月来受艾里教导后,进境甚是可观。
  凭他一人便阻住了看不到头的敌兵伫列,真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寻常士兵只挡得住他一两招便被砍倒。
  随着他战斧挥落,泼洒出一蓬蓬血花,浴血的他威武有若战神,大异平日老实憨厚的模样。
  飞散的零星血沫也溅到了萝纱脸上,她却并不擦拭,任由血腥味侵蚀自己的呼吸。
  她迫使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眼前的每一幕,尽快习惯杀戮的感觉。
  这就是战争,为了保护自己和要保护的人,就要让眼前的敌人倒下,没有别的选择。
  不要去想那些倒下的人是否有爱人等待着他,不要去想他有着什么样的梦想,所应该想的,只是如何才能用最小的损耗让向自己挥剑的人变成尸体。
  虽然有利的地形让德鲁马不至于被敌人围攻,但砍倒一个士兵立刻便又有一个填补而上,令他根本无暇停手回力,对体力的消耗相当大,不多时,他身上添了不少道血口,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
  察觉到这点的敌兵胆气复萌,攻势越发猛烈了。
  一个士兵被德鲁马砍中,垂死时抱住了嵌在他胸腹之间的战斧,令德鲁马收回斧头时缓了一瞬,就在这一瞬的空隙,两柄阔剑向他身上招呼过来,德鲁马已是不及闪避。
  就在千钧一发间,一道白色风刃从他身侧闪出,直飞向偷袭德鲁马的两个士兵。
  惨叫声中,士兵身上血箭飙飞,眼见是活不了了。
  风刃余力未消,更将他们的身体向后带飞,巨大的冲力硬生生把士兵向后推挤出数尺的距离。
  德鲁马松了一大口气。终于得到喘息空隙的他边喘边回头问道:
  ‘萝纱你用得出魔法了?’
  眼见情势紧急,想救伙伴的心意压过了其他一切念头,风之精灵终于回应了她的意志。
  而一旦开了杀戒,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萝纱施用魔法向来无须咏念咒文,完成魔法所需时间极短,此时她连发十多个风刃,轰得洛桑军向后退开好几丈,在地上留下了一大片尸体。
  ‘就是这样,不要想太多。战场上死的不是敌人就是自己的伙伴,没有余地犹豫不决了。要怜悯敌人,首先得让自己活到战斗结束。’
  然而虽是这样不断告诉自己,魔法也连珠毫不留情地发出,萝纱仍是止不住来自身体深处的颤抖。
  领军大将愤怒地大吼:‘用弓箭射死魔法师!’
  在箭雨中萝纱无法现身施放魔法,只能躲回德鲁马的防卫范围后。
  洛桑军再度逼近,开始与德鲁马近战。等到混战开始,洛桑军无法再射箭,萝纱便开始使用魔法。
  防守、攻击,就在这单调的拉锯中,战斗延续着。
  虽然萝纱和德鲁马给洛桑军造成了不小伤亡,但洛桑军倚仗悬殊的人数优势结成人墙冲击二人,扎伊村的防守不得不一步步后退。
  到了日落时分,战场已经移到山谷入口处附近。
  入口处的道路比前方宽些,已难以再靠个人抵挡。
  现在扎伊村的防守以德鲁马和萝纱为主,突破他们防线的敌兵由内层的扎伊村民收拾。
  知道这是最后的防线,萝纱、德鲁马和扎伊村民们都死守着不敢再退;而料不到对付这小小的村庄竟折损了近千名下属的洛桑军大将的怒火则燃烧到了顶点,更是不肯罢休,驱动大军疯狂地进攻。
  战况演变至最酷烈的程度。
  天色黑下来后,山里的温度降很快,战斗中流出的汗水冰冷地包裹着身体,萝纱的身体因为寒冷而战栗。
  空气中甜腻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这让她想吐。
  无论如何这些都算不上愉快的感觉,而现在她只能靠它刺激自己保持清醒。
  体内的魔力还未到枯竭的地步,风系、火系精灵依然环绕在身周接受自己的驱策,奋战至今也幸运地并没有受什么重伤,但一直重复着感应精灵,向它们传达杀人的意志,看着人体变成尸体这样单调而残酷的行为,萝纱的神经已经累到麻痹。
  虽是在战斗中,思绪却渐渐转移到了另一个与战斗无关的地方去。
  心灵像是一剖为二,一个自己在机械地杀人,另一个自己却回到了幼年时尚不知世上艰辛的年代。
  怀念地回想起,从有记忆以来,魔法精灵们便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当觉得寒冷时,火精灵会给自己带来温暖;当夏日炎热时,水精灵让自己感到清凉;心情低落时,闇精灵以它静谧的胸怀安抚自己;而光精灵以他的明朗鼓舞着自己。
  过去一直只把它们当作是无时无刻温柔地陪伴自己的好朋友,从不想利用他们去做什么。
  那么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开始像世人一样把这些好朋友当作杀戮的工具呢?
  仔细想想也知道,长大了的自己遇到了越来越多的事,也越来越需要精灵的力量来保护自己,所以也就渐渐习惯以精灵的力量达成自己的意志。
  相较以前,自己掌握魔法的能力已比动不动就闹出个乌龙魔法的过去好得多了。
  在不远处便躺着许多因为自己的魔法而死的敌兵,在战场上的敌军看来,自己也是个拥有令人畏惧的力量的魔法师吧!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成长。
  讨厌这样的成长。如果可以,宁愿回到每日无忧无虑地与魔法精灵嬉戏的那段日子。
  但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杀死敌人,死的就是自己。
  ……好累。
  风、火系精灵都是属性很不安定的精灵,长时间地与它们共鸣,自己的心也越来越躁动不宁。
  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疲弱,精灵们发挥出的力量也相应低落下来,敌人越来越逼近了。
  不知是第几次了,敌兵又压到近前。萝纱再无力将敌军逼退,而身边的伙伴也早已露出疲态。
  德鲁马剧喘着勉强应付潮水般的攻势,出手的力量比刚开始时弱了许多。
  两人都有感觉,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抵挡敌方大军了。
  萝纱抬眼遥望东南方完全黑沉下来的天际。以往总在身前保护自己等人的大叔仍不见踪影,看来是等不到他赶来了。
  如果他回来看到自己和大家的尸体,一定会难过的。
  但是已经再也撑不下去了。对不起……
  胸口涌起深沉的忧伤,她晓得这并不只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
  然而从另一个方向却传来了出乎她意料的声音,以与酷烈的搏杀场面相当不协调的开朗口吻与她打起了招呼:
  ‘嗨,可爱的小姑娘,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萝纱抬头看去,只见有着假冒伪劣金银妖瞳的流浪魔术师出现在一侧山壁之上,向着她灿然而笑。
 
 
 
 
只看该作者 4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闇之心~
 
  ‘维洛雷姆!’萝纱高兴地喊出魔术师的名字。
  那一日维洛雷姆‘挺身而出’挡下红镜,后来大家回返时便只见到红镜的尸身,周围鲜血洒了一地却不见维洛雷姆(血其实都是红镜的)。
  虽然担心他,但那时赶着将艾里送医而无法四下寻找。
  带着维洛雷姆已经先回去了的希望回到营地后,却发现维洛雷姆并没有回来,萝纱暗自担心难过了好一阵,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面,自是喜不自胜。
  ‘上次……你怎么……’
  又想问上次他怎能打败血镜,之后究竟又去了哪里,又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却发现此时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萝纱终于吼出最务实的话:
  ‘快点下来救命啦!’
  ‘这就来!’干脆俐落地回答后,维洛雷姆从背包中抽出一把大概是夏天摆摊时用的大伞,撑开大伞直接从山崖上纵身跃下。
  便在战场上众多士兵的注视下,大伞飘飘悠悠地向萝纱那边落去。
  领军大将发出了‘射箭!把这家伙射下来!’的命令。
  几十支弓箭接连射向维洛雷姆,可惜被他身子左摇右晃地闪掉大半,实在没法闪开的,维洛雷姆将伞反转到身下当作挡箭牌。
  箭支将伞面穿破几个破洞便失去了力道,无法伤害到伞的主人。
  伞破后下坠速度加快,幸而此时魔术师已经离地面不远,索性便放开伞,安然落于萝纱身后。
  ‘帮帮忙,我快撑不住了!’萝纱大喜叫道。
  上次维洛雷姆能收拾掉红镜,足见他拥有不凡的实力,自然是一大臂助。
  然而维洛雷姆只站在原地为难地搓着手:‘这个……你叫我“下来”我是做到了,可是要打架的话……我有点……不大方便……’
  ‘……不大方便?’
  见来了援手,德鲁马精神一振,将敌人接下了大半,萝纱才有余暇回头狐疑问道:‘有什么不方便?’
  ‘就是……就是……那种日子啦!’
  ‘那种日子?’
  听到他的话的人,不论敌我都用古怪的眼神瞪着他。这年轻人相貌虽出众,却并不是阴柔之美,而高挺的身材、宽阔的肩膀、平板的胸膛怎么看都应该是男人啊!
  ……不会真是女人吧?
  ‘别误会。那种日子……就是那种好几天找不到食物,饿到发软,露宿在外又受了寒,全身发热,烧得没了力气的日子啦!’
  再强的魔法师,又病又饥也剩不下多少战斗力。
  萝纱挫败地摇摇头:‘既然不能打,你还跳下来干嘛?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朋友有难,我怎么能坐壁上观,置身事外呢?就算帮不上多少忙,也应该下来和大家一起共患难吧!’
  维洛雷姆面上诚挚的表情让人很难不为之感动,萝纱心头也不由流过一阵暖意。
  然而这番听起来十分仗义的回答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用心,就很耐人细思了。
  因朋友出现在萝纱心中产生的振奋并没有维持多久。承受着洛桑军越来越狂暴的攻势,萝纱的反击再度变得无力。
  想到自己的防线一旦崩溃,德鲁马、山谷中的埃夏和数百名村民,还有维洛雷姆……大家都难逃大难,但自己的力量却越来越不足以维持防线,萝纱觉得心越发躁动不安。
  跃动着的精灵仿佛一点点渗入自己心中,意识随着它们而浮动。
  当精灵们再次活泼地跃动起来时,萝纱忽然一阵心悸,有股让自己的意识随着精灵共同舞动的冲动。
  跟它们化为一体,身上就不会再有寒冷欲呕的难受感觉吧?
  当一部分的意识放弃思考而随着魔法精灵起舞的时候,不愉快的感觉开始变得模糊,身子仿佛轻飘飘地陷在了云里。
  这种美好的感觉让萝纱立时沉醉进去,想让意识完全融化于那股与魔法精灵共鸣的快意中。
  忽然胸口那块水晶坠变得寒冷如冰,如剑锋般的冷意直入胸膛,也让正在涣散的意识略为聚敛。
  在心智清明起来的瞬间,萝纱意识到自己所面临的危险。
  自己的意识险些就被魔法力量侵吞!及时勉强把持住心绪不受魔法精灵的诱引,萝纱身上已是冷汗密布。
  刚才心灵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的自己,险些就反被风系、火系魔法精灵所驾驭。
  任何魔法学校的第一课必定说过,要是施法时魔法师的心反被魔法精灵的力量压倒,被它们入侵操控,魔法师便会陷入癫狂失去自我。
  ‘算起来,这个坠子已经救过自己几次了。不过看来也是白费,我再撑不了多久了……’
  正想要放弃,萝纱耳畔响起维洛雷姆的话声:
  ‘一直都在用精灵属性比较躁动的风系火系魔法啊,难怪你这么累了。不过要说攻击力最强的,应该是闇系魔法,为什么不试着换用黑暗属性的魔法?’
  ‘你怎么知道我也能召唤闇精灵?’
  萝纱惊讶地看着趋近自己的维洛雷姆。记忆中自己并不曾向别人宣扬过自己也能感受闇系魔法精灵啊。
  ‘是同一类人的话,只要一看就能明白。’
  维洛雷姆的眼眸是普通的灰色,然而其中闪动的是比金银妖瞳还更妖异的光彩,仿佛能看穿萝纱的灵魂。
  ‘同一类?’萝纱有些迷惑。
  ‘我们和一般人不一样。在我们心底隐藏着黑暗残酷的东西。或者可以说,我们没有心。’
  维洛雷姆依然在微笑。那是属于恶魔的诱惑的笑。开朗活泼的年轻人向少女露出了面具下的另一张面孔。
  ‘黑暗的灵魂自然最适合用黑魔法。’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砰一声断裂开来,震得萝纱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在离开帝都之前,萝纱想都不想就可以大声否认,然而现在她不确定了。
  维洛雷姆的话明白揭露出她这一阵子隐隐出现的感觉。
  过去在拉寇迪时因为她特殊的身份和经历,身边并没有多少朋友,除了爱琳娜、杰伊外没什么人在意自己,所以罗纱也理所当然地不在乎她俩以外的人。
  可是开始这次旅行后,几次眼看着艾里等人有危险,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为他们担心忧虑,自己似乎渐渐对什么都不大在乎了。
  总是提醒自己,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也要尽量让自己保持快乐,不为了无力改变的事难过……
  可是久而久之,虽然能感受到悲伤、忧虑、愤怒等等情绪,这些情绪却越来越难以触及自己内心深处。
  也许最后便会成为维洛雷姆所说的没有心,没有感情的人吧?
  ‘等一下。现在不是整理少女情怀的时间!’
  对自己脑中浮现的想法感到害怕,萝纱强自转开念头。
  虽然已经认同维洛雷姆的话,她仍为难道:
  ‘可是……虽然我能召唤闇精灵,但黑魔法我只会昏睡之类的低等魔法,派不上什么用场啊。’
  ‘没关系。我虽然自己使不出魔法,但是我可以教你啊。放心,我耐心完美的教学方式可是广受女孩们的好评哦!’
  ‘……’
  虽然对他‘广受好评’的究竟是那一方面的教学怀有疑问,快忍受不了风火系魔法精灵共鸣的萝纱也只能点头接受他的提议。
  ‘我就教你一个杀伤力极强的高等黑暗魔法--黑闇波吧!’
  ‘黑闇波?还真是老土又没创意的名字。’
  ‘别抱怨了,好用就行。’
  从维洛雷姆略带狼狈的语气听来,他的自尊心似乎有些受到伤害。
  ‘先沉下心感受最深沉阴郁的黑闇精灵,让心沉没于晦暗、无望、冰冷之中。好,现在将他们召集到你的身边……’
  维洛雷姆一向明亮轻快的嗓音变得低沉缓慢,像是拥有奇异的催眠能力。
  随着他的话语,萝纱身边的空气似乎变得沉重冷涩,靠近她的人们都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虽然肉眼看不见,人们却都可以感觉到她身边凝聚了众多的闇精灵,心中纷纷暗生畏惧。
  但为闇精灵簇拥着的萝纱本人却没有任何不适感。这些年萝纱总是尽量避免让人发现自己能感应闇精灵,也未曾像现在这样没有顾虑地感应闇精灵。
  除了因为在世人眼中黑暗魔法是属于心灵邪恶者和魔鬼的魔法,人们对会使用闇系魔法的魔法师抱着嫌恶畏惧的态度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过去每次尝试召唤出数量较多的闇精灵时,萝纱的身体就会渐渐变得与他们一般冰冷暗沈,仿佛自己的身体开始与闇精灵化为一体,而且自己总是奇异地感觉到如果再继续下去,就会出现无法挽回的改变,所以她很少召唤大量闇精灵,也一直没有去学习高等级的闇系魔法。
  此刻她第一次体会到与召唤其他精灵时截然不同的融洽感。
  全身被闇精灵温柔的包裹着,竟像是回到母体内般感到安全平和,原先对临时抱佛脚学习黑暗魔法的紧张感全被抛到天外。
  萝纱无奈地淡笑。看来自己的属性真的是更适合黑暗阴邪的闇之魔法。果然不是好人。
  ‘跟我一起诵念咒文,全心感受咒文的含义,将这份意志传递给闇精灵就可以学会了。等你用熟了,不念咒文应该也能用的。’
  ‘包容万物之负者……为光所弃者……与我为敌者身中暗藏之黑暗,亦回应我之诉求……汇聚在我身边,集结成无坚不摧的毁灭之刃向前突进。驱逐光,吞噬阻挡者之灵与肉,合我之力赐与其永远之黑暗……黑闇波!’
  虽然黑闇波是‘老土又没创意的名字’,但咒文听起来啰嗦又费解,确实满像个少见的高等黑暗魔法。萝纱一一依他所言而诵。
  随着咒文的吟念,紧拥住她的闇精灵起了一阵波动,渐渐汇集在她身前。
  萝纱轻轻抬起手臂,掌心朝向前方。闇精灵凝结得愈发紧密,在她掌前渐渐形成如有实质的一片黑幕。
  见此异象,洛桑军中流窜着不安的暗流。士兵本能地感到畏惧,争相向萝纱攻去,想在萝纱发出魔法前格杀她,可惜他们的攻击被德鲁马一一挡下。
  当‘黑闇波’三字从嫣红唇瓣中吐出,原本静如止水的黑幕如滔天巨浪般剧烈波动着向前方的洛桑士兵席卷而去。
  惊骇之色才刚刚在士兵们的面上浮现,黑浪已经覆盖住他们的身体,随即如同具有硫酸般的强烈腐蚀性一样,开始销蚀他们的肉体。
  前排的士兵在几个眨眼的时间内便被溶化为乌有,不知是内脏还是血水的混浊液体摊了一地。
  后面的人们意识到大难将至,惊呼着相互推挤四面逃窜,然而狭窄的山道、拥挤的人群让他们的挣扎变得徒劳,只是让摔倒在地的人们在被黑浪吞噬前就因为同伴的践踏而失去了生命。
  虽然对萝纱夸张的魔法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次的威力仍是超出过往许多,德鲁马连嘴都合不上了。
  无论是洛桑军还是扎伊村民,都被出现在眼前的活地狱所震慑。
  景象的凄惨几乎超出了人心所能承受的限度,就连许多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侧转了头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在场平静地直视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萝纱。
  以往她看见流血总会觉得不忍,而这次竟奇异地没有任何感触,只是对黑闇波远超自己想像的威力有些讶异而已。
  在旁人的注意力都被黑闇波的威力吸引,萝纱寻思着自身的异变时,没人注意到维洛雷姆的眼光兴味盎然地审视着萝纱表情的每一个变化。
  对他来说,萝纱是目前他正在进行的游戏的宝贵主角。
  自那日在墨河镇发现她流下的血液会渐渐转便为魔族特有的蓝色后,他便明白这个女孩身上一定有着属于魔族的血统。
  能碰上拥有魔族血统的人类已是难得,而她自身尚未察觉的例子就更是难得了,于是他便盯上了她。
  眼看着萝纱面临危机,他灵机一动现身出来帮助他重要的玩具不至于死在这里,同时因应时势推动情况按着他的意愿发展。
  魔族没有心,只要用黑暗魔法引导加强她身体中属于魔的那一部分,她属于人类那部分的感情便会消失……
  当天真的小姑娘发现自己竟然像恶魔一样残酷无情时,她是自我厌弃、惊恐还是精神崩溃而让魔的戾气主导了意志,变成杀人魔?
  让人无法不期待她的反应。多有趣的游戏啊!维洛雷姆的瞳孔因为兴奋而微微收缩。
  萝纱再次产生了身体融入了环绕身周的闇精灵中的错觉。这次已经来不及停止了。
  闇精灵特有的宁静晦暗的感觉渗入了心中,结成了一个厚厚的护盾,将自己的意识守护在其中。
  眼中的一切慢慢失却了色彩,褪成冰冷的黑白两色,或许是因为灵魂正渐渐被闇精灵同化,变得冰冷而透明。
  所有炽热的奔腾的情感都凝结成为无机质,外界的一切再无法撼动内心。
  再可怕的画面也不过是一幅画面罢了,为什么一定得产生恐惧、怜悯之类的感觉?就这样漠视一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
  明知道自己变得异常,然而萝纱并不感惊慌。因为有一种感觉,这样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而过往那个活泼善良、充满同情心的萝纱却只是培养出来的虚象。
  被夸奖时,应该开心地笑;看到人们受苦时,应该安慰帮助他们;无论发生什么事,应该乐观快乐地笑着生活;不应该有残酷邪恶的念头,保持心灵的纯洁善良才是好孩子--这些是成长时感受到的这个世界的规则。
  按着人们的期望去做就会有人喜欢,所以自己就按着这些规则塑造出一个人们会喜欢的自己。
  当发生某种情况时,就自然而然地对号入座,表现出应该有的反应。
  过去从没有想过,这些真的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反应吗?还是只是多年来形成的条件反射?
  而现在为闇精灵所影响的心灵便是切断了联系著「情况’和‘反应’的线。
  什么感情也没有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吧。
  像是冷硬的石块怎么敲击也不会流出水来一般,心里挤不出真正发自心底的感情。
  无论发生什么事,其实想开了也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无论失去什么,情况变得怎样,自己都可以开心地活下去。
  真实的自己,其实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要是表现出这样的真实性情,还会有多少人能接纳自己呢?
  幸而这十几年养成的性子虽不是真性情,也已经习惯了随遇而安的生活方式。虽然体认到自己并不是过去以为的纯真善良的女孩,也就这么淡淡地接受了这个转变。
  反正内心变不变,日子还不是都一样往下过呗!只要过得自在就好。
  现在仍是在战场上,没时间胡思乱想,先应付眼前的事再说吧。
  ‘你还好吧?与闇精灵属性不够调和的人很容易受魔法反噬,你不要太勉强了。’身后传来维洛雷姆的探问。
  原本与德鲁马对敌的洛桑军士兵被清场,闲下手来的德鲁马也回身关切地看着萝纱。
  察觉她的眸色有异,他惊问道:‘你的眼睛怎么变成紫色的了?’萝纱的眼睛竟由黑色泛着紫色光泽变为妖媚的紫色。
  萝纱怔了一怔,对友人们的关心回以如往常般开朗的笑容。
  ‘放心,我没事的。别忘了我是低等魔法可能出纰漏,可越高等的魔法我使得越顺溜啊。眼睛大概是受魔法影响,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反正这种变化不会有什么实质上的危害,萝纱决定不让他们知道。没有必要让朋友平白为自己担心。
  德鲁马眨眨眼,再看她的眼睛又回复了原先的颜色。
  萝纱纵身飞上半空,借助风的力量将自己的声音传送到战场上每一个人耳边。
  ‘不想死的就回去。’
  黑魔法在人们眼中是邪恶的魔法,刚刚见识到萝纱强大黑魔法的人们无论是洛桑军还是扎伊村民都充满了恐惧之心。
  虽然领军大将从一开始就留在最安全的部队后方,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仍是浑身抖个不停。
  也许是因为恐惧而失去了理智,他抖着声音嘶喊着:
  ‘魔女!放箭!把她给我射下来!’
  可惜他属下的士兵都提不起勇气将箭指向这个拥有如此可怕能力的魔女,因而无法执行他的命令。
  虚浮半空的少女转向还在叫嚣不已的领军大将。
  比密布浓云的乌黑天幕更沈暗百倍的漆黑发丝被风吹得四散飘飞,衬着愈显雪白的小小脸庞,有如白心黑瓣的莲花于风中静静绽放。
  那是一种脱俗而异态的美。就算相隔甚远,大将也明白看见一双紫荧荧的眸子锁住了自己。
  他陡然一窒,再不敢再有妄动。
  紫色眼眸,那是恶魔的眼睛。
  ‘维洛雷姆你怎么也有些不对劲?’
  德鲁马推推魔术师。维洛雷姆呆站着盯着萝纱的神态着实有异常态,连眼神都呆滞了。
  ‘没事,发呆而已。’维洛雷姆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起来却不像没事。
  自刚才起,他的心就以异于平常的频率跳个不停,眼睛也离不开萝纱,这是过往从没有发生过的事。
  一向习惯掌握事态变化的维洛雷姆,一时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萝纱的发丝如有生命般舞动着,现出往常被遮掩住的脖颈,纤白挺秀,给人高贵超然的感觉。
  雪白的面容平静、淡漠,完全封锁住内心的动荡。
  原本娇俏的容颜,现出几乎压迫得人无法呼吸的女王般的凛然风姿。
  这就是她属于魔族的无情冷酷的真实面目吧。
  而她在承受自身心灵巨变的同时,仍然顾着同伴,不想让他们担心而隐藏住自己内心的动荡。她仍保留了些不合魔族性子的温柔么?
  原本还是普通人族的女孩,为何会拥有这样的毅力和自制力?
  在内心变得无情后,依然能留存着对他人的温柔和善意?
  另外,既然已是魔族的内在,为何她仍没有魔族的邪谲之气?
  凛然风姿中亦含着纯净高洁的气息,似是冰般锋锐寒冷,却不会主动伤害旁人。
  这过往不曾在任何魔族身上发现过的气息,令维洛雷姆有种趋近她探寻究竟的冲动。
  他从没想到这个世界竟有这样特殊的女孩,能够如此强烈地吸引他。
  ‘想杀我就自己上来,不要只会叫人送死,自己躲在后面吠个不停。’
  萝纱淡然向大将开口道。平淡的语句中透出肃杀,她没有发觉自己说话的口气已经有所不同。
  原本已被震慑住的大将身体剧颤。当他看到那魔女举臂对着自己的方向,浓厚的黑幕再度开始在她掌前凝集时,赶忙唤回几乎要被冻结的神智,匆忙下令全军撤退。
  洛桑军后军转为前军,大将自然由身处队伍末端变成身先士卒,冲在队伍前面逃离了战场。
  如果萝纱想的话,可以让洛桑军全灭,但何必呢?她将掌前的黑幕散去,疲惫地落下地来。相较身体,这一天饱受波折的心更觉疲累。
  回视后方的扎伊村民们,虽然村子保住了,他们却并没有雀跃着欢呼着庆祝胜利。
  一些走出山谷的村民们想来也看到了萝纱施用黑闇波的一幕,都只是站在远处神色戒慎地看着她。
  战场上弥漫着一片比先前的厮杀声更让萝纱觉得难捱的沉默。
  果然被人害怕排斥了呢。萝纱唇边现出一丝苦笑。
  不想再看被自己保护的人对自己露出的惧色,她转头看向一片狼藉的战场。
  此时已不见半个活人的影子,黑暗掩盖了无数尸体,只有刀剑和血反射着光。
  黑与白的强烈对比带来的冷冽感觉,几乎要穿入她的骨髓。
  ‘萝纱你真行!’没能悲情多久,萝纱忽然被人兜头一把揽住。
  德鲁马一边揉着她的头发,一边笑道:‘今天可多亏你了!我还以为这次是死定了,没想到你的魔法还真能帮上忙!’
  ‘对不起,以前都是在帮倒忙。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这么直白?’萝纱翻起了白眼。
  听着德鲁马真诚爽朗的笑声,萝纱的心情开始明朗起来。
  被别人讨厌也没所谓,反正身边有能接受自己的同伴在就好。
  就让一切还像过去一样吧!好在要装得和以前一样,并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只要面上表现得大大咧咧,像小孩一样的直接地反应,内心的无动于衷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的。
  当战场上尘埃落定,迟到的救援者终于接近了这里。
  一路上从半空俯视地面的艾里见尸陈遍地,血水淌得到处都是,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这些尸体无言地诉说着不久前进行的战况有多么惨烈,让艾里的眉头拧得死紧。
  ‘死了这么多士兵,说明萝纱他们还有力量保护自己,别太担心他们了。’身旁同样一脸凝重之色的琉夜安慰道。
  但她的安慰并没有什么效果。就算同伴们幸运地没有受太大伤害,他也忧虑着这场折损了太多人命的战斗,将在这些没伤过人命的孩子们的心灵上,留下太深的伤痕。
  历练较多的德鲁马还好,埃夏本领不强,大概不会上战场,让人担心的是萝纱。
  以她的个性,是一定会站在前头为村民抵挡洛桑军的,而她的魔法也确实有强大的威力。
  只是当她的手上沾染了鲜血,她还能像过去一样开朗地大笑,沉迷充满‘爱和勇气’的传说故事吗?
  也许就算和他们平安重会,一切也都再无法回到像以前一样了……
  脑中出现这个念头,艾里就不愿再往下想。
  萝纱的开朗与修雅的沉静并不相似,然而却有着和她母亲相似的豁达,和她们在一起同样能让自己安下心。
  要是像当年自己没能保护修雅一样,萝纱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真是苟活人世这么多年了。
  ‘我们来晚了。已经帮不到他们了。’
  心绪纷乱的艾里被琉夜充满不祥意味的话吓得心一沉,以致没有发现她话中的轻松之意。
  随即,他便看到伙伴们的身影安然出现在他视野中。艾里顾不得怨身边的女鬼故意消遣自己,吁出一口气向他们飞去。
  因为德鲁马、萝纱挡住了多数敌人,扎伊村民不过伤亡了区区几人,这与洛桑军付出的代价相比小到可以被忽略了。
  而大家看来也都很好。除了德鲁马受了些不严重的外伤,同伴们都没事,神态也没有什么异样。看来先前是自己过虑了。
  艾里终于放下心,心头却隐隐有些难言的滋味。萝纱他们自己就可以对付如此的危机,完全不需要依赖他。
  一直以来他觉得是自己在照顾萝纱他们,现在却觉得也许反而是自己更为依赖他们……
  发觉自己的心理颇似眼看儿女离开身边的老父,艾里不由感叹褓父当久了,果然心态都有些扭曲了。
  萝纱言语神态一如往常,令艾里没有察觉到她已经有所变化。
  唯一让他挂意的,就是那又‘碰巧’遇上的维洛雷姆。
  维洛雷姆教授的黑魔法救了大家的事实,依然不足以瓦解艾里对他的戒心。
  在随同村民们返回村庄的路上,艾里便向他问起上次失踪后究竟是上哪儿去了。
  ‘那时我解决了那红眼兔子以后,想想佣兵团里的人都不相信我,身边老有人监视,回去也是自找罪受,就不打算回去了。反正当时出境的障碍已经被商队扫清,独自行走也不是问题,我就尾随在商队后头离开了凯曼。’
  ‘这些日子一直在这一带徘徊表演,挣点小钱。前几天我打算到洛桑城表演,本想抄小路省点时间,结果却迷路了,在山里打转了好些天。今天听到这边有人声便往这边摸索过来,想不到却碰巧遇上了你们。’
  ‘那可真是巧啊!’艾里皮笑肉不笑。
  ‘还很好奇一件事。身为魔术师的你,怎么会懂得高等黑魔法呢?’
  ‘我常年走南闯北,一次碰巧与一位黑魔法师结为忘年之交。他临终前将他的魔法书传给了我,所以我才对黑魔法有所涉猎。’
  ‘那么身怀绝技的黑魔法师甘心当一个经常被人嘲笑的二流魔术师,也是碰巧吗?’
  ‘啧啧!不要歧视魔术好吗?魔术可是很深奥的技巧,要学得好可不比学魔法简单呢。演艺事业多么精彩有趣,是我热爱的事业啊!每当看到人们因为我的表演展现出高兴、嘲笑、无聊……各种各样的神情总是能给我很大乐趣呢。’
  见他毫无诚意地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碰巧’上,艾里放弃再问下去。
  毕竟他的所为并不曾给大家带来什么危险,自己所不爽的只是他动机不明的行为和那一双似乎什么都在他掌握中,居高临下地看热闹的欠扁眼神。
  见问不出个结果,众人的话题便转移到艾里身上来。
  艾里以迥异于某可疑魔术师的诚恳态度一一讲述他昨晚在洛桑城的经历,顺便也说了他和云霓杂艺团间的缘分。
  听他说完,大家明了那可恶城主有把柄在艾里手中,应该不敢再对扎伊村下手,新的计税方法的实施也无问题,自此彻底放下心来。
  心情放松,便不会放过开玩笑的机会。
  ‘嘿嘿嘿嘿……’萝纱奸笑几声,捉狭地趋近艾里:‘过了十年,居然还对人家的舞姿念念不忘……可疑哦!’
  ‘不要瞎猜,哪有这回事!’心中暗自抱怨萝纱这家伙怎么这时候这么敏感的艾里,自然是矢口否认,可惜微红的脸皮令效果大打折扣。
  ‘不承认?脸红了哟!是不是看到人家就脸红心跳,眼珠子死盯着人家流口水?’
  本是随口说说,但从艾里的神态看来竟似真有问题,萝纱紧咬住不放。
  艾里大感头疼,摇头叹道:‘胡说什么啊?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难缠吗?’
  大家笑嘻嘻地看着萝纱调侃艾里,看热闹看得开心,没有人留意到维洛雷姆的面色突然发红,随即由红转白,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红白两色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在他面上迅速交替几次,最后固定为铁青色,一种人们在极度惊吓下常现出的脸色。
  随即,他猛地跳起来,逃命般拔腿向与众人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夜色中难以视远,维洛雷姆转瞬已经消失于众人视野之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与他先前自称疲病交加的虚弱身体状况完全不吻合。
  ‘他是怎么回事?’
  被远远抛在后头的艾里等人交换着疑问的目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家伙果然是行迹诡异之极的可疑家伙!
  摇头拒绝去分析这不可理喻的家伙,大家拖着向维洛雷姆离去方向眺望不已的萝纱继续前行。
 
 
 
 
只看该作者 46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落荒而逃~
 
  维洛雷姆在陡峭的山路上以惊人的速度飞奔着。神色之仓皇,更是大异于平日,就像是屁股后头有一群疯牛追着。
  萝纱艾里等人早已被远远甩到后方,他依然没有放缓脚步。
  心怦怦跳个不停,分不出是因为狂奔还是因为头脑中那个响个不停的念头。
  他忽地停步,仰天大喊:‘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人!’
  ‘是不是看到人家就脸红心跳,眼珠子死盯着人家流口水?’萝纱调侃艾里时所说的那些话,竟恰恰说中他先前对萝纱的奇怪反应。
  这么说,自己的那些异状竟是喜欢上萝纱的表现?!
  太过离谱的结论吓得维洛雷姆一下子跳了起来,脑子乱作一团之下,脚就像是自己有意识一样拼命逃了出来。
  萝纱总是很有精神似的天真小脸又在脑中浮现出来。
  过去逗得她团团转时总是在肚里暗笑,然而同样一张脸,在今天见过她施用黑闇波时冰寒凛然的模样后,给他的感觉就有了不可思议的改变。
  清纯的面容下隐藏混杂着光和闇的灵魂,眩目到令人有触摸的欲望。
  他也知道人类间常常发生爱情,刚来人界时还对这相当好奇,花时间观察研究后却发现那多半只是人类一时的冲动,难以长久,而能长久的不是欺骗就是误会,现在早把爱情当作笑话来听。
  这种玩笑怎会开到自己身上?!魔族无心,本就极少动感情,自己怎么可能也动这种不知所云的念头?
  恼怒地一脚踹向旁边的树干出气,没想到那木头早已朽烂中空,这一脚哗地一声竟从树干中穿了过去,他的一条腿便狼狈地架在空洞中。
  一股力没落到实处,维洛雷姆胸中郁闷之气不减反增。一边低声咒骂着哪个不知名的神魔一边抽出腿来,他的心情坏到极点。
  就算真的要喜欢谁,为什么偏偏是萝纱这种又笨又好骗的家伙?!自己的品味何时下降到这个地步了?
  ‘错觉!一定是错觉!玩游戏玩得太兴奋了,一时失常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维洛雷姆强自恢复一脸轻松,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回确实是有些怕了。
  ‘算了,这种有害身心健康的游戏还是不要再玩了。再去另找有趣的事做吧!’
  心情宁定后,他向着与萝纱等人相背的方向而去。走了片刻,从另一方走来一个灰衫男子。
  一头发白的散乱灰发披散下来盖住了他大半张脸面,给人颓丧苍老的感觉。
  瞥了他一眼,维洛雷姆皱了皱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他察觉那是什么时,他迅即又将眼光移回这个上上下下都是灰白色,并不引人注意的人身上。
  维洛雷姆想起来自己最近好像已经看到这个人好几次了,不是对方走到他前头,就是自己从后面超过他,倒是挺巧的。
  但如果不是巧合的话……
  那人与他擦身而过时,维洛雷姆戒备地盯紧他每个表情。然而并没有任何事发生。
  那人对维洛雷姆只是稍一打量便低下头走自己的路,反应一如一般路人遭遇时的神态。
  维洛雷姆全神体察他的所有动向,甚至连心跳都加以监听,仍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维洛雷姆兜着双臂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渐渐被黑暗淹没。‘看来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
  那么巧会和自己走差不多的路线,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和自己都跟着相同的目标。
  ‘哎,算了,理他呢!我不是不打算再和萝纱那些人玩下去了吗?他们的事我管那么多干嘛?还是多想想明天表演什么骗口饭吃比较实在!’
  像是要斩断心中的牵念,维洛雷姆大声地告诉自己,转身走回自己的路。
  无人的山中终于恢复了静默,低低的虫鸟鸣叫声渐渐笼罩了一切。
  密云无月的夜晚,山林中一片混沌,难以看清林中景象。而对于未来的事,同样也没几人能看得清。
  虽然萝纱他们救了扎伊村,但自目睹过萝纱强大的黑魔法后,村人看萝纱的眼光总是在恭敬中掺杂著令人不快的畏惧。
  当她走过去后,村人们便在她背后开始窃窃私语,这种滋味任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当场爆发的冲动。
  德鲁马等人过去对黑魔法的认识也与常人无异,但已经很熟悉萝纱性格的他们就是无法把那个做事脱线,又喜欢看‘爱与勇气’的英雄故事的女孩,和魔鬼或是邪恶者之类的角色联系起来。
  他们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萝纱的魔法能力一向神鬼莫测,因而她不合魔法常规地能够使用黑魔法,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感受到遭村人侧目的萝纱在这里并不好过,因而尽管扎伊村人殷勤挽留他们多住几日以谢他们救助村子的恩情,他们还是在被掳走的村女安然返回村子后向他们告辞。
  领主的军队虽然折损不少,但艾里既然持有那要命的文件,他应该不敢再对村子有所妄动,所以他们走得也安心。
  离开村子后,他们一路蜿蜒向东行进。在他们渐渐接近目的地伦达芮尔的日子里,大陆的形势也在发生着迅速的变化。
  凯曼迅速地攻陷了周边几个小国,而这些并不足以满足凯曼的胃口。
  当凯曼继续向其他国家伸出了触手后,凯曼的野心再无法掩饰。醒悟过来的神圣联盟诸国终于有所反应,各国派遣军队结成盟军共同对抗凯曼入侵。
  然而这并不代表凯曼的气焰得到遏止。原本塔思克斯、凯曼、神圣联盟三大势力互为牵制,方能长期维持和平,然而现在塔思克斯忙于平定达鲁王领内乱,无暇东顾,对凯曼的牵制作用完全丧失。
  神圣联盟集结的盟军确实对凯曼是股强大的阻力,但那是指在盟军能好好地合作的情况下。
  一早已预测到今日发展的凯曼,遣人刺杀了圣爱希恩特的圣王。
  圣王一死,国内因为三位皇子争夺王位而乱作一团,令神圣联盟诸国也成为了一盘散沙。
  一向为联盟领导者的圣王一殁,联盟中较有实力的各国谁也不服谁,国王们都想藉此机会登上神圣联盟领导者的宝座,提升自己在大陆的地位。
  由此而在盟军内部引发了许多明争暗斗,一旦有事发生,各国的领军者都各持己见,争斗不休。
  领袖位置的虚悬令盟军对凯曼的动向难以统合出快速有效的反应,而在实际行动中,各国军队也难以协调,实际上是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难与数战连捷,军势如虹的凯曼军抗争。
  各国非但不能共御大敌,在明争暗斗中反而嫌隙丛生,进而矛盾愈演愈烈,到了后来许多国家甚至将参加盟军的军队抽调回本国,盟军已名存实亡,各国多是各自为战,一些关系良好的国家会结成盟友抵御外敌入侵。
  而可怕的是,现在的外敌已经不单单是大举东侵的凯曼王国了。
  本有宿怨的国家间也开始利用凯曼的威胁趁火打劫或落井下石。各国人人自危,难以相互信任,神圣联盟实际上已是分崩离析。
  一些局势不稳的国家中重臣篡位叛乱,平民自立旗号之类的事也时有发生。
  一时间天庐东部大陆上风卷云涌,陷入数百年未有过的混乱状态。
  大陆上事件频频发生,如推骨牌般引起一系列反响,而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后果,就是恋血鸳捎给艾里的信件雪片似的飞来,有时前一只鸟还来不及打发走,又扑过来两只,搞得他应接不暇。
  有几次手忙脚乱之际被不远处的同伴察觉动静,惹得艾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索性将那衰鸟说是猎来的,交给埃夏料理,给大伙儿打了牙祭了事。
  至于回信给身在帝都翘首期盼的诤君,他仍是全无此打算。就这样,一行人继续向联盟东部行去。
  昔日艾里也曾旅经联盟中数个国家。联盟诸国地处大陆东南部,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盛、商业发达,所经城镇中随处可见身着轻柔服饰的女子低哝软语,店家热情地招呼叫卖,精心照料的花木从街边人家的庭院中吐露着芬芳。
  与凯曼国都拉寇迪相比,壮观大气虽然不及,然而绮丽繁华却更胜一筹。
  而此次众人一路东行,所见的神圣联盟各国风景已大异往日的平安繁华。
  他们一路上看到了不少被战火焚毁,昔日的繁华都市成为一座座的废墟,而一些尚未直接卷入战争的城镇受战祸波及,也是物价浮动,市面一片萧条,人们的神色失去了过去的安然,眉宇间隐现对未来的忧虑,过去的安宁富足感已全然消失。
  战乱间众多百姓流离失所,一些地方盗匪横行,让过往商旅人人自危。
  为避免麻烦,他们尽量绕开那些危险区域,再者大陆东部多山,所走的路线迂回曲折,在地图上看来不很远的路途他们竟花费了两个多月。
  好在一路上虽有些波折,到底还算平安地接近了目的地,只是在穿越圣爱希恩特西面邻国格林坦恩的一个山区时,惹了点小小麻烦。
  那一日在蜿蜒的山道上行进时,原本待在存放遗骨的小囊中的琉夜忽然现身出来。
  ‘在前方有人潜伏,大家注意了。’众人停下脚步,等艾里做决定。
  琉夜在妖精之森生活的时间,恐怕便是大陆上资历最老的山贼们加起来也比不上,因而在查知森林变化推测林中情形方面自是个中高手,一路上有遇到山匪路霸的场合她都能派上大用场。
  艾里略一思忖道:‘还是继续走吧,附近没有岔路,改走别的路要绕很远。’
  如果方便的话,这种麻烦当然是能免则免,但要为此花费太多时间的话就不值得了。
  毕竟拥有艾里、萝纱、琉夜这样强大的魔法武技实力的队伍,一般盗匪也难以对他们构成多大威胁。众人依旧安然向前行进。
  走了不多时,数十个山贼果然如琉夜所预告,猛地跳出树丛挡在了路中间,气势汹汹地大吼道:
  ‘要过路的都留下买路钱!’巨大的音量震得人耳朵发麻。
  宣告目的的话语简明扼要,音量和语气都在水准以上,配合他们凶神恶煞的肢体语言和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应该说相当具有威慑力。
  然而他们眼中的肥羊中,并没有如他们预想的一样惊惶失措。
  看来是这几人中首领,站在前头的金发青年兴致缺缺地扫了山匪们一眼,转头看着身边的高个子棕发美人:
  ‘能者多劳,既然你先发现他们,也就麻烦你一块收拾了?’
  棕发美女以一种看吊在架上的猪肉,让人不快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山贼们,在山贼们眼看就要暴发时不屑地撇开头。
  ‘我懒得。’她一脸无聊地对青年另一侧的黑发少女道:
  ‘太没难度了,我没兴趣。小孩子程度的叫小孩子来对付就可以了。’
  黑发少女立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跳了起来:‘谁是小孩子?我为什么要听你安排?我今天绝对不会出手的!’  
  ‘行了,行了。我上就是了。’
  知道这两个女人要是吵起来,耳朵一时半会是没法清净的,这对艾里来说比跟盗匪打斗更烦人许多,他只得在争吵尚未升级前赶紧出来平息事端。
  自觉完全被忽视的匪徒们心头怒火翻腾,开始鼓噪起来。而其中一些人则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肥羊们的反应太过反常,如果他们不是傻瓜,就是有恃无恐。
  一个山贼小声向他们中一个身形尤为壮硕的汉子道:
  ‘老大,这些人会不会是官兵清剿的诱饵?总觉得他们很可疑!’
  山贼首领略一思忖摇头道:‘应该不会。下面的弟兄没有发现有官兵埋伏。’
  但他也同样觉得这次的猎物有些不对劲,但对方大大小小地加起来不过五个人,怎么看都是有好几十个弟兄的己方占的赢面大得多。
  虽然仍然觉得不妥,但买卖既然开张,自然不能因为疑神疑鬼就此陪着笑脸给他们让路。
  见手下兄弟愈发躁动,老大猛一挥剑,将旁边一棵树砍出一道深痕,再次以巨大的吼声凌虐艾里等人的耳朵:
  ‘别再啰嗦!快点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
  看了对方队伍中两个女子一眼,他又补充道:‘我们也不想伤人。要是你们乖乖听话,我们可以保护你们通过这一带,也不会对女眷怎样的。’
  对于劫匪而言,这简直可以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惜这次的肥羊并不买帐。
  ‘我拒绝。这些成长期小孩吃得多,最近物价又上涨,单是他们的生活费已经是很大负担了。就算杀了我,也别想让我再掏出任何额外支出!’
  在艾里说出战乱时所有家累沉重男人的痛苦心声后,和平对话宣告结束。
  艾里的同伴很没义气地退得远远地袖手旁观。山贼老大一声号令之下,所有男人都抽出武器扑向一马当先的艾里。
  对手只有一人,相比之下这几十人简直可以称是人海了。黑压压的人潮迅即将艾里淹没。
  然而站在后面的山贼老大很快见到了奇迹般的画面。
  人群忽然炸裂开来,在艾里原先站的位置,山贼们接连被飞甩出几丈才落回地面,哼哼唧唧地直不起身来。
  转眼间人群中心清空出一块,现出那金发男子飞快地旋转的身影。
  一团白影护住了他的身子,因为速度太快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手下汉子的兵刃若是递向他,便立时被白影绞飞,若是身体碰到了,便被甩出老远。
  ‘大家退开!’听到老大号令,山贼停下了手。
  艾里也好奇地等着看这位老大究竟要干嘛。他停下手来,众人才看出刚才的白影是一柄把手、剑鞘上坑坑洼洼,寒酸得紧的长剑。
  长剑并没有出鞘,所以刚才撞到剑网上的山贼只是飞出而没有被肢解。
  众山贼明白这男子已是大大留手,而他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强根本无法想像,不由都是一身冷汗。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老大身上了。
  人群起了波动,众人纷纷向两边退开。就在人海中分出的这条路上,老大神色肃然,紧紧盯着艾里缓缓走向他。
  威风是挺威风,不过山贼首领自知自己虽胜过手下一筹,仍是完全没有制胜之法,他的两腿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但他眼见对付这种程度的高手,兄弟们一起上也只是徒然增加伤亡,自己尽管想不出办法,但既然被推举为老大也只有硬着头皮出面了。
  ‘我也不想当老大的啊!都是寨里找不到厉害人物,才被赶鸭子上架的,为什么我要受这份罪啊~~’
  因为恐惧,老大在心中无声地哀号着。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呀啊~~’他大声嘶吼,怀着必死的觉悟向艾里冲去。
  战斗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了。看出这位老大和他的手下一样只有一身蛮力,艾里连战斗的架势都无须摆出,没等山贼奔到身前,他随便一脚踢出一根木枝射向山贼右脚。
  在手下的惊呼声中,脚步虚浮的山贼立时被绊了个嘴啃泥。才刚从满地烂叶中抬起头,便见冰凉的刃锋向自己迎面而来。
  ‘完了!早知道当时死活不作这见鬼的老大就好了!’老大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剑锋到达的时间似乎比他预想的长了许多。
  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却见明晃晃的剑尖在自己面前轻轻颤动,一时似乎并没有刺下的意思。
  向上看去,那鬼一样强的男人轻蔑地看着自己,似是在想如何处置自己。
  在生死线上转了一圈,老大的胆气已是存货出清,全部告罄,颤抖道:
  ‘好汉饶命!我们是活不下去才上山的,也从来没有轻易伤人啊。’
  艾里环视诸匪,众人早已胆寒,也纷纷告饶。
  ‘我们原也是附近的农民,干这营生没多久的!’
  ‘都是因为战火毁了我们的田地村子,我们除了一身力气外没别的手艺,靠什么养活一家老小呢?’
  ‘我们一向都只拿取够我们用的财物,如果没受到反抗都尽量不想伤到人的。’
  忆起了先前扎伊村的境遇,艾里对眼前的山贼再提不起怒气。
  如果当初自己没能帮到扎伊村,村民们为了谋生,迟早也会像眼前这些人以劫掠为生,但却很难说他们就真是些残暴凶徒。
  虽然为生活所迫的理由并不能改变眼前这些山贼曾犯下的罪,但他们的遭遇却令人同情。
  自己既然并不是以正义和王权为己任的骑士,自是无须以执法者自居,非要裁定一切罪行不可。
  于是他收回剑,招呼萝纱他们准备走人。
  没想到他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自己,一众山贼都傻楞住了。当艾里他们走开数丈后,山贼老大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呼着:
  ‘英雄!请等一下!等一下!’追赶上去。其他山贼虽不明其意,也纷纷跟了过去。
  ‘有什么事?’
  ‘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艾里。怎么了?’
  面对艾里的疑惑的目光,山贼老大忽然倒头就拜:
  ‘艾里大哥!请当我们的老大吧!’
  ‘什么?’不止是当事人艾里,萝纱琉夜等人也都惊诧地张大了口。
  而其他山贼像是被他们老大的话提醒,也扑通通拜倒一地,纷纷恳求道:
  ‘是啊,请您留下来当我们的寨主吧!’
  ‘让咱们跟着您也行啊!您要我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我们寨子数百号人全听您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艾里忍不住要怀疑自己的理解力是不是退化了,怎么一点也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干嘛……哪有行抢不成就要当人小弟的?!
  山贼老大抬起头,满脸的希冀之色:
  ‘咱们都是世代种田的农夫,只有蛮力,根本没有当山贼的本事。如果没有一位像大哥您这样的强者带领我们的话,大伙儿一定撑不了多久的……求求您,留下吧!’
  何况自己再也不想当什么老大了!现成的最佳老大人选,绝对不能放过!
  ‘是啊!二哥说的没错。’这位自动把原老大降级了。
  ‘大哥您不能抛下我们啊~~’
  这声凄切的哀号几乎要让艾里以为自己真当过山贼头子了。
  几十个样貌粗豪的大汉眼中泪光闪动的景象,没见过的人难以想像其恶心恐怖的程度。
  艾里有些招架不住:‘别这样啊!我没法帮你们的。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啊……我跟你们又不是很熟,一下子就称兄道弟的不大合适啦……再说我对当山贼也没有经验,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嗫嚅着找了半天理由,艾里终于不耐烦地大吼:‘见鬼,我有什么理由非得要和你们一起当土匪啊?!’
  ‘老大~~’
  ‘不要再叫了!我和你们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凄切的呼声有着魔音穿脑般的效果,被一声声‘老大’轰得头大如斗的艾里终于受不了了,拖着窃笑不已的同伴飞也似地落荒而逃。
  ‘老大别抛下我们,我们不能没有你~~’
  ‘别再追来!不然别怪我动粗了!’
  ‘老大,等等我们!’
  ‘你们怎么还跟来?不要命了吗?!……算我怕了你们好不好?惹不起我躲还不成吗?’
  艾里这时的感觉就像一不小心踩上了黏人的糖纸,黏呼呼地沾在身上难以撇开。
  盼着抛开那群尾巴,他越逃越快,两腿的勤快与平常的懒散劲头形成鲜明对比。
  好不容易甩脱了那群莫名其妙的山贼,天黑时分艾里等人来到了前头的一个村镇。住宿了一晚后,第二天早晨他们正在大堂用早餐,从旅店外走进来气喘吁吁的两人。
  如果艾里他们不是背对着店门没有看到他俩的话,一定会认出他们就是昨天的那个山贼头子和他的一个手下。
  两人在店里一打量,看到艾里等人时疲惫的脸上立刻放出光来。
  他们兴奋地跑了过去,一把抱住艾里的腿大声道:
  ‘艾里大哥!终于找到您了!今天请您务必答应我们的请求!’
  异常热情的行动令店里所有人为之侧目,也让艾里在惊讶之外增添了尴尬。他好不容易挣扎着抽回腿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
  两名山贼回以热切得让艾里起鸡皮疙瘩的眼光:
  ‘昨天见识过您的身手和气度后,大家都对您十分钦服,觉得再没有比您更合适的首领了。我们就是代表大家来继续请求您当我们的老大的。在您点头之前,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我说过了,我的人生目标不是当……’
  看了周围好奇地注意这边动静的人们一眼,艾里压低了声音:
  ‘……山贼头子。而且我也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可能留在你们那里。你们要么改行,要么还是另请高明吧。’
  虽然觉得这些山贼缠人,但这并不是厌恶,艾里不忍用当众泄露他们身份引来官兵追捕的方法来摆脱他们。
  昨天的山贼老大也压低了声音:
  ‘您要是不愿意到我们山寨的话也没问题,请让我们跟随您吧!现在天下这么乱,很多地方早已有人自立名号创立自己的队伍,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要是我们能跟随您,一定比当个山贼强多了!’
  旁边看来内向一些的小个子山贼附和道:
  ‘是啊,不管是多么危险的事我们都会跟随您的。大伙都很勇敢的!’
  ‘喂,不要擅自决定别人的人生好吗?我又为什么非得去起兵造反啊?!’
  一直只是忍笑听着的琉夜将艾里拖到一旁打商量:
  ‘等一下,伦达芮尔城在年中拍卖会前后的守卫是有名的森严。如果月炎真的在那里,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也许会有很大帮助。不如……’
  ‘不行。月炎的事我们会尽全力,但我不想利用他们。我对起兵或是当山贼都没有兴趣,要是把他们卷进来却又在不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放手不理,我做不了这种事。’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存在千年的妖精垂下头显出惭愧之色。
  察觉到刚才自己只站在妖精的立场考虑,忽略了为这些人类着想,她心中默念:
  ‘真对不起……你希望看到两族和睦相处,我一时却只想着妖精族的利益而将你的理想抛在脑后……’
  具有阳光透过琥珀时散射的金色光泽的眼眸,温和地看着艾里走回去的身影。
  ‘要是远在拉寇迪的那个诤君杰伊在场的话,大概也想让我点头吧。’
  在回去继续与那两个山贼理论时,艾里这样想着。
  那个为了脱身而和他在拉寇迪缔结的盟约,自己这几个月来从没有过半点行动。而这次却是送上门来的绝好机会,只要接受山贼的请求,立时可以掌握一定的势力,再以此为根基慢慢吸收力量扩大发展,也许真的有一天能实现和杰伊的约定吧。
  但他就是不愿意。从一开始他只喜欢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而不愿意照着别人的想法做事,这次旅行的经历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那次策划商队引诱凯曼和法谬卡两国追兵,在山谷前相互残杀时所感受到的罪恶感和对战争的厌恶,他再也不想体验。
  从来就自认不过是一介武夫,以前能吸引他的是武道,现在则是无拘无束的生活。
  和多数普通人一样没有安邦定国的抱负或是使命感,也没人能指责自己有什么不对吧?现在早已不在凯曼为臣,天下人的命运自己没能力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就这样游离于一切之外,做自己想做的事,便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所以他知道无论山贼们怎么请求,他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你们听好了。’回到餐桌前,艾里正色向两个山贼道:
  ‘我对什么有关打打杀杀的提议都没有兴趣,你们不要浪费时间,趁早放弃回去吧!’
  小个子山贼着急道:‘可是没有您,我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也不可能撑多久的。’
  前山贼老大也道:‘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大家面前发誓过,如果您还是不愿意,我们就跟在您身边继续劝说直到您改变主意!除非您点头了,否则我们绝不回去。’
  随即,两人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服艾里。
  ‘天哪……怎么会让我碰上这种怪人?’
  见他们意志坚决,艾里无力地翻起白眼。不能堵住他们的嘴,那就堵住自己的嘴吧!
  艾里埋头大嚼眼前的食物,尽量把他们喋喋不休的说服当作耳边东风。
  然后,一觑准机会,他立时带着同伴跑得飞快,将两个山贼甩得远远。
  看着艾里等人快速变小的身影,前山贼老大大声呼道:
  ‘艾里大哥,我们不会放弃的!我叫班内特,他是基尔夫,今后请多关照!’
  山贼的毅力和追踪能力显然超出了艾里他们的估计。虽然一时可以甩开他们,但他们毫不气馁地继续打探着艾里等人的行踪,隔了一阵时间后总能再次出现艾里的面前。
  然后,开始新一轮的说服、逃跑、追赶的回圈。
  虽然对艾里来说很烦人,好在这并没有危险性。与艾里同行的伙伴们则是以轻松得近乎幸灾乐祸的心态,看着艾里又着恼又拿对方没辙的模样的。
  就在这小小麻烦的困扰下,艾里等人终于在五月中旬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伦达芮尔城,圣爱希恩特帝国最繁华,也是天庐大陆上最富盛名的都市之一。
  从距伦达芮尔尚有几十里的高山上俯视这座城市,艾里等人虽然不能算是没见过世面,一时也为伦达芮尔的华美所震慑。
  虽然距离甚远,仍可以看出城市中的建筑造型繁复精巧,建筑上缀贴的奢华的琉璃饰片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明亮的光彩,整个城市犹如一颗璀璨的钻石。
  ‘一看就知道是属于有钱人的地方。’艾里感叹道。
  妖精族为他们准备的旅费虽然够用,但可以想见,在富豪云集的伦达芮尔他们绝对显得寒酸。
  ‘很热闹的样子,一定很好玩!’萝纱雀跃道。
  ‘我们去吧。’琉夜眯起了灿烂的金眸,短短的话中有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千年的沉寂让她不喜欢在太多人类面前展现力量,但这次为了月炎,她不会有任何保留。
  随后这群没有太多钱,却有着强大破坏力的队伍,向着美丽的伦达芮尔行去。
  ~下期预告~
  为踏入伦达芮尔,艾里、萝纱各逞智谋。妖精之榭的大门,终于在他们面前敞开。
  各国重要人物因为年中拍卖会而云集这小小城中,是非自然也多。总能惹出事端(或说被事端惹到)的他,在这是非之地究竟会有什么遭遇?他又将如何面对?
  看似寻常的拍卖会背后,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密谋……拍卖会究竟能如伦达芮尔城主期待的那样顺利落幕吗?艾里他们能成功救出被劫走的妖精吗?
  艾里本人并没有察觉,在一连串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他正被一条看不见的线,一步步牵着走向未知的将来……
 
 
 
 
~人物介绍~
 
  艾 里:故事主角。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飘然隐逸,浪迹天下。但,目前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完全无法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法工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凯曼的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因为某种不明原因听命于凯曼王。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单纯活泼,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常偷懒地运用魔法做家务,但往往事与愿违,越做越忙。虽然看来平凡,却有着特殊的身世。目前跟随艾里逃难中。
  班内特:前山贼老大。被艾里打败后便跟着他,下定决心不请到艾里当他们的山贼老大便绝不回去。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现在跟随艾里旅行,以借此增加历练。
  埃 夏:艾里修炼中的弟子。平民出身的普通少年,善厨艺。目前跟随艾里等人一起旅行。不过不大买师父的帐,时时对其冷嘲热讽。
  诤君.杰伊.德.古特拉谢.吉尼奥:凯曼贵族家族之长,继承明仁王这一代的‘诤君’名号。拜倒在爱琳娜的石榴裙下。
  维洛雷姆:身份不明之流浪魔术师,魔法能力超过其二三流的魔术水准甚多。偶然结识萝纱后便有意无意地跟随其后。
  阿 旺:萝纱拣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份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尚属未知。
  基尔夫:班内特的跟班。
只看该作者 4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伦达芮尔的入场券~
 
  伦达芮尔,被称为妖精之榭的大陆最繁华的都市。每年六月的年中拍卖会上,云集了大陆最多的名流富豪和美丽女奴。拍卖会期间,这些名流显贵争相佩戴最名贵的奇珍异宝以彰显自己的财势,各种眸色和发色的各族美女们放射着比奇珍异宝更令人目眩的艳光,歌姬的轻柔歌声终日在城中回荡。华丽的妖精之榭,聚敛了整个大陆最绚丽的光彩。
  大量财富和美女的聚集很容易引来匪徒的觊觎,而拍卖会的贵宾们不是闻名的富豪,就是一国的贵族重臣,都是不能出半点岔子的,这段期间伦达芮尔的守卫自然极为严密。在到达伦达芮尔之前,艾里等人对此已有所准备,但是当他们来到城门前时还是傻眼了。
  ‘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守城卫兵拦住了他们。见他们一头雾水的模样,卫兵便知道这群人的来头绝对大不到哪里去。如果是有资格参加拍卖会的客人,应该会知道进入伦达芮尔的规矩。
  虽然守城士兵算不上多了得,但经常见到身份不凡的拍卖会贵宾的他们自觉高人一等,看艾里等人的眼光中立时带上几分轻蔑,不耐烦地解说道︰‘自五月开始,伦达芮尔开始实行严格的出入控制,除本城居民外的所有人要入城都必须出示足以表明自己身份的证物,不能证明身份和不够格成为年中拍卖会客人的普通人都不能入城。’
  队伍中虽然半数以上的人来历不凡,可惜都不适合泄露,也跟金钱权势扯不上多少关系。众人相视半晌都拿不出上得了大台面的身份证明。艾里笑容僵硬地问道︰‘观光客能不能进城参观?’
  ‘不能!’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
  艾里向城门中望去,已可看见城内繁华的市容,不远处衣着鲜亮的妇人们向自己的方向轻轻讪笑,大概是见多了这种无权无势还妄想进入伦达芮尔的不自量力的人吧。华美的妖精之榭只对特权者开放,意识到这一点的艾里喃喃自语︰‘我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了。’
  ‘闪开!闪开!’
  从他们身后发出呼喝声。他们侧身让出道路,便见一队豪华车列缓缓经过身边。不客气地吆喝他们让道的,是护送车队的圣爱希恩特官员打扮的男子。擦身而过时他投过来的不屑眼神,让艾里等人对这城市的厌恶感急速飙升。
  在他们面前经过的车辆带起一阵暗香。女子姣好的侧影投射在车窗低垂的帘幔上。伴着马蹄和车轮滚动声,隐约可听见佩环的叮咚声。车中应该就是运往妖精之榭拍卖的女奴了。
  艾里忍不住猜测月炎是否便坐在其中某辆车上,和自己只有一板之隔。然而现在有所妄动的话只会让伦达芮尔提高警惕,他们只是静静看着车队进入城中,随后无奈地先离开了伦达芮尔,慢慢想进城的办法。
  艾里等人来到距伦达芮尔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城,随便找了间旅馆落下脚来。
  ‘上次红姨不是给了我们一根红羽毛,说需要帮忙时可以去找她们吗?’
  休息一夜,第二天商量办法时德鲁马一拍脑门,突然想到这个办法。
  ‘我们可以假借绯羽的名义入城啊!以绯羽的财力,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我们去捣乱抢人,又不是去做好人好事。怎能让她们背咱们的黑锅?’艾里一口便否决了。琉夜空自烦恼,但对人世情形了解到底不如真正的人族,也提不出别的想法。
  枯坐半晌大家都没再想出什么可行的方法,早闷得发慌的萝纱提议道︰‘既然来这里了,不如先到城里玩玩吧?顺便也打探些消息,也许会想到什么办法呢?’
  ‘喂,理由的重点顺序说反了吧?’艾里摇头纠正道。
  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大家同意了萝纱的建议。不多时萝纱和艾里一路,德鲁马和埃夏一路,各自出了客店。琉夜心情不好,便独自在店里守着。
  昨天进城时天色已晚,小城看来很平常,而白天看起来却大不一样。小城人口不多,却是相当繁荣。或许是受伦达芮尔年中拍卖会将至的影响,街上人来人往的多半是服饰、口音各异的过路的外地人,街边有许多摊贩向他们兜售南方的香料干货、北方的毛皮玉石,叫卖声和杀价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手中握满各式当地小吃,萝纱开心得嘴都合不拢。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里的东西不便宜,别什么都想要啊!’负责买单的艾里跟在后头,喃喃着抱怨这完全非必要的开支。
  萝纱忽然停下脚步,眼光停留在街边某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了一些佝偻着身子站在人群中的锁着铁镣、衣裳破烂的年轻男女。商人们随意摆弄他们的身体,尽量展现给聚集的围观者看,人们像评估货物一样对他们品头论足,估量着价值。这些男女有些神色麻木,有的现出屈辱之色,却都任人摆弄不敢反抗。
  终于猜到这就是所谓的奴隶,萝纱敛去笑容,现出悲悯之色。见她神色有异,艾里猜得到是为了什么。安慰之词在这里派不上用场,他只有试图引开她的注意。一队适时行驶过来的车列帮上了他的忙。‘看,好华丽的大车!’
  萝纱转头看去,真的是很华丽的车。车队不过四辆车,后两辆应是装运财物的,前两辆车的质料是昂贵的红茵木,还未到身前已可闻到沉郁的香味。精巧的雕花和车顶横栏上嵌有各色宝石,长长的金线流苏在车窗前轻拂飘荡。两辆车的样式略有差异,当先一辆车的式样较为粗犷,而第二辆较为纤巧,其中乘坐的应分别是一男一女。
  看车队去往伦达芮尔方向,又是如此的富贵气派,艾里猜测他们十成倒有九成便是前往参加年中拍卖会的富豪,心下暗自一动。虽然一时还没形成什么想法,他们还是跟在车队后面,看看是否有机会可以利用。然而跟在车队后头走了一阵,他开始觉得这个车队有些怪异。
  如此豪华的车辆,非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而富贵之人出游,身边通常有不少侍从随侍,可是这个车队的人却嫌少了些。除了赶车人之外,只有五六个侍从跟随车旁,相比车辆本身的气派,未免显得寒酸许多。
  正在猜测其中有什么玄机,车队忽然停了下来,接着最前一辆车上,一个黑衣男子探头出来跟车边一个侍从吩咐几句,那侍从一点头从男子手上接过一个纸卷向街边一堆人中走去。
  人群中竖着一块贴满招工告示的招工榜,那侍从将手上的纸卷打开往板上一贴,周围的人们纷纷围了上去。艾里和萝纱对视一眼,匆忙也挤进去看个究竟。
  ‘诚聘体健貌端……嘻嘻,好像征婚哦!’发表完感受,萝纱接着读下去︰‘……有一定武技或魔法造诣男子为侍卫,有意者请于明日中午至螺旋旅店面试。’
  艾里顿时两眼一亮︰‘找到了!去伦达芮尔的入场券!’
  回到旅店,四人再次踫面。埃夏、德鲁马也带回了一些收获。他们从旅店和街头巷尾打探到一些有关伦达芮尔的情况。
  为了保护参加拍卖会的各国贵客人身安全,免除纷争,伦达芮尔自古来就禁止一切人携带兵器入城。按理这种规定易招致那些身份尊贵的客人的排斥,但古代圣爱希恩特是大陆最兴盛的国家,无人敢有异议;而延续至今,虽然圣爱希恩特风光不再,但这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范。
  所有想进入伦达芮尔的人都要经过卫兵的检查,城门入口还设有强力磁石,可以让任何武器无所遁形。虽然对顶级高手来说徒手亦可致人死命,但对于未到达那个层次的一般武者来说,没有兵刃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威力大减,难以与护卫伦达芮尔的大批武士和魔法师抗衡。
  为免护卫的兵器被夺,伦达芮尔将防御外敌的武器收藏在封锁严密的地窟之中,并培养护城武士专精于徒手搏击之术。另外,数百年前圣爱希恩特还曾延请传说中的大魔导士达略内特,以强力的魔法禁制封闭了伦达芮尔城,城内以及城上空的魔法精灵被驱逐至相当稀薄的程度,魔法师在此范围内魔力会受到强力抑制而难以施展魔法,若是有人企图以飞行魔法偷偷飞降城内,也会因飞行魔法的突然解除而摔得粉身碎骨。
  但长期生活在此的护城魔法师习惯了魔法禁制,能施展一些中低级魔法。虽然仅是中低级魔法,但对攻击力大减的外城人来说已经是相当悬殊的力量差异了。如此严格的管制,将威胁伦达芮尔客人生命的危险因素降到最低。
  而此外,所有想在伦达芮尔有所妄动的人就算一时得手,也必须考虑今后得如何对抗接踵而来的报复。伦达芮尔隶属的圣爱希恩特帝国在联盟中仍有相当大的影响力,会是一个相当麻烦的敌人。与圣爱希恩特合作,从大陆各处进行奴隶搜集、运送的奴隶买卖集团,有着俨然帮派组织的性质,势力延绵至十数个国家,作为奴隶交易的获益者自然也会全力维护伦达芮尔的稳定,不会放过任何寻衅者。
  ‘……这也许是伦达芮尔能保持近千年未出大乱的最重要原因。’
  埃夏条理清楚地说完伦达芮尔的情况,又补充上自己的看法︰‘不过我看连城门都进不去的我们,还不够格为了怎么下手、怎么应付报复的事伤脑筋。’琉夜听了这些,眉头拧得更紧了。
  ‘那可不一定哦!’
  不明情由的三人疑惑地看着艾里贼忒忒的笑容。
  ‘伦达芮尔的防守真是不好对付呢……算了,先混进去再见机行事吧!’
  ‘又是完全没有计划的行动!’萝纱摇着头,感叹艾里为何跟山鸡的习性如此类似,见一步行一步的思维方式实在难以给人多少安心感。
  三天后的中午时分,艾里等人落脚的旅店中飘散出阵阵胜过往日水准许多的诱人的菜香。
  ‘今天饭菜的味道变好了许多呀!’
  ‘这两天找了个新的烧菜师傅,手艺还算不错。’店里的伙计乐呵呵地回答好奇询问的老顾客们。
  这时,两个衣物破烂肮脏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两人身子颇为结实壮健,走起路来却是步履蹒跚,一身风尘仆仆,看来是经历了相当艰苦的旅程。
  猜想着这一看就是没多少钱的两人说不定是来吃霸王餐的,伙计的脸色不大好看,冷淡地招呼道︰‘吃饭还是住店?’冷不防却被当先那个直眉瞪眼,似非善类的青年一把拖到跟前,他顿时吓得声音都变了,‘大哥您、您这是?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问你件事!这几天有一位神威凛凛,有如战神的英雄,带着三个,呃,有时是四个闲杂人等到你们这里住过吗?’
  ‘没有啊。’
  看伙计的表情像是有听没有懂,一旁那个瘦弱些的,看起来也温和些的细长脸年轻人又重问道︰‘有看到一个一头乱蓬蓬的金发,脸上的神气又像温和又像无赖,二、三十岁的男人经过这里吗?他身边跟着一对少年男女,还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健壮青年,可能还会有一个棕色长发的美女在旁边。’
  ‘咦,这倒是有。不过……’
  两人大喜,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你们来迟了,艾里已经走了几天了。’
  从后堂传来的声音回答了他们。两个年轻人转身看去,旅店新雇的厨师端着几盘菜走了出来。红发绿眸的清秀少年,正是一直跟随艾里的埃夏。艾里不方便带他们一同进城,便要他们在这里等他回来,顺便打点工赚取食宿费,所以这两日他便利用家事特长,在所住宿的旅店谋了这个临时职业。
  埃夏打量着两人的狼狈形状︰‘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才几日没见,这两人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两人正是誓言定要说服艾里当山贼头目的班内特和基尔夫。在狼吞虎咽埃夏请的饭菜的间隙,他们向少年和闻讯过来的德鲁马讲述了自己的遭遇。此时已不是太平年月,他们一路上的经历只能以坎坷来形容。
  上次被艾里甩掉以后,他俩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他们的大致方向,却先遭遇到了同行的劫掠。本事低微的他们自然不能像艾里那一队一样从容应付,好不容易逃走后却发现迷失了方向。在山里头过了几天茹毛饮血的日子,终于摸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可叹那些无良村民竟趁火打劫,以救命的食物衣服索取天价,榨干了他们所带的银钱。回首来路,真是血泪斑斑啊!
  看着以令人惊异的速度解决食物的两名山贼,埃夏和德鲁马都有几分同情。因而当班内特满足地放下餐盘再次问起艾里的去向时,他们都没有隐瞒。
  ‘他三天前去伦达芮尔了?’班内特这些天都在这一带打转,也曾从伦达芮尔城外经过,故而知道它的大致情况,立时傻眼了。像他们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有资格入城。
  他又疑惑道︰‘可是艾里大哥怎么能进得去?’
  ‘他……有他的办法。’埃夏避而不答。
  两个山贼沮丧地趴在桌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唯班内特马首是瞻的基尔夫垂头丧气道︰‘艾里大哥果然厉害,能进得了城,我却想破头也想不出办法……二哥,咱们现在又没有多少钱了,以后该怎么办?’班内特也答不上来,耷拉着眼皮的模样着实可怜。
  埃夏和德鲁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微笑。
  对这两个山贼的目的感到困扰的,一直只有艾里而已,其实艾里成为山贼头子的前景似乎比他预定的退休计划还更合喜欢变化和冒险的德鲁马、埃夏的胃口。
  ‘师父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事情办好回来。要是你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等的话,一定能等到他的。’德鲁马的话驱散了笼罩在两个山贼上空的灰暗气氛。
  埃夏也友好地微笑着提出了建议︰‘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在这里打点短工挣些钱。我看今后你们和艾里还有的耗呢,没些准备可不行啊!’
  ‘是啊!’两个山贼眼睛恢复了神采,互相拍打着肩膀︰‘我们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垂头丧气啊!要感动艾里大哥只有这么点毅力可还差得远呢!啊,今天还得多谢你们,不仅招待我们吃饭,还这样鼓励我们……’后面的感谢之辞是班内特代表他的同伴向埃夏、德鲁马说的。
  ‘不用在意,有困难时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
  ‘我们也一直很佩服你们的坚持的。请继续努力吧!’埃夏笑得好亲切。‘不要说这些了,先到我们房里去,我拿两件好些的衣服给你们换吧!’
  ‘啊,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们一定会加油的!’
  单从表面看来,根本很难猜出这四人间的真正关系。
  于是,班内特和基尔夫在埃夏和德鲁马的帮助下在这里住了下来,勤奋地为了筹措将来的说服资金而在旅店涮洗碗盘,帮埃夏打打下手。四人相处得颇为融洽,简直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就这样,以艾里想不到的方式,他的伙伴和劝诱他当山贼头子的山贼间产生了奇异的亲和关系。
  艾里想到的进伦达芮尔的方法很简单。那一日所见的豪华车主很可能就是前往伦达芮尔的富豪,要是艾里能顺利被收为他们的侍卫,自然就可以顺顺当当地进入伦达芮尔。
  而在他去应征之前,他和萝纱间发生了一场争执。争执刚开始,栖身艾里身上小袋中的琉夜现身出来,以女王般高贵气度表示:‘不想受噪音骚扰’后昂首离开了,留下他们自行沟通。
  ‘我也要去!’
  窝在墙角打盹的獬猞王被主人的音量惊得微微缩了一下身子。抬起头,它的圆眼中映出主人坚决地向金发男子要求的身影。
  ‘别傻了。人家招收的是“男”侍卫!’艾里不甩她,专心地以笨拙的动作试图用一段黑绳束起满头乱发,不过总有些发丝倔强地溜出他的手掌。他不断用‘这都是为了能顺利入选’来安抚越来越焦躁的心情。
  大来头的人招募部属,本领固然重要,外表却也占有不低的分数。曾是贵族一员的艾里自然知道,很少有贵族愿意雇用形容猥琐的手下来给自己丢脸。为了能顺利进伦达芮尔,我忍……真见鬼!不知道十年前的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每天头发整齐,满是贵族派头的?
  ‘可是妖精之榭这么大的名头,肯定很好玩啦!人家一路上一直想着到了以后一定得玩个痛快的……’萝纱不满地噘着嘴走过来,很自然地拿过被艾里蹂躏得快要断掉的梳子帮他梳头。梳头应该是太过亲匿的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两人却构成了和谐的画面。
  ‘都到了城外却不能进去,我才不要!反正我会魔法,又有阿旺保护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拖累你啦!’
  艾里懒得去指出萝纱的魔法在伦达芮尔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直接用最致命的理由回绝她︰‘他们只收男侍卫,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你跟我讲也没用。要想进城,你自己找办法。要是你能找到办法,我当然没有立场阻止你。’
  讪笑的口气听在萝纱耳中愈发刺耳,立时成为了破坏了刚才和谐画面的导火线。萝纱猛力一扯他的头发,在他的哀号中生气地跑出了房间。‘我就不信自己找不到办法!’
  艾里耸耸肩,也未在意,摸摸被萝纱扯痛的头皮,好在头发总算梳得有了个样子。换上最威风的一套行头,对镜一照果然仪表堂堂,蛮有几分青年俊彦的味道,他终于满意地前往螺旋旅店。
  聚集在旅店前的空地上等待应征的人比艾里预计的更多。从座车可以看得出车主非富即贵,他的侍卫的酬劳自然应该相当丰厚,因此虽只是小城,这份美差仍吸引了数十个武者。艾里大略扫了一眼,其中有不少人还颇有根底,看来待会儿的竞争将会相当激烈了。
  等到正午时分,艾里昨天所见的乘车的黑衣青年终于在一个随从的伴同下走出店门,空地上的人们纷纷静了下来。昨日一晃而过看得不大清楚,今天艾里才看清未来老板(如果顺利的话)的模样。
  他的身材修长,肩颈部的线条稍嫌不够挺拔,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风度,反而给他增添了一种书卷气。他的五官大体端正却并不出众,本来应该是张看过几次也记不清楚的面孔,但他的眼睛却改变了这这一切。
  他的睫毛浓黑卷长,在它们的围绕衬托下,一双蓝灰眼眸如宝石般闪耀着灵动的光彩,似乎随时在传达着话语。人们见到他,首先便为这双眼眸的魅力吸引住心神,青年那平凡无奇的面目倒像是衬托画面的留白,并不觉得是种缺憾,而良好的服饰品味和优雅的举止更增加了他的魅力。
  文雅、多情、聪明、知性、风度翩翩,这就是他给人的感觉。这样的风度就是在上流社会中也并不多见,果然是世家子弟该有的样子。不会错的,这样的富家子弟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普通的小地方,应该是往妖精之榭去的。
  得出这个结论,艾里觉得很满意。妖精之榭的大门似乎又向他敞开了一些。
  ‘各位是前来应征侍卫的吗?’见无人有异议,那青年点点头,‘那我们就开始了。请各位先排成几排站好。’
  众人原想着选侍卫应该就是要大家展现技艺或是互相比试,这之前排队未免有些多此一举,但老板说话最大,大家还是排好队列。那青年却再不说话,只是负着手站在高出空地一些的店门前静静张望,略为打量过众人的外貌后,他手指随便指点︰‘你、你、你,披着斗篷的那位。还有你、你,就是你了。金发的这位,你也留下。我点的这几位站到前面来,其他的人可以离开了。甄选结束。’就这么完了?!
  大家都大为出乎意料。怎么光用眼睛瞄了几眼就选定了,根本不要验看本领的?而被选中者都是看来仪表比较出众的,这是选护卫还是选美啊?
  如果艾里没被选中,一定也有怨气,不过托他修整过便满有气派的外型之福,他成为那七名入选者之一,自然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一边向前方走去,一边赞叹着自己知道事先塑造好形象的先见之明。
  而在他身后数十个落选者中,太令人错愕的甄选方式和对众人技艺的轻忽态度令他们开始响起不满的鼓噪。一个膀阔腰圆的大汉甚至愤然向青年冲了过去,怒喝道︰‘小子你耍我们不成?哪有这样选人的!老子这两柄圆斧不知道砍翻过多少人了,你没见识过就认定了老子不行?!’亮晃晃的钢刃摇来晃去,很快随主人的步伐接近了青年,而在它们与青年的距离缩短至五尺之前,一直站在青年身后的那个随从倏然出现在青年之前。
  ‘不得对少爷无礼。’
  流星般的剑芒一闪即逝,大汉手中刚刚还晃得很带劲的斧头却像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挡住般停顿了下来。在大汉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厚实的斧刃竟平平地与斧身分离开,铛啷一声砸在地面的石板上。
  大汉眨巴两下眼睛,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时难以置信。随从手中那柄细剑竟能削断厚沉的斧头,这大大超出了大汉对武学的认知。他呆呆地看向眼前的人,却瞬间被震慑得后退几步。
  一直只是默默垂头站在黑衣青年身后的随从,存在感比青年的影子还更淡薄,此刻那张平凡的脸上却燃烧着一双充满肃杀气息的危险眼神。这样一双眼睛,适合属于一位极为危险的杀手,或是一位令敌手望风披靡的沙场名将,然而他却只是青年的随从。在以逼人气势将那莽夫逼退后,他垂下眼,又恢复成原先不起眼的模样退回青年身后,但众人已慑服于他的气势。
  艾里亦为之动容。这人的力量、准头和速度都相当不错,对付这莽汉自不在话下,只是步履滞重,还算不上是真正的绝顶高手。令艾里吃惊的,是他出手时那一股雄壮酷烈之气,竟有着一代名将挥刀沙场的风范,这并不是武技修为可以练得出来的。
  青年以信任的笑容看着身后沉默的随从︰‘有西撒在我身边,什么样的侍卫也派不上用场,自然不需要看你们的功夫。你们对此还有什么意见吗?’
  丢下这句不像说明的说明,他便带着入选者进入旅店中他们居住的院落。这番言辞对入选者和落选者都有些无礼,然而青年潇洒坦然的行动带出一股旁若无人的气势,而见过那叫西撒的随从的身手,技不如人也是事实,再没人敢有异议。
  ‘这么说,招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当花瓶充个场面喽?’跟在他后面进了店门的艾里乐得嘴都合不拢。
  身为男人,又是年纪一把了,却还能被人用来当花瓶的机会可真够难得!这么轻易就能进伦达芮尔!安心当花瓶就行,有事也轮不到自己上场劳累,还有人管饭!简直舒服到让人有罪恶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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