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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庐风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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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92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五章 ~瞻之在前~
 
  凯曼地域广博,每一天王国各地都同时发生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
  日正十年五月十二日,这一天,帝都收到了受命统率近三十万大军围剿圣爱希恩特盟军的林伯伦公爵于两日前飞鸽传回的一封战报。
  战报中,公爵声称对乱军的包围圈已然合围,并不断向内收缩,乱军虽然左冲右突仍无法突围,预计三日之内必能给予困于其中的乱军致命的打击!
  另外,王宫也收到了关于南方联军那边的战报。林伯伦公爵所献之计果然有效,行踪诡秘飘忽的联军现在像是一脚踩入了泥潭之中,数日来拖泥带水地只向帝都靠近了不到二百里,也未能与层层包围中的圣爱希恩特盟军会合。
  看来一切都已经重新纳入了凯曼的控制之下,林伯伦公爵的计策实施得十分顺利,要不了多久就能解决凯曼本土之危。到那时候,便再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挡凯曼征服全大陆的脚步了!
  仁明王龙心大悦,还是白天就在王宫中开起了奢华热闹的欢宴,提前庆祝不久后将要到来的胜利。
  大桶大桶的美酒倾倒入人们的喉中,笑声和豪语几乎传遍了拉寇迪,整个宫廷乃至全帝都的人们都沉浸在对大胜利的兴奋和期待中。
  在同一天,林伯伦公爵傲然立于一道高岗之上,睥睨前方被重重包围逼压得再无退路的圣爱希恩特残军,胸中已开始难捺激动地盘算起待这些残军被尽数击溃后,立下这等大功的自己将会得到君王怎样的封赏?自己已是公爵,再往上……便是封王了!
  自从发现陷入重围后,圣爱希恩特盟军便像是困兽般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拚命撕开一道口子突围逃生。
  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公爵当然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他严令手下将领不得妄进,务求稳妥,各路凯曼军队不急于追杀敌军,而是固守各自的位置一步步向内逼压,收缩包围圈。
  圣爱希恩特盟军虽然拚死而战,仍是敌不过兵力上的差异,平白折损了许多兵将,仍旧徒劳无功。
  两日之后,盟军终于不再后退。它似乎也觉悟到再退也逃不出覆灭的命运,索性据守在尚可借到几分地势之利的一座山头上,显然是已经打好了鱼死网破的主意。
  可林伯伦公爵已决意以全歼圣爱希恩特盟军作为一个漂亮的完结,凭借这次解救帝国之危难的非凡功勋而封侯称王,想要取得完胜的意念也不逊于那些已有必死觉悟的盟军士兵。
  在他号令下,各路部队很快便赶来集结于山下,将山头包围得连鸟都飞不出一只,做好围歼的准备。
  四下望见自己麾下各支部队都已调整好最佳的战斗状态,公爵猛力向下一挥手,战斗的号角立时轰鸣于山谷之间。
  ‘为陛下而战!’林伯伦抽出佩剑虚指前方,纵声喊道。
  战前林伯伦底下的各部队都已经传下话去,以重金和升迁为赏激励战士在今日一战中争先杀敌立功。公爵的吼声一响,满山遍野的士兵也轰然应和。
  ‘为陛下而战!’
  ‘为陛下而战!’
  远处的部队在听到喊声后,也应声齐吼起来。数十万人这样一波波地传下去,一时间声震四野,大地也为之震颤,声势非凡--只不过,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嘴上喊著「为陛下’,脑袋里想的却是‘为老子升官发财’就是了。
  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士兵几乎同时拔剑出鞘,明亮如雪的刃光瞬间映亮了半壁山河。
  风,起了。不知是原本的山风,还是因万千士兵的动作带动而起,它在人肉组成的黑森林中奔啸而过,携着如冰刺骨、如火嚣烈的杀气,铺天盖地地卷向盟军据守的山头。一时间,山岳仿佛矮下了半截。
  旌旗如云、刀剑如林,三十万凯曼士兵汇成一股股黑色的泥流,从各条山路向山顶逆卷而上。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中,鲜血渐渐浸染了山上的一草一木。
  这一战的残酷程度,正如林伯伦公爵当初所预料到的。
  无惧死亡的战士所爆发出的战斗力必是惊人的。就算瘦弱伤病的兵士,也能拖上一两个身强体健的敌人同归于尽。这帮怀了必死信念的圣爱希恩特盟军士兵,杀人简直已经成了他们本能的动作!
  先是居高临下地用箭射,箭射光了便就地拣起石块往山下砸。待双方的距离终于接近到肉搏阶段,这才是整场战役中最惨烈的部分。
  盟军士兵的忠诚心和死战的意志超乎了凯曼人的想像。虽然处于压倒性的劣势一面,却没有一支小队溃逃,也没有半个人愿意投降。
  士兵们对凯曼人唯一的动作和回应,就是杀!杀!杀!
  刀剑砍到豁口、折断,就用石头砸!石块捡光了,就用拳头打、用牙齿咬!就算是伤重到已经难以再动弹的盟军士兵,也会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抱着一个敌人滚落山渊同归于尽!
  林伯伦公爵从未见过这般惨烈的战斗,也从未想像过会有战意这般顽强的战士,几乎每死去一个盟军士兵,凯曼的军队都要付出数倍的代价!
  然而,除此之外,公爵总还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一颗心总是悬着。
  幸而,意外并没有出现,战局始终倾向于凯曼这边。虽然代价略超出了他的预计,但被包围的盟军正不断地被凯曼军一股股歼灭。看起来,又没有什么异常……
  公爵的疑惑,在他所率的那路兵马和从另一面过来的自家部队遭遇时,终于解开了。
  三十万兵马对上二十万乱军,就算这二十万先前折损了不少,再扣除伤残无力再战者,双方的差距也不是太悬殊。
  然而这一路杀上山来,竟然这么容易就和从其他路上山的部队碰头,敌军的数目也未免太少了!
  这么回头一想,公爵也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哪里觉得不对--这一路所杀的盟军士兵并不算很多,而沿路所见倒在地上的旗号倒是多得异常……
  公爵浑身猛的一震,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糟糕了!被围歼的盟军部队的数目太少了,顶多只有几万之数而已!那么……其他的人呢?消失的其他十几万盟军,上哪里去了?!
  在同一天,扼守北方通往帝都通道的最后要害之地的卡伦要塞是一个好天气。非但晴朗少云,还刮着不大不小的徐徐朗风,正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天气!
  卡伦要塞距离凯曼帝都不过三百里,乃是好几百年前尚未有凯曼王国存在时,便位于某国边疆的一座要塞。
  在凯曼王国日渐兴盛,占据了大陆中部后,这座失去意义的要塞便渐渐荒废。但在这几个月间,拉寇迪面临神圣联盟乱军反扑的威胁,重新具有了战略意义的古老要塞开始重新焕发出光采。
  卡伦要塞在被凯曼军匆匆修缮过后,曾被派驻了好几万的重兵。不过现在要塞中的驻军,几乎都被调去执行林伯伦公爵的计划,正在好几百里外围剿圣爱希恩特盟军。
  留守要塞的不过只有数千人而已,这么些人与其说是驻守,还不如说是留他们下来打扫卫生……
  反正圣爱希恩特盟军被重兵层层包围了,插翅也飞不出来,南方联军则被阻截在更远的地方,哪里还有敌人可防?
  等到盟军被剿灭,很快南方联军也要跟着被那三十万大军送入地狱,照样还是没要塞里的大伙儿什么事!
  很清楚地明白自己背负的‘责任’,要塞中的士兵的心态普遍都十分悠闲轻松。每日除了打扫整理要塞、做饭喂饱自己外,士兵们剩下大把时间无处消磨,难得遇到这样放风筝的好天气,便有不少士兵兴冲冲地扎了风筝,到要塞外头满山遍野地去放。
  一些军官原本还说几句,但想想眼下既无敌人可防,又没有上头的检查要应付,大伙儿轻松轻松没什么打紧,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一些军官看得眼热,干脆自己也加入其中,玩得甚是痛快。
  将近中午时,风忽然大了,好些技术差的士兵手中的风筝便给吹断了线,飘飘悠悠地直往北面掉落。
  其中一个士兵追着自己的风筝跑上一道山丘。见风筝被山坡上一棵树给挂住了,他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便抱着树干往上爬。
  上了树,士兵忙伸长手去拿那风筝。好不容易构着了风筝的边,士兵的身子却突然僵住了,再不能动弹分毫。
  透过蔓生的枝杈,一大队兵马正如蚁群般无声地吞噬了林间道路,正源源不断地自北直奔要塞方向而来的画面,展现在这个士兵面前。
  士兵放眼看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也说不上来究竟有多少人,不过可以确定,这至少是十万人以上的大部队!
  而从服色上看,这绝非凯曼自家的军队,而是……绝不应该出现在这要塞之外的圣爱希恩特盟军!
  风吹过,枝杈间本已被士兵碰得松动的风筝晃晃悠悠地跌落地面,随即被接踵而至的无数双军靴踩的稀烂。
  卡伦要塞的守军数目太少,警戒心也太薄弱,事发时又有许多官兵分散在要塞之外玩乐。
  因而,那个意外发现敌踪的士兵所传出的警讯,还是无法令要塞及时做好应战准备,只是以他的惨叫先一步将恐怖传染给了驻守这里的每个凯曼士兵。
  神秘出现的大股盟军终于在极短时间内,轻易攻陷了卡伦要塞。当时守在要塞中的凯曼士兵只来得及在盟军杀上来之前,在城头燃起了烽火告警。
  由此至帝都的近三百里内,狼烟相继直冲天际,将卡伦要塞为大量敌军攻破的警讯迅速传至帝都。
  当欢宴中的国王被脸色苍白的士兵报知此事,他手上满斟葡萄美酒的水晶高脚杯蓦地滑脱坠地,砸得粉碎。
  杯中原本如红宝石般艳红璀璨的酒浆,如鲜血般泼洒了一地,隐隐透露出不祥意味。
  日正十年五月十二日之后,大陆上的人们才真正将目光聚集到一个之前一直被忽略了的人物身上。他就是圣爱希恩特盟军的统帅,同时也是圣爱希恩特承袭了圣王之号的新任国王。
  这位圣爱希恩特的三王子意外地从王位之争中脱颖而出,登基为王时,正是神圣联盟全境遭凯曼大举入侵的时候。
  虽然圣王登基后本国内采取一系列改革的举措,但圣爱希恩特的疆域本就不算太大,整片东部大陆又正值乱作一锅粥之际,战乱频仍。与几乎每隔三五天就会传出哪个国家又覆灭于凯曼铁蹄下的消息相比,有多少人会去留意一国和平的变革这样的小消息?
  而在之后神圣联盟诸国与凯曼混战期间,圣王毅然放弃正面硬撼日正中天的凯曼死守国土,而是保留实力退往海外集结盟友,这无疑是相当明智而极具胆魄的做法。
  但在当时,黑旗军的二圣正如明日之星冉冉升起,创造出一次次奇迹。于各势力的夹缝中,黑旗军在这近乎不可能生存的环境下崛起壮大,相比圣爱希恩特只是保守退让的作为,当然要更惹人注目许多。
  直到与南方联军、塔思克斯达成盟约,协同联军正式反攻凯曼王国,身任盟军统帅的圣王才开始展现出出众的军事才能。
  圣爱希恩特作为历史悠久的魔法古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军带来的不少魔法师也能和南方联军一样克制住凯曼的魔法力量,盟军的兵力也和联军相差不远,可以说二者对凯曼作战的起点是差不多的。
  而盟军在攻打凯曼时,能和拥有纪贝姆智慧的联军齐头并进,甚至还比联军更要领先二百公里,这本身已足以说明了一些事情。
  只是这一段时间里,人们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陡然大放异彩的圣女身上,而且齐头并进也远不如一枝独秀能唤起人们的注意。
  所以,一直到现在卡伦要塞被破,圣爱希恩特盟军无声无息地逼近到距离帝都不过两百里之处,人们回头检视这位圣王过去的事绩,才发现他果有不凡之处,此番凯曼栽了个大跟头,转眼被人逆转了形势,果然有其道理……
  当然,要在事情未定前,从千头万绪的明显或暗藏的线索中推算结果,那是只有少数真正掌握智慧之珠的人才可能做得到的。
  若把这个过程倒转过来,由事后的结果来往前推导成因,则简单了不知多少倍。关于这个逆推,世上许多人都做得到,甚至是对此乐此不疲的--否则那么多历史学者如何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因而,日正十年五月十二日之后,各国造史之人都能把这个当时让林伯伦公爵和仁明王震得发懵的史实的始末,记录得清楚明白,有如亲身参与一般,令后世之人轻易明白其中经过。
  其实以弗里德瑞克的深谋远虑,他比凯曼人更早几分掌握了眼下凯曼的时局。正如林伯伦公爵曾在殿上分析过的,凯曼国内调动得到的各路地方守军加上新征集的军队,兵力可达四十万上下。这个数目与南方联军和圣爱希恩特盟军兵力的总和相当。
  如果真像林伯伦公爵所说的,集结来自神圣联盟的四十余万全部兵力,跟凯曼守军老老实实地正面作战,虽然不见得他们就拿凯曼四十万兵马没办法,但总是要耗费相当时间方有可能取胜。
  可不要忘了,在此同时,西征军却是每日都在不停地往凯曼撤返。六十万西征军一旦投入凯曼境内的作战,情势就会彻底逆转。
  而就算把塔思克斯派来追击的援兵算进去,圣王也不指望先前被西征军打得毫无还手余地的塔思克斯军队能发挥多少战力。
  况且,无论是圣爱希恩特盟军还是南方联军,此时都是深入敌国国境作战,补给和兵力补充都十分不易,根本没有本钱跟人拖延时间。
  因而,圣王从一开始便排除了在原地停顿,以求与南方联军会合的这条路。
  他很明确,此番决定大陆未来的战事,己方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有七成的可能是一败涂地,此行跟随自己的二十万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胜利之机,只能往险中求取!
  于是,圣王非但没有打算和联军会合,增加兵力,反倒一口气舍弃了四分之一的兵力!
  他把自己麾下二十万兵马,划作两部分开行动。一部为十五万机动力最高、战斗力最强的主力,由他自己指挥行动;而另一部分的五万兵马则多为会拖累整体行军速度的伤病之兵。
  与那五万人分别之前,圣王细细嘱咐统领五万人的将领,要他们此后多打旗号,多设兵营,用各种掩人耳目的手段务必使凯曼人以为盟军的全部兵力就在这里了。
  而此后,这五万兵马便在附近打转,并尽量规避与凯曼的正面交战。一方面是避免暴露真实兵力,另一方面,也故意让凯曼人误以为盟军正在拖延时间,想要和联军会合。
  而凯曼果然中计,乖乖按着圣王为他们编排的舞步跳了下去。林伯伦公爵动用了国内几乎全部的兵力来执行他的计划--十万兵力牵制南方联军、三十万包围剿灭盟军‘主力’。如此一来清剿盟军的战区以外地方的兵力自然被抽调一空,防守无可避免地松懈下来。
  于是,一开始就已经悄悄潜出战区的真正的盟军主力,便顺利地悄悄潜往帝都拉寇迪。
  当林伯伦公爵终于发现所谓的‘主力’有诈后,圣王已经闯过了本来肯定要付出巨大代价才能通过的卡伦要塞,前往帝都的最后一道关卡!
  诚然,这是个相当冷血的计划--果然极具弗里德瑞克能够眼也不眨地牺牲他人的一贯风格。
  在得知事情始末后,曾经吃过三王子不少亏的艾里不由发出如此感叹。从一开始,承担最为艰苦的诱敌任务的那五万人,就注定了要被牺牲掉。
  而这些人的表现,又是决定计划成败的关键。这五万人中,只要有一个士兵贪生畏死,又或是愤恨圣王将自己当作牺牲品,而向凯曼人告发的话,圣王的计策便等同于自寻死路。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背叛。
  这些盟军士兵非但成功地完成了圣王交付的艰难任务,甚至在使命已经达成之后,面临望不到边际的敌国大军也没有人愿意归降,而是宁愿以死相拼,多杀得一个凯曼兵就是为盟军将来多减少一分压力。
  所以,当日那座山头上的五万人中,被凯曼生擒的盟军士兵不过五千,余者全部以身殉国!
  事后打听到这些情报的艾里,一方面感叹着自己这边的南方联军也被弗里德瑞克当作吸引凯曼兵力的靶子,等于又被他利用了一回,同时也为他手下军队的忠诚程度而慨叹不已。
  看来,弗里德瑞克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功力,也是愈见高明了啊!
  而在消息传扬开后,无论是弗里德瑞克的深沉智谋,还是这份能令下属为他效死的本领,都令关注大陆时势变化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与圣剑士、圣女又有所不同,这个纯粹凭借智谋、人格之力缔造奇迹的文弱男子,令人更加有股莫测高深的敬畏之感。对拉寇迪王宫内的人们来说,这位忽然间声名鹊起的圣王,则简直就和催命的冥王一般无二了。
  不露声色间,圣王已经率领十五万盟军将士闯过了卡伦要塞,距离帝都已经不过三五日路程!
  而凯曼国内可用的四十万守军,却远远被引到了七八百里之外,帝都等于空门大开,只能靠着最后的八万余部队来抵抗。
  帝都人也没忘记,还有七万征讨军就在拉寇迪附近!征讨军没理由不抓住这次机会和乱军合作……
  届时以二十二万大军,对上一座城防不大实用的城池中的八万兵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言而喻!
  因而,由烽火传讯而在当日便得知卡伦要塞被攻破时,仁明王登时如遭雷击,一时竟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
  到底有些一国之君的气度,当从最初的震撼和惊恐中稍微缓过劲来,仁明王开始勉强自己去正视、分析摆在眼前的局势。奈何所受冲击过大,他脑中只有一片空白,竟完全无法进行理性的分析。
  ‘现下凯曼已经处于最危险的态势了!’
  幸好有人替他承担了思索的任务。眼见欢庆的宴会因为那士兵带来的噩耗而转眼变得如坟场般死寂一片,却没人站出来主持局面、做出决策,最先冷静下来的萨拉司坦知道,若不想大家一块儿死的话,就算又会招来君王的猜忌,此刻自己也非出面不可了。
  他趋近国王身边,低声道:‘情况很明显,凭帝都的城防和兵力是敌不过可能多达二十二万的乱军!乱军三五日内就会赶到,时间紧迫,请陛下即刻作决断!’
  紧迫而低沉的声音,令六神无主的人不自觉地想要照着他的话去做。仁明王呆滞的眼珠缓缓转向他,似乎恢复了些许活力。林伯伦公爵不在,又正值大变,心神混乱的当儿,国王不自觉地恢复了几分对昔日曾倚若臂膀的萨拉司坦的倚赖。他呆呆应道:‘依爱卿之见,现在该怎么办呢?’
  ‘无法正面相抗,各军又不可能及时来援,就只有……’萨拉司坦的声音压得更低:‘击其主帅了!那圣王能令部下如此尽忠,可见在乱军士兵心目中的地位极其崇高。如果他有什么不测,乱军军心动荡,战力必受影响!我们只要能支撑稍长时日,待各军赶来救援,便能脱困!’
  ‘你是说……难道?’仁明王惊疑地抬眼望了萨拉司坦一眼,见他肯定地点头,神色顿时变得犹豫畏缩:‘可是……这危难之际让他离开身边……’
  仁明王很清楚,有罗炎在身边,就等于没有任何人能取得走自己的命。在这危险关头,正是他派上用场的关键时刻。这时候差他去刺杀圣王?
  ‘如果帝都有失,凯曼举国民心一乱,必将生出大乱!各地若再有分裂叛乱,就算西征军返回,我们也再难在对抗敌国军队的同时镇压国内内乱。那时,王朝数百年的基业就毁于一旦了!’萨拉司坦耐着性子劝道。
  这些年来穷兵黩武,自今年来凯曼战况不顺,国内的政治状况便稳定不到哪里去。
  ‘况且,罗炎一去即可回返,那时乱军应还未抵拉寇迪城下,有人行刺陛下的可能并不大。如果陛下只希望生命无恙,把罗炎留在身边就可以了;但陛下若想坐稳王位,更兼胸怀天下,便需冒一冒这点风险了……’
  仁明王固然爱惜性命,但也一样爱权位,否则就不会令全大陆陷入今日的动荡了。若叫他作为乞丐而得享天年,还不如一刀杀了他痛快。因而听萨拉司坦辨明其中利害关系,他终于首肯。
  在七八百里之外,参与包围清剿的各路凯曼军团的将领在发现盟军‘主力’有诈后,细一推想都明白帝都有难。
  不久后传来的烽火讯息,也证实了这一点。此刻他们什么也顾不得了,全部急吼吼地直往拉寇迪赶回。
  林伯伦公爵曾试图约束各军团行动,留下几路军团牵制南方联军。但公爵这次献了这么个危及主君的‘妙’计,在他手下各个将领眼中,他已无异于一棵将倒的大树,竟没人再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几乎每个军团将领想的都一样--国王陛下危在旦夕,自己如果不全力赶回去救驾的话,陛下真的‘万一’了倒也罢了;如果没事,他日后追究起来,自己不忠的罪名准逃不掉!
  况且林伯伦公爵瞎指挥,他已是自身难保,再不是好乘凉的大树。如果光听他的命令而不赶回救驾,将来陛下办他的时候没准就把自己也认作与他一党,那才叫冤枉!
  人同此心,因此也没人再有心思去跟南方联军多耗了。消息很快传到牵制南方联军的凯曼军队中,这十万部队也争先恐后地掉头,急行军赶往帝都救援。艾里这边倒一下子轻松了下来,便也拔营从从容容地开赴帝都。
  老实说,艾里以前猜想过许多次如何带联军杀向帝都的情形,却没有一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简直跟童子军玩行军游戏一般,毫无紧张感,也不需要血腥厮杀,迈开大步往前走就是了!
  更荒谬的是,路上联军曾跟同样赶往拉寇迪的凯曼军不期而遇(没办法,通往拉寇迪的路没几条)。双方相互戒备了一阵,终于还是没动手,和平地共同度过了那段旅程……
  究其原因,联军是不想在到达拉寇迪前被无谓的战斗消耗军力;而那支凯曼部队,一则兵力不及联军,二来也担心因为交战而延迟抵达帝都,恐怕会成为对国王陛下不够忠心的证据。
  不过艾里似乎天生劳碌命,并没有福分享受这场加速版春游般的行军。因为头一天他就收到了一封恋血鸳的传书,不得不遗憾地中止了这难得悠闲的假期。
 
只看该作者 193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六章 ~圣爱希恩特的变革~
 
  诤君在信中写道,他安插在王宫中的细作于十二日当天探听到仁明王和萨拉司坦的谈话,从话语中猜测仁明王已决意派遣罗炎去行刺圣王!
  圣王若有不测,失了统帅的盟军恐怕会一蹶不振,错失击垮凯曼的唯一良机。
  可自己手下都只是常人,没人能阻止得了罗炎,又无法确定盟军的位置给他们送信,只好把事情告诉艾里一声,叫艾里自己看着办。
  ‘说的什么话!他手下都是常人,好像我是怪物似的!’艾里喃喃嘀咕着,神色却不像嘴上那样轻松:‘难道我就能阻止得了罗炎吗?’
  但确实如诤君信中所说,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圣王的存在太重要了,容不得半点闪失!说不得,就算自己的力量还是不足以阻止罗炎,总也要跑一趟看看。
  至少凭着飞行术,应该能找到盟军在哪里。如果能赶在罗炎到来之前把罗炎的特殊情况向他们讲明,教他们一些玩弄文字游戏的方法,或许还是能应付得过去的。
  看信上的时日,这信是两天前发出的,也就是说罗炎可能已经从帝都出发两天了,说不定已经砍了弗里德瑞克那家伙!
  不过从帝都那边没有传来什么新消息看来,那家伙应该还活着……如果全速赶去的话,数百里的路程可在一天内到达,或许还有机会赶上。没得说,只好再把联军托给纪贝姆先生,自己走一趟了!
  艾里忽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以前在黎卢时的事就不用说了,想不到过了这么久,自己居然要主动地大老远跑去救这个讨厌家伙!到底还是不得不又要为他卖一回命……难道真有所谓的‘宿命’、‘孽缘’这回事?
  ‘我也去!’
  正想着,忽然耳边响起萝纱坚定的声音。艾里立时意识到,自己手上的信瞒不过同样擅使偷窥大法的她。
  思及如果到得太晚,来不及转圜,也只有和罗炎正面交战一途,此行危险不小,他皱皱眉,开口便想劝阻。
  ‘劝我也没用,你不肯,等你走了,我自己也能飞去。’
  萝纱太了解他,不等他开口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抢先说:‘何况我不在的话,你没准会转回妖精森林去!军中除了我以外,没其他人能长时间高速飞行。除了我,你别无选择。而且万一要和……那人正面交战,凭我和他的关系,也能多一线胜机!’
  艾里无法反驳。而且看萝纱眼神十分坚决,如果不让她去,她真的会实践她的威胁!他别无选择。
  不多时之后,艾里和萝纱已经身在高空,急速向帝都方向疾掠而去。不过,在他们旁边,还多了一个随行者。
  维洛雷姆担心萝纱安危,死活也要跟上来,理由倒还充分:他跟罗炎也算有几分老交情在,有他同去总是有益无害。反正他魔力深厚,长途高速飞行也承受得了。
  青叶对艾里的担心不会输于维洛雷姆对萝纱的,但她不会飞行,只能以忧虑关切的目光目送他们离去。
  十五万人的军队不是个小目标。地面上地形起伏崎岖,阻碍视线之物颇多,自是难以找寻。但从空中俯瞰就没有这些问题,只要天气不太坏,便可以把握极广范围的情况。
  经过将近一天一夜的全速飞行搜索,纵然艾里一行为了搜寻而取相当迂回,的飞行路线他们也穿越了数百里的绝对距离。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在将近帝都五十里外,发现了身着盟军军服的大部队扎营之处。
  此时盟军刚刚经过一夜的休整,正在整顿队伍准备接着赶赴帝都。从距离上估测,他们今日之内就可以抵达拉寇迪城下。
  本来要四五天才能赶到的路程,他们竟硬压缩在两天多内赶到,到时候只要稍事休息,即可展开攻城战!
  艾里等人从上空俯瞰队伍的动静,一切看来井井有条,并无混乱之象,罗炎应该是还没找上门来。
  三人心下都不由略有些奇怪。拉寇迪离此比联军到这里要近上许多,自己都找到他们了,同样会飞行术的罗炎好像动作慢得有些离谱。
  孰不知,当初仁明王向罗炎下命令时,为了命令的措辞很是伤过一番脑筋。给罗炎下命令必须规定时限,否则他必定‘用毕生的时间为陛下完成任务’,从此再不会回来……
  时限太短了也不行,怠工的某人会以时限内找不到任务目标这样的借口,时间一到就两手空空地回来交差。
  因此,这次让罗炎去刺杀圣王,仁明王思虑良久,终于定下三日之限。
  他盘算得很清楚。盟军要抢在各路凯曼军回援之前攻破拉寇迪,必定争分夺秒地以最快速度赶往帝都。在三日之内,圣爱希恩特盟军必已逼近了帝都,那时罗炎想不发现盟军的行踪都难,受血誓制约,自然只有乖乖地遵令刺杀圣王。
  罗炎受命之后,当然也明白仁明王的用意,这次却是没空子可钻了。对互有默契的征讨军还好办,但盟军的人不知自己的真实状况,大概他一现身就会立时杀过去。
  就算罗炎私下发信息给盟军,对方也不可能平白相信身为凯曼刺客的他。没有别的办法,罗炎也只能一路胡乱转悠转悠,好歹多磨蹭点时间,不让仁明王太快如愿以偿。
  ‘瞧!那里有人过来了!’
  一个盟军士兵率先发现了半空中艾里等人的身影,大声鼓噪起来。很快,几乎整支盟军都戒备起来。
  魔法师颂念着咒文,随时准备发出魔法攻击;弓箭兵拉满的弓上,箭头紧紧锁定了他们;其他士兵也都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艾里见状急忙拚命挥手,并放缓速度,缓缓靠近下方的盟军队伍,显示己方并没有攻击意愿。
  领兵的盟军军官见对方来得古怪,便让手下的队伍保持戒备,不得擅自发动攻击。也幸好盟军纪律严明,约束如一,士兵们都能克制住敌意遵守命令。
  否则,发现艾里等人到来的士兵足有数万人,一旦有一个人控制不住率先攻击,其余士兵也必定群起响应,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艾里知道这时刻自己的一举一动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岔子,心中虽担心着罗炎不知何时会到来,却也着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同样戒备着盟军士兵的举动,艾里等人慢慢落往地面。
  距离他们最近处的一个军官小心地靠近到他们一丈开外,扬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何来意?’
  ‘我是南方联军统帅艾里,有急事求见圣王陛下!’
  艾里挺起胸膛道,尽量展现符合其身份的威仪。记取上次去盟国芬德尔兰险些被王宫卫兵拒之门外的教训,这一次他一开始就拿出了印玺以备对方查验身份。
  而这一句话听起来音量并不如何大,却悠悠远远地传扬开去。十几万的军队延绵数里,每个人却都觉得这一句话就在耳边响起一般,清晰得不可思议。
  纵然军官尽力约束,军中还是起了一阵小小喧哗。
  对武道稍有认知的人都明白,这淡淡一声的背后需要多么深厚的修为。再说先前亲眼见他飞在空中,飞行术也非寻常魔法师能掌握的。
  那军官验过艾里的印玺,便信了他们的身份,肃容道:‘我带三位去谒见圣王。请随我来!’
  艾里面上挂着合乎圣剑士名号的正经容色,心下却着实松了口气。这回看来是赶得及了!
  军官在前引领着艾里等三人,一路往前方军营深处行去。那军官尊敬圣剑士的身份,不敢主动与艾里他们搭话。这么默默走了一阵,艾里倒觉得沉闷了。
  另外,他心中本来就存了些疑问想有机会问问弗里德瑞克的下属,便趁这机会开口与那军官攀谈起来。
  ‘你们盟军这次把凯曼军摆了一道,圣王这一手,耍得是实在漂亮啊!’那军官显是发自内心地崇拜他们的王,听艾里这么说,眼中立时闪动激动骄傲的光芒:‘陛下才智高绝,深谋远虑。国家危亡之际,能得到圣王统领,是圣爱希恩特万千子民的大幸!’
  艾里微微皱眉。这话听来着实恶心,如果是在圣王面前说的,根本就是标准的拍马屁。偏偏看这军官的激动神色又不似作伪……表面上的吹捧阿谀没什么了不起,但能让手下之人在背后议及时,也真心地显示出拥戴,就真的不简单了。
  潜藏在艾里内心的不满,驱使他忍不住问道:‘圣王为了吸引凯曼兵力,大手笔地一句拿五万部属的性命当牺牲品,也是万千圣爱希恩特子民的大幸?’
  那军官听出艾里对圣王的讥讽和不敬,纵然尊敬圣剑士的高尚名声,还是立时怒形于色。他挺起胸膛大声道:‘如果牺牲我们的生命,能为拯救自己的国家尽到一分力,这是我们梦想的荣耀!更何况,圣王并不是出于私心,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国人!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愿意为陛下这样伟大的人做任何事!’
  因为心目中的英雄被人质疑侮辱而生出的愤慨,猛然打开了军官的话匣子,他一下子倒出一大串话来,倒把艾里等人轰得脑袋直发晕。
  艾里忙摆摆手,表示自己已十分明了军官对他主君的忠诚了:‘唔!看来圣王陛下在贵国真是很得人心啊!’心中则暗自嘀咕,那家伙到底哪来这么大魅力,迷得一国上下都愿意为他去死?
  ‘圣王登基后,立刻大刀阔斧地推行一系列变革--不是杀几个污名狼藉的卑鄙贵族就了事,而是立下法令,限制所有贵族的许多特权。担任要职的官员,不再只从贵族子弟中挑选,而是以才干为选拔标准。’笑了一下,那军官接着说:‘要不然,我这出身平民的人,也坐不上今天的位子。’
  以上,算是一个民众眼中的贤明君王可能会采取的举措。艾里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军官接下去所说的,则有些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了。而那军官两眼满是迷醉之色,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圣王的崇拜之中。
  ‘一开始那些贵族老爷当然十分不满,用各种办法向陛下施压。不过那时我国也开始受到凯曼入侵,陛下利用国家存亡的压力,还有战火波及到利益的贵族间的各种矛盾,以巧妙的手腕压制住他们的反抗。而且,陛下更展现出他无私的风范!不但限制贵族的权利,就是对自己,也是一样!’
  ‘哦?怎么说?’在旁边听着的维洛雷姆发问。经过一昼夜的极速飞行,能够转换自然之力补充魔法力消耗的艾里和萝纱倒是都无所谓,而维洛雷姆的魔力虽然深厚,却也消耗了许多。自落地之后,他都厌厌的没什么精神。
  不过他素喜新鲜之事,在人界游历多年看过许多国王,还没见过会主动限制自己的君王,忍不住也被勾起了兴趣。
  ‘陛下宣布国家乃是由万千国民所构成,所有国民都是国家的一份子,都有权利参与管理国家事务。所以,陛下立下各项制度,从大商人、工厂主、农场主等各个阶层中推选一定代表,组成国民议会来监督管理国家。平时的政务虽是由议会一致推选出来的圣王陛下来执政,但议会拥有监督君王作为、监管政事的权力,当君王的作为会危害到国家时,议会甚至可以取消君王权力!’
  ‘嗄?这太夸张了点吧?’维洛雷姆完全无法理解这位圣王究竟在想什么了。嫌自己这王当得太舒坦了,非得找人来管管自己?
  艾里却忽然记起在黎卢时,有一次还是三王子的弗里德瑞克从杀手手中救下一个小女孩后,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
  那次救人,单从结果而论该是件善举。但事实上,三王子的出手只是处于为了削弱与他竞争王位者的力量这种冷酷考量而已。
  之后,艾里当面指责他无视无辜者安危的行为,而他则堂而皇之地回应以视牺牲他人为正当之举的话语。他抬出的理由,便是为了国家大局、千万民众着想。
  那番话当时听来,艾里只觉得他是为自己的卑劣行为套上冠冕堂皇的大义光环。但现在听这军官的言词,弗里德瑞克为王之后的所为,竟真的都是为国为民?
  艾里很清楚,要削弱构成王朝统治根基的贵族阶级的权柄,与他们对抗,这绝对是个危险而艰难的过程。没有坚定的决心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更何况,身为贵族最顶层的君王,他这么做根本就是在伤害自己的利益。若非为了更崇高的目的,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或许,是三王子对“贤明之王”名号的执念大得超乎寻常,才会不惜一切地作出为国着想的样子?’
  艾里暗自在心中给弗里德瑞克的作为推敲出这个动机。他随即又记起三王子为了取得大商人对自己的支持,而让他们在身上下了‘缠绵入骨’至毒。也许是碍于生命,他必须兑现以前给商人们的承诺,为出身平民的他们提升政治上的地位,制订有利于他们政策,才会有此表现?
  艾里很快推想出几个弗里德瑞克这么做的理由。而出于当初对他的恶劣印象,他一开始就本能地拒绝相信三王子真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
  不过,军官的话对艾里来说也并非无所触动。不管动机为何,弗里德瑞克为王之后的作为足可称得上雷厉风行,也令他的国家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
  否则,以艾里过去对圣爱希恩特的认识,那已是个积弱老迈的国家,只懂得沉湎往日的荣光,是不可能在凯曼的铁蹄下焕发生机、生存下来的。弗里德瑞克正一步步地,将他的国家带往他想前往的方向。
  而自己呢?
  妖精领域是妖精族人的居处,自己所创的黑旗军目前其实并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立足地。不过这不算什么问题。
  在艾里的预想中,将来和诤君协力推翻仁明王之后,他还是会回到凯曼的。如果推翻仁明王的结果,是换一位有王室血统的人当凯曼国王,也就罢了;而如果要由自己来重新建立新的统治秩序,自己又想要建设一个怎样的凯曼呢?
  以往理所当然地认为,新的凯曼将是由一个拥有为王资格的贤明王者来统治新王朝。至于这个新王究竟是自己还是什么人,到时候再说了。从本质上来说,新王朝的统治方式和旧的莱安特鲁王朝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听过圣王所做的事之后,他不由对凯曼的这个前景产生了怀疑。
  或许,弗里德瑞克的那一套会更好?
  ‘……更何况,后来圣王陛下还挽救了我国不致覆灭于凯曼铁蹄下!他非但不退缩畏惧,更以过人才干集结国人之力,共同抵抗外侮,这才是真正挽救国家于危难之间的英雄气概啊!’
  艾里寻思间,那军官对圣王的赞颂也到了尾声。艾里能够理解他的热情,在不曾见识过弗里德瑞克对为他牺牲者的残酷一面的人眼中,弗里德瑞克就真正是一个无私而睿智的明君了。
  这时,艾里忽然隐隐听见前方远远传来什么喊声。不过一则那声音的距离还远,二来沿路所遇的盟军士兵对惊动全军的圣剑士都十分好奇,艾里他们所到之处都引起一片注目和喧哗,掩盖了那声音。
  艾里真想凝神分辨,那话声又重新喊了一遍,这一次的距离却一下子近了许多,变得清晰可辨。
  ‘陛下有请圣剑士,至帅帐一叙--’
  想来艾里那声震全军的一喝让圣王知道他的到来,弗里德瑞克担心下属应对不当阻拦于他,便命属下沿路传话下来。
  所谓传话,乃是于帅帐喊出命令,隔一段距离安设的部下听见后便重复一次,一段段传递下去,不多时就可以将命令通传全军。十五万人的部队从队首至队尾拉得足有几里路,一些命令平日正是以这个方法通传,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见弗里德瑞克想得周到,应该可以顺利和他见到面,艾里的神经更是放松下来。
  就在此刻,艾里、萝纱和维洛雷姆三人的神色同时一变:‘糟了!’
  顾不得同行军官会有什么感受,三人的身影一闪,已从军官身边消失无踪。军官慌忙抬头向四面寻找,只看到三人顷刻间已经飞在半空,只剩几个小黑点的背影。
  而艾里等三人侧转向左方的眼中,则映着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加入者的身影。
  一身优雅的白色长袍,一头随急速飞行中的狂风狂舞不息的冰蓝长发,隐现疯狂之意的血红双瞳,冰冷淡漠的俊雅脸庞。
  凯曼的刺客,昔日的魔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盟军营地左侧后,便以惊人的速度往先前的喊话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艾里和萝纱自来到盟军营地后,便以偷窥大法保持对周围一带环境的监视,留意是否有罗炎接近的迹象。
  而就在刚才,他们同时感觉到某个物体正急速向这一带靠近,虽然因为对方的速度太快而一时无法确定其形貌,两人却都能肯定,绝对是罗炎来了!
  至于维洛雷姆,则是见萝纱突然飞起来后紧追上去的。
  ‘怎么会这么巧!差一点便可以见到弗里德瑞克,那时把事情通传下去就没什么事的!衰啊……’
  在脑中抱怨到一半,艾里便想到这并不该完全归咎于巧合。
  看情形,罗炎本来并没有找到盟军,却是自己求见圣王那方圆好几里内都能听见的一嗓子把他给引来了!
  罗炎虽然可以怠工,但如果发现有关圣王下落的线索,还是会强制执行仁明王的命令的。
  而圣王那一路传话下来,逆着命令传过的位置寻去,便可以确定弗里德瑞克在军营中的位置。
  凭听力和记忆寻去的罗炎,跟有人带路的自己一行人走上同一条路线的可能性自然就很大了!
  望向数丈外几乎和自己并头而行的罗炎,艾里忽然觉得以前好像也经历过差不多的情况。
  是了!那是黑旗军初创没多久时的事。在联盟南部的巴兰,罗炎受命行刺王弟吉肯赛尔亲王时自己也曾和他正面杠上。
  那一次是自己输了,王弟还是死在了罗炎手里。而这一次,自己能从他手中保住弗里德瑞克吗?
  ‘所有人有多远离多远!’艾里大声警告下方一带的盟军士兵。
  保持高速飞行的魔力尽由自然力转化而得,并不耗自身力量,因而他的话说得十分流畅,也不会影响速度。
  下方的士兵也明白势头不对。虽然还没有人搞得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光看这四人都懂得飞行,圣爱希恩特人就能肯定他们是强大的魔法师。
  没人乐意卷入几个强大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因而艾里等人沿路掠过之处,附近的士兵纷纷作鸟兽散。
  好在这里地势平缓,人群疏散不会有什么问题。
  狠狠瞪着罗炎,艾里切齿地遥遥宣示:‘这一次你别想再那么容易从我手上杀掉目标!即使是那个可恶家伙!’
  ‘那最好,我会期待你的表现。’罗炎心平气和,意甚嘉许地点点头。
  不过,嘴上是这么说,此刻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自己女儿身上。面对自己唯一的骨血,罗炎原本透着暴戾之气的红眸此刻如水一般柔和。
  而与他怔怔对视的萝纱面颊上,不知何时已出现了斑斑泪痕。
  这是自从知晓自己身世后,萝纱与她生身父亲的第一次见面。她甚至不曾喊过他一声爸爸。
  顾忌她和罗炎的真正关系不足与外人道,虽然在认出罗炎时悲伤的泪水即刻止不住从面颊飞落,打湿了地面的泥尘,一声‘爸爸’几乎要唤出口,但她还是没能在此大庭广众下叫出来。
  虽然父女相会的场景是很动人啦!艾里也能理解罗炎此刻的心情。不过,不可否认,这种心不在焉的回应依旧是对自己的轻视!
  作为回报,艾里在双方距离拉近到一定程度时,不再保持和罗炎一致的前冲之势,而是直直向他猛扑过去。伴随着那比闪电更快的身影,一股只能以浩瀚来形容的沛然气劲,向罗炎逼压而下!
  虽只是艾里仿佛信手挥出的一击,却令观者生出有若高山倾坍,怒涛冲击般非人力所能抵御的玄妙感觉。
  可罗炎只是十分自然地略一侧身,那莫可抵御的一击给人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倾坍之巨石终不能撼动大地,怒涛总被岸边巍峨傲立的礁石击碎。罗炎便是那大地、那巨礁,理所当然地卸开了艾里转运自然之力而来的沛然气劲。
  罗炎看起来应付得轻松,然而那一瞬间爆出的轰然巨响,震得许多士兵倒成一片。双方气劲交错而向四面迸发出的剧烈气劲乱流,刮得十几丈外的士兵也颜面生疼,不敢睁眼。
  ‘哦?已经领悟了转化力量的办法了吗?’罗炎眸光一闪,真正以正眼认真打量起艾里,唇际微微现出笑意:‘一段时日没见,想不到你真的成长不少。看来,这一次我可以对你有更高的期待了。’
  艾里哼了一声。刚才这一击只不过是牛刀小试,让罗炎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同样懂得转化天地本源之力的自己,已经站到了与他相同的层次上,拥有了与他正面抗衡的力量!
  自从体质改变,能够转化力量之后,这还是艾里第一次有机会与罗炎再次交手。
  明知就算同样是转化之法,早自己几百年就懂得的罗炎运用起来不知道要高明自己多少,他也无法抑制住此刻胸臆间汹涌澎湃的跃然战意。
  以前和罗炎也交战过好几次,但那时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如果不是对方大肆纵容放水,自己早不知已死过多少次。
  虽然能继续活着是件好事没错,但这么来上几次,已让艾里胸口郁结了老大一口闷气。
  现在,好不容易掌握了与罗炎对等的力量,这唯一一位始终压在自己头上的对手又出现在眼前,武者的战斗本能令艾里急切地渴望与他再无退让的正面一战!
  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艾里抽出长剑,遥指自己的对手。先前那股让人难以抵受的惊人威势,以剧增千百倍的幅度再度出现,同时还永无止境似的不断向上攀升!
只看该作者 194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七章 ~勤劳的好处~
 
  现下艾里面对之人,只要不是那种说到打架就知道挥刀上前猛砍的市井莽夫之流,便都会意识到此刻若自己的气息稍有动摇,对方那已蓄积得似乎比山还高、比海更深的气劲即会受到牵动而一决千里,奔啸冲袭而至!
  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便会进入高手对决开始时几乎必经的长时间对峙僵持状态,以寻找、刺探对手破绽。
  这也正是艾里想要造成的局面。由他牵制住罗炎,萝纱他们便可趁这段时间抽身去面见弗里德瑞克,告诉他适宜的应对之策,便可先将今日首要之危解决掉!
  然而罗炎虽非市井莽夫之流,却也非寻常高手。面对艾里已锁定自身的气机,他竟好像真是个对此一无所觉的武道门外汉般,随随便便地踏前一步,漫不在乎道:‘那就爽快点来吧!’
  此时艾里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低吼一声便以常人目力难测的奇速,往罗炎在迈步间左胸露出的破绽挥剑斜削而去!
  扣除那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外,这一剑其实平平实实、毫无花巧可言。然而在看得清剑势的人眼中,这一剑周围的空间却生出一种奇妙的扭曲之感,仿佛那逼近的剑刃,竟是带动了周围的天地万物一同逼压过来一般。
  如果罗炎擅自引发对手的可怕攻击,却没有应对之力,那就真的与市井莽夫之流一般无二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艾里令观者色变的攻击,在罗炎眼中却仿佛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罗炎从容地虚握右拳,魔力凝聚为实质化成的魔真剑自他手中攸然出现,连动都不必动就直接堵住了艾里那一剑的前路。
  虽然被动承受的一方无力可见,处于不利之势,但这条战斗常规在此似乎完全失效了。
  艾里那威势宛如足以撼动天地的剑势,无声无息地收敛于与魔真剑交会的瞬间,却又没有半点突兀之感。
  在场唯二能看得清战局变化的萝纱和维洛雷姆都莫名的觉得,那明明是忽然出现的魔真剑,却好像自亘古起就已经在那里似的理所当然,而且还将留存到天荒地老,不为任何事所动摇。
  艾里袭来的那气势逼人的一剑,便也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魔真剑挡下了。
  停顿住的两剑僵持了一瞬,随即同时向后弹起。罗炎这玄奥一剑看来轻松,到底还是无法完全抵消艾里剑上力道。双方各被对方剑力反震得向后退开一步,看来这第一剑的较量是实力相当。
  艾里深吸一口气,强抑下心头的兴奋。终于……终于!自己真的已经有了和罗炎等同的力量!同样融合天地之力为己用,至少从力量层面而言,自己并不输他!
  短暂的停顿后,两个身影同时止住后退之势,弹射而起直扑对方。两人很有默契地都选择以武道战斗,而放弃了魔法攻击。
  在艾里来说,魔法原本就非他所长,而罗炎则是明白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寻常魔法已很难击得中他们,而能造成伤害的禁咒魔法却还是需要一定准备时间,并不适合近战使用。
  一时间剑光乍起,如飞溅之浪沫、如飘落之白雪,将两人都包裹在其中。
  此刻就连萝纱和维洛雷姆也分不清到底哪几道剑光是艾里发出的,哪几道又是罗炎斩落的。
  仅仅片刻间,这两人的剑刃已经交击过无数次。金铁交鸣声绵绵密密地连成一片,中间毫无半点停顿,尖锐刺耳的铿锵之音声震数十里。
  而这声音并非只是大声而已,每一次剑击都是巨大力量的碰撞,这些力量有少许随着剑身震荡而发出的音波传递了出去。
  附近许多士兵虽已捂紧耳朵,但还是全身颤抖、汗水涔涔而下,一些体质稍弱的更是脸色发青地倒在地上哀嚎不已。可怜就是他们的呻吟,也全被剑击之声压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艾里和罗炎同样借天地之力作战,随着天地间力量极快地被吸纳入他们的身体、剑中,在观者眼中便产生了空间被扭曲的错觉。
  虽然艾里的第一剑因为速度太快而没什么人能注意到,但之后两人陷入缠斗,还清醒的士兵们便也发现了他们交战之处的异状。
  在这些士兵眼中,那一带的空间就像是一块画布,被两只无形之手揪住了用力撕扯着,给人莫名的扭曲感。
  而随着艾里和罗炎两人大量吸纳天地之力入体,周围的自然环境也受之牵动,渐渐显示出异象。
  二人战斗之处仿佛生出一个无形的漩涡,四周云气渐渐被吸引过来,汇合成厚厚的灰白云层不断涌动变化着,于两人正上空形成了一个极大的漩流。
  而在最中心处,却是一个小小的空洞,透出一小片青蓝纯湛的天空。
  在场的盟军士兵虽都是从九死一生的残酷战场上走过来的,却也从未见识过这般足可惊动天地的战斗!
  这……简直是传说中天神英雄的战斗中,才会出现的神异奇景啊!士兵们纵然看不懂其中门道,又畏惧余威波及,还是都瞪大了眼舍不得错过不看。远处甚至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已经匍匐在地上叩拜不止。
  而萝纱所能看出的战斗的紧张精彩程度,又远胜过一般士兵百倍。
  尽管一开始她也看得眼花缭乱,追不上他们身形变化的速度,不过她一闭目,将吸纳转化的天地之力集中于双目,再睁眼时便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了。
  她这才发现,这场外表看起来好像势均力敌的战斗,其实战局仍是更倾向于罗炎这边。虽然艾里现在的力量应该与罗炎相差无几,但实际一交上手,艾里还是经常会吃上些亏。
  并非因为罗炎所用的魔真剑胜过艾里手中的凡剑太多。正如艾里当初所领悟的那样,贯注了天地本源之力后,剑本身的坚韧、锋利程度已经无关紧要,是凡剑或是名剑并没多大区别。
  问题在于对转化来的天地之力运用的纯熟程度,罗炎远远胜过艾里许多。到底他比艾里多了几百年的修行经历,而且魔族冷静强悍的心灵也比人族更长于精确控制力量的使用。
  转化来的天地之力在他体内,仿佛是自身修炼所得的力量一般运用自如。而艾里能够转化外界之力还未过一年时间,对于吸入体内远超过自身能负载范围的巨大力量,基本上他只能快快放出去伤敌了事,要再弄出什么变化则力有未逮。
  因而,在罗炎与艾里气劲交击之时,纵然双方能调用的力量相当,但艾里那边只能够傻愣愣直统统地放出劲力,不仅扩散开的气劲已经浪费了一些,平均分布的劲力的破坏力也要打个折扣。
  而罗炎这边往往聚力于点,又或是多重劲力次第叠加,又或是内敛劲力螺旋放出,各种妙用层出不穷。谁强谁弱,不言而喻。
  几次气劲交击下来,艾里已经在罗炎的劲力下受了点内伤,嘴角微微渗出血丝。
  看到这般情景,萝纱怎还能放他一人应战,自己走开去找圣王?随着她一声清叱,一道明亮的落雷准准照着罗炎的头顶劈落,可惜只击中他的残影。萝纱对自己的攻击落空并不意外,专心继续施法。
  火球术的作用面较大,可能影响艾里,她弃而不用,转眼间就是十多道落雷风刃劈头盖脑地轰向刚以极快身法脱出身来的罗炎。
  每一道魔法攻击都紧紧锁定他,而没有半分会波及到艾里。可惜,罗炎从容地在自己身周施下相应属性的魔法防御结界,落雷风刃根本法发挥杀伤力。
  ‘丫头,看来你也长进不少哪!’他一边再度纵身攻向艾里,一边尚有余裕回头向女儿说话,看来远还未出全力。他也明白自己和她的真正关系如若泄漏,大概会给她带来不少困扰,因而便只以‘丫头’相称。
  ‘妈妈曾请托我和艾里帮她结束你的生命。可惜艾里还没法压制住你,今天看来是做不到了……’萝纱肃容:‘但我至少不能让你伤害艾里!’
  ‘结束我的生命?’ 闻言,罗炎眼中蓦然闪现出希望,淡漠的表情被打破了,露出底下无法遏抑的激动惊喜之色:‘你们真的有办法吗?’
  必须听从自己鄙视的仇敌的命令而无法依自由意志行事,这样得来的‘重生’根本是虚假的,没有任何意义。
  艾里和萝纱跟他打过多次交道,都曾在他眼中看到过坚决的求死之念,很清楚罗炎有多么期望能早日摆脱这样的生命。萝纱用力点头,向自己的父亲承诺。
  ‘嗯!妈妈大致说过方法,但现在我们压制不了你的反击就还不行……不过将来只要能得到机会,我一定会尽力做到的!’
  萝纱猜得到血冥幻晶对罗炎所下的禁制中,必定也包括了不能主动求死,遇到危害自身的攻击时必须还击自保这一项。
  因此要重新封印罗炎,就必须要有人能压制得住他的反击。而艾里现在既然做不到这点,今日看来还没办法实现修雅的请托了。
  罗炎沉吟片刻--脸上是沉吟,不过身体在此期间丝毫不停地回了艾里三百多剑,他的眼光忽然转向萝纱身旁的维洛雷姆:‘维洛公爵,你能出手帮这个忙吗?’
  维洛雷姆耸耸肩,满脸写著「世态炎凉’几个字:‘看、看!好歹相识一场,没事求我时连理都没理我一眼,这会儿才想起我来?’
  ‘到底肯不肯帮忙?!’
  罗炎昔日在魔界和维洛虽未有深交,也知道这人真真假假的行事风格,直截了当地直奔中心。维洛公爵在魔界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若肯出手,胜败姑且不论,要压制住罗炎片刻还是没有问题的。
  萝纱尽管不知道维洛雷姆究竟是什么来头,不过听父亲这么说也猜知其中有戏,暂停手上的魔法攻击,以恳求的眼神望向他。
  维洛雷姆望望她,低头默想片刻,又朝着天空皱起眉头。挣扎了好一阵,他别开头不敢正视萝纱,缓缓道:‘当初来人界时我已下过决心,只作一个完全的旁观者而不插手打乱这个世界时局的自然运转。罗炎你的力量对人界的影响很大,我如果帮助萝纱封印了你,对局势平衡的破坏就太大了。我不能这么做。’
  ‘就算为了我也不能?’萝纱颦起眉头。印象中维洛雷姆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请求啊!
  维洛雷姆深深凝望着她:‘你是我生命中的例外。如果是会危及你的事情,就算会打破平衡,我也插手管定了。但我知道他永远不会伤害你,这件事并不在此类,请原谅我保留自己的原则。’
  ‘那贼头贼脑的家伙不肯帮忙就算了!不用求他!凭老子一个就够了!’那一边艾里连连受挫,火气早已经冒了出来。
  再说艾里虽愿意把萝纱交给维洛雷姆,却不意味着对他这个人的好恶有什么改变,看他只有更加不顺眼而已!此刻见维洛雷姆居然还在那边扮起酷来,艾里忍不住发狠骂起粗口。
  罗炎虽然失望,也知这位公爵看似好相处,心志却十分坚决,看来是不能指望他了。听艾里口气猖狂,他横过一眼:‘要说大话,就先拿出点本事来看!’
  尽管罗炎手下仍留了分寸,拚斗这么久下来,罗炎的气劲仍在艾里身上造成了不轻的伤害。
  此时艾里只觉胸口闷闷的,随时都可能呕出一口血来。似乎无论他成长多少,一旦与罗炎交手,就会发现自己和他始终还存在着老大一段距离……
  艾里越打越是憋气,而与此同时,一股不服输的意念也像巨石下的劲草,承受的压力越大便发挥出越大的韧劲,执着地冒出头来。
  当然,艾里并非只懂得下死力拚命往前冲的热血型战士。浸淫武道多年所累积的战斗智慧,让他求胜的意志越旺,反倒越能冷静下来,理智地分析敌我的情势。
  ‘现在我能运用的力量其实和他并驾齐驱,只是输在力量运用方式上。不过人家是累积了几百年的经验,一时半会儿的,怎么也不可能弥补得了这方面的差距……’
  艾里在心中啐了一口,拒绝就此放弃认输。现在南方联军和圣爱希恩特盟军的命运休戚相关,自己若放弃,由得罗炎杀了弗里德瑞克的话,今后的局势就会演变得很糟糕了。
  就算自己和萝纱等人的本领能够保证自己性命无忧,黑旗军却不知还能剩下多少人存活。这路,是万万退让不得的!
  ‘是!’他转念又想:‘我这一点是比不上他,那么有没有什么是我胜得过他,或者至少能弥补些差距的呢……
  ‘小子!就这么点技俩了吗?我还是太高估你了!’罗炎看艾里放出大话后却毫无表现,反倒越打越心不在焉,眼神冷了几分。
  一开始就不存希望便罢了,从希望的山峰跌落谷底的滋味并不好受。而看艾里的表现,自己的愿望仍旧还是无法达成,罗炎的心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耐性也逐渐消失。
  ‘如果你的表现就到此为止的话,就趁早让路吧!既然见到盟军,仁明王的任务已势在必行。退开吧!’
  随着罗炎的话语,他的攻势渐渐变得越发凌厉,甚至连眼眸中那疯狂的红光也越发亮了起来,话声忽然不大连贯起来:‘别再阻在我的前路上……我……’
  晃晃头,他振作一下精神,才能接续警告道:‘我不想弄伤你们!!’显然血冥幻晶的魔力对他神智的影响,正在迅速加深!
  萝纱见势头不对,艾里却仍没有退却的意思,马上又动手尽力发出魔法辅助他进行攻击,希望能帮助他减轻一些压力。
  可惜,她的魔法依旧无法突破罗炎的防御结界,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惶急唤道:‘艾里!’
  艾里听而不闻,仍旧如飞蛾扑火般继续向着罗炎扑击。罗炎的反击之力越发猛烈,这一次艾里虽勉强用剑挡住了,还是接连退开五步才稳住身子。刚站定脚步,他抚胸呕出一大口血。
  就着艾里败退之势,罗炎竟紧随而上,魔真剑凌厉无匹地追袭至艾里前胸。剑还未到,罗炎随剑逼压向艾里的无形气劲已经趁着他伤重呕血、气息松动的一瞬间,恃强凌弱地完全压制住他的身体。
  罗炎的气劲便如一大团无形的强力浆糊,粘糊糊地黏在艾里四周,令他难以动弹闪避。萝纱眼见情势危急,唤声更形凄厉。
  ‘罗炎分明完全没有留手!看来他现在已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行动……可恶,要是搞不定这招,这一趟真的会要我的老命!’
  若有余裕,艾里早龇牙咧嘴地咒骂出声。但此刻,他所有的精力只能专注在怎么救命上。
  他脸色一白,勉力发起全部气劲一挣,试图脱出罗炎的压制。然而双方能运用的力量相若,一方既已处于弱势,便没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扳回局面。罗炎的气劲仍是牢牢地压得他难以动弹。
  艾里熟知武道之理,一意识到勉强不得,便不再枉费力气让自己伤上加伤,转而往其他方向寻找生路。
  他立刻转念想到,罗炎的劲力乃是从前方而来,那么从自己后方进行压制的劲力便是绕了个圈子,必定不如其他方向上的劲力那样好使力……
  身随意动,他全力向后方突破,果然压力比往前要轻上许多。艾里身形往后急撤,虽然一开始仍受压制,速度打了个折扣,脱出罗炎气劲范围后,后退的速度也还是不可能及得上迎面直追的罗炎,但到底是暂时免去破胸之灾,为自己赢得了些许回力的宝贵时间。
  罗炎不再留给他的对手任何喘息机会。此刻在他眼中,艾里已仅仅只是个阻挠他执行任务的敌人!他锁定败退的敌人,紧紧追赶上去。
  原本时时从罗炎身上自然流露的斯文儒雅气质,不知何时已完全被阴森冰冷的浓厚杀气所取代。
  晦暗污浊的气息间,只有那赤红双目放出的光芒灼灼燃烧着,却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加予人冰冷战栗之感。
  模样大异平常的罗炎不断拉近与艾里的距离,在他身上,闪耀着死神刀刃的锋芒。
  艾里亡魂大冒,幸好他过去几乎将所有时间都专注于武道修炼上,本身这方面的才华已可称得上冠绝人寰,单论招式、身法的灵活玄妙,倒还要胜过罗炎一筹。
  罗炎的速度虽胜过艾里些许,但被他左一晃右一闪,一不小心就扑个空,待他稳住身形,艾里又已闪开一段距离,一时间倒也奈他不得。
  萝纱此时也看出来了,艾里虽然看上去被罗炎紧跟在身后追砍得险象环生、狼狈万状,但凭着他灵活机变的身法,一时倒并不致于有生命危险。
  心中稍定,萝纱重新收拾回理智。意识到自己在旁边叫得再大声也不会对艾里有任何帮助,她停止了无意义的呼喊。
  想了一下,她从高等魔法和禁咒魔法中拣出一些针对个体进行伤害,威力强悍的,开始在旁边低声颂念起来。
  这些魔法应该可以穿透或削弱罗炎身上的防御结界。尽管罗炎用逆魔法,轻轻松松就把萝纱念叨半天的成果一举抹消,但这至少也能干扰干扰他吧……至少总比自己干站在一边,除了尖叫什么都不做还好。
  被萝纱这么一搅和,倒也确实有些效果。起码艾里边逃命还能边动动脑筋。东闪西躲了一阵,见自己还能欢蹦乱跳,情势好像也没有太糟糕,他心中猛然一动,随即大放光明!
  笨啊!亏我还挖空心思找可以胜过罗炎的方法!这不就是了吗?
  艾里蓦地顿住身形,不再闪躲。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罗炎狂乱的眼中闪过些许疑惑,还是依从猎杀敌人的本能,挥出凌厉的全力一剑,飞噬向艾里的咽喉。
  ‘铮--’
  清越的剑鸣过后,这一次,换作魔真剑被艾里手中的剑稳稳格挡住了。
  一反先前每次角力都是艾里败退受伤的结果,魔真剑离艾里的咽喉不过数寸之距,却无法再有寸进。这一次正面角力,艾里竟实打实地克制住了罗炎的力量!
  先前艾里被打得有多狼狈,在场的人都是有目共睹,见此情形都十分意外。但脑中只剩下战意的罗炎就算感到了惊讶,也不会让它干扰到自己的战斗。
  他一转手腕,毫不停顿地再度挥剑攻击。然而接下来的一连串双剑交击,只是证实了艾里刚才展现出的可以挡住罗炎的强大力量,绝非出于偶然。
  一阵劳而无功的尝试之后,罗炎终于确定敌人已和片刻前有所不同,他蓦然停手,主动拉开一段距离。血红的双眸,冷冷地重新审视自己的对手。
  令观者目不暇接的激烈交战一平静下来,萝纱和维洛雷姆顿时察觉艾里的气势发生了变化。
  庞大的力量感仍在,但再非均匀地包围住艾里全身,而是几乎全部凝聚于艾里持剑之手和那细细的剑身上。因而此刻一剑横胸,与罗炎静静对峙的艾里,手上长剑给人的威慑感更要千万倍于先前!
  罗炎轻嗤一声:‘原来是把所有力量集中到剑上而已!’
  旁边的萝纱和维洛雷姆也都明白过来,不是艾里在危急关头忽然爆发出什么神秘力量,他只是将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与罗炎对抗的那一剑上。
  这里的‘用尽全力’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用尽全力’。通常人们感觉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时,其实四肢躯体上还是本能地留下了自保的气劲,一旦受到攻击即刻做出反应。
  而艾里的‘用尽全力’,则是真正将全部气劲集中于那一剑,身体其他部分并没有留下半分气劲防卫!
  众所周知,同等力量下,作用的范围越集中,展现出的破坏力则越强大。因而罗炎比艾里巧妙的运力方式造成的优势,就被艾里将全力灌注于剑上的优势所抵消。
  ‘只剩下一柄剑能与我抗衡,其他都是空架子啊!倒要看看你怎么与我一整个人斗!’想明白其中的道理,罗炎不屑地冷哼。因为刚才的停顿而略为冷却下来的红眸,杀气又盛!
  ‘艾里让开吧!’萝纱趁隙大声喊道。
  趁罗炎停手的当儿,只要艾里主动抽身,罗炎或许就会把行动目标重新放回圣王身上。
  更何况他这时候没什么道义好讲,说起来艾里他们和圣王的‘交情’也不是好的这一方面。既然无力阻止事情,便犯不上为他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要再阻挡他了!我们已经尽力……’话喊到一半,萝纱却自动停下了。因为她发现艾里的神色不对……那不是落于下风勉强保住性命者的表情。
  艾里像是对她的劝阻听而不闻,一双炯然发亮地紧锁在罗炎身上的眼神中,满满的尽是绝对的傲然和无畏的战意!
  艾里扬眉一笑,自信地向萝纱道:‘萝纱,准备好你的坠子,准备封印罗炎!’
  此豪言一出,除了他外的三人遽然色变。艾里非但要战,更笃定地确信他能压制住罗炎的反击,让萝纱进行封印?!
  而话出口后,艾里没去理会自己的话对萝纱等人造成多大的震撼,便挟一股一往无回的气势,率先主动攻向魔王!
  ‘胆色不错!可惜胆色不等于本事!’嘲讽声中,罗炎毫不退缩,正正迎上去和艾里再度缠斗起来。
  让任何人来评判,只有剑能派上用场的艾里,与全身每一处都能对敌人造成致命威胁的罗炎相比,胜负之数都根本就是明摆的事。
  然而接下来的战况发展,没有验证众人的预想。
  艾里虽然只有一把剑可用,却如一条银龙在他身周上下飞舞盘旋,罗炎从任何角度的攻击都被他稳稳接下。
  而罗炎尽管身体每一处都是可杀人的凶器,但无论是魔真剑还是哪一处手脚肢体,只要接近艾里就被剑逼回,始终徒劳无功。
  就算罗炎以剑配合手脚同时进行攻击,艾里每次也总能抓到那稍纵即逝的破绽,将罗炎逼退回去。
  本来简单的解法是攻敌之必救,以解自身之危,不过罗炎有不死之身,寻常伤势他根本不在乎,艾里就只好用劳累点的方法了。
  好在艾里十年前已经是被挑选来与魔王作战的第一剑士,对剑击肉搏之道的造诣足可称雄当世,就算处在这些不利条件下,还是足以让他死中求生。
  一开始罗炎还不肯信邪,竭尽他所能想出的最凌厉方式,向艾里发起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而再三挫败于艾里手下后,他开始渐渐意识到,正如自己对艾里的优势乃是双方的先天条件所决定,艾里对自己的优势,也同样是后天难以弥补的!
  罗炎的体质天生就能够转化天地之力,注定他一开始在魔武两方面的修炼都会有极高的起点。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不必太刻苦磨炼单纯的剑击搏击之术,在战斗中凭借转化得来的天地之力就能轻松获胜。
  而当力量本身便足以决定胜败时,还有谁会苦苦磨炼技艺?管你花招耍得再好看,一掌轰过去就通通只剩一堆肉块了,谁会耐烦和肉块切磋谁出招更精妙俐落、谁的身法更玄妙灵便?
  久而久之,便注定了罗炎基础战斗技巧的根基,打得其实并不牢靠。只不过过去他从未有机会跟力量与自己在同一层次的对手交战,没人有机会发掘出他的这个弱点罢了。
  相反,艾里则是后天才刚刚掌握转化天地之力的方法,在这之前,他的战斗技艺都是在无数次的刻苦磨砺中一点点成长起来的,根基的坚实程度,罗炎根本比不上。
  因而,当艾里从罗炎无法即时跟上自己的动作来发现了罗炎这唯一一项弱于自己之处,便动上脑筋如何把这在战斗中体现出来,甚至让它成为决定胜负的因子。
  于是,思考的结果就是这样了:艾里将所有的力量集于剑上,形成唯一能与罗炎抗衡之物,而其他地方就任它如初生婴儿般毫无防备地曝露在罗炎的威胁之下--这并非是鱼死网破的打法,而是艾里有信心凭自己的剑技和那唯一能与罗炎相抗的一剑,破解掉罗炎的所有攻势!
  ‘果然还是当个刻苦用功的好孩子才好啊!当初下苦功学习,今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有大收获,甚至靠它救命哪!’
  此刻艾里的心中,正深以为然地发出如是感叹。
  战斗极少会由偶然的运气决定,大多数还是严格地按照双方可以决胜的各个要素来走的。
  艾里已经稳稳占住了决定此战胜败的关键,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了,他巧招百出的剑技甚至反而数度在罗炎身上留下了剑创。
  尽管那些伤对不死之身的罗炎没有任何妨碍,转眼就自动收口愈合,但这至少可作为战局胜负之势转变的明证!
  萝纱知道战局逆转,大可不必自己用那没效率的魔法攻击牵制罗炎,便停下了魔法攻击,在一旁直看得眉飞色舞。
  罗炎虽然是她的父亲,不过既知道他的最大愿望便是痛快一死,又清楚他的不死身无惧任何创伤,这不肖女便毫无心理障碍地完全站到了艾里一边,不住为他大声叫好。
  一旦掌握了足以决定战局的关键处,艾里没有理由不紧紧抓住,并想方设法地尽量扩大战果。
  片刻后,他的剑技已经逼得罗炎束手缚脚,如陷泥水之中,不能随意行动。
  罗炎的不死身就算遭到截肢、断头的伤害,最终也能够恢复,论理艾里的剑技再怎么厉害,也无法以对其生命的威胁力迫使罗炎的行动受之制约。
  问题在于,罗炎此刻还是被血冥幻晶的力量控制着,仍一心想要完成刺杀圣王的任务。
  砍头断肢尽管不能对罗炎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有艾里这强敌在前头阻着,他势必要在接续残肢、回复战斗力后才可能完成任务。
  而重生、接续断肢总需要一定时间。在他无法发挥战斗力的这段时间里,萝纱他们就很可能趁这机会将他封印,那他便无法完成仁明王的任务了。综合推算下来,罗炎便衍生出了‘不可被艾里重创肢体’的顾忌。
  艾里很清楚罗炎的独特情况,一早就料到了这个顾忌,于是他的攻击大部分都毫不客气地摆出了断头截肢的架式。
  罗炎顾头忌尾,战局的主控权渐渐转到了艾里手里,攻势被越压越低……
  眼看火候掌握得差不多了,艾里大喝一声:‘萝纱,靠近来,找机会进行封印吧!’
只看该作者 195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八章 ~圣王的心愿~
 
  萝纱原本正被艾里如艺术般优美精妙的战斗技艺迷得心神欲醉,一下子警醒过来,忆起了自己的使命。
  萝纱飞临至罗炎身前时,他意识到威胁,攻势回光返照般再度疯狂强霸起来。可惜,朝她去的攻击都被艾里半点不漏的截下,萝纱得以从容地取出贴身佩戴的水晶链子来。
  ‘……只要压制住罗炎片刻,把水晶坠放在他身上,然后按着我教你的方法修复封印,这样血冥幻晶便会从罗炎额上脱落,他就可以从此摆脱血冥幻晶魔力的控制……’
  修雅昔日所说的有关重新封印罗炎方法的话,再次在萝纱脑中响起。她不断在心中默诵,以确定自己接下来的步骤准确无误。
  把水晶坠握在手心,萝纱开始快速颂念修雅所授的修复封印的咒文。
  自保的本能令罗炎不断挣扎着要避开她,但艾里和萝纱配合得十分默契,一个压制住罗炎的反击,逼得他无法退避,另一个则灵活地配合艾里进退,寻找着合适的空档随时准备出手。
  萝纱同样也有转化自天地的巨大力量在身上,就算无法成功攻击罗炎,但要以轻巧的身法像块牛皮糖似的不远不近黏在罗炎附近的话,还是没什么困难的。
  维洛雷姆也没有闲着。他瞪大了眼在一旁看着,准备一旦萝纱遇到危险就冲上前救助。
  萝纱颂唱咒文的声音悠悠地传扬开去,清朗而隐约透着一股神秘气息。不仅知晓内情的艾里和维洛雷姆屏息而待,就连周围的盟军士兵也察觉到这股气氛非同寻常,仿佛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他们不自觉也紧张起来,毫不错眼地注视着艾里、萝纱和罗炎三人的动静。
  咒文并不是很长,萝纱很快便顺利地吟唱到了尾声,而这个时候,她却隐隐浮现出不大对劲的感觉。母亲所授的咒文是分毫不差地念出来了,她自信并没有做错什么,但……
  平常施法,在颂念咒文时自己可以感觉到魔力的波动变化,咒文将近完结时,内心也会对将要发出的魔法有所感应。
  而这一次,颂念咒文时她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念一串无意义的音节,咒文无法触及自己内心,也未能引发自己的魔力产生任何变化。现在咒文将近完结,她仍是无法感觉到任何魔法发动的迹象!
  当初修雅只是将咒文传授给她,并没有对如何施展魔法作太多说明,看起来她是认为这魔法以自己的资质来说并不难。
  后来修雅的几次出现都来去匆匆,一直没有机会再谈及此事。而萝纱自己对这个看来并不太难的魔法一直相当有自信,自己连禁咒魔法都能轻松掌握,没理由会在这个简单的魔法上栽跟头吧?
  但现在,萝纱不由得开始怀疑,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关窍自己还不知道呢?
  心中虽是暗自忐忑,可总不能试都不试地中途放弃。萝纱没有别的选择余地,只有指望这个修复封印魔法本身就是这样子古怪了。
  咒文一念完,抓住罗炎格挡艾里攻击时露出的空隙,她飞快地伸出手去,掌心所握的水晶坠转眼间已贴上罗炎的前额!
  完成了吗?!
  一瞬间,三个人就像同时变成木头了一般,动作都停顿下来。
  水晶坠一触及罗炎,他的身体不由得僵住了,不知是否下一刻自己便会失去生命。他旁边的艾里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紧张,也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期待着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样的变化。
  而此刻心神受到最大撼动的人,却是萝纱。
  当握着坠子的手触碰到罗炎额头的那一刻,先前的不好预感马上应验,并没有任何魔法力量如她期望地施放出来。
  而且,就在她因施法失败而心神动摇之时,一股怪异的波动更经由她附在罗炎前额上的手,横霸地直闯入她胸臆之间。
  ‘咦……’
  只来得及发出半声轻咦,没等萝纱辨明究竟是怎么回事,转眼间一股躁乱凶蛮的旺盛杀意便自她心底翻涌上来,立时夺去了她的神智。
  一时间,她脑中什么都不剩,只有一股恨不能立刻挥刀大砍大杀一番的念头,在她胸中肆意翻滚着。萝纱并不知道,自己的眼光此刻也跟罗炎一般,放出了疯狂的红光!
  ‘萝纱?’维洛雷姆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萝纱身上,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焦急唤道。
  ‘呼……’萝纱被他的唤声惊动,喘着粗气回身,望向维洛雷姆的方向。眼光落到维洛雷姆身后远处聚集的大群盟军士兵时,她身上蓦然放出强烈的杀气!
  杀!我要……杀!
  在已被胸中那股强烈杀意主宰的萝纱眼中,这大群大群的士兵已再非友军,而完全成了她所渴求的能满足杀人欲望的绝好对象。目光中的红光更甚,她不加思索地挥出几道闪电,轰向那些还未察觉已经大祸临头的士兵!
  幸好维洛雷姆一早就已有所准备,及时施放出魔法结界挡住了她的攻击:‘平常我是不会阻止你做什么事,但这次要是不拦下的话,等你恢复后肯定会被你扁死!’
  未能如愿看到血腥的死亡场景,萝纱恨恨瞪向他,眉目间一片凶恶狰狞,全无半分原本的清纯可爱。
  维洛雷姆伤脑筋地皱起眉头咕哝着:‘这可一点也不像我所喜欢的萝纱啊!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着了魔……’
  ‘是血冥幻晶!’愣愣看着的艾里在目光落到萝纱放在罗炎前额,触碰到他眉间红石的那只手时,忽然醒悟过来:‘她被血冥幻晶的魔力影响了!’
  当初修雅第一次现身,从她那儿闻知血冥幻晶之事后,艾里后来查阅文书资料,约莫也知道了血冥幻晶拥有能御人心神,让人变得嗜血好杀的奇异力量。现在看萝纱的情形,定是因为触碰到幻晶,也受它影响了!
  当血冥幻晶的魔力部分流向萝纱的同时,影响罗炎的力量相应便有所减弱,一直在努力控制自我的罗炎终于重新夺回了几分自我意识。
  趁着萝纱和艾里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他轻松地退开一步,让萝纱的手不致再碰到血冥幻晶。
  距离这么稍微拉开,罗炎便能看清萝纱的手,他的目光即刻被萝纱手间闪烁的那一点莹亮清辉吸引住了。那看来平凡的水晶坠上,凝聚着太多令他怀念思慕的人的气息……罗炎的眼神蓦然变得温柔而感伤。一扬手,他已从萝纱手中取走了那抹清莹。
  ‘告诉丫头一声,这链坠对她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不如借我带回去,让它多伴我些时日。’
  丢下这一句话,罗炎的身形转眼已远扬至数丈外,向着先前圣王令谕传递过来的方向急速飞去。
  ‘糟糕!’艾里立刻明白罗炎是要前去刺杀弗里德瑞克,更何况罗炎带走的项链乃是重新封印他的关键,无论如何失落不得!他展动身形,便欲紧追上去。
  ‘喂!帮我制住萝纱啊!’偏偏在这时候,后头的维洛雷姆杀猪般大叫着求助起来。
  血冥幻晶虽然已经移开,但先前侵入萝纱的那股邪恶力量已经完全发作,让她杀性大发。
  维洛雷姆先前的阻挠破坏令他被她锁定为目标,萝纱不由分说就发动了一连串的魔法,没头没脑地向他狂攻而去,直轰得他哇哇惨叫不已--虽说萝纱的魔法还伤不到他,不过心上人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下杀手的景象,显然对他的心灵造成了更深重的打击。
  维洛雷姆的攻击都太过霸道,他不忍让萝纱受伤,便束手缚脚地没有还击,一时间竟拿她没可奈何,只得向艾里求助:‘你制住她别让她乱动,我来驱除血冥幻晶的魔力!’
  艾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无法丢下发狂的萝纱。弗里德瑞克的重要性根本不能与萝纱相比,只能怨他运气不好了。
  艾里暗叹一口气,回身以迅捷无伦的身法贴近萝纱身后,轻松地自她背后勒住她手臂,让她无法挣动。凭他能胜过魔王的身手,用来对付这没学过武技的小姑娘自是不在话下。
  维洛雷姆急速趋上前去,伸掌抵住萝纱额头,将一股气劲注入她体内。凭着和她同样的魔族体质,维洛雷姆的气劲激发起萝纱自身的力量,帮助她将侵入体内的幻晶魔力驱出体外。
  到底萝纱接触幻晶的时间不长,片刻后她眼中的红光已经渐渐消褪干净,重新回复了神智。
  一清醒过来,萝纱看到艾里在后面架着自己,面前的维洛雷姆又一脸凝重地抵着自己的前额,她愕然道:‘你们在干什么啊?到底怎么……’
  话至中途,她想到丧失神智的前一刻发生的事情,惶急地向四面张望,找寻罗炎的身影:‘他呢?他去哪儿了?’
  ‘呃,封印失败……然后你被血冥幻晶控制了心神……’艾里支支吾吾道。
  萝纱霎时间忆起了心神陷入昏乱之前,最后感觉到的那股强大得不可思议的杀意,再看到远处盟军军营中掀起了一股骚动乱象,心思伶俐的她很快便意识到了二者之间的关连,顿时如遭雷击,煞白了一张脸。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喃喃道:‘我不但没能封印他,还拖住了你们吗?竟是因为我……’
  ‘别介意那个,那种小事不重要啦!倒是你,身体没问题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对维洛雷姆来说,萝纱是否无恙才是最重要的。
  见萝纱已经恢复正常,又有维洛雷姆在一旁殷勤安慰,艾里放开了手退出几步,道:‘维洛雷姆你照顾萝纱在这里休息一阵,我过去那边看看情况如何。’说完,便逃难似的飞速朝罗炎离去的方向追去。
  ‘……我没事。我们也赶快过去吧!’萝纱只是心神一时受到冲击,自身并未受创,恢复神智后便没有问题。
  心中记挂着事情会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恶化成怎样的状况,在维洛雷姆搀扶下站稳了身子,她也急急追赶过去。
  三人赶到军营骚乱之处时见到的画面,是一大片倾颓残毁的营房,大群手握刀剑的兵将团团围在一处,人人面上都是一副惊怒愤慨中混杂了不知所措的神色。
  人群中,艾里看到以前曾接触过的那个样貌平凡而气势肃杀的将领也在其中。想来也是常理,这人应是圣王的心腹爱将,圣爱希恩特倾尽全力出征,圣王当然没理由不带来加以重用。
  先前艾里等人与罗炎激斗的场面,盟军全军上下就算没亲眼见到也听闻过了,因而他们往人群内层移动时并没有人加以拦阻,很快艾里他们便看到了人群中心的景象。
  弗里德瑞克还活着--至少是现在还活着,但离死亡也只有一线之隔了。罗炎站在圣王的背后,一手扣住他的肩,一手则握住了他的咽喉要害。
  凭罗炎的力量,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捏碎他的喉咙。只不过,他看起来并不急于动手。
  ‘如果有什么遗言,就趁现在说吧!’从被挟持的圣王身后,传来魔王透着淡淡嘲讽的话声。
  周围的盟军士兵都道他是猫戏老鼠般存心戏谑,个个更加怒形于色,只是顾忌圣王的性命而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而艾里等人却立时意识到罗炎已经从先前完全被幻晶魔力操控的狂暴状态中恢复了过来,现在的他尽管仍旧会执行仁明王交付的任务,却会依自己的意志而尽可能地给仁明王的敌人尽量多的好处。
  他这样问并非是恐吓或嘲弄,而是给弗里德瑞克机会,让他向部下交待好紧要的身后之事,比如对帝都的作战计划之类的……
  艾里自知以眼下的情势,再强的人也没办法在罗炎掐断弗里德瑞克脖子之前救下他,只有尽量减少圣王死亡所造成的损失了。
  担心盟军不能体会罗炎的心意而浪费了这个机会,艾里站到人群前列扬声道:‘圣王陛下,有什么未竟之事,还是抓紧时间说出来吧!’
  走到近处,弗里德瑞克的容貌神情已能看得清楚,艾里讶异地发现他此刻的神色竟是一派安然,从容若定,仿佛完全没把身后掌握着自己生死的刺客当作一回事。
  见艾里出来,他居然还有心思自然地跟他点头打招呼:‘你来了。先前我还在奇怪,现在军情吃紧,若没有要紧的事你应该不会来见我。’
  他一笑,翘起拇指往身后比比:‘原来,就是为着这位先生吧?’
  虽然鄙薄弗里德瑞克肆意牺牲他人的为人,但此时艾里等人也不由佩服起他的从容气度。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还能保持这般风度,确实不辱‘圣王’这名号了。
  ‘是啊,’艾里遗憾地摇摇头:‘可惜,还是于事无补。’
  ‘哦,不必介意。你会为了救我而这么辛苦地赶了几百里路来这里,我已经很承你的情了。’圣王无所谓地笑笑,看起来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是从这一句话才开始到场旁听,恐怕没人会想到他说的是自己的生死之事:‘不过我确实没有什么事需要交待了。’
  ‘真的什么都不用?’艾里疑惑地搔搔脑袋,不清楚他是不是没明白自己的意思:‘比如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啊什么的?’
  ‘真的不需要。’弗里德瑞克现出与所面临死亡威胁的处境极不协调的自信神态:‘和凯曼的战争到了这个地步,胜败已大事底定,就算没有我,盟军里也还有拥有足够才能担当得起领军重任的人。’
  ‘那……难道就没有像是金库的钥匙藏在哪里啊,什么王室口耳相传的秘密啊这类的事可说吗?’艾里不死心地追问,而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哦!还有你死了谁来继承王位这个大问题啊!你不是还没有子女吗?结束战争后你的国家也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来休养国力,如果你什么都不安排就死了,国内肯定会因为继位人选的问题乱成一团,没准又会冒出野心家把你的国家闹得四分五裂……’
  ‘不会再有这种问题了。’圣王失笑,还是摇摇头:‘你好一段时日没怎么和我们深入接触,不知道圣爱希恩特的军队已和以前不大一样。现在,圣爱希恩特再没有人独占权力和关系国家的重要机密。国家的权力由各阶层的人们共同分担、互相制约,就算我遭到不幸,自然也有其他人能接替我的责任。圣爱希恩特不会因为我个人的安危而出现危机的。所以什么金库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这就是先前在路上那军官提到的改革吗?艾里对什么权力分立、制约的政体闻所未闻,听得目瞪口呆。
  虽然听那军官说过大概,他也没想到竟是这么彻底的变革。那个为了夺得王位而不惜除掉所有手足的三王子,在登上王位手揽大权后,竟然会主动削减自己的权力?!
  连事不关己只是随便听着的罗炎,也露出兴味的神情,由得弗里德瑞克继续把这些无关主题的话说下去。
  而接下来,弗里德瑞克更不负他所望地作出了更出人意料的发言。他微微侧转头,向身后的罗炎微笑道:‘事实上,尽管不知道凯曼派出的这位本领惊人的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我还是想向你表示我的谢意。’
  ‘果然……我确定这家伙算计人太多,头壳坏去了!’艾里以手抚额,仰天长叹。
  一旁扶着萝纱的维洛雷姆也笑嘻嘻道:‘如果现在捏着他脖子的人换成我,我是肯定舍不得下手的。这么好玩有趣的人哪里找去?’
  ‘一直以来,我都在困扰着一个问题……’那一边圣王陛下继续说道:‘虽然国内的变革应该算相当成功,但我似乎做得太好,以致于国内对我的拥戴有些过头了。我的原意是只把圣王作为一个供着好看的摆设就行,但议会却推举我来执政。这也就罢了,可我所做的一切决断都被奉为权威真理,没人想去质疑,更不要说监督制约了。照这样看,至少我在世的时间内,“圣王”依旧是一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有我在的一日,国人忠君至上的陈旧观念便很难从根本上改变。况且我也无法保证,当我年老时会不会变得昏庸自利,忘了当初的志向。’
  吐出一口浊气,弗里德瑞克心平气和地笑了起来:‘国内的变革已基本走上正规,需要我去做的事已经不多……时至今日,对我一手倡导的这场变革而言,我已经是个阻碍者而多过促进者。如果这个障碍消失,国人们就会从我这个圣王的羽翼下走出来,学着自己来掌握国家的命运!从长远来看,这对圣爱希恩特是大有好处的。’
  当成为自己一手推动的变革的阻碍时,他连自己也想加以铲除?不独是艾里,在场所有听到圣王这番话的圣爱希恩特人都倒抽了口冷气。营地中顿时响起一片焦急的喧哗。
  ‘陛下请三思!’
  ‘请陛下务必为举国上下拥戴您的无数子民保重身体哪!’
  ‘圣爱希恩特不能没有陛下啊!’
  ……就是这样,所以才说我的存在不利于国家啊!对于周围将士的阻拦,弗里德瑞克的感觉只有无奈。他微微苦笑着继续说下去。
  ‘喂,大家安静下来。先说明一点,我还没强到能若无其事地自杀的地步。所以这段时间来,我一直都在犹豫挣扎着究竟该怎么办。多亏了这位先生的到来,让我除了死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也让我从此不必再烦心这事,怎能不道声谢?’
  他侧转身,淡淡回视身后的刺杀者。对一个本身已不怎么把死亡放在眼里的人来说,自然无需在刺杀者面前束手束脚、畏首畏尾,圣王因而更显现出一股超脱凡俗的英伟气概。
  艾里忽然发现,自己再无法兴起对他的厌恶之心了。一个不珍视别人的生命,为了达到所谓的崇高目的,可以毫不在乎地让他人为自己牺牲的人诚然十分可恶,但若是这人对自己也一视同仁,当有必要时,同样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实现他所追求的理想,是不是也值得钦佩呢?
  纵然这样的人生观简直虐人又自虐,艾里自己是无法接受,但能始终把它贯彻到底的人却无疑具有某种可让人敬佩之处。
  ‘不过,是人总有求生的本能,总免不了想试一试救自己的命。’弗里德瑞克随即又说:‘刺客先生,请容我提醒一下你效忠的凯曼所面临的处境。杀了我对圣爱希恩特的长远来说只有好处。而且盟军乃是为圣爱希恩特而战,并不是我个人的军队。就算我死了,也有人能接替我来领导盟军完成使命。相信我,我的死讯不会让盟军有分毫动摇,反而会激励起士兵的复仇意识,令他们在和凯曼军队作战时更加勇猛,好为他们心目中的贤明王者讨回“血债”。你杀了我,只会加速仁明王的覆亡而已!’
  ‘既知如此,’圣王兴致缺缺,不甚在意地最后问罗炎:‘你确定还是要杀我吗?’
  四下的盟军将士又骚动起来。这一次却是因为燃起了希望。虽然迁移至海外的圣爱希恩特国内变革的具体情况,敌国不见得都知道,但至少还是有一些情况凯曼应该是知道的,以之验证圣王刚才的话,便可知道他所说属实。
  既然刺客是凯曼为了解危派来的,现在知道谋杀圣王只会令凯曼面临的情况更加恶化,或许就有可能收手中止任务?
  周围的数千名将士不约而同地屏息以待,这片营区立时变得安静得诡异。山间啁啾婉转的鸟鸣,和着山风吹动林叶的萧萧之声清晰可闻,却非但不能令人放松,反而更透出一股紧张感来。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凝聚在人群中心处的圣王和魔王身上,因而便没人留意到艾里等几人突然大变的脸色。圣王的这番话,或许可以打动一般刺客,但却还不足以动摇情况特殊的罗炎啊!
  ‘就人类而言,你算是相当有胆色的了。’罗炎淡漠的声音悠悠传来:‘可惜凯曼将来会怎样,不在我考虑之列。我会尽量减少你的痛苦的。’
  伴随着话声,他扬起原本放在圣王脖颈上的手,聚集魔力于掌中幻化出魔真剑,无声无息地从侧方贯穿圣王的头颅。
  弗里德瑞克的表情蓦然停滞,却奇异地并不显得痛苦,而是如刚刚忙完一件很辛苦的工作,放松全身微眯着眼在休憩一般的安宁神色。只有渐渐渗透他发梢,淋漓滴落下来的黑红血浆,悄悄告诉了人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周的盟军将士纷纷失声狂吼起来。有人崩溃地蹲下身去,高大粗壮的汉子却像小孩一样捂着脸放声痛哭;有人摇着头狂喊,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更多人则是没有时间来落泪哭号,冒着火光的一双双怒目死死瞪着杀害圣王的凶手,战士们忘记了先前罗炎挟持圣王时展露出的骇人本领,愤怒地冲上前去向凶手复仇。
  然而,愤怒诚然可以激发人的力量,但那得在双方实力相差不远的情况下才有作用。冲杀过来的将士虽多,但即使是其中战技最强的领军将领,和罗炎的差距也一样是天差地别。
  无视四面冲上来的军人那强烈得足以蚀心化骨般的杀气,罗炎轻轻一腾身,便以超越这些将士反应极限的速度踩着他们的肩膀头顶,飞速远扬而去。当被他当作跳板的士兵反应过来时,已只能远远看到他的背影。
  艾里萝纱等人并没有上去阻拦。就算是他们,开始就差了这么一段距离,也一样是追赶不上。就算追上,又能拿他怎样?
  魔王的人影转眼已消失于山间。
  维洛雷姆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似的,向萝纱道:‘啊,对了!他先前曾要我们告诉你一声,说那链坠对你用处不大,不如借他带回去……’
  ‘什么?!’萝纱惊骇地跳了起来。
  水晶坠几年来片刻未曾离身,早已习惯它的存在,萝纱刚才心神都放在圣王的身上,竟没有发现不对。她一抚胸口,果然空了,一时间惶然不知所措。
  怎么办?!我根本还没学会修复封印的方法啊!
  她本还期望以后有机会向妈妈再问详细一点,弄清楚究竟是差了哪里不对。谁知竟连修复封印必须的坠子都失去了?
  ……不要问我该怎么办。这下子真的糟糕了!
  ~下期预告~
  矢志复仇的十五万盟军士兵头缚黑带,协同征讨军的七万将士兵临拉寇迪城下。凯曼帝都遭遇自建城后从未经历过的最猛烈残酷的攻击!
  萨拉司坦在罗炎那里认出原属于萝纱的水晶坠后,猜到了萝纱和他的真正关系。流言悄悄开始传播开来……
  艾里、萝纱与罗炎宿命的封印之战,终于在帝都城头之上,于万千军民众目睽睽之下上演!圣剑士艾里和五英雄中的艾德瑞克,也在这一日合而为一……
  当一切尘埃落定,心系彼此的恋人们啊,又将何去何从?
  天庐风云最终卷,为您倾情演绎。
只看该作者 196楼 发表于: 2007-10-27
~人物介绍~
 
  艾 里:凯曼王国的天才剑士,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本名艾德瑞克,在十年前的封魔之战后,化名艾里, 飘然隐逸,浪迹天涯。但,常受贫穷与路痴的煎熬,落魄的形象令人难以想像他就是十年前风度翩翩的封魔英雄。现以圣剑士之名,召集创建了黑旗军。
  萝纱.凯因:在拉寇迪翠雀旅店打工的少女,修雅.艾美拉之女。对魔法有不可思议的天赋,具有魔族血统。目前被人称为圣女,与艾里同为黑旗军的灵魂人物。 
  德鲁马:憨直朴实,信赖艾里的青年。曾是艾里在天庐武道大赛上的对手,被他击败后渐渐敬艾里如师。
  埃 夏:艾里调教中的弟子。平民出身,善于厨艺。不太买师父的帐,时常对其冷嘲热讽。
  比 尔:艾里等人在佣兵团结识的少年。出身农家,个性原本懦弱畏缩,但在村子被战火所毁后性格大变。一心复仇的他,为了磨练强悍武技而加入黑旗军。
  琉 夜:妖精族长老。肉身已在千年前死去,以灵魂形态留存人世。目前的爱好是……逗弄艾里等人取乐?
  罗 炎:原为魔界之王。十年前,率领魔界精英降临凯曼,大举入侵人界,但被五英雄中的修雅.艾美拉用生
  命封印,致使魔族败退。于日正七年的凯曼天庐武道大赛上重现人间,目前受血冥幻晶控制,听命于凯曼王。
  修雅.艾美拉:封印魔王的五英雄之一。殁于封魔之战。生前是凯曼王国魔导公会会长,也是公认的王国最强魔法师。
  纪贝姆:原是魔族大将,后被罗炎毁去力量,逐出魔界。为补偿自己的过错,决心保护萝纱而加入黑旗军。
  阿 旺:萝纱捡来的宠物。被没见识的主人取了一个完全不合其‘传说中神兽’身分的名字,能够役使风之力涨大身体飞行。其能力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还是个未知数。  
  萨拉司坦:修雅的弟子。击败萝纱并继承修雅的职位后,帮助仁明王让魔王罗炎复活,并为其出谋划策,发动了大陆战争。
  青 叶:曾是潜逃出宫的王妃,也曾是杀手集团‘青红黑白’的一员。在离开凯曼时与艾里等人于商队中结 识,后加入绯羽商社而分别。现在代表绯羽商社,留在黑旗军基地辅佐艾里。
  维洛雷姆:原名超长的高等魔族。混迹人界,不过仅以游乐心态在人界生活,并无恶意。偶然发现萝纱的魔族血统后,抱着戏谑心态接近她,谁料却不小心反被迷住,从此沦为萝纱专属护花使者。
  伊里博兰多王:巴兰国王。因为与凯曼勾结而引火烧身,令国家陷入险境。
  圣 王:原为圣爱希恩特的第三王子,登上王位后在国内推行一系列变革,并统领圣爱希恩特盟军与南方联军协力抗击凯曼。在进逼凯曼帝都途中,为仁明王派遣罗炎所杀。
  仁明王:凯曼国王。悍然发动大陆全面战争,可惜未拥有与野心相称的能力。
 
只看该作者 197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一章 ~兵临城下~
 
  时值五月,应已入夏了。或许是被战争阴影笼罩着的关系,凯曼王宫仿佛仍从骨子里透出料峭的寒意。穿行其中的风儿吹拂在神色惶惑不安的宫人们身上,总令他们不自觉地瑟缩起来。然而,当这冷风吹到正殿前的空地上时,却被那里的一个男子完全忽略了。
  刚完成刺杀任务回来,罗炎候在正殿门外,等着国王宣召觐见。纵然他身分特殊,但仁明王时时恐惧着遭人刺杀,刚从外地返回的他要见王,也需在这里先等待宫人通报国王以确认他的身分。
  不过与一般臣子觐见君王时的毕恭毕敬、战战兢兢浑无半分相似。罗炎跷起一条腿坐在道旁围栏上,一手托额,背靠栏柱,一派散漫轻忽间仍是透出一股皇者的霸气。而他的另一只手中,正紧紧握着从萝纱那儿拿来的水晶坠。
  从炼坠中隐隐泄漏出些微亲切的气息,那是来自他日夜思慕怀想的那个灵魂特有的波动。纵然无法见面,握着水晶,感受她的气息,总算能稍解相思之苦……
  放纵自己的全身去感受她气息的包围,袭上身的冷风早被罗炎排出他的感知之外。清雅冷傲的面上,浮现出外人向来无缘得见的沉醉醺然。罗炎祈望时光能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兜兜转转,寻寻觅觅,求的也不过是能永远和她这样相伴啊……不管是拥有真实的生命,或只是两抹幽魂。
  也许外人很难理解,当年被修雅封印,两人的灵魂共眠于那再无外人干扰的神之眠地,他其实是很满意这样的结局的。而现在,他冀望能借助女儿和艾里之力达到的,也不过是重回那个时候罢了。
  进去通报的宫人尚未传来回音,宫门外先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罗炎将水晶坠纳入怀中望向宫门处,见是萨拉司坦正随一个宫人的引领大步往正殿行来,想来是应仁明王之召而来。
  见罗炎在等候通传,法师长的脚步稍顿,道:‘回来了?随我一同去见陛下吧!’
  料想陛下应急于知道罗炎的任务是否完成,萨拉司坦想着既然自己可以确认罗炎的身分,就没必要让通传之事耽搁时间了。罗炎哼了一声,不和他多说便跳下围栏,领先着他几步距离迳自往殿内行去。
  萨拉司坦见惯罗炎的冷漠傲然,也未在意,只是心中没来由记挂着乍见罗炎时,在他手中瞄见的东西。记得是个莹润的水晶坠子,那大小形状和色泽,总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进了殿内,便见国王负着手,在王座前兜兜地转着。先前仁明王正是在烦躁着罗炎还未回返,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到底吉凶如何,才差人把萨拉司坦唤来说说话的。
  此刻见罗炎和萨拉司坦一起进殿来,他又是惊喜又是忐忑,一时忘了君王之威主动迎上前去,急急问道:‘怎样?事情办成了吗?’
  罗炎淡然道:‘已完成任务。’
  ……也把你往灭亡之路上又推前了一步--罗炎他在心中冷笑。
  罗炎对仁明王虽毫无忠诚之心可言,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不可能有假,他说任务完成,圣王便真是死了!国王一听,哪里想得到去细问详情、打听圣王死前说过什么话,他只道盟军中威望极隆的圣王已死,军心必然动荡溃散,这帝都之危已然解了大半,大喜之下,全身如抽了骨头般软下来,虚脱似的再使不上力。此时,连一向稳重的萨拉司坦,一时也喜形于色。
  ‘来人啊!拿酒来!!’
  片刻后,稍微镇定下来的国王立刻大声向殿外侍奉的宫人传下号令。纵然还不到大摆欢宴庆贺的时候,但欣喜若狂的仁明王还是需要美酒来发泄他的喜悦,安抚先前绷得太紧的神经。宫人们奔里奔外,呈上美酒和佳肴,沉寂了好些天的王宫开始展现出些许欢欣气象。
  萨拉司坦也被留下来陪君王一同畅饮。一片欢喜之下,本已暗生嫌隙的君臣二人言笑无忌,仿佛竟是意气相投,一团和气。
  酒过几巡,萨拉司坦的心神渐渐回复平宁,先前引起他注意的罗炎手上那水晶坠又自他心头浮现出来。此刻他已微有醺然之意,头脑中的记忆片段变得比平时更加灵活,年轻的魔法师专注地在其中寻找着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坠子。
  那一边,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酒意上涌,仁明王满脸通红,咕哝着说起了平日尽量回避的禁忌话题。
  ‘嘿嘿,虽然什么护国女神修雅早完蛋了,不过有魔王站在我们这边,照样能庇佑我莱安特鲁王朝安然无恙!谁敢找我们麻烦,魔王会帮我统统把他们送进地狱去!哈哈哈哈!’仁明王完全是在胡言乱语了:‘萨拉司坦卿,你说是不是该给他也封个什么护国大神之类的封号?’
  仁明王的胡话显然没有回答的价值,反正就算回答,以他眼下神智的清醒状况也意识不到。不过,其中某些话语却触动了萨拉司坦的心弦。
  修雅……养育他长大的恩师,曾经如山岳般挡在他的前方,被他视为难以逾越的障碍。就连她的女儿萝纱,也一样具有超凡的魔法禀赋,时时都像在讽刺着永远不可能拥有那样特异天赋的自己……萝纱?!
  萨拉司坦的酒意蓦然消褪。
  他记起来了。自己原来是在萝纱身上看到过!罗炎手中的水晶坠,不是和萝纱片刻不离身的炼坠一模一样吗?!
  一找到了方向,法师长的脑子便开始一连串运转起来。过去并未见罗炎带着那坠子,推算起来他应该是在这趟刺杀圣王的任务中得来的。这么说来,罗炎大概是在盟军中与萝纱有所接触而拿了她从不离身的项炼。可萝纱又怎会出现在圣王的盟军之中?
  想到这里,他已能确信黑旗军的圣女萝纱,正是从小和自己一同长大的那个小师妹了!
  以前他只是这么疑惑,并没有什么机会证实。但现在推想起来,罗炎前去行刺圣王,联军若有在拉寇迪安设奸细探子,应该会探得这个消息,那么身为圣王盟友的圣女便很可能赶去救援,因而与罗炎遭遇上。这样罗炎才有可能会取得萝纱身上的物件。
  但,在自己眼中,身为魔王的罗炎自从复活后,向来表现得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这样的他,怎可能平白无故对一个小女孩的饰物有兴趣,甚至出手夺取?萨拉司坦陷入了更深的疑虑之中。
  片刻沉思之后,他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大胆到了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程度。犹豫了一下,他终于还是觉得应该试试看,便向侍立于仁明王王座之侧的罗炎试探地问道:‘罗炎,这次出行,你是不是曾和黑旗军的圣女交过手?’
  罗炎漠然点点头。
  ‘那么你有没有取她的性命?’
  ‘这不在仁明王命令的范围之内。’
  ……非常干脆的回答,却也更加证实法师长的推测。
  ‘唔?没把那个什么圣女顺便杀掉吗?’仁明王听见他们的对答,糊里糊涂地掺合进来,大声嚷嚷着:‘也没多大关系啦!反正有罗炎在,不管是圣王、圣女还是圣剑士什么的,谁都不是对手!等到哪个人开始威胁到我们,再叫罗炎去干掉他就是了!’
  萨拉司坦没心情理会国王,继续紧盯着罗炎追问:‘罗炎你的全名,可是罗炎??唐伽洛??金??坎布拉奇亚??特尔维?’
  哦,被他猜到了吗?罗炎眸光一闪,终于正眼望向年轻的法师长,淡漠的表情中透出深长的意味。不过他嘴上仍是着实答道:‘是的。’
  萨拉司坦倒抽一口凉气,惊骇地靠向椅背。
  护国女神舍身封印魔王的故事,早已为大陆上无数人耳熟能详。然而这么多年来,所有人竟都忽略了隐藏其中的一个问题--修雅封印魔王的魔法乃是属于利用真名与神魔订立契约这一类别的,这需要施法者曾被魔族亲口告知全名,才可能成功。而自从魔族入侵,一开始就是以敌对姿态与罗炎对立的修雅,怎么会有机会被魔王告知其真名?!
  除非,早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相识,彼此间更有着十分亲密的关系!
  再联系现在,罗炎竟会将属于修雅女儿的饰物珍而重之地收在身上,这样想来,其中只可能有一个解释……
  萨拉司坦蓦然站起身,向仁明王进言:‘陛下,臣先前发现罗炎身上多了条项炼。陛下不如命他将其上缴,免得多生什么枝节。’
  虽然罗炎就在旁边,但因确信他必须遵行仁明王之令,无法自由行事,萨拉司坦也就全不避讳,当面直说了。
  闻言,罗炎的淡漠神色微显动摇。眼下如果仁明王要他交出坠子,受血誓制约,他根本无法抗命不交。修雅寄魂的水晶坠乃是日后重新封印他的关键,他因思念修雅的气息而将坠子收来,若因此令水晶坠被凯曼人拿走,就大事不妙了!
  说到和罗炎有关的事,仁明王晃晃头,酒意褪却了几分。不大明白萨拉司坦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他索性直接问罗炎本人。反正他不可能虚言哄骗自己,问他是最快的了。
  ‘罗炎,萨拉司坦说的项炼是什么来历?’
  罗炎维持着平日的神气,爱理不理地应道:‘那是我女儿身上的饰品。既然受你们差遣,不得不与她敌对,我便只能取它来带在身上,聊以安慰。’水晶坠确实是萝纱的,罗炎这并不算虚言相欺,只不过真正的功能有那么一点点遗漏罢了。
  ‘你有女儿?’
  仁明王自是惊异莫名,追问起来。罗炎知道萨拉司坦已经猜到,索性将自己和修雅、萝纱的关系大方地照实详尽说了,藉以敷衍打消仁明王和萨拉司坦的疑问,却故意不提有关水晶坠以及重新封印之事。
  国王听完,果然对这坠子完全再没多大兴趣,不甚在意地挥手道:‘萨拉司坦卿,既然这是罗炎用来睹物思人的,没什么要紧,就让他留着无妨。罗炎现在对我们很有用,何必纠缠于这种末节小事?’
  什么事情一旦摊开在台面上,没有了隐晦不明之处,人们对它的戒心自然便会消散许多。萨拉司坦听罗炎所说之事,果然与自己的猜测无二,也消了心中疑虑,觉得确实没必要在这个小小炼坠上花太多心思,便不多作坚持。此时,他的心思已经转到了该如何利用此次得知的情报上……
  忽然间,一阵惶悚的脚步声踏破了殿上的轻松气氛。仁明王拧起眉头正待发怒,却见一个士兵急匆匆扑到座前禀报道:‘陛下,前去探听圣爱希恩特盟军行踪的斥候回报,今晨盟军中出现骚动,停顿了近两个小时后,便拔营全速往帝都赶来!现在估计距这里已不足二十里了!!’
  ‘什么?!’
  仁明王的酒意顿时全醒了,整个人瘫软在王座上抖个不停。萨拉司坦也不由变了脸色。这样的变化,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
  而罗炎见盟军果然如那圣王所预言的,并未因主帅之死而动摇,看着凯曼国王和法师长惊惶失措的样子,唇边微微露出快意的笑容。
  好一会儿后,国王终于挣扎出声音查问那士兵:‘盟军主帅圣王不是死了吗?军队的行动怎会丝毫不受影响?!’
  ‘启禀陛下,盟军确实曾降下帅旗片刻,军中应有大丧,但不多时后盟军便升起帅旗,重新恢复行动。据潜行至近处探查的斥候回报,盟军上下将士俱都头缠黑带,神色悲厉,人人誓言复仇,行动更见坚忍剽悍!’
  仁明王此刻已是心神大乱,完全没了主意。紧揪着罗炎的衣袖呆了片刻,他猛的像是找到一条活路般跳起来吼道:‘传令下去,即刻整理国库财物,整备全城军队,护送国王和王亲撤往南方!撤!现在就撤!!’
  撤离国都是何等大事,就这么仓促下令?那传讯士兵不由一呆,见法师长打手势示意自己先退下,忙顺势退了下去。萨拉司坦随即上前搀扶住完全昏了头的君王,尽力放缓语速安抚他。
  ‘陛下,请镇静下来从长计议!别忘了西南方还有七万征讨军。若只凭我们眼下包含三万新兵在内的八万兵马仓促护驾南下,征讨军必会趁机偷袭侵扰。那时我们无城可据,情况更糟!’
  要不是有征讨军在西南虎视耽耽,他早就进言南迁以回避盟军、联军的威胁了。只要拖延上哪怕只是几日时间,便能等到各路军队来援,这次的拉寇迪之危也不再成为威胁,这道理萨拉司坦当然看得比仁明王更清楚。要能撤,自己早撤了,还等他现在来说?
  ‘那……那该怎么办?’
  仁明王惶然回首,望向这眼下唯一可以倚赖的臣子。五十多岁的人了,竟露出小孩般无措的表情,哪还剩半分王者风范?
  萨拉司坦没有回答他。搀着瘫软的国王,他第一次不是向上仰视王座,而是有机会站在王座前俯视那空阔的殿堂。并没有想像中傲视天下的豪壮之感,相形平日显得阴暗低矮的殿堂,只让他有种少了倚靠般无力失措的软弱感。对于国王的求助,这一次连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解决得了……
  或许还有一件事可以试试看?虽说效果应不足以动摇最后的结果,无计可施下也算聊以自慰了。
  年轻的法师长让那传讯士兵为他召来随侍在外的部下,细细嘱咐起来。
  十五万盟军将士人人头缠黑带,在为圣王复仇的信念驱使下,全军上下焕发出了超越寻常的力量,以完全看不出连续几天急行军的疲惫的惊人速度扑向凯曼帝都拉寇迪。当日傍晚,十几万盟军大军便如一条黑色河流,以看似沉缓却无可遏抑的来势涌流至拉寇迪城下。
  帝都中的人们很清楚只要能坚守帝都直到几天后援兵抵达,凯曼便可占据绝对优势,从此完全掌控战局主动,因而一早打定主意据城死守,索性赶在盟军抵达前以坚石完全封死了城门。
  护城河上的吊桥自然早已收起,河水映着阴灰的天色闪着灰白黯淡的粼粼波光,仿佛一条长长的灰蟒在缠绕守护着拉寇迪。
  城头上凯曼的浴火凤凰旗在风中无精打采的迎风招展,却无复昔日的王者风范,只令人觉得萧瑟而已。隐约间,可以望见城头兵士全副武装的一身铠甲和铮亮兵刃映出的亮光。
  盟军才一出现在帝都视野可及的范围内,拉寇迪城头的士兵远远便是一阵骚动。虽然城头上的波动在军官的约束下很快平息下来,但便如乌云密布的夏日午后,风暴将临的气息从风中就可以嗅闻得出。
  萧瑟长风掠过城池上空,卷向城外。在那里,盘踞着十数万大军阵营,长蛇般延绵了数里。盟军军阵中林立的九星伴月军旗被刮得猎猎作响,宛若遭受无数双无形大手揪住边角扯住一般,展开至极限。
  特别的是,军阵中央的帅旗却降了一半。这是圣爱希恩特盟军在为他们殉难的圣王致哀。
  闻讯后赶来亲眼探视情况的仁明王身披重铠,战战兢兢地走上城楼。望见下头黑压压一片如蚁群黑河般围堵城下的盟军阵营,他膝头猛的一抖,幸好旁边有萨拉司坦搀着,才没在军前露丑。强自镇定下来,国王接过萨拉司坦奉上的远视镜,小心不把头探出城墙防护地查看下方的盟军。
  望见那降至一半的帅旗,原还存着几分疑虑的国王终于可以确信罗炎确实完成了自己的命令。但圣王虽殁,观盟军阵营,却依旧严整有序,毫无一分乱象。细察各个盟军将士神色,悲愤中皆透出一股肃杀悍戾之气。
  这是一支上下同心,矢志复仇的军队。
  没有人发声呼喝,只是沉肃着脸,以明如烛火的眼神静静瞪着拉寇迪城头的人们。无声中,汇集起的杀气如汹涌的怒海般澎湃浩瀚,沉缓而无可遏抑地向凯曼国王逼涌上来,直欲将他吞没!
  仁明王心头一悸,不由得后退几步,直到避至城墙遮蔽范围内望不见盟军将士,看到救命伞罗炎就在身边,心神才略安定了些。
  此时城下十数万兵马的眼睛无不是紧盯着城头的动静,仁明王虽只这么匆匆一探头,便已落入了许多人眼中。城下绝对的静寂登时打破,一股动摇骚乱如波浪般迅速鼓荡开去,传至盟军阵营每个角落。
  霎时间,城下十数万人沸腾了。
  万千士兵同时开口呼喊起来,一开始,声音混杂在一起尚难以分辨,只是单单那磅礴奔啸的巨大音量,就震撼了帝都城头上所有人的胸臆。而很快地,所有的杂声逐渐消失,士兵们的呼喊声渐趋一致,到最后化作了同样的语句。
  ‘血债血偿!为陛下复仇!!’
  城下所有盟军将士竭尽全身之力,只反反覆覆地喊着这一句话,持枪矛的士兵有节奏地将柄端重重顿击大地,持短兵刃的士兵也敲击着自己的兵刃。以这隆隆的铿锵之声作和,盟军的喝声更形惊心动魄。
  很少人有机会见识到十数万人齐声喊着同一句话是怎样的光景,但在今日,帝都里的人们知道了。山可为之摇,地亦为之震,整座帝都在这震天撼地的复仇之声中微微震颤着!城中的人们一下子苍白了脸色,甚至有不少人心神震颤地摔跌在地。
  仁明王过去并不是没有听过千万人同声呐喊的经验。昔日检阅军队时,自是每次都少不了要喊喊‘陛下万岁!’之类的口号。但那些口号就算喊的人更多些,音量比此刻还大些,但气势却到底要逊上一大筹。
  将近二十万盟军将士胸臆间充斥的强烈复仇意念集于一处,自然汇合成了一股滔天杀气!
  在这熊熊的复仇火焰之前,再钝感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畏惧瑟缩。纵然过去仁明王还可算得上深沉稳重,有几分王者风度,不过这段时间来饱经惊吓忧虑,心志已崩溃大半,更何况城下万千兵马的杀意可以说是直接冲着他来的,一时间仁明王战战摇摇,靠着萨拉司坦的搀扶才没瘫在地上。什么王者风范,哪里还剩得下半分?
  如果是平日,凯曼国王身旁的罗炎想必会很乐于欣赏国王的这番丑态,但此刻魔王的视线却完全不曾落在狼狈的国王身上。高出仁明王一头的个头,令罗炎的目光能越过城墙望见城下盟军的情形。在怒潮般翻滚咆哮,直可吞天噬地一般的滔滔杀气之前,城头上人人都是面容僵硬,难掩紧张戒惧之色。只有他,眉目间隐现出一股柔和至极的神色,唇边甚至微微透着一抹欣然笑意。
  尘俗间金戈铁马,万千风云变幻,都入不了他的眼。温柔的目光掠过千军万马,独独久久凝注于军阵中央帅旗之下的一位秀美少女身上。在他指间隐约闪动的水晶莹光,仿佛也在应和他唇边的微笑。
  而盟军阵营中的萝纱此刻并未察觉到父亲的目光,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淡然直视前方的娟秀面容上一片空茫,衬着那身随风飘飞的洁白轻软长袍,在旁人看来果真有着与她名号相符的神圣纯洁。
  但她内心自知,这只不过是淡漠无觉而已。现在的自己,只是机械地按着原先的预定行事,完成圣女的职责罢了。当初仓皇逃离拉寇迪,今日携千军万马重回故里,在常人来说该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己的。然而她日益魔化的内心,却全然是一片空白,已经很难再兴起半分涟漪。
  陷身盟军将士雷鸣般的吼声中,萝纱心头忽然一阵迷惘:‘我究竟在这里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在萝纱周围,还环绕着数名骑者。他们是艾里、维洛雷姆与盟军最高层的几位将领。
  今日与圣爱希恩特盟军会合后,眼看至关重要的拉寇迪攻城战近在眼前,而南方联军距此尚有几百里,一时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艾里和萝纱便索性决定留下来和盟军一同行动,能为攻城之战多出把力也好。
  不过维洛雷姆留下来的原因则例外。他依旧坚守不把自己的力量介入人界战争的原则,没有打算在战争中出力,只是单纯为了萝纱而已。
  艾里和萝纱无可无不可,任由他爱怎么看热闹就怎么看。盟军其他人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何来头,又看圣女和圣剑士都对他听之任之的样子,便也任由他跟随,而没有安排他参与作战行动或加以限制。
  萝纱身侧那位样貌平凡而气质肃杀的黑衣将领,乃是圣爱希恩特的第四军团长。在圣王殁后各人彼此通传名号,艾里等人才知他的真名原来是奥伦??李维亚。奥伦素为弗里德瑞克所倚重,盟军平时的具体军务就几乎都是由他在操持运作的,现下地位最尊的圣王不在了,他临时升任将军,挑起了统领盟军的责任。
  此刻帅旗下的一众骑者,正昂首望向近在眼前的敌城。疾掠而来的长风撩起他们的衣袂,却动摇不了那一双双眼睛中夷然无惧的坚定神光。
  眼前看来宏伟的城池,并没有在他们心上产生多少威胁感。拉寇迪虽然护城河、箭塔之类的城防设施一应俱全,可在场众将几乎都已事先把凯曼帝都的情报做过细致的研究,皆知这些城防修设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帝都更显出大国之都的泱泱风范,其观赏效果大于实用价值--换句话说,也就是中看不中用。
  护城河看来宽广壮阔,其实深度有限,就算凯曼人察觉帝都面临危机后全速赶工,也来不及将河床多挖深几尺。城墙修得虽高大,看起来壮阔堂皇,不过城壁厚度却有限。
  城墙外头,还密密雕饰着描述神话和凯曼建国历史的浮雕。平日看来是够辉煌壮美,果然大国风范,可惜,艺术品从来是脆弱的。这充满艺术价值的城墙能有多高的抗打击度,也可想而知了。
  就只有箭塔哨楼之类的,因为本来要求就简单,功能尚不至于打折扣。但区区几座箭塔哨楼,对付小股流民反军还行,遇上十几万精良大军,能派上的用场就十分有限了。
  不过这也怨不得当初的设计者,谁都知道帝都本来就不是用来战斗的。
  拉寇迪位于凯曼腹地,若是一般内乱,这种程度的城防已足够阻挡叛军直到附近援军赶来;若是被外敌攻到这里,基本上也就等于凯曼的国力根本不足以与敌人对抗,再坚固的城防也不济事。而且凯曼自建国以来,国力、军力便一直处于大陆之冠,这次凯曼人倾一国之兵外侵他国,而留守本国的兵力又被诱引到远处,让大股敌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实是超出了当初修建帝都的所有人的预计之外。
  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意味着,凯曼正是出于自身的贪念才招致今日帝都之祸吧!
只看该作者 198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二章 ~开战~
 
  艾里昔年曾在凯曼军中待过一段时日,自身又是帝都出身,对拉寇迪的防卫情况当然更没有不清楚的道理。然而与盟军一众将领面上的坚定神色不同,他的表情却是和萝纱又有所不同的另一种迷惘。周围沸反盈天的轰鸣声在他也是过耳不入,他的心头竟有着和萝纱相似的抽离现实的怪异感觉。
  他并非是忧虑难以攻陷帝都。事实上,连艾里自己也弄不清楚最困扰他的究竟是哪件事了。好几件事纠结于心头,扰得他很难再维持平日淡然从容的心境。
  事到如今,等会儿盟军结稳阵营后正式发动攻城,如能生擒仁明王固然好,就算抓不到他,只要能对国王的安全造成切实的威胁,便拥有和凯曼谈判的资本。
  此后,让凯曼交出什么重要人物、事物为质也罢,又或是逼迫仁明王退位而扶植主和的王位继承者继位也罢,要遏止凯曼继续侵害大陆各国的方法多得是。
  至此,制止这场战争的路已经变得很明确了,然而艾里对自己接下去该往哪个方向走,却反倒迷惑了起来。
  不管是以要挟手段令仁明王不敢再行侵略,凯曼没用改朝换代,而自己回妖精领域一带黑旗军控制的地盘做土霸主,还是由自己和杰伊来掌管推翻了莱安特鲁王朝的凯曼,都必须要考虑在战后如何着手治理一个国家。
  连征战带兵都觉得麻烦又无聊的自己,却要担负决定一国兴亡,关系千万人命运的责任?
  ……光是想想,头就大起来了。
  另一方面,就算不说掌权理国之事与自己的个性不合,艾里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治理好一个国家。
  要说他辛苦创立军队,都已经打拼到现在了,才开始考虑起自己有没有管理国家的本事,听起来未免也太迟了点。其实,他是今日受弗里德瑞克之死的触动,才萌发出这种想法的。
  以前艾里所见的治国方式,无不是君王以上御下,统御一帮臣子来治理国家。依艾里治理黑旗军的经验,他很有把握让手下人‘人尽其才’替自己管事。黑旗军既然安然生存茁壮至今,估摸着要安稳运作一个国家也不成问题。他便以为为王为皇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并没有把这太当一回事。
  然而得知弗里德瑞克为他的国家所做的事后,艾里对自己的看法开始发生动摇。
  究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弗里德瑞克为促进自己国家的前进,奉献所有的心血精力,乃至不惜牺牲贵为一国之主的宝贵生命和地位,圣王陛下这般崇高的品格令只不过想混个退休养老地盘的某男人出了惭愧之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艾里虽性子懒散,却绝非不负责任之人。
  他深知如果掌管一个国家,便等于有无数民众的生命握在了自己的手上。自己去争取权势,是因为想过上理想中的安逸闲散日子,但一般老百姓中同样也有许多人盼望着能平稳安乐地生活。
  在艾里的是非观中,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剥夺他人追求幸福的权力,是件可耻的事。如果自己坐上了王座,却令辖下的子民处在他国的威胁阴影之下,甚至遭到侵犯,那就未免太对不起人了。
  而艾里一手带出来的黑旗军,可以说也是因为他给予黑旗军中各阶层加入者平等的地位,顺应大家共同的意志行事的统军宗旨,才能激发出所有人的忠诚和热情,迅速从无到有,蓬勃发展至今日的局面。因而他十分清楚大众的力量一旦被良好的制度激发出来,会产生多么强大的推动力!
  对军队如此,对国家亦是如此。弗里德瑞克生前已经为本渐老朽的圣爱希恩特缔造出完备而充满活力的制度,圣爱希恩特现在又隐然已是神圣联盟北部的领袖,等到大陆战事停歇,不消十数年,圣爱希恩特恐怕就会快速崛起,重新成为一个极其强盛的国家!
  相反的,凯曼若在这场战争中落败,必定会有相当一段时间处于衰退期。这两三年中向全大陆开战的消耗,也会在战后显露其后果。如果再摊上一个治国能力不足以与圣王相抗衡的国王……国与国之间从来是靠实力说话的,届时强盛起来的圣爱希恩特和衰弱下去的凯曼之间将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面,艾里没法对此抱多少乐观态度。
  艾里始终是凯曼之人,现在之所以会站在和凯曼对立的地场,纯粹是因为无法赞同凯曼的侵略行径以及其他一些出于无奈的原因,并不意味着他就不爱自己国家了。只要凯曼不再扮演侵略者的角色,他也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国家沦落到被其他强国欺凌的境地。
  就算不考虑凯曼的前途这种有些遥远的问题,摆在眼前的烦心事也还有一大串。
  这些时日来萝纱的异状,艾里并不是没有察觉。亲手推开自己喜欢的人,亲眼看着她日渐憔悴,明知只要伸手就能拉回她,暂时中止两个人的痛苦,却终是不能向她伸出手去--艾里忍受的痛苦绝对不会比单纯为了他的拒绝而伤心的萝纱少。
  留意到萝纱的表情日渐冰冷,他也猜得到自己的拒绝已将她渐渐推往魔族那一边。虽然与她决裂的那次谈话中,他说过变成完全的魔族不见得就是坏事这样的话,但看到仿佛渐渐变成一块坚冰的萝纱,他内心深处却不禁涌出疑问:‘淡漠无感,却也不再露出笑容的萝纱,与昔日总在自己身边蹦蹦跳跳,直率爱笑的那个女孩相比,得到的幸福真的会更多些吗?’
  另一方面,罗炎的事也是近在眼前,那是更要命的麻烦问题。当初修雅言之凿凿说可以封印罗炎的方法,却偏偏在今日与罗炎之战中失败了。失败原因,未知……下次能不能成功,未知……要如何改进,同样未知……
  要对付仁明王,必然要先解决掉罗炎。与他的决战,终究无可避免。眼下情势发展至此,若下次照面还不能成功封印他,到时候有仁明王在场指使,受血冥幻晶所制的罗炎再无转圜余地,恐怕真要对自己和萝纱下杀手了!先不指望封印人家,单是自己能否在他手下保住性命,就是老大的一个问题了。
  虽说艾里今日第一次在和罗炎的正面战斗中占到了上风,旁人看似他已找到了克制罗炎的方法,再来一次应该也不成问题。可艾里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一次自己仗恃的只是强过罗炎的剑技。而剑技这种东西,说到底仍旧不过是一种技巧。
  一般人在精进力量的同时相应的磨练技艺,固然相当耗费时间精力,可罗炎这样拥有远超技艺之上的力量的人,对力量的作用方式早已了如指掌,他再回过头来修习使剑的技艺便简单得多了,需要的只是练习熟悉而已。
  而罗炎体内不能违抗仁明王所说的话的血誓制约,必然会驱策他为了能达成国王的命令而弥补自身的弱点,尽快掌握使剑用力之道。
  相反的,自己在运用天地之力的纯熟度上与罗炎之间的巨大差距,却是由双方体质和运用力量的时间长短决定的。自己再怎么勤练不辍,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缩小这个差距。
  也就是说,下一次再和自己对上的罗炎,自己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依旧,他身上唯一可以利用的弱点却将不复存在!到那时候,自己还能靠什么来对付他?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何必烦恼那么多呢?如果解决不了罗炎这边的问题,恐怕自己就得死在拉寇迪的城头上了,那样的话,不仅萝纱的事迎刃而解,凯曼前途的问题也该轮到别人去烦恼,用不着自己操心了!
  此时,城下万千大军的吼声依旧在城池上空震荡,还没有停歇的征兆。奥伦将军见将士们的喝声已经收到了震慑凯曼人的效果,蓦地伸掌向前,向下虚压。四下的军官望见将军的手势,即刻约束部属安静下来。片刻间,喧闹的城下便重归宁静。
  奥伦??李维亚将军策马徐徐向前,行至护城河前才停下。这个距离,说话声已足可传至帝都。奥伦自身武道修为不俗,运力发声下,这点距离更算不得什么。下一刻,将军沉稳的嗓音便响彻城头。
  ‘凯曼君王可在?’
  缩在城墙后的仁明王闻声一抖,无措地望向扶着他的年轻法师长。见主君如此不堪形状,萨拉司坦微叹口气,用力搀起他走到城墙前。
  仁明王定一定神,向城下的奥伦喊道:‘仁明王康赛因在此!阁下有何见教?’
  平素仁明王自不会把区区一位盟军将领放在眼里,不过眼下强弱易势,人家率领的军队大可以踏破自己所在的城池,姿态就不由自主地放低了。
  ‘拉寇迪的防卫情况如何,仁明王陛下应该也很清楚--这样的帝都,绝不可能挡得住这里的二十万大军!不想贵方将士无谓伤亡、百年古都毁于一旦的话,不如趁早认输降了吧!只要仁明王陛下即刻颁布停战公告,命令所有羁留在其他国家的部队撤回凯曼原来疆界之内,并交出质子,承诺在位期间绝不再对他国发动侵犯,我们就马上撤兵,不会再有任何不利于陛下的行动!如若不然……’奥伦将军神色木然,话声却一下子冷了下来。
  ‘等到城破之时,非但仁明王陛下不可能再坐在王座之上,恐怕我克制不住我手下军队的复仇杀戮,莱恩特鲁王朝将不会再剩下任何拥有王室血统的继承人!’
  盟军的将军以平淡的语调单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比恶形恶状的威吓更令凯曼人感到威胁。艾里在旁听着,心中暗道弗里德瑞克果有识人之明。
  时下的局势看似拉寇迪落于绝对下风,其实胜负还很难说。单看兵力攻防,盟军确实占绝对优势,但却还要考虑时间因素。
  如果盟军不能在凯曼大军抵达之前迫使凯曼国王认败停战,届时便再没有任何兵力优势可言,甚至可能反而成为深入敌境的孤军而被消灭掉!尽速达到制止战争的目的,全身而退,实是最有利盟军的出路。
  虽然过去艾里对这位奥伦将军没多少了解,但单看现在他没有盲目的被复仇念头牵着走,而是在利用盟军的复仇气势来威慑敌人,冷静地提出最实际、最有可能为双方接受的要求,便足以看出圣王没有把盟军交托错人。
  而先前群情激昂的盟军士兵,在听到主帅表示如若凯曼接受条件便可以放弃为圣王复仇时掀起了些许骚动,不过在将官的约束下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盟军在圣王治辖下军纪之严明,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帝都城头上,仁明王勉强维持的冷静则开始出现崩裂的迹象。盟军提出的要求尚不到动摇自己的生命和王位的地步,并非全然无法接受。只要答应了,便能保住他原有的荣华安逸,也不用再战战兢兢地成天担心丢掉性命……刚才的三军怒吼令仁明王心中余悸犹存,贪生的本能驱使着他想立刻点头接受盟军的条件。
  国王正要发话,旁边萨拉司坦观察他神色变化,已猜知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思,忙出声劝阻。
  ‘陛下,无需理会这些圣爱希恩特人的虚言恫吓!如果现在放弃,就等于陛下这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千秋霸业全化为泡影,今后我国在大陆的地位更会一落千丈,陛下的声名也将从此染上战败者的污点!’
  ‘可……’听他这么一说,仁明王浑浊的眼神又动摇起来。心神俱乱的国王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拿主意了。
  ‘别看盟军现在占尽上风,我方的回援军队却也在全速赶往这里,约莫就是三五天必能陆续到来!靠帝都八万将士据城而守拚死抵抗,谁也说不准我们能不能撑到援军到来,反而给进犯我国的乱军致命打击……’
  仁明王皱了皱眉,插口道:‘说不准?’这种要命的事,怎么可以用‘说不准’这么让人没安全感的字眼?
  ‘退一百步想,就算帝都失陷,但只要我王无恙与援军会合,凯曼就没有败!而有罗炎护驾,万一盟军攻占帝都,陛下也可以靠他安然脱身。所以,形势还是对我们比较有利的。走到这一步才放弃,太可惜了啊!’
  虽然罗炎在接受命令时阳奉阴违,时常变着法儿搞些名堂,不过对他堪称不败的战斗力,仁明王和萨拉司坦一样十分有信心。真撑不住被盟军攻破了城,只要命令罗炎保护自己安然逃离,去与凯曼援军会合,想来便不会有性命之危。
  也就是说按萨拉司坦的建议坚守下去,如若成功固然可以得到非常丰硕的成果,而失败的话情况也不致糟糕到无可挽回……
  想到这里,仁明王终于定下心来。该怎么取舍,已经很明显了。
  ‘你们别做梦了!凯曼乃是注定将一统大陆的天祐之国,岂会受你们威胁?!帝都的人绝不会向敌人屈服,誓死与任何胆敢来犯之敌周旋到底!’圣爱希恩特盟军在城下等候了片刻,只等到了仁明王这样的答覆。
  一场硬仗看来终是无法避免。既然如此,对盟军来说每一分每一秒就都很珍贵了。奥伦将军不再多耗时间,扬手传下攻城的号令。
  此令一下,大半盟军将士没去担忧随后的战争可能带来的伤亡,反是暗自心喜。原本凯曼如果接受条件求和,他们虽会遵从主帅命令放弃攻击帝都,但心中到底会遗憾不能为圣王复仇。眼下凯曼拒绝议和,倒正中他们下怀。
  主帅传下的攻击号令便等于是告诉大家可以放手复仇的讯号。转眼间,军鼓轰鸣,杀声震天,无数盟军战士顿时化作了一条熊熊燃烧着复仇怒焰的火之河流,从各方向朝着被围在中央的城池冲袭而来!
  一架架云梯高高竖上城头,一队队士兵抬着一端削尖的巨木全力冲撞城门,掩护他们的弓箭方阵不间断地向拉寇迪城头飞射出无数枝箭矢。不过凯曼军都躲藏在城墙后,很难瞄准,盟军的弓箭手只能漫无目标地向斜上方射箭,让回落的箭枝自上方插向帝都的城头和城内,杀伤力自是大打折扣。
  而城头上的凯曼军居高临下,利于箭攻,箭枝更是如落雨般往城下蜂拥而至的盟军倾泻而下。城池上空往来激射的无数箭矢,一时间竟如蝗群铺天盖地的黑压压一片,明亮的天色也因此显得阴沉黯淡了几分。
  不过,这非自然的阴暗随即被同样非自然的光芒重新映亮了。尽管凯曼多年苦心培养的魔法师战力大部分在外征战,帝都中还是留下了近百魔法师以护卫王室,听候调遣。此刻,这些人终于派上了用场。
  聚集在城头的魔法师们按魔法属性分作三五个一群,各由一队士兵护卫着。伴随着低沉的咏唱声,他们的上空很快便闪耀起各色美丽却致命的魔法光芒。冰蓝的是冰箭、银白的是风刃、殷红的是火球、亮紫的是雷击,艳丽的光芒便如春日盛放的繁花一般,次第在城下拥挤成一片的盟军中炸裂开来。
  城下盟军人群密集,每一个魔法都能造成颇大的打击。就算是战场上比较适用的风刃火球这类施法速度较快的中低级魔法,由一般魔法师来使用,其本身并不拥有太强悍的杀伤力,但凯曼魔法师使用最多的冰、雷属性魔法所附带的冻结、麻痹效果,也能对作用范围内的盟军士兵的行动产生要命的迟滞效果。
  往往一列盟军士兵爬云梯才爬到一半就被冻结住,下头的其他士兵被堵得不上不下,进退不得。趁这空档,凯曼的弓箭手便可以无需顾虑对方的格挡回避,轻松射杀盟军士兵。眼看被冻结的士兵开始出现恢复行动的迹象,再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极其简单的配合,却极其有效。片刻间,盟军便遭受了不小的伤亡,攻城的进度也踟蹰不前。
  幸而圣爱希恩特作为魔法古国,纵然已经没落,与帝都中的魔法师余部抗衡的实力还是有的。随军的盟军魔法师军团很快张开结界防护魔法攻击,或是为在前方打头阵,超出结界守护范围的攻城将士加护属性免疫魔法。
  尽管属性免疫魔法只能抵消一次对应的属性魔法攻击,至少也为盟军争取了些许攻打城头的时间,还算是有些效用。
  而纵然每往城头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许多牺牲,但盟军将士都明白这至关重要的一战除了强攻硬拚外再没有别的路可走。就算周围的战友不断倒下、就算身上伤痕累累,只要还能动、还可以战斗,他们便会往帝都城头忘我的攻去。
  帝都城内的凯曼军无路可退,唯有孤城可守,自是全力阻挡盟军进攻。不过盟军上下士气高昂,全军将士更有着无惧生死的觉悟,再加上其兵力上的优势支撑得住一定程度的消耗,战局在双方近乎僵持的拉锯中,终是慢慢地倾向了盟军一方。
  眼看战况激烈,盟军又正是最需要魔法力量支援的时候,萝纱不愿再只是守在后方旁观。使用魔法时不畏近身作战,颇有武斗家风范的年轻女魔法师一振臂,脱去碍手碍脚的长斗篷,便要上前助阵。
  一旁的艾里虽明知她近来魔法的熟练度几乎到了意动即发的程度,但看她一副简直是要和人肉搏的架式,想到她以前的魔法失误率,不由得还是担心起来,张口唤住她:‘萝纱!’
  萝纱勒马回身望向艾里,既未应声也不发问,只是静静等他表明用意,面上一片淡漠空白,竟不现半分情感波动。
  当这张秀丽面容不再挂着明朗清新的笑容时,看起来和十多年前的修雅更相似了,只是眸色不像修雅是纯然的墨黑,而多了一抹诡艳妖丽的深紫莹光。
  怔怔与她相对而视,艾里的感受既非面对修雅时的平宁敬慕,也非与过去的萝纱相处时的轻快欢喜,只是没来由地有一股寒意油然自心底泛了起来。自己所面对的仿佛竟是一块坚冰,而绝非以往那娇美开朗的女孩……
  艾里一时间竟忘了自己叫住她原本是想说什么。愣了一下,他才支吾着嘱咐道:‘你……一切小心,别……别一个人冲得太前。’
  萝纱定定看着艾里,忽然一挑眉,一边唇角讥讽地微微向上扯起,绽出一个透出些许恶毒意味的笑容:‘当然。我不会忘记今后还有千百年美好时光在等着我呢!牺牲了这么多才得来的“幸福”生命,我怎会不好好珍惜呢?’明明知道这正是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艾里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萝纱这样笑着说出这番话时,胸口会有种濒临窒息般的痛楚感。
  直到萝纱的身影飞掠向帝都,混入攻城的人群之中,他才渐渐回神。
  那样的笑容,完全不适合出现在萝纱身上!在笑着说出那些话时,她其实比痛哭失声更加痛苦吧……
  我这样决定,到底有没有做错?
  当然,数万兵马嘶吼酣战的战场显然不是让人静心整理思绪的好所在。纵使内心比先前更加迷惘,艾里也只有暂且把个人的烦恼放到一边。紧随萝纱之后,他亦投身渐趋白热的战场之中。
  艾里和萝纱两人都是自身战斗力极强之人,而与才刚接触的盟军部队又还很陌生,带队作战多有不便,便都是索性冲上攻城最前线,直接与凯曼军近身厮杀。只不过萝纱的主要目标,是让盟军极为头大的凯曼魔法师,而艾里则是直接飞落帝都城头攻击守城士兵,以接应盟军登上城头。
  此时帝都城头乃是万众注目的焦点所在,四下许多盟军将士便都望见了一个身着纯白魔法袍的少女凌空飞上帝都城头,全然无视魔法师战斗规则,与其说‘降落’,毋宁说是‘一头撞入’城头上的凯曼魔法师中间。随即那边就是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神号,来自那里的魔法攻击压力顿时减轻许多。
  紧随其后,一个寻常剑士装束,而非盟军服色的金发战士也飞身而上,如她一般直闯入城头密集的兵群之中。虽然并非与先前的白袍少女一样使用魔法,却同样是狼入羊群般肆意东突西冲,无人能挡。
  剑士剑挥脚踢所及之处,周围士兵便稻草人似的弹飞出去。亏得艾里顾念着到底同是凯曼人而刻意留了手,尽量让凯曼士兵只伤不死,不过被他在后方一阵冲击,凯曼的守城阵营片刻间已是乱作一团。
  此时圣剑士和圣女的声名正是如日中天。若单只一个还不好确定,但这样特出的两人一并出现,所有人就都知道是圣女和圣剑士到了!
  城下的盟军将士纵声欢呼起来,士气大振。趁着这凯曼军被圣女圣剑士二人牵制住,压力稍减的当儿,盟军抢登城楼的攻势更加猛烈起来。此消彼长下,凯曼的防线很快开始现出溃乱之象。
只看该作者 199楼 发表于: 2007-10-27
第三章 ~受挫~
 
  ‘那就是黑旗军的圣女和圣剑士吗?果然不同一般。’
  自远处目睹那两人在城头上的耀眼表现,仁明王纵是立场对立,也不得不由衷感叹道。
  为免遭遇危险,一开战仁明王就下了城楼,被护送到附近一座可以望见城头战况的高楼上督战。当然,罗炎这救命伞是不可能不留在身边守护的。而萨拉司坦善于谋略策划,临阵作战则非他所长,也随行于国君身侧。另有其他将领在城楼上指挥应战。
  萝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别人评论的对象,她本也从来不是会在意旁人眼光的忸怩女子。此时她正专心凌虐眼前的一队魔法师。在她而言,战场上的血腥拚杀,已经渐渐变成了她宣泄心情的手段。
  随着体内魔性日渐高昂,她发现只有在杀戮战斗时,这些时日纠缠心头迫使她几乎不想呼吸的那股忧伤哀怨才会纾解些许。
  渐渐地,战斗之于她,几乎成为了一种享受,每次面对敌手时都专注投入。
  可怜被她盯上的那队魔法师,合力支撑起的防护结界被人家几个魔法就打散,相反自己这边的攻击却被人不动声色地尽数化去,而自己连人家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法都看不出来!
  这魔神化身般的少女又逼得极近,已没有退避余地,这些平日里自视甚高的魔法师们一个个只能苍白了脸骇然瞪着萝纱,任由她宰割。
  也难怪凯曼魔法师面对萝纱时如此的无力。朝萝纱去的魔法攻击,就算少数几个侥幸击破她的护身结界近了她的身,也都被她如当初罗炎将魔法还原为自然之力一般依法施为,轻描淡写地一抬掌便化解得一干二净,她只要留意避着别被箭枝伤到就行。
  凯曼魔法师的攻击对萝纱构不成威胁,她的随手一击却都可叫敌手骇然失色,看上去这根本是一面倒的格局。
  虚浮半空,冷然睨视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凯曼魔法师的萝纱,身上自然散发出一股耀眼光华,叫人难以逼视。那双黑色眼眸中,竟泛起星星点点的深紫光芒。
  那是萝纱全力施展魔法时魔族血脉主导身体,不由自主泄漏出的魔性特征。幸而战场上的人为她威势所震慑,也没人察觉。
  萝纱脑中正思量着该用什么魔法进行最后一击,让这些魔法师至少十天半月内无法再妨碍盟军的行动,忽然一道粗大如巨木的闪电向她头上轰然落下,其中蕴含的力量之强,竟是远超先前凯曼魔法师的一切反击!
  萝纱措不及防之下,护身结界被一击贯穿。虽然及时以逆魔法化解了闪电的大部分威力,身子仍是一阵发麻,难以动弹。
  这还是萝纱第一次在与凯曼的战场上吃到亏。她尽力扭动僵硬的脖颈,眼光四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大部分的凯曼魔法师们都已聚集到了一处。城头人潮涌动,自己刚才的注意力又都放在这里,竟没有留意到其他的魔法师已开始协力对付自己。
  能留守帝都的魔法师,多是有相当地位的中级以上法师,无论是其本身实力还是配合作战的技巧都有相当高的水准。那道巨大闪电便是十余位老魔法师合力发动的合作魔法,难怪威力非同一般。
  近百位凯曼魔法师或发动合作魔法或相互配合著施法,向圣女发起了不间断的魔法连击。萝纱才刚看清情况,还不及有所反应,凯曼魔法师那边便又有好几道强力魔法已经准备妥当。
  一时间,流转着奇妙光色的魔法结界将魔法师群罩得严严实实,而圣女上头的天空就像是突然下起了一场五彩斑斓的暴雨似的,各种或常见或少见的魔法劈头盖脑地向她轰落。
  纵然不断转化魔法力维持护身结界已成为萝纱本能的动作,而这些魔法虽能穿透结界却也已被削弱了大部分威力,但萝纱还是一时被打得回不过气来。
  凯曼魔法师平日训练有素,相互的配合十分默契,施法时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魔法一道接一道地发动起来,竟没有半分可以让萝纱缓过劲儿,进行反击的空隙!
  萝纱虽然几乎是动念就可发动魔法,但至少也要‘动念’。可每次都是还没等她从上一记魔法攻击造成的僵直状态回神过来,下一记就又招呼了过来。她根本连‘动念’的时间都没有,又如何能回避或施展魔法反击?
  任萝纱的本领再强,竟也只能愣愣站在原地承受着暴风骤雨般的魔法轰击。尽管她的护身结界仍在运转,护住她不致受太大伤害,但萝纱要反击却是力有不逮。
  至于凯曼魔法师那边,虽然看起来是完全压制住了圣女,其实也自有他们的苦处。每个魔法师心里都明白,只要自己这边的魔法攻击节奏稍乱,又或是有几次魔法的威力不足,让圣女缓过气来反击,好不容易才压制住她的局面就会完全崩溃。因而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地全力施为,不敢稍有疏忽懈怠。
  这近百位凯曼魔法师必须把所有力量都用来对付萝纱,再无余力去阻碍盟军的攻击,换个角度来说,他们其实也等于被萝纱完全牵制住了。
  这其中的微妙均势,明眼人一望便知。见倾凯曼这边所有魔法师之力,才堪堪牵制住圣女一人,仁明王看得心中惊叹不已,唏嘘的道:‘黑旗军的圣女看来年纪轻轻,本领竟似乎还在当年我国的护国女神修雅之上!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
  说到这,瞥见身边的萨拉司坦,国王忽地淡淡问道:‘记得萨拉司坦当年亦被称为少见的魔法天才,不知与这女子相较又如何呢?’
  仁明王原本对萨拉司坦事事倚重,但随着近来战局的急转直下,他日渐质疑起萨拉司坦的能力,态度越来越阴晴不定。此时他便藉着圣女之事,发作心中不满,有心折堕一下萨拉司坦的颜面。
  国王的用心,萨拉司坦自然看得明白,也只能如他所愿作出赧颜,垂首应道:‘臣多有不及,惭愧……’
  听仁明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萨拉司坦方抬起头来,幽深目光静静凝视城头上那处于各色绚烂魔法光芒包围中,分外耀眼的白衣少女,面上神色却非是遭主上训斥后的羞恼或嫉恨,而是有着失落、了悟、自嘲,甚至还透出一丝欣然的极复杂表情。
  ‘虽然早就知道终有一日,你必会展露耀眼光华,也还是没想到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竟会是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大场面哪!’
  仁明王是早已经认不出萝纱了。昔年追封修雅时萝纱曾进宫觐见过,还是王子的仁明王其实已见过她。不过当时萝纱尚年幼,之后又一直没有什么抢眼表现,仁明王登基后忙于争霸天下的大业,留意的也都是能帮他得天下的有用人才,萝纱这才能平平的过气护国女神的遗孤自然早被他忘到脑后。
  但萝纱一出现,萨拉司坦就已认出她来了。对他来说,这个师妹一直是个极为特别的存在。
  他一身魔法本领,是承她母亲的恩惠而得来;他今日所拥有的地位,原本也应归属真正传承修雅血脉的萝纱……他从来没有忘记在她幼年时曾经展露过多么惊人的魔法天赋,只要稍有用心,她的魔法修为是不可能像她后来所表现的那样庸碌平凡的。
  所以,在萝纱于那一场决定两人由谁继承修雅职位的魔法比试中以悬殊差距落败时,他就知道她是刻意退让的了。
  比试结果出来了,众多师长和同学们环绕身侧,争相向他祝贺,他却很难挤出笑容回应,没有人能明白当时他心中真正的感受。
  身为女子不贞所诞之子的不光彩出身,让他自小饱受旁人嘲笑冷眼,因而他很早就学会了弱者永远是被人踩在脚下的一方,唯有力量才是立身之根本的道理。任何会阻碍自己前进的情感,都没有必要留存。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当自己与萝纱之间,只有一个能掌握住出人头地的机会时,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抛开了与她的兄妹之情。
  付出了八年的艰辛,投入了全部的心力,为的就是证明不依靠任何人的隐蔽,用自己的力量也能赢得成功!
  可是,她的退让却让成功的滋味完全变了味。
  倾尽全力才争取到的胜利,却原来是人家故意让给自己的。对方根本从来没把这放在眼里!
  这样得来的成功不能证明任何事。
  几年的付出和努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价值。自己依旧是靠着好运和他人的恩惠才能立足的庸碌之辈!
  萝纱这自以为对他好的做法,他非但无法有任何感激,更是满心的怨愤。他期待的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如果大家各尽了全力,就算落败的是自己,他纵然失望也并非不能接受。萝纱对这场决定两人前途的比试的漫不经心,根本是对这些年来投入无数心力的自己最大的嘲弄和侮辱!
  而她轻易放弃原本光明的前程,这种对待自己人生的态度,也让时时鞭策自己不忘上进的他完全不能认同。两人自小相伴长大,终归有一分情分在。萝纱自甘沦落的行为让他对她又是气恼又是惋惜。
  正是因着这些连他自己也很难解释清楚的微妙情绪,后来每次见到她,萨拉司坦都摆出了犀利尖刻的态度。故意以言辞刻薄于她,亦是希望能激得她伤心恼怒,放下对自己无谓的兄妹之谊,振作起来有所成就。纵使他始终不认为自己奋力向上爬的行为有错,即便他依旧认为情感只是无用之物,他也还是不想看到曾被自己当作妹妹般疼爱的女孩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一事无成。
  萝纱拥有曾令自己暗羡不已的非凡天赋,该当放出属于她的光彩的。
  然而,虽是一直盼望她展露光彩的一天,他却也料想不到真正看到时自己的心情竟如此复杂。
  萝纱已早非昔日籍籍无名之辈。今日的她不仅是在大陆上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黑旗军圣女,声名不在其母之下,自身更已拥有了一身强得骇人听闻的魔法实力,再看不到半分昔年施起法来错漏百出的青涩模样。
  当日她逃离帝都时虽是仓皇落魄,现在却携千军万马,气势如虹地杀将回来!凯曼会陷入眼下的困境,其中亦有不少要归咎于她,当可算是衣锦荣归了。
  反观自己,论魔法修为,在一般人类法师中虽还算不错,却与萝纱以一当百的表现完全没有可比性;论成就地位,自己辅佐的凯曼渐落下风,而今更落到都城受困的窘境,高下也不言自明。若拉寇迪真的被攻破,自己还有什么脸面与她相见?
  萨拉司坦凝注于萝纱身上的眼神渐渐变得决绝。除了求胜,他已没有别的退路!
  为了成就功业,自己背弃了与萝纱的情谊,甚至还召唤出有恩于己的修雅付出生命封印的魔王重降人世。在辜负了她们母女这么多之后,自己绝对不能够失败!
  就在萨拉司坦心绪变化的片刻间,城头上的情况又有所变化。艾里虽与萝纱分头行动,始终有在留意着萝纱的景况。见她被凯曼魔法师接连攻击,光挨打还不了手,急忙一路杀向她的方位赶去援手。
  眼下凯曼魔法师的全部战力都用在压制萝纱上,而一般将士又怎可能是艾里的对手?他就这么一路势如破竹地直闯过去,所到之处莫不是人仰马翻,与萝纱间的距离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缩短!
  萨拉司坦记得这圣剑士先前也是以飞行术飞上城头的,可见他在魔法方面必定也有造诣。心知萝纱若得他之助脱身,两人联起手来,己方好不容易维持的均势必将被打破,情势也将恶化至无可挽回的地步!
  萨拉司坦忙把心神重新专注于战事之上,急急将利害向仁明王说明,请求道:‘陛下!圣剑士实力太强,我军一般将士绝非他敌手!请即刻派罗炎出战吧!’
  仁明王明白萨拉司坦顾虑得有理,战场上确实急需罗炎的力量,而自己隐身城中高楼上,一时应不致有性命危险。况且这里到城头的距离不算太远,在施加给罗炎的命令中也早就预设了以保护自己安全为第一优先这一条,万一出什么事罗炎也应能及时发现赶回救援。
  因而他爽快地依言向罗炎下令:‘去!替我把那圣剑士艾里除掉!’
  ‘去?还真是使唤狗的口气哪!’罗炎心中冷笑,却也只能遵令。
  他正要起身,又被国王唤住。刚才仁明王话一出口,想想又怕被罗炎藉着自己这道命令,在‘杀圣剑士’的时候力道故意放得没边没际,到时候圣剑士还没死,自己这边的军队倒是倒下一大片,又或是城楼被轰出个大口子,忙补充交待了一句:‘别让他或者你的任何举动波及城楼和军队!’
  罗炎冷哼一声,飞身去了。
  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艾里已赶到萝纱近侧,不加思索地挡在她身前施展逆魔法,替她顶住凯曼的魔法攻击。
  不过艾里尽管懂得转化魔法力,但以逆魔法消解魔法攻击却要求施术者对魔法性质的了解、魔力操控的技巧都有相当高的水准,才可能恰到好处地适时将魔力化解干净。
  这对视魔法书为天书的圣剑士来说,自然是远远超越了他的能力界限。艾里虽勉力支撑,仍是无法全数化解,残余三四分威力的魔法仍是雹雨般轰落下来。
  他知道自己一让,遭殃的就是身后的萝纱,一咬牙,便决意自己硬生生全数承受下来!
  艾里不似萝纱懂得用许多高深的防护结界来护身,只能勉力猛一挥剑,半靠武力半靠魔法力的抽空上空一段空间的空气,形成一道真空屏障。凯曼的魔法攻击经真空屏障一隔,再落下来又削弱了一半,只有最初一分的破坏力。
  话虽如此,但这些魔法任何一个都是集合凯曼最精锐的数十位魔法师之力所发出的,就是只有一分威力也相当惊人。魔法与武道大不相同,武力的伤害还能设法卸开力道减轻伤害,而魔法的烈焰、冰寒、撕裂之风等破坏力都是切切实实作用于人身上。
  纵然艾里曾受魔核光炮爆炸之力的冲击,自身又能转化魔力,无形中抗魔能力已远胜常人,但面对破坏力惊人的魔法,一时也痛得白了脸色,动弹不得、作声不能。然而,脚下却始终稳稳的不肯退让半步。
  得他这么一阻拦,萝纱承受的压力顿时一轻,心神终于能宁定下来。方一回神,看到的便是艾里为自己挡住魔法的背影。虽然自后方看不到他的脸,却也能想像得到咬牙为自己顶住这些魔法的他神色是何等坚毅无悔。
  她只觉心头忽然咯登一声,本以为已经如冰如石的冷硬心房似乎裂了道缝,似乎汨汨地又流出些柔软的东西来……
  一恢复行动,萝纱忙施展比艾里高明不知多少倍的逆魔法,重新将艾里的压力担当回去。稳住阵脚后,她边抵挡攻击边上前几步挨到艾里旁边,抬首望向他,动容唤道:‘艾里,你……’
  艾里才从凯曼的攻势下轻松了些,侧头见萝纱凝望自己的眸子莹亮亮的,唇角似翘非翘,容色生动鲜活,便像是有什么东西自内复苏了起来,他的心蓦地一惊。
  刚才为她抵挡攻击,乃是情急下自然而然的举动,顾不上多想,现在却不由畏首畏尾起来。不敢听她下面要说什么,艾里赶在前头抢着嘱咐道:‘我去挑了那些魔法师,你先一个人尽量撑着些。他们如果分出人对付我,你有余力就和我协力攻击。’
  话毕,不等她回答,他就调头往凯曼魔法师那边急急飞去了。
  萝纱不是看不出他的用意,方才舒展开的面容一僵,黑眸中微微闪过莹润水光,随即便又回复为原本黑钻般的冷硬幽深,无言地望着艾里离去。
  艾里一路向凯曼魔法师拚命赶去,一半是冲着战情紧急,耽搁不得,另一半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去想萝纱此刻会是怎样一番表情。当然,看是绝对不敢回头看的。
  前头的凯曼魔法师见这两个煞神竟会合作一处,一同朝自己这边下手,都惶恐慌乱不已,艾里还没到,那边阵脚就已经有些乱了。
  先前魔法师与圣女拚斗魔法时,一般士兵早远远避了开去免遭波及,艾里猝然发难,一时也赶不过来堵截。而就算能赶得上,又有几人能让他的步伐缓上一缓?虽还是有不少箭矢向空中的他射来,却也都被他轻易拨打开去。
  眼看凯曼魔法师这趟就要遭殃,忽然空中一道黑影自城中朝这里飞泻而来。四周的凯曼将士只觉眼睛一花,再看时,半空中已多出一人,阻住了圣剑士的去路。
  那人虽然一身白袍,看来并非凯曼军方的人,不过四下凯曼将士见他一出现就拦阻下先前锋头劲盛的圣剑士,都大声叫起好来,冀望这白袍人能制得住圣剑士。
  轰然一片助威声中,艾里注视眼前没有分别多久的……该算是敌人的罗炎,心中暗自苦笑:‘需要助威加油的人,明明是我才对!’
  罗炎负手而立,却无傲然之态而徒见哀凉。他的目光淡淡扫到艾里面上,传来的话声也是淡淡的:‘有没有兴趣改换名号?’
  艾里一听此言,便已知道罗炎这趟所受的仁明王之令是要取自己的性命,而罗炎很自信有击杀自己的能力,可见上次交手被自己抓住的弱点果然已经弥补妥当了。
  他苦笑摇首。改名字钻空子的把戏,若是隔着一段距离还可拖延时间顶一顶事,但现在仁明王本人就在现场盯着,有什么不妥都可以当场决断,这种狡计根本派不上用场了。
  ‘不必了,这就动手吧!’
  他们都是心窍剔透玲珑的明白人,话只需说一分便足够。两人都知今日已没有退路,艾里话声一落,两道身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战作了一团。
  罗炎本就是纵横天地无人能挡的人物,艾里现今亦已和他站到了相近层次的位置上,两人都可当得上绝世强者之名。这般两人全力互搏,场面之宏大酷烈自是不言而喻。
  当日罗炎行刺圣王时圣爱希恩特盟军见识到的惊心动魄的战斗情景,现在又在帝都城头再次上演。
  而这一次的观者更众。非独城上城下的凯曼守军和圣爱希恩特盟军万千兵马,帝都城中万千民众也自各处悄悄窥视城楼战事。
  帝都繁华奢靡,城中不乏高楼华厦,从这些楼顶居高临下,就可将城外战况看个大概。仁明王藏身之处,便是其中一座。
  其他众多高楼上,却也多半没空闲着。恐惧战祸的城中民众生怕城破,惴惴难安,怎能在家中安坐得下?有条件的便多半蜂拥到那些高楼上窥探战况,巴望着能早一步知道胜负--虽然知道胜负不见得就能对城破后他们的命运有什么改变。
  虽然罗炎受仁明王不得波及城池的约束,刻意将艾里逼上高空,气劲也颇多约束,但他们这等绝世高手过招时的声势终非寻常可比,单是两人气劲交击的鸣响就举城皆闻。
  奇异的是,这声响又并非打铁擂鼓般的死硬鸣响,闻者即使紧捂双耳,声音仍是硬生生钻入耳朵,并不减弱分毫,宛若可令天地变色的风啸雷鸣,闻者无不暗生敬畏之意。
  那些缩在床头发抖,没看见战况的民众免不了心神动荡,惊疑着莫不是天神交战?!
  而艾里和罗炎在高空交战,今日天色清明,只要是往屋外张望的民众倒有大半看得分明。
  艾里罗炎两人于半空中身影已化得极小,底下的人只看得见一道灰影一道白影交缠在一处,分不清谁是谁。然而剑气掌风,却一道道雪练也似的四散飞掠回旋,湛蓝的天色也因此相形失色。偶有浮掠而过的云彩雾气,则立时被绞得碎散无踪。所谓风云变色、惊天动地,亦不过如是!
  两人交手只不过片刻,城内外已兴起无数惊叹之声,更有些愚夫愚妇朝着他们的方向跪拜不已。
  而这一刻城内外也不知有多少修行武道的战士武者胸臆间豪气澎湃,涌现出相近的想法:‘我若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这惊天动地一战的主角,就不枉此生了!’
  然而,艾里在底下万千军民眼中固然是风光无比,个中辛苦却唯有他自己知道。这大出风头的一战如果能够不打,他愿意求遍所有的神佛!
  一和罗炎交上手,他便知道自己先前的预料不幸地没有分毫差错。虽然只隔了半日功夫,对一般人来说或许吃顿饭睡个觉就过去了,但对罗炎这等修为通神、才智卓绝的人物来说却足以让他想通很多事。
  况且罗炎有着漫长的寿命,一生际遇又十分动荡,数百年中经历了太多战事,其中更有许多对手是超越人界水平许多的魔界强者,所以他也见识过了无数的奇功绝艺。这无数场战斗的记忆和经验,便是一个寻常人类永远也不可能得到的宝藏!一旦有需要,罗炎就能从中得到极大的收益。
  因而,这番再次交手,罗炎的表现相比先前已是脱胎换骨一般。虽然仅仅半天不到的修行时间,还不足以让他将所有高深的战斗技艺融会贯通,创造出一套独属于他的高深剑技,不过凭他现在对武道剑艺的认知,已经足以克制艾里那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打法。
  在罗炎对剑技的认识大大提高的现在,要看穿艾里的剑技已非难事。他并不需要凭借什么特别强悍的剑技去正面击败艾里,他只要稳扎稳打地应付艾里那犀利的剑,同时不再受艾里剑技牵引而露出破绽,就可以靠自身对力量出神入化的操控和运用技巧而渐渐站稳优势,直到一步步耗尽艾里的力量,将他逼入死地!
  这决定胜败的利害关系,艾里和罗炎都心里有数。然而胜负之数虽有少许运气因素,根本上还是取决于实打实的双方各项实力的差距。越是深谙武道的高手便越是如此,因为他们已经极少可能为策略计谋所蒙蔽。艾里就算明白其中道理,也无法扭转局势。
  而在生死相拼的激战中,罗炎眼中则闪动着与他动作间酷烈威势极不相符的悲悯和无奈。尽管他本身的意志并不愿意伤害艾里,但仁明王的命令却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强硬地迫使他的身体作出非他所愿的行动,竭尽全力的毁灭仁明王指定的敌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再没有让他以智计缓冲局面的余地!如果现在艾里无法再支撑下去,他也只能依令向他痛下杀手。
  如果说艾里与罗炎以往的战斗尚有回旋余地的话,这一次便真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了。艾里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扭转战局,只有拼尽全力咬牙苦撑。既然稍一松懈就是死,除了尽力支持下去,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或许是因为面临的是真正要命的危机,无暇想七想八,艾里发挥出的战斗力倒是略微超过了平时的水准。他现在与罗炎间的差距又不到天差地别的程度,左支右绌地倒也坚持了好一阵还没有丧命。
  不过熬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划了十七八道血口。虽说与罗炎战斗的力量乃是借用天地之力,用不到多少本身的气力,但随着鲜血一滴滴从伤口淌出,他正在缓慢而不间断地逐渐虚弱下去,与罗炎之间的差距愈见悬殊!
  或许……这次真的是到极限了吧!
  艾里心中惨然,已经有了死在这里的觉悟--虽然这种觉悟从来没有任何作用,不论是否觉悟,要死的还是会死。
  在这种时刻,反倒没来由地感慨起来。这几年自己的遇合也算奇了,波折重重地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要是就这么死掉,在旁人看来,等于是故事才要进入高潮就突然被掐断了一般吧?可现实就是现实,从来不会考虑听故事人的感受。真死在这里,又会怎样?
  他好笑地发现,生命面临的危机越大,思绪好像反而越发的琐碎无聊起来。就连现在还有闲心为这个觉得好笑,本身也够怪异的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艾里忽然没来由地心弦一震,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发生了什么很不妥当的事……而几乎就在同时,罗炎凌厉的攻势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显然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脑中顿时想到了同一处--现在与他们两人同时有着紧密联系的只有一个人……莫非萝纱那边出了什么事?!
  一从打斗中分心,以他们两人超越常人的听力,立刻察觉到下方传来些许不正常的骚动声。
  艾里顾不上和罗炎多纠缠,沉身直往地面坠落下去。而他下落时并未展现攻击意图,便没有与仁明王‘不得波及城楼和军队’的命令相冲突,罗炎也就无需加以阻拦。同样挂心萝纱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他尾随着艾里急速向下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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