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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星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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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76楼 发表于: 2007-11-02
二十三章 稠缪~
 
  熟悉大海的人都知道,平静的海面下,往往会潜伏着一股波涛汹涌的暗流,而且,这股暗流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在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这,就是当前S市局势的最佳写照。
  距离林清雅回到S市,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江北平原已是春回大地,草长莺飞,一派生机盎然。这一个月,林清雅在S市纪委忙得不亦乐乎。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 忙着整治S市的投资环境。
  这是新任市委书记耿义波和市长谈新权的共识。S市经济要发展,可以走原来P县的路子,加快经济外向化和民营化的进程,让招商引资和民间创业两翼齐飞。在两个人的推动下,全市学P县已经在S市成为一句响亮的口号。
  两个人认为,加快招商引资,推进全民创业,首先要解决好的就是S市本身的内部问题。这个老牌的工业城市,各种各样的机构太多,大学都习惯于吃皇粮保饭碗,习惯于通过收费、摊派、罚款充实单位的小金库,改善职工的福利待遇。所以,各种各样的收费、摊派、罚款多如牛毛,企业和广大个体工商户苦不堪言。
  林清雅领导的纪委,现在就是在市委的领导下,对“三乱”行为进行彻底整治。短短的一个月之内,被取消的收费和变相收费项目有数百项之多,清查大小单位的小金库上百个,没收资金数亿元,一时间,S市市政府的钱袋快速鼓了起来,很有些当年“和绅跌倒,嘉庆吃饱”的意味。不过,市委在行动的时候放出了口风,只以整治环境为目的,不以整治人为目的,对没有重大贪污受贿行为的个人,只要诚实向组织坦白的,一律从宽处理,否则,严惩不怠。这样的政策,在经过初期正反两方面的示范之后,居然收到了奇效,在这次行动中,虽然有大大小小数十名党政干部被执行了党政纪处分,却只追究极少数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就是这极少数,还是作为初期顽固不化的典型来对待处理的,是杀来给猴看的鸡。而“三乱”行为也的的确确在短时间内销声匿迹,企业经营者和广大个体工商户对市委市政府的行动莫不拍手称快。
  对市委、市政府的行动,机关工作人员也在议论纷纷。其实,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似乎挺容易,为什么以前没有做或是做不成,而现在的两位主要领导就敢做而且能做成呢?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现在的两位领导,自己坐得正,所以才能走得直。
  新任市委书记耿义波不用说,他刚刚来S市,还没有和S市的这些官僚们建立什么联系,就算他从前有什么,大家也不知道;年后在人代会上由代市长被选为市长的谈新权却是清名在外,无人不知,他可是S市最大的清官。廉则正,正则威,如果是以前的许市长,拿人家的手软,小辫子被人抓在手里,行起事来岂能如此理直气壮?
  同时,大家也在议论另一个话题。谈新权以五十六岁高龄,从人大杀回市政府,本以为是个过渡,等耿义波熟悉情况以后他从哪里来还到哪里去,新年过后省里肯定要变动,没想到这老头枯枝发新芽,居然越干越来劲,和耿义波两人,配合得如鱼得水,看这形势,搞不好今年年底耿义波在S市镀了一层金,就能带着改变S市面貌的政绩提拔到省委了呢,那时候,谈新权原地提拔为市委书记再发挥两年余热也不是不可能。
  人一旦引起大家的注目,他的过去也很容易引起大家的注目。悄无声息之中,谈新权在河西村和P县的事迹开始被人交口传颂,一时间,很多刚进机关的年轻人热血沸腾。清官同样有前途,当官当如谈新权,这样的价值观也开始成为了一些年轻人的选择。只有一些机关里的老人对此笑而不语,他们心中有数:像谈新权这样的情况,是万中无一的特例,可遇不可求,学是学不来的。
  每日里忙忙碌碌的林清雅心里却是焦急万分。眼看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蓝煜星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十三室来的一帮人究竟工作开展得怎么样,林清雅心里也不清楚,就连田海龙也在等消息。因为,事先林正祥交待得很清楚,这次行动,保密是第一位的,包括把田海龙安在林清雅身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最多只能让对方知道,他是林清雅的保镖,绝不能让对方知道他还是十三室的人,否则,一切的计划就落空了,最起码被对方控制的蓝煜星、李强等三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想到自己万一露出一点马脚,就可能连累蓝煜星死于非命,林清雅自然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只有无可奈何地等着。
  这一天,林清雅接到市委办公室的通知,市委书记耿义波,市长谈新权,将带领一百二十人的党政代表团到临近的L省的三个市参观学习,市四套班子领导,各留一个人在家值班,其余的人都得参加,此外,还有一部分党政职能部门的一把手,下属三县一市四区的党政主要负责同志也在列,明天一早六点出发。林清雅作为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纪委书记,自然也要参加。
  下午四点,林清雅又接到了市委书记耿义波的一个电话,说晚上市委要接待一位台商,是位姓陈的女士,计划在S市投资一个精密机械制造项目,主要生产数控机床,这是一个典型的科技密集和资金密型项目,项目总投资三亿美元左右,建成投产以后,每年可以为S市出口创汇好几亿美元,贡献财政收入两亿元人民币。市委今天晚上宴请陈女士,请林清雅和市政府的另外一个女副市长陪同。
  现在,招商引资是S市的第一件大事,林清雅不敢怠慢,下了班以后,回到宿舍简单打扮了一番,坐了田海龙的车子,直接到本市新建不久的五星级香格里拉大酒店赴宴。
  刚上车子,田海龙就开口了:“嫂子,林头儿那边有消息了,让我转告你。”
  “什么消息?”林清雅心中窃喜,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林正祥的信儿了。
  “林头儿现在已经南下了,因为这次行动对保密工作的要求很高,他没有把落脚点放在S市,而是放在L省和J省交界处的一个地方,离S市只有五十公里。林头儿说了,对方现在对你很注意,虽然因为我在他们不敢靠得太近,但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视线之内,跟你通电话更不安全。你明天晚上不是要到L省的Z市嘛,林头儿说这是个机会,决定在那里见你一面,地方已经安排好了。明晚Z市应该有个酒会,酒会以后,我带你到林头儿那里去。相信,以我的技术,是不会有人能够跟踪得了我的。”田海龙把一切都交待得很清楚。
  “那他是怎么通知你的?”林清雅不解,田海龙和自己现在基本上是拴在一条蝇上的两个蚂蚱,自己和林正祥会一次面就要搞得这么神秘,怎么他们就能够联络呢,按说,田海龙说的内容也是需要保密的啊。
  “呵呵!”田海龙干笑了一声,有点尴尬:“十三室内部有特别的联络方式,难道老大没对你说过?”田海龙的话说得到位,也很艺术,显然,十三室的联络方式是机密,他不能说,言外之意却很明白:连你老公都不能告诉你,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
  林清雅心想也是,这么要害的一个部门,查处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如果通告信息的方式被别人知道了,那十三室也不用工作了。范志杰是个讲原则的人,绝不会把不该告诉她的对她说,这也让她想到了蓝煜星,天知道他的脑子里还知道些什么东西。
  漫长的夜晚,在林清雅焦急的等待之中过去了。第二天,同样的难熬。对S市这个发达省份的欠发达市来这里参观学习,L省的两个市显然十分重视,隆重的欢迎仪式,热情洋溢的欢迎词,一个接一个的观摩点,工业的,农业的,服务业的,不一而足。观摩结束,就是盛大的欢迎酒会,一天里,重复了两次这样的程序,参加活动的头头们都感觉很疲惫,晚宴的时候,在以豪爽热情闻名全国的L省Z市的领导们的热情招待下,大家都喝了不少。
  林清雅是女干部,而且是异常年轻、特别漂亮的女干部,自然而然是对方重点照顾的对象。不过,女干部也有女干部的好处,她可以用饮料或者红酒代替白酒。晚上,林清雅喝得就是红酒,而且是用喝白酒的小杯,即便是这样,在一轮又一轮的强势攻击下,林清雅也被灌得满脸通红,艳若桃李。
  不过,相比之下,耿义波、谈新权两人受到的照顾比起林清雅来说还是要重一些,毕竟他们是一把手,官场上,职位永远是最大的,而对方瞄准的,当然首选这两个最大的靶子。
  温文尔雅的耿义波,老成持重的谈新权,在对方四套班子你一杯我一杯的车轮战之下,都有些轻微的失态,虽说多年的政治经验让他们有了超乎常人的把持能力,不会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事,但说话时的舌头都有点发硬的感觉。
  谈新权的年龄真的是有些大了,林清雅注意到,在离开宴席的时候,他的脚步已经有点轻微的踉跄,跟着他的政府办秘书显然也意识到了,在酒宴结束后当地领导送他们回房间的过程中,一直保护在谈新权的旁边,防止他万一跌倒什么的,那丑可就出大了。市长醉酒出丑,绝不是他个人的事情,那可关系到S市党委政府和六百万人民的面子啊。
  晚上十点,林清雅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又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清醒了许多。此时,疲惫了一天的大小官员们早已入睡,也有极少数精力过剩的家伙四人一起在打牌。这时,林清雅听到了清晰的敲声,打开门,正是田海龙。
  “可以走啦!我先下去,把车停在楼西面的侧门等你。”田海龙轻轻地对林清雅说。
  “好,我马上下去。”林清雅同样小声地回应着。
  “那我下去啦!”田海龙答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林清雅也出了房间,进了电梯。夜深人静,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到了楼底,林清雅顺着长长的通道,来到西侧门,田海龙的车子正等在门口,后车门也已经打开。林清雅侧身上车,刚关上门,田海龙便轻轻一踩油门,奥迪A6立刻如同深水里的鱼一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
  车辆行走了一段距离,田海龙才开话:“嫂子,您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林清雅很自然地追问。
  “我看见谈新权了。”
  “看见他有什么奇怪?他本来就是一起来活动来了。”林清雅没觉得什么。不过,林清雅很快又想到,谈新权今天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这会倒跑出来了?
  “我指的不是看到他这个人,而是看到他和咱们一样,悄悄地出去了,而且,坐得还不是他自己的2号车,而是一辆普通牌号的桑塔那2000。今天晚上,他极可能有什么比较重要而秘密的活动,否则,堂堂的一个市长,又不是在自己的领地里,干嘛这么轻车简从呢,跟见不得光似的。”田海龙的警觉性是足够的,他显然注意到了今天谈新权的不正常。
  林清雅也是个有心人,一听便感觉出了这个信息的价值,联想到自己今天的行动,便马上问田海龙:“你说,他会不会和咱们一样,晚上要见一个平时不方便见的人,又或者要去一个平时不方便去的地方?”
  “有可能。不过,他的一切行动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上不了天去。”田海龙的话里有十足的把握。
  “今天晚上也是吗?”林清雅有点疑惑,毕竟身在一百多公里之外。
  “这是大冯的任务,我不大清楚。不过,大冯这人神出鬼没,也神鬼莫测,我想,以他的能力,只要谈新权露出一丝马脚,大冯应该不会放过吧,否则,在安全部那么多年不是白呆了?”范志杰和大冯那点事,可从来没有隐瞒过田海龙,田海龙对大冯的信任不言而喻。
  “但愿如此。”林清雅回答了一声,便往车后座上一靠,闭目养神了。
  此时,蓝煜星也刚吃完晚饭,这一个月对他来说,可谓度日如年。不是说他受不了这种牢狱之灾,老实说,这段时间,蓝煜星被照顾得还是不错的,除了不自由,其它各方面都挺好。伙食比刚开始进来的时候改善了许多,每天都是有荤有素;天气暖了,也给他送新衣服和换洗的内衣;每星期还可以洗两次澡,定期有人来给他理发,刮胡子。不过,因为缺乏运动和阳光,现在的他比刚进来的时候白胖了许多,居然有点养尊处优的模样。
  可蓝煜星着急。他急的是人被封闭在这里,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且,按照他的计划,已经向老杨提出,要见谈新权一面,老杨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行,只是说知道了。他相信,老杨肯定会把他的要求反馈给谈新权的,而且,他也相信,谈新权也肯定愿意见他一面。
  蓝煜星清楚自己的价值,现在,既然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么,他们肯定知道自己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之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们一直没有杀害自己,也没有虐待自己,实际上已经是很明白地向他传递了一个信号:他们需要他的加入!只是,他们说服不了自己,这种事情,靠强迫是没有意义的,只有自己心悦诚服地愿意配合他们,才有可能为他们所用,否则,岂不是在组织内部埋了一颗定时炸弹?这样的傻事,他们是不会做的。
  要想说服自己,蓝煜星也清楚,唯有谈新权。安永江不行,老杨不行,孙继尧也不行,他们只会对自己屈之以威,诱之以利,但谈新权不同,他来了,还可以对自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谈新权不是一个凡人,他经过大风大浪,懂得大是大非,有着极强的人格魅力,即便是成为了敌人,他也是那种值对尊敬的敌人。能把这样一群人笼到一起为他所用,如果没有几把刷子,就凭他一个即将卸任的黄昏干部,是绝对做不到的。更何况,自己和他之间还有一层特殊的关系,还有一个对两个男人来说都是异常重要的谈晶晶。
  想到晶晶,蓝煜星心里忽地一痛:如果真的是他,那么晶晶怎么办呢?这似乎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胡思乱想之际,外面传来的敲门声。这也是他们以礼相待的一个表现,即便自己成了他们的阶下囚,安永江和老杨每次来这里之前,总是礼节性地敲一下门,然后再让人把门打开。蓝煜星说不清这是礼貌还是虚伪。
  门开了,进来的正是老杨,还是那幅德高望重的长者模样,面带微笑,语气和蔼:“小蓝啊,你不是要见他嘛,今天晚上,他来了。”
 
 
 
 
只看该作者 177楼 发表于: 2007-11-02
二十四章 黑幕~
 
  车行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路旁开始有大量的路灯,看来这是进入城区了。不过,看城市的规模和建设水平,和林清雅唯一熟悉的P县县城相比也有一些差距。P县的建设在县一级是比较好的,L省和J省经济发展的差距不大,都是沿海发达省份,在省一级也都是全国的排头兵,显而易见,这应该是一个县城了。
  车辆进入一个小区,一栋栋造型别致的单体建筑沐浴在柔和的灯光里,静谧显现出不俗的品位。间或有几辆小汽车在小区里出入,林清雅留意了一下,居然沃尔沃,宝马,这是一个富人区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在中国,在这个经济并不是十分发达的地区的一个小县城,居然也出现了这样的富人区?中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富了?是发展了还是分化了,林清雅不得而知,也不想作过多的思考。
  田海龙对这个别墅区也不是十分熟悉,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按照电话的指引把车子开到了一栋别墅的门前。栅栏门已经打开了,车子便直接驶进了院内。车子进去以后,别墅的防盗门也跟着打开了,两个人下车,进了底层的大客厅。
  客厅不像是正常居住人家的样子,只有些必要的设施,沙发,空调,饮水机,却没任何装饰。客厅里坐着五六个人,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有一半看起来面熟,也有两个人还很陌生。见到林清雅进来,他们很礼貌地站起来叫嫂子。林清雅揣摩,这几个人应该是范志杰昔日的弟兄,只是没有和林清雅打过交道而已。
  田海龙进来以后,那几个人很随意地打着招呼,还开了几句玩笑,客厅里的气氛随着田海龙进来,顿时轻松了不少。不过,对田海龙的玩笑,有的人回应,互相还拍拍肩膀;有的就显得有些拘谨,看得出来,这几个人有的和田海龙是身份相当的,是十三室的中层干部,而有些却是办事员。因为级别低,不敢在林正祥和田海龙的面前过于随便。
  林正祥并没有给林清雅介绍这几个人,可能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而是直接对林清雅说:“清雅同志,今天,负责各个工作小组的同志们都来了,我们主要是想把前期调查的情况跟大家通报一下,同时,有关S市部分干部的情况和下一步的方案,还要征求你的意见。”有下属在场,林正祥对林清雅的态度很正式。
  “谢谢。林主任有关S市的情况有什么需要进一步了解的,只管说好了”林清雅也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经过前期的工作,我们顺利在犯罪集团的内部争取了一部分特情,当然,这些特情主要是集中在犯罪集团的外围,并没有涉及核心部份,难度很大啊!”说完,林正祥叹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这次碰上了一块前所未见的硬骨头吧。
  “但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获得了大量的信息。”听林正祥的口气还是自信满满,林清雅相信,十三室出马,肯定不同凡响:“经过分析,现在基本上掌握了玉纶集团的情况,的确和当时P县的一部分领导干部有直接的关系。清雅同志领导的S市纪委和J省纪委纪检监察四处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你们的办案方向没有错。”
  “但是,经过这一阶段的调查,我们也取得了一系列的新成果。第一,经过调查,钱大富说许昌平协迫玉纶集团让他加入一千万股份一说不实。当时的情况是,钱大富以两千万的资本投资玉纶集团,然后玉纶集团开始急剧扩张,在扩张的过程中,出现了资金链断裂,陷入危机,最后由许昌平出面,以个人身份为玉纶集团办理了一千万的贷款,渡过难关以后,这笔款项如数归还。”
  “许昌平凭什么能办到一千万的贷款?他是是用什么担保的?”田海龙问了一句。
  “用什么担保?说起来你不相信,是P县县财政担保的,担保人是县财政局。”林正祥冷笑了一声。
  “可行政机关是不可以担保贷款的。”这是常识,大家都清楚,有人便插了一句。
  “谁说不是呢?但这种事情就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可以说,担保方和贷方在这件事情上都存在违规操作,所以,在贷款还清之后,银行也心知肚明,把相关的文件全部销毁了,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还是留下了一点蛛丝马迹,还是被我从其它的渠道发现了。”林正祥把事情说得很清楚,但能调查渠道却没有说,这应该也是保密的内容吧。林清雅在暗自揣测。
  “那就是说,在许昌平为钱大富担保贷款之前,他们已经是绑在一条战车上了。”林清雅很快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
  “清雅同志说得不错,事实上,远不止这么简单。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可以这么说,许昌平是玉纶集团的主要出资人。许并不是S市土生土长的干部,在到P县任职之前,他先后担任过S市市委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长,前后长达十年,这可都是肥缺。根据有关规定,组织部长必须由非本地籍贯的人士担任,而且组织部长这个位子一般都当不了太久就会被提拔。所以,新部长往往对本地干部的情况不熟,市委书记又只注意市直机关和县区一把手的配备,对副职,都是由组织干部处拿方案,副部长把关,经部长认可后交书记办公室讨论,最后由市委常委会通过。所以,许昌平在任干部科长和副部长期间有很大的人事权,这个人又生性贪婪,他在组织部的时候,买官卖官的事情没少干过,时间久了,手上也就囤积了一批不义之财。”林正祥娓娓道来。
  “他弄了那么多的钱,就没人告发他?”有些同志不解。
  “这你们就不清楚了。事实上,买官卖官这种事情看起来风险很大,实际上安全系数比起其它的腐败行为要高许多。首先,行贿者本身绝对不会告发,谁也不会告诉人家自己的官是拿钱买的。另外,许昌平这个人也有点小聪明。我们在调查中发现,他受贿有五不收:第一,事情办不成的不收;第二,有第三人在场不收;第三,有比他大的领导打过招呼的不收;第四,行贿者不具备一定政绩的不收;第五,行贿者本身有贪污腐败情节曾经被人告发过的不收。他本身就是管干部的干部,对全市大大小小的干部十分了解,哪些人的钱能拿,哪些人的钱不能拿,他心里可是一本帐。当然啦,也不是没人告他,但最后查无实据,最后不了了之。再说了,他收钱又不是一个人花,也是要上下打点的嘛。所以,这些年,许昌平虽然坐在风口浪尖上,却能够稳做钓鱼台,而且平步青云。如果不是你们注意到了他,一步步把他逼上了绝路,搞不好,许昌平现在已经是S市的市委书记了。”
  “就凭他许昌平一个人,几年的功夫能受贿上千万?”林清雅感觉难以置信。
  “清雅同志问在了点子上。凭许昌平一个人的资产当然不够,这就要扯上本案的另一个关键人物了。”林正祥笑着望了望大家?
  “谈新权?”林清雅脱口而出。
  “不错,正是他。”林正祥的话让林清雅心里猛地一惊。自从她和蓝煜星两人开始怀疑谈新权以来,其它他们也一直在否决这种怀疑。即便是林清雅,她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像谈新权这样威望极高官声极好的干部倒下来。像他这样的干部都腐败了,还有什么人可以相信?林清雅心里凉透了。
  “不过,说老实话,谈新权和许昌平还是不同的。据我们了解,这个人的的确确像清雅同志前期跟我们介绍的一样,能干,有魄力,而且对自己的要求极其严格。多年来,他的生活一直非常俭仆,他的犯罪动机,我们至今仍没有调查清楚。但是,事实却是明摆着的。”
  “林头儿,快点说。”田海龙有点着急。
  “好,我接着说第三点,就是谈新权的问题。谈新权担任市委书记以后,在经济工作上抓了四件大事,第一件是发起国有企业改革,第二件是发动机关干部创业,第三件是开展招商引资,第四件是加快城市建设。从后来结果看,他的这几个动作对P县的经济发展的确是起到了一些作用,P县有今天的经济发展水平,谈新权功不可没。但是,他的前两个动作最直接的结果却是催生了一个经济上巨无霸,也就是P县犯罪集团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玉纶集团。”
  说到这里,林正祥顿了一顿,喝了口水,接着说:“玉纶集团前期净资产的收购资金是两千万,这两千万是钱大富用近乎空手套白狼的手段从上海搞来的,但钱大富前期的收购本金加上他的运作费用,怎么也得八百万到一千万,这笔钱钱大富没有,光凭许昌平一个人放血也是不够的。所以,当时县委县政府就出台了一个干部在岗、离岗创业的政策,政策最富有含金量的一条就是机关单位要对离岗创业或在岗创业的人员给予资金扶持,钱从单位借,三年之内本息付清。具体的拆借标准是,县级领导五十万,正科级二十万,副科级十万,副科级以下干部五万。当时,孙继尧、吴伟安等六七名县级领导班子成员都从县财政拿了五十万元的借款,并且注册了公司。一年以后,这事情被公开报道,引起了多方的批评,P县县委县政府也适时调整了政策,大家又把借款给还上了。但是,这笔钱在这一年之中却发挥了作用,被转到了钱大富的手上,实施了上海的收购计划。”
  “原来是这样。”林清雅终于解开了一个疑团,但是,另外一个疑团又产生了:“既然后来许昌平可以从银行贷款上千万,为什么他们不直接从银行贷款,偏偏要搞得这么复杂呢?”
  “问得好。我们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想通这个问题。”林正祥对林清雅是越来越欣赏了:“其实,这一切都源于两个字,风险。我们后来分析,玉纶集团的创业,除了许昌平付出了大量的资金并且承担了一定风险之外,其他的人,包括谈新权在内,基本上都没有什么风险,无论是经济的,还是政治的。许昌平用县财政作担保,贷款一千万,只有短短的几天,而且是暂解玉纶集团的燃眉之急,他们有绝对的把握按时还款。但是资金运用的目的不同,集聚资金的手段也要不同,比如上海的收购计划,一环套一环,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偏差,都有可能导致血本无归。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一银行出现坏帐,上面一查,谈新权他们就全部玩完了。但从单位借资就不同,早还可以,晚还也可以,甚至赖着不还也可以,只要这帮头头们还在,就不会有问题。另外,当时的政策也很宽松,鼓励大家大胆闯,大胆试,只发展,不争论,改革允许犯错误,有了这顶帽子,就算是投资失败,一个人只不过几十万块钱,对于这帮县处级干部们来说,最多大家集体想想办法,还不至于成为灭顶之灾,毁就毁了许昌平手里的几百万。”
  “那怎么许昌平就宁愿当这个冤大头呢,不但拿出了钱,还要担保贷款,甚至犯罪集团出事了,他也是第一个被牵出来的?”田海龙也发现了新问题。
  “那没有办法,许昌平他乐意,或者说不得不当这个冤大头。县长是管经济的,他不贷款谁贷款啊?别人都是清官,就他一个贪官,他不出钱谁出钱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许昌平贡献最大,风险最多,后来回报他也是最高的,集团里就数他后来的官做得最大不是嘛。”这是林正祥的结论:“不过,我们从调查中发现,许昌平这个人在集团里的地位好像并不高,而且,他的付出也实在是多了一些。我们估计,搞不好他是被谈新权一帮人给套进去了,利用他的资本和身份,给他一点好处,让他乖乖地站出来给他们办事情;到关键的时候又把他推出来顶罪。”
  “我也感觉是。极有可能许昌平的什么把柄被谈新权他们抓住了,对他恩威并施,胁迫加利诱,就这么着,让许昌平不得不为他们卖命。从前期查案的情况,我就感觉,许昌平和这帮人不是一路人,为了组织,其它的人都是主动顶罪,刘彪啊,董守业啊,偏偏对他,刚一出来就把他连儿子都给炸了。而且,许昌平刚被我们捉起来,他儿子就被人家给弄了回来,摆明了是不信任他啊,他得到的信任,连董守业、刘虎都比不上。不过,许昌平也的确不配得到别人的信任,他被抓住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担心被灭口,还真是有自知之明。”林清雅对这个案子的熟悉程度远多于十三室的同志,说话也都很到位。
  “玉纶集团在渡过第一个难关以后,运行就进入了正常,先是盘活了大量国企,然后借入世前后纺织品热销的机会猛赚了一笔,再后来又介入了房地产市场,开始暴富。短短的几年,资产扩大了几十倍。这个问题现在基本清楚。还有一些不完全清楚的,也拿出来讨论一下。”
  林正祥转换了话题,所有的人都在洗耳恭听。
  “这里一个比较关键的问题是这个集团构建的军事力量。J省专案组前期的结论也是正确的,这个组织目前大约有不到四十名在特种部队服役过的特种兵,同时,应该还有一些受过这些特种兵培训过的其它兵种,两方面加起来,人员大约近百人。根据我们的调查,这股力量在钱大富收购案期间已经发挥作用了。他们对付上海的那个黑社会的头目,开始的时候是巧取,后来上海的那个流氓头子在发现上当了之后,当然不肯善罢干休,他们想找钱大富的麻烦,并且还找到了P县,只是事情到最后不了了之,看来是吃了哑巴亏,这就是豪夺了。这事是董守业交人办的,而董守业应该是通过孙继尧的推荐进入这个组织的。所以,我们基本可以肯定,董守业,也是这个犯罪集团武装力量的骨干力量。还有,也不能忽略了市纪委的驾驶员老杨,他的分工还不清楚,但是我们估计他从事的应该是务虚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协助谈新权搞思想政治工作,这也正是这个集团的可怕之处,它是政治、经济、军事和思想均衡发展的。说他们是反党集团都不过分。”
  这些情况,林清雅都是知道一些的。不过,她依然有没明白的地方,就又问了一句:“如果这么说,那么董守业在组织里的分量也是很重的,为什么会在早期就主动出来顶罪呢?”
  “这一点我们暂时还不是十分清楚,需要进一步调查。”林正祥没有答案。不过,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话锋一转:“董守业的事情,相信在案件侦破以后会真相大白。现在我们主要是讨论下一步的行动问题。后天,全国两会就要召开,我们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钱大富作为全国人大代表,会回国参加人代会,明天下午直飞北京。这也许和我们特别是清雅同志这一阶段的沉默有关系。真要是他回来了,就算暂时不抓捕他也不是问题,对我们来说,目前采取行动的大多数条件已经具备,所欠缺的,仅仅只是一条:就是清雅同志你当初被关押的地址。”
  林清雅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心里想的只是:林正祥这两天会在没有找到地址的前提下采取行动吗,如果行动了,蓝煜星怎么办?
 
 
 
 
只看该作者 178楼 发表于: 2007-11-02
二十五章 争执~
 
  “下面我们来商议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吧。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大家讨论一下,畅所欲言,不要有任何顾忌。”林正祥开始切入正题,同时也为今天的这个特别的会议定了一个基调。
  “现在,对我们来说,最关键的就是行动的时机问题。钱大富开完人代会之后,很快就会返回到美国,也就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四天。还有一个问题我们需要注意,就是对钱大富的抓捕和控制非常麻烦。猎鲨行动的时机,必须针对钱大富的行程来制定。”林正祥开始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这不可避免地要牵扯到钱大富。谈到钱大富,连林正祥都面露难色,看来难度不小。
  “我想了一下,抓捕钱大富,有三个比较大的麻烦。第一,两会期间,抓捕全国人大代表会有很大的政治影响。这几天,每一名人大代表的去向都需要向全国人大常委会说明情况,我们十三室是不好直接和全国人大的领导说的,越级,至少需要夏书记这个级别的领导出面才能协调好这件事情,太麻烦!而且环节过多也不利于保密。所以,行动只能在人代会结束后的当天夜里,不能早,也不能迟。
  第二,人大代表是享有司法豁免权的,在J省人大解除他人大代表资格之前,公安机关无法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当然,这一点应该难不倒十三室,我们可以便衣行事,但毕竟夜长梦多,如果我们扣留了钱大富而短期内又无法把案件定性的话,同样会给纪委的领导带来巨大的压力,就这一点而言,我们的时机也必须把握得非常准确;
  第三,在美国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上次咱们在美国的行动失败了,两名弟兄折在他手里,说明钱大富身边是有高手的。但可以肯定,我们的人是不会露出任何马脚的,估计钱大富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他也不敢回来。不过,这不代表他不会怀疑,他一定会有所戒备。所以,这次抓捕钱大富,要派出精兵强将,确保一击必中,田组长最好能亲自参与行动,直接指挥。按照日程安排,就在四天后的晚上,人代会结束之后,会有一个盛大的联欢活动,代表们都不离开,第二天早上才各奔前程。所以,我们的行动最好就放在那天夜里。北京和S市两地一齐行动。”林正祥看来已经作出决定了。
  “基地不是还没找着吗?”田海龙带着疑惑问了一句。
  “不错,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要是把钱大富放跑了,天知道哪年哪月他才能回来。现在,外面的人比里面的份量可重多了。当然,为了取得最大的战果,这次行动,我想采取一个打草惊蛇的计划,先从外围干起,抓捕钱大富和犯罪集团的一些外围成员,逼迫他们的两个核心成员,谈新权和吴伟安逃走。当然,我们必须对他们进行密切的监控,绝不能把他们给弄丢了。上次,孙继尧他们不就是逃往基地了吗?如果不出意外,谈新权和吴伟安应该也会投奔那个地方,我们让这两个人给我们带路,找到他们的老巢,然后一网打尽。”林正祥边用手作了一个切的姿势,边说出了他的计划。
  “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我看可以这么干。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武装力量,行动具体由谁来执行呢?”这是田海龙提出的问题。毕竟,这是一个庞大的抓捕计划,外围是几十名S市的涉案人员,如果发现了基地的位置,自然而然要把这个基地围个水泄不通,光凭十三室的力量显然是办不到的。
  “我看,就由J省武警总队来执行好了,他们的特警队实力和装备都是很好的,应该不会出纰漏。”这个问题,林正祥明显已经考虑过了。
  “我觉得现在行动不合适。”林清雅越听心越是慌乱,他们现在就要行动,那就是等于把蓝煜星给抛弃了,这边一旦行动,那边还不马上把蓝煜星给杀了?
  “哦?”林正祥有点疑惑:“清雅啊,你觉得哪里不合适,不妨说说,咱们现在是在讨论呢,大家畅所欲言。”
  “我们还有人在里面呢,有S市的公安局长李强和他的驾驶员,还有J省纪委的蓝煜星,我们这边一旦行动,他们肯定会立刻杀死这些同志。我们不能如此轻易地就把我们的同志给牺牲了啊。”林清雅的焦急溢于言表。
  “这一点我考虑过,我感觉清雅同志所说的可能性极小。按常理,犯罪分子扣留人质,目的是把人质当他们的保命符,在我们尚未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把人质轻易杀害的,这等于是自断生路。至于我们在包围了他们的基地以后,他们肯定会挟持人质和我们谈判。对于这一点,我也作了考虑,让J省特警队早作准备,拿出一套妥善的人质营救计划。我们当然不会弃我们的同志的生命安全于不顾的,这一点,请清雅同志放心好了。你看怎么样?”林正祥耐心地对林清雅解释着。
  “不怎么样!”林清雅想都没想就给了林正祥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有点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大家吃了一惊,这位一向性格温和的嫂子今天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这么冲?
  林清雅并没有到此为止:“让J省特警队的人去解救蓝煜星他们,你认为有把握吗?你们不要忘了,这帮人不是普通人,是特种兵。看看我的手,擦破了一点皮,现在已经好了,但伤疤还在。那是在月夜里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安永江用手枪打的,没伤着人,却把手雷的拉线给打断了,而且是两枪连发打掉了两个手雷,这种枪法,这种战斗力,J省的特警队比得上吗?营救人质比消灭敌人的难度要大得多。如果对手是普通的罪犯,也许特警能把人救出来,即便这样也不是万无一失,而现在他们的对手的实力比起特警本身只强不弱,对警方营救人质的程序十分了解,他们以前干得就是这个,这不是把几个人质往死里整吗?”
  林清雅的话说完,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大家一方面惊骇于安永江的神鬼莫测的枪法,一方面也惊骇于林清雅这个算得上是金枝玉叶的高贵女子,居然在身陷绝境的时候还想着和敌人同归于尽。那一个夜晚,可真是惊心动魄啊。当然,林清雅隐瞒了她是为蓝煜星而出去的情节。
  良久,田海龙才打破了沉默:“嫂子,您说的对,的确没有把握把人质就出来,但是,如果事事都要有把握再去做,有多少罪犯都跑了。”田海龙承认林清雅说的是对的,但是,他也不主张因此就放弃行动,他在按照他固有的思维定式考虑问题,没有偏向争执的另一方。
  “如果没有把握,我想请问您,林主任,在营救人质和放跑罪犯之间,您究竟会作何选择?”林清雅并没有为田海龙的话所动,已经近乎是逼问林正祥了。
  “一般来说,成功率都很高,我们不必过分担心,但我也不能保证营救行动就能百分之百成功。不过,我也可以坦率地回答你,清雅同志,至少在这个案子上,我们绝不会因为人质的原因就轻易放走罪犯。”林正祥正视林清雅,语气十坚决。
  “人的生命,在你的眼里就那么不值钱?”林清雅愤愤然。
  “如果他是平民百姓,我们自然要以维护他生命作为第一考虑,但是,他们不是,李强和他的驾驶员都是国家的公安干警,蓝煜星是纪检战线上的干部,他们也都是共产党员,和反腐败作斗争,为国牺牲,本来就是他们的义务。他们在加入公安战线的那一刻,他们在党旗前举起拳头的那一刻,他们就作出了选择。我还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林清雅同志,这次行动,无论是我们在座的这些纪检监察干部,还是参与行动的武警,在和异常凶残的敌人作斗争的时候,都有可能流血,都有可能牺牲,这难以避免,我可以肯定,除非他们不作抵抗,否则,牺牲的人远不止三个人。关爱生命,甚至是关爱下属,我们都能理解,但是,请您不要意气用事,这个案子,到现在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如果把这些人放走,谁知道还会死多少人?为了让更多的人平安,我们做警察的,做纪检干部的,作出自己的牺牲,难道不对吗?”林正祥说到最后,态度已经可以算得上严厉了。
  听了林正祥的话,林清雅默然不语。是啊,蓝煜星他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是纪检干部,牺牲,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份内的事。但是,林清雅并不甘心,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了一声:“林主任,有一部美国电影,叫《拯救大兵瑞恩》,您看过没有?”
  “我看过。”林正祥回答之后,又反问了一句:“你觉为了一个人的生命,牺牲那么多人,值得吗?”
  林正祥的这个问题,早已有很多人讨论过了,答案莫衷一是,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是一个人的生命重要,还是那么多人的生命重要,答案却是十分明白。
  “林主任,你错了。这个问题,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和几个人的生命相比较谁多谁少的问题,如果是这么简单,那小学生都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一个态度问题,是在拷问我们对生命的态度,拷问我们对人的生命是不是有足够的尊重!蓝煜星他们的确有牺牲的义务,但是,他们却没有理由被放弃,任何人,任何组织,都没有权利去放弃一个人的生命。我的意见说完了,如果你执意坚持,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我没有权力要求你们什么。你们看着办吧。”
  林清雅知道,此刻,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林正祥的决定了,只能由他去了。对林正祥,她还是很清楚的,以前范志杰在的时候,林正祥就是这个样子,一切都按原则、按规定办事,从来不会打半点折扣,因为两个人个性的不同,不知道在共同办案的时候吵了多少架,不过,范志杰每每在谈起这事的时候却是沾沾自喜,他说:林正祥虽然和自己性格不同,可他们却是一组最佳拍档,正是因为这种互补,才形成了他们之间这种完美无缺的配合。
  今天也是一样,只要林正祥认为按常规就应该这么办,那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想到这里,林清雅心灰意冷,反腐,难道真的如此残酷吗?蓝煜星的决定是自己死,林正祥的决定也是让蓝煜星死,他,难道就真的活不啦?
  “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林正祥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不再说话,便说了声:“那好吧,就这么定了。海龙,你送清雅同志回去吧。”
  “海龙,走!”林清雅声音很响,带着明显的恼怒,让所有的人为之侧目,甚至感觉她已经有点无理取闹了。其实,林清雅心里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就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不是一般的事,它关系到蓝煜星的生死存亡,林清雅怎么能够坦然面对?所以,临走之前,她还没忘记冲着林正祥斥责了一声:“林正祥,你冷血,冷血!”
  在林清雅的雌威面前,林正祥无可奈何,只有一脸苦笑。
  上路了,长达十分钟的沉默,最后,还是田海龙先开了口:“嫂子,以前我可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
  “那你觉得我今天说的是对还是不对呢?”林清雅的所作所为全是凭一腔意气,是对是错,她真的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感觉你挺像范哥的,你们两口子还真有点像。范哥在的时候,无论多大的事儿,他都是把弟兄们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的,天大的事,也比不上弟兄们的命重要。要不,咱们怎么这么服他呢?”田海龙的话很真诚,同时也很艺术。而且,他的称呼也是沿用以往,私下的时候叫范志杰哥,公开的场合叫头儿。
  不过,他这点小心思没有瞒过林清雅,林清雅当场就揭穿了他的小伎俩:“你别跟我绕花花肠子,我这么问你吧,如果今天处在林正祥的位置,你该怎么做?”
  “呵呵!”田海龙笑得有点尴尬:“要是我啊,得看情况。说老实话,那个蓝煜星我又不认识,我肯定也照林头儿这么干。嫂子您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要求保住这个人命的是其他人,不是您,要是您这么要求我,我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可惜我没这个权,否则,再给我添俩胆儿我也不敢跟您对着干不是?”
  和田海龙对话显然比和林正祥对话要轻松得多,毕竟田海龙是范志杰的铁杆兄弟,和别人不一样。林清雅也就顺着问了下去:“海龙,我还想问一句,如果是志杰,他会怎么处理呢?”
  “要是换了范哥,我估计他肯定也这么干,有可能比林头儿还要狠。十三室的兄弟他是真的当亲兄弟看的,可换成了别人,他才管不了这么多呢。林头儿比起范哥,还算是心慈手软的呢。”田海龙的一番话,让林清雅哭笑不得。
  “那如果现在被关在里面做人质的不是别的人,就是你们的弟兄,那林正祥他会怎么处理?”林清雅一步一步地问了下去。
  “那他肯定不会这么干,这是十三室的传统。我说句心里话,林头儿也好,范哥也好,都是咱们的好兄弟,他们绝对不会把弟兄们的性命当儿戏,舍去身家性命,也不能眼睁睁地看兄弟去死,您说是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就是现在做头儿的换成了别人,不是十三室一帮老人员,他也得照着办,否则,谁替他卖命啊。能到十三室的,都不简单,都不是那种有奶便是娘的人,谁怕谁啊。您说是不是?”田海龙说的全是大实话。
  “海龙,你不用说了,我全明白了。”林清雅叹了一口气:“唉!其实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你们的人你们会考虑,不是你们的人,你们就不管了。可现在的问题是,被弄进去的是我的人,你们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我不能置之度外,否则,按你说的,以后谁把我当成一回事啊,你说是吗?”林清雅算是明白了十三室的游戏规则。
  “您说的是。”在林清雅的这种逻辑面前,田海龙无可辩驳,但他依然有他的道理:“可您毕竟是女人啊,不像咱们十三室,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这男人和女人能一样嘛!”
  “你这是性别歧视。不过,我想说的重点不是这个,现在,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当然,也只能告诉你,那个蓝煜星不是别人,他就是你的大哥,我的丈夫,范志杰。”
  吱---,田海龙猛地一刹车,让丝毫没有思想准备的林清雅身体突然前倾,撞在了副驾驶座的后靠背上,同时他也听到了田海龙那难以置信的喊叫声:“您说什么?”
 
 
 
 
只看该作者 179楼 发表于: 2007-11-02
二十六章 巢穴~
 
  “海龙,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林清雅知道,田海龙和范志杰情同手足,就像是范志杰的亲弟弟一样,不需要隐瞒他,便开始一五一十地对他诉说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当然,她忽略了与蓝煜星、谈晶晶三个人在感情上的纠葛。这一番话,只听得田海龙惊心动魄,目瞪口呆,事实摆在面前,不由得他不信,但是,他又实在难以置信,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
  “我得回去和林头儿谈谈,不回北京了,北京的事让别人去做,我要留在这里救大哥。如果我不在这里,大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辈子都活不安生。”爽直而又简单的田海龙马上作出了自己的选择,把车头一转,就准备回去找林正祥。
  “海龙,你冷静点。我得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那个人,并不能说就是志杰,最多只能算是半个。”林清雅没有忘记提醒这个事,她不想让田海龙事后有被欺骗的感觉。
  “那还不是一回事?什么一个半个的,不就是那么个人嘛。”田海龙哪里会考虑那么多。
  “还有,咱们现在回去找林正祥,得有一个充足的理由,否则,你怎么提你的要求?毕竟志杰的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能向外泄露,万一泄露了,搞不好他就成了国家实验室的标本了。到目前为止,除了我和他,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林正祥这人你是了解的,心里只有原则,违反原则,那是天王老子都不行的,所以,这事绝对不能告诉林正祥。既然你说服不了他,而且现在蓝煜星他又下落不明,林正祥怎么可能同意你的请求?”林清雅想得很多,但她不知道,老杨他们这时也已经识破了蓝煜星的身份。
  “这您就甭管了,一切交给我办就成。”田海龙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清楚的,在十三室,他虽然不是主任也不是副主任,但他和普通的十三室人员不同,身份特殊,根基深厚,而且又掌控着十三室最有实力的一支力量,可以算得上是准武装。这支力量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出色,而且这支力量林正祥并不能直接指挥得动。所以田海龙相信,他极少对林正祥提什么要求,但是,只要提了,林正祥还是要卖他这个面子的。
  “好!那我们就回去。不过,还有一件事,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林清雅一边作出了决定,一边继续和田海龙聊着。
  “什么事?”田海龙边开车边问。
  “刚才当着大家的面,我没直接问林正祥。这次行动,事关重大,但他却是协调J省的武警执行的。据我所知,你们十三室是可以直接要求各种武装力量配合你们行动的,既然林主任已经知道他们的基地有三十多名退役特种兵,还有几十名受过特种兵训练的战士,为什么还要请特警部队来做这件事呢?要知道,虽然特警的战斗力同样不俗,但和特种部队相比仍然是有很一定差距的。我觉得请特种部队,特别是安永江他们所在的原部队才是最好的选择。”显然,林清雅对特警的实力不是很相信。
  “可不是嘛,那些特种兵都是超一流的杀人机器,用武警和他们抗衡实在是勉为其难了一些。”田海龙是行家,他的观点,进一步证实了林清雅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不过,田海龙还有自己的看法:“当然啦,事情也不必然。安永江的那帮人就是再强,也是一支孤军,人员和装备都是有限的,而J省的特警队却有着强大的后盾。再说,咱们国家不是西方,并没有很上档次的军火黑市,军火的走私也不是很猖獗。就我目前了解的,他们用的武器,基本上都是一些国产的装备,九二式手枪,九五式步枪,手雷什么的,先进当然也是挺先进的,却也算不上是最先进的家伙,单兵武器威力毕竟有限。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就他们这些人,很可能是从部队的一些败类手中倒腾出来的军火。但J省武警总队就不同了,他们有装甲车,有武装直升机,还是最先进的武直九,这可以从相当大程度上弥补他们士兵作战能力的不足。坦率地说,一旦真的交上火了,这次行动就是一次正规军和游击队的较量。咱们共产党的部队,可是靠打游击起的家,是游击战的老祖宗;刚解放那会,又积累了丰富的山区剿匪的经验,现在优势装备在手,还怕清不干净那帮败类?”
  看得出来,田海龙对这事并不是十分担心,这也让林清雅把一颗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不过,她又开始担心这次游说的结果,林正祥,会听田海龙的吗?
  林清雅这还在想着呢,田海龙又开口了,不过,他的声音明显有些落寞:“嫂子,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十三室现在,也是今非昔比了。”
  “这是怎么说?”林清雅不大明白。
  “以前,十三室的确可以调动方方面面的力量,你刚才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但是,在咱们国家,只有中央军委才有权调用国家武装力量,党指挥枪嘛!所以,十三室请求武力援助的程序也挺复杂:解放军少将以上的军事主官,都知道一个中央军委的紧急电话号码,但是,这个电话号码只有持有密码的人才能打通,而这个密码就掌握在十三室,只要十三室负责人打通这些军事主官的电话,告诉他密码,这些军官就会立刻拨通军委的这个紧急电话,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军委的批准,从而调动兵力参与十三室的行动,这就是十三室的特权。当然,这个密码是用一次换一次。但是,知道密码的人,在纪委只有十三室的主任和中纪委书记,也是政治局的常委两个人知道,连常务副书记夏清明都不清楚。这也是一种权力的制衡。自从范头儿走了之后,林主任虽然主持了十三室的工作,但是,据我所知,他并不知道这个密码,因为他还不是主任,一把手书记并没有给他这个权力,必须等他转了正以后才行。这也就是我所说的十三室今非昔比的原因了。咱们现在的力量和范头儿在的时候相比,已经大打折扣了哦。”田海龙说完,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田海龙的话,让林清雅又是心酸又是骄傲,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很能干,但没想到厉害至此,甚至是林正祥这样作风严谨、能力出众的人,顶了他的职务都一年了,居然也没得到他当初那么大的权力。林清雅边想,边下意识地用手指在掌心划着。
  田海龙并没有注意到林清雅的表现,他正在为十三室的事郁闷呢,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完以后,田海龙一脸喜色,立马对林清雅说:“嫂子,是林头儿的电话,他让我们马上赶回去,事情又出现重大转机,需要我们马上回去商议。”
  “哦?”林清雅心里诧异,不过,既然说是重大转机,那么,肯定是福非祸,林清雅对前景又多了一分希望。
  十分钟以后,车子又回到了原来的那间别墅,推开门,房间里只剩下了林正祥一个人,外面却停着林正祥带来的别克商务车。看来,其他的人都走了,只留下林正祥在专门等他们两个人。
  看到两个人,林正祥稍微有点惊讶:“清雅,海龙,怎么这么快?”
  “路不熟,天又黑,离开的时候开得慢了点,回来的路走过两次了,倒是挺熟。”林清雅并不想告诉他他们本来就是在往回赶的,田海龙心领神会,自然也不会多嘴。
  “哦。”林正祥答应了一声,便直奔主题:“找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我们今天的调查又出现了重大突破。刚才,我收到大冯的消息,说他现在极有可能已经找到了那个基地的下落。”
  “真的?在哪?”林清雅又惊又喜,声音突然间增强了好几个分贝。
  “那还有假!”林正祥也很开心,现在,基本上是万事俱备了,连东风都不需要借,只需要考虑如何行动了。不过,他还要进一步把事情说清楚:“情况是这样。昨天晚上,大约就是你们从宾馆里出来到我这儿来的时候,谈新权也被接走了。不过,他没有做他自己的车,也没有带随从,而是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离开的,这一切没有脱离大冯的视线。大冯发现,谈新权居然偷偷摸摸地潜回了S市,他们把车子开进了S市西郊的一片荒山,大冯便跟了过去。结果发现,在荒山里,居然有一栋两层的小木楼,木楼的底层是车库,谈新权的车子直接开进了木楼,便再也没有出来,而且,木楼上面一层的灯光也没亮,这基本上可以排除谈新权从车库里直接上楼的可能。你们认为,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栋小楼里别有洞天啊。呵呵。”三个人得到是同样的答案,田海龙便笑呵呵地把结果说出来了。
  “应该是这样了。当时,我从那个山洞里出来的时候,眼睛是被蒙上的,耳朵上也戴了耳塞,但是身体还是能够感觉到车子在不停地转弯,也能感觉到车子在不断地下坡,那应该走的是盘山公路了。不过,没过多长时间,车子就上了大路。开始的时候车速很慢,走走停停了十几次,我想应该是在市区或者是郊区,有红绿灯;再过了十几分钟,车子经过了一个收费站好像,然后车速就快了起来,那就是进入高速公路了。所以我判断,山洞应该就在城市的周边,而且山并不是很高,或者山比较高但山洞的出口却是在山脚。”林清雅很仔细地回忆那天晚上的感觉。
  “嫂子说得情况很重要。S市四周都是山,但都不高,最高的海拔也不过两百米,嫂子所说的情况和事实S市周边的情况完全吻合。许枫那次被送到S市是走了三个多小时的样子,我想这极有可能是他们故意绕了弯路。但嫂子这次不同,送她到出事的地点路途比较远,根本就不必绕弯了。嫂子,你能不能框算出大约走了多久?还有,你记不记得上了几次高速?”田海龙想通过路程分析出基地的大致所在。
  “我可以肯定,只上了一次高速。高速公路的出口有减速板,路过的时候会有两下明显的震动,而且上下高速都会有一个大的转弯,身体的感觉很明显,这我记得很清楚,共计只有一上一下。我们是下午出发晚上到达的,出来不久我就有饥饿感,说明那时候的时间大约在五点半的样子。”林清雅还在回忆。
  “可以肯定是在五点半左右吗?”林正祥需要证实。
  “绝对肯定。我的生活比较有规律,五点半吃晚饭,十点睡觉。到了五点半不吃饭的话就会感觉很饿。所以,我出来的时间应该是五点的样子;下车之前,我明显感觉有点犯困,说明那会有十点了。也就是说,我在车上呆了大约有五个小时。”林清雅对时间的掌握还是比较精确的。
  “这就对了。”田海龙继续分析:“第一,S市离JZ两省的交界处是四百五十公里,正常情况下,汽车行走应该要五个小时左右,时间是吻合的;第二,通过S市到那个地方,只有一条高速公路,这也是全国的一条高速公路大动脉,情况也是对的;第三,在S市的周边,一百多公里的范围内,只有S市这么一个大中城市,其它都是些小县城,不会有太多的红绿灯;第四,嫂子她们坐的车子,并没有下高速,这就排除了走弯路的可能,也排除了出省的可能,出省也是要通过收费站的;第五,通过许枫和嫂子的描述,他们所呆的地下工事明显是一个地方,如果这个地方是离S市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哪怕是一个小时的车程,那也得在理论上形成一个等腰三角形才能同样是在五个小时到达,事实上,这一片的高速公路,跟本找不到符合上述四个条件的同样的地方,所以,我们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老冯看到的那个小木楼,就是基地的所在。”田海龙的分析很有说服力。
  林正祥一边听,一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茶几面,表情非常严肃:“海龙的分析的确是有些道理,我也感觉是这样。不过,如果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样子,事情就麻烦了。”
  “这是怎么说?”田海龙和林清雅异口同声地问道。
  “所谓狡兔三窟。他们基地的选址,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入口,把基地选在S市的周边,的确是高明啊。我们知道,S市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深挖洞广积粮那会,国家在S市的周边不知道修了多少的地下工事,这些工事,早已连成了网络。如果他们呆在S市的地下,基本上可以说是狡兔N个窟,可以有无数的出入口。这一片的山脉,方圆好几百平方公里,我们得用多少的兵力才能把他们堵在洞里,让他们出不来啊?难道我们要用我们的特警去和他们打一场地道战?”林正祥感觉事情很是棘手。
  “所以,这次行动不能强压,而要智取。我的想法是,由我和老冯两个人,趁他们不备,先潜入对方的老巢,尽可能先把蓝煜星李强他们救出来,最不济也要把情况摸清楚,然后再行动。必要的时候可以向领导汇报,申请武装力量的配合,以军事演习为名,来它一次大规模的清剿,我和大冯在里面作内应,大家里应外合,争取一举成功。”田海龙先出说了他的计划。
  “恐怕不行!”林正祥很是犹豫:“一来,如果你去救人,北京的行动谁来主持?二来,深入虎穴,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万一……”
  “没什么万一,我和大冯的实力您还不清楚嘛,我就是趴在他们对面三天三夜,只要我不动,他们也未必发现得了我,特种兵厉害是厉害,可还没放在我眼里,就安永江的水平,在装备下同的情况下,我一个人顶他三个应该不成问题;大冯就更不用说了,打仗他是不行,但这种需要悄悄地干的事情,我想不通这个地球上还有没有比他高明的人,连日本的首相府都可以来去自如,还怕一个山洞?我和大冯两个人搭配,做这种事情,绝对是排名世界第一的最佳拍档。至于北京的事,我交给手下的人来办,我带出来的人绝不是吃素的,北京也不是美国,那可是咱们的地盘,他钱大富进了北京城就像是孙悟空跳上了如来佛的手掌心,怎么蹦他都蹦不出那块巴掌大的地方。”田海龙信心十足。他的实力林正祥十分清楚,心里知道,他没有吹牛,只不过是少见的把话说得比较满而已。
  “那好吧,就这么定了。大家散了吧,明天行动。”林正祥终于下定了决心。
  山洞里,蓝煜星终于听到了他等待已久的敲门声,然后,老杨的声音传了进来:“小蓝啊,他来了,跟我走吧。”
  请继续期待《灾星》续集
 
 
 
 
只看该作者 180楼 发表于: 2007-11-02
第二十七章 煮酒~
 
  跟着老杨,蓝煜星一步一个台阶,走向他曾经走进去过的那间会客室。
  两个人脚步节奏完全一致,在寂静的地下工事里,显得异常响亮,这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敲打在蓝煜星的心上。除了脚步声,他还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有力。
  这样的紧张,是蓝煜星从未有过的体验。
  有生以来,他曾经有过很多次紧张的时刻,比如,第一次进中纪委的面试,第一次去见并不赞同他们婚姻的小雅的母亲,第一次看到只在电视上见到过的领导……那些时候,他也有点紧张,但只是一瞬间,很快便能沉静下来,坦然面对即将见到的,即将发生的事情。今天,他是怎么了?
  怎么了?蓝煜星其实清楚,这一切,都源于他即将见到的人,那个他曾经十分尊崇的河西大队的大队书记,P县的县委书记,十分尊敬的把自己当成儿子一样谆谆教导的未来岳父,宽厚的长者,慈爱的父辈,谈新权。
  几十米的通道,二十多级台阶,仿佛走了半个世纪那么长。蓝煜星很奇怪自己的想法,明明一直在准备着今天的会面,可是,真的来了,他却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头,永远不要有这次会面。他真的不想有这样的会面,不是不敢,而是不愿。
  太残忍了。蓝煜星脑子里为这次即将到来的会面作了一个评价。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看着老杨打开那扇木门,蓝煜星作了一个深呼吸。他需要平静自己的情绪。
  早就知道,人在紧张的时候,做两次深呼吸会平静一些,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不需要,在需要紧张的时候,他总是能够出乎自己意料地平静下来。今天,终于有机会试了一次,可惜,没什么用处,他依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老了。
  这是蓝煜星在跨过木门之后,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谈新权之后的第一感觉。
  今天的谈新权,穿着严肃而又正规。藏青色细条纹三粒扣西装,质地很好,而且刚刚熨烫过;洁白的衬衫,领口下打着一个饱满而又齐整的领带结。头发也经过精心打理,虽然发型很普通,但每一根都梳理得很齐整。刚刚刮过胡须的脸,很光洁,只有下巴的地方有点发青。他是刚刚出席完一个重要的活动来不及换装就赶了过来,还是非常在意今天的这次会面,蓝煜星不得而知。
  这样的装扮,应该是可以让人显得很精神、很年轻的,可是,蓝煜星得出来的根本不是这个结论。他看到的,只是谈新权那比以前白得更多的头发,额头比以前更深的皱纹,还有,他眼中的血丝和落寞神情。
  他只穿了一件西服和一件衬衣?早春的天气还有点冷,这么大年龄了,会冻感冒的。不过,蓝煜星很快看到,一件长长的风衣挂在沙发旁面的衣服架上,应该是他穿来的。这就差不多了,蓝煜星放心了一些。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在关心他的健康和身体,蓝煜星对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他很快明白,对眼前的这个老人,自己似乎无法产生敌意,尽管,他是那么痛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组织,但他根本无法把这个组织和眼前这个慈祥而又年迈的老人联系到一起来。
  “来啦?”谈新权抬起了眼皮,目光平静如水,和平时见到蓝煜星并没有任何区别。
  这给蓝煜星提了个醒,他现在不是领导,也不是长辈,而是对手,是敌人。自己现在心浮气燥,而他却如此沉静,在气势上就弱了三分,按这样的状态延续下去,今天的谈话显然会很被动。蓝煜星并不知道谈新权会和自己谈什么,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既然来了,就免不了一番讨价还价,自己需要警醒才是。于是,蓝煜星也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说了一声:“来了。”
  “不错!”谈新权赞了一声,赞得蓝煜星一头雾水,不过,他的答案很快便给了出来:“年轻人,能够如此迅速地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容易啊。坐吧。”谈新权把手指向对面,示意蓝煜星坐下。
  按照谈新权的示意,蓝煜星坐了下来,心中却是更加警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的局面似乎比刚一进来的时候还要被动呢。
  “不要奇怪!”谈新权的话,总是跟着蓝煜星的心理波动在走:“你进来之前,我也坐在这里平静自己的情绪呢。这种情况,好多年没有了。当初在河西大队做大队书记的时候,我开万人大会,发动大家大干水利,全村上万名男女老少聚集在打谷场上,我坐在台上往下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当时就紧张了,开场白都有些结巴,不过,很快也就适应了,反而因为开始的一点点紧张提起了我的激情,四十分钟的会开完了,下面一片欢腾。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孟浪啊,一个小小的大队书记,也开什么万人大会。”谈新权自嘲地笑了笑。
  他说得简单,但是,那个局面,在蓝煜星的想象里,却是无限神往。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年轻人,二十出头,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在上万名父老乡亲面前,一呼百应,万人拥戴,那种风采,那种魅力,难得一见啊。不过,这也在提醒蓝煜星,这人应该是个天生的演说家,他的话,肯定会有极强的鼓动力,自己要把握住防线才是。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谈新权的这句话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说蓝煜星,不过,他很快把话题转了回来:“可是,就是那时候的那种紧张,和刚才我进这个屋相比,也是有所不如。在你来之前,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呢。你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啊!”
  谈新权毫不讳言自己刚来时候的心理状态,他描述的,简直和蓝煜星在进这间屋子之前的情形如出一辙。蓝煜星终于感觉到,自己和他,今天才有点棋逢对手的样子。
  “怎么不说话?”谈新权并没有独自一人喋喋不休,他显然在关注着蓝煜星的状况和反应。
  “我在听您说呢。”蓝煜星谦恭地一笑。
  “是啊,今天的确应该是我多说一些,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不过,我会很认真地听听你的想法的。”谈新权今天的目的看来就是要在讨论中说服蓝煜星了,他并没有隐瞒:“我问你一件事,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这又是一个让蓝煜星一头雾水的问题。
  “您五十七了!”对谈新权的档案,蓝煜星非常熟悉。
  “其实不止,我今年已经六十三了。比你知道的大了六岁。”谈新权的话似乎回应了蓝煜星的想法。刚才,他脑子里还在转着谈新权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怎么就能得到一个村的老百姓拥戴的问题,很快他就给了自己一个比档案年龄要大得多的年龄。这样算来,谈新权做大队书记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三十出头了,三十而立,倒也正常。
  “刚才,你是在想我在河西村时候的事吧。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能够把全村上万人团结到了一起来,风风火火地干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大可能是吧。其实,那会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年轻,后来很多的传言都夸大了,我给你说说我以前的事吧。”谈新权好像看透了蓝煜星的心思一般,每一句话都十分契合他的所思所想,虽然从进了这间屋,蓝煜星前前后后只说了三句话,不到二十个字,可两个人的交流并不是局限于语言,这样,这次谈话就显得很顺畅了。
  “现在是凌晨了,我还真有点饿了,咱们吃点宵夜吧,咱们边吃边聊。老杨啊,你把我带来的东西拿过来,再看看厨房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可以吃的东西,也给我们弄两样。”谈新权既然提到他带了东西了,看来他也是有所准备。蓝煜星是不管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随他去吧。
  不一会儿,老杨带了两名勤务兵过来,一个抱着两个坛子,另一位却是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几味点心和干果。老杨也没闲着,他左手一个很别致的木炭炉,右手是个木篮,篮子里装了几件平时不见的木制器具,很精致也很复杂,不知道谈新权这壶里卖得是什么药。
  一切摆放完毕,谈新权对老杨说:“天也不早了,你身体不好,熬不得夜,休息去吧,留个人在这儿照应着就行了。”老杨答应一声去了。
  “这喝酒也罢,吃东西也罢,要自己动手才有趣味,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是流行DIY嘛,Do it yourself!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不这么说,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呵呵。”酒水和食物都拿来了,谈新权开始忙活了,蓝煜星识趣地站起来帮忙,心里却是纳闷,眼前的这老头越来越像是一个谜,总是给他太多太多的惊奇,比如他刚才说的那句Do it yourself,很纯正的英国本土口语,和时下流行的美式英语的味道是大不相同的。
  “你把那个锅子放在炉子上,对,好!”谈新权一边拆着酒坛上的沙袋和封皮,一边指挥蓝煜星给他打下手。安置好了以后,谈新权从篮子里拿出一个上面有着长长的柄底下面却是一个小圆桶的东西,放在酒坛子里搅了一下,蓝煜星很快就闻到了一股子扑鼻的酒香,很醇的感觉,和常喝的白酒不同,这种醇香没有丝毫的刺激性,只有那种纯正而又稪郁的香味。
  “知道这叫什么吗?”谈新权把手中的工具已经从酒坛里提了出来,下面的圆根里满满地盛着的就是酒。
  “记不大清楚了,好像叫油端子吧!”蓝煜星笑了笑,对自己的答案并没有把握。小时,村里常常有挑着担子的卖油郎,一头是油桶,一头是油粕,有人买香油,他们就把一个漏斗放在油瓶上,然后就是用这种油端子,把油慢慢地提出来,再倒进瓶里去。端子有大有小,最大的半斤,小的一两二两的都有,和人民币的币值类似,顾客想买几两都成。
  “呵呵,还不错,不过,盛油的叫油端子,用来盛酒,就叫酒端子了。这些很传统的家伙,现在离我们是越来越遥远了,你们这一辈人还能记得,再过一辈子,这些东西就成了地地道道的文物了。”谈新权一边往砂锅里添着酒,一边发着感慨。
  谈新权的情绪也带动了蓝煜星,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世界在变化着,人也在变化着,现在,两人还能在一起其乐融融,谁知道下一刻怎么样,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许,就是明天,自己的性命便会在这个看起来慈祥而又和蔼的老人手里终结。想到这一点,蓝煜星清醒了许多,眼前的和谐,只是表象,前途凶险啊。自己的命运,也许就决定于今天的这一次会晤了。
  不过,一切都没影响到蓝煜星的坦然,对生死,他早已置之度外,按道理,早在一个月之前,他就应该再一次和这个世界告别了。不是他不想继续活下去,他还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呢,只是,造化弄人,已经由不得他了。人嘛,到什么山砍什么柴,既然命运把他推到了这一步,让他在生命和原则之间做出一次选择,他就必须做这种选择,蓝煜星并不遗憾。至于眼前,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了。
  酒在炉子里越来越热,酒香也越来越浓郁。蓝煜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酒香把自己的五脏六腹过滤遍,心里暗叹了一声: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这时候,谈新权已经在对另一个坛子下手了,他边拆边说:“这酒不错吧,知道是什么酒吗?”
  蓝煜星看着砂锅里渐渐开始冒出热气的酒,酒色棕红,色泽纯净,一点杂质都没有,在砂锅里极象一块大大的琥珀。不是葡萄酒,更不可能是啤酒,便答了一句:“这是米酒吧。”
  “是米做的,却不是普通的米酒,准确地说,应该叫黄酒,不过,它还有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叫女儿红。”谈新权边忙活边拆开了坛子。
  “女儿红?”这个名字蓝煜星很熟,但他还从来没有看过,但在很多的小说里都听过这个名字。
  “其实,我的老家在南方,吴越吴越,我家是越地的中心,那可是一个名人辈出的地方啊。可惜,我从十几岁上了大学以后,学习,工作,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几十年了,总是想找个机会回家看看,居然一次也没成行;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想抽时间还是有的,可一来我父母死的早,又没什么兄弟姐妹,家里没什么人了,想回去却不知道回去看谁,二来,我这一生庸庸碌碌,想到家乡那些闪光的名字,居然有无颜以对父老乡亲的感觉。中国有句成语叫近乡情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我连乡音都改了,也就越来越缺乏回乡的勇气了。”谈新权的话让蓝煜星心里一动,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坚强的老人柔弱的一面,他真的没想到,以谈新权的特立特行、杀伐决断,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代枭雄了,没想到到老居然连回老家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谈新权的家乡蓝煜星自然清楚,那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近百年了,一颗又一颗闪亮的明星从那里升起,政治家,教育家,科学家,大文豪,难道,真的是这些响亮的名字给了谈新权压力了吗?蓝煜星不理解,也不懂。如果因为家乡有名人就连回乡的勇气都没有,那来自湖南湘潭、四川广安的游子,岂不全部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算了,不说这个,徒增伤感,还是说酒吧。”谈新权说话的特点就是这样,永远围着一个主题,稍稍偏离一点就会拉回来,而且不着痕迹。
  “女儿红,故名思议,和女儿有关。咱们那儿有这种风俗,家里添丁了,便埋下一坛新酒,如果是男孩子,到了十八岁成人的时候取出来宴请亲友,这就叫状元红了;女孩子,就等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就是女儿红了。”谈新权在解释酒名的来历,这蓝煜星倒是早就听说了。
  “这坛酒,是生晶晶的时候我埋下的,也是我亲自酿的酒。来之前,我特意安排人到我在P县的老宅那里把酒起了出来,今天,咱爷儿俩把他给喝了吧。”谈新权见酒温得差不多了,便从篮子里拿出一只木勺和两只木碗,然后,盛了满满的一碗,放到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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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质问~
 
  把自己面前的酒倒满,谈新权又取过蓝煜星面前的酒碗,准备给他也满上,蓝煜星哪敢让他倒酒,连忙起身,要从谈新权手中拿过添酒的木勺。
  “坐下,坐下!”谈新权并没有给他,而是边盛酒边说:“年轻人,尊敬老人是对的,不过,心里尊敬就行了,不必讲这么多的客套,哪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啊。”
  蓝煜星无奈,只好双手接过,放在自己面前。
  这时谈新权又拿过筷子,伸进了另外的一个坛子里,捞出的居然是一只足有四两重的青壳大螃蟹。“来,接着!”谈新权把螃蟹递给了蓝煜星,蓝煜星双手持碗接了过来。
  “这螃蟹还是过年的时候晶晶从你们家带回来的呢。好东西啊,我到现在都没舍得吃,今天,咱们也把它分了吧。这一坛是四只,两雌两雄。咱们一人两只,呵呵。”谈新权在谈笑之间,也给自己取了一只。
  蓝煜星这才想起来,过年的时候,自己家里来了两位乡里的干部,给自己送了一盒这种醉蟹,后来一直忙于案子,早就忘了这回事了。今天,谈新权带来了为女儿出嫁准备的女儿红,又带来了从自己家里带来的大闸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蓝煜星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蓝煜星隐约猜得到,那就是,谈新权是准备在今天,把所有的恩恩怨怨全都了结了。
  “来,喝酒!”在蓝煜星胡思乱想的时候,谈新权已经端起了酒碗,轻轻是抿了一口。学着谈新权的样子,蓝煜星也把木碗端到了嘴边,还没喝呢,就感觉有一股甜绵而又醇和的酒香扑鼻而来,徘徊不散;一口入肚,便觉得腹中有股热气徐徐上升,暖洋洋地流淌在胸、喉间,很是受用。
  “有酒不可无蟹啊!其实,这黄酒和螃蟹才是最好的搭配。你看这醉蟹,虽然是你老家地产的,但腌制时用的却不是你们那地产的大曲酒,而是黄酒。”谈新权边说,边掰下一只蟹脚,咬去关节,轻轻一吸,一条肥白细嫩的蟹脚肉便被他吸了出来,水边长大的蓝煜星一看便知,谈新权也是食蟹的高手啊。
  “你知道这醉蟹是谁发明的吗?”和中秋的时候初次在谈宅吃饭一样,谈新权也是一边吃,一边问蓝煜星一些问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蓝煜星对吃并不是很有研究,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也不以为意。
  “那李贽你知道吧。”谈新权提示了一下。
  “李贽是明末的一个大学者,集哲学家、思想家、文学评论家于一身,不过,我没看过他的著作。”对李贽,蓝煜星还是知道一些的,总算没有得零分。
  “是啊。李贽还有一个绰号,叫蟹仙,这你可能就不知道了。此人嗜蟹如命,曾对螃蟹发出这样的感慨:予嗜此一生,每岁于蟹未出时,即储钱以待,因家人笑予以蟹为命,即自呼其钱为买命钱。他还说:蟹之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已造色香味三者至极,更无一物可以上之。所以,每当蟹一上市,李贽就倾其所有买命钱,每日食蟹;过了蟹期,就食瓮中珍藏之醉蟹;再往后,没有了,就只好每日思之、念之、忆之,时日之漫长,不知何日又到来年蟹至之时。要说对蟹的痴迷,李贽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谈新权娓娓道来,并没有半分卖弄的意思,却让蓝煜星大为叹服,这老头无论谈什么话题都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可谓出口成章。这种水平,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而是长年累月的积累,说他满腹经纶,实在是不过分啊。
  “这个李贽,对中华民族的意义可是非同寻常啊。你知道吗?欧洲的发展,主要得益于文艺复兴,而打响欧洲的文艺复兴第一枪的,是卜枷丘,他那本离经判道的《十日谈》,直接向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的代表,天主教会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两百年以后,卜枷丘种下的这粒火种,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在欧洲大陆上熊熊燃烧,让整个欧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欧洲文明,一举超越了领先了几千年的中华文明,成为世界的主流文明,至今犹然。也就是在这个几百年里,我们国家的民族落后了,落后就得挨打,所以,从清末开始,到一九四九年,中国被欺侮了整整一百五十多年。”说到这里,谈新权痛心不已。
  谈到中华民族的屈辱史,蓝煜星同样痛心,一老一少两个,至少在这一点上是有共同语言的。但是,蓝煜星还是在思考谈新权的话,一个问题便接踵而至:“这和李贽有关系吗?”
  “有关系,大有关系。”谈新权碗里的酒已经喝完了,蓝煜星连忙给他又添了一碗,助他的谈兴。
  “你知道吗?在卜枷丘的同一时期,中国也有个离经叛道的家伙,他头顶道冠,身披袈裟,足蹬儒靴,向与西方基督教一样吃人的礼教--宋明理学,也就是所谓的新儒学发起攻击,但却被朝廷判了死罪。这个人,就是李贽。李贽死了,中国的文艺复兴也跟着夭折了。可惜的是,他留下的这粒的火种,并没有燃烧起来,中国的封建势力太强大了,比西方的教庭势力要强大得多。小蓝你知道吗,邓小平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句话当然有道理,可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落后,表现在科学技术上,根子却在思想文化上。”
  谈新权的观点,让蓝煜星很是认同,他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口中连称:“您说的是。”
  “可是,咱们的思想文化,始终没有出现本质上的变革。可以这么说,五四运动算是一场比较彻底的反封建运动,但波及面很小,受五四运动影响的,主要是青年知识分子,还有一部分产业工人,但中国社会最大的一个群体,农民,始终没有接受到新思想、新文化的教育。这一切,只有到了一个最特殊的时期,才发生根本的改变。”谈新权停下来,又喝了一口酒。
  “您说的是一九四九年吗?”蓝煜星试探性地问。
  “不是。”谈新权给了他一个否定的回答,旋而又解释道:“当然,那是一个伟大的时刻,一个在西方列强面前跪了一百零九年的文明古国,终于在那一刻站了起来。可是,思想的彻底解放,那个时候并没有真正开始,前段时间放过一部叫《开国大典》电影,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么一个细节。建国前,主席的老家人专程跑到北京,让主席封他们做亲王,做宰相,说既然是毛家人做了天下,总不能让大官都给外姓人做了去。你说,那时候农民的思想意识,和封建社会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即便到了建国的时候,大多数中国人的思想,仍然停留在封建社会,信奉的基本上还是三纲五常的那一套。”
  这个电影蓝煜星是看过的,确实是有这么个细节,当时看的时候也就是一笑而过,却没有想到谈新权居然能把这个小插曲提升到如此的高度。不过,他分析得的确是有点道理,蓝煜星也就点了点头,紧接着问道:“那您指的是什么时候?”
  “文革!”谈新权掷地有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文革?”蓝煜星感觉实在是难以置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谈新权就是在文革期间受到打击,遭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灾难,没想到,他对文革居然是这么一种评价。
  “不错,是文革。十年浩劫,谁都不可否认,在这十年里,国家的经济,文化,社会事业,科技教育,几乎全盘陷入停顿乃至倒退,对这一点,我们都十分明白。但是,我们都是马克思主义者,都应该辩证地看问题,看文革也不例外,如果单纯从哲学的角度,从意识形态的角度看,文革未偿不是一种突破。这十年里,统治了一千多年的主流意识形态,儒家思想,被彻底打破,我们不妨说,毛主席几乎是以一种只争朝夕的快节奏,完成了西方两百年文艺复兴的任务。甚至可以这么说,主席在有意无意之间,亲手砸碎了自己这一尊神像,如果没有文革,谁也无法憾动他共和国开国皇帝的地位;如果没有文革,就没有后来党内的民主;如果没有文革,今天的中国仍然是一个放大了的朝鲜。中国在十年动乱结束后,开始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谁能说,文革不是一种蓄势?”说到这里,谈新权的声音已经比开始的时候高了许多,蓝煜星能感觉出来,他,开始兴奋了。
  对谈新权的观点,蓝煜星并不完全认可,他明显可以感觉到,谈新权的思想似乎有些走极端,不过,他不想跟他辩,他想仔细听一听这个老人的想法,尤其是,什么样的思想,居然指挥他作出那样丧心病狂的行为。蓝煜星现在需要的是答案。
  蓝煜星这次没有点头,也没表示同意,被谈新权看在眼里。显然,他并没有被自己说服。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唉,当然啦,你还年轻,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哦,我几乎忘了,你是有另外一个心理年龄的。”谈新权终于提起了蓝煜星感觉最麻烦的那一茬,让蓝煜量的心砰砰直跳。如果说,他有什么软肋,这一条特别是因此而引起的感情纠葛,应该是最大的软肋了。没想到,谈新权谈着谈着,还是把话题引到自己的身上来了。
  “在S市,老杨是我最好的对手了,从小就是。不过,因为你也知道的原因,后来,我和他并不能经常在一起,偶尔在一起,总忘不了摆开棋局杀上两把。去年腊月,我和他在一起下棋,跟他说,在S又有了一位青年高手,而且和他的棋风很象,老杨不信,我就把棋给他复了一盘,结果老杨失声惊呼,说你的棋路,是他们杨家的不传之秘。不过,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往那上面去猜,棋这东西,本就是门派众多,但大体就是分刚柔两路,像我,是属于阳烈的一路,你和老杨,走得却是阴柔的路子,棋风相似并不奇怪。不过,因为你和晶晶的关系,再加上老杨对家传棋艺流失的好奇心,我们就开始了对你的调查。”
  蓝煜星从来也没想到,暴露他身份的,竟然是一局棋。他和教授下棋学棋,本来就是在弈中学,学中弈,教授从来也没有跟他说过这个门派那个门派的事情,只不过是耳濡目染,这棋风棋路就形成了,那里会想到,棋术和武术一样,是有门派有招式的,到了高手眼里,也和比武一样,可以从招术里判断出一个的师承来历啊。
  “等我们开始认认真真地调查你之后,再印证之前你的一些表现,我们才发现,你的身上有太多太多的不解之迷。你本是一个平平常常的大学生,在校期间并无任何出众之处,可在公务员考试中居然能够独占鏊头;我们调看了你的试卷之后,发现你最擅长的居然不是你的专业,却是法律,尤其是案例分析题,本来是最难的拉分题,你居然一分未失;你在校期间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可在面试的时候,居然把口舌如簧而有准备充分的R大高材生许枫驳得张口结舌,当场失态。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有一个转折点,那就是黄山的那一次事故。卧说的没错吗?“谈新权抬头望了蓝煜星一眼,目光中满是审视的意识。
  “仅仅凭这些,您就能推理出如此离奇的结论吗?”蓝煜星虽然不想否认,但他知道,谈新权的调查肯定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当然,有了怀疑,求证起来就方便了。就是在求证的过程中,我们才得出了更为大胆的结论。第一个让我们难以置信的,是林清雅对你的态度。你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几张照片吗,自从开始了对你的跟踪调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视野之内。那些照片,你能蒙混过晶晶,却蒙混不了我,在照片里,林清雅看你的眼神,绝不是简简单单的上下级感情或是同志友情,而是那种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即将离去的绝望和恐怖。当然啦,我们也想过,你们两个,一个少妇新寡,一个血气方刚,天天在一起,并非没有发生私情的可能。不过,老杨就在林清雅的身边,他对林清雅的一举一动也都很清楚;也许老杨一个人还不够,除他以来,还有其他的人,也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你们并没有特别的私情,否则,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可既然你们清清白白,林清雅怎么会用那样的一种眼神去看你?实在是难以理解。再联想到林清雅,从你们的教授那里,老杨也查出了一些状况。林清雅本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且这个女孩子一向不计名利,为了男朋友连学业都不顾,为什么会突然跑到S市来做一个下派干部?而且是在丈夫刚死不久之后。她真的这么想当官?显然不是,她来这里,只能为了她的丈夫,范志杰。所以,我们开始怀疑你有可能是范志杰。”谈新权说了长长的一段,可能是感觉有些口渴了,便端起酒碗来,又喝了一口。
  喝完酒,谈新权看着蓝煜星说:“关于今天的这个话题,上次老杨在挑明你的身份的时候,已经说了一部分了,今天我说的,是对上次的补充,已经说过的,我就不再重复了。小蓝,我现在仍然叫你小蓝,因为我知道,你现在其实是两个人,一方面,你是林清雅的前夫,另一方面,你又是晶晶的未婚夫。你们在山洞中发生的事情,老杨也告诉我了,不过我知道,那是生死弥留之际的一种绝望,而且,林清雅也是为了留下你的性命,才作出那样的决定,这一点,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但你和晶晶的事情,我却不能不说。晶晶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她这一辈子是非你不嫁了,而且,在事实上,你对她也是应该负有责任的。我现在想问你,如果你不死,你对你的婚姻将作出何种选择?”谈新权紧紧地盯着蓝煜星,那种眼神,给了蓝煜星以强大的压力。可是,蓝煜星却从那严厉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点紧张,一丝期待,这让蓝煜星居然对眼前的这个老人有了一丝同情和怜悯。
  “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并非是屈服您现在的压力,我可以很坦然地告诉您,我当然会和晶晶在一起,过去是这么打算的,现在是,将来仍然是,从来就没有变过。”蓝煜星直视着谈新权,郑重地回答道。
  “如果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呢?”谈新权又追问了一句。
 
 
 
 
只看该作者 182楼 发表于: 2007-11-02
第二十九章 诱惑~
 
  “晶晶怎么了?”自从进了这个山洞,蓝煜星还是第一次听到晶晶的消息,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坏消息。
  “打从你……”谈新权不知道用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蓝煜星现在的状态,只好打了个顿:“……以后,晶晶的精神状态就一天比一天差,到后来,已经是中度的臆想症了。她每天一看到我回家,就会问你的情况,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上一次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偷偷把她的经常挂在嘴边的几句话录在手机里了,你听听吧。”谈新权的语气黯然,说完之后,便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爸,蓝煜星已经没有下落了是吗?你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和我联系?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在哪里。无论有多远,我都会去找他的。哪怕,哪怕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如果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就跟过去找他,可我担心,万一他还在这个世界,我去那边又找不到他。”蓝煜星在静静地听着,听着从谈新权的手机里传来的谈晶晶的声音,眉头很快便紧紧地锁到了一起。
  晶晶,这个开朗而又外向的女孩儿,从蓝煜星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就是一个快乐分子,在她的身上,是永远也挥洒不完的快乐,永远也消耗不尽的活力。蓝煜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种绝望得如同地狱里传出来的声音,居然是出自晶晶的口中。这种声音,显然不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所发出的。就算不是谈新权所说的那样,成了精神病,但为期也不远了。现在,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不由得他不信。而且,按新权所说,他每一次回家,晶晶都会这么问,这是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症状啊。
  “谈叔,晶晶这样,有多久了?”蓝煜星想通过这个来判断晶晶现在的病情究竟有多重。
  “知道林清雅从这里出去以后,她的症状就立刻表现出来了。在你失踪的那段时间,也有一些先兆,不过不明显。后来林清雅出来了,对外公布的消息是,你们遇到车祸失散了,她迷失在大山里,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却下落不明。知道了这个消息,晶晶就彻底崩溃了。”谈新权忧心忡忡地说。
  “那林……”蓝煜星几乎脱口而出的是:那林清雅为什么不去告诉晶晶,自己还没死。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告诉晶晶?告诉她什么?告诉她自己被她爸爸关在山洞,现在活得好好的,可就是不能出来见她?更何况,自己现在虽然还呆在这里,但林清雅那边行动以后,自己还是免不了一死。就算林清雅想个什么法子糊弄一下谈晶晶,最后,事情依然是要出来的。而且,蓝煜星不难想象,真相大白以后,晶晶一旦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被她的父亲领导的组织害死的,而他的父亲又伏法了,那就是双重的打击。
  蓝煜星知道,晶晶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她的父亲睿智而又慈祥,母亲温柔而又贤慧,从她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就做了领导干部,和同样生活在P县的同龄人相比,她的家庭环境十分优越,又是独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对她而言,从来都是在享受温情与快乐,并没有体会过什么叫痛苦;小学,中学,大学,工作,一路顺风顺水,从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和自己恋爱以后,她把在生活中得到的爱,又转移给了自己,对自己的关心无微不至;自己也敬她,爱她,呵护她,顺从她,两个人到现在,甚至没有吵过一句嘴,他们的恋爱关系,双方的父母也十分支持。她的生活,实在是太美满了,连美中不足都没有。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女孩儿,忽然从天堂跌入地狱,她能承受得起吗?她不能。不难想象,痛苦和折磨对她而言,现在仅仅是个开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将更为可怕。别说是晶晶,就是一个心智十分成熟的人,面对这样的人间惨剧,也很难接受得了,何况是晶晶?
  蓝煜星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应该对晶晶表白自己的爱恋,如果他们没有这层关系,一切都好解决。谈新权是自作孽不可活,晶晶自然而然也会受到打击,但程度肯定要比现在轻许多。更何况,如果他不认识晶晶,不和她相爱,就算是有什么,也和他没关系,谁让她摊上了这么个爸爸?
  由谈晶晶的现在的状况,蓝煜星又想到了很多很多。他接手这个案子以后,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终于忍不住对谈新权质问道:“谈叔,晶晶现在的这个样子,我想你从前可能没想到,但是,有些事情,你应该想到:许昌平和许枫父子两人在办案点的爆炸事件中双双毙命;董守业横死后,董小方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周嫒嫒被害,她年迈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刘氏兄弟命丧法庭,只留下两对孤儿寡母以泪洗面,这些,哪一件不是人间惨剧?坦率地说,那个时候,我对他们很同情,却绝没有今天这般痛苦,我不知道你还是不是有这种感觉。可现在,我相信,您一定和我一样的痛苦,我们也更应该体会别人的痛苦。谈叔,你还要在这条道上走下去吗?”
  “小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晶晶的事吗?”谈新权并没有因为蓝煜星的责备而动容,面部表情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你请说。”蓝煜星余愤未消,措词虽然礼貌,但口气十分生硬。
  “其实,晶晶的病因并不复杂,就是相思成疾。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个道理我是懂的。这些天,我专门请了一名心理医生在家里照顾她,开导她,可是收效甚微。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因你而病,也需要你才能让她康复。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只要你现在能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病就全好了。我这次来,本想劝你出去。我的底限是,只要你不再干涉这件案子,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忘掉,其它的,都由我来安排,你和晶晶还可以回到从前。可现在,我知道我错了。”说完,谈新权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
  “此话怎么讲?”对谈新权的意图,蓝煜星还是能猜到的,但他又想不通为什么谈新权现在说他错了。
  “很简单,我接下来的话,会说服你,不要轻易妥协,这话,我本不该说,却不得不说。”
  “您想说什么?”蓝煜星更糊涂了。
  “牺牲,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谈新权问了一句,但他并没有等待蓝煜星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有些事情,从一个角度看,的确是灾难,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却是牺牲,是必须付出的牺牲。为了革命,主席牺牲了六位亲人,毛泽民、毛泽潭、杨开慧、毛泽建、毛楚雄、毛岸英,这里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兄弟姐妹;为了新中国,还有千千万万的英雄儿女付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此外,我们也不可否认,在历次战争中,也有无数的老百姓,这里,有妇女,有儿童,也有老人,无可奈何地牺牲了。正像主席他老人家所说的那样: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蓝煜星没有想到,谈新权在这种时候,居然会和他谈起毛泽东,不过,他看谈新权的意思,显然不是只准备说一句两句,他有很多的话要说,蓝煜星也就不打扰他,听着他说下去。
  “小蓝啊,就目前而言,我觉得我们的信息并不对称。你是做纪检的,看得出来,你热爱这一行,你有你的事业追求,尽管我不认同你的追求,并且多次劝说你放弃这一行,也为你转行提供了一些条件,你就是不同意,但我理解你,尊重你,甚至欣赏你,欣赏你的执着。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很急功近利,和他们相比,你的境界显然要高上很多。这一点,我感觉和我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问题是,你理解我吗?你知道我的追求吗?你一直用你的价值观、是非观来衡量我,你觉得这公平吗?”谈新权似乎很希望得到蓝煜星的理解。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我一直认为,我不是那种很教条的人,如果你做的有道理,我一定会认同的;即便是不认同,我也愿意倾听。问题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的能让我甚至很多的人信服吗?”蓝煜星的确不认同谈新权的所作所为,但是,他也十分想知道,谈新权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谢谢。”谈新权可能是在感谢蓝煜星给他一个表达的机会,难得地向一个晚辈,一个年轻人说了声谢谢,然后就接上刚才的话题说道:“我刚才说到牺牲,是想告诉你,主席他老人家为了革命,为了新中国,连自己的妻子、孩子、兄弟姐妹的生命都可以牺牲。现在,晶晶得了臆想症,这点牺牲,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还有,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人,他们,也是在牺牲。我可以告诉,周嫒嫒是许昌平的情人,他们不是你们想像得那种纯粹的权色交易,他们其实有很深厚的感情,你见过周嫒嫒写得那封信,那其实不是写给孙继尧的,而是写给许昌平的,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是有真爱的,许昌平,至少在前面,他可以牺牲他最心爱的情人;孙继尧,你更清楚,董守业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为了组织的需要,董守业也可以作出牺牲;钱大富,同样是为了组织,他牺牲了女儿的幸福,牺牲了自己最欣赏的女婿。而这些牺牲,都是无奈之举,除了周嫒嫒,其他的都和你有非常直接的关系。正是因为你,因为你在这个专案组,才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被动,一次又一次地作出牺牲。”
  “这么说来,他们的死,全是由我造成的,我应该去接受法律的审判才是,对吗?”蓝煜星明显不接受谈新权的观点,当即便提出了反驳。
  “当然不是。”谈新权选作了一个认同的表达,然后才说道:“在常规的判断中,在法律的衡量上,你当然不必为此负责,因为,你也是为工作。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看,如果放在我们组织的内部,放在孙继尧甚至是钱大富的眼中看,他们亲人的死,就是和你有关,就是你造成的。如果不是你在审讯中把董守业逼上绝路,他本有活命的机会;如果不是你让董小方打那个电话,刘彪就不必作出牺牲;如果不是你暗地里让人盗窃许昌平的家,许昌平父子就不至于暴露,也就不至于父子双双殉难。这些,我说的对吗?”
  “您说的不对。”蓝煜星对谈新权的话作了了断然决:“你上面所说的这些人,其实,只要他们没有杀人,没有犯下死罪,法律都可以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裁决,甚至是宽大的处理,比如刘彪,比如许氏父子,请您不要忘记,他们,是死在你们的枪口下。”
  “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信息不对称。”谈新权说话的主题非常明确:“比如,一个军人,在战场上杀敌,于我方,那是英雄;而于对方,却是刽子手,是十恶不赦,非死不可以平其疚。你的所作所为,除了我,甚至钱大富、孙继尧都能理解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但是,你却从来没有理解过我们,理解过我们的法律,在我们的法律里,许昌平,许枫,刘彪,他们要做出背叛组织的事情,就是死罪。而他们犯下这样的罪,全都是因为你。这是起码的事实,你不必不承认。我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我的原因,如果不是你蓝煜星是我谈新权的女婿,你早就没命了,根本就不会活到今天。甚至是,因为你的特殊身份,他们甚至没用你的家人的安全来要胁你。你信吗?”
  “我信。”蓝煜星并不否认这个事实。其实,这也是他一直在思索的,他们不敢杀害林清雅,蓝煜星可以理解,毕竟,林清雅的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他们惹不起,但自己不同,自己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而已。按道理,他们早就知道自己在专案组里所起的作用,可迟迟没有对自己下手,这是为什么?蓝煜星并不明白。现在,他知道了,原来,原因就在于他是谈晶晶的男朋友,是谈新权未来的女婿。可是,偏偏就是自己在一直和他们作对。蓝煜星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黑得不能再黑的黑色幽默。
  “其实,事情也不是这么简单。不杀你,并不纯粹是因为这层亲情关系,毕竟,你和晶晶还没有成婚,你想啊,连刘彪这样已和玉纶有这么长时间夫妻关系的人都可以牺牲,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然,我事先没有料到局面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也没想到,晶晶对你的用情会如此之深,如果早知道,你刚进纪委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在组织部长的位子上,直接给你挪个位子也就罢了。比如,安排你下基层挂职锻炼什么的,很简单。我之所以留着你,是因为你对我有用。”
  谈新权的话,又一次引起了蓝煜星的好奇心:“有用?”蓝煜星十分的不解。
  “不错。你在两个方面,可以起到别人不可替代的作用。我先说第一条,也是你最重要的一个作用,我想培养你做我的接班人?”
  谈新权平静地把话说出来,却让蓝煜星顿时感觉头皮一麻,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您说什么?”
  “我说,我想培养你做我的接班人。”谈新权依然十分平静地望着蓝煜星,但蓝煜星却从他的目光中发现了一束渴盼的光芒。他是真诚的。蓝煜星暗暗地作着判断。
  “我说的是真的,在这样的事情上,我不可能欺骗你。”谈新权的表达依然从容:“并不是因为你是晶晶的男朋友,当然,通过这层关系,我更多的了解了你。正是因为我对你有了足够的了解,我才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做我的接班人,做这个组织的负责人,至少要满足四个条件。第一,要有能力,很强的领导才能。第二,要有很强的人格魅力,能够影响和带动你身边的人。第三,要够严以律己,没有私心杂念,一心为了组织,为了事业。这些年来,我考察过很多年轻人,组织内的,组织外的,但都不是很合格。比如身边的这几个年轻人,许枫机灵有余,稳重不足,而且有点德薄,难以服众;安永江品行很好,有一身好功夫,可惜谋略不足;刘彪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不错,但有一个最大的缺陷,心智不够坚忍,心肠太软,容易动摇。唯有你,几乎是十分十美,至少,我,老杨,老钱三个人都看上你了。我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加入这个组织,如果你加入,我可以保证,第一,这个组织很纯洁,尽管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走过极端,但我们的宗旨同样是为国为民;第二,如果你进了这个组织,晶晶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你可以考虑一下吗?”
 
 
 
 
只看该作者 183楼 发表于: 2007-11-02
第三十章 忆苦~
 
  “ 刚才您说的是你不杀我的第一个理由,您可以说出第二个理由吗?”对谈新权所提的要求,蓝煜星并没有说是或者不是,他还在追问。
  “第二个理由是源于你的特殊身份。”谈新权对蓝煜星的态度也不以为意,看来,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你指的是原来范志杰的身份吗?现在我可以正面回答您,你们的推测没有错,我确实是得到了他的一部分思想意识,但是,我仍然是蓝煜星,并不是范志杰。再说了,范志杰兴许比较能干,但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的能量,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的职权,而不是他的能力;当他不在十三室主任这个位子上以后,也就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了,否则,我也不会被关在这里束手无策。您说是吗?”蓝煜星已经明白了谈新权的意图,他还是像上次安永江、老杨他们劝说自己一样,希望自己配合他们,甚至是成为他们的人。
  “你说的不错。但我们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希望动用你作为十三室主任的职权,何况,你也没有这个职权。我们希望你能帮我们的是,化解目前的这场危机。毕竟,像我们这样一个非常庞大的组织,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更不可能完全做到悄无声息,不露任何蛛丝马迹。据我们了解,中纪委十三室已经插手这个案子了。凭他们的能量,只要我们的组织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应该很快会掌握到一些情况,如果我们没有一个很好的应对方式,最后难免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蓝煜星看得出来,谈新权这次可能真的感到麻烦了,否则,不会把这样一种严重的后果告诉自己。不过,他心里有数,如果林清雅是按照他的话去做的,局势得发展可能比谈新权预料的还要快,不知道林清雅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蓝煜星一边思考,一边问:“鱼死网破?怎么个鱼死网破法?难道,你们准备直接对抗强大的人民武装?”
  “肯定不会。你并没有理解我所说的鱼死和网破的意思。”谈新权正视着蓝煜星:“小蓝,我从来都没打算用你的生命来威胁你,因为你也是个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但是,一旦事情闹到了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这个组织会迅速瓦解,这就是我说的网破了,可我们的人不一定会有很大伤亡。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就是把J省所有的人民警察和武装警察全调到这里来,把这里团团围住,我们也有突围逃生的可能。便何况,我们大部分的精锐力量并没有在这个基地,他们各有各的任务。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们也还有后路,至少,我们会给所有弟兄们提供一个了此残生的避难之地,所以,鱼死,指的不是我们的人,而是你,你们!”
  “你说的我们指的是哪些人?”蓝煜星对自己的安危并没有过分放在心上,但是,他想知道,还包括哪些人,自己的亲人在内吗?
  “你当然是首当其冲。不妨说得更直接一些,我们对你和林清雅并不是十分信任。林清雅自从离开这里以后,就回到了北京,然后,十三室的调查就开始了。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我们尚不能确定,但不能排除你和林清雅密谋欺骗我们的可能。之所以现在没有杀你,还是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你还有价值,依然是我们争取的对象;可如果我们控制不了局势,再留着你的话,那我可真的没法向大家交待了,我不能因为你是晶晶的男朋友,就对你网开一面,否则,何以服众?至于其他的人,自然也要为他们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比如林清雅,比如林正祥,还有你在十三室的那些弟兄。你要相信一个真理,破坏,远远比建设容易得多,在你所说的强大的武装力量面前,我们可能没有能力保护这个组织,但绝对有能力对破坏这个组织的人进行报复。你相信吗?”谈新权自信满满,看得出来,所有的后果,都在他的考虑之中。
  不过,蓝煜星并不服气:“谈叔,您是不是高估了你们的力量了。如果你们把林清雅和林正祥他们都杀了,你们还有立足之地吗?”蓝煜星所言不虚,一个犯罪集团,居然到了胆敢杀害中纪委工作人员的地步,这等于是公开挑衅党和政府的权威,那还了得?别说是狡兔三窟,就是三百个窟也得把他们挖出来不可。
  “你说的不错,但是,你说的没有立足之地的前面,需要加一个状语,在中国!如果不在国内呢?甚至和中国政府根本没有外交关系的国家呢?”谈新权神秘地望着蓝煜星。
  “你们……”
  “停!你想错了。”谈新权感觉到了蓝煜星的愤怒:“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在和一些敌对的国家或者组织相勾结?你多虑了,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事情我们永远不会做,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们只不过是在一个非洲的小国买了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经营了几座矿山和工厂而已。在那个国家,我们就是一个国中之国,不但具有很具战斗力的武装力量,甚至在经济实力上也要强于他们国家的财政,因此,我们不需要接受任何国家和组织的资助,当然,也不受他们制约。至于这么做的目的,也绝不是企图在国内敛财之后向外转移,只是对我们组织的成员的安全负责,万一事情败露,也给他们留条后路,就这么简单。”
  谈新权又让蓝煜星知道了一个让他感觉到震惊的消息。这个组织,就他以前了解的情况,已经足够庞大了,没想到,他现在所了解的,仍然只是冰山一角,他们居然在国外也建立了基地,天知道这需要多少钱,看来,他们的财力远非当初估计的仅有一个玉纶集团。
  “你是在想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钱吧?”谈新权总是能一眼看穿蓝煜星的心思:“其实,这不难。就说非洲的那几个基地和矿山,我们并没有花什么钱,只不过是帮他们训练了一支队伍,然后又打了几仗,帮他们剿灭了反政府武装而已,可以说一分钱没花,甚至连我们的战士都没牺牲一个,就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可以这么说,我们在海外的资产,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国内的部分。如果你愿意,到你领导这个组织的时候,在那里建立一个国家都不是不可能,甚至还可以加入联合国,在联合国大会上和咱们国家的领袖平起平坐,也可以在出访咱们国家的时候,在国家领导人的陪同下检阅仪仗队。”说完,谈新权面带笑容,平静地看着蓝煜星,不过,并没有丝毫的炫耀。
  “谢谢您,居然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官,国家元首!不过,我不感兴趣。”蓝煜星语带讽刺地拒绝了。
  “我知道你不感兴趣,我同样不感兴趣。我的兴趣在国内。”
  谈新权的话总是让蓝煜星有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感觉。他忍不住问:“难道您想做中国的领袖?”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蓝煜星感觉,自己似乎在听一个神话。
  “我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再说,我今年都六十三了,等发展到那一步,最少得几十年吧,如果我是你现在的这个年龄,倒不是一点可能性没有。唉!”谈新权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昭华不再,同时,似乎也是在给蓝煜星一个巨大的诱惑:如果你现在加入这个组织,肯定前途无量。
  “那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憋在蓝煜星的心里很久了,也设想了无数的答案,现在,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说来话长啊!”谈新权又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倒不是一定想说服你,只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敞开心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老实说,我很庆幸能有一个我愿意说对方愿意听而且还能听懂我的话的人。不过,小蓝,你却要仔细想一想,你真的要听吗?”谈新权的话里,居然有引蓝煜星为知己的意思,但也包含一种警告的意味。
  “我现在听与不听,有区别吗?”蓝煜星显然是明白了谈新权的意思,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太多太多的秘密,知道了这些以后,摆在他面前的路也许就只有两条了:一条是服从,一条是死。
  “你说的也对,现在,你知道不知道,区别都已经不大了。”谈新权端起面前的酒碗又喝了一口。喝完以后,眉头一皱,酒已经凉了。
  “我再给您添点吧。”蓝煜星把谈新权的酒碗拿过来想添酒,一看,却傻眼了,煮酒的砂锅已经露了底。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之间,居然把一砂锅的女儿红给喝完了。
  “再倒!坛子里还多着呢。”谈新权已经有了点酒意,说话的口气里,多了一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豪气。蓝煜星不敢怠慢,连忙捧起酒坛子,把酒又倒了大半砂锅,坛子里的酒已经只有三分之一了。然后,他又在炉子里加了几块木炭,这才坐下来,静听谈新权说话。
  “这事情说来话长啊,得从头说起。你得有点耐心才成。”谈新权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咱们今天就来个彻夜长谈好了。”
  蓝煜星当然不会反对。倾听谈新权的话,已经远远不是职业上的需要了,对他来说,谈新权就是一个谜,在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矛盾的、不可理解的地方,这引起了蓝煜星最强烈的好奇心。只要谈新权愿意说,哪怕是再听一夜,蓝煜星也不会困倦。同时,谈新权也是一个精力极其充沛的人,在外面跑了一天,连夜赶回来,现在又和蓝煜星聊了有两个钟头,居然一点倦意都没有。
  “刚才我告诉你,我的实际年龄比我的档案年龄大六岁,其实,我上了两次大学。”谈新权一开头,就说出了自己一个与众不同的经历。
  “这是怎么回事?”蓝煜星不解。
  “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谈新权又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酒碗。蓝煜星会意,见酒也基本温热了,连忙给他添上。
  谈新权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满足的表情,接着说道:“我十岁的时候父母亲就双双去世了,和年过六十的爷爷相依为命。爷爷是个教书先生,从小就让我读书识字,在爷爷的教育下,我的学习成绩非常出色。上小学中学的时候,跳了两次级,十五岁的时候,高中毕业,准备考大学。那时候,我和你现在一样,雄心勃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咱们国家也刚刚进入社会主义建设阶段,各项建设欣欣向荣,如火如荼。刚建国那会,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最光荣的阶级,我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工科,而且是冶金铸造专业。”
  听了个开头,蓝煜星就想起来谈新权在河西村办的那个厂,后来发展成了精密铸造厂,原来这是他的专业,怪不得。
  “我不知道我算是生逢其时还是生不逢时,刚毕业,就赶上了大跃进,全国大炼钢铁,我这个冶金专业的大学生,可真是抢手啊。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理想却开始动摇了。你不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在工厂里还好一点,毕竟是专业的,有技术,有设备;可在农村,也到处点火冒烟,都在炼钢。这炼钢是什么人都能炼的吗?那会就是!连刚学会打镰刀的土铁匠都能当炼钢的总工程师。我们一帮专业技术人员,也奉命去指导人家炼钢铁,他们炼得哪是什么钢啊,蚂蜂窝还差不多。我那时候还年轻,没有说话的资格,可带我的一个工程师,见势头不对,就向领导建议,停止小炉炼钢,把铁矿石、焦炭这些宝贵的资源集中到大的钢铁企业。这些言论那时候叫什么?叫反动。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旧社会的大学生,还出过国,就顺理成章地被打成了右派,送进了大牢。我那会是没有话语权,如果有,我十九岁就能当右派。”谈新权自嘲地笑了笑。
  “那后来呢?”蓝煜星开始担心谈新权的命运。这样一个敢作敢为而又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那个时候代,可是极其危险的。
  “后来就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现在有些年龄大的人,经常会把六零年挂在嘴上,你有印象吗?”谈新权问了一句。
  “我听说过。”蓝煜星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如果谁吃饭的时候糟踏一点粮食,或者是吃饭挑食,爷爷马上就会说:“要是放在六零年的年景,就会怎么怎么样。”还有,上次和晶晶一起回家的时候,也听爸爸谈起过六零年。
  “那时候,是天灾加人祸。人们没有粮食吃,就吃野菜、树叶,野菜、树叶吃完了,就吃草根、树皮,有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吃观音土,其实就是泥巴,人吃的,比现在猪吃的都不如。很多人就这么饿死了。六零年我回家,生产队里,还有几条牛,牛是不能杀吃的,杀牲口犯法。那几条牛的任务是,每天早上,拖着一个犁拖子,就是一个四方方的木头架子,底面很光滑,有点像雪撬。犁拖子上面放的是前一天晚上村里饿死的人,用个草席子包一下,就拖到野外给埋了。我爷爷,就是那时候死的。那也是我最后一次回家,回去给爷爷奔丧。到现在我都忘不了那一幕。爷爷身材算是比较高大的,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死的时候,居然只有四十多斤。全身,除了皮就是骨头。你能想象出来吗?一个一米八的人,居然只有四十多斤。”谈新权说完,掏出手帕,在自己的眼角擦拭着。这是蓝煜星第一次看到谈新权掉眼泪,以前,他绝对想不到,像谈新权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掉眼泪。心情,却跟着谈新权沉重了起来。
  “我们现在经常可以在电视里看到一些非洲难民的报道,那些孩子,一个个骨瘦如柴,脑袋长得特别大,很恐怖的样子。六零年的时候,咱们村里的孩子们,就是这个样子,有些看起来比他们还可怜。”通过谈新权的描述,蓝煜星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出那一幕了。
  “可是,就在咱们国家,那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种粮食的人饿死了,可城里人,那些不种粮食的人,却活得好好的,你知道原因在哪里吗?”谈新权又问了蓝煜星一个问题。
  “不知道!”蓝煜星摇了摇头。
  “很简单。城里人有供应。当然,那会城里人的生活也不好过,可比起农村人,却是天堂了。他们能领到粮票,有了粮票到粮店里就能买到粮食。开始的时候还能买到大米白面,后来就买不到了,只能买到一些谷子啊高粱啊玉米啊之类的粗粮,到最后,粗粮也买不到了,可还能买到红薯面。你吃过红薯面吗?”
  蓝煜星点了点头,吃红薯面应该是属于范志杰的记忆。范志杰小的时候,农村依然很穷,很多人家也吃这个,就是把红薯切开,晒成干,然后磨成面粉,可以熬稀饭或是贴饼子,黑乎乎的,很粘,吃了以后胃容易泛酸。
  “现在人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愁吃穿了。记得有一年,晶晶从学校回家,在街上买了几个红薯面和野菜做成的窝头,拿回家让我尝尝,说补充维生素,当时就被我扔了,还被我训了一通:大米白面吃腻了,反倒想吃这些东西,好日子过多了,吃饱了撑的。后来想想,是错怪她了,她哪吃过这样的苦啊,怨不得她。”说到这里,谈新权目光迷离,他的心绪,已经完全沉浸在那个不堪回首的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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