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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爱管闲事的红娘》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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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一章

  农历六月十五寂静夜空悬着一轮满月,薄云轻掩其上竟带来一股诡异的气氛。
  飕飕的凉风自园子里的桃林穿过,扑在绘有兰花的纸窗上惹得窗面啪哒啪哒地响。
  周家大院里,众人约自都已进了梦乡,唯大厅西翼最末一间房,也是周家主子——周梵天及其夫人邬丽君的寝房,仍满室通明,间歇犹有轻语媚笑传出。
  “哟!看你这一身份出诱人的肌肤,还有这红艳饱满的小嘴,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我真是不明白你那个只晓得工作的丈夫怎么会放你这绝世美人在一旁不管,整日埋在在堆中打滚,莫非他有什么隐疾?”
  如果他真有隐疾也就算了,起码她能够理性地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偏偏他不是,这简直叫她气愤极了。他有一副不仅让男人羡慕、更教女人露出最原始的欲望的好体格。邬丽君浑身又禁不住泛起一丝悸动。
  “别提他了,那混帐!”她不耐烦地低呼一声,又将身边的男子拉近一些。
  那男人偎近邬丽君低头便狠狠凑近她的胸,惹得她满腔欲火。
  “你可不能背叛我喔!”激情之余,邬丽君不忘要求承诺。
  “你待我好,我怎么可能背叛你呢?”那男子顺手扯下邬丽君发上的紫色系带,让她乌黑的长发拂过他脸庞。
  “最好是如此。”邬丽君喘息着说;她的手紧紧缠绕在他头上。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一声怒吼自门口传来震醒了床上的人儿。
  “梵天——”邬丽君吓得急忙抄起肚兜围在胸前,除了纳闷周梵天怎么会突然返家之外,她更大的恐惧是——她知道周梵天绝不会轻易饶恕她。
  与邬丽君偷情的男子抓了衣服就跑,完全忘了刚才的信誓旦旦。
  周梵天哪会轻易放过这个玩弄他人妻室的淫棍,他捉住男子的衣襟,使劲往他脸上一击。
  男子不堪其痛,禁不住院地求饶,只见他鼻梁已被打断,血流不止。
  周梵天一脚踢开他,越过门柱,来到床前。他冷硬的目光投向来不及放下的绣帘,又低头注视地上散乱的在鞋,内心的愤怒有如熊熊烈火。
  “梵天我——”邬丽君缩在床角连话都说不清楚两片颤抖的唇不停地抖动却不闻任何话语。
  “你这个贱妇!”他一把扯住邬丽君的玉手,毫不留情地在她粉嫩的脸上一巴掌挥过去。“偷人偷到家里来了。”
  随即五个鲜红的指印便格在邬丽君惨无表情的双颊上。
  “是——是他——强——强迫我——我的——”邬丽君将肚兜紧紧按住在胸前仍企图强辩。
  “我双耳未聋,方才在门外我听到的不像是呼救的声音。你还要强辩吗?”周梵天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我没有——喔——”邬丽君禁不住疼痛轻喊出声,脸上表情早因恐惧而全皱在一起了。
  “没有?”周梵天使劲一拉,将邬丽君自床上扯至地面,完全不顾她的赤身裸体。
  “真的没有。”邬丽君睁大了眼,眼中满是朝待,她还天真地以为周梵天已开始原谅她了。
  “你给我滚,滚出这个家。”周梵天狂暴地吼。
  “什么?”邬丽君的期待迅速转为震惊,她不能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
  “滚!”周梵天已经决压抑不住杀人的冲动了,他使尽全力一喊:“快滚!”
  愤怒的呐喊震动了周家大院。
  邬丽君虽满心不愿,却无计可施。他眼中的恨意有如猛烈的火焰随时会烧伤她,她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挺身露出本来的面貌,既然撂下报话;“我不会让你这样对待我的。”她说得咬牙切齿。
  “马上给我滚离周家,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周梵天一拳打在床柱上,手背的青筋胀得厉害。
  邬丽君草草穿好衣服,又拣了些贵重的首饰金链便大摇大摆地跨出寝居;临走前,她语带威胁地回头:“周梵天,你别想这么容易就叫我离开周家,想想绢绢,我会回来的。”她怎么舍得周家的财富?
  “滚!”周梵天忍不往再次狂吼。
  寝房外,邬丽君根本无视他的怒火,她细步款款穿过浓密的桃林,仿佛高贵的公主;而天上薄云渐散,露出皎洁的月色,正像是在欢送邬丽君。
  他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久,只是一回神,天早已经蒙蒙亮,现在约莫是近卯时的光景了吧?
  邬丽君,他厌恶地回想这个名字。
  当年,他经营布匹正值起步期时,首次遇见了她。她是江南第一名妓,虽称妓,却只卖艺不卖身,年纪轻轻一十八,生得是美艳绝伦,不知迷煞了多少男人,而周梵天正是其中之一。
  她的歌艺出众,曲曲唱来都有如仙乐般则欣赏的人通体舒畅;更重要的是她端庄有体,又识大体,虽属女乐出身,但完全折损不了周梵天对她的疯狂爱慕。他以一万两银子为她赎了身,更一并将她迎娶进周家,因为他是这般迷恋她,不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贩卖自己的青春。
  但或许是过去的环境使然吧?她竟耐不住寂寞要求他让她再回到原来的妓院去唱曲子当作消遣。他拗不过她,便答应她若感到无聊就去吧!谁知她不但变本加利,更和别的男人勾搭起来。起初,他还不相信狠狠斥责那人胡说。直到有一天他亲眼见到她偎在一个富家公子的身上,这才教他震怒不已。
  可是,当时她正怀有身孕,为了周家的骨肉,周梵天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她能否自动悔悟。岂知她非但没有甚至在孩子出生后,依然故我。
  好几次,他都想将她休了,然而一思及绢绢——他那年幼的女儿,便只能当作役看见;况且在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邬丽君狡猾得很,她一定闭口不承认,说那些小道消息净是别人要陷害地的武器。
  日于这样匆匆过去也已经六年了。周梵天不能忍受她在外招蜂引蝶,又顾念小绢绢。唯将自己全力投入事业中,免得一见到邬丽君便要恨自己当年的不慎,才招致今日的局面。假若没有发生夜里的那件事,他想他应该仍会对她的行径视而不见地忍耐下去吧!
  但是,他万万想不到他才出个远门,她就直接在家中偷起汉子来了。如果不是他提旱返家,发现了她的放荡行为这下还得了!她竟然这么不知羞耻,活脱脱淫妇一个。
  周梵天怒气未消,犹在忿恨当口上,客房外传来一句细柔的轻问。
  “主人,夫人醒了吗?我来为她梳洗换装的。“来者是邬丽君的贴身丫鬟,名唤芳儿。
  “永远别提起她,她已经不是周家的人了。”周梵天粗声怒斥,吓坏了仁立门边的芳儿。
  ※※※
  “爹,您找我?”陈玉雯身着一抹粉杏衣裳,翩翩来到大厅;她的脚步优雅而轻缓,宛如一只秀丽彩蝶。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陈更生喝了口参茶,示意女儿坐下。
  “是的,爹。”她屈身而坐。
  放下白玉杯,陈更生看了女儿好些会儿,忽然严肃地开口:“你还记得周世怕吗?“
  陈玉雯斜着头,半皱眉,努力回想。“是不是下巴有三层肥油的那个老伯?”
  “玉雯!”陈更生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虽然女儿形容得很贴切,他仍要轻声斥吉。
  “喔!”陈玉雯低头受教,心里可真不服气。明明肥油三层,何必硬说没有,还瞪人。
  “当年你刚出世,生得白净可爱,而一张小脸红嫣粉嫩,笑起来梨润乍胜乍现,更是让人喜爱。”
  我现在还是啊!陈玉雯心中暗想。
  “尤其周世怕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他常觉得他生命中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有个女儿,虽然家财万贯,又妻贤子孝,没有女儿撒撒娇,就仿佛缺了什么;结果你周伯母灵机一动,便提说让你和周家独子周梵天成亲。如此一来不但两家成了亲家,更能让你周世怕多个女儿,岂不是一举两得吗?我与你娘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因此就为你定下这门亲事。”陈更生又喝了一口参茶。
  “爹,您该不会是说真的吧?”陈玉雯睁大眼,一脸的不相信,这可是她第一次听到的消息,却差点没让他从椅子上跌下来。
  自她十六岁起,已经有不少名门富家的公子哥儿上门提亲,只见爹一一回绝,无一幸免。原本她还心喜地以为爹娘只有她这么个名上明珠,舍不得她太早出嫁,孰知竟是爹早和人订了约定,才把她一直留在家里;想到这,陈玉雯真想狠狠地哀叫一声。
  “当然是真的。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爹可不是那种背信忘义的人。只可惜——”
  “怎样?爹——”陈玉雯清灵似水的双膜中突然亮起希望,唇角也微微上扬。
  陈更生拾起头,深深叹气道:“只可惜一场无名火来得急,烧尽周家一切,除了断垣残基,什么也没留下。”
  “哦,真遗憾!”陈玉雯义务性地表示哀凄。
  “不过有一点我至今仍无法明白,当时火灭之后,我们怎么也找不着梵天的尸骨,莫非真已烧成了灰?”
  “大概吧。”玉雯不关痛痒地想。
  “唉!这么好的一桩婚事,不该没结果啊。不,我不相信梵天已经死了既然找不到尸骨,就证明他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他,让你们成亲。”陈更生说得坚定无比。“听说城西前些年搬来个姓周的,或许他就是梵天也说不定;如果真是他那简直再好不过了,我会派人去看看。”
  陈玉雯好想大哭,哪有只么认人的?经过这么多年谁能保证那周什么梵天来的没啥改变,万一爹糊里糊涂认错了人,岂不是白白葬送她的一声?再说,就算他的外表没有改变,她还是不要和一块肥油做夫妻啊!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想到那周梵天可能和世伯一般——肥油三层,陈玉美禁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爹,您确定那富商就是周梵天吗?”她有点痴傻地问。
  “你该称他梵天哥才对,另外我不是说过会派人去探探吗?”陈更生显得不耐烦。“没事了,我要去银楼里着看,你回房吧!”他起身走出大厅。
  “可是爹——”陈玉雯的话冻结在空中。
  天啊要地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假若周梵天是个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又懂得怜香借玉的温文儒雅之士,她还可以接受;毕竟好丈夫是可遇不可求的,感情例可以慢慢培养。但是万一他“系出名门”,和周世伯一般痴肥,又不幸因身处豪门而来上吃喝嫖民的恶习,再加上他可能有殴妻的嗜好……
  喔!陈玉雯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纤纤柔意上缓缓浮现出暗红色的掌影。哇!不要!不要!我才不要嫁给那种以打妻子为乐的人为妻,否则哪一天被打成重伤都没人晓得呢!
  她闷闷不乐离开大厅,穿过长长的回廊回到困房中双眼直冒火。
  突然,一道娇俊却成带五音不全的歌声在门外响起,不用猜,陈玉雯也知道外面是谁了。
  “樱儿,你进来。”她故意摆出大小姐的架子,嘴嘟成一个小圆筒。
  “啥事?”
  冯樱儿大刺刺地扯起裙摆跨过门褴,一点也没有丫鬟该有的谦卑顺从,完全不把陈玉雯放在眼里。照理说,她真该因此被赶出陈家,但她似乎没有任何的恐惧之色啊!
  原来冯樱儿自小便父母双亡,跟着舅父、舅母在街上卖艺讨生活。居无定所的日子对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本就不好受,加上舅母眼里容不下她,时时排挤她,给她脸色看,终于使她兴起逃家的念头——唉!如果那没有温暖的地方也算个家的话。
  就如此,趁着一个无月的夜晚,舅父全家都已入睡,她进了出来开始她在街头流浪的日子。
  白天,她与一群以偷盗为生的孩子学习如何当个好扒手;夜晚,则努力找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及到酒楼后巷翻些能塞塞肚子的剩菜饭。这样的日于虽不比逃离家前好上多少,但只要能不再看舅母的刻薄脸色,要她干啥都好。
  她最初独自进行偷盗时,运气一直都很好,有时连那些教她的老手也忍不住嫉妒。可惜好景不长,“偷”终究不是正大光明的事,有一回她刚想下手时,就被逮个正着。更惨的是,她好死不死地隆到城东富商——陈更生身上去了。她连逃都来不及,就被抬了起来。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居然在街上当偷儿,你爹娘都没教你吗?“陈更生怒气冲冲。
  “我爹娘早死了。”她昂起沾满灰尘却骄傲的脸说,声音中听不出一丝哀伤。
  “所以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当个小偷?“
  冯樱儿仍旧一脸狂妄。
  “看样子,我是非把你送进官府里去不可了。”更生说完便作势要随行仆人将她拥起来。
  “老爷——”突然,一位面容慈蔼,衣着典雅的妇人开口了。
  “老爷,他看起来也怪可怜的,年岁小小就没了爹娘,想必日子过得一定很辛苦,当偷儿大概真的是迫不得已。反正我们家也不差多一双筷子,何不就收留了他?”杏娘向丈夫要求。
  “我不需要你们这些财大气粗的有钱人假好心。”冯樱儿根本不识好歹。
  只见陈更生气得一掌就要往她身上挥去,杏娘倏地伸手制止。“老爷,他只是个孩子,不要和他计较。”回头她向随行仆人道;“带他回去,好好沐浴一番,并让他换套于净的衣服,知道吗?”仆人点头。抓她回家。
  但陈更生和杏娘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偷儿竟是个女娃。当陈玉雯的奶娘要带下她的衣服时,她死命挣扎,硬是不合作。可是破旧的衣服早禁不起拉扯,她一用力,衣服便成了破布。
  冯樱儿感到一阵屈辱,推开奶娘,没命往澡堂外奔;她紧紧接着按这遮蔽身体的破衣,努力想找到陈家大宅的出口。只可惜她的方向感不好!
  天啊!真是奇耻大辱。偌大的小池旁,丛丛早熟桂花兀自释放香气,俨然在嘲笑她。
  “去你的,说收留我就收留我。当我冯樱儿是猫狗家畜吗?别以为有几个银子儿就神气了,今天是我运气不好,倒霉栽在你手里,等我找到出口,改天再回来把你家输个精光。让你全家也尝尝流落街头的逍遥生活。”她吸了吸鼻子,大肆咒骂两眼还不停翻滚、企图找出口。
  哎呀!墙!
  她突然想起自己一身的翻墙绝技,还找什么找,直接翻墙就行了。正满心洋洋得意呢她抬眼一看——
  喔!这坛也未免太高了些吧?看来要想个法子了。她胡乱绑紧身上破烂不已的衣服又揉了揉鼻头。“嗯!如果爬上那棵树,再小心落到围场上,天皇老子也休想收留我,呸!”狠狠地朝桂花树吐口口水,两手两脚的开始沿着围地旁的高大梧桐往爬。
  小心翼翼,随着梧桐树枝轻微的律动,她奋力一跳——
  “你在做什么呀?”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吓乱了她的脚步,平衡息也失去准头。冯樱儿就这么“咻——碰”地跌至地面,脸还朝下呢!
  尽管奶娘已带了两三个家了一路找过来冯樱儿依旧摔成重伤。除了有意识能说话之外。其它事她一概心有余而力不足。
  连如厕还得别人帮忙才行,真是去他的丢脸死了!
  但杏娘获悉之后,不但没有排斥她,反而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且悉心照顾,教冯樱儿大为感动。因此,在她小小且还稍有感恩能力的心中便重重发誓决定:我要在陈家做终生都不要拿薪俸的丫鬟,以报答陈家对我的再造之思。
  至于陈玉雯她才不把她当小姐看咧!要嘛!就以姐妹相称,谁教陈玉雯胡乱叫,害她跌得惨兮号。不过在冯樱儿心中他还是很在乎这个年龄相仿的闺中知己,毕竟她从前真的没啥朋友。
  冯樱儿慢步而不文雅地踱至桌旁、双手一上一下如扇子拼命对着自己搧风。
  “呼!热晕了。“
  “别忙着喊热呀!我都快颁死了。”陈玉雯望着她使劲使手,本来就郁闷的心情。简直要爆发了。
  “光说像有啥用,你倒是说来听听。”冯樱儿向来不懂得什么温柔婉约,有话直说她最爱了。
  怎么说明?这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像讲讲故事就能交代清楚。更何况整个情形完全超乎她的想像,要她说个详细还满艰的
  “爹要我嫁人。“陈玉雯尽量直指重点。
  “应该的,好。女大不中留,留久了出不了阁那岂不成了老姑婆。”冯樱儿根本不认为陈玉雯要嫁人有啥不对;时间到了。该嫁便嫁,天经地义的事,瞧她穷紧张的。
  “樱儿!”陈玉雯瞪大了眼。
  “有错吗?”只不过要嫁人,又不是被发配边将服劳役,她大小姐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
  “错、错、错!千错万错,全是错,错到底了。”陈玉雯叽里咕噜乱喊一通。
  “哦?”冯樱儿缩缩眉、皱皱鼻子,标准的疑惑表情。
  “爹要我嫁给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你说我能不烦恼耶!”陈玉雯解释着。
  “谁都同你一般,别担心了。”原来是忧虑这个。唉!无聊。
  “可是我还是不要嫁给一块肥油啊?”陈玉雯急得泪水直逼眼眶,一不小心就快哭了。
  有趣的终于来了,冯樱儿暗想。
  “肥油?”她挑挑眉,一脸不解。
  “肥油就是肥油!打死我也不嫁。”
  “你刚才不是说从没见过人家吗?怎么这会儿又知道人家是块肥油了?”
  “我——”陈玉雯语塞,简直不晓得从何开口,但一思及自己未来可能惨遭“下油锅”的命运,拼了命她也要对冯樱儿说清楚状况,好让她想想法子解救她。东拼西凑,她用力把自己的忧虑及父亲的命令说个完整,虽称不上清晰透彻,冯樱儿儿大概也了解了七八分了。
  “你懂了吗?”陈玉雯忧心忡忡问道。
  “别吵,我在想些事。”
  哇!臭樱儿,她居然净想着别的,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污她还说得那么努力。陈玉雯霎时不禁悲从中来,“呜”地一声开始放声大哭。
  “死樱儿,我发誓再也不理你了,否则我就是笨青蛙!”她恨恨地说。
  “有了!”冯樱儿突然大叫,压根没发觉陈玉雯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你怎么哭了呀?”她疑惑,但不过些会儿,陈玉雯哭泣的原因对她已不具吸引力,发表新计谋才是好玩的事。“你先别忙着哭,听听看我怎么帮你!”
  “帮我?”陈玉雯抬起沾满泪珠的双眸,红着鼻子不明白地问,早把先前发誓再理冯樱儿就是笨青蛙的事给忘了。
  “是啊!帮你呀!难道你还怀疑?哎呀!这些都不管啦!我问你,你最担心的是老爷口中的周梵天可能是肥油一块,对不对?”
  陈玉雯点头。“所以那个周梵天究竟是不是块肥油仍有待查证嘛!”冯樱儿一针见血,直指问题之所在。“那好办,我先去探探看,等见到他本人之后,再来商量对策;说不定他非但不如你的想像,还是个风流倜傥,好比潘安再世的俊俏男子呢!假若情况如此,一旦你嫁入他家,岂不两全其美?一来,你依然是乖巧顺从的好女儿;二来,又能得到各个姑娘向往的好丈夫,那再划算不过了。”她愈说愈得意,仿佛陈玉雯即刻就会拥有一段天赐的美满姻缘般。
  “万一他真的是一块大肥油呢?”陈玉雯仍旧不放心。
  “哎哟!你不要这么把人忧天好不好?连人都还未见过呢!你穷担忧有啥用?放心、放心,有我冯樱儿办事,一切搞定,我下午就去。”
  陈玉雯起身举步至房门旁,倚着门柱,她轻轻对自己说。“天啊!可千万保佑樱儿的每一句都能成真。”
  冯樱儿则早因自己的极度聪明而得意忘形了。
  徒步走到城西,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这一段路走来,冯樱儿的双腿恐怕早已喊救命了。真该死,竟然忘了问王委周家是个啥样子,现在可好了,难道要挨家挨户问吗?不过话说回来,说不定玉会也对周家的模样一问三不知呢!
  站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玩耍声,以及妇女的讨价还价声,都显得热闹而激昂。
  冯樱儿突然心生一计,干嘛不找人来问问,既省时又省力,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大娘!”她伸手一捞,捉住一位衣着朴素、年约五十出头的妇人的衣袖。那妇人有着微胖的身躯,但脸上和蔼可亲的容貌可是如假包换的真实。
  “小姑娘,有什么事吗?”那妇人慈祥地道。
  呢!被叫做小姑娘,冯樱儿浑身就是不自在。她用力吸了口气,抬起清灵似水的双眸,难得诚恳地间:“大娘,您好啊!请问您知道不知道这带有户姓周的人家住哪儿啊?”这样一来,就可以把范围缩小许多啦!
  “姓周的人家啊!我们这附近姓周的不多,你说的是不是大富商周梵天呀?”
  周梵天!就是了!真是好运气,没想到一问就找着了。冯樱儿拼命点头,一脸希望道:“没错!大娘,就是周梵天来着。”
  “哎呀!这名号响当当的人物,你居然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噶!你此刻正站在他家大门前呢!”妇人笑着说。
  此刻?
  大门前?
  冯樱儿缓缓转身,差点没被自己看见的景色吓得跌倒。眼前这座雄伟富丽、精雕细琢的建筑物就是周家?
  高耸的朱红大门宛若城门般坚固,而门上的金色狮环则细致得仿佛会吼出声来;至于两边的围墙,全是完整的大石块堆砌而成,高度最少也有三个人高。
  她呆呆地瞪着周家大门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家已经够富有了,没想到周家更是——
  “周家的主子周梵天,在这方圆几里之内,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周家几年前才搬来此处,却已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最爱闲聊的话题了。”
  “是吗?”冯樱儿尽量让自己不要惊吓过度;面对这么雄伟的建筑物,她实在很难一脸正常。
  “你看这围墙那么高,我们外人什么也看不到,当然对周家所发生的事特别感兴趣,尤其周梵天的长相更是一个大谜,我们谁也没见过,真想看看他生得是何模样?”说着说着,妇人脸上竟也浮现一种少女特有的娇羞。
  老实说,冯樱儿从来不知道少女怀春是怎样的情境,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只不过在一个中年妇人身上发现,这可能会有一些差距吧?
  老妇怀春!恶!
  “大娘!谢谢您哦!我知道周家所在了。”她连忙谢过好心又有一点点恶心的妇人,随即拔腿开溜,再闲扯下去,恐怕正事都要耽搁了。
  绕过周家侧院,一路奔至后门。哇!好大的一条河啊!这是冯樱儿今天下午第二次吓傻了眼,她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她还站在大门前的同街上,此刻却目睹一条大河自周家后门前流过,这种环境可不是花银子就能买到的耶!
  河面上平静无波,只有微风激起的细小涟访,一圈又一圈,轻推着飘落的梧桐叶;而河水清澈见底,连水中悠游的鱼儿长啥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冯樱儿兴高采烈跳到河边,席地而坐,顺手脱去脚上的鞋袜,准备试试河水有多清凉。
  哇!就像踩进冰水中。
  尽管冰凉的河水和悠然自在的鱼儿在诱惑着她,但陈玉雯的事还是要办,千万不能误了正事;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呀,下次推来这玩得海龙王求饶。
  她一边自己安慰自己,一边缩回发皱的细足,慢慢套上搁在一旁的鞋袜,奋力跳起来。
  这么高的围墙和自家一比,真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起十年前那段生不如死的卧床期,冯樱儿禁不住浑身生起一股寒颤。
  老天爷!你可要保佑别出啥忿子啊!虽然我是爬树兼翻墙的高手,并不表示我是铜筋铁骨,可耐千锤百炼啦!早知道周家的围墙高成这模样,打死我也不来。
  她不自觉地皱皱鼻子,撩起裙摆打了个大结,以免碍手碍脚,就近顺着围墙外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开始往上攀。
  天啊!这年头有钱人家怎么都时兴种棵梧桐在围墙旁池不怕小贼潜入吗?冯樱儿略有不解,却殊不知自己此刻的行径正是最佳写照。
  她使劲全力自梧桐树上跃至周家高耸的围墙上,双脚完美着落。好险!
  一步一步,冯樱儿小心翼翼地寻找一处较容易下围墙的地方。嗯!这儿可以,就算倒霉滑了脚,也不会摔成重伤。她对着一块丰厚青绿的草地独自赞赏,开始预备一展身手。
  右脚先下,墙面的细小突起恰好给她支撑的力量,左脚随之移动,慢慢来,一切都还在控制之中。
  突然——
  “你是守宫仙子吗?”一个年约六岁的小女孩用着天真语调问道。
  冯樱儿还来不及反应,便一个重心不稳,“碰”地一响,狠狠向地面摔去,还是最完美的四脚朝天之姿。
  喔!难道我还不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道理吗?居然还挑了条最大的蟒蛇来耍,这个死玉雯分明是大蟒蛇的化身。
  “好菜喔!爹说守官都有爬墙的好本领,可是你却连墙都抓不牢,真笨。”小女孩语带不屑。
  “笨你个头,你这死小孩,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找这个时候出现,坏了本姑娘好事,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心中恶梦成真已够教人泄气,没想到还被祸首奚落,尤其加害于她的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更叫她火冒三丈,巴不得一口吞下这害人精。
  “哇——”小女孩不禁骂,便犹如见了妖魔鬼怪般大哭起来音量之猛,恐怕连雷神也得喊救命。
  “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该死的,芳儿,难道教你照顾一下绢绢也不会吗?”一个浑厚且忿怒的男声自后院的另一头传来,震动了院中的花草树木。
  小女孩见父亲到来,哭得更加猛烈了。“爹——哇——”
  冯樱儿想移动身体,免得躺在人家的后院中实在难看,加上那害人精不停嚎陶大哭,难保她不会因误间私地而被扭送官府。正当她想使力撑起双手时,咦!怎么一点力量都没有,再试一次!还是一样。
  糟了!手断了!
  冯樱儿眼睁睁看着那男人的脚步愈行愈近,却无法起身,几乎快急死了。她在地面上东扭西弯,试着使用腰力让自己坐起来;奈何,天不从人愿,一切都是白花力气。此时的她,倒真像一条蚯蚓,难看死了。
  “你是谁?”说时迟,那时快,那男人已来到她身边。
  巨大的阴影笼罩了她上半身,让她这个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居然也感到一股威胁。他的嗓音深沉如大海,低缓却充满不容置疑的自大,危险中兼带诱惑,教冯樱儿没来由地全身起了一股寒粟。
  完了,这下准没好下场!不是送官严办,就是等着被私刑惩罚。冯樱儿想到自己正值花样年华,如今却要……她想一头撞死,了却残生,以免成了“废人怪物”。
  “爹,她是守宫仙子啦!不过,她很笨,连抓墙的本事都没学会,好丢脸呢!”小女孩忽然停止哭泣,带着硬咽,像个尽责的管家般报告。
  “我才不是什么丑壁虎,你这个笨娃儿。”她可是道道地地的“人”而非什么“壁虎仙子”咧!情急之下,她猛地抬头,直勾勾往那男人眼中望去,只见两潭不见底的黑湖,让她一时间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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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二章

  除了他墨黑如夜空的双眸之外,冯樱儿也注意到他其它的五官及高挺的身躯了。饱满的天庭、浓密的剑眉,散发出一股迫人的英气,高挺的鼻梁及宽厚的双唇更是摄人心魄;尤其他毫不掩饰的注视,简直像两把尖锐锋利的刀,准备置人于死地。
  望着他,冯樱儿几乎不敢呼吸,深怕一不小心,就要惨遭万箭穿心的命运了。
  “你究竟是谁?还有,为何躺在这后院中?”男人再度开口,强硬的口吻中没有一丝对待女性应有的温柔。
  “她就是守宫仙子嘛!爹,我告诉过你了呀!“小女孩显得有些不耐烦。
  “去,去找芳儿,这儿没你的事。”男人突然大吼,吓坏了小女孩;一瞬间,小女孩已哭着往大厅方向跑去。
  “你干啥这般凶恶啊?”冯樱儿最看不惯骂小孩的男人了,虽然她方才还巴不得好好揍那臭娃儿一顿,但这会儿目睹一个父亲凶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可有一肚子火呢!
  “我怎么待我女儿,是我的事,轮不到你这外人来管。”他口气依旧淡漠如冰。
  “哇!我就不信,我偏要管、偏要管。”冯樱儿怒火爆发,满腹岩浆猛地喷洒开来。好!既然双手不能动,那就靠双腿吧!她抬起双足,狠狠地往他腿上踢去。“像你这种冷血的男人,根本不配做父亲,应该去当和尚,无血无泪无感情的东西。”
  周梵天不发一语,精准地攫住她的莲足,让她动弹不得。
  “放开我!”冯樱儿狂叫。天啊!她的腿给人摸去了。
  “我看你能赖在地上多久?”周梵天没有放松的意思,唇边满是残忍的笑意。
  “你以为我喜欢这个样啊?笨蛋,我是不得已的!”她使尽全力,像一只被捕的猴子般挣扎怒吼。“听见没!我是不得已的。”
  他望着手中的猎物,真想给她一顿痛打。闯入私人宅第就算了,这丫头居然还胆敢教训他,想必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的手断了,放开我啦!”见他无动于衷,冯樱儿更是急怒攻心,开始僻哩啪啦地骂:“你是毒蛇!是蝎子!是该死的蜈蚣!你最好下十八层地狱,免得遗留人间祸害百姓,搞得民不聊生,不对!十八层还不够,应该十九层,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和牛头马面作兄弟……”
  周梵天不待她闭口,便直接往她肩肿骨摸去,关节松垮垮的。虽说他经营的是布匹生意,但他同时也精通医术。她的手没断,不过却脱臼了,更惨的是不只一手,而是两手都离位了——
  “你的手没断。”他冷静、不带感情地说。
  “没断?你疯了吗?我可一点力都使不上,而你却说我的手没断,你凭什么?你以为你是神医啊!张机还不收你当徒弟呢!”冯樱儿气炸了。
  周梵天二话不说,一手紧握她的右肩,一手捉牢她的右手,在她还来不及挣扎之前,便使劲一推,接上她的右手。“咋啦”声和冯樱儿的呼痛声同时响起,她疼得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你这杀人魔,我的手早断了,你还拿它当木棍戳我的肩膀。”冯樱儿含着眼泪,忿恨地说。
  “使劲看看。”
  “使你个头!”冯樱儿完全进入疯狂状态,抡起拳头就向周梵天挥去,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右手已能活动自如了。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拉到她面前。“这不是好了吗?”
  嗅!这个脸可丢大了!人家好意替你接回脱日的手,你还咒骂人家是杀人魔,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冯樱儿心中虽有悔恨,表面却仍一副刁蛮相。
  “那这手呢?”她以右手支撑地面,坐直身子,同时把离了位的左手摇来晃去。
  “简单,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你是谁,还有你为何会在这儿。”
  “哪来这么多条件啊!”冯樱儿咕俄。
  “那就留你脱臼的左手作纪念吧!”周梵天耳尖得很。
  “好吧!”她很不服气,但无可奈何。
  “开始。”周梵天命令道。
  “我叫冯樱儿,是城东陈家的丫鬟。你是周梵天,对不对?”她反问,见他没有否认,她忍不住开始惊慌。这周梵天也许不是块肥油,但他冷酷、阴沉又无礼,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半点的温柔,哪个女人嫁了她,岂不等于下嫁一只暴虐的熊,尤其玉雯是娇贵千金之体,怎么说他也没有资格娶她,更何况——
  他还有个女儿。
  那害人精刚不就喊他爹吗?不对,既然他有女儿,他怎可能没有妻子?老爷是不是疯了,居然要把小姐嫁给一个有正室的男人做偏房。
  “就这样吗?”周梵天的双眸射出两道寒冰。
  “你得先把我的手接上。”她开始用一种防备且谨慎的语调说道。
  周梵天捉住她的左肩,同样一推,冯樱儿的左手便回了位。
  “你的手之所以会脱臼,一定是以前摔伤过。”他评论道。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得先回去向老爷问个清楚才行,总不能教小姐当二房吧?!冯樱儿一见双手皆已恢复原状,也顾不得满身草屑及周梵天等着的回答,拔腿一溜,便出了周家后院的侧门。
  “你说的是真的吗?”陈玉雯坐在床侧,满脸愁容。
  “当然!你想想,他都有了妻小,你进他家门,只能做小的,那怎么行!”冯樱儿教训似的说。
  “爹一定是老糊涂了,说不定压根没指腹为婚这事,都是爹一人在瞎起哄。”陈玉雯一转烦忧为气忿,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
  “肯定是。”冯樱儿点头同意。
  “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杏娘跨过门槛,和蔼地问。
  “娘!”
  “夫人!”冯樱儿连忙端正不雅坐姿,秀秀气气地低声轻喊。杏娘疼她,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当然希望她能具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过,看来是没啥希望了,她的秀静端庄只有在杏娘眼前才会出现,至于其他人,则没份欣赏。
  “你爹要我过来叫你过去大厅,他有些事要告诉你。”杏娘顺了顺自己微乱的裙摆。
  这下可惨了!
  “现在去吗?”对策都还没想出来呢!
  “是啊!快,你爹等久了待会儿又乱发脾气,到时候可怜挨骂的不是你,我可就成了受气包峻!”杏娘敬重且深爱她的丈夫,但有时陈更生实在没耐性,连她都无法忍受。
  陈玉雯拼命对冯樱儿挤眉弄眼,满脸求救的表情。“娘,您先去,我随后就到。”再不利用这短暂空当想出好说辞,她的二房命运恐怕就恶梦成真了。
  谁知冯樱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竟还悠悠然开口道:“就一同过去呀!你有别的事啊?”
  陈玉雯的双眼开始喷出熊熊烈火,迫不及待想把冯樱儿烧成灰烬。“死樱儿、臭樱儿。烂樱儿,你这个吃里扒外。见死不救。良心被狗啃去了的坏家伙。难道我被送去做侧室你很高兴,是不?我发誓若我真的成了周家的‘二夫人’,你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
  要见到陈玉雯生气到此地步,倒还真是难得,以她良好的教养来看,她顶多只不过抱抱怨,却不曾听她“专心”咒骂过谁;但这次的事非比寻常,关系到她的终生幸福,不能草草率率被爹当儿戏解决掉,而樱儿竟不帮她,亏她对她亲如手足,她当然有一肚子火。
  “嗯?”杏娘丝毫未察觉陈玉雯有何不对劲,便附和问道。
  “没……没有。”她半克制着回答,眼角有隐藏的凶光。
  “这好,一起走吧!”杏娘首先举步,冯樱儿随侍在旁而陈玉雯则懊恼得想发狂。
  一行人来到了厅堂外,陈玉雯几乎提不出勇气踏入厅内,单凭她陈家的独生女,又是大家闺秀,怎么说也不能嫁给一个已经娶过亲、连奶娃儿都有了的男人。如果真那么做,她岂不是要天天看大房脸色过日子?她的幸福还能指日可待吗?她不要被大房下毒或虐待而死就偷笑了。
  “你发什么呆呀?快进来。”冯樱儿回头,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陈玉雯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又满肚子忿怒地跨过门槛,进人陈家大厅。她微微低头,踩着细小碎步来到陈更生前方,尽量恭敬且柔顺地喊:“爹!”
  好个标致秀丽、温婉典雅的娇美女子啊!瞧她肤白似雪、冰肌似吹弹可破,双颊隐隐透着桃花般嫩红,教人真想去触摸看看,是否如粉桃一样绵密。秦剑宾注视着陈玉雯,内心禁不住暗自赞叹。自她进了厅内起,他就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不止是她绝美的容貌,更因她贵族般的气质。
  “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秦公子。”陈更生好客,对每个来陈家作客的人都特别礼遇,即使像秦剑宾这样因盘缠被偷,而必须向陈家借住的书生,他同样热情欢迎;尤其他疼惜英才,对于有能力的青年,他绝对不会放过可以帮助他们的机会。
  “在下秦剑宾,陈姑娘请多指教。”
  这会陈玉雯才注意到父亲身旁多站了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她不敢抬头只偷偷将眼光往上移,企图看清楚那人的长相。
  但接触到的却是一副宽阔的胸膛,虽然包裹在灰蓝色的粗布衣内,她仍能感觉到那胸膛厚实的程度。完全没有预告,她的心狂跳了起来,就像准备引领士兵冲向沙场的的战鼓般,一声急过一声。
  陈玉雯简直吓坏了!才见着人家健硕的好体格,就有这么大的反应,待会儿看到他的面貌,她可能连站都站不住呢!
  果然不出所料,她才将视线往上抬了几寸,就被眼前那张完全属于男性的脸孔给怔住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般帅气的男人。
  他的一对浓眉黑得如墨,双眼炯炯有神,像是能看穿他人心中的思想,而他直挺的鼻与厚薄适中的唇更有如天神般俊美;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温文儒雅的气质,陈玉雯早因他风度翩翩而看傻了眼。
  “这是小女玉雯。”陈更生骄傲道。
  “秦公子见笑了。”陈玉雯心神恍激极了。
  “快别这么说,陈姑娘,以我这等身份,可担待不起;我秦剑宾不过一介穷苦书生,再者身上盘缠净被盗匪偷去,今日承蒙陈老爷抬爱,肯留我在此暂住,以筹旅费好上京应试,这是我秦某人莫大的福气,陈姑娘如此多礼,反教我惶恐不已。”秦剑宾凝视着陈玉雯双眸,心中有股莫名的骚乱。
  “好了!好了!别什么你有礼、我没礼的。晚膳时间已到,大伙儿一道至梅院用膳,今晚咱们来喝个痛快顺道对秦公子介绍介绍咱们陈家大宅。”陈更生豪爽招呼道,早把秦剑宾当自家人看待。
  “樱儿,你去看看厨子们准备好了没,要他们手脚快些。”杏娘吩咐。
  “是,夫人。”仁立一旁的冯樱儿简直乐透了,这会儿终于可以开溜。
  原本以为陈更生要提周梵天的事,她跟着来,能为陈玉雯出点力,从旁帮帮腔,以免她未来命运坎坷。怎料得到,陈家原来是来了个要借住一段日子的穷书生。
  瞧他人模人样的,又带一分书卷气,这个样才配得起陈家大小姐嘛!只可惜门不当、户不对,一个是大富之家的千金小姐,一个是苦学待成的贫困子弟,若要两人有啥结果,恐怕得花点力啦!
  她瞄了瞄陈玉雯,真想一棒子往她脑袋上敲去。天啊!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瞧那副失魂的样子。
  众人进了梅院之后相继入座,黑格圆桌上早摆满了各式佳肴,虽然比不上天皇老子的山珍海味,和平民百姓一较量,却也称得上好酒好莱了。
  “尽量用,别客气。”陈更生首先摆出主人应有的礼数。“这些粗茶淡饭,希望你吃得惯。”
  “秦公子你可不要见外,把这儿当自己家,一切自己来。”杏娘这个女主人一样出色。
  “陈老爷、夫人,您们不嫌弃我,而且以如此丰盛的酒菜招待我,真教我秦剑宾感到受宠若惊。此时,我没什么能回报,只盼来日一举及第,我必定重重酬谢陈老爷对我的知遇之恩。”秦剑宾端起面前的陈年花雕,一口饮尽。
  “这好、这好!得我意、得我意!喝酒理应直截了当,罗罗唆唆可惹人厌呢!可惜我只有个女儿,否则非要你这个女婿不可。杏娘,你说是吗?”陈更生对自己的爱妻挑了挑眉。
  “秦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堪称青年才俊,谁家女儿嫁给你,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可惜王雯自小便与人订有婚约,没机会拥有你这么好的夫婿,或许是她前世修得不够吧!“杏娘徽有感叹,却不特别惋惜。“不过,我们倒有另外半个女儿。”她突然双眼一亮,语气神秘兮兮。
  “半个女儿?”陈更生及陈玉雯父女两人同时瞪大了眼,完全被吓住了。
  反倒是秦剑宾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莫非在陈家也有见不得人的事!
  “你们大伙儿别一脸的不能置信呀!老爷,你想想谁在陈家能和玉雯平起平坐,玉雯有的她便有,我们只差没收她为义女而已。”杏娘愈说,兴致愈高。
  你说的人该不会是——”陈更生仍不敢确定。
  “樱儿!”陈玉雯早已急急忙忙脱口说出谜底。
  什么?
  我?
  冯樱儿过度惊吓之余,一口红烧蹄膀竟梗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吞不下,简直快噎死了;她努力在自个儿胸脯上使上劲拍打,差点把原本就不太突出的胸部夷为平地。
  天啊!夫人该不会也被老爷传染了糊涂病吧!她张大口把一团已嚼烂的肉泥全吐了出来,开始低声咒骂。
  像秦剑宾这种男人,她真是一点兴趣也提不上来!没错,他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成千上万的女孩巴不得能嫁给他,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她才不要咧!只要一想到未来两人吵架,秦剑宾肯定连骂人都引经据典,动不动就某某说、某某道,她已经开始想找颗大石头把自己砸昏了。再者,温吞如秦剑宾者,搞不好连吵架都没法吵。那她真的会无聊至死。届时,她的墓碑上可能留有这么一段:因过度无聊而亡。
  哇!什么跟什么嘛!
  “樱儿,你还好吧?”杏娘轻抚冯樱儿额头,关心地问。
  “只是不小心噎着。”冯樱儿觉得自己笑得好勉强、好尴尬。这全是拜你们这群没经验,又爱乱牵红线的笨媒人所赐,则我正吃得“龙心大悦”呢!
  “你只晓得吃!”陈玉雯心里真不是滋味。
  “能吃才是福呢!”冯樱儿一记回马枪正中红心,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顿饭吃下来,除了陈玉雯之外,大家都还算尽兴。
  午夜时分,夜凉如水。一弯新月低垂柳梢,满天繁星兀自明灭,丝毫不能理会人世的烦忧。
  陈玉雯在床上辗转难眠,翻来覆去也有一个时辰了,但她就是无法合眼。
  披着单薄的外衣,她来到闺房外的小花园,或许走一走能让她产生睡意石则净躺在床上,根本于事无补。
  倚坐亭内石椅上,一张初次相遇却教她牢记于心的脸孔又浮现在她眼前。
  唉!如果当初与她指腹为婚的人是他就好了!他温柔多礼、体贴谦虚,最重要的他仍单身未娶,哪像周梵天,不但有妻有女,脾气也不好,冷酷又粗暴,就连樱儿看了都受不了,更别说她哩!
  秦剑宾,听,这名字多好呀!浩气中不失儒雅,浓浓书卷气夹杂其中,所谓的风流惆优,大概就是这样吧?!
  真是不想不气、愈想愈气。樱儿晚膳时候一点忙也不帮,光顾着吃,虽然爹未提起周梵天的事,可她满脸无所谓状,完全不带一丝祸难与共的样子,简直该将她送去上刀山、下油锅;娘八成也是失了魂,居然有意把她许配给秦剑宾,这么说来,樱儿便成了最幸运的人啦!
  哇!这是什么捞什子的好运气呀?
  气不过,就是气不过,陈玉雯握紧拳狠狠捶上亭栏,巴不得这亭栏就是爹、就是娘、就是樱儿和那自以为是又不通人情的周梵天。
  “谁?谁在那?”陈玉雯似乎看见一道黑影自园子外围闪过,不太真实。“快出来!”她放大嗓门,企图让自己听起来威严些。
  “是我,陈姑娘!”秦剑宾大步跨入花园内。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陈玉雯开心却又有点疑惑问道。
  她没想到光想一个人就能把那人弓倒眼前,兴奋之余,不免开始佩服自己。但是,此时月淡星稀,孤男寡女同处一地,似乎不大适宜呢!
  喔!管他的,我才不信秦剑宾会对我做出什么不轨的事。他可是正派的读书人,不会不懂分寸。反正我也没机会成为他的人,聊聊天又有何关系。这么一想,陈玉雯的心头便舒畅几许。
  “了无睡意,于脆出房走走,顺便想想未来。”其实他再明白不过了,自己睡不着的原因根本是她——,眼前这个已经与他人订亲的美丽女子。
  关于女人,他从不特别注意,他在乎的是功成名就,期盼能在某日衣锦还乡,重重报答母亲对他的养育之恩。母亲早年守寡,与他相依为命,所有的希望全在他身上,他怎么也不能辜负母亲的殷切期盼!若非在途中遇到偷儿,将他身上盘缠悉数偷尽,他早已进京应考,毋须等待下一梯次了。
  也由于如此,他必须借住陈家,但他对陈玉雯带来的震撼,却完全不在意料之中。望着她,他有种前世就已相识、甚至相爱的莫名感受,为什么如此,他根本无从说起。只是她已不是他能得到的女子,他一丁点竞争的机会也没有,这怎能不令他心有不甘?
  “我也睡不着。”陈玉雯双手撑在亭栏上,脸上有苦闷的惨笑。
  “有心事?”
  哎呀!你这么问,教人家怎么回答嘛!陈玉雯无助地转个身,跌坐在石椅上。她能说其实我对你有好感,但爹却叫她嫁给别人吗?她摇摇头。不端庄的女孩才那样说哪!
  “没有,就是睡不着而已。”
  “你订过亲了,何时准备成婚拜堂?”
  “啊?你说什么?”他的问题突兀得让她措手不及。
  “前些时候用膳时,陈老爷说你已经与人订有婚约,不是吗?”
  是啊!可是我根本就不想嫁给那个想享受齐人之福的冷面杀手。“当我还在极褓中,那门亲事就决定了。”陈玉雯简直无力。
  “指腹为婚?”秦剑宾倚在亭柱,眼光飘向远方。
  陈玉雯无语,以她和周梵天的情况也差指腹为婚不多了。
  “你爱他吗?”既是指腹为婚,他们必定是青梅竹马,在两小无猜的当口,就已将对方深植于心。
  爱?我连见过他都没呢!还谈什么爱!
  周家与陈家虽是世交,但她却从来没看见过周梵天,不过借由樱儿的描述,她庆幸自己运气好,没提早瞧见他的凶恶样。
  “抱歉,我逾矩了。”陈玉雯的沉默提醒了他,他不该探询一个女孩的私密。
  “不,你没有。”她急忙开口,深怕他误以为自己错怪他。
  “不重要了。夜已深,我也该回房了。”秦剑宾离开亭柱,慎重地向陈玉雯告退。“陈姑娘,明儿个见了。”
  “等一下!”陈玉雯喊住正欲离开的他,她还有些问题还没提呀!
  秦剑宾毫不避讳,专注地凝视她。
  “你打算在这儿待多久?”
  “你急着要我走吗?”他反问。
  “不……不是。”陈玉雯差点没咬自己的舌头。
  “那,应该能喝到你的喜酒。”秦剑宾暗暗丢下一句,转身大跨步地离去。
  望着他消失于国外,陈玉雯不禁悲从中来。为何女人总不能决定自己的姻缘,非得听从父母的意思,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她丧气地回到房内,抱怨声声声清晰。
  “你到底行不行啊?”邬丽君推开那只袭上她胸前的手,很是不耐烦。已经过了六七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她难免怀疑贾龙的能力。
  “我办事何时出过乱子?你就别烦心了。来嘛!我香一个,瞧你那红得像蜜桃的小嘴,真是惹得我心里痒痒的。”贾龙揽过她的腰,狠狠印上她的唇。“喔!甜,真甜!”
  “我绝不会让周梵天得意太久,他等着瞧好了。居然赶我出周家门,我邬丽君是怎样的角色,他竟敢把我赶出来。他也不想想看,周家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名门,他这么做,岂不昭告天下,他的妻子不贞。就算我红杏出墙,也全是拜他所赐。哪个正常的女人会不需要丈夫的疼爱,而他却宁愿在布堆中睡觉。这一切他该负全责。”想起周梵天对她的冷落及他颀长的体格,邬丽君怒火中烧。
  “你还想着那个男人啊?别想他了,我贾龙虽然钱财比不上他,别的可是一点都不比他差。”贾龙边说,边将自己往邬丽君身上挤。
  说得倒是!贾龙的确不够富有,但最起码他的心是向着她的。“你就知道讨我欢心。”邬丽君笑得花枝乱颤。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讨你欢心,难不成讨别的姑娘欢心啊?”
  “贫嘴!”邬丽君偎在他怀中,活像一只发情的雌猫。但她可没忘记要报复周梵天,急喘中,她高喊出声:“从绢绢下手,记住,把她带来给我!”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三章

  夏末,正是烈阳威力最强的时刻,不但没有一丝凉风,甚至连空气闻起来都带有焦味。
  陈玉雯同冯樱儿在绣房中缝制秋衣,两人的心情都烦闷不已。
  “老爷去过周家了吗?”冯樱儿挥汗如雨。
  “没有。”陈玉雯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看我们应该先向老爷说清楚,告诉他周梵天早娶了妻室,不能再把你嫁给他。”
  “爹会相信吗?八成不相信,说了也是无用。”
  “相不相信是一回事,至少他会把整件事缓下来啊!”冯樱儿是那种只要有机会,她都要碰碰运气的人。
  “你去提!”陈玉雯睁大哀求的双眸,神情犹如等待行刑的罪犯。
  “拜托!小姐呀!你以为我是谁?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哪轮得到我开口?再说,老爷凶起来可是翻脸不认人,我才不敢去招惹他。”毕竟陈更生对她有恩,尽管有时她很气他,也无胆有啥“特殊”举动。
  “你不去,谁去?难道我去吗?”
  “就算你去也是理所当然,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又不是我的。”冯樱儿又开始一副事不关己的调调了。
  “可是——”陈玉雯犹豫不决。别说樱儿不敢去,即使她这个亲生女儿,只要一想到爹说一不二的表情,她吓得腿都软了。
  “‘可是’我不会去告诉老爷周梵天那家伙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你死了这条心吧!”冯樱儿收针,将线头塞好。
  “樱儿,你正经点行不行哪!”陈玉雯真怀疑她的血液到底有没有温度。
  “这种大热天工经又不能消暑去热,呢,我不要!”冯樱儿撇撇嘴、摇摇头,一脸不齿貌。“现在最该做的事是找条清凉的小河,然后跳下去泡泡水,否则我都快成人干了。”
  “泡水?那成何体统?”
  “那你抱着你的体统继续烤人干吧!我才不吃那一套。”
  冯樱儿把缝了一半的秋衣丢一旁,便大摇大摆找小河去了;而陈玉雯则气得快晕倒,两眼瞪得大大的。
  穿过热闹的大街及高耸的城楼,冯樱儿来到城外唯一的小河旁。河旁遍地芒草,若不仔细看,还真不知道这片白花花的芒草后竟然有这么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呢!河中有随波逐流的水草,鱼群恣意游来游去,好不热闹。
  在这儿洗浴根本不会被发现,干脆连外衣也脱了吧!她还未想完,手就开始忙碌了。先脱绣花鞋及棉布白袜,然后是身上的衣衫。她仔细放好衣衫与鞋袜,便迫不及待一跃而下。
  晤!真是该死的舒服极了。
  清凉的河水不停向她涌来,让她全身都充满清爽的感觉,她开始划手打水,游起泳来了。
  积压多时的火气顷刻全部消失无踪,冯樱儿快乐得想哼哼小曲。唉!这种日子才是人过的嘛!管他玉雯嫁不嫁周梵天,杏娘会不会将她许配给秦剑宾,一切都天高皇帝远,等她姑娘先舒爽舒爽再说吧!
  游了一会儿,冯樱儿感到有些累,尤其手臂部分,更觉酸疼。她慢慢走向河中的小沙洲,想休息会儿,顺便捶捶肌肉。
  揉捏手臂的同时,她不禁回想起那日在周家大宅里发生的事。她这双手没有因跌成脱臼而报废,其实全是周梵天的功劳,若不是他,她今天想在这游水,门都没有。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说他冷酷嘛!那他早把她送官府了,还管她的手正受伤。
  但说他不冷酷嘛!喔!天大笑话一个,他连笑都吝啬。动不动就凶小孩,这种人如果他温暖,那全天下都是热血沸腾的好儿女了。
  不想还好,一想冯樱儿更迷惑了。但,他为人如何关我冯樱儿啥事?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难道会少几块肉吗?她索性往沙洲平躺下去,让自己的心智飘浮在半梦半醒间。
  一阵水花四溅的声音吵醒了冯樱儿,她眨眨眼,甩开昏昏欲睡的神智。
  天啊!她不能置信地揉揉眼,想证明自己看花了,待她深深吸进一口气,睁眸一望——
  “哇!”她简直要晕过去了。“你不要过来。”
  “你在这做什么?”周梵天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她面前,除了围住下身的短布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赤裸的。
  他的胸膛宽阔坚实,宛如直陡的山壁;双腿修长结实,找不到一丝多余的肥油。此时,他散乱着黑发,水珠顺着发梢落在他结实的胸肌上,透过烈阳照耀,竟反射出七彩的光影。他的双眼幽黯,双唇抿成直线,阴冷的眸光即使沸腾滚水也降了温度。
  “干嘛!这河又不是你的,凭啥我不能来?”冯樱儿最恨别人摆张臭脸给她看,尤其是像周梵天这种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大混蛋。
  “这种地方女性来有失规矩。”
  “有失规矩?姑娘我妓院都逛过了,小小河流不兴来呀?你骗谁!”她双手插腰,不自觉挺高胸脯。
  周梵天的双眉锁得更紧了。他是厌恶女人,但并不表示他没有男性的欲望及冲动。冯樱儿的肩头闪着晶莹的水光,双颊被阳光烤得像熟透的苹果。她娇小的胸脯裹在肚兜中,因气愤而微微颤动;身上的白棉裤也因浸水而略显透明,两条修长的腿若隐若现,更挑起他心中最底层的生理反应。
  “女性应该在家中相夫教子,尽身为女性的本分,而非在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地在男人面前招摇。”周梵天粗声说道。
  “女性的本分?什么是女性的本分?你倒是说说看啊!烧菜?洗衣?生孩子?省省吧!我可不爱那一套,这么热的天,游游水不挺好的吗?”冯樱儿说完,再度纵身入水。
  忽然,一道尖锐无比的闪电划破蓝空,雷声随之轰隆作响,乌云迅速聚集,快得让人来不及准备。
  “别游了,快下雨了。”他闻到夏末午后特有的湿气。“河水会涨。”
  “一点雨算什么,游水这事我最行了。河水要涨就让它涨吧!涨愈多,我愈尽兴。”冯樱儿将手优美地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反身又进入水中。
  周梵天还没有机会阻止,豆大的雨滴已僻哩啪啦落下,打在身上的感觉有如针刺。他抬头向阴暗的天空望去,乌云近得好似乎一往上伸就能碰触到,看来这是一场大得不能再大的雨。
  “快点回来,河水愈来愈急了。”他再次大喊。
  但冯樱儿似乎没听见,反而游得更远了。
  滂沦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根本看不清楚冯樱儿在哪里。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旦河水涨得太快,冯樱儿根本游不回来,万一又遇上山洪暴发,那她稳死路一条。
  周梵天几乎不经考虑,纵身一跳,开始向她的方向游去。隐约中,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救命,是她吗?顺着河水,他游得更卖力了。
  周梵天的预感成真,山洪似猛兽般狂奔而下,滚滚激流击着河边一颗颇为巨大的岩石如花因而飞散四射。
  他考虑着要不要回头,却听见她说:“求……求你……”
  猛地转身,他接触到的是泪水盈盈、神情悲伤的冯樱儿,而先前那个令人厌恶的女人早已消失无踪。
  “求求你不要走。”她害怕地低喊。
  周梵天命令自己不要心软,谁知道这是不是把戏之一,万一他错认为她真需要关心,岂不成了笑柄。不,他绝不!但,他的脚像有自己意志般,开始移向冯樱儿。
  未等他走近,冯樱儿倏地扑进他怀里,泪珠滚滚而下,滴落在他宽阔的肩上。微温的泪水烧灼他的神经,那是怎样的感觉,他实在分辨不出。
  疼惜?
  爱怜?
  他如何能在面对邬丽君的背叛之后,仍然对其他女人有所动摇。不,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女人,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能力去爱、去恨,这对他或是冯樱儿不公平。贴在胸膛上的温热的脸孔提醒了他,突兀地,近乎粗鲁地推开冯樱儿,他沉声说:“我不会走,至少雨停之前不会。”
  冯樱儿难堪地低下头,默默不发一言,而吸泣已成硬咽。怎么攀到人家身上去了,你知不知道羞耻啊炯况人家衣服穿得那样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你还死皮赖脸要人家抱,真是羞死人了……不过,倚着他的感觉倒是不错。你有理由害怕的,想想以前那段回忆,恐惧当然是在所难免。她抽抽鼻子,顺从地退回原角落,以令人不敢置信的安静坐着,双手抱腿、眼神无辜。
  周梵天花了一小段时间才将满腔汹涌翻腾的情绪平复,刚硬外表重新愈合,他的神情仍然冰冷。
  沉默在柴堆火光中跳动,热度慢慢扩散开来,洞外的雨却依旧大肆倾落。
  他找了另一个干爽的地面仰卧下来,光裸的胸膛映着晃动火焰,显得虚幻而不真实,起伏的心跳也沉缓清晰。
  冯樱几百般无聊地扭着手指,心事层层叠叠。眼前这男人已不再如想像中只是冷酷无情,在他怀中,她感觉到他部分伪装破裂,露出少许真实的情感——迷惑。不确定;这样的男人,玉雯肯定不爱。冯樱儿这样想着。
  “你知道你有个从小就订了亲的妻子吗?”她决定先发制人,反正这雨一时之间也停不了,于脆用此刻把一切搞清楚。
  “你在说什么?”周梵天没有预期的震惊,倒是一脸疑问。
  “有点像指腹为婚啦,不过你那时候已经很大了,对方姑娘才只是个奶娃儿。”冯樱儿忍不住开始想像十多岁的周梵天抱着仍在雄褓中的陈玉雯,两人一起拜堂的模样。
  周梵天无言,以表示不懂。
  “哎哟!你分明猪脑,我讲得这么清楚,你居然不能了解。”冯樱儿的暴躁向来有名。
  他突然侧身,脸朝洞外。这女人若不是因刚才恐惧而变得神经兮兮,那八成是太无聊了。
  “喂!你别转身呀!”冯樱儿起立到他身旁,蹲下,对着他吼。“我再说一次好了,我家小姐在很小的时候,很得你父母的缘,由于你父亲感叹没有个女儿,便决定让你与她成亲,如此他也算有别一种形式的女儿了。”冯樱儿低叹,望向他。“你不知道吗?”
  “你从哪听到这消息?”周梵天质问。
  “就跟你说你那个新娘应该是我家小姐,你猪脑呀!消息当然是从我家老爷那获得的罗!”
  她曾经说过她是城东陈家的丫鬟。在他记忆中,在这城内的确有父亲的世交,不过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一场无名大火烧毁了周家一切,父母双亡的他负伤逃出来后,被一名老翁所救,从此离开了他生长了十多年的地方。
  老翁膝下无子,为了报救命之思,他认了老翁做义父。尽管老翁家财万贯,他完全没有得到一分一毫的意思,他唯一想做的,就只有报恩一事。
  前些年,老翁死了,留给他不少产业,再加上他自己努力闯荡的结果,虽称不上富甲天下,倒还算南方巨富。
  在偶然机会下,他搬回这个城,否则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自小就订了亲的妻子。
  “你家老爷是——”
  “陈更生,我家小姐陈玉雯。可是我认为你配不上她,况且就目前情势来看,我家老爷如果没糊涂,也不会把小姐嫁给你。”冯樱儿老实说出内心的想法。
  “此话怎讲?”周梵天发现自己摔入的谜团愈来愈大,莫非其中另有蹊跷。
  “你已经有了正室,而且女儿又这么大,难不成要我家小姐做二房?搞清楚!我家小姐可是金枝玉叶、富贵之躯,怎么可能委屈她做侧室?再说,你一点也不温柔,又痛恨女人,简直把女人当祸害,小姐嫁给你,岂不悲惨!”她说得头头是道。
  “我厌恶女人?”他将右手搁在额头上,哺哺自语。“假使我厌恶女人,为何又会娶了她?”
  是娶了他现在的妻子吗?大概是吧!
  “你为什么会娶她,我是不懂啦!不过,我希望你不要答应再娶我家小姐。”冯樱儿义正辞严。
  “世伯不会允许我和他的爱女成亲的。”
  “会,就是会呀!”
  “放心,我也不可能娶她。”周梵天斩钉截铁。
  “真的?”她双眸中出现红色光芒,难得上扬的嘴唇变成一道美丽的弧形。
  周梵天闭上眼不再开口,但从他的表情看来,冯樱儿明白自己已获得他的保证。她干脆端坐在他身旁,仔细观察他。
  老实说,她生到这般年纪,可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长得像周梵天这般刚硬——不单是个性如此,体格也一样。
  她专心地看着他的胸膛上的纹路,发现那不是普通线条,而是像被火灼烧过的痕迹。她迷惑极了,禁不住满心诱惑伸手向那一片平坦摸去——
  “你做什么?’凋梵天倏地坐直,狠狠地吼了一声。
  “哇!你叫得这么大声,准备杀人啊?我被你吓死了。”冯樱儿跌坐于地,一脸的“你要死啦”!
  “好好管住你的手,别胡乱摸。”
  “摸?你少臭美了,凭你,姑娘我还得考虑考虑呢!”她头一甩,摆明了不屑。
  周梵天竭力克制住怒气,不跟她一般见识,否则她早就被他抓来把臀部打烂了;刁蛮如她,真该大肆修理一顿。他通常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这女孩总有法子激怒他,他实在颇为困扰。
  “你的胸膛怎么了?”冯樱儿故作淡漠。
  “没你的事。”他比她更冷淡。
  “哟……你以为我爱管呀!我只不过是看你可怜,才勉强问你,看你一副狐狸被踩了尾巴的模样。既然你那么不识好歹,就留在这洞里腐烂吧!”洞外雨已停歇,只剩洞口仍有残留的水滴。
  冯樱儿不顾此刻星光正缓缓显现,大踏步便要回家,她胆子大得很,根本不怕在夜间进城。
  找到了放在芒草堆中的衣服,唉!湿答答的,不过终究要穿。勉强套上外衣,鞋倒是可以幸免,就拎着吧!想到临走之前,还大骂了那冷血乌龟一顿,她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
  远远看见城门就在眼前,她加快脚步。
  天啊!城门关了。
  冯樱儿快晕倒了,她一直以为时辰还早,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抬头仰望夜空,哦!星星都出来啦!没地方去该如何?她倚向城门,慢慢顺着门板向下滑,蹲坐在地面上。
  睡意渐渐侵袭,夜深了,冯樱儿终于支撑不了,她就这样蟋缩在城门一角,沮丧地进入梦中。
  殊不知周梵天并没有任她独自回来,反而随着她的脚步跟到城门旁,睁着眼陪她度过了一晚。
  晚膳后,众人聚集在大厅堂里,秦剑宾也不例外。
  “什么?”陈玉雯双眸睁得比牛眼还大。
  “我派人调查过了,城西周宅的主子果然是梵天,那小子真有一套,不但是南方第一大布商,富有的程度不知超过我们几倍,好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开始准备准备,我会亲自请他上门提亲,择个吉日把你风风光光嫁过去。”陈更生掩不住满心骄傲,他只有这么个女儿,当然要挑个乘龙快婿,免得将来女儿受苦。
  “梵天有消息?你为何没对我提起?”不等陈玉雯反应,杏娘先质问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呀!而且像这种芝麻绿豆大的事,我来烦心就好了,根本不须你操劳。”
  “是不须我操劳,还是不想我管?”杏娘平常不会凡事计较,但这可是关乎陈玉霆的终生幸福,由不得陈更生。
  “我没有那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杏娘虽总以他为重,陈更生仍明白一旦惹火了她,稳没好日子过。
  正当陈家两老斗得火热时,秦剑宾察觉到了陈玉雯的不对劲。她娇嫩的脸庞显得异常潮红,双唇却苍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要昏了过去般。
  “陈姑娘,你还好吧!”他心疼但不敢太过放肆地问,脸上有不太容易看出的着急。
  “我……我没事,天气热了点。”陈玉雯勉强抛给他一个微笑,实际上内心正慌乱无比。她万万没想到她爹手脚快得如此惊人,才几日工夫,就把事情打听清楚。可是,既然如此,他难道不晓得周梵天已经有了妻室,而且女儿也有六岁大了吗?究竟该不该说,爹会不会相信呢?她完全无所适从,更逞论拒绝了。
  “听到了没?从今天开始你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别再有事没事跟着樱儿乱闯。梵天在城里,甚至江南都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惹人闲言的事,免得丢了梵天的人。”陈更生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模样,认真地告诫陈玉雯。
  “可是他早成了亲,莫非你要我做二房?”陈玉雯根本没来得及禁止自己,话便溜了出口,语毕,她的心简直要蹦出胸口。
  “再说一次!”陈更生倏地粗声命令,连杏娘都吓一跳。
  陈玉雯则恐惧得双唇轻颤,“娘——”她低唤。
  “没关系,有什么话尽管说,大家能商量的。”杏娘安抚道。
  “说啊!”陈更生又吼了一句。
  “是,爹。”陈玉雯低下头,不敢注视陈更生,就怕一见到他愤怒的眼神,所有努力聚集的勇气会顿时消失无踪。“周梵天在很久以前就娶了妻,而且女儿也已经六岁了,如果我嫁过去,顶多也只是个侧室,不是正大光明的正房。”
  “你从哪听来的消息哪?”杏娘没有勇气相信这番话。她无法接受周梵天早忘了玉雯才是他的元配的事实。
  “肯定是樱儿那死丫头在坏事,是她替你编的谎,是不是?”
  陈玉雯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父亲这么生气;然而,话已出口,便不再有回头的余地,只是她绝不能牵连樱儿,否则就太不够义气。铁了心,她半仰头,凝视门外摇曳的花影道:“不是!”
  “陈老爷,请容我插句话好吗?”秦剑宾稍缓了这对父女间激烈的冲突。
  “请说。”在外人面前,陈更生还懂得分寸。
  “令媛之所以有如此言语,想必不是空穴来风,况且您唯有这么个千金,万一令媛所言属实,岂不耽误她终身?恕我斗胆直言,陈老爷您还是暂缓这门亲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再行婚礼也不迟啊!”秦剑宾明白自己的私心,即使那机会很渺茫,他仍要放手一搏。
  他没有理由解释他的行为,但在他心底深处却有个小小的声音不停指引他,要他把握眼前这温婉端庄的女子。毕竟他已经为了功名放弃了许多东西,古人说:“成家立业”,也许他真该先将她变成自己的人,再在仕场上冲刺。
  “是啊凑公子说得对。”杏娘连忙附和,就怕陈更生太过我行我素。
  陈玉雯深深望进秦剑宾双眸中,眼中泛着感激的泪光,隐约中,更有淡淡倾慕之意。
  像是接到她的讯息般,秦剑宾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神情温柔而自在。
  “我会考虑。”陈更生怒气未消,急忙为自己找台阶下。
  “陈老爷果然明智。”秦剑宾不忘讲些好话来平复陈更生的情绪。
  “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大伙儿都回房休息吧!这事今儿个也没法解决,一切等明天再说。”杏娘一边拉着陈更生,一边打回场道。
  “陈老爷、陈夫人,您们请。”秦剑宾上身微倾,目送陈家二老。
  “你们也早点就寝唆!”杏娘细心叮咛。
  “是的,娘!”陈玉雯随即准备回房,前脚才跨过门槛,便让秦剑宾给喊住了。
  “陈姑娘,请留步。”
  陈玉雯缓缓回头,脸色已恢复原本的红润,娇艳欲滴的双唇绽开一抹微笑。“秦公子,有什么事吗?”现在除了樱儿,秦剑宾可算是拯救她暂缓亲率的救命恩人了,方才若非他出口直言,这会儿恐怕她已被“判刑”,判给周梵天当二房了。想到这,一股莫名的暖意排山倒海而来,教她的心噗噗通通地跳,几乎要蹦出胸口来、她带着甜腻的嗓音问道,充分显露出豆蔻年华的娇美与自然。”
  全身血液霎时迅速流窜,秦剑宾差点把持不住自己。陈玉雯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恰似狂野火焰,占据了他从未为任何女人保留位置的心房,烈火漫天狂烧,直让他浑身肌肉紧绷。
  “叫我剑宾,好吗?我们总不能一直秦公子、陈姑娘的,那真是别扭。”他尽力维持语调的正常,不要泄漏太多内心的狂乱。他是有意于她,但此时并非最合适的时机,万一吓坏了她,他会恨自己的。
  “剑宾?”陈玉雯轻轻喊道,声音低得就快听不见;她面有难色,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宜。
  “我也直呼你的名字,不就公平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你千万别误会,我只是担心这么做有失规矩。”陈玉雯怕他以为自己爱计较。
  “原来如此,那好办!我们可以在只有我俩独处时才这么称呼彼此,平常仍维持较礼貌的叫法,你说这样行吗?”
  秦剑宾的体贴化解了她心中的犹豫,他如此细心,待她宛如手中细嫩的粉蝶。陈玉雯猛地发觉,他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等候的人;今生有了他,她别无所求。
  “剑宾!”她点头,喊得真心真意,甜美的笑意自她嘴角慢慢漾开,形成一圈圈倾心的圆,围在她与秦剑宾的四周。
  秦剑宾忍不住在心中跟自己打赌:今晚我若睡得着,我就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29
第四章

  带着一身仿佛被拆了的骨头回到陈家来,全府内上上下下仆人数十名,无一不被冯樱儿的狼狈样吓倒。
  她全身沾满土泥,原本完整有形的发誓更是凌乱不堪,整张脸像是跌进草堆般肮脏。
  “看啥?有啥好看的,再看小心你们的狗眼。”她昨道,口气比茅坑还臭。
  昨晚睡在城门旁已经够呛了,居然一早就被守门的踢醒,当她是该死的乞儿,要她别在城门旁丢人现眼。要不是她顾了一晚,没啥体力,否则……保证他吃不完。兜着走,踢得让他搞不清楚东南西北。
  “还看!”她忿忿地对众人白了一眼,大踏步欲回自己房里。
  “外头在嚷嚷些什么呀?”正在佛堂内焚香礼佛的杏娘探头问道。
  冯樱儿有如老鼠遇见猫,一躲便躲进佛堂后。陈玉雯上前问道。
  “这次我勉强相信,不过最好别让我知道还有下一次,否则别怪我凶性大发。曙!我家小姐可别乱欺负,要就——”冯樱儿顿了一下。
  “如何?”他很有兴趣知道答案。
  “付出你的真心。”冯樱儿宛如警告般说。话毕,她突然觉得睡意已来,若不快回房,待睡意一过,她又得睁眼到天明了。
  秦剑宾看着她边打哈欠边离开花园,忍不住和陈玉雯相视而笑。“她其实很可爱不是吗?”
  “有时倒挺可恨的。”
  “方才那番话吧!她不过是护主心切,全为了你好,你该庆幸有她这么贴心的丫羹,能当作姐妹讲些体己话。”他并不介意冯樱儿的指责,她的话不无道理。
  “原来她有这么多长处,我看来一定一无是处。”陈玉雯故作埋怨道。
  “哪儿有醋翻倒了吗?”秦剑宾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惹得陈玉露无法遏止地猛笑。
  弦月下,两个泛着银光的人影仿佛早已相属。花影扶疏中,笑语如流水,连绵不绝……闺房外的小花园。呼!好险!幸好这身模样没让杏娘瞧见,否则她敢发誓三天之内她的耳根子都别想清静。
  “樱儿!”突然一只手攀上她的肩。
  “你欠揍了啊?没事净吓人。”冯樱儿连头也不必回,就知道身后是谁,她没好气骂道,不理会主仆之分。
  “从实招来,你昨夜去了哪?还有你一身混乱作何解释?”一大早,陈玉雯精神特别好。
  “全宅子的人都知道我昨晚彻夜未归?”
  “差不多都——”陈玉雯半挑眉,笑容诡异。
  “都怎样?”冯樱儿努力作出害怕的神情。因为陈玉雯吃软不吃硬,在她面前愈可怜,她的同情心愈泛滥,如此才有法子套出真话。
  “都不知道啦!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收起你那虚假的可怜相吧!”镇个将这个臭樱儿打败。
  “这样的话就用不着担心呀!没事,去忙你的,我可要去好好洗个澡。”冯樱儿拍拍外衣上的污点,有些心不在焉。
  “慢着,你该说的都还没说呢!不准半途开溜。”每次总想避过,这回甭想。
  “哎哟!我的大小姐,你就饶了我吧!你看我浑身脏成这样,又有臭味。”她故意撞撞陈玉雯,明知她有洁解,这招包准她受不了。“我总不能成天这模样哪!你行行好,先放我去洗个澡,待会儿我一定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给你报告清楚!”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陈玉雯待在原地,气得差点没吐血。
  经过仔细地搓洗之后,果然通体舒畅,冯樱儿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满意地穿上衣裳。这下总算清清爽爽了,淡雅的茉莉花香散发在空气中,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虽然冯樱儿平时粗里粗气,一张嘴尖牙利舌,却不表示她没有小女儿的柔情,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她常幻想哪天能有个不嫌弃她出身的英俊男子,告诉她只爱她一人,愿意放弃所有只要能拥有她;但是,想归想,每次幻想完,她依旧老实对自己说,冯樱儿啊冯樱儿,你还是别作大头梦的好,免得事与愿违,跌得更痛呀!
  穿过长长的回廊,冯樱儿来到陈玉雯闺房,准备把昨夜与周梵天的一席话告诉她,要她别再终日苦恼,因为周梵天根本无意纳妾。
  踏进房内,连个人影也没有,八成过会儿才会回来,反正不急,冯樱儿于脆坐在椅上等。
  不知周梵天现在怎样了?现在想想还真后悔,说他翻亦应该把他一个人丢在洞穴里,尽管他体魄硕健、尽管他身强力壮、尽管他是个男人,冯樱儿还是好后悔。万一遇上了什么熊啦、蛇啦。虎豹豺狼啦!那可怎么办是好?无论如何,他总教过她的小命,要不——她早成了河伯的嫔妃之一了。
  冯樱儿真想用力险自己一脚,每次净干些让自己出粮,又必’须靠人拯救的呆事,诸如爬树、攀墙及一昨天的游水。尤其是‘昨天的游水,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衣不蔽体地在男人面前招摇,像是想引诱男人般。
  但她若一直认为自己有错,那她就不是冯樱儿了。那周梵天被丢在洞穴里,分明他也有责任,谁教他要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又没欠他银子,何必给人臭脸看!去他的!她才不会同情一只冷血的蛇呢!
  “谁惹你啦!瞧你的嘴嘟得老高。”陈玉雯不知何时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房内。
  “你大小姐终于回来了,我正等着向你禀报呢!”
  “禀报?”陈玉雯翻翻白眼。“禀报什么?”
  “昨夜的艳事啊!”用艳事来形容她与周梵天之间的一夜,一点儿也不为过。模糊中,他结实的胸膛又在火光前浮动,虚虚缈缈,如梦似幻——冯樱儿迅速甩开突来的躁热,就怕让陈玉雯误会。她发现陈玉雯也有些不对头,便乘机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对!你今天看起来怎么好像很快乐?都快变成别人的妾了,居然不忧伤,这事恐怕不简单。”她努努嘴、眯眯眼。
  “快乐?我看起来很快乐吗?”这臭樱儿,眼睛为何老是那么尖?
  快乐,她当然是啦!嫁入周家的事能暂时打住,对她无异是天大好事,她不高兴才怪。
  “双眸发亮、双颊桃红,这样的好气色少说也消失一阵子了,说,究竟是何原因使你恢复的?”周梵天的事稍后再提,今天她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为了不嫁周梵天,她已经愁眉苦脸好久了,但她此时看来丝毫不见哀伤,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喂!樱儿,应该你先说你昨夜跑去哪儿了吧!怎么变成问起我来啦?”
  “不说?那我走人啦!可惜,我本来想等你说完,就告诉你我昨夜发生的事,现在既然你没兴趣,那算了。”冯樱儿耍着小人招数。
  “等等,我何时说我没兴趣?”陈玉雯伸手拉住冯樱儿的衣裳。
  “这容易。你先老老实实、清清楚楚告诉我——昨夜家里究竟出了啥事,瞧你一脸快乐祥。”肯定不是因为周梵天,除非老爷改变心意,要她别嫁周梵天了。但是,那可能性根本就微乎其微。
  “昨个晚上,爹告诉我他已经决定让周梵天来提亲,要我开始为嫁入周家作准备。”陈玉雯说得慢条斯理。
  “这样你快乐呵?”
  “你别插嘴出!”她怒斥,然后接着道:“当时我吓死了,脱口便把周梵天早成了亲的事说出来。爹不相信也就罢了,还怀疑是你在从中作梗。我从来不曾看爹生那么大的气,我想他大概在考虑是否要与我脱离父女关系。”
  “你出卖我?”冯樱儿带着狐疑的声调问道。
  “我才不会。”陈玉雯连忙枪自。“你可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膀喔!我否认都来不及了,还出卖你呢!”
  “这还差不多。”冯樱儿抓抓脸颊,表示满意。“那老爷不是恨死我了吗?”
  “有可能哟!但这只不过整件事的一小部分,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咦?”她把颈子伸得老长。
  “你别那样看我呀!好似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实,我根本早吓得说不出话来,若没有剑宾,爹可能真的把我赶出家里了。”陈玉雯极其自然地喊着秦剑宾的名字,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冯樱儿也没听得清楚。
  “那个穷酸小子啊?他倒是满得老爷的心,凭他一口伶牙俐齿,满腹经纶的模样,若要他劝劝老爷并非难事。人家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到时候他真当中了状元,老爷就大有面子了。别说老爷会听他的话,连皇帝都得敬他三分呢!”
  “我对剑宾有信心,他一定能状元及第的。”陈玉雯双眸中闪着崇敬与信任的光芒。
  “什么?你喊他什么?剑宾?喂!你何时和他亲密到已经可以直呼其名啦?你有没有搞清楚,你目前还算是周梵天未过门的妻子呢!如此行径,分明有违礼教,万一传到外人耳中,你永远都别想做人了啦!想想别人会说得多难听,陈家小姐陈玉雯,未入夫家就和借住家中的男人勾搭不清,真是淫落下残、水性杨花……”冯樱儿似连珠炮般出口就是一长串,总算听出问题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这么大惊小怪,陈玉雯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错。但她的话实在太犀利也太伤人了,陈玉雯闻言禁不住泪水全逼到眼眶来,欲滴落的珠泪发发可危。
  她是有可能成为周梵天的侧室没错,却不表示她没希望不嫁他了呀!冯樱儿的误解一下斩断了两人之间原本紧紧相系的姊妹情分;陈玉雯气她鲁莽、气她自以为是、气她话说得如此绝值。
  哑着嗓子,她浑身颤抖道:“只要我相信我自己和剑宾之间没什么,管他阿猫阿狗怎么说,我们之间就是没什么!”
  抛下重话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踉跄的脚步似她气愤难平的心。
  冯樱儿却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不能明白陈玉雯为何好端端地竟发起怒来。
  “我的话一点都没错啊!这事传出去可谁都没把握会被人说成怎样,女孩儿家,名节最重要,一些些的风吹草动都不能有,尤其像她这般黄花大闺女,更是万万不可。”冯樱儿自言自语着,愈想愈觉理直气壮。今天是因为玉雯身为陈家大小姐,她才好心相劝,换作别人,她还做得管呢!
  好无聊喔!
  冯樱儿闲坐于后院的莲花池旁,右手不停拨弄水面,企图吓那些悠游自在、无拘无束的白色锦鲤。但水中鱼儿像是知道她的诡计般,游过来、游过去,就是不肯游到她手边,远远便避开了。
  “这群鱼的同情心大概被狗啃去了,见我这么无聊,也不肯过来陪我玩玩。”她苦着脸,可怜兮兮。
  陈更生每日皆会至经营的银楼巡视,以便了解目前金银珠饰的交易情势;今儿个又适逢初一,杏娘早早上佛寺去拜拜了;陈玉雯则自上午发完脾气后,就不知上哪去啦!冯樱儿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简直快门疯了。偏偏这些臭鱼又个个鬼得很,最好哪天把它们全捉来烤鱼于,否则真难消她心中之“恨”。
  死鱼!烂鱼!
  本处不留“娘”自有留“娘”处,姑娘才做得理你们这些只会游水的小蠢蛋了。冯樱儿一下站起,对莲花池内的众鱼们摆了特大号的鬼脸。“呸!再见!”
  现在她想到了更有趣的事可做,到周家宅子后方那条小河去戏水,总比呆呆瞪着那些笨鱼好多了吧!
  花了半个时辰徒步走到周家来,她直接沿着围墙向小河晃去。
  远远地,一阵嘈杂声传来,好像有人在河边吵架。
  “小姐,你别乱跑嘛!主人千交代、万交代,就是要你好好待在家里。你若这样东奔西跑,待会儿主人会骂死我的。”原来是份与她相同的芳儿,正紧紧抱住周梵天的宝贝女儿——周绢绢。
  “哇!守宫仙子,快救我,快救救我。”绢绢拉大了嗓门,没命地喊:“喔!好痛,臭芳儿,放开我。”
  守宫仙子?哇!又喊我壁虎,你还是乖乖被提回去吧!我是壁虎?你还是蟑螂呢!瞧她那四肢在空中划上划下的模样,嗯!的确很像。冯樱儿气不过被叫成丑陋的四脚小虫,准备来个相应不理。
  哪知绢绢竟然语带哀求道:“守宫仙子,求求你——”说着说着,眼泪就麻哩啪啦滚了下来,她停止挣扎,神情像是被毒打的小狗。
  哎呀!我于嘛生得这副软心肠,见人泪水汪汪便要受不了地大发慈悲。算了,救她一次吧!冯樱儿摇头晃脑,走到芳儿旁一把扯开她的手。
  “放开她啦!这小魔头交给我,我有法子对付她。”她拍胸脯保证,把绢绢拉至身后。
  “你要带她上哪?”芳儿满脸恐惧。“主人不会答应的。”冯樱儿力气真大,她使尽全力仍没能捉住绢绢。
  “不过上大街逛逛,啥都不用担心。至于你家主人,告诉他,女儿借我玩玩,天黑之前,我自会送她回来。”冯樱儿下令似交代,完全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丫环一个,根本没权利这样说话。
  “可是我——”芳儿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小姐就要跟着个陌生人走了,她却还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来着。“喂!假若主人问起你是谁,我要怎么说?”
  “天不怕、地不怕的冯樱儿,懂没?”拉着绢绢略显瘦削的小手,她心中浮现了一道小小的影子,那身影四周笼罩着一股窒人的气息,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都过了那么久,苦不够呀!冯樱儿甩开尘封已久的回忆,对绢绢露出狡猾的笑容。
  “守宫——”
  “天啊!你不要再叫我什么守宫仙子了好不好呀?我的祖奶奶!我是人,不是壁虎,壁虎有我漂亮吗?”’
  绢绢忽地停下脚步,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你没有尾巴,所以你是人。可是,你为什么攀在墙上呢?”。
  哇废!这小孩真是烦人,问题一大堆,简直要把人弄疯了。“我没有攀在墙上,我只是翻墙进的你家而已。”
  “那你是小偷吗?”绢绢瞪大双眼问。
  愈说愈离谱。姑娘我曾经是,现在金盆洗手不干了,满意了吗?冯樱儿在心里猛咕咕。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绢绢拉拉她的裙摆。
  给你听清楚了还得了。“我说我不是小偷,但是为何要攀墙。这事有些复杂,你是个小孩,可能听不懂,等你长大点,我再说给你听好吗?”
  “保证?”绢绢露出怀疑的神色。
  “嗯!”唉!真没想到冯樱儿我也有沦落到需要向人保证的时候。
  才绕至大街,绢绢便像刚跳出水井的青蛙,惊讶地张大了嘴。“哇——好多人,好热闹喔!”
  “你没来过这?”冯樱儿不能置信。
  “爹从不让我出门。”
  好啊!现在又多一笔帐跟周梵天算了。天天把女儿关在家里,就算不闷死也关出病来了,难怪绢绢瘦成皮包骨,活像被饿了好一阵子。
  “糖葫芦喔!好吃的糖葫芦,快来买喔!”一阵哈喝声打断I冯樱儿的思绪。
  “想不想吃?”她指向卖糖葫芦的小贩,低头问绢绢。
  “那是什么?”绢绢满脸疑惑。
  不会吧!这富贵人家的小孩八成不吃这东西,瞧她皱眉的模样。“那个叫糖葫芦,是将果子如李。桃、梅的外层裹上滚热的糖浆,再放冷却。吃时,只吃到糖的甜味,一待吃完了糖,就是果子本身的滋味了。酸酸甜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绢绢兴奋地点点头。
  “喂!卖糖葫芦的,等会儿。”冯樱儿出声大喊。
  小贩见有生意可做,急急忙忙扛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木棍,向冯樱儿及绢绢跑来。“姑娘,你要糖葫芦?”
  “废话!要不请你过来让我半路认爹呀?”冯樱儿出口犀利,不顾站在一旁的绢绢。
  “是是是,姑娘教训的是。”为了赚钱,小贩也只好忍气吞声。“这支好吗?”他从稻草束中取下一支李子糖葫芦。
  “我要那支,梅子的,那支。”绢绢略起脚尖,直勾勾望着那支闪着金色光芒,中间却透着嫩绿的青梅糖葫芦,拼命吞口水。
  “就那支青梅的吧!”
  “那青梅酸涩涩的,还是我手中这支李子的好。姑娘,这支好吗?”小贩仍大力推荐“李子”口味的糖葫芦,热情的劲儿简直比午后的骄阳还猛。
  “喂!你怎么比娘儿们还罗味,我说那支就那支,你卖是不卖?”她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了。
  “卖,当然卖,我们做生意的,顾客至上,你说青梅的就是了。”小贩终于放弃推荐。唉呀!现在生意真难做,推荐不成也就算了,还挨一顿骂。
  绢绢接过小贩手上的糖葫芦,眼瞪得比铜铃大好几倍。她小心翼翼地将糖葫芦凑近异端,深深吸了一口气,哇!好香!
  付过钱后,冯樱儿鼓励绢绢尝看看好不好吃。“试试看,它又不会咬人。”
  “谢谢,守——”
  “好了,别再守宫仙子,你就喊我樱姐姐好了。”冯樱儿现在只要听到“守宫’两个字,浑身便会自动起鸡皮疙瘩。
  “谢谢你,樱姐姐,我会请爹重重答谢你的。”
  “重重答谢?我才不敢指望他呢!像他那种血液里流着冰水的怪物,能实现不娶我家小姐的承诺我就菩萨保佑、上天垂怜了。”她摇摇头。
  绢绢似懂非懂点点头,专心舔起糖葫芦来了。
  “走吧!大街上可有许多好玩的事,别件在这儿,我保证让你满载而归。”冯樱儿拉着绢绢的小手,这一大一小的身影便开始在大街上晃荡。
  大街上果然什么都有,卖艺的、耍猴的,场场都精彩万分;其它还有卖胭脂水粉、绣线及布匹、童玩、甜品小吃,应有尽有,让绢绢这长年关在家中的小丫头看傻了眼。她带着满腹好奇,东摸摸、西瞧瞧,一样都不放过。不过,幸好冯樱儿跟在她身旁,只要稍不对头,她便指着小贩的鼻子大骂一通,管他是男是女,否则绢绢这般行径,早被小贩们联合将她捉住,丢到河中喂鱼了。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夕阳将落,天色犹如染了朱砂的粉彩,晚霞映着余晖,抛下一地艳红。
  “樱姐姐,我累了。”小孩终究是小孩,走个几步路就吃不消。绢绢垮着脸,更怕的是她今天玩得大过火,回家周梵天稳发脾气。
  “你想回家?”
  绢绢点头。
  “反正时候也不早了,那我送你回去吧!”冯樱儿一想到可能会遇上周梵天,心里高兴得直翻筋斗,这下可以好好耻笑他了。
  当父亲,凭他1差远了呀!
  两人回到周家,站在朱红大门前,冯樱儿再次感到一种莫名的不自在。门上狮环闪着深沉的金光,仿佛在蛊惑她推开大门,走进周家。不只是作客,更是永久的居留。一种归属的感觉,诱惑着她的理智,这是她在陈家从未经历过的,此刻却在周家门前真真实实地困扰着她。
  “叩叩叩——”原来是绢绢已跑上前去敲门。
  唉!这阵子怎么老是胡思乱想,净想些有的没的,真是疯了。冯樱儿用力甩开那些陌生的情绪,警告自己别满脑子青菜豆腐了。她一跨步,走上阶梯,站在绢绢身旁。
  朱红大门缓缓拉开,一个四十几岁的瘦高男人探头而出,说道:“小姐!这位是——”
  “寿全伯,这是樱姐姐,她今儿个下午带我上大街,看了好多新奇的事呢!我爹呢?”绢绢忽然害怕被责骂。
  “还没回来,大概途中耽搁了。玩一天,累了吧!快进去让芳儿给你洗洗,我叫厨房先弄些西线给你填填肚子。”寿全伯是周宅的管家,周梵天若出门,家中一切大小事便由他做主。
  “好。”绢绢心中大石落了地,转身面向冯樱儿道:“樱姐姐,明天你再来陪我玩,好不好?”
  冯樱儿面有难色,今天是因为宅中没事,她实在闲得发慌,才有时间带绢绢上大街迅达。但是,明天有没有那工夫,她就不。敢保证了。
  “樱姑娘,你答应她吧!这孩子虽生在富贵人家,却也怪寂寞的,她没有兄弟姐妹,主人又常为了布匹事业必须外出,根本没多少时间陪她。今个儿她认识了你,又和你极为投缘,当然希望你能再来陪她玩耍。”寿全伯简直把绢绢当自己的孙女看待。
  “可是——”
  “樱姐姐,好嘛!”绢绢小脸上尽是期待。
  “好吧!好吧!我来就是了。”冯樱儿觉得自己被打败了,她向来以大胆著称,凡事无所畏惧,这回却栽在个奶娃儿身上,真是丢人。
  “哇!好棒!”绢绢高兴极了。
  “那小绢绢可以进屋里去了吗?”寿全伯对着绢绢眨眨眼。
  绢绢也眨眨眼,一溜烟跑进屋里去,留下寿全伯在朱红大门前和冯樱儿一起。
  “寿全伯,我能请问您一个问题吗?”冯樱儿实在憋得太久了,再不问,她可能会发疯。
  “请说。”寿全伯看起来不像管家,反倒像是和善的大叔,“我尽我所能。”
  “为什么你们从不提绢绢的娘,她究竟怎么了?”
  和衣侧卧床榻上,冯樱儿无论怎么翻来覆去,两只眼睛犹睁得大大的,像莲花池中不知好歹的臭鱼。寿全伯真是坏透了,明明说好有什么问题尽管问,结果她鼓起勇气问,寿全伯却说这事应该去问周梵天,他做下人的没有权利说话。除了告诉她周梵天的妻子名唤邬丽君之外,寿全伯的嘴简直比蚌壳还紧,完全别想打探有关那女人的事。可见这个邬丽君并不简单,搞不好有三头六臂,否则怎么制得住周梵天那坏脾气的丈夫?
  哇!小姐这会儿更不能让老爷得逞,逼她人周家门了。名正言顺的“元配”降格为“妾”已经够可怜的了,如果加上邬丽君看她不顺眼,有事没事便趁机会找她麻烦,她铁定撑不过一个月。
  冯樱儿愈想愈恐怖,禁不住担心起来。不行哪!这可要和小姐仔细想个对策,快快让老爷放弃他疯狂的计划。她翻身下床,急急忙忙穿上鞋。绕过了长长的回廊,越过假山流水,冯樱儿脚步匆促地向陈玉雯闺房走去。
  此刻约莫是亥时,夜空一弯明月,谈谈散着银光。
  “谁?”一个警觉的男声吓得冯樱儿差点跌倒,她稳住呼吸。
  “天啊!两人私会月光下,我真不敢相信你们已经进展到这地步了。小姐,我不是才跟你说过,你与周梵天的婚约仍在,自己要检点些,免得闲话传得难听。虽然说这时刻不容易被人发现,却难保不会有人撞见,瞧!这不就被我碰上了吗?我遇上还好,保证守口如瓶,但若是其他的下人撞见呢?”
  秦剑宾清清喉咙,开口道:“樱儿,你恐怕误会了。这天气热得人受不了,我们只不过出来纳纳凉。”
  “樱儿?樱儿也是你喊的吗?什么误会,根本是想乘虚而入,诱拐我家小姐!亏你还长得一副风度翩翩、正人君子的模样,原来只不过是衣冠禽兽,标准的登徒子。我家老爷、夫人真错看了你,他俩待你如上宾,你却想染指他们唯一的女儿,可耻,太可耻了——”
  “樱儿,你实在太过分了。”陈玉雯忽然开口,打断了冯樱儿的指责。“你一点都不了解剑宾,怎可如此批评他?”
  “我——”冯樱儿的嘴比平常大了两倍。
  陈玉雯含着落泪,眼中尽是埋怨与斥责。
  假若眼神真能杀人的话,恐怕冯樱儿早已被万筑穿心。她不明白地看看陈玉雯,又仔细地瞧瞧秦剑宾,莫非她想错了,他俩真的只是在花园中乘凉,而不是啥私会月光下?不管秦剑宾所言是真是假,有一件倒是千真万确错不了的——陈玉雯从来不曾这么护卫一个人,她气愤难平,她义愤填膺,分明快把冯樱儿当仇人了。
  双眸被泪雾遮盖的陈玉雯,看来受伤而心碎,宛如遭受指责的是她,而非秦剑宾。冯樱儿明显感觉出一股暖昧未明的气氛在陈玉雯与秦剑宾之间酝酿,不确定却强烈得不容忽视。
  她一把扯过陈玉雯,在距离秦剑宾稍远处开始对陈玉雯窃窃私语,“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陈玉雯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她不敢泄露出太多情绪,怕樱儿下句话又是响雷。
  “哎呀!你和周梵天的婚约还没解除,可你喜欢上秦剑宾,这可怎么办好?”冯樱儿头一偏,前南自语。“看来我得加把劲,赶紧要周梵天上门来拒绝这门亲事,免得你等不及嫁给那穷书生。”
  “樱儿——”自时,陈玉雯雯气愤全消,取而代之的是兴奋难掩的娇羞,她双颊观上红云,点点笑意藏于唇角。
  “现在不气了,嗯?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儿家!一会儿气,一会儿不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就没法子正常些吗?”冯樱儿摇头叹气,满脸不屑。
  “相信我们不过纯粹出来透透气了吗?”秦剑宾很有风度地上前问道。
  “这次我勉强相信,不过最好别让我知道还有下一次,否则别怪我凶性大发。曙!我家小姐可别乱欺负,要就——”冯樱儿顿了一下。
  “如何?”他很有兴趣知道答案。
  “付出你的真心。”冯樱儿宛如警告般说。话毕,她突然觉得睡意已来,若不快回房,待睡意一过,她又得睁眼到天明了。
  秦剑宾看着她边打哈欠边离开花园,忍不住和陈玉雯相视而笑。“她其实很可爱不是吗?”
  “有时倒挺可恨的。”
  “方才那番话吧!她不过是护主心切,全为了你好,你该庆幸有她这么贴心的丫羹,能当作姐妹讲些体己话。”他并不介意樱儿的指责,她的话不无道理。
  “原来她有这么多长处,我看来一定一无是处。”陈玉雯故作埋怨道。
  “哪儿有醋翻倒了吗?”秦剑宾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惹得陈露无法遏止地猛笑。
  弦月下,两个泛着银光的人影仿佛早已相属。花影扶疏中,笑语如流水,连绵不绝……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五章

  “瞧!她睡得这么沉,怎么可能吵得醒。”一个身着黑衫的蒙面人贼笑道。“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办事,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少在那儿邀功,快把她抱起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先离开这儿要紧,免得前功尽弃。”
  覃豹谨慎地将床上娃儿抱起,随即向门外移动。周家此刻沉寂得像座空城,半点人声也没有。他一不小心踢上了门槛,“碰”地发出不算小的声响。
  “嘘!小心点,你可千万别误了事,要不然我们稳要上官府呢。”邬丽君提心吊胆,差点吓出病来。
  “是是是,我会谨慎点。”覃豹道歉。
  借着微弱的月光,覃豹随着邬丽君的脚步,蹑手蹑脚向后院前进。一旦他俩出了后院的小门,就等于得到一棵摇钱树,周梵天不可能失去女儿而无动于衷的。届时,周梵天只能任他们子取予求,别说几千两银子能轻松到手,甚至要取周梵天的性命都易如反掌。
  想着想着,覃豹忍不住轻声讪笑。低哑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诡异且邪恶。
  “笑什么?”邬丽君止住脚步回头问道。
  “这小东西不知能为我们带来多少财富,以后我俩就不愁吃、不愁穿,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
  “说得是,但还别高兴得太早,我们仍在周家的范围内,脚步加快些。”邬丽君只怕事迹败露,一切功亏一整。
  绢绢在覃豹怀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口中还发出细微的吃语:“樱姐姐,糖葫芦——”
  “这樱姐姐是哪号人物?周家没有名唤樱儿的丫提呀!”邬丽君把绢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是哪号人物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小东西到手了。你瞧,这小东西和你还有几分相像,长得挺不赖的,长大后,包准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覃豹心里闪着坏念头,连小女孩也不想放过。
  “你在打什么主意,我会没个底吗?你如果敢背着我勾搭别的女人,我绝对施不过你。”
  “我?这怎么可能?你难道不知道全天下我最爱的女人就是你,别的女人算什么?你不要疑神疑鬼了啦!”覃豹忙不迭陪笑道,深怕触怒邬丽君。“看,门在那儿。”
  邬丽君见着小门,一下子如释重负,只要推开那扇门走出去,周家的产业便会全数移转到她邬丽君手中。恐怕周梵天为了救他的宝贝女儿,眼泪都得流下来。
  她面带胜利的微笑,眼中闪着报复的快意,伸手准备推开那扇通往富贵之路的窄门。
  “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呸!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居然成天和男人纠缠不清。寿全怕早该告诉我她耐不住寂寞,我会成全她,放她一马的!我真是瞎了狗眼,竟以为将她自春云阁赎回来之后,她会安分地当个少夫人,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道理我还不明白吗?”一个粗鲁的男声吓住了邬丽君,她连忙一把拉着覃豹往门后闪躲。
  周梵天衣衫不整,露出大半个胸膛,黑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显得凶恶而危险;他的黑眸涣散、无神,说起话来语无伦次,脚步凌乱而踉跄,显然已饮下过多的酒。仰着头,他双手在空气中挥动,口中吐出断断续续的咒骂……
  “女人,女人全是祸水,杀人不眨眼的祸水。”
  覃豹与邬丽君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戒慎地躲在薄门后。万一惊动了周梵天,那大事就不妙了。无奈门后的空间实在太小,绢绢受到了挤压,便因全身不舒服而醒来。
  “娘?”她毫不考虑出声喊邬丽君,并好奇地看看覃豹。“你是谁?”
  “嘘!”覃豹赶紧要她闭嘴。
  但这声“嘘”比任何言语更具吸引力,周梵天忽然集中注意力,怒吼:“谁?出来!”虽然他喝了不少酒,却没有醉到好不清楚东南西北。
  绢绢奋力挣开覃豹的怀抱,自门后奔跑到周梵天面前。
  “爹,娘与一位大叔在那。娘要回来了吗?”她睁大无辜的双眸,不确定问道。在绢绢心中,娘并不重要,可有可无,因为最常和她在一起的是些下人而不是邬丽君。
  那些不堪的往事倏地借由一句“娘要回来了吗”全涌上心头,方才视为佳酿的酒液此刻也成了苦涩,周梵天漆黑的双眸瞬间堆满怒气,眼神比利剑还利人。“绢绢,进房里去。”
  绢绢似乎感受到大人间不寻常的气氛,她顺从地点点头,转回自己房间。
  “这下怎么办?”覃豹快急出汗了,他紧张地扯了扯邬丽君的衣袖,向她寻求主意。距离上次他被周梵天打断鼻梁虽已有些日子,但只要想到周梵天出拳之猛,他仍然余悸犹存。
  “邬丽君,你早就不是周家的女主人了,你来这干嘛?”周梵天的嗓音宛如黑暗中猛虎的低吼。
  ‘哟……我来看看我的女儿不行吗?我好一段时候没见着她,挺想念她呢!”邬丽君甩开覃豹的手,昂首叉腰注视着周梵天。
  “凭你在她身边的次数,你不配。”他冷冷说道。
  “我不配?哈——哈哈,你以为你比我有资格拥有绢绢吗?”邬丽君狂笑。“我呸!”
  “丽君……”覃豹示意她不要触怒周梵天,免得他赶尽杀绝,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你闭嘴!”她回头咒了军豹一句。“周梵天,少在那儿一副尽责父亲的模样,周家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你所有时间都耗在布匹上?可是生意归生意,谁知道你究竟真的出门做生意,还是去寻花问柳,戏弄小姑娘家……”
  周梵天只觉得全身血液开始迅速往脑门冲,愤怒似狂涛巨浪席卷而来。他没有等邬丽君把话说完,扬手便往她白皙的粉颊挥去。
  一声清脆的“啪”,冻结住邬丽君脸上讽刺的媚笑,她不敢相信在上次挨了一掌之后调梵天依然如此对她。
  “现在就离开这里,绢绢不需要你这样的母亲。我会派人送休书过去,从此你我再无瓜葛。假若你还想耍任何诡计,小心点,我会亲自送你们上衙门,好让你们在大牢里也能互相照应。”周梵无语气中的威胁不容否定。
  “你——”邬丽君气得咬牙切齿,脸上指印热辣辣的。
  “别说了,丽君,还有机会,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覃豹真怕周梵天待会儿又赏他一顿好打,拉着邬丽君便迅速越过小门,消失在黑暗中。
  周梵天无力地关上薄门,颓然倒向地面。
  原本他一直以为再见到邬丽君,自己已能控制住怒气,但邬丽君那张自私且残忍的脸,却成功地又激发出他心底最深的愤恨。她来,绝不可能是为了看绢绢,绢绢对她来说,不过是烦人的小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来,肯定是为了钱财。在曾是周家少夫人的日子中,她早已习惯挥霍,如今和那个败家子覃豹在一起,想当然不会太好过。
  “爹!”一个童稚的声音油油喊道。
  “绢绢,我不是叫你进房里?”周梵天坐起身来,平视他唯一的女儿。
  绢绢偎着他的身体,与他席地而坐,小小的脸上布满疑惑。“爹,娘是不是讨厌我?”
  周梵天因女儿的敏感怔住了,但他并不特别怀疑绢绢为何如此问,她的确有理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绢绢又开口了——
  “娘如果真的讨厌我,没关系,我还有樱姐姐,她对我很好,一点儿也不凶。”
  “樱姐姐?”
  “就是守宫仙子啊!但是她说她不喜欢那名字,而且壁虎也没她漂亮,她要我别叫了。她说我能喊她樱姐姐,因为她比较喜欢这样喊她,寿全伯也见过她了——”绢绢愈说愈高兴,晶亮的双眸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樱姐姐?守官仙子?周梵天脑海中迅速浮现一个娇小却跋扈的身影,他眉头不自觉紧殖。
  “白天时,她带我上大街游玩,见着了许多有趣的事呢!”绢绢如数家珍般炫耀。“有耍猴的,那小猴子不停转圈圈,结果最后转得我头都晕了。樱姐姐还带我去买香蕉赏给小猴,小猴看见我手上的香蕉,根本不听主人使唤,砰砰碰碰跑来我这儿把香蕉给抢去吃了。它的主人气得要把我们赶走,樱姐姐还骂他虐待动物呢!”
  周梵天向来禁止女儿出门,但此刻,绢绢的脸上有希望、眸中有兴奋。和以前事事拘谨、不爱笑的绢绢不一样了。究竟陈家那个丫鬟有多大的魔力,能让绢绢再次敞开心扉,愿意相信且真心喜爱一个人?他实在不忍心责备绢绢了。
  “好玩吗?”他以指尖轻抚过地面上青绿的草茵,低头认真地问。
  ‘嗯!好玩。樱姐姐说她明天还要来陪我玩,本来她是不太想来,可是我一直求、一直求,她只有答应。寿全伯好像也喜欢她,我看他满脸笑眯眯,笑得嘴巴都不能闭上。”绢绢微笑,平常不易见到的两个小酒涡此时全部浮现。
  她要来?周梵天的心莫名扯了一下。那夜在城门旁守着她的影像不期然袭至眼前,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因整身的湿衣裳而受寒?他陪了她一整夜,神智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楚。他凝视她细致的容貌,长而卷的浓密睫毛栖息于她紧闭的双眸上;她的鼻子不算挺,却有一种诱人的小巧可爱;即使在熟睡的状态之下,她的樱桃小嘴仍倔强地遭得高高的,仿佛等待一次倾慕的亲吻般。
  他暗想,自己已经有多久不近女色了?邬丽君偷人对他不止是名声上的伤害,更对他的自尊造成莫大的冲击。多愚蠢,他曾经疯狂地迷恋她、爱慕她为了她,他花尽大半家产替她赎身,只求她也能以相同的爱回报。结果,落得她红杏出墙,还想谋夺周家的财产。照理说,他应该对女人失去了兴趣,因为邬丽君已使他心如止水,对女人不再有欲望。
  但他不得不承认,最近他常想起冯樱儿。他犹记得她在出洞穴前所做的事,她擅自触摸他胸膛的刹那间,他的生理冲动突然全被唤起血液加速,浑身犹如着了人般。
  “你的胸膛怎么了?”她无辜、故作不在乎的声音在空气中跳动,惹得他血脉贲张、气息粗哑。
  映着柔柔月光,他抚过自己胸前那些疤痕,仿佛在悼念着往事。
  他的胸膛怎么了?
  那个恐怖的晚上不是他愿意去回潮的识是此时此刻,他无力去抗拒。
  当时,他正在熟睡,模模糊糊中一个人冲进他房里,大喊:“失火了。”随即拉着他开始向外跑。才踏出门外,他就被漫天的大火吓呆了,他不知道爹、娘在哪,恐惧中不知如何反应。
  浓烟呛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不得已,他开始往大街方向逃。沿途中,火苗延烧到他胸前的衣裳,他拼命扑打,却徒劳无用。渐渐地,火与烟模糊了他的神智,就在他以为周宅已付之一炬的同时,他扑倒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失去意识。
  这就是他胸前疤痕的由来,义父虽治愈了他身体上的缺陷,却永远医不好他失去父母的重创,胸前不甚明显的印记永远提醒他曾经历的悲惨记忆。
  周梵天深深叹气,心中感到无奈与悲哀。纵使他家财万贯又如何?一个不堪回首的童年,一个红杏出墙的妻子,还有个早熟而易感的女儿,他的人生难道注定多风多浪,不会有平静的一天吗?
  低下头,他惊讶绢绢已沉沉睡去,小小的头颅倚在他坚实的腰上。她像是梦见了什么令她欣喜的事,嘴角酒涡如夏夜茉莉般绽放,甜腻得让人心痛。若要说他这辈子亏欠谁最多,那再没有别人能比绢绢使他内疚,邬丽君的话并非无一事实,他的确太过于忽略绢绢了。
  他起身,小心地抱起绢绢,随着无声无息的脚步,他暗自发誓,从今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照顾绢绢,让她恢复这年龄该有的无忧无虑。
  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穿透描绘幽兰的窗纱,精准地照射在冯樱儿浑圆的小屁股上。
  “樱儿,起床,快起床呀!已经日上三竿了,你还在睡大头觉,快起床。”陈玉雯精神奕奕地撞开冯樱儿房门,喳呼喳呼叫道。
  冯樱儿不顾文雅,大大翻了个身,薄被经不起扭动,紧缠住她的大腿。“做啥啦!一早就像乌鸦般嘎嘎叫,姑娘我和周公下棋下一半,都被你搅乱了啦。”她使劲扯开缠在腿上的被子,蒙头准备继续大睡。
  “是娘要我过来‘请’你陪她上香云寺拜拜,你是起来不起来!”陈玉雯使出撒手铜,嘴角闪着得意的微笑。
  这下没辙了,只要是杏娘的命令,冯樱儿就算再不愿意,再有满腹牢骚,她还是得乖乖地去,因为在被杏娘将浑身是伤的她治愈之后,她早在心中立下誓言,今生她的命是杏娘给的,杏娘的话即是神的旨意,若她不遵守,她绝对没好下场。
  想起上次杏娘说要将她许配给秦剑宾的提议,她忍不住全身冒冷汗。唉!还是赶快起床陪杏娘上香云寺吧!免得毒誓成真,她的终身就要毁于一旦了。
  “起来。”她有气无力地垂着嘴角说。
  “这就是了嘛!快换衣裳,待会儿我们还可以上大街挑些好料于,作几件新衣来穿芽。”
  “秦剑宾的魔力可真是大呀!要是周梵天,你巴不得能穿得破破烂烂识要他看到你,就逃之夭夭。”冯樱儿实话实说。
  “臭樱儿,你活得太久,不耐烦了呀?”陈玉雯嘴上是骂,心中倒是暖意浓浓呢!
  “瞎说,姑娘我还没享尽人生的荣华富贵,这时走不嫌太早吗?去你的。”冯樱儿整装完毕,顺了顺耳后的发丝。“喂!待会儿自香云寺回来,我要去周家,你别忘了帮帮腔。”
  “是为了我的事?”
  “废话,难不成我喜欢周梵天啊?”
  突然,一个非常细小的声音自她心底传来,隐隐约约中,像是在否定她的话。你真的对周梵天没有一丝感觉吗?思绪奔回洞穴内,她因寒冷而投入周梵天怀里,那温暖厚实的胸膛熨上她潮湿而冰冷的脸颊。霎时,红潮布满双颊,连耳根子都滚烫得不得了。
  她斜眼偷瞄陈玉雯,看来似乎没被她发现自己脸红,呼,幸好,否则她又要问东问西,没完没了。
  “你准备好了没?”陈玉雯等不及上街了。
  “早好了,是你自个儿像雕像般杆在那儿,真不晓得你在做啥白日梦。”铁定梦到和秦剑宾两人双双对对、如胶似漆,巴不得牢牢粘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我哪有!”陈玉雯矢口否认。
  “鬼才相信。”冯樱儿丢了一句,便举步出房。陈玉雯不甘示弱,连忙快步跟上。
  随着杏娘在香云寺拜过佛后,陈玉雯迫不及待往大街上走,冯樱儿的心思则全挂在和绢绢的承诺上,她答应今天要再去周家陪她的。
  “你们俩刚才在来香云寺的路上拼命嘀咕些什么呀?”杏娘问道。
  “我们有吗?”
  冯樱儿与陈玉雯异口同声。
  “瞧你们俩的小嘴像麻雀般动个不停,还说没有。”杏娘一脸不相信,却无可奈何。“对了,樱儿,你说梵天已经成亲,究竟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冯樱儿一马当先。
  “你怎么会知道,莫非——”杏娘更疑惑了。她记得上回玉雯说这不是樱儿编的谎,但樱儿却知道这事,真相究竟如何?她真是愈弄愈迷糊了。
  “哎呀!樱儿,你忘了要去帮我买些绣线吗?快去,快去。”陈玉雯急急转移杏娘的注意力,目前情势未明,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一切等爹派人去调查后,自会真相大白。况且樱儿等会儿要去周家,这会儿再说下去,恐怕去不成。
  “绣线?绣线还多得很呢!”冯樱儿不记得今天有这计划呀?
  陈玉雯差点没被樱儿气得吐血,她为什么老是听不懂她的暗示呢?她一把扯过冯樱儿,气呼呼道:“你不是要上周家吗?”
  “是啊!你干啥这么凶?”冯樱儿吃软不吃硬。
  “我在帮你找机会脱身,你还一脸愚痴相,这样你怎么有法子去找周梵天?”
  “那你也不必一副母老虎的样子呀!”冯樱儿的火气全上来了。
  “你俩又在叽叽喳喳些什么了?”杏娘停下脚步,不耐烦地看看陈玉雯与冯樱儿。
  “没有啊!对不对?”陈玉雯眨眼,暗示冯樱儿。
  “嗯……是,我要去买绣线了。”冯樱儿怒气未消。
  “快去快回喔!”杏娘叮咛。
  “好!”
  从香云寺到周家不过一小段距离,冯樱儿三步并两步,没多久就站在周家的朱红大门前了。经过前几次的造访,她对周宅已不再有陌生的感觉,兴起的反而是一种极为熟悉的亲切感。
  她相准了门上金狮咬着的圆环,奋力将大门敲得碰碰作响。
  “谁呀?”门后传来一个细嫩且甜美的嗓音。不用想,冯樱儿便知道那是绢绢。
  “樱姐姐——”
  绢绢不等她说完,已敞开大门恭迎贵客。至少在她心中,冯樱儿真的是贵客。
  “我好想你哦!樱姐姐。”绢绢毫不保留地表现她的热情。“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好东西?冯樱儿细眉微蹩。绢绢年纪幼小,不过区区六岁,能有啥好东西?
  绢绢满心雀跃,蹦蹦跳跳地向后院前进。经过大厅、长廊、布满莲花的水池,冯樱儿不禁对周宅更加着迷了。在周宅中,每间房都典雅细致,屋梁精细的雕琢宛如鬼斧神工,不论花鸟人物,看来皆栩栩如生;尤其最靠近后院的一间厢房,隔水独立出来,四周尽是青绿的垂柳,若不细看,恐怕还不晓得这宽阔池水中有一幢独立的厢房。
  “樱姐姐,快!“
  绢绢对于要展现的宝物可急得很呢!
  冯樱儿暂时先停止对那被垂柳包围的厢房的好奇,她加快脚步,跟着绢绢来到后院。
  “在这儿!”绢绢蹲在高大的围墙旁,偎着冰冷墙面,手中捧着一圆型瓦罐。
  哎呀!这算啥狗屁好东西呀!可怜的绢绢大概被周梵天关出疯病来了,居然把瓦槽当宝!
  “绢绢啊!樱姐姐告诉你,这东西叫瓦罐,不是什么宝贝,卖不了几个钱的,你知道吗?”冯樱儿真为绢绢感到悲哀,长这么大了,还搞不清楚真正的宝贝是什么,当然是金子、银子噗!
  “不是不是,樱姐姐,”绢绢急忙解释道。“好东西在瓦罐里呢!瞧!”她迅速揭开盖子,将罐口呈现在冯樱儿面前。
  只见罐内一条条黑色的虫子爬上爬下,仔细数数,约莫十多来条吧!
  “蚯蚓?”冯樱儿的眼角露出邪恶的兴奋光芒。
  “嗯!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呢!你喜欢吗?”
  喜欢!岂止是喜欢,她简直爱透了这群角色的无骨小虫。它们不长眼睛,光会在地上扭呀扭,让她忍不住就想激激它们。
  “它们好可爱。”冯樱儿以食指挑出一条最肥嫩的蚯蚓放在掌心把弄,不时顶顶它的头。
  “这条是一家之主。我为它取名叫周乌,平常就喊它乌乌。樱姐姐,你看它浑身黑漆漆,叫乌乌是不是恰到好处?”
  “嗯!瞧它的模样,挺俊的,叫乌乌,好。那它的夫人呢?”
  绢绢指着瓦罐内另一条稍小的蚯蚓,头头是道说:“因为它走起路来妮娜多姿,所以叫它炯炯。”
  “乌乌与购烟,这名字例很好记。”
  “你俩一大一小蹲在那儿做什么?”
  一个低沉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冯樱儿与绢绢的谈话,她俩不约而同转过头来。
  “爹,你回来了呀!”绢绢迎上周梵天,扬起小小的头颅,兴奋地望着他。“这是樱姐姐,我昨晚跟你提过的。哎呀!我真笨,她就是守宫仙子嘛!你早就认识她了。”
  又是守宫仙子!冯樱儿好想一棒往绢绢脑袋上敲去,警告她别再叫她壁虎了。那种四脚小虫,奇丑无比,若有人以它命名,八成是疯了。
  “冯姑娘!”周梵天的和气态度着实让冯樱儿吓一跳,在仅有与他见面两次的印象中,他总是冷漠、无礼、自大又暴躁,今儿个他一反常态,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来了正好,我有事和你谈呢!”冯樱儿手捧着蚯蚓,粗鲁地直起身面对周梵天。
  “什么事呀?樱姐姐,你和爹很熟悉了吗?可是你们不才见过一次面,怎么会很熟悉呢?”
  何止熟,她连他胸前细小、不甚明显的疤痕都看过了,难不成还是陌生人,冯樱儿讽刺地想道。她大胆地注视周梵天的黑眸,樱桃小嘴上闪着邪恶又露骨的微笑。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的表情,喜怒哀乐完全不得而知,尤其方才的和善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他也回想起洞穴中的一切。
  “绢绢,爹和樱姐姐有些话要谈,你先去找芳儿,让她带你去前院玩。待会儿我们谈完,樱姐姐再去找你,好吗?”周梵天低声说。
  “嗯!”绢绢顺从。
  “喂,等一下。”冯樱儿喊住绢绢。
  “哦!对了,乌乌还没进它的家呢!”
  冯樱儿张开手,让绢绢捉起她掌中的蚯蚓,好放回瓦罐内。而在一旁观看的周梵天,则因她俩的举动愣了一下。
  绢绢离开之后,他疑惑地开口:“你拿蚯蚓当宠物?”
  “不行啊?你们男人可以玩女人,我们女人难道不能玩蚯蚓吗?养宠物还得要理由啊!”
  天呀!女人跟蚯蚓根本八竿子打不到,她居然拿来相比。他仔细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一遍,确定她的脑子正常,没有任何异状。但既然脑子正常,又怎么说话这样怪里怪气的呢?
  冯樱儿被瞧得不自在,劈头又是一句:“看啥?你眼睛瞎了啊!”
  周梵天不以为什,却冷漠依旧:“找我究竟何事?”
  若非他提起,她恐怕早被他气得忘了来周家干啥。“何事?还不是为了我家小姐的事。喂!姓周的,你不是已经答应不娶我家小姐了吗?”
  “我周梵天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
  “那你总该有些表示吧?我家小姐的青春有限,禁不起你的拖延。万一她因为你而失去良配,这后果谁要负责呀!”
  “我不明白。”
  “看来你不只是条冷血的蛇,还是头该死的笨猪!”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六章

  冯樱儿气呼呼地找了张石椅坐下,嘴里还骂个不停。周梵天,你真是蠢蛋,你以为向我保证不娶小姐就万事妥当了呀!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谁信我啊?尤其老爷对我的印象一向不佳,事关小姐的终生幸福,要他相信我的话,你干脆要他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当椅子坐还比较容易。
  她睁大喷火的双眼,高声道:“老实告诉你,我家小姐早有意中人了,但碍在与你的婚约上,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若再不出面,她就快成了你的二夫人了。”
  “我说过不会娶她,就不会娶她,她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坏了她的姻缘。再说,我没有纳妾的习惯,即使她进了周家,也绝对是正房。只不过我现在对女人丝毫不感兴趣,更别说是娶妻,你回去告诉她,放心地去和她的意中人在一起吧!”他努力甩开邬丽君的形象,那媚笑让他头痛极了。
  “你骗人!”冯樱儿突然指向他的胸膛。“你怎么敢说如果小姐嫁过来,也一样是正房?你忘了你的妻子邬丽君吗?她为你生下了绢绢,不是吗?”
  “她已经被我休了!”周梵天毫不避讳。
  休了?他把他的正室休了?
  “为什么?”冯樱儿缩回停在他胸前的手,满脸疑惑。
  “这不关你的事。”
  “哟!你以为我爱管啊?我冯樱儿只不过随便问问,你还当真呀!我生平最痛恨去管人家的家务事了,你可别一副冀望我会求你把真相告诉我的样子,我没兴趣的。”冯樱儿急得来不及喘气。“你要休了你的妻子,随你高兴,反正不关我冯樱儿的事,我不痛不养。倒是绢绢,她才六岁就没亲娘疼爱,整天关在深院大宅里,又不是珍禽异兽。唉!可怜的绢绢——”
  望着她动个不停的小嘴,周梵天的心神全被炫惑了。那饱满红润的樱唇宛如初春绽放的桃花,一开一合之间泅着透明的色泽。他不能自己地将眼光停驻在那小而细致的唇瓣上,恍惚间,他伸出手,轻抚上她仍频频翻动的红唇——
  “你干啥?”一股尖锐的电流刺进冯根儿心中,她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周梵天的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瞬间燃起她十八年来不曾为任何人狂乱过的情火,她没有经验,更不知如何反应,除了愤怒,她根本不晓得怎么办。
  “我无意冒犯。”周梵天也被自己的行为震住了,他慌忙收回手,隐约之中还能感轻微的颤抖。这简直是疯了!他怎么会让欲念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方才的信誓旦旦一下子就成虚假的空谈,他感到愤然,更觉得沮丧。
  “最好如此。”冯樱儿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深怕被周梵天看出她的不知所措。他指尖的热度犹停留在她唇上,粗糙的肤触折磨着她的理智。“我冯樱儿虽非大户人家的黄花闺女,却也不是可以让你逗着玩的,下次你再毛手毛脚,小心你的命根子不保。到时候就算你哭爷爷叫奶奶,也是徒劳。”
  这小丫头倒是火气大得很,周梵天恍惚地想着。难道她已经忘记那夜在洞穴发生的一切了吗?是谁身着片缕,泪痕满面地奔入他怀中,而且还哭泣得像被抛弃的小孩?这会儿她居然一副道貌岸然、义正辞严的模样,仿佛自己已侵犯了她。拜托,若要这般计较的话,她可是先“玷污”他的人呢!“你家小姐的脾气也与你一样吗?”
  他突然非常渴望知道陈玉雯的性子如何,否则怎会调教出这样蛮横、粗野。不讲理又自以为是的丫鬟。
  “去,我家小姐可以被你随便比来比去的吗?她的性子好得像仙女一样温柔。只可惜像她这样的好姑娘,却不能嫁给一个她心仪的男人,反而被迫将终生托付给一条冷血的蛇。我看老爷分明是眼睛有问题,才会坚持把小姐嫁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鄙商人。”冯樱儿说得失酸又刻薄。
  “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鄙商人?”周梵天刻意重复她的话。冯樱儿根本不了解他,他最痛恨的就是强迫女人。但她却一直挑衅他的耐心,或许她真该尝尝什么才叫不懂得怜香惜玉。
  “唉!男怕入错行,女相嫁错郎,小姐若是嫁了你,恐怕此生完矣!”冯樱儿犹不知死活,拼命火上加油。
  突然一阵晕眩,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之前,她已经被困在周梵天怀中了。他的嘴就在她眼前,吐出的温热鼻息轻轻拂动着她卷涵的睫毛。她想说话,舌头却像被咬掉了般不听使唤,害得她只能愣愣地凝视着他直挺有型的鼻。
  “老实说,我在你眼中,真的坏到一无是处吗?”周梵天结实的臂膀不容忽视地留住她纤细的腰肢,眼中闪烁着危险的蓝色火焰。
  冯樱几张口,但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此刻,她是真的害怕极了,平常练就一身狐假虎威的好功夫现在根本全派不上用场。
  好极了!望着她迷乱的剪水双眸,周梵天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可是,她慌张的神增为什么隐隐挑动着他脆弱的神经,那感觉不可言喻,真实得教他害怕!
  不,他真的不需要女人了,一个邬丽君还不足以让他明白女人即祸水吗?不,他宁可丢了性命,也不要另一个女人来干扰他的生活了。
  尤其这个女人——不,也许说这个女孩还更贴切,已经开始侵袭他的理智,使得他常常做出违反自己意志的事了。
  周梵天等地松开手,冯樱儿在毫无预留之下,差点摔倒在地。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能绞着裙边拼命阻止自己再脸红下去。
  “既然你知道如何进周家大门,想必也明白如何走出去,我不送客,你走吧!至于你家小姐的事,我会上陈府走一趟,你可以放心了。”他粗鲁地丢下话,随即转身离开,完全忘了先前和绢绢的约定。
  冯樱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她只知道当她踏进府里那一刹那,见着她的人莫不对她投以怪异的眼神,仿佛她的头上多长出了两只角般。照理说,按照她以前的习惯,应该免不了一阵咒骂,但此刻她却一丝丝骂人的情绪也没有,满脑子皆是周梵天的形象。
  她宛如游魂般晃进自己房里,一发愣便是整个下午,连午饭都忘了吃呢!
  窗外知了鸣声响亮,正如她此刻仍然剧烈跳动的心,忽快忽上,皆是烦躁与无措。
  真是该死了,她怎会任由周梵天那般无礼地揽住她,却一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他的臂弯将她锁得紧紧的,差点害她喘不过气来,她应该给他一顿饱拳才对。否则,至少也要用力踢肿他的脚踝,让他尝尝当瘸子的滋味。但是——
  她居然什么都没做,只会恐惧地盯着他的鼻子,仿佛他的鼻子上长了牙,会咬人似的?
  哼!鼻上长牙又如何?下次再让姑娘我遇上,打得你满地找牙。
  冯樱儿不服气地吸起嘴,心底却有更深的疑惑。
  他的胸膛真的令你厌恶吗?
  晤——也不全是啦!
  他的气息完全没有令你心慌吗?
  呢——是有一些些啦!
  而你,真的对他一点点感觉也没有吗?
  尽管冯樱儿的情感在拼命否认,但她却是死鸭子嘴硬——就是要说对。
  不过,她还真的喊了出来——“对!”
  “你一个人在房里对个什么劲呀?是不是天气闷热,让你热得脑袋不清不楚啦?”陈玉雯轻撩裙摆,越过门槛进入冯樱儿房内。她弯身倒了杯水,然后便端坐木椅上。“怎么了?瞧你愁眉苦脸的模样。”
  “你还说,我落得这下场全拜你所赐,你还好意思问我?”冯樱儿除了第一次进陈家脱逃不成,跌成重伤之外,从来不曾如此郁闷过。
  “这下场?你又没有受伤,只是有点心情不好,怎么又是我的错?”陈玉雯疑惑不解。
  “喂喂喂!是谁要我上周家找那个没心肝的家伙?你别一副干你何事的模样,惹毛了我,你的事你自个儿解决,甭想再要我当你的说客。”
  “有消息了呀?”这会儿再没有其它事能让陈玉雯如此期待,她半倾身,睁着满怀希望的双眸问道。
  冯樱儿不语,右脚拼命踢着椅脚。
  “又怎么了?为何不说话呢?”
  “你得先向我道歉,否则一丁点的消息也不告诉你。”她的唇嘟得可以荡秋千了。
  天啊!这世界简直反了,她又没错,为何要道歉?况且就算她有锗,凭她是堂堂的千金之躯,也没有道歉的必要。这樱儿大概被她纵容惯了,最近真是愈来愈无法无大了。不行!她若再不施点小姐的威严,恐怕将来就管不动她了。陈玉雯吸足了气,准备来个大教训——
  “你究竟是道歉不道歉?”冯樱儿忽然大声一吼,随即起身想走人。
  “好嘛!好嘛!对不起,快点告诉我嘛!”惊吓之余,道歉的话语便顺口溜出,想阻止也来不及。陈玉雯懊恼地想着,唉!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害得今生当了个小姐,还得听丫鬟的话。
  真是一点尊严也没有。
  “这还差不多。”冯樱儿邪恶地扬起嘴角,贝齿上的光芒亮得刺人。这下在周梵天那儿损失的全从陈玉雯身上讨回来了。
  “现在我能洗耳恭听了吗?”陈玉雯咬牙切齿道。
  “没问题,小姐你那厢听仔细罗!”她故意在小姐两字上加重语气,气得陈玉雯两眼发直。
  “首先,周梵天是有妻有女没错,不过你放心啦!他早把他的妻子休了,即便是你不幸嫁过去,还是稳坐第一夫人的宝座,不会破欺负的啦!”
  少乌鸦嘴,我才不会倒据到那种地步的。
  “再来,他根本就不知道与你有婚约,如果不是我告诉他,事到如今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根本全是爹一个人在唱独脚戏!
  “最重要的是——”冯樱儿突然住口,故弄玄虚。
  “是什么?”陈玉雯急得心都快跳出来。
  “想知道得拿个条件来交换。”
  “条件?”
  “是啊!要不要随便你,只要你帮我将其它我还没缝制好的秋衣全缝制好,我保证你不但知道最重要的是啥,而且你和秦剑宾的任期也是指日可待。”
  樱儿实在太狡猾了,这样的条件根本没有她说“不要”的余地。
  “要考虑是吧?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想,我出去逛个两圈再回来。”
  好个小人!
  “好吧!你说就是了。”陈玉雯觉得再没有比和樱儿认识更倒媚的事了。
  冯樱儿大大地旋了个身,低头将脸凑进陈玉雯面前,慢条斯理地说:“最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娶你。”
  “为什么?”陈玉雯不由自主大叫,这分明有损她的尊严。就凭她的姿色不配嫁给周梵天吗?
  “哎呀!他对女人没兴趣嘛!”她不耐地摇摇头。“怎么?难不成你又迷上周梵天啦?那秦公子怎办?你可别忘记他也有意于你,前几天的事你忘了吗?你最好早早决定,免得最后两头落空。”
  “臭樱儿,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是那样不知羞耻的人吗?要说周梵天,我连他的面都未见过,怎有可能迷上他?再说,你还不能明白我对剑宾的心意吗?你别瞎猜了。”陈玉雯急忙辩白。
  “剑宾!剑宾!瞧你叫得亲热的。”
  陈玉雯霎时羞红了脸,双眸也因陶醉而迷蒙。
  “我真是搞不懂你,人家周梵天都说不娶你了,你还问我为什么,那干脆你遵照老爷的意思嫁过去算了。”
  “我只不过是想证明他不是因为我毫无姿色才不娶我的嘛!”她愈说愈小声,真想找个洞赶紧钻进去。
  “这倒是真的!依我的眼光来看,你虽然没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燕之貌,和我比也有点逊色……不过,勉强看得上眼啦!别担心啦!”
  此话一出,陈玉雯几乎想昏倒。她万分肯定地对自己说,要是她手上有根棒子,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往樱儿头上挥去,给她一顿好打,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
  “跟你说甭烦恼了呀!一定有人要你的,最少还有秦剑宾嘛!”冯樱儿完全不明了自己的话会杀死人。
  “谁担心了,你这个死丫头,真不知天高地厚,那张嘴只会夹棒带棍,从没做过有出息的事。”陈玉雯气得两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完了,这下你果然全被秦剑宾带坏,骂起人来还句句铿锵有力,唉!我以后日子难过啦!”
  “你——”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日子平静地过了两天,冯樱儿更出人意料地什么事也没惹。这在陈家,的确不太寻常。
  “不行!樱儿实在靠不住,我还是亲自上周家一趟才对。”陈玉雯望着铜镜内的自己,有些感慨。
  尽管礼教规定大家闺秀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一个人独行在外也稍嫌危险,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她一定得和周梵天谈谈才行。最好能即刻请他上家里来,和爹把一切都摆平,免得夜长梦多,万一他临时改变心意……
  陈玉雯实在没有勇气继续想下去了。
  她整了整自己的发会,又簪了朵以珍珠串成的小花,想让自己看起来“清贫”些。在大街上,还是别太招摇的好,如果被歹徒觊觎,可连逃都来不及呢!
  好不容易闪闪躲躲出了大门,陈玉雯开始渐失信心。
  真的要一个人去见他吗?樱儿说他冷酷、自大又粗鲁,一点也不好相处,那他一定貌似曾参,十足的巨人。
  想到这里,陈玉雯的双腿都快软了。
  不行!不行!为了我的终生幸福,我一定要见到他,就算他是一只熊,我也要他给我一个交代。陈玉雯抢在最后一滴信心天失之前赶紧开始迈步,毕竟万事起头难,再来就简单多了。幸好樱儿曾经向她描述过周家宅子的模样,反正就在城西,一定很容易认出来的。
  唉!为何老天爷的双眼不看清楚些呢?和我有缘有份的明明是剑宾,怎么竟要我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周梵天配一双呢?虽然韩周两家是世交,但在她的记忆中却丝毫没有周家人的印象,如此乎空冒出个丈夫,真是天外飞来横祸。
  最气人的是爹非但几十年来牢牢记住那玩笑似的诺言,更要她完成它,这简直荒唐!爹难道就不能不这么信守承诺吗?平常见他在生意上也不曾有信用到这地步,为何这回却像顽固的老驴子?任她说烂了嘴,也无法动摇他的心意。
  喔!食古不化的老顽石!
  “哟!赶紧过来瞧瞧,这儿有个娇俏的小姑娘家呢!”
  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阻挡了陈玉雯的视线,让她差点因急忙停住脚步而往前仆倒。她抬起头,眼睛不由自主慢慢睁大
  “你们是谁?”陈玉雯拼命克制自己不要发抖,但牙齿却碰撞得连歹徒都能听到。
  “哇!这小妞果真不赖,如果能卖到妓院,肯定不少银子。”老歹贼兮兮笑道,露出两排大黄牙。
  “你……你们想……想做什么……么?”陈玉雯真对自己的坏运气不能置信,她最担心的事居然发生了。完了,这下子不仅秦剑宾不要她,恐怕她哀求周梵天迎娶她,也是缘木求鱼了。
  想到这儿,一股伤心又略带愤怒的泪水涌上她的眼眶,使得她根本看不清歹徒的长相。
  “哎呀!哎呀!怎么哭了呢?这样我会心疼的哟!”大黄牙歹徒将略带汗湿的掌心贴上陈玉雯的脸颊,激得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不不……不要碰我!”
  “害羞啊?快过来让大爷我香一个。”
  “嘿嘿嘿……今天运气还真不错,能遇上这么个标致的小姑娘。哟!你瞧瞧她那股骚劲儿,惹得我的火全上了。”另一个顶上无毛的歹徒也伸出魔掌,往陈玉雯浑圆的臂上摸去。
  只见两排大黄牙不停向她逼近,而另一只肮脏的手掌却教她无法脱身,她虽不停挣扎,歹徒的身躯依旧阻挡了她脱身的去路。
  她的双手被反剪于后,娇小的胸脯因而向前突出,大黄牙歹徒将她紧紧压靠在他身上,满是臭气的嘴死命想印上她的唇。
  她快没处逃了!
  他带着汗臭的身躯在她眼前晃动,那松垮垮的肌肉宛如波浪般起起伏伏,一层又一层……
  陈玉雯连想都没想,张大了嘴便往大黄牙歹徒的肩上咬去,而且是使尽全身的力量咬。
  “***,你这个奥娘们,居然敢咬我!”老歹徒一把将她扯开,又是愤怒,又是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肩上的齿印。那清晰的齿印缓缓渗出血丝,燃起老歹徒全部的怒火。
  “你胆子可不小啊!”秃头歹徒一巴掌甩上她的脸,让她因脚步不稳而摔倒在地。她以手捂住发辣疼痛的右颊,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我不会让你们两个人渣得逞的!”一股突生的勇气自她心底涌出,她咬着牙说道。“就算我必须死,也不会让你们动我一根汗毛。”
  “说得倒是挺好听的呀!那我们就来看看谁的性子强,你说好不好?”老歹徒的黄牙上闪着森冷的残酷,他缓缓靠近陈玉雯,右手伸向她胸前的衣裳……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全完了!明天清晨肯定有人会发现一名惨遭凌虐的女尸,而那命不该绝的女尸就是她。她想着自己将要被污辱,将要失去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东西,天啊!她才十八岁,甚至还未尝过被丈夫宠爱的滋味,如今却要一死以抗歹徒的院随,她绝望地想着秦剑宾,在心中喃喃喊着他的名字,准备咬舌……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震醒她等待死神的决心,同时震开她紧密的双眸,她连忙起身,循声找寻尖叫的来源。
  剑宾?!
  陈玉雯揉揉眼。甩甩脑袋,再次睁大双眼。这回她不止睁大了眼,更忍不住张大了口。
  真的是剑宾!此刻他根本不是风流滞洒的文弱书生,应该说他是身手矫捷的翩翩侠士才对。他一手扣着老歹徒的下颚,另一手将秃头歹徒压在石墙上,前后不过一会儿,他已制服方才差点结束她一生的两个大色狼!
  “你们两个简直禽兽不如!说,是谁指使你们做这事的?乖乖给我从实招来石则送官严办可非好事。”秦剑宾犹如发狂的黑豹,两手使尽全力钳住老歹徒与秃头歹徒,怒声喝道。
  “没有。没有,没没……没有人指使我们,我们不过想开开玩笑……笑!”此时,老歹徒的双腿抖得像两根风中的芒草。
  “是啊!大大……大侠,我……我我们……只不过是……是……是玩玩而……而已。”秃头歹徒像九头鸟般附和。
  “一个姑娘家的名节是由得你们开玩笑的吗?瞧你们,四脚健全、体魄健壮,却在街上无所事事、惹事生非、调戏良家妇女,净做一些歹事!你们这样对得起生你们、养你们的父母吗?难道你们真要以此终老吗?”
  “这——”
  老歹徒与秃头歹徒异口同声。
  “该打一百大板。”陈玉雯自地面一跃而起,嚷嚷道。
  “我我……们下次次……不敢了……”老歹徒的脸因秦剑宾的紧扣而涨成猪肝色,双眼似有海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们也老大不小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别再继续游手好闲、整日无所事事,找份工作安安分分过日子。假若下次让我再见你们在戏弄良家妇女,代价就不止如此了。”秦剑宾的黑眸中射出犀利的警告。
  “不行!不行!一定要打一百大板。”陈玉雯用力扯着他的衣袖。
  “走吧!”秦剑宾放开双手,大声喝道。
  转瞬间,老歹徒与秃头歹徒早不知落荒而逃至何处了。
  “你怎么可以放他们走?怎么可以?”恐惧过后,陈玉雯愤怒异常,她以拳头击向秦剑宾宽厚结实的背,眼泪似雨纷落。她差点就要被污辱了,他却放那两个大色浪走,这究竟算什么嘛!
  秦剑宾任由她发泄情绪,一语不发。
  “还有,为何不告诉我你曾习武?我一直觉得我们可以很坦诚,然而你却有所隐瞒,我不值得你真心吗?”
  这才是症结所在。歹徒的欺凌固然令她生气,而秦剑宾未曾透露会武功的事则教她震怒。
  她觉得自己好像个笨蛋,拼命在他面前敞开自己的内心,且深深相信他也和自己一样。原来,他一直有所保留,只是她盲目得看不见而已。
  拳雨渐渐稀疏,吸泣声也愈来愈低。
  此时,秦剑宾缓缓转过身,执起她紧握的小手,包裹在自己巨大的掌心内。
  “别再一个人出来了。”
  陈玉雯根本没把话听完,因为她在秦剑宾眼中看见一种陌生的愤怒,那么激烈。那么深沉。
  刹那间,她吓得——
  昏过去了。
  除了那年冯樱儿初来乍到之外,陈家从来不曾混乱成这个样子。全府内上上下下,包括陈更生、杏娘,与数十个奴仆都惊了手脚,就连冯樱儿也不例外。
  “怎么会发生这事呢?我平常不是时时告诫她不能一个人出门,她难道全没听进去吗?”陈更生怒气冲冲道。
  小姐差点遭人非礼可不是小事一桩呢!况且由秦剑宾抱着她回陈家,这下陈更生硬要她嫁入周家恐怕也不容易了。
  杏娘忧心忡忡地守在陈玉雯床边,身旁站着双眉紧蹩的秦剑宾。
  “实在太不像话了,万一这事传到梵天耳中,即使我用世伯的身份命令他娶玉雯,也是徒劳无用,他肯定会拒绝这门亲事。”
  “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只担心女儿能不能嫁到周家,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真不晓得会不会吓出什么病来?”杏娘白了丈夫一眼,担心地说。
  “你确定她仍是清白之身,没有遭受污辱?”陈更生眯起怀疑的双眼。
  “老爷你——”
  “我不过是想知道真相。”他对杏娘吼了一句。
  “这点两位无庸置疑,令千金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完率,我可以用人格保证。”秦剑宾低哑的嗓音响起,适时化解了一场极有可能爆发的争执。
  “来峻!快让开,快让开!”冯樱儿突如旋风般闯进房内来,身后跟着一位老态龙钟的大夫。
  “小丫头,你的脚步也放慢些,我这身老骨头禁不起折腾的。”大夫边踩着跨珊的脚步,边气喘吁吁道。
  “我能等,我家小姐可等不了,你别像老驴子般散步了。”冯樱儿转身叉腰教训道。
  “樱儿!”杏娘以眼神命令她闭嘴。
  唉!既然夫人开口,她也没辙了。乖乖合上金口,她退至一旁,正好对上秦剑宾阴郁又担忧的黑冲。
  不对呀!这事有些不对劲。
  小姐出门,全府内无一人知晓;而秦剑宾何时出门,同样地也没人知道。今天小姐不幸遇上恶徒,他却“恰巧”碰见,顺手击退恶徒,将小姐解救出来。
  这一切真是巧合得有点离谱。
  莫非整件事都是秦剑宾杜撰瞎编,真正想染指小姐的是他自己,但不幸被路人碰上,无法得逞,才假造了方才的说辞?
  冯樱儿愈想愈觉得怪异,禁不住一阵冲动,扯了秦剑宾的腰带就往外跑。
  “樱儿!”这小妮子疯了,居然将他当作沙袋一般拖着跑,而且,她的力道还真不小。
  “说!”冯樱儿举手架在秦剑宾颈子上,顺势把他紧压于石柱。
  “你这是在做什么?”秦剑宾怒不可遏地撂开她的手,眼中寒光更森冷了。
  “你忘了上次我说的话了吗、’冯樱儿再次将手指顶在他的鼻头,哪牙咧嘴吼道。“付出你的心,你的心、心、心,你聋子啊!听不懂呀!你若真喜欢我家小姐,就该让她明白你的心,而非你的‘本事’。”
  本事?
  “我一定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相信你是个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源来在这一身长衫之下,你不过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好大胆子,竟妄想‘上’我家小姐。”
  上?
  上!
  秦剑宾恍然大悟,几乎想破口狂笑。瞧她那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她真用“上”那个字!他稍稍舒展紧皱的眉头,半扬嘴角。
  “樱儿,恐怕你误会了。”
  “误会个头,你别再拐骗我了,我没呆成那样。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小姐哪天不出门,偏挑你也出门时;小姐哪天不遇恶徒,专选你能解救她的日子,这太离谱了。”
  冯樱儿自认说得头头是道。
  “或许过分巧合,却是千真万确,我想如果晚一步,事情就不堪设想了。”秦剑宾略显自负地开口。“只不过有一点令我十分疑惑,她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去城西,而且还挑人烟稀少的小径?”
  “什么?你再说一次?”冯樱几张大了口。
  “哪句?”
  “你说她去……城西?”她希望自己听错了。
  “没错,城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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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七章

  天啊!小姐她居然想自己去找周梵天谈判,这简直太鲁莽了。我不是保证周梵天不会强娶她了吗?她脑袋里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呀?
  喔!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周梵天捅出来的漏子,一定要好好给他一千鞭。
  冯樱儿一把扯过秦剑宾的前襟,喷火的双眸凑进他漆黑的眼瞳中。“今儿个暂且饶了你。”
  转身不顾陈玉雯是否已清醒,她推开秦剑宾,大踏步准备上周家和那笨蛋周梵天理论。
  只花了约以往一半的时间就到达周家,冯樱儿毫不客气地抄起朱红大门上的狮环开始猛敲。
  “来人呀!快开门!开门!”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莫不仁足观望。
  “谁呀?”一个胆怯的声音问道。
  “快开便是了。”冯樱儿的火气旺得很呢!
  朱红大门缓缓敞开一条细缝,突见一颗小小的头颅钻了出来。
  “哇!樱姐姐,我好想你耶!”周绢绢像头小鹿般撞向冯樱儿,双手环住她的腿。
  “好好好,我也想你,你自个先去玩耍,我有话要和你爹谈。”她拎着绢绢的衣领,将她交给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女仆。
  “带她去找芳儿。”
  “我不要芳儿,不要、不要!”绢绢放声大哭。
  唉!这笨孩子怎么发作了,真该死。
  冯樱儿开始犹豫是要先安抚绢绢呢?还是直接找周梵天算帐?她忍不住低声咒骂,为何周家尽出些人渣,她一定前世干了太多罪不可赦的坏事,今世才倒楣得必须认识周家人,还跟他们纠缠不清。
  “绢绢究竟在哭什么?芳儿,就连照顾绢绢这件小事你也做不好吗?”
  所有在大院里的人都被周梵天的吼声吓了一大跳,尤其绢绢更是被吓得哭岔了气,拼命咳个不停。
  “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吼吼吼,你就只会吼,绢绢都被你吼蠢了。你是猛兽吗?哼!笨蛋。”
  冯樱儿头一甩,指着周梵天开骂。
  说时迟,那时快,周梵天倏地出手握住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哇哇叫!
  “你等会儿最好把这句话解释清楚。”周梵天低声怒道。“芳儿,带绢绢回房里,其他人回去做你们份内的事。”
  在周家,周梵天的话即是圣旨,谁敢不遵从,那肯定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所以,周梵天的话还没说完,奴仆们早一哄而散,不敢继续逗留了。
  太好了!冯樱儿真想击掌狂呼。才一丁点时间,绢绢的问题就被摆平,这下子周梵天你稳死定了。
  众人离去之后,周梵天寒着一张脸,二话不说,一鼓作气把冯樱儿抛上肩,开始往书房前进。
  “干嘛?放我下来,快,该死,姓周的。”
  冯樱儿被突然凌空的恐惧吓得差点尿裤子,粉嫩双颊瞬间皱得宛如风于福橘皮。她发颤地回想着两次的“惨跌”经验,双手紧张得几乎要在周梵天背上抓出两条沟。
  “快快……快点放……放我下下……去。”
  别想耍诡计,这招对他不管用,他早已领教过邬丽君的哀兵之计,再多的把戏也是徒劳无用。
  “姓周的!”冯樱儿使尽吃奶的力量全力一呼,“放我下去。”
  “如你所愿!”
  冯樱儿以她有史以来唯一一次堪称完美的姿势落地——双腿全开直插入地面。
  “蛇!你是一条蛇!”她哇啦哇啦叫。
  “你忘了我的话吗?我究竟必须承诺几次,你才会相信我无意迎娶你家小姐?”周梵天用力关上书房的门。
  “我相信有个屁用!你该死的只会坐在这里保证,能证明什么?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迟迟没有行动,我家小姐急得决定自个儿来找你,结果却在半路遇上恶徒。那两个恶徒见色心喜,竟妄想用污我家小姐,幸好秦剑宾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你说,这不是你的错,难不成是我的?”冯樱儿双手反插于腰上,鼻子紧皱得有如一颗小红枣儿。
  “秦剑宾是何人?”
  “就凭你也想知道,甭作梦了。”
  “那你家小姐此刻情形如何?”周梵天尽量克制住怒气。
  “托你的福还活着!”
  “有没有受伤?”他虽对陈玉雯不具责任,却不希望她因自己而有什么意外。
  “你在乎吗?”冯樱儿抱胸,两眼眯成怀疑的细缝。“哟!何时你这条慢动作的笨蛇也晓得关心别人,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噗!”
  她的不识相挑战着周梵天的耐性!
  “我再问一次,她是否无恙?”
  “你有什么企图?说!我来找你的次数不少,为何这次你特别关心我家小姐?莫非你看上陈家的财产,认为周韩两家联姻能为你带来更大的荣华富贵,一定是这样,你一定反悔又想娶我家小姐了。”冯樱儿卑鄙地想道,忍不住乱声尖叫。
  “我劝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我想借陈玉雯去谋夺陈家财产的想法。”周梵天突兀地握住她的双肩,愤怒说道;他的眉峰紧蹩,墨黑双瞳中有着难解的痛苦及忧郁。
  冯樱儿着实怔了一下!
  她见过他冷漠的模样,领教过他无情的嘲弄,却从来不曾见过他也有阴暗的一面。他紧抿的唇闪着背叛的灰白,颈上脉搏跳得飞快。
  “你生气了?”冯樱儿直着眼,近乎无声地说。
  “怎么?变成小猫儿了吗?”周梵天惊讶她霎时间失去了泼辣劲儿,禁不住满心讽刺的欲望。
  但冯樱儿浑然不觉,丝毫没有反面相向,因为她早已被他眼中赤裸的屈辱所眩惑。她眉带轻忧、眸存疑虑、吐气如兰,低低浅浅问道:“你为什么生气?”
  她直接而不矫饰,连关怀也无须伪装。
  “在乎吗?”他暗哑低笑,声音如范魁般诡异。
  转瞬间,整个书房内变得空旷无比,只有周梵天的笑声在其中回荡,一声又一声……
  “在乎?鬼才在乎啦!你究竟以为你是谁?要我在乎,再等一千年啦!”
  冯樱儿倏地惊醒,暗骂自己竟然去关心一个超级大恶棍,像周梵天这种整身冷冰冰的臭蛇,根本不值得她花一点点心力去安慰他;管他有什么屈辱,全是他活该。
  正当她想使劲甩开周梵天的掌握,却惊讶地发现他满是怒气的脸庞迅速向她靠近,她来不及回避,只是反射性张大了口
  那一触简直是电光火石,不但震晕了冯樱儿的脑子,更吓坏了周梵天的理智。
  这一切全出了轨,在他的计划中,并没有“吻她”这一步,他方才不过是想以威势吓吓她,事情怎么会演变至此呢?
  但她的唇柔软绵嫩,带着淡淡的胭脂味儿,仿佛夏日灿烂怒放的蔷薇,搔动他沉寂已久的情欲。
  他贪恋地辗过她的樱唇,轻尝她鼻息间的芳香,缓缓地,似探蜜的蜜蜂……
  冯樱儿在他恣情的亲吻下失了魂,这种摄人心思的经验她未曾有过,可是她虚软得难以抗拒。周梵天的双手不知何时早已转移阵地,袭向她不胜盈握的腰肢,揽着她,贴向他颀长的身躯。
  她情不自禁轻抚他胸前,虽然有长衫隔着,她依旧感觉得到他剧烈的心跳。恍他中,她解开他的发束,任由他的黑发披散于肩,拂弄她的颊。
  天地不复存在,情潮漫室狂舞,周梵天无力地扯开她的衣襟,一寸又一寸,吻上她白皙而纤细的颈……
  “叩叩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醒了沉醉于欲望中的人儿,周梵天倏地放手,冯樱儿也向后退了好几步,两人就像是干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般。
  “谁——”他喘得不得了。
  周梵天的余音未落,冯樱儿突然像狂风般抬起葱白的小腿,狠狠地向他的胯下踢去——
  “你干什么?”周梵天侧身一闪,虽没有命中要害,冯樱儿那一脚却结结实实落在他的大腿上,力道还不小。
  “我早警告过你了,别对我动手动脚的,谁知道你不相信,犹想以身试法,这下你该深信不疑了吧?”冯樱儿红着脸,努力作出最愤怒的表情;然而,只有她自个儿知道,其实她惊得很。
  她的心宛如战鼓般“碰碰”直响,只怕一不小心就要跳出来了。双手握得死紧,因为她若放开,恐怕会颤抖得合不拢。
  “你简直不可理喻!”
  就算打死他,他也不相信她的无辜。周梵天忿忿想道。她明明同他一样乐在其中。
  他一转身,推开房门,不顾散发兀自翻飞。
  “寿全伯,叫马童备马!”
  正要开口的寿全怕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周梵天早走得老远了。
  他一点也不顾冯樱儿的尖叫、抗议、怒吼,径自强押她上马,好似丢一袋谷子般。
  更惨的是,还要冯樱儿与他共乘。
  那是一匹通体墨黑的骏马,跑起来如疾风狂奔,不多时,已至陈府门前。
  一抵家门,冯樱儿便仿佛避瘟疫般跳下马。怎知好死不死地右脚勾住了马蹬,整个人竟向前俯去;再次以她最不愿意的丑陋姿势跌倒在地。
  周梵天完全来不及阻止这一切发生,只能眼睁睁看着冯樱儿摔下马。她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毫无头绪,唯一确定的是,她目前肯定非常恨他。
  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他迅速下马,为她将悬吊于马蹬上的玉足细心弄下,同时检查她的伤势。
  “哇……好痛。”冯樱儿疼得进出了眼泪。
  这一摔非同小可,她右脚足踝全肿了,肿得像个大馒头,这下铁定无法走路了。
  他一声不吭将她抱离地面,自顾自地走上陈家门前的台阶。狮环一叩,就等人来开门。
  “你做啥?快放我下去。”天啊!这一幕万一让老爷见着了,她包准见不着明日的太阳。冯樱儿拼了老命挣扎,但周梵天丝毫不为所动。
  “别扭了!”他粗声喝道。
  开门声同时响起,门后的小仆童差点看凸了眼。
  “你是——”
  “快,快去叫小姐来,千万别惊动了老爷及夫人,否则你小命休矣!”冯樱儿先下手为强。
  “且慢,小兄弟,在下周梵天,麻烦你跑一趟,通报韩老爷说我来访。”他不把冯樱儿的话当一回事。
  小童一听到“周梵天”三个字,连忙猛点头,开玩笑,这可是未来的姑爷呢!惹火了他,恐怕明儿个就没地方去了,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只不过,他为何抱着小姐的贴身丫鬟呢?
  “你敢!”冯樱儿大叫。
  小童没多想,面有难色地瞄瞄她,却还是按照周梵天的话通报去了。
  “周梵天,你给我牢牢地记住。”冯樱儿咬着牙,气愤难耐道。
  “我会的!”周梵天眯眼说。
  陈更生一听到世侄前来,急步出了大厅,准备迎接。
  他才刚抬头,打算好好看看这位久未谋面的世侄,就被他怀中扭动的人儿震住了。
  “樱儿,这回你实在太过分了。雯儿有的,你什么没有?你竟还痴想要她的丈夫!”陈更生气得七窍生烟。
  大难果然临头了吧!
  “不,老爷,我——”她努力想解释,可是在周梵天怀抱中,说什么都嫌虚假。
  “你还想狡辩,真是太放肆了!”陈更生满肚子火,扬起手,就向冯樱儿脸上挥去,这丫头分明有待教训。
  “世伯,且慢!”
  周梵天及时出声,阻止了陈更生。他不自觉抱紧冯樱儿,仿佛当她是个犹在褪褓中的婴孩。
  这时,陈更生才稍稍克制住怒气,仔细观看故交友人遗留于人世的子嗣。
  这真的是梵天吗?
  眼前男子挺拔俊逸,双目炯炯有神,下颚方正刚毅,活生生顶天立地的男子一个。他的发不似一般男性端正束起,反而任由它披垂于肩,仁立风中,简直犹如战神。
  陈更生有些不确定,在他的记忆中,梵天是个害羞内向的孩子,身上几乎没几两肉;但在他面前这个男子,非但体魄挺拔,还有种令人感到胁迫的气势。他的双眸好似能洞察人心,让人无所遁形。
  这真的是梵天吗?
  “世伯,请容许我先料理她的脚伤好吗?”周梵天仍记得这个颇为严厉的世交伯父,他向来是一板一眼的。
  对了,他果然是梵天,就凭他耳垂上那粒难以忽视的浑圆朱砂病,那正是周家人才有的特征。
  “别麻烦,把她交给下人便行了,我们伯侄俩分隔了这么久,真该好好聊聊。今个儿你就别回去了,等会儿我们喝个痛快,然后我要你的未婚妻出来让你瞧瞧。”
  “不,我坚持先为她处理脚伤,她摔得不轻,除了脚踝瘀肿之外,脸上也有几处擦伤。”周梵天说得很坚定不容任何反驳,即使是陈更生。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不肯把冯樱儿交给别人去处理,只是一股莫名的冲动要他这么做,既然话已出口,就再没有反悔的时候!至少,这是他的原则。
  “可是——”陈更生仍想阻止。
  “她的房间在哪?”他低头,碰上冯樱儿气得发凸的双眸。
  你白痴、你笨蛋、你猪呀!顺着老爷的意思把我扔给下人就行了,你好心个什么劲,干嘛一定要亲自帮我疗伤,这下老爷再也不会相信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你这条蠢蛇,你根本害死我了!冯樱儿愈想心愈寒,加上右脚踝上的大馒头,她益发觉得欲哭无泪。
  她挣扎着想要跳下地面,却惹来周梵天一声闷哼!
  “别再扭了!”
  “你该死的干嘛不告诉老爷你无意迎娶小姐的事?”冯樱儿咬着牙,细声怒道。
  “这节骨眼上不恰当。”
  “那得等哪个良辰吉时才恰当?”
  “不要无理取闹了!”
  “你自己才是。快说,快说,否则——”
  周梵天丝毫不受威胁,他不管她有多少个“否则”,一律留着她自个儿用吧!
  随着陈更生的带领,这一行人来到冯樱儿的闺房。周梵天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那幢不同于一般下人居住的房间,心中不禁浮起些许疑惑。
  她的多问回肯定不止贴身丫关这么单纯。
  他大步用入房内,惊讶于其内的雅致与整齐,实在很难想像这是冯樱儿的闺房。原本一直以为这儿应该和她的脾气一样一团糟,却没想到她也有如此守序的一面。
  “你还不快放我下去!”冯樱儿用力扯动他的衣襟。
  “梵天,还是把她交给下人们去吧!”陈更生渐渐发现周梵天并非他所能掌控的,但他仍然不愿意这么早放弃。
  快说好!冯樱儿卖力挤眉弄眼,暗示周梵天顺从陈更生的意思。
  “世伯,您何不先回厅里暂待片刻,一会儿她的伤处理完毕之后,我会尽快过去与您长谈一番。”
  冯樱儿差点没抬起那长了大馒头的右脚往周梵天头上踢去,他眼睛瞎了没看见她的暗示吗?怎么净说些不中听的话,真是快把她给气晕了。
  “老爷,周——周公子能同你一块上大厅,你可以不用管我了!”什么周公子,根本是周蠢蛇。
  “好——”
  陈更生话未说尽,就被周梵天截断。
  “世伯,有这位小兄弟在这照应便行了。”他指着站在一旁观看的小仆,不容置疑地说道。
  冯樱儿懊恼极了,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一旦她的脚全好了,她一定要狠狠仍他一顿,最好踢得他满地找牙。
  陈更生迫于无奈,只好门声不吭地先行离开。一待他出了房,周梵天便知现在开始,他的耳根子要好一阵子不得清静了,但——
  他竟有些期待。
  陈玉雯房内,一片静寂。
  “大夫,您慢走!”
  “放心,令媛只是惊吓过度,没什么大碍,片刻之后即会慢慢苏醒。”
  “感谢您。”杏娘欠身,满怀感激说道。
  “这是应该的,夫人请留步。”
  “那不送了,您慢走。”她示意丫鬟送客。
  大夫离去之后,杏娘转身,怜惜地望着女儿。“雯儿啊!你要出门,怎么不带着樱儿呢?一个姑娘家单独出门多危险,娘告诫过你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幸好让秦公子遇上了,否则这怎么得了!”
  “夫人,叫我剑宾就行了。”
  秦剑宾诚恳而慎重地开口,使得杏娘不得不抬眼注视他。
  “这次多亏你了。”
  “或许是命中注定吧!当我从书院回来时,本来没有打算走那条路,可是冥冥之中却有股力量催促我改走令媛遇上歹徒的偏僻小径,您说这不是上天的指引,是什么?”秦剑宾挺直身,准备向杏娘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也明白此刻并非最佳时机,但赴京赶考的时日将届,再不把握此刻,恐已没有机会。
  “你这是什么意思?”杏娘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夫人,容我冒昧地恳求您将令媛许配于我,好吗?”
  这句话如果是从周梵天口中说出,必定没这么震撼;但由秦剑宾来说,则让杏娘吓了好大一跳。
  “秦公子,你这是开玩笑的吧!你晓得玉雯从小就与人订有婚约,如今我家老爷也在积极地和她的未婚夫婿联系,想让他俩早日完婚,你提出这要求,不是强人所难吗?我明白你人品好、学识高,是不可多得的好少年,但——”
  “我知道,只是玉雯她愿意吗?再说周公子如果真在乎他的新娘的话,他早该现身了,不是吗?”
  “已经有消息了,他就住在城西,或许今年就能和玉雯成婚。”
  “这不怪异吗?他也同住在这个城内,却至今都未上府来拜访,这究竟代表什么?依我看,他对成亲这事根本毫不在乎。”
  秦剑宾说得青娘哑口无言。
  “韩夫人,或许我的举动稍嫌鲁莽了些,但实不相瞒,在借住贵府的这段日子里,我对令媛已生情意。她婉约、柔顺。秀丽、端庄,将来必定是个能持家的好妻子,一旦她人我家门,我绝对善待她。”
  听到自己的女儿受人称赞,杏娘当然喜不自胜,然而秦剑宾的一番话却教她好生烦恼极了。仔细深究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可是玉雯与梵天的婚约仍是个不能抹煞的事实,她怎可当作全然不知情!
  今日假若秦剑突不是一个如此坦荡荡的君子,她倒容易打发他,问题就出在他不止一表人才,还学富五车,同时他对玉雯又有救命之恩,仔细想想,如没有周梵天,他和玉雯倒不失为一良配。但是——
  “不要……”一声低泣的哀嚎打断了杏娘与秦剑宾之间的沉默,两人同时凑近床边,杏娘更坐了下来。
  “雯儿,醒醒,娘在你身边,别怕。”杏娘轻柔地抚揉陈玉雯的前额,企图将她自恶梦中摇醒。
  陈玉雯在母亲慈祥的诱引下,缓缓睁开双眸,当四周一切都清晰之后,她忍不住满心恐惧,倏地坐起投入杏娘怀中。“娘——”
  一种劫后余生的脆弱使得她泪盈满眶,也惹得杏娘鼻头酸楚,母女俩就这么毫不顾忌地紧紧相拥。
  好一阵子后,吸泣声终于渐渐消失。杏娘抬起女儿泪痕未干的脸颊,细心为她抹去残泪。“好了,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陈玉雯认真地点点头。
  忽然,她瞅见了一张脸,一张此刻她最想见,却也最不想见的脸。想见是因为幸好有他,自己才得以保全贞操;不想见则全因他对自己仍有所保留,不肯相信她的真心。
  站在母亲身旁的他,眼中充满迫切的关怀,看起来就仿佛他真的关心自己一样,陈玉雯几乎要相信他了。
  但她在心底告诉自己,还是别奢求太多,免得希望落空,失落更重。
  “秦公子,感谢你的及时搭救。”她故作客套且冷淡地说。
  “这不算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了。”秦剑宾知道她还在为他会武功却没让她知道那件事生气,不过没关系,他会向她解释清楚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好好休养,才能早些成为他的新娘。“你脸上的伤还痛吗?”
  “不痛了。”陈玉雯抚过被歹徒掌掴的脸颊,不带表情说道。他何必还装出体贴的模样,实在没道理啊!
  “既然如此,你安心养息吧!我过些时刻再来看你。”秦剑宾向陈玉雯微微颔首,随即对杏娘说:“夫人,我就此告退,不打扰令媛了,但请您考虑我的请求。”
  他没有给杏娘开口的机会,便转身离开陈玉雯的房间,使得杏娘禁不住深深叹气。
  “娘,怎么了?”陈玉雯感受到母亲的烦忧,细声轻问。
  该不该告诉她呢?虽然自己有权利主宰女儿的姻缘,可是她还是希望女儿能找到个真心爱她的夫婿。毕竟和一个毫无感情的人成婚,总是太委屈也太辛苦了。秦剑宾先前的话句句浮现脑海,更加让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娘,您还好吧?为何愁眉苦脸的呢?”
  “雯儿,爹娘当你犹是晏孩之际,就把你许配给周世伯唯一的儿子,你会不会因此埋怨我们?”杏娘半冲动半试探地问。
  天啊!难道我要去找周梵天谈判的事大伙儿都知道了吗?还是我对秦剑宾的好感表现得太明显了?娘为何要这样问呢?陈玉雯简直懊恼极了,若杏娘早些时日问,她的答案绝对是肯定的,但此刻——
  她不确定了。
  “女儿的婚事由父母决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我有什么理由好埋怨。”她的声音中有明显的无奈与痛苦。
  “可是你对梵天一点印象都没有,对不对?”
  陈玉雯诚实地点点头,她从来就没见过他。
  “那你觉得泰公子人品如何?”杏娘委婉问道。
  娘,您此时间,一切都已稍嫌太晚了,您知道吗?陈玉雯心底低语,泪水几乎都快忍不住了。
  “他知书达礼,能文能武,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才。”
  “你对他有好感吗?”
  陈玉雯低头不语,努力想把眼泪往肚里吞。
  “雯儿,这里只有咱们母女俩,娘希望你能实话实说,免得误了你的终生。”
  终过几番挣扎与思虑,终于她还是违背了心意摇摇头滞着半呜咽的嗓音,道:“不,我对他没有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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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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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什么?你再说一遍。”陈更生等了好些会才等到周梵天,却差点没因他的话把刚喝下的参茶全吐出来。
  “世伯,原谅我无法娶令媛为妻。”周梵天坚定说道。
  “难道你要悔婚?这怎么行?”
  “我不知道当年您与爹是如何约定的,但至少我对这事一无所知,既然我未曾答应过,又怎能算是悔婚呢?世伯,令媛应有比我更好的男人,这门亲事就此解除吧!”不知怎么搞的,冯樱儿的影像突地窜入他脑海。
  “不行!玉雯已开始为你们的婚事做准备,也认定你就是她未来的夫婿,如今你一句话说要解除婚约,她怎么办?”陈更生气得脸红脖子粗。
  “世伯,我想有些事您并不清楚。”他记起冯樱儿曾经对他说过的一些话,饶富兴味地开口。
  陈更生不语,但一脸等待周梵天开口的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令媛其实早已有了意中人,只不过您一直都不知道而已,况且,她对我完全不了解,恐怕这门亲事她根本不想要。”
  “梵天,我把你看成自己的晚辈,相信你,所以才想将女儿托付给你,没想到你竟百般推诿,这真是太令我失望了。”陈更生企图动之以情。
  “世伯,假若您真在乎令媛的终生幸福,就该依着她的心意,而不是守着一个似戏言的承诺。”
  陈更生被说得无力反驳,恼羞成怒之下,破口大喊:“给我叫夫人和小姐过来。”
  小仆童片刻都不敢耽搁,飞也似的冲出大厅。
  这地,一阵砰砰碰碰声传来,原来杏娘及陈玉雯未到,冯樱儿倒先赶来了。她觉得周梵天一旦向老爷说明来意,恐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所以就算拼上一条腿,她也要来。
  果然不出其所料,真的发生问题了,此刻事不宜迟,她得快快现身。
  “老爷?”
  唉!这丫头又跑来这做什么?八成是想搅局。周梵天看到冯樱儿,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但瞧见她被着右脚,仍努力想加快脚步,却隐隐心底一阵拍痛。很细微,几乎不易察觉。
  “你这么无礼闯进来,没看到我和周公子有要事相谈吗?”更生此刻是见了任何人要吼上一句。
  “可是——”
  “还可是,你这丫头愈来愈不像话了。”
  陈家主子的权威是不容挑衅的,陈更生愤怒得失去理智,毫不考虑一抬手就要在冯樱儿脸上甩去。
  “老爷!”
  “爹!”
  杏娘和陈玉雯才刚踏进厅堂,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冯樱儿双手蒙面,俄编得像一只刺格。而一个陌生男子竟牢牢握住陈更生的右手。
  “住手!”杏娘护夫心切,首先出声制止。
  陈玉雯忘了原本的恐惧,小碎步奔至冯樱儿身边,不由分说把她向一旁拖,让冯樱儿痛得两眼发直。
  “你是谁?”
  “在下周梵天,夫人想必是伯母吧?”周梵天放开紧握陈更生的手,半带肯定的语气说道。
  “梵天?你真的是梵天?”杏娘不敢相信地问。
  “正是!”
  这下轮到陈玉雯看傻眼了!她几乎不敢直视站在她眼前的周梵天,他太严厉、太冷酷了,仿佛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似的。樱儿果然说得半分不假,他虽非肥油一块、却冷得让人望之却步。
  陈玉雯没来由一阵冷额袭上心头,不,打死她也不要嫁给这种人。他完全不像剑宾,能带给她温暖的感觉,爹如果真要通她嫁入周家,她——
  她便要剃度出家,遁入空门,让爹无法得逞。
  周梵天严肃地直视冯樱儿身旁年纪相仿的年轻女于,看来她就是那个不情愿的新娘——陈玉雯。她的确是够美的了,明眸皓齿。冰肌玉肤,浑身上下无一不秀丽,但除此之外,却仿佛缺了点什么。
  应该是一股与生俱来的活力和无所畏惧的勇气吧!
  他主观地评断着,根本没发觉自己已开始用冯樱儿的标准去看待其他的女人。
  “梵天,你变好多,伯母都认不出来了。”杏娘以看待后生晚辈的热诚关心道。
  “这时刻还讲客套作什么,玉雯,你给我过来。”陈更生声色俱厉地坐回椅内。
  “爹!”陈玉雯乖得如同绵羊般,小心翼翼踱至父亲跟前。
  “说,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我——”
  陈玉雯霎时呆住了,连嗓音都稍显凄厉。爹问这究竟有何意图?难道他早已发现她对秦剑宾的情意?这下子该怎么办呢?
  “快说啊!”陈更生实在等得不耐烦了。
  “这……”
  “老爷,小姐不能嫁给周公子,绝对不行。”
  冯樱儿不顾大厅内浓浓的火药气息,忽地跑至陈玉雯身前,将她推至身后,牢牢护卫着。
  “樱儿!”杏娘及陈玉雯异口同声地大声惊呼。
  周梵天也因为她的举动怔了半晌。
  “你做什么,滚开。”陈更生额上的青筋全数浮露。
  “不,老爷,你听我说。”冯樱儿鼓起勇气反抗。“周公子早在您打听到他的消息之前就已经成过亲了,而且他也完全不知道有这门亲事的约定存在,您要他迎娶小姐,这分明是强人所难;其次,秦公子人品端正,小姐对他倾慕多时,您非要小姐嫁入周家,和一个她未曾谋面的男人共同生活一辈子,这不是活活拆散一对佳偶吗?”
  冯樱儿说得好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怕一停口,她会没有勇气继续,那小姐的终生岂不毁在她手里!
  “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陈更生下了个她完全料不到的命令。
  在陈家,除了陈更生及杏娘,她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于杏娘,她因感恩而敬重;至于陈更生别说自己不敢惹他,就连他自个儿的女儿也怕他怕得要命。
  然而这回,她发现自己真是铆上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统统讲出来,让他听个过瘾、听个明白好了。
  硬着头皮,冯樱儿没胆注视任何人的眼睛,她轻轻发着抖,开始一五一十叙述整件事的经过。
  空气中,微尘随着她的声音浮动,都已经是秋末时分了,却还热得让人烦躁。西斜的夕阳透过窗榻映射入大厅,把厅内人儿的影子都照成了细细的线条。
  冯樱儿好不容易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地狠狠地吞了口口水,然后又深深吸进一口气。
  “就这样?”陈更生异常冷静,让众人莫不以为是风雨前的宁静。
  冯樱儿谨慎地点点头。
  而其他三人则各有不同的反应。
  周梵天以近乎欣赏的眼光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常令他头痛不已的女孩,没错!她是鲁莽、是霸气,却也绝对地忠诚、绝对地无惧。她不畏强权,只要认为是对的,便毫不顾虑地以身相拼。或许绢绢需要的正是像她这样个性的人陪她成长,而非邬丽君那种工于心计的女人。
  陈玉雯还不大能相信樱儿真的把所有的事实都抖了出来,现在大家都知道她对秦剑宾的爱意了,可是,秦剑宾根本就没把她看在眼里,她该怎么办?
  杏娘仔细地听完冯樱儿的话,突然绽出了然于胸的微笑,她心生一计,准备来玩个双喜临门的游戏。
  只是众人皆未开口之前,陈更生又狮吼了一句。
  “这些最好都是事实,否则教你们一个个吃不完兜着走。”
  另外,陈玉雯和冯樱儿两人则都被禁足三天,除了府里,哪儿也不准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偶有轻风微微拂过树梢,搅动暗香浮散。此刻约莫亥时,正是众人酣睡之际,冯樱儿蹑手蹑脚,一拐一拐地来到陈玉雯房门前。房内灯火未熄,人影随之动摇。
  “喂!睡不着呀!”冯樱儿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网人房内。
  “臭樱儿,你吓死我了!”陈玉雯轻拍胸口,抬眼瞪视冯樱儿。
  “没有啊!瞧你还会说话、唤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姑娘家别整天把死字挂在嘴边,会触霉头的。”冯樱儿以左脚蹦至床边,一屁股在陈玉雯身旁坐下。
  “你也了无睡意吗?”
  “才不是什么捞什子的了无睡意,是疼得睡不着!你看,肿得比馒头还大,我简直不知道该把它摆在哪里!”她伸出右脚,抬至陈玉雯眼前。
  “哇!”
  “本来没这么肿的,全是你啦!你也不管我扭了脚踝,一进大厅就像拖米袋似的把我拖着走,即使有十个周梵天,恐怕也治不好我的脚。”冯樱儿大肆抱怨。
  “你说周梵天帮你处理扭伤?”陈玉雯突然眯眼问道。
  啊!这下糗大了。“我有说吗?你一定是耳朵有问题,听错了!我是说现在你可满意啦,周梵天有妻有女的事老爷全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再逼你嫁给他咬!接下来,你就等着风风光光嫁给秦剑宾,当个状元夫人吧!”冯樱儿顾左右而言他,蓄意把话题扯开。其实周梵天为她疗伤也不算什么,但陈玉雯一问,却让她有种被窥见心事的感觉,怪怪的,她不喜欢。
  “如果真能如此就好了。”陈玉雯一听到秦剑宾三个字,便把先前的好奇及疑惑全丢了。她今夜之所以会了无睡意,并非单纯的睡不着而已,一思及他,她满怀的伤心便一缕一缕尽数浮上心头。
  “你干啥苦着一张脸?嫁给秦剑宾不好吗?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又看上另一个了。”冯樱儿瞪着她下垂的眉梢与嘴角,不解地问。
  “才不是,我怎么会看上别人!”陈玉雯急忙抢白。“只是——”
  “只是啥?”
  她思索着该如何说起,这事可不像故事般有头有尾,顺着步儿就能说得清楚。好几次,她已开了口,却又倏地闭嘴,搞得冯樱儿火气全上来了。
  “你究竟说是不说,大姑娘家一个,说话老是吞吞吐吐。现在我心情还算不错,你有问题,我能替你想个法子解决;待会儿,我若没情绪,即使你哀求我,对不起!姑娘我不奉陪。”
  “好嘛!我说就是。”陈玉雯慌张低喊。
  冯樱儿摆了个“请”的手势。
  “今儿个下午,我本来想直接学作走一趟周府,把我对与他成亲这事的看法向他说明,并要他保证会告诉爹他不想娶我。可是谁知道在途中,竟冒出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意图染指我的清白——”
  “我想你不是不知道会有歹徒,而是自认为没这么倒据吧!”冯樱儿一针见血,搞得陈玉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哎呀!你别打岔嘛!”陈玉雯捏捏冯樱儿的脸颊,作为处罚。“那两个恶棍除了轻浮地调戏我之外,还坏心地想把我卖到烟花之地,好赚些银子来花花。我忍无可忍之下,就往抓住我的那个歹徒肩膀上狠狠地咬下去,他被我咬得都出血了。结果,他好生气,就要伙同另一个歹徒凌辱我。我吓得连动都不敢动,心想这下完了,如果他们真要侮辱我,我就死给他们看。我鼓起所有勇气,准备以死相抗,结果……”
  冯樱儿不耐地搔搔耳,有气无力道:“废话别扯一大堆,说重点。”
  “接着就是重点了,你一直插嘴,我还要不要说?”陈玉雯难得发怒,但一凶起来也不简单,冯樱儿果然乖乖闭上嘴。“结果,才一眨眼工夫,剑宾就把他们俩给制服了。真可惜你没有亲眼看见,否则你也会对剑宾的身手着迷的。”她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让人无法忽视的欣赏,但随即又被哀愁取代。
  “没了?”
  陈玉雯无奈地点点头。
  “你白痴、蠢蛋吗?秦剑宾及时搭救你,保住你的贞操不好吗?于嘛我提起你嫁他,你的脸就像吃了黄连似的?”冯樱儿直来直往惯了,忍不住又破口大骂,也不怕吵醒府内熟睡的其他人。
  “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会武功的事?我信赖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对他坦白,他却连他有武功底子这种事也对我隐瞒,那我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陈玉雯不能克制自己的怨忽,眼泪一颗颗全涌上心头。
  “啊!”冯樱儿像看见怪物般瞪大了眼。“小姐,你再说一次好吗?”
  唉!就知道这个臭樱儿不可靠,方才还在那鬼吼鬼吼着说要听重点,这会儿重点全说完了,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要她重讲一遍。陈玉雯不禁更伤心了,霎时间,她只觉得普天之下,她已没有知音,注定该孤独无依。
  冯樱儿突然凑近她眼前,捧起她的脸颊说:“你就为这件事生气?”
  陈玉雯嘟嘴,一言不发。
  “我真是服了你,走,跟我来。”冯樱儿拽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将她向房外带。
  “现在可是半夜呢!你要带我去哪?”
  “闭嘴,你待会儿就明白了。”
  走过花影扶疏的长廊,只见两个娇小的身影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下穿梭,不多时,竟到了秦剑宾借住的厢房。
  冯樱儿管他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连门也没敲一声,就闯进房里。
  “谁?”漆黑中一个警觉的声音响起,把冯樱儿和陈玉雯吓了好大一跳。
  “你没睡觉干嘛不点灯,存心装神弄鬼吗?”冯樱儿一边点亮烛火,一边吱吱喳喳。
  其实哪是秦剑宾还未入睡,应该说他向来保持着浅眠的习惯,为的是怕一个人只身在外遭受歹徒攻击,所以必须时时刻刻提高警觉。
  烛火点燃之后,厢房内顿时大放光明,秦剑宾迅速披上外衣,但黑发依旧散落于肩。
  “我们——”陈玉雯呼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清楚。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进过单身男子的房间,若不是冯樱儿硬拖着她,又没告诉她要来的地方是这,说什么她也不会踏出房门半步。
  “请坐。夜这么深了,有事吗?”秦剑宾仍是一贯的温文懦雅,虽然受到了打搅,却丝毫没有温意。
  “废话,没事难道来这提小虫、捕粉蝶呀?”
  “樱儿,别无礼了。”陈玉雯真对冯樱儿的出言不逊没辙。
  秦剑宾好奇地瞧着含羞带怯的陈玉雯,心中更加笃定要把这个绝色的秀丽女子娶回家,在好私藏起来。她的美一尘不染,就仿佛一朵静躺于池畔的青莲,深深吸引了他的心。假若这回失去了她,恐怕再没有机会能拥有。
  “且说来听听何妨!”他凝神问道。
  “简单,我们真人不说假话,你究竟有没有意思娶我家小姐?有就有,没有也不要故意说有。”冯樱儿果然直截了当得可以。
  陈玉雯则差点没因为她的话昏倒,这算什么?敢情整个情况逆转,变成她要对秦剑宾逼婚。完了,这下子秦剑宾会怎么想,把她当成好用威势的女人,不得手便不罢休。愈想愈恶劣,陈玉雯几乎没有勇气继续想下去。
  秦剑宾先是愣了会儿,接着便轻轻低笑起来。
  “呵呵呵——”
  笑得冯樱儿一头露水,也把陈玉雯搞得紧张兮兮。
  “你笑啥?牙齿白呀?”冯樱儿怒吼。
  “如果你是在怀疑我对你家小姐的真心,那我劝你别白费工夫了。”
  “什么意思?”冯樱儿不解。
  “我已经请求韩夫人将她的独生女许配给我,待我衣锦返乡即刻上府来迎娶我的美娇娘。”
  “你当真?”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秦剑宾寓意深长地望向陈玉雯,墨黑的双瞳中闪着难以忽视的认真。
  陈玉雯因他强烈的注视而害羞,双颊瞬间红似三月的艳丽桃花。她不安地扭着手绢,怕冯樱儿又捅什么篓子。
  “好,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不罗嗦,我再问你一件事。”冯樱儿起身,踱至秦剑宾身旁。
  “请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家小姐你有两下子?”她凑近秦剑宾鼻前,眯着眼问道。
  “两下子?”秦剑宾一时无法意会,扬起眉梢说。
  “就是这样呀!”冯樱儿胡乱比划了一下。
  “这个嘛!”看来这正是误会冰释的好时机,他来到陈玉雯身后,厚实的双掌轻置于她的肩上,悠悠开口道:“我习武不过用来防身,平常是不随便动手的,难怪你不知道我有些功夫底子。但你一定得答应我,别再只身出游了好吗?你知道吗?当我想到如果下午我没遇上你,你会发生什么事时,我都吓坏了。所以,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秦剑宾的字字句句都让陈玉雯感动得不能自已,真的是自己错怪他了。她自责地咬着下唇,低头不语,泪水却似断线珍珠般滚落双须,破碎于手绢上。
  冯樱儿惊觉自己简直快吐了,鸡皮疙瘩更是满身爬。他俩居然这么就……这分明太厉害了。她勉强继续开口:“我就说你对她一定是真心的,全是她自个儿在那胡猜瞎猜,笨蛋。”吞了口口水。“现在大事已定,没我的事了,刚好我也困了,你们就好自为之吧广
  “樱儿,且慢。”秦剑宾喊住冯樱儿。“你送玉雯回去休息吧1虽然我与她相爱是不争的事实,但在未成亲之前还是不要逾矩的好。我期望在大喜之日,她是个人人称赞的完美新娘。”
  “算你的良心没被狗啃了。”
  “臭樱儿,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行吗?”陈玉雯悄悄拭去泪痕,起身轻斥冯樱儿。
  “行了,你高兴了吧?”
  次日,秋阳高照,凉风徐徐,大厅内。
  “老爷,你意下如何,究竟答不答应?”杏娘端坐太师椅上,半兴奋半忧虑问道。
  “这……我很欣赏秦剑宾那年轻人没错,但你可别忘了那是我们和周老的约定,既是约定,怎能不履行呢?”陈更生皱着眉,一边转动手中的铜球。
  “道义上本该如此,但你舍得把女儿嫁给一个她不合意的人吗?再说梵天都已成过一次亲,若要严格地说,可是周家先毁了约。”杏娘反驳。
  “话不能这么说,梵天对于这个婚约并不知情,所以要算不知者无罪。”
  “那咱们的女儿就活该倒楣了呀!我们也从来没对她提过她有个小时候就订过亲的丈夫啊!”
  “你不能否认咱俩知道。”陈更生丝毫不松懈。
  “我是不能,但你为何要如此该死地顽固呢?人的脑袋又不是木头,总可以灵活运用的。你想,雯儿嫁给秦剑宾又有什么不好?他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是个能文能武的好儿郎,将来在朝廷,必定能闯出一番天地,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还未必找得着呢!”杏娘此刻早已全部豁出去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把女儿嫁给秦剑宾,找陈更生商量是基于尊重他这个原因,否则——
  门儿都没有。
  “可是——”
  “哎呀!你就非得履行约定是吧?那好,告诉你,我有意将樱儿认作义女,她也同雯儿一般,正值十八芳华,该是我们为她寻觅夫家的时刻。她向来比雯儿伶俐,而梵天又是南方最大的布商,肯定是需要一个凡事都能独当一面的妻子,樱儿不畏生面孔,当然是最佳人选。再说,梵天已有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你想咱们的女儿能搞定她吗?别被她耍得团团转就老天保佑了,所以,樱儿配梵天,不正是绝配吗?”
  “你要收樱儿为义女?”陈更生呆住了。
  “你可别想反对,没用的。”杏娘得意微笑道。
  “但是樱儿肯吗?”
  “肯当咱们的义女吗?她当然肯。”
  “不是,我是说她肯嫁给梵天吗?”
  “那等好戏上场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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