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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爱上绿眼精灵》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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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一章

  夜深人静,新月初上。
  柔和的晕黄光线隐约点出书房的恢弘气派,而就着那盞桌灯下,一股淡淡的白色燻烟裊绕在男人严峻深刻却孤寂的面庞前。
  即使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些许痕跡,但男人英俊而更显中年男性成熟魅力的脸庞,仍使得不少女人心跳失控。
  只有在独处的时刻,男人才会毫无顾忌地将自己真正的情绪暴露于外。
  任由夹在手指间的香烟一寸寸地烧灼,他的眼睛只专注在桌上他视若珍宝的一张镶了框的照片;也唯有此刻,他向来严厉冷寒的黑瞳才会出现一丝丝的温柔。
  相片中的主角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俊挺有型,显然是书房中男人的年少模样,他正微偏头凝视着身畔的女子一名笑得灿烂的美丽女子,而她胸前垂挂着一条漾着绿晶光芒的项炼,彷彿正奇妙地回应她带笑的绿眸子。女子的美,带着一股不可言喻的灵黠无邪,却又有着某种妖嬈、懾人心魂的冶艳;她能轻易地攫住所有人的目光和心,而他也在遇见她的第一眼即被掳获,交出了他原以为早已枯竭冰冷的灵魂。
  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以充满无限爱怜的指尖轻抚相片中女子的脸庞,男人的眼底净是一片深深切切的柔情,彷彿她真实地就在他的抚触下。
  蓦地,男人的眼神染上了一抹深沉的痛楚,他突然自喉嚨深处迸出了一声含着痛苦的低吼。
  「该死!」伴随着低吼,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他的眼底同时燃着爱与恨的火花,瞪视着相片中的女子,彷彿要将她的身影自心底抹去,又彷彿要将她牢牢烙印着永志不忘……
  「你竟敢从我身边溜走……别让我找到你,别让我找到你!洛儿……」他低喃着,语中透露着强烈、坚定的宣誓意味。
  窗外,初生的新月,似乎正绽出某种神秘不可解的光芒。
  华灯初上,市区的街头却随着夜晚的来临而更加热闹。
  此时,一阵杂沓急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伴随着不时传来的惊叫声和咒骂声,形成了一股紧张的气氛,莫名其妙兼好奇的路人自然而然纷纷自动闪避……
  才一下时间,只见两个身手矯健的年轻人一前一后,神色仓皇地从东街这儿匆匆跑过,而在距离他们身后才十步处,一名黑衣、紮着马尾的漂亮女孩正追着他们,并且动作轻快敏捷。
  「东西还我!你们别跑……快把袋子还我……」女孩身手灵活地闪过一旁的路人,却也因这一个耽搁,差点错过了他们狡猾地跑进一条小巷的身影。她一边高声地喊着,一边愈加奋不顾身地往前冲。
  路上行人看到这一幕,大概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大部分人的心态却是事不关己地闪到一边,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不能说都市人冷漠,而是他们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況且也少有人愿意为此惹祸上身。所以那一行人跑过,市街旋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步调,似乎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喂!你们快把东西还来!」仍不放弃的女孩为了拿回她的东西,跟着他们追进了巷子里。对于幽暗而显得危险的小巷,她简直是视而不见,专注地只在意前面那两个刚才抢了她袋子就跑的男人,她的声音在这条暗巷中清亮而明晰地迴漾。
  没料到女孩脚力如此好,竟然一直追他们来到这里。
  原本跑在前头的年轻人愈跑愈感到恼怒,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猛一转身,而跑在他身后的小夥子也跟着他停下。
  两个人就这么插着腰地站在前头等她;瞇着眼,他们突然觉得这个环境……好极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目光。
  小巷子里只有几盞黯淡老旧的路灯,投射在地面的微弱光线更显出某种虛弱、无力的危险。
  女孩显然没有一丝危险意识,见他们停下来,反倒加快脚步直跑到他们面前。
  「拿来!」她才在两人面前停下,没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她低喝了一声,竟身手奇快,并且准确地将年轻人搭在肩上的一只袋子抓了过来,然后迅速跳开一步。被抢回袋子的年轻人愣了一下,三秒钟才回过神来,突然伸手向女孩子摸去;而另一个人则从她后方包围。
  「你还想跑过来?」年轻人粗声地喊,并朝女孩扑去,却惊愕地发现扑到的是一团空气,而且差点和另一人撞个满怀。
  一声冷笑猛地自他们背后响起,两人一阵恼怒,有种被戏弄的感觉,一齐转过身面向那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女孩!
  「他妈的!你在笑什么?」另一个声音高扬,似乎还未度过变声期,显得有些乳臭未干的少年恶声恶气地破口就吐三字经,好像怕被他身边的老大看扁似的。不过,他心里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女孩的动作这么快,怎么连他都没看清她是如何溜到后面去的?
  巷子里暗得只能够约略看出人的一个形狀,女孩又是一身黑衣,整个人简直都已溶在黑暗中。她就站在离他们几步处,一双眸子却如寒星般在黑暗中灿亮着。
  「我在笑你们是笨蛋!」女孩的声音低沉而微微沙哑,却奇异地有种蠱惑人心的力量,她气定而神闲,彷彿不知天高地厚,又似没将他们放在眼里,语气相当直率。
  「你这个臭丫头,竟敢骂我们是笨蛋?!」个儿小的少年首先沉不住气,猛地大步向她抓去,另外那年轻人也怒咒了一声,跟着冲上前,准备要给她一点教训。
  打他们在这一处行偷带抢地干了近半年,还没有一件失手的案例,更别说被一个看似娇弱的女孩子追着跑,被抢回了东西已经犯了他们这一行的大忌,再被人辱骂成笨蛋,任谁也忍不下这口鸟气。
  女孩哼了一声,一双眼睛突地耀亮出瑩绿,彷若妖精般的眸光。
  接触到了她那两道诡异的视线,竟让原本怒气腾腾的两人同时呆怔住,脚步也不由得踉蹌了下。
  「你们有手有脚,竟然是用在偷别人的东西上!我看你们比乞丐还不如,说你们是笨蛋,还真是太便宜你们了!」懒散中低沉的嗓音自她嘴里传出,却隐带着另一种更致命的危险气息。
  两人年纪轻轻出来混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虽不是真正见过什么大风大浪,可险恶的场面也经历了不少。杀人放火的事没干过,劫财抢钱倒是家常便饭,也让他们练出了一颗兇狠的心;平日自负天不怕、地不怕,哪知道今晚碰到了这种奇异的狀況,两个人竟然被一个女孩古怪的身手、古怪的眼神弄得头皮一阵打涼发麻!
  在黑暗中,只见她一双妖也似的绿眸子彷彿要吞噬他们灵魂似的盯着两人,三人中对立的空间在剎那间似乎正流动着一丝诡秘的气氛。
  不知道为何,他们的脑筋开始呈现一片空白,彷彿被下了魔咒般,他们的视线移不开那一双带着邪气的瑩绿眼睛……
  女孩的身影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她眨了下眼睛,突然扬手各赏了他们两巴掌。
  啪啪的声响在这条暗巷中清脆地迴漾,而这两下似乎也猛然将他们自失神的狀态中拉回。两个年轻人一惊醒,首先就是感受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烧痛。
  「哎喲!他奶奶的!我的脸什么时候腫起来了?」年轻人哀叫着。
  「老大!怎么回事?刚刚我们不是跟一个……」少年也在一边怪叫:「刚刚是一个女孩子……」
  蓦地,他们身后传出一声冷笑;他们一齐呆了下,赶忙转过身,终于看到离两人十来步的地方,昏黄街灯下一个黑色娇巧的影子。
  「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教训,下次再让我碰到,可不止两巴掌!」她警告的声音中无一丝笑意。
  两人不由自主地惊喘了一口大气!突然想起刚才在黑暗中那一对绿色的眼睛,一阵莫名其妙的駭意直往脑子里钻;再加上面颊上不知何时被补上的两巴掌,更令他们心惊胆跳。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浮现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是夜路走多,碰到鬼了吧?想到这个可能,平日不把仙佛基督放在眼里的两人,竟开始在心里求神拜佛,一边顫抖着脚,一边直往后退。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被称做老大的年轻人在手下面前自然不能表现得太害怕,一手还指着她,稍有气势地问了一句话,只可惜开口就「你」太久,要不是此刻气氛凝重,连他身边的少年都忍不住想笑了。
  调整了一下背包,似要戏耍他们,女孩猛地向前走了两步果然,一阵惊呼立刻响起……
  「站住!别跑!前面的人快站住……」不是她预期中的另一波纷乱的脚步声和疾呼声忽然自巷子口往这边传来。
  本来就在巷子里的两个年轻人和女孩都不由自主地往巷口那头瞧去--昏暗的巷內,只见有几个影子追逐着往这方向来,可惜并不能看清有几个人。
  追跑声、叱喝声将这条原本幽静的小巷炒得热闹滚滚,而那两个年轻人似乎见机不可失,互打了暗号,突地拔腿就跑。
  女孩见两人飞快地跑走,只怔了一下,没再去理会他们,反倒转身面向新闯进这里的那一行人的方向,她一双不复绿色眸光的眼睛,此刻闪着黑亮有趣的光芒。
  「喂……前面的人,快替我们把小偷拦住!那个人是小偷!」有人看见了前面站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赶紧扬声请求帮忙。
  女孩眨了下眼。「又是小偷?今晚遇到的小偷可真是多……」她低喃。
  刚才那两个偷她袋子的人早已经溜出巷子不见踪影,而才一会儿,从巷口跑来的黑影子已快速逼近她。
  女孩似乎想到什么主意,突然迈开步伐往黑影的方向跑,而那黑影也正迅速朝她这边接近中。
  「闪开!」那黑影也瞧见了直逼他而来的模糊人影,不禁紧张地暴喝一声。
  「你给我躺下!」女孩中气十足的叱喝声,冷不妨地在暗巷中响着。
  追在小偷后面的两个人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听那女子的声音刚落,接着「扑通」一声响,前面男人的哀叫声传出……
  两人加快脚步,终于赶到了前面,之后惊愕不已地看见他们追了大半条街的小偷已经癱软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女孩把背包甩回肩上,将一只黑色的公事包推到他们面前。
  「这是你们的东西吧?拿去!」她轻快地说着。
  「小姐,谢谢你!你真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前面那身材矮胖的男人感激地接了过来,立刻将它递给身后的人。
  「雷先生,你的公事包!」
  「嗯!」被称做雷先生的男人接下公事包,再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巧的行动电话丟给他,直接下达命令:「叫警方来处理!」
  矮胖男人半分也没迟疑,接到电话,立刻联絡警方。
  「小姐,谢谢你。」男人转向女孩子,向她道谢的口气虽然礼貌十足,却明显地仍有一丝冷厉。
  「不客气!小事一件!」她的语气既不谦虛,却也不是自大。
  男人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瞳不掩藏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有办法将一个大男人一下子打昏?」
  刚才她出声暴露出女子的身分,他原以为她该惊吓地逃跑才对,却没想到她竟有勇气留在这里,而且还将小偷制伏!
  「我想,被一个重量不轻的袋子甩到,一个大男人应该也会有一阵子醒不来吧!」听出他怀疑的语气,女孩子可毫不在意,依旧轻松地说。
  她的面孔隐在黑暗中,嵌在脸蛋上的一对墨黑却彷彿透着一丝诡异绿光的眸子,正亮着比寒星还耀眼的光采,大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也回视她。
  这时矮胖男人已打好电话,转到那男人身边,适时地打断两人间奇异的气氛。
  「雷先生,警方已经过来了!」他向那男人报告。
  男人收回凝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向他微点头。「我想我们也赶不上晚宴了,等会儿处理好这小偷,我们就直接回家吧!」
  「我明白!」他知道该怎么办,效率极高地立刻又拨了下一通电话。
  女孩耐性很好,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矮胖和善的男人忙着在讲电话,而另一个……被称做雷先生--眼神极锐利的男人则走到那小偷身边,蹲下身仔细地梭巡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丝相识的跡象。
  男人一抬头,就逮到一个正想悄悄离开的黑影。
  「你想去哪里?」他出声阻止了她移动的脚步。
  他的神经感觉可真是敏锐!
  女孩原本想趁他们没注意时离开,不料还是被他发现了。
  「怎么?我不能走吗?这里可没有和我有关的事了,我不走远留在这里做什么?」她反倒奇怪地回问他。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面孔,可他高硕的身材,自然流露的一股强悍气势--尤其他下命令的口气和那一双睿智刚毅的眼睛,在在说明他并非一般常人,他跟她之前见过的人完全不一样,她也曾一度怀疑他会是她要找的人,可是,那个人不该这么年轻……
  男人已经走到她身前,高大的身形自然地形成一股胁迫感。
  「等一会儿警方可能会问你一些问题,所以你得留下来……」他的语气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命令。「而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并且冷静。
  「江璃。」她只迟疑了一秒。
  「雷威。」他也快速地接上自己的名字。
  女孩子——江璃点点头。
  「雷……威。」她唸了一遍,知道自己也许很难忘了这名字。
  她突然迅速往后退,一双深黑的眸子掠过一道懾人心魂的灿绿光点。「我相信你有办法解決警方的问题,谁说我一定得留下来?再见,雷先生!」
  雷威直觉地在她往后退时伸手要抓住她,却只见她一转身,以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跑开,而他的手只抓到一团冷冷的空气。
  看着她鬼魅般迅速闪入黑暗中的影子,他的眉头不由得紧揪;收回手,才一下子,那轻盈的跑步声已经听不见——她真的离开了!
  江璃?
  身为律师,凡事多疑的本能,让他觉得这个女孩浑身充满疑点,全身似乎找不到对劲的地方,套句通俗的话叫——神秘!
  其实他并不怎么相信凭一个女孩能用不轻的袋子打人,竟能令一个大男人昏迷;这个偷儿到现在都还没醒过呢!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一双隐透着晶绿的眸子不由自主地在他脑际盘旋……
  「江璃……」雷威紧抿唇。
  *         *          *
  立在窗前,俯视着下面车水马龙的景象,男人粗黑的眉蹙得更深了。
  「……黑狼兇狠残暴的程度相信你也很了解,这回他越獄时还从獄警身上抢了一把槍,我们相信他一定会伺机向那些让他入獄的人加以报复,而你应该也是黑狼报复的对象之一。」一名身着警官制服却显得帅气十足的俊挺年轻人,坐在椅子上看着那男人的背影,表情十分严肃,眼底同时流露出一抹真诚的关切。
  男人终于转回身,面对他这位在警界多年的老友,英俊的脸庞已经绷紧了凌厉的线条。
  「所以你认为,我必须接受警方的保护?」
  明白他的脾气,展浩左知道这次恐怕仍会像往常一样无功而返,但他仍试图说服他。
  「雷,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认为你确实得接受我们的保护……我可以特别为你挑选隊上的精英来保护你的安全,而且他们的存在绝对不会干扰到你的正常作息……」他微微一笑,自信地加了一句:「只要你不挑剔,你甚至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男人——雷威用手耙了耙早上才细心整理好的头发,终于使额前那一絡不肯驯服的黑发又垂落了下来;他显得相当不耐烦。
  「这跟監视没什么两样!你明知道我相当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拒绝你的提议。」虽知他的好意,雷威却不赞同。
  黑狼在黑道上纵橫多年,并且以毒辣兇狠的作风建立起他的名声,杀人、販毒、作奸犯科,什么坏事都干尽;连一些黑道上的狠角色也对他的手段畏惧三分,警察更是对他头痛不已,一直想逮捕他归案。前些日子的扫黑事案,黑狼就是头号被追缉的人物,只可惜警方几次布下追捕他的天罗地网,他总是有办法逃脱。黑狼就这么和警方大玩捉迷藏游戏达数年之久,直到半年前,由于利益分配不均,再加上早对黑狼的残暴领导不满,他的行踪才被手下出卖,警方才有机会逮到这匹顽劣的黑狼。
  难怪展浩左要替雷威担心,因为当时雷威就是负责黑狼案的律师,并且成功地使黑狼被判重刑入獄。他这回趁外出就医的机会逃出牢獄,以他有仇必报的个性,恐怕雷威离这颗不定时炸弹很近,除非他们有办法立刻将黑狼捉回……
  「雷,这只是权宜之计,只要让我们捉到黑狼——」展浩左想尽办法要改变他的心意。
  「多久?」雷威截口问。
  被他问得愣了一秒!可在他面前,展浩左并没有说谎话的习惯,而且他也知道瞒不过雷威。
  「上面给我们的期限是三天,不过黑狼是出了名的狡猾,想在三天內捉回他,可要费一番很大的工夫……」他的语气有些沉重。
  黑狼昨晚逃脱的消息暂时被全面封锁,被赋予捉狼任务的警界人士已经紧急动员,希望能在媒体、民众还未发现前能迅速将逃犯捉回,而负责这事的展浩左自然备感压力。
  雷威坐下来,缓缓喝了口茶,同时脑子也在迅速转动着某个主意。
  「你喜不喜欢钓鱼?」过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
  皱皱眉,展浩左一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么钓狼呢?」雷威的眼神闪着某种挑战似的炽烈光芒,直视着展浩左怔愣的表情,他的唇角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
  「钓狼?」展浩左脑筋也动得快,盯着雷威那简直打着某种主意的神情,他不由得也联想到了什么。「你不会真想这么做吧?」迟疑而惊讶地,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雷威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敲了几下,脸上的笑容也扩大了。
  「有何不可?既然我不想被人監视,而你想快点抓到人,我们合作引诱出黑狼似乎是个好办法,浩左,我会是个好诱餌。」他气定神闲,彷彿将这充满危机的駭人主意视作稀松平常。
  展浩左脑中立刻盘算着这个可行性……
  *         *          *
  黑夜再次降临大地,月亮此时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今晚的天空布满耀眼的星星。
  位居市中心的公园,在夜来临时就已点上了灯火;橘黄柔和的光线虽不致让公园亮如白晝,却另添一番只属夜晚幽雅宁静的美。而夜晚的公园也不失为情人约会独处的好地方,就着隐密的树丛下、角落旁,或美丽的草坪、石椅上,时而可见男女相拥而坐或轻喃细语,偶尔出现的亲密镜头更增添公园的热度。
  因为这座占地颇大的市立公园花影扶疏、景色宜人,入夜后更吸引情人在此谈情说爱,所以这里也被称为情人公园。
  夜晚,情人公园里净是对对情人的世界,几乎很少有落单的人,可这里却难得出现了一个意外!
  在公园东面的一角,一座点着小灯、显得诗情画意的小涼亭,大概是光线太充足,所以没有情人选这个地点谈恋爱,倒是一个黑影子乐得盘据在此。
  黑影子--其实是一名全身黑衣黑裤的年轻女孩子,紮着两束长及腰间的粗黑发辮,而在灯光的照射下,最引人注目的仍是女孩一张美得不可思议的脸蛋、小唇、挺鼻,和那一双幽幽黑黑、掬满灵气,却揉着半丝说不出诡异邪气的瞳眸,組合成了女孩惊人的绝色。她正坐在涼亭的阶梯上,手上抓着几张纸,不死心地数了又数、数了又数……
  「一、二、三……九张!九百块……再加这一张五十!九百五十块……」她低叹出一口气,另一手掌摊开,散着几枚硬幣。「要命!既不能偷,也不能抢,要靠这些钱活到找着人,倒不如一餐就把它吃喝掉算了!」
  为了找到那个人,她不惜搜刮出二十年来所有存下来的钱,然后直搭车子往北跑;只是半个月下来,不仅找人的事没半点斬获,到现在她的财产也只剩下手边这九百多块……
  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江璃一握拳,猛然将鈔票硬幣全丟进她的背包里,咬着牙,穿着慢跑运动鞋的脚用力地踩了下坚硬的水泥地,用此来显示她的決心。
  「我就不信找不到你!」又爱又恨的低喃声出自她那薄小的嘴唇,散在空气中的清冷迴音却彷彿在嘲笑她的宣誓。
  她只要见到他一面就够了!
  蓦地,耳边传来一阵躁动声,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她迅速回过神入,一骨碌地从阶梯上跃起,转头搜寻着声音的来源。
  江璃站在高高的亭子上,透过树叶的间隙,一双墨黑的眼睛敏锐地在右方不远处,靠着围墙的一点——公园里每隔百尺就有一盞电灯,而区隔公园內外的围墙上更是点着一排美丽的鹵素灯,所以她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悠闲似地在围墙边散步,离她大概有五十尺远;而除了他之外,她的方圆五十尺內已经没有其他人……那么刚才她身边的那阵躁动是……
  她和那男子距离不远,而且中间只隔着几堆矮树丛;她凝神,盯视着围墙边那名男子。他似乎已经找到了好位置,直接挑了一张石椅坐下,而他的方向此刻正背对着她。
  这些动作很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但为什么看在她眼里就是觉得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向来比常人灵敏的直觉此刻敏锐度逼近雷达,江璃让自己静下心,平常小心控制的瞳色缓缓洩出了一丝青绿之光。她的眼睛再度在那男人附近仔细梭巡了一遍,终于在距离他几十尺的几个草丛中发现了掩伏着的人影,而那几个散布的人都一致面向坐在那里、目标明显得刺眼的男人。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江璃居高临下,几乎将他们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
  夜星在天空中闪烁迷人,可纵然星儿有千万风情,此刻却迷不住地面的这群人,因为他们正专注着猎人和被猎。
  埋伏着的那些人有着超强的耐心,几乎动也不动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至于那坐在椅上似乎快睡着的男人,终于決定站起来散散步。
  夜风轻轻吹拂,带起了一阵阵涼冷的气息,就在那男人站起转身、恰巧面向她这位置时,江璃眼睛也奇怪地一跳!突然敏感地瞄到在她坐着的涼亭下不远处,一个巧妙地掩在树丛里的黑影轻轻挪动了一下……
  不小心之下发现了前面的树丛里竟也躲着人,她差点惊呼出声!
  涼亭的光线虽不强,却很湊巧地刚好有些光线就洒在前面的树丛附近,所以当江璃一注意到那显然也静伏很久的黑影时,根本不用太费眼力就可以瞧见他的动作。而她现在没办法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因为那个人举起了一个东西--灯光映在那东西上,瞬间亮过了一圈银光……危险!
  江璃的脑子乍然警铃大作,直觉只闪过这两个字。
  她迅速用眼睛搜寻身边可利用的东西,瞄到了自己肩上的背包,立刻下了決定。「他有槍!快跑!」她用尽所有力量将背包甩向底下拿槍的男人,同时也迸出一声大喊。
  所有动作几乎都在她发出警告声后的一瞬间发生!掩藏在那男人四周丛林里的人反应迅速地一下子全跳出来,朝涼亭的方向冲近,至于被江璃用背包准确甩中的男人以为被暗器攻击,立刻站了起来,朝上面移动的人影连开了两槍。
  「放下武器!不准动!」几个男人的大喝声加起来足以惊天撼地!
  那开了槍的男人猛地惊觉自己步入了陷阱,他放下了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阴沉地盯着涼亭里模糊的黑影。
  「放下武器!转过身来!」一声威喝响起。
  他终于丟下手中的槍,在转过身的同时,他低头瞄了下刚才击中他的东西--他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三个人将开槍的男人顺利地押走,而由于男人开的槍是使用滅音器的,并不致造成太大的骚动,倒是刚才的几声大喊引来了附近好奇的人,所以有些人就负责处理现场。
  两个男人则在开槍男子被制住后,飞快地跑上涼亭。
  「小姐,你有没有受伤?」一身警裝的男子,第一个到达正坐在地上的黑衣女孩身边急问道。
  方才黑狼开槍的那一幕,展浩左看得很清楚,而第二槍使女孩子倒向地面的情形实在令他不得不担忧。
  江璃一甩下袋子,立刻向后跳开,那男人站起来的动作没让她迟疑一秒,身子已经自然往暗处冲,却没想到左臂传来的剧痛让她警觉地猛然蹲下身。
  烧灼的痛楚以惊人的速度向四肢百骸蔓延,她右手扶在左手肘上,眉头锁紧,几乎不可置信地瞪着臂上正开始慢慢湧出鲜血的伤处。她知道有人跑到她身边,可是她的精神现在根本无法专注在周遭的事物上。
  「我竟然中槍了……真是该死的幸运!」她低喃的声音含着痛楚。
  看别人流血受伤是一回事,痛在自己身上--老天!这真不是任何活着的生物可以忍受得了的!
  她眨了眨眼睛,八分的心绪已经被灼痛感给占满,剩下两分尚清醒的意识则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撞昏,好除掉这该死的疼!
  「她的左臂中槍了。」一个冷静的低沉嗓音突然成功地钻进她的脑袋里;她抬头,焦距刚好对上了一颗正湊在她左手臂上方的黑色头颅。
  「雷威!」一种熟悉的音频勾出了记忆中和它相配的名字,她诧然地喊出声。
  黑色头颅倏地抬起,一张半掩在黑暗中、男性英俊严苛的脸庞,瞬间闪过一抹迷惑,精锐犀利的眼睛盯在她苍白美丽的脸蛋上,净是怀疑。
  一旁的展浩左则惊讶地以为两人是相识的。
  「你--是谁?」雷威皱眉,肯定眼前这张绝色的面孔不曾在他的脑中刻记;可是突然地,她脸上有某样东西挑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这时江璃突然眼尖地瞄到一名警察正把她刚才用来甩人的背包从树丛里捞出来,一时情绪激动不已!忘了身旁的两个男人,慌不迭地爬向那名警察。「喂!那是我的……哦!痛……」才挣动了一下,江璃就被还没放过她的剧痛弄得躺在地上呻吟。
  该死!她決定先把自己催眠了,只是她还没机会这样做,就察觉自己的身子猛然被人抱起。
  「把那个袋子拿过来……浩左,车子到底开来了没有?」雷威的声音在她耳边雷鳴般的响起。江璃偏头看着自己已经离地几呎地被他带着走,然后她只能抬头盯着他的侧面。
  「警车就在门口,我们可以立刻送她到附近的医院!」展浩左和他并肩大步走向前,手中则勾着江璃那只黑色的背包。
  他们都明白,要不是这女孩子,恐怕雷威现在已经去见閻王了。
  自从他们那日決定以他当餌诱出黑狼以来,这几日雷威有事没事就会到一些特定的地点「散步」,而且那些地点事先肯定会埋伏着警方的人,只是雷威这诱餌丟出了几日都未有斬获,黑狼逃獄的消息却在五天前被媒体无意中探听到,所以这两天来,警方除了要抓狼外,还要忙着应付外界大众的强烈批评和质疑。黑狼的逃獄成了社会沸腾的大新闻,警方的办案能力更成了令人所关心的话题。
  其实黑狼的事被公开有好处也有坏处,至少警方在捉狼行动中可以利用的人力资源扩展到了每一个社会阶层--经过媒体的渲染,犯人的面貌已经深刻了一定的印象在大众脑中,经由被指认而捉到犯人的机会也是很大的。
  当初展浩左被上级指派的期限是三天,没想到才两天就被媒体记者发现犯人逃脱的事,连带的使雷威的计画受到些阻礙,展浩左则被上级狠狠地刮了一顿;而原本今晚特定的公园行程他们并不存太大希望,却任谁也没料到由于一个意外的人,竟会导致这个令他们都意外的结果……
  江璃被送进医院前已经昏迷了,而她脸色平静得不像是痛昏过去的模样,令一直注意着她的雷威甚觉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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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二章

  从自己预设催眠的时间醒来,江璃发觉她醒来的地点是在一间安静的病房。
  鼻间嗅着属于医院才有的消毒水味和药味,她皱了皱眉;忆起之前的事,不由得偏头望向她露在白被单外的左手臂只见原本受伤的地方,已经被里了层层整洁的纱布。看来她的伤口被处理得很妥当,而且她现在整个左手臂还麻麻的,显然麻药还没有完全消退。
  她挣扎着在床上坐了起来,晃了晃吊着点滴的右手,觉得好累贅。
  除了从门外偶然轻悄走过的脚步声,这里倒真维持了医院病房该有的安静,眼睛打量了一下白素平实的病房,她的视线最后停在床头桌柜一个黑色的背包上。
  想也没想的,她立刻用吊着点滴的那只手将背包取过来,然后一脸急切地翻看着里面的东西--哈!幸好她的钱还在!
  江璃喜形于色,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仅剩的九百多块塞在口袋里。心想,就剩下这么点钱,她可得勒紧裤带省吃儉用些了……昨晚她原本打算睡公园的,没想到却睡到医院来了!
  昨晚公园那一幕回想起来,可真是刺激,大概只有电视、电影里才看得到吧?来到这地方才没多久就遇上一堆事,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就属几天前的抢劫和昨晚公园的槍战最令她记忆深刻了!至于令她记忆深刻的原因是--她竟然两次都遇上同一个人!
  几天前的晚上,因为在暗巷里她没办法瞧清楚他的模样,只记住他的名字和声音;没想到昨晚那个在公园里差点遭人暗杀——天知道那群人在搞啥把戏的男人竟会是他!她一听他的声音就认出是雷威……他们还真是有缘哪!
  江璃乌黑滚圆的眼睛蓦地闪过一抹青丝绿光,微漾着异波。
  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高硕的人影大步跨了进来,当他一眼看见她已经醒来,并靠坐在床上时,表情明显愕然,但他仍一步也没停顿地直至她的病床旁。
  「你终于醒了。」站定床畔俯视着她,雷威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些微笑意。「麻醉药已经让你昏睡了六个小时,看见你醒来,真是令人高兴。」他炯亮的眸底有抹不刻意掩藏的深意,语气却异样的柔和。
  她的脸庞漾散开笑,黑眼珠也灿着狡黠。「要不是怕自己醒来不知道被塞在哪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我还可以睡更久。」
  他端详着她的神情既仔细、又锐利,然后突地以出乎意料的稳定口吻说:「那天在暗巷的女孩子就是你吧,江璃?」他的姆、食两指正夹着她的身分证件--那是进医院时为了要填写她的资料,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才在她背包內翻找到的。江璃--身分证上的名字,连着几日前那一夜奇特的记忆倒填回他的脑际……
  几天前,他为了隔日即将开庭的案子搞得焦头烂额,而晚上却有一场朋友的婚宴要参加。原本他计画在忙完工作后应该还有时间赶上晚宴,没想到他的车子在半路却被另一辆车拦腰冲撞--这是一樁有预谋的意外。他和司机两人才一下车,公事包就被一个男人抢了跑,要不是追进巷子里遇到这个身手矯健的女孩子,恐怕他的一些重要资料全都毀了……如今,他更想不到会在六个小时前那种危险的情況下和她第二次碰面……
  他总算有些了解为什么当时她能勾起地某些记忆——因为她那一双在黑暗中漾着一丝绿意的眼睛……
  他向以拥有过目不忘的头脑自傲,除非时日曠久,否则他鲜少会将见过的人的面孔、特征自记忆里剔除,至于这个名叫江璃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兴趣又被挑起……
  江璃伸长肩,迅速将属于她的东西自他手中取回。
  「答对了!」她把证件丟回背包里,重抬头面对雷威一脸平静无甚讶异的表情,扬了扬眉,直言直语地道:「那一次帮你是因为我痛恨小偷,这一次是因为我不想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她瞄了左臂一眼,继续迎视着他。「不过,如果早知道救了你,反而自己会受伤,我一定离你远一点。」为了救人害自己受伤,她不做这种无聊的蠢事!说她冷酷?她不过是懂得善待自己……
  她很美;看着江璃,雷威无法否认这一点。那一夜即使在黑暗中,瀰漫在她身上的某种神秘气息令他迷惑,而今坐在床上的女孩一张美得震撼人的脸蛋,虽然褪去了黑夜带给她的神秘感,却另添一股活灵活现的生气,即使在她不说话的时刻,那股不肯隐伏在体內的跃然生气依然以令人迷眩的方式,由她的眉、她的眼、她的一举一动表现出来,她是一个活生生的、让人目不转睛的躯体。
  她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直率,这反倒令雷威露出一抹意想不到的笑容。
  「现在就算我离你远一点,也没办法令你的伤口马上愈合,不过你救了我一命却是事实……」
  她点点头道:「没错。」她同意他前半段的话,至于说救了他的命……「救了你又怎样?」
  低头看了下錶,雷威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他決定长话短说:「实际上,昨晚你间接参与了一场我们诱捕逃犯的过程,原本警方该疏散附近百姓,没想到却遗漏掉了涼亭上的人;不过也因为有你,才得以警告了我们,黑狼能被逮到,你的功劳不小……」
  江璃的脑筋动得很快道:「你说……你们昨晚捉到的是逃犯?」
  雷威点头。他发现她很少有安分乖静的时候,除了刚才那一段她昏迷的时间。
  她的眼睛直视着他,眸中耀亮着一抹几不可察的绿色瑩光点。「既然我帮你们捉到的是逃犯,那獎金一定很丰厚,有没有……一百万?」她晃出了修长漂亮的食指,唇角也弯出一朵笑。
  她真的毫不掩饰她的意图,大胆而直接,却又不令人感觉突兀,雷威微瞇起眼看着她。
  「你急需要用钱?」
  「到底有没有?」她不耐烦的声调。
  他缓缓摇头。
  「那……九十万?五十万?十万……一万……」随着每回她唸的数字,他一迳没反应的表情看来,江璃到最后忍不住呼了口气,重重地垂下头,然后直瞪着他。「你该不会说,我帮你们捉到逃犯又受了伤,竟然连一块钱獎金也没有吧?」她紧拧着眉。哈!她原以为找到了一条财路,起码让她暂时不必费脑筋想别的办法,没想到……
  雷威耸了耸眉。「除了付你的医药费外,警方并没有增列其它预算……」
  「你也是警察?」她突然怀疑地睨了睨他。
  「不是。」他否认。
  江璃一下抓开被子,双脚跨下床,雷威立即阻止她:「你在做什么?现在你还不能下床……」
  「谁说我不能下床?我确定我的身体狀況非常好,没病没痛留在这里既浪费时间,又不能解決我的问题!」她的左手稍微能动了,移到右手腕上要拔掉点滴针头,却被一只大掌握住,她不由抬头瞪着它的主人,眼里迸出怒火。
  她的霸道随性仍一如那晚,雷威依旧冷静如昔,回视着她的眼神显现不轻易发脾气的忍耐力,而唯一可以反应他此刻情绪的,大概是他加强了握紧她手腕的力道。
  「我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问题,你现在就只能乖乖地待在床上,直到医生允许你下床为止。我要确定,你听清楚了,江璃?」他的声音和缓,然而其后却隐藏了如鋼铁般的话锋,低沉而充满了威胁。
  江璃向来痛恨被人限制住行动,更不喜欢被人威胁。他确实是在威胁她,彷彿她的双脚一踏到地面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丟到窗外似的!她自己的身体狀況她会不清楚吗?他凭什么命令她?活像他才是她的救命恩人!
  「我的病痛生死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让你来管!放手!」她的口气不善,右手也抓在他的掌腕上使劲。
  他的手文风不动。「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伤跟我有关,就算你想立刻在地球表面消失,我也不会阻止你。」
  有一分钟的时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毫不妥协地互相挑兴着,直到开门声打断了他们。
  「雷先生,时间快来不及……呃……」一个二十三、四岁,衣裝整齐的年轻男子一开门进来就直说来意,而且语气显得十分急迫;可当他一眼看清楚雷威正抓着床上病人的手时,表情明显楞了下。
  雷威慢条斯理地放开她的手,收回冷冽的目光。「我知道了……」这句是对他的秘书说的,而下面的话完全针对眼前的江璃。「我可以替你做一件事,就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你必须待在这里直到我回来,你考虑看看!」他低沉地说完,不等她作任何反应,便大步往门外跨去。
  看着被轻轻带上的门板,怒气也在霎时消失,江璃反倒坐回床上,认真考虑起他的话来。
  这男人有着一丝不苟的责任感、一身冷静自信的态度,和一张不爱笑的酷脸。她不由得撇撇嘴,一只脚悠闲地翘回床上。嗯,一个很难让人窥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的男人,却莫名其妙让她产生一种安全感……
  稍微活动了一下麻痠的手臂,她干脆躺回枕上,重重地呼了口气。
  安全感?她以为这只有母亲才能带给她的,却奇异地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出现!她张大眼睛盯着头顶上单调的白色天花板--人生的际遇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有人相逢不相识,有人相识却难相逢,至于全然不经安排的陌生人竟能在戏剧化的场合遇上第二次,更是令人不由得感受到命运的奧秘。也许是从小生长的环境使然吧,她从不在乎人际关系的更迭变动,二十年的岁月,和母亲几乎永无定所地从这一处流浪到那一处,天生漂泊的因子在她的灵魂生根,更源于迥异于平常人的能力和双瞳颜色……
  她不自觉地用手蓋住自己的眼睛--世界在瞬间黯淡。是的!就如同她的母亲一样,她也有一双恶魔般晶绿的眼睛,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将眼色控制得很好,至少不会像小时候,因为那一双绿色的眼睛吓坏了新交的朋友,甚至还在无意间将他们催眠……
  江璃猛然间嗤地轻笑出声,张开眼,眼里清楚地闪着两小簇如冰又似火的绿色光芒,她弹弹手指,白晰美丽的脸庞有抹意想不到的淘气笑容。
  「瞧他一身西裝笔挺,命令人的口气像理所当然似的,想必口袋里有不少钱,刚才应该趁机催眠地嘛……」她半真半假、半惋惜半玩笑地低喃。
  报答救命之恩?她脑子里倏然塞进雷威方才说那些话时依旧冷静自如的神情,彷彿向人施天大恩惠似的……也许是环境关系使他得天独厚,天生拥有这般压迫人的气势。他太过于自信、太过于深沉,可是这样一个男人,却意外地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江璃的嘴角虽未上扬,眼底却掩不住一丝狡猾与一丝邪气的笑意。
  *         *          *
  黑狼已经被迅速送回監獄,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对于这回能顺利捉到黑狼,展浩左当然没忘记雷威的功劳。连夜亲自押着黑狼回監獄,又看过了一堆已经被他放在桌上好几天的文件之后,同时将局里那群刚被抓到的混蛋嫖客全丟给属下处理,他立刻驅车前往雷威的办公室。
  早习惯偌大的律师事务所內嘈杂却仍有规律的情景——进进出出的人、高谈阔论声,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为了要查閱档案资料的人,不绝于耳的电话铃声……
  展浩左快步往更里面走,熟悉地越过无数的工作檯,朝门口秘书绽开一个迷人的笑容,展浩左是少数不须事前和雷大律师预约就可直接晃过秘书面前进办公室找人的,他没时间看她醉晕晕的反应,已经打开雷威专属办公室的门大步跨进。
  雷威正在听电话,抬眼瞄到展浩左进来,只空得出一只手指了指沙发椅要他自己坐。坐下后,展浩左有趣地看着好友难得皱成一团的俊颜。
  「……没事……真的没事……你别让雪墨过来……晚上不行!我今晚没时间……好好好!明天我尽量找时间回去……行了,就这样,再见!」即使逐渐疲于应付电话那头近乎嘮叨的关切,他的语调却有着完全异于脸部表情的平静,直到他挂上电话,才放松了面部的肌肉。
  「伯父是吧!」展浩左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而且光从他刚才一小段的话中就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雷威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忘抬头赏了他一记严厉的目光。
  「你不是向我保证昨晚发生的事不会惊动任何人?那今早的新闻头条是怎么回事?展大警官口述雷威律师钓狼惊魂记?报纸上那张放大彩色照,笑得一脸白痴的人是你没错吧?」雷威咬牙切齒,要不是他拥有超强的自制力,只怕此刻展浩左已经被他从十二楼高的窗口往下丟。「你明知道我不想让家里的人发现这件事,尤其是雪墨,她还以为我真的中槍躺在医院,差点要坐飞机来这里……」
  展浩左感到自己的唇角抽搐了下,极力压抑住那股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心想,那群记者的办事效率可真快呀!回去记得把那些报纸剪下收集起来。
  「雷,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些记者就像猎犬一样,这儿闻闻、那儿嗅嗅,只要让他们闻到一点蛛丝马跡,就非挖出所有的事情不可;就算弄不到新闻,他们也有办法东拼西湊、加油添醋。你不让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可以以大众有知的权利这顶大帽子反扣你!让他们知道全部的事嘛,又怕反而阻礙真相的查明,反正黑狼的消息迟早他们都会知道,我们就干脆把他们一次找来省下麻烦,总比让记者们日后自己去发挥强吧?」他说得有几分道理,而且接触那些个无冕王久了,他现在甚至可说是如鱼得水,況且,出个无伤大雅的小风头,也可调劑调劑一下紧张的身心嘛!
  「换你发挥也好不到哪里去!」和他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雷威哪会不清楚他的个性!他说话的技巧、惟恐天下不乱的精神,和办案能力一样高超。「雷律师为了抢救一名无辜的少女中槍躺在医院?!亏你是一名堂堂正正的高级警官,竟然掰得出这些话来!」早平息了怒火,雷威却仍忍不住哼着气。
  展浩左忙摇着手。「嘿!那段可不是我说的。你也知道那些记者每个都像苍蠅一样围着我哇哇乱叫,问的问题比芝麻还多,有时候我才起个头嘛,就有人帮我收尾,我真的不知道到最后变成你受伤躺在医院……咦?对了!说到医院,那个女孩子情況怎么样了?」突然记起了昨晚助他们捉到黑狼的女孩子,展浩左也赶紧聪明地转移话题。
  没时间再追究他摆的大乌龙,反正家是一定得回去了。雷威按下內线要秘书泡两杯咖啡进来,这才坐回舒服的椅子上。
  「她?」雷威的表情倏地闪过一丝轻微的变化,而这变化甚至连坐在他对面的展浩左也不曾捕捉到。「她的情況很好,子弹一下子就取出来了。今早我去看她,她似乎才醒了一会儿……」
  「你认识那女孩子?」展浩左可没忘记昨晚那女孩子惊讶地喊着雷威的名字,不由得好奇。昨晚的情形实在很混乱,他忙着黑狼的事忙到没时间送他们到医院,但他是有打算要去探望探望她的。
  张秘书尽责地端进来两杯热腾腾的咖啡,临走前还背着老板偷偷向她欣赏的展警官拋了一个嫵媚的秋波。
  「可爱的女人……」展浩左合作地恍惚了一秒,低喃着。
  「你说什么?」雷威蹙眉,以为他错听了什么。
  「哦!我说那女孩子真是可爱!」他一向不吝于让自己的眼睛追随美好的事物,美人更不例外,不过现在可不是「休闲」时间。
  「可爱?」他怀疑他是否有看清楚她!那女孩子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可以称之为可爱的地方,说她任性倒是真的。
  「不是吗?从她勇敢救你的行为猜测起来,她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叫什么名字?」昨晚没机会看仔细她的模样,在那种幽暗的地方,母猪也会賽貂嬋,而且对他来说,只要不是长得特别难看,起码都能达到可爱的低标。
  「江璃。」迟疑了一下,雷威简短地说出和她第一次碰面的经过。
  即使他没刻意强调当时的情形,展浩左却不禁为江璃的胆量和身手喝采,尤其她竟只是个二+出头的年轻女孩子。
  「和雪墨一样的年纪,两人倒是差很多……」他想起雷威那害羞的妹妹。
  「没有任何女孩子可以和雪墨相比的。」雷威断然直道。
  展浩左忍不住大笑起来。「是啊!全世界的女人中,只有你那宝贝妹妹能令你另眼相看、疼爱有加,自然没有其他女孩子可以和她相比!」
  雷家人保护那最小妹妹的态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即使雷尔、雷威两兄弟,一个到古国探险追寻珠宝设计灵感,一个搬离家到外地创业,可两人对妹妹的关心仍不曾減退。他和雷威因为数年前一次扫毒案相识至今,也不过才去了两次雷家,对那老是躲着、害羞见人的雪墨,印象也仅止于美丽柔弱,和一双大大的墨黑眼睛。
  雷威的表情虽离温柔仍有些距离,可脸部的线条明显和缓多了,他微瞇起瞳眸,瞥向笑得肆无忌憚的好友一眼。
  「我想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要讨论雪墨或者是任何女人的事吧?」
  稍微收斂起笑得大张的嘴巴,展浩左仍忍不住扬起唇角。「怎么?怕我这花花公子对你那宝贝妹妹有兴趣?放心吧!『朋友妹,不可戏』是我信奉不渝的信条,況且,我一向喜欢大哺乳动物……」
  「我担心的不是雪墨,而是你。」雷威趁着和他说话,手边还能迅速无误地整理出一頁报告,语气倒是对展浩左叹息得多。「我就是不明白你,除了办案,你就只会把时间全花在女人身上,我看你换衣服也没换女朋友快,我真怀疑你怎么还有多余的力气去追歹徒。」
  他展大公子不仅是坏蛋的剋星,同时也是女性的剋星,英俊的脸型加上高大阳刚的体格足以吸引无数女人爱慕的眼光;而他的心态又是「女人是上帝创造出来最美丽的生物」,所以他无限度地欣赏女人,也有限度地享受女人。不过他身边的女人一直来来去去,能停留在他身边超过半个月的还未有一例。但尽管如此,他从未让私生活影响到公事,办案能力依旧高超得令人佩服。
  而相较于展浩左优游于女人圈的自在与博爱,雷威则显得冷静寡情多了。他的外型俊挺斯文,却又比展活左多了分冷酷的犀利,天性使然加上职业需要,雷威有着最尖锐的洞悉力和冷眼观世情的能力。男人-有着欣赏女性的本能,他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和展浩左的差异是在于他一向只欣赏有智慧、寡言的女人,至于外貌并不是问题,这些条件并不算严苛是不?所以雷大律师的身边也陸续有过几位这类「有智慧、不多话」的女子出现,至于会造成她们往往不到几个月就离去的原因,听说在于--在雷威的时间进度表里,工作永远名列第一。
  顶着大律师的头銜,以及他无懈可击的英俊外型,雷威无疑是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之一。不管是什么目的,想成为雷太太的女人自是不少,有心人探知他喜欢的典型,于是不少看起来有智慧的、话也不多的女人都会无巧不巧地在地附近出现。有幸引起他注意,并成为他女伴的女人,得意雀跃的心情通常只维持极短的时间;因为雷威不仅是个忙人,而且是个超级大忙人,想和他来个约会,一定得等他把工作忙完,而即使他有空,和女伴约会也不会是他第一个考虑的事。就这样一个月下来,身为他的女友能单独见他的机会往往不会超过三次,没有人忍受得了这种对待,除此之外,他的冷静不浪漫、严谨不解风情的性格更是促使女人在他身边待不久的原因。
  如果说展浩左是火,雷威就是冰,一块凝结人目光,却终结人心的寒冰!而偏偏还是不断有人甘于扑向这块致命的寒冰。
  展浩左摊开手掌,脸上的笑容足以迷惑全天下的女性。「当然有!追坏人让我有成就感,追美人则让我有满足感,有了她们调劑生活,你不觉得我可能比你长寿吗?」身为他的好友,对于雷威的行径,他早就看不过去,简直有糟蹋女性的嫌疑!逮到机会不趁机刺激他一下,好像会很对不起自己。
  面对着地戏谑的笑容、话中藏锋的语句,雷威哪会不明白展浩左又将矛头指向他;闻言不由得淡淡一笑,举杯将涼了的咖啡一口饮尽。
  「依你这种生活方式,我宁愿短命些也不要有女人老是在耳边讥讥喳喳,净说些无聊的话。」真不明白那些原本话很少的女人,怎么到最后都像麻雀一样话说个不停?就因他喜欢安静地思考,所以才喜欢聪明不多话女人,偏偏聪明的女人通常爱用说话的频率及速度来表现她们的脑袋,而不多话的女人,又不一定有颗聪明的脑袋。
  不自觉地,他的脑际清楚地浮现出一张绝美鲜活的脸蛋,而嵌在脸蛋上那双漆黑的眸珠,依然隐隐炽亮过一抹邪气也似的绿光……
  *         *          *
  两名同样高硕的男人,从踏进医院门口就开始吸引了许多惊羨、爱慕的眼光。一身蓝色便衣的男子灿烂的笑容配在帅气十足的脸,更添一股迷人的气质;而另一名着灰色西裝的男子,阿波罗似的脸庞任谁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可这副俊酷的模样,仍使他成为焦点。
  两人脚步一致,从容地从医院大门直到五楼病房门口,对于来自周遭的异样眼光,他们似乎早习以为常,并且练就了不为所动的定力。
  直接走进五0二号病房,当前面的雷威一眼瞄到病房里唯一的病床上,除了折叠整齐的床单而不见病人时,他不由得蹙了蹙眉。
  「没人!」那一脸悠闲的男人--展浩左,也看清了房內的狀況。敞开的洗手间里立刻被他扫视了一遍--确定没人。「早上才来过一次,你不可能记错病房吧?」
  「这家医院只有一间五0二号病房啊!」雷威转身,刚要跨出病房门,一名穿着实习护士服的女孩突然直冲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这病房不能随便进来!喂,你们……呃!帅哥!」热闹而不显刺耳的少女清脆声音,如连珠炮地自门口响起,而斥责的语气在小护士抬头看见面前瞪视着她的男人后,竟夸张地化为一句赞叹。
  在他身后的展浩左忍不住轻笑出声,惹得那清秀的小护士探头望向他,然后眼睛又一亮,表情有些陶陶然。「呵呵呵……如果到医院工作,天天有这等帅哥可以看,要我为病人擦便,我都不在意了……」她喃喃自语地傻笑着。
  「喂……小护士!」一个高大的身影直往她面前罩,低沉好笑的嗓音终于将她自神游太虛中惊醒。
  小护士一回神,就被眼前那张微笑的脸庞吓得不由自主地放声尖叫,身子也要往后跳;只是她的嘴巴未张开就被人迅速地合住,连带肩膀也被人用掌抓着,她的尖叫声倒嚥回喉嚨。
  「老天!我的样子有这么可怕吗?」展活左揶揄地对女孩子笑道。见她眼神趨向平缓,才终于放开覆在她嘴上的手和她的肩,却仍不忘对她展现一个明显是引诱小女生的笑。「其实我不可怕,对不对?」
  盯着他迷惑人的微笑,小护士的心魂简直立刻被勾引了一半去,怔怔愣愣地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么你可以告诉我,这间病房是怎么回事?这里原本不是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吗?她昨天夜里才进来的。」对于女孩子,展浩左一向有超凡的耐心。
  一旁的雷威也等着她的回答,并且成功地没让心中的一丝焦虑显现于外。
  「病房?」小护士已经迷失在帅哥的微笑里,尽其所能地报告出她知道的所有讯息。「咦?这个病房啊?这个病房好像两个小时前就被办理退房了,是下面办理住出院处用电脑通知的……」
  雷威急问:「是谁替她办理出院手续的?医师准许她出院了吗?」
  小护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个小时前才来五楼报到,连病人的面没见过……你们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摆脱了小护士,两人直向护理站的护士询问,竟发现没有人注意到江璃的离开!两人又到楼下住出院办理处追查两个小时前五0二号病房办理出院退房的事,这才查出是由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来办出院,签的名字就是江璃。
  那么她人呢?她人现在跑哪儿去了?
  展浩左用警局的名义付了江璃的医疗费用,和雷威又问了好些个柜檯小姐,却仍旧没有江璃的消息;无法可想之下,两人最后決定到服务台广播。
  为了找出一个江璃,雷威和展浩左两人在医院耗去将近两个钟头。到了最后,两人在医院门口守卫的口中得到证实,曾有一名全身黑衣黑裤,背着黑色背包,美丽得让人无法忽视的女孩子,就是在门口坐上计程车走的,至于她去了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
  「那女孩子该不会就是让我们找得天翻地覆的江璃吧?」展浩左坐在批价挂号处前的候診椅上,用手耙了耙头发,表情可不再那么闲逸了。曾几何时,他也管上失踪少女的案子了?
  「我想八九不离十!」雷威不知道他该松了口气,还是继续提心弔胆。对于她,他总有股责任未了的心理负担,那样一个直率得能迅速点燃人怒火、霸气而任性的女孩,至少还是救了他命的人。
  「主治她的医师还没准她出院,她拖着受伤的手,急着想上哪儿去?该不是自己回家了吧?」展浩左单脚敲了敲地板,推测这突然不声不响离去的江璃的行踪。「你有没有她家的住址或电话?干脆我们直接登门拜訪好了!这位江璃小姐可是帮我捫抓到黑狼的功臣,而且还因此而受伤,于情于理,我都该当面再向她道谢才对……」其实他是想见见这位勇气可嘉的江璃到底长啥模样。除了坏人,他对女人--尤其是特别的女人,好奇因子是多了点。
  雷威摇头,冷静的双眼眨了一两下。「既然她有办法离开医院,想必伤口对她已无大礙,或者……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使她急切到必须马上离开。」
  回办公室一会的雷威接到了一通电话……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三章

  位于市外的郊区,虽未达青山绿水的如画景致,不过清新的空气、开阔的视野倒也能让人在饱受市內空气污染、噪音干扰之余,稍微喘口气,轻松一下紧张的情绪。当然,在此称得上优美的环境下,自有不少大户庭门别院选择坐落于此。
  在鄰近出入市区的重要道路侧,一棟遗世独立、红瓦白墙的三层楼别墅,一人高的围墙,由细杆鏤花的大门隐约可窥见里面的花木扶疏……这一切看来,似乎和附近的屋宅无啥两样,只是当你看到两片巨大的红色铁门前就这么坐着一名正在打瞌睡的女孩子,如此突兀的画面,教人想不诧异都难吧?
  那是一名浑身黑色衣裝的女孩子,一向被她很宝贝的背包放在膝上让她当成枕头用,而她的头——没错,正搁在上面!
  她那一边面向上的白晰脸蛋,已经被不烈、但杀伤力特强的夕阳晒出了一抹红酡,微张半瞇的眼睛显示她正很努力地抗拒着睡神不死心的召唤。
  打了一个阿欠,她睁大了黑瞳眼睛,终于決定换一下姿势--她挺直腰杆,上半身靠着铁门,这回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些,伸了伸手脚,然后站了起来。
  她把背包甩回肩上,转身面对着紧闭的大门,双手环胸,足尖忍不住开始点着不耐烦的节奏。
  不仅是因为她已经在这里等这家的主人回来等得快睡着,另一个令她愈趨烦躁的原因是--她左臂上那该死的伤口正开始在抽痛!这痛虽不至于痛得太厉害,却扯得她神经紧张。
  去!
  她忍不住一脚踢向眼前看来嚣张的红色大门,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哼!要不是有求于你,以后要住在这里,区区围墙铁门哪难得倒我……我看算了!说不定那傢伙今天不回家,我再这样耗在外面,倒不如自己先进去好了!」自言自语到最后,女孩子--江璃,终于決定先进去再说;至于屋子主人的反应--就算他反对也来不及了!
  说做就做!
  江璃在房子四周围墙外巡视了一圈,却发现只有这个大铁门最适合宵小攀爬。这两扇半弧形的大铁门是由细栏杆組成,而栏杆与栏杆间还橫着一支支规则的子橫杆。嘿!这根本太容易了嘛!
  即使因左臂受伤导致左手有些使不上力的障礙,不过江璃天生活跃的身手并未使她因此而裹足;只见她右手抓着栏杆,两脚跟着踏上,就这样一步一格地慢慢跨爬上了红色的大门。
  夕阳余晖的斜射,没有了威猛的光芒,阵阵向晚的涼风徐徐吹来。
  已经爬到最上面的江璃,满身大汗地边忍着伤口的剧痛,边专心努力地正要一脚跨过最高的橫杆准备往下爬,幸好这屋子距离大马路还有一点点距离,否则光被人看到吊在大门上的蜘蛛人,不立刻报警才怪。
  就在这时,一阵稳重清楚的脚步声渐渐由远而近地传来。
  江璃呆愣了一秒,低头,视线瞄到了被高大树丛挡住的转角处,地面上正有一个影子慢慢往这里移动。
  心微乱,她正想加快速度往下爬,却见那人影已经转过了转角--来不及了!
  「啊!娃儿,你吊在上面做啥?上面的风景好看吗?」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仍显得强壯结实的老人,一眼就看见「挂」在门上的黑衣女孩。他已经走到门前仰头看着她,他咧嘴笑着,眼角的细纹像扇子一样扩散开来,语气轻松地彷彿是在询问顽皮的孩童,而不是责骂偷爬进他家门的小偷。
  被他轻松詼諧的语气逗开了心,江璃一眨眼就忘了她该担心的事。
  「上面的风景还好啦!不过我不是上来看风景的!」她据实以告,但手开始麻了!眼光却仍盯到老人手上正提着一个裝满食物蔬果的篮子。「老伯,你是这家里的人吗?」皱皱眉,她开始往下行动,一边问他。
  「对呀!我刚坐公车去买了菜回来……娃儿,你干嘛爬门进来?」老人用脚踹了另一扇门一下,只见大门应声而开。「喏!这不是可以进来了吗?」他得意地站在门內,笑嘻嘻地看她。
  去!原来刚才她踢错门了!
  吐了口气,江璃认命地继续她未完成的「爬程」。」老伯!看到我在爬你家的门,你的反应该是去打一一0叫警察,而不是站在那里等着我跳下去!」她不由得想训誡他。
  没有丁点危机意识的傻老头,她真怀疑这棟屋子住进去会安全吗?
  老人笑得更形灿烂。「警察已经来了!」
  一怔!江璃才意识到他的语意,耳边就听到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由远远的地方传来。
  皱了皱眉头,她立刻加快动作地爬下来,终于跳落到地面上。「你真把警察叫来啊?老伯,你的动作其实也不慢嘛!」不急不缓地拍拍裤子,江璃站定在他面前,气定神闲地看着老人宛若孩童般捣蛋的笑脸。
  「警察来了,你还不走啊?娃儿,你真不怕被抓起来吗?」老人对于她轻松自在的表现不免惊讶了,忍不住问。
  「真有警察来了,我也不走!」江璃精致的五官闪着一抹比他还狡猾得意的微笑。「況且警察还欠我一分人情没还呢……老伯,我看你还是进去打电话叫他们来好了,你们墙上裝的那具扩音器满吵的,麻烦你老关掉好吗?」
  被她一眼识破玄机,老人的表情只微微闪过一丝诧然,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从菜篮里取出一个小型的发射器,按上关鍵,警笛声倏然沉寂下来。
  「你这娃儿真是厉害,竟然知道警笛声是假的,有意思!哈哈……有意思!难怪你一点也不怕!娃儿,不介意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吧?」老人像发现了知己,兴匆匆地直向眼前的漂亮娃娃讨教。看他那样子,似乎早八百年就忘了该讨伐她闯空门的事。
  似笑非笑地,江璃黑灵灵的眼睛跳着淘气的舞步,手指了指围墙上方,又指了指他。
  「这还不简单!刚才我在查看围墙外的时候,『顺便』就发现了那具帖在上方的扩音器,再加上你的手老探着菜篮不放,警笛声响了,你的手才放出来……我猜这大概就是你的杰作吧!」
  用力点着头,老人笑得开心,一手就拉着她往里面走,口中直呼:「走走!娃儿,进来我请你喝茶!」
  任由老人拉着走,江璃并不讨厌这坦率得可爱的老小子。
  「老伯,你好像忘了问我来你们家做什么。」她提醒他。
  「哦!咦?对了!娃儿,你到底来我家做什么?」经她提醒,老人才想起,却仍热情不減地继续拉着她往屋里走。
  「找人。」她优美的唇角弯出微笑,却带着一丝邪意的弧形。
  「找人?」
  「雷威。」
  「啊!二少爷!」
  坐在舒服的沙发椅上,手上捧的是冒着烟的上等好茶,江璃微瞇着眼,神情就像被喂饱了的猫一样慵懒而满足。
  呵呵!原本她已经打算「偷」进雷威家暂先借住了,没想到半路冒了个老管家出来,侍奉她喝茶不说,还顺带逛了雷家上上下下,连带那位雷威——雷二少爷的事,老管家也自动提供不少情报。雷威,三十岁,职业--律师。老管家--榮伯--称他二少爷,意思是他上还有一兄,下有一妹……
  在医院待没多久,她就決定不在那枯燥无趣的地方继续等待下去,于是她立刻自己去办了出院手续,至于医疗费嘛!反正是谁替她签了名绝对跑不掉。顺便她也从单子上如愿地查到雷威住的地址,然后她就这么背着背包,坐上计程车直达雷威家大门口。当然,她的所有积蓄--身上仅存的九百多块,几乎全貢献给那位司机大老爷,她真的成了快身无分文的貧民户了!不过,牺牲了所有家当,还拖着伤跑到雷家大门站了几小时的崗,她更不允许已经成形的计画失败。
  黑瞳急速掠过一抹诡灿的绿光,江璃对着正殷勤替她泡茶的榮伯泛开一朵炫烂的笑。
  「榮伯!你说你家二少爷什么都好,想必他也是个重视承诺的人吧?」
  「是啊!二少爷他啊,只要答应了什么事就一定会做到,不过要是坏事,他绝对不答应……娃儿,你问这做啥?你是不是有事想要二少爷帮忙?」榮伯老来糊涂虽糊涂,可靠直觉却仍幸运地很少出差错!所以他第一眼见在阳光映照下,彷彿浑身洒了一圈光轮的江璃,就直觉感到惊奇有趣,而她的聪慧、古灵精怪,更是贏得他好感的原因。嘿!他可不是轻易请人喝茶的,即使她的爬门行径实在怪异
  江璃正待说话,外面一阵车子引擎声隐约传来,榮伯也耳尖地听清楚了。
  「啊!是二少爷回来了!」
  没多久,西裝笔挺、浑身上上下下依旧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雷威终于出现在大厅;而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立刻锁定坐在沙发上,微笑看着他的江璃身上。
  「江璃?」他的语气含着严厉。
  「没错!」她站了起来回视他,一点也不因自己突兀地出现在这里而显出该对他的虛应扭捏,神情倒自在得很。
  她竟然真的出现在他家里!
  刚才在办公室接到了榮伯的电话,当他说到有一个女孩子在家里等他时,雷威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自医院失踪了的江璃,直到榮伯喜孜孜地描述那女孩的长相,最后说出了她的名字,雷威才決定暂时放下手边事务回家一趟。
  「我想你有必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突然离开医院?还有,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镇定下稍受震撼的情绪,雷威立刻紧捉出这两个疑点。
  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前,江璃唇角漾出一抹带着诡异的笑。「我不是告诉过你,留在医院既浪费时间、又不能解決我的问题,不过如今,倒让我想出一个解決我的问题的办法。」
  「这跟你自作主意溜出医院、跑来我家有关?」雷威低首盯着她,挑了挑眉。
  「你真聪明!」她点点头,笑深了眉眼。「跟你说话真的可以省下很多力气耶!」
  他平静、淡然地道:「有事何不直说?」
  「好!」她也回答得爽快:「你说过要报答救命之恩,替我做一件事,没错吧?」
  「我说话算话!」他的神情带着某种深思。「只要你不是做太过分的要求的话……」
  「不不不!我的要求对你而言一点也不过分,我只不过要让你养我半个月而已。」她笑瞇瞇地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
  不仅是雷威,连一旁的榮伯都听得诧异极了。
  「哇!娃儿!你该不是跷家了吧?不然怎么……」榮伯忍不住直接猜测。
  睨了他一眼,江璃的眸底隐埋着深沉异样的心绪;她的嘴角微微抬高了几度,看起来有几分轻蔑的味道。「不然怎么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她双手环胸,身上开始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冷漠之焰,她直视着雷威。「不管我的要求奇不奇怪,我想对你而言,这不过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对吗?」
  这女孩子一分钟之內的情绪反覆得可真快!雷威不免暗忖:之前爽朗无邪的笑容和现在嘲弄冷淡的模样,简直有天壤之别!是什么触动了她的改变?莫非……
  雷威绕过她身畔,替自己找了最舒适的位子坐了下来,并且还悠闲至极地缓缓啜喝着榮伯端给他的茶。
  站在原地盯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江璃不可置信地撇了撇唇,扬了扬眉。「这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方式?」她大步走到他前方,俯身,突地一把将他手中的杯子抢走,然后摔在地上,只听一声脆响,地面上多了碎裂的瓷片和一摊茶漬,而她一丟下杯子随即迅速跳开,看着他,她的眉眼、表情,是绝对的挑兴。「雷先生!雷大律师!我江璃也不是脸皮厚,非要人家做出不可能的事,你我的一切恩怨就藉着这杯茶一笔勾销,今后谁也没久谁,打扰了!」说完,她立刻往门口走。
  江璃有着最倔傲的脾气和不轻易屈服的个性。想办法找钱路是一回事,受人侮辱可又是另一回事,她真的非得靠这该死的男人不可吗?
  「你想上哪儿去?」雷威的声音蓦地响起,语音是平稳而温和的。
  她头也不回。「只耍离开这里,哪里都行!」脚步已经接近大门口。
  「由始至终,我都没说过不答应你的话吧?江璃……」他的嗓音隐着难解的笑意直冲她的耳际,她的身形猛然钉在大门前。「我说过我答应的事就会做到,你的要求跟你受伤的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他站起身。
  江璃倏地转过身,一股怒火跃上她美丽的脸,却更鲜明、生动。她毫不犹豫地大跨步到雷威面前,右掌握拳向着他、咬着牙。「你是自始至终没说过不答应,却也自始至终没点过头。你是存心把我当猴子耍是不是?去你的!」毫无预警地,她突地挥拳击向他的下顎。
  似乎早料到她这一步的举动,雷威在她拳头一挥时,一掌就已迅速而准确地拦截下她的手,并且握得很紧。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我会答应!」凝视着她恼怒的表情,他脸色一沉。「但是,我也有权利要求知道你的事,我不能让一个身分不明、行踪可疑的人住进我家里。」
  江璃挣不开他有力的箝制,耳边再听闻地最后那两句话语,火气越发高漲。她叛逆地昂起下巴,不驯地瞪着地。「既然我身分不明、行踪可疑,那你就别答应啊!现在我撤回我的要求,从此我们两不相干,谁也没欠谁!」她另一手用力要推开他。
  「放手!」
  雷威非但没放开,一伸手就牢牢地将她另一只手腕攫住。「我想你有必要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才可以送你回去。希望你不是真的跷家,江璃!」他硬着声音说。
  他真当她是一个无理取闹、驕纵蛮橫的跷家女孩!
  「你不答应就不答应,干嘛管我那么多?你放开……啊!」还说他答应的事一定做得到?江璃突然觉得相信雷威的话就是一个错误。哼!看来,当初无聊得出声救他就已经是错误的开始。她忿恨地要抽出他紧捉着不放的手,却一时忘了自己左臂受伤未愈的事,情急用力之下竟牵扯到伤口,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哀叫出声。
  立即地,雷威注意到她含着痛楚的惊呼声,同时她脸上蓦然苍白的模样竟莫名地令他的心神一紧!浓眉一凝,他的视线陡地移至她的左臂,原本严峻的表情彷彿突然受到了冲击,他以最快的速度松开紧握着她左腕的掌。
  「过来!」发现了使她痛呼出声的原因,雷威立刻放开她的左手,却仍捉紧她的另一手,并且一把将她拉到了沙发椅上坐下。
  要应付这伤痛已使她分散了心神,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发觉自己正被他强制拉回原处坐下。「你做什么?放开我!」诧异地看着他齐手将她的袖子捲翻起,她立刻下意识反应地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她的伤处却仍在疼。
  「不想让你的左手废掉就别乱动!」他阴沉沉地瞪了她一眼,警告似的吼了她一声,随即低头又继续捲起她袖子的动作。
  江璃也回瞪了他一眼,却也霎时明白他的举动,某种感动跟冲动同时湧上心头;她停止了挣扎,嘴上却仍忍不住充满了挑兴:「我的手废掉是我的事,你这么关心我做啥?」
  雷威没出声,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他眼前那掀起袖子的纤细臂膀上,只见紧縛着白色绷带已沾染着令人怵目惊心的鲜红血液……而且看情形,血似乎还没止住。
  「包紮处理得好好的伤口不可能一直在流血,刚才你到底还做了什么事?」抬头,盯着江璃仍旧美得撼人心魂的脸蛋,可他此刻却只想透视进她的脑袋瓜,看看里面是不是还在正常运作。
  江璃哼了哼气,还没回答,一旁已经处理好地上被她制造出的混乱的榮伯,悠哉悠哉地踱到两人面前,笑瞇瞇地接口:「欣赏风景!」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对決,可真过癮哪!
  「欣赏风景?」雷威瞇起眼,直视江璃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的神情。
  「在我们家的大门上!」榮伯的脚步又慢慢向外踱开去。
  雷威的炯黑眼睛激射出两道危险的火花。「你用受伤的手爬门?」
  她扬扬唇角,尴尬的情绪只出现一秒,便发现想激怒他的感觉已经超越了手臂上传来的抽疼。
  「对!你想叫警察捉我吗?」
  雷威的嘴角抿成一条硬梆梆的直线。
  「让你血流不止才是现在我最想做的事!」他的耐性终于被磨光!
  *         *          *
  在这软绵绵的、舒服得简直能立刻勾引周公来入梦的大床上,江璃浑身没有一处不想笑。
  未来半个月,这间大得离谱、却也舒适得吓人的房间是她的了!她又仔细看了一眼房间的摆设,电视、音响设备样样齐全,还有私人的卫浴间,有了这个比公园椅子还好上百倍的容身之所,她是该笑得更得意点,可她仍忍不住想挑剔。
  「嘖!这房间的颜色真令人觉得噁心……」她呼了口气直批评。
  房间主要以粉红色系为设计基础,颇符合女孩子爱幻想、喜浪漫的风格,而今却成了江璃最不满意的地方。
  如果这房间能改成黑色的,她一定会更喜欢!
  江璃翻了个身,却不小心压到臂上刚上好药的伤口,疼得她忍不住低哼出声,脸蛋全挤成了一团,好不容易熬过那波痛楚,她重重呼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回床上,这回可不敢再触碰到伤口了。
  刚才才被那男人載到医院重又包紮好伤口,她可不想再受一次非人的折腾。
  雷威--他够冷静,也够聪明,差点让她难以招架,可惜他心腸不够硬。汪璃忆起之前的事,绝色无瑕的俏脸不由得泛起一抹狡猾的微笑,他不会真任她流血而亡,因为她是他的责任。他说的对,他的确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即使对他而言,她身分不明、行踪可疑,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其实她也不是非赖着那男人不可,只是……
  江璃眨眨眼,眼瞳灿烂地闪过一道特别的绿丝光采,薄薄的唇角抑不住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看那男人冷静自持的表情崩潰的模样。他的自制力和长久以来训练出的职业感使然,他一定很少有失控的情形出现;真正笑的机会更是少得可怜!哪像她,她想笑时就笑,不高兴时就是不高兴,她可不管旁人的眼光。可即使他不大爱表露自己的情绪,但他身上散发出某种令人安心的安全感,却是让她着迷与迷惑的原因。不过那令她产生安全感的男人,刚把她丟在这里就匆匆出门去,简直把她当不要的垃圾嘛!
  江璃抿了抿唇,小心地翻身坐起。
  遇见雷威该说是一件意外的收获还是倒楣的开端?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至少目前她不必为了基本生活担心,她的目标可以放在找人的事上。
  那个跟她有着最亲密关系的男人……
  下意识地握紧胸前的练坠;江璃的神情冷淡,但眼底终究隐不住那一丝埋在灵魂最深处的渴望。
  雷家不大,三层楼,加上一个花园,充其量只能以精致来形容。想当然耳,这么个精致的别墅,逛遍它是不需要花一上午的时间,只不过在当一个人找不到事做的无聊空档中,用几个小时来逛宅子绝对是可以理解的--尤其那个人是江璃!
  今早在那个粉红色的房间醒来,江璃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然后没多久,她就发现雷家主子老早就出门去了,而老管家则在院子整理花树。榮伯一见她醒来,忙高兴地招呼她吃他煮的早餐。
  榮伯显然很高兴家里多了个人陪他,忍不住情绪高亢地缠着她聊天。江璃并不讨厌这可爱的老人,和他说话通常不用花什么心思,简单又直接——不像他那主子,老让人感到莫测高深,笑容永远捨不得露一个。
  这会儿,榮伯決定把他的小花苗移植到土里,江璃可弄不懂那些花啊草的,干脆自己到旁边找事情做。
  首先,她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接着,宅子里她从一楼视察到三楼,她发现最感兴趣的是三楼雷威的房间和书房。
  他的房间和她现在住的一样大,而且设备也是样样齐全,只是他的房间着重实用设计,朴实的原木颜色更凸显属于男性的阳刚气质;至于隔壁的书房,帖着两个大墙壁的柜子,全放满了书籍的壯观景象,简直令她想不佩服雷威的用功都难。尤其里面的书,有关法律的更占了绝大多数,其次是一些什么、心理学、犯罪学……她光是看书名就看得眼花繚乱,心里不由得更欽佩拥有这些书的主人了。
  除了两大书柜的书,这里还有一个大书桌,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本法律书,其中一本还被摊开放着,似乎不久前正被人使用,反正书房里干净、有条不紊极了,简直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江璃忍不住重重投身在书桌后那张舒服的旋转椅上,一双眼珠子不住地打量着书房,努力想像那男人在这里走动、找书、用功的模样……
  *         *          *
  为了在今天挪出时间回家一趟,雷威尽量将几件他过濾完的案件交给手下律师去处理,至于非得他亲自出马的棘手案件,他则利用昨晚几乎一整夜的时间整理出了大致的重点,要不是昨天被江璃的事扰乱了工作进度,他也不用忙整夜。今早一到办公室就将报告丟给秘书打字,又埋首处理文件,直到秘书通知他坐飞机的时间快到了,他这才离开办公室。
  没多久,由市区驶往郊外的快速道路上,一阵惊人的撞击声传出……
  榮伯是雷威老家的管家,从雷家老爷年轻时就跟在他身边,而雷家三兄妹自然是他看着长大的。由于雷威坚持不愿继承雷家散布全国的珠宝事业而志在当律师,反正有大儿子接承家族事业,雷老爷倒也不想强迫他,只是对于雷威要搬离家独自在外创业的举动,他可是由始至终地反对。要不是雷夫人看得开,反倒鼓励雷威,恐怕他得多费一番力气才有办法说服父亲,到最后,雷氏夫妇一致同意让雷威自立门户,但条件是必须让榮伯跟着他。于是榮伯的责任变成了专职照顾雷威的起居生活和定期向老家报告二少爷的情況,所以榮伯在雷家的重要性由此可知了。
  这会儿,榮伯正在厨房大展手艺,准备煮一顿他最擅长的「豆腐全餐」让江璃尝尝。而江璃呢?则躺在大厅的圆桌上,仔细地研究电话簿里的名字,神情不若寻常的漫不经心,倒是严肃认真得很,似乎想从里面找出什么来。她手边写的那一堆数字,显然是从电话簿上抄下的,至于有什么用,大概也只有她晓得了。
  在这里,江璃难得感受到在她的生活中很少有的安稳与自在。近二十年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岁月,也净是漂泊的生活,记忆中,她们很少在同一个地方待超过三个月,但她也已经习惯了总是不停走动、不停搬家的日子,连她的学业也是换了好几所学校才断断续续地完成。她那傻瓜母亲,就为了躲避那个男人,让她女儿也跟着成为吉普賽人。而现在,她却意外地在这里体验到了生活难得有的安稳,尽管不大习惯,可她觉得还不错。目前为止,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体內不安定的因子又会开始蠢蠢欲动……
  江璃摇摇头,決定暂时不去想这问题,她低头,继续寻找那个代号。
  「铃……」此时电话铃声大响。
  江璃被吓了一跳,转头瞪了旁边的电话一眼,決定不理它地低头继续做她的事。谁知拨电话的人毫不死心,在响了十几声后,刺耳的铃声干扰到她都火大了,而厨房里的榮伯可压根儿没听到电话声。
  「喂!这里的人统统不在,找谁?」又任它响了三声,她厌恶地哼了口气,终于伸手拿起了电话,口气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请问这里是不是雷威先生的家?我们这里是XX医院。」不受影响地,一阵职业化的女音刻板地从电话那头传了来。
  「医院?」江璃首先感到莫名其妙,同时一阵怪异的直觉,也不期然地袭上她的胸口。
  没一会儿,雷威出车祸,重伤在医院急救的消息终于震撼了她。
  天啊!不会吧?
  人来人往的医院,尤其急診处更犹如菜市场的热闹喧腾。
  开着雷威的车,在榮伯的指示下,江璃简直快将车子冲离地面地「飞」到了医院,至于日后会接到几张红单子,那是日后的事!榮伯听到雷威车祸的消息,急得差点鬍子打结,也不管江璃没驾照就让她开车直达医院。两人到了医院急診处才发现,这里除了医护人员,身着制服的警察竟然也不少。
  两人还没找人问雷威的事,就被人拦了下来。
  「榮伯!你怎么来了?」一个高帅耀眼的男人诧异地站在榮伯面前,而他的视线也被他身旁那名长发俏美的女孩子所吸引。
  榮伯见到他,眼睛一亮,担忧的表情不由得出现一抹疑惑。「展少爷,原来是你!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榮伯,雷威的事你也知道了?」男人--展浩左,立即想通了可能是医院通知他的原因,倒没那么诧异了。
  榮伯点头,焦急得想走到前面去,却被展浩左拉住。
  「医生正在尽最大的能力救治他,你不用担心!」
  雷威发生车祸的消息是由他的属下直接通知他的。在接获消息后,他立刻赶到现场,雷威正满身是血地被送上救护车,至于他开的那辆车则惨不忍睹地翻覆在路旁,而直至现在,雷威已经进急診室一个小时了。
  「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眼睛直直盯着「手术中」的亮灯,江璃突然出声问。
  展浩左早对这女孩子的出现感到奇怪,这会儿不由得直接把焦点移她身上。「榮伯,这位小姐是?」
  榮伯还没回答,倒是江璃被他的注视弄得心生不悅,回眸瞪了他一眼。「问我是谁做啥?我不过问你车祸是怎么发生的,就算不知道,也不用转移话题!」
  被她奇巧的言语弄怔了住,展浩左想不到眼前这美得清纯,却也美得彷彿带着点不知名邪气的女孩子,一开口就能令他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的记忆力真差,我们前天才见过面呢!嘖!」江璃倒记得他是前夜在公园指挥警员捉逃犯的人,而且他跟雷威关系不浅,以她猜想,两人该是好友吧!
  展浩左闻言更是迷惑了,仔细端详她的脸这样一张绝美生动的面孔相信很难令人忘记,可是,他确实没有印象……
  「对不起,小姐……我真的不记得……」他几乎是用很抱歉的语气道。
  「那你总该记得前天晚上你们在公园捉逃犯,最后倒楣中了一槍的无辜百姓吧?」江璃心情突然变得很不好,到现在她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哩!
  展浩左脑际灵光一现。「你该不会就是……」
  「江璃。」榮伯在一旁有气无力地接口,眼睛仍呆望着手术室大门,期望他的二少爷能平安无事地赶快出来。
  原来她就是江璃!
  展浩左还没来得及表现他的惊讶和探知江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只听榮伯低喊一声,身子已经往前冲去,就连江璃也跑到了前面,只见「手术中」的灯号熄滅,之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医生、医生!我家二少爷没事吧?他现在怎么样了?快说呀!」榮伯最先抓到一位刚由里面走出来的医生,神情激动地问。
  医生表情有些凝重,一旁的众人看得不禁有些心惊胆跳。
  「病人的情況被我们控制住了,只是他的情況仍未脱离危险期,我们必须把他送入加护病房,再观察一段时间。」
  展浩左忙着替雷威办一些必要的手续,江璃和榮伯两人则坐在加护病房外的长椅上等候。
  不会吧?雷威不可能这么倒楣吧?江璃无法制止脑子奔窜的思绪,而且无端为他担心的情绪也令她困惑不解,不过最后,她把这现象解释为自然反应。毕竟他是收留了她的人,要是他有了三长两短,她好不容易找的不用花钱的棲身之所不就没了?
  看了看身旁榮伯一脸困顿担忧的模样,江璃怀疑自己会产生那种怪异沉重的情绪,一定是受了他的感染!
  她忍不住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想除掉胸口的窒闷,却怎么也不成功,该死!
  「哎呀!我……我忘了要打电话通知老爷夫人……」榮伯突然惊醒起似的低叫一声。
  望着榮伯匆匆跑开了去的身影,独自坐在这里的江璃迟疑了一下,终于站起身,轻轻悄悄地上前,推开了病房门。
  江璃一进门,立刻就被里面浓冽的消毒药水味薰皱了一下鼻子,再踏进里面,她看到了躺在床上浑身几乎插满管子、包紮绷带、一脚半吊着的男人时,她差点惊喊出声!
  大步至病床边,江璃仔细地打量着床上的雷威--他的面孔毫无血色,头上也紮着绷带,面颊上还有两道沾上药的伤口,肩、胸口、脚……几乎无处不伤;看来,这个车祸真的很严重!
  他现在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具无生机的躯殼。
  忍不住地,她的手轻轻触向他苍白的脸颊,一股没来由的热浪也同时灼痛地的眼睛,她倏然缩回手,焦躁像电殛一样猛烈窜过她的身体,令她慌不迭地退离了他。
  「老天哪!我到底在干嘛?」被自己无意识却挺自然的举动惊吓了住,她怔楞地低叫。
  她只是看不惯他躺在病床上虛弱得像鬼的模样,才忍不住碰碰他而已……这个理由好像有些怪怪的,可她不想再费神揣测自己莫名的行为。再看了他依旧昏迷的面庞一眼,她这才离开了病房。
  在加护病房外守了几天下来,展浩左和江璃两人总算对彼此有了初步的认识,而对于江璃戏剧化住进雷威家的起因和过程,展浩左感到有趣的成分居多。他可想不到一向睿智冷静的雷威,竟也会栽在这女孩子的手上……同住一个屋簷下半个月,谁晓得日后会有什么事发生?
  这个名叫江璃的女孩,除去连他也惊艳的美不说,她身上还有某种凝聚人目光、震懾人心魂的特异气质——那种看似清甜、却又隐藏邪冶的气质所迸发出来的,绝对是致命的吸引力。而最教人惊绝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天地间最深亮的乌黑眸珠,他甚至眼花地以为那一双黑瞳曾耀亮过一丝神秘的绿意光点……
  即使是他交往过的女人也未曾踏进家里一步,他怀疑以雷威爱清静的个性,会如此轻易妥协地让江璃进驻,就算他曾许诺答应她一个要求,但是……
  盯着江璃打瞌睡的侧脸,展浩左不期然地露出一抹诡异好玩的微笑。
  *         *          *
  「你是说,他的车子是因为煞车线被剪断,在无法煞车的情況下才会去撞上路旁的护栏而翻覆?」在听到展浩左的说明后,江璃的眉头开始打结。
  「没错,这是他们初步研判的结果。」展浩左替她带来了早餐,距离雷威发生车祸已过了三天三夜,而原本要通知雷老爷夫人的榮伯,由于家里也发生了另一件大事,为了不让两人更忧心,榮伯才決定暂时将雷威车祸的事隐瞒起来。至于家里发生的事,让原来已经够担忧的榮伯更没辙了--大少爷在尼泊尔失踪了!
  榮伯一直坚持和江璃在这里守到雷威醒来,可老人家的体力毕竟不若年轻人,在熬了痛苦的两天之后,展浩左干脆一早就半推半拉地将他先送回家里休息。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会发生车祸意外,是人为的?」她吃了一口面包,将肚子填饱,脑细胞才能发挥精力。
  展浩左点点头。
  「他有仇人?」
  「很难说!」
  因为雷威,两个原本不熟识的人,经过了这件意外事故,虽还不至于达到热絡的境界,倒也算得上融洽。
  「如果这件意外真是人为,那找出凶手是你们警察最在行的事,没错吧?」她思考的成熟度,完全不像一个年纪轻轻只有二十岁的女孩子该有的。
  「我们当然会尽全力找出凶手……江璃,榮伯说你到这里是为了找人,你想找谁?或许我帮得上忙。」他突地转移话题,微笑地看着她。
  「你要帮我?」江璃瞇起了眼,神情有些古怪。
  瞧她一副怀疑的表情,展浩左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怀疑他的诚意是不是没有百分之百表现在脸上。
  「怎么?你觉得我没有那个能力吗?」
  很敏锐地感到他的真诚,江璃的心微微感动,却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有那么难吗?」他的兴致被挑起。
  「年龄大概五十岁,只知道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叫『拓』。」这也是她唯一的线索。
  「男人?」
  「对!一个可恶的男人!」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29
第四章

  雷威在加护病房待了几天后,终于清醒了过来,正式脱离危险期。在被准许探望的短暂时间里,众人赶紧进房去看他,惟独江璃还留在外面盯着病房门发呆。
  雷威车祸的消息没让多少人知道,可知道的人都陸陸续续到医院来探望他;没多久,他的病房已经摆满了鲜花,看来,他的人缘真不错!
  江璃呢?既不是他的亲戚,也不是他的好友,若硬要跟他攀上那么一点关系的话,就算是他的房客好了。是啊!雷威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那她干嘛还呆呆地在医院守着他?
  坐在病房外,眼睛盯着最后一对从里面出来的中年男女,江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笨蛋!
  已经过了会客时间,她却仍有办法避开护士的監视,溜进雷威的病房。
  这几天来,这间病房她不知已进出过多少次,毫不例外地,躺在床上的男人每回都是在昏睡的狀态,现在似乎也是。站在病床旁,双手环胸低首看着他沉稳的睡容。江璃原本绷紧的神经陡地松懈下来,而这种快速变换的情绪连她自己也感到奇怪,她该怒气沖沖、她该恼怒发洩,可是她没办法对一个正在昏睡的病人做这些事!
  也许是被病房內宁静的气氛感染,江璃的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凝视着他,她的心跳很难以正常速率运行,真怪!
  这不过是昏迷的、不会对她说话的男人,可她却觉得他对她彷彿有着某种不可知的影响力。江璃忍不住俯身,鼻子对着他的鼻子、眼睛对着他的眼睛--奇怪?她就是看不出这个男人有什么吸引力,竟能让她莫名其妙地替他担心,又莫名其妙地替他守了几天的病房!
  眨眨眼,她耐不住手痒地伸出手指,偷偷摸向他直挺的鼻樑……
  蓦地,她发现一双乌沉黝深的眸子正静静回视着她。
  「你要做什么?」眸子的主人低嘎着声音开口。
  瞪大眼睛,江璃的惊呼声还没溢出口,身子已经反应奇快地退了一大步。
  「你……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会被雷威吓了一跳,一半由于她不怎么光明的举动,一半是因他的醒来实在没一丝征兆,江璃余悸犹存地看着他。
  「其实我并没有睡,只是闭上眼睛在休息……」他的声音虽不若平常有力,却显现另一种磁性的沙哑;他偏着头,眼睛瞬也不瞬地凝视她。
  「既然这样,你干嘛突然张开眼睛吓人?」感到似乎被戏弄了,她懊恼地轻斥他。
  「你不做坏事,又怎会被我吓到?你刚才是想对我做什么,江璃?」雷威的表情隐约闪过一丝好笑。他已经从展浩左和榮伯口中知道所有发生的事。
  当时他开车要前往机场,在冲下一个下坡路时,才发现煞车突然失灵,之后为了闪避来车,他的车子才会失控冲撞向旁边的护栏。他那时只感到额际一阵尖锐的刺痛,等他再次张开眼睛醒来时,人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昏迷了几天,他的命能再捡回来,似乎是一项奇迹,至于要完全恢复健康,可能更需要一些时间。看来,这场车祸真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刚才,好不容易藉着他累了的理由让那群人出去,才瞇上眼睛想休息,耳边就听到一阵轻手轻脚的声音,他没想到是江璃……
  「谁想对你做什么!」她的心一跳,可突然地,她的脸蛋漾出一抹揶揄的浅浅微笑,大跨步又靠近他的床畔。「反正你现在病懨懨地躺在床上,想动也动不了,就算我想对你做什么,你也阻止不了我——」她拖长语调说道。
  两天来第一次,总算看到清醒的雷威。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安心了的感觉,同时也松了口气。她很高兴面对的不再是他沉寂的躯体,可她没让这种情绪洩露出来。
  他的唇间泛起深思的笑意。「这样听起来,你似乎早想对我做什么了?」
  知道他还没气力,江璃笑得更邪恶,她伸手,做了刚才未完成的事,直接而大胆地捏了下他的鼻樑。「就做这个!」她的眼里闪着淘气的光芒。「想报仇就赶快好起来吧!嘿!」
  她的手冷不妨地被捉住,雷威对着她惊讶的表情微笑。「我该先报仇?还是先谢谢你这两天来的看护?」
  怔了一秒,江璃随即便轻易地抽回自己的手。「看来,你好像已经知道很多事了!」她端详他。
  「的确。」雷威抬抬眉,没阻止她的抽离。
  「包括你的车祸不是意外?」她一点也不想掩饰她的好奇。
  「没错。」他的头在枕上动了一下,让自己处在最舒服的位置。「我想你是从浩左那里知道了这件事,其实这种事对你来说似乎有些丑陋,让你知道,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他微叹口气。
  「别忘了我不久前还亲自参与了一场货真价实的槍战哩!你当我还是个需要大人牵着手才能过马路的小娃儿吗?雷大叔!」她嗤了嗤鼻,末了还嘲讽地喊了他一声。
  雷威蹙了蹙眉,沉默着。
  注意到他仍显苍白的神色,江璃才猛然惊觉,她已经打扰了一个非常需要休息的病人够久了。该死!
  「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去了!」注意到这点,看了他一眼,她一抬头就大步要跨出门。
  「江璃!」他乍起的唤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停下脚,偏过头疑惑地看着躺在白色病床上的雷威。
  「回家去,你比我更需要充足的休息!」直视着她,他的眼睛里有一缕和暖的温柔,而他的声音是和缓而坚持的。
  眨了眨眼,她的唇边勾起一抹意想不到的笑,美丽的眸珠清楚而快速地闪过一道绿色的灿光。
  「等你醒了,我会再来看你!还有……」她回过头,往门外走。「告诉你,我没有家。」她的声音淡淡的,隐着某种感伤的意味,跟着她消失在关上的门板后。
  雷威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好久、好久,脸色是深思而莫测高深的。
  *         *          *
  由于雷威已被医师正式宣布脱离危险期,再经过几日的观察确定无礙后,他终于由加护病房转至普通病房,至于他的伤势离完全康复的阶段,至少还需要一段不少的时间。
  「……这件案子我需要你把之前的资料再调出来仔细审核……对!我怀疑它们之间有很大的关联……」
  「雷先生,这件福高公司控告的案子,是不是就交给卫律师?」
  「他对这一类案子很有研究,就交给他处理!对了……我要你带来的那份合约书?」
  金色耀眼的阳光照进病房內,替病房增添了温暖的气氛,只是在这里进行的严肃讨论,似乎将美好的气氛打散了不少。
  病床上的男人,额上还绑着绷带,一只胳膊还半吊在胸前,可他就是有办法迅速将头脑的清晰度调整回受伤之前的百分之百,并且准确地下达指示;而另一只没受伤的手也没闲着地下笔批改公文。在他的病床旁,则战战兢兢地站了两名拿着纸笔,随时等候他下达命令的部属。
  展浩左和江璃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
  低吹了一声哨音,对于因此打断了他们正在进行的公事讨论,展浩左可一点也不会显得不好意思。「连在病床上也能办公事,说你是个工作狂,真是毫不为过!」他的语气,好笑中带着点自叹不如。
  三个人都不约而同抬头看他。那两名部属表情有些尴尬,倒是雷威依旧面不改色,只将嘴角略微上弯。
  「关于这一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说完,他瞥了展浩左和一进来就坐在角落椅子上的江璃一眼,随即低头继续审视手上的合约书,而且全神貫注。
  第一次听他处理公事时充分流畅自信的声音,翻看文件时彷彿配合着某种节奏的优雅动作,江璃发现自己很难移开视线,很难不被吸引……
  「你的眼睛快着火了!」蓦地,一阵男性揶揄的低语声在她耳畔响起。
  江璃轻怔了一下,脸上泛出浅浅的红潮;她猛眨了下眼帘,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展浩左。
  「我的眼睛着不着火,关你什么事?」没掩饰令她「眼睛快着火」的原因,江璃瞪着他,口气不善。
  展浩左嘿嘿笑了笑,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冷漠,其实已经对他向来万人迷的「花花公子」封号造成不小的创伤。「是不关我的事……不过,如果你是已经喜欢上那个工作狂的话,我倒可以给你几个建议……」
  江璃和雷威?嘻!这画面光是想像,就足够令他嘴角发痒。
  瞧她这几日的表现、动作、表情所流露出来的特殊情感,可一点也没逃过他的眼睛,而尽管她聪明绝顶,恐怕还迷糊地没自觉自己已经喜欢上雷威了吧?
  真有趣!哈哈!
  江璃乍听之下,不由得瞪圆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慢慢出现了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
  「呵呵呵……哈哈哈……」冷不防地,她闷头爆出大笑声,而她的笑声,立刻在这间病房里造成不小的震撼效果。
  那一头正忙着讨论公事的三个人,谈话声倏地中断,一致转头望向这边,至于这位展警官则被女主角出人意料的反应搞得更是一头雾水。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雷威皱皱眉,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笑得狂妄、笑得快没气的江璃攫获。天啊!他不曾见过一个女孩子可以笑得如此放肆、如此恣意,却又如此奇异地挑动人心……盯着她,没来由的一股温柔情绪从他胸口释散出来,他的心神隐隐被挑动。
  展浩左只能耸耸肩,当然不会不要命地把刚才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再传述一遍。
  「没事,没事!我不过说了个笑话给她听,我也没想到她会笑成这样!」他神色镇定地说。
  盯了一眼还在笑的江璃,他有点担心她是不是受到太大刺激了?
  江璃的大笑好不容易转为嗤嗤的笑意;她一把抹去眼角的泪珠,然后双眉一凝,表情慢慢聚拢出正经的线条,抬起浓长的睫毛,她的视线与雷威的相互缠绕着。
  喜欢上他?喜欢上这个专制、精练、凡事一丝不苟的男人?乍听展浩左的话,江璃只是不顾一切地大笑,直笑到掉泪了,她的心却被自己陡然浮现的心思震惊--没错!她喜欢他!她既然不讨厌他,那么喜欢上他,似乎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可她究竟是怎么被他吸引的?是第一次在黑暗中听见他沉稳、令人安心的声音那一剎?是他咬牙切齒绑她上医院的那一剎?还是刚才进门看见坐在灿烂阳光下的他那一剎?
  奇怪?她和他只要一碰面,不是她倒楣就是他,她怎么会喜欢上他而不自知呢?难怪她最近看他老觉得又新奇、又彆扭。哦!真是有意思!
  凝视着她,雷威心头有种莫名的牵缠。该死!他有一堆待办的公事,他有一堆待签的公文,而他的眼光竟还膠着在她脸上移不开!她的眼睛墨灵乌黑,可是其中彷彿有一道璀璨绿宝石的光芒在牵引着他的心、他的灵魂……
  那是美丽的绿眼精灵啊!
  所有人皆怔怔地看着雷威和江璃之间那绵长而沉默的对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众人都尴尬地藉故转过头,而展浩左则是窃笑的表情居多。
  突地,江璃低呼一声,起身,以令人惊愕的速度飞快向雷威的方向跑去,其他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地呆呆看着一团黑色的身影奔向他。
  江璃一下子跑到雷威身边,像要掩饰什么地把身子挡在他前面,同时两只手向后将他手中的文件和笔抢过来交给那两个还愕然的部属。
  「好了!好了!雷威已经累了,他需要休息,今天的会客时间到此结束,你们明天再来……」
  她对他们泛开一朵令人为之眩目神迷的笑容,嘴里却迫不及待地催赶他们走。不仅是他们,连展浩左也感到错愕和莫名其妙。
  「可是雷先生还没——」他们迟疑着,想探头查知雷威的意思,却老被眼前这美丽又奇怪的女孩子遮住。
  江璃挥了挥手。「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明天再说!我说,现在他需要休息!」她明确地下达逐客令。
  终于,两个人不情不愿、不明不白地走出了房门。
  松了口气,江璃迅速转身面对雷威,他正半垂双目,表情凝窒而无神,似乎陷入深重的思考当中,可她知道他不是在思考。
  「怎么回事?雷他……」展浩左走近,也看见了雷威这副陷入「沉思中」的模样,他挑眉,只感到一股怪异的直觉袭向他。
  江璃双手搭住雷威的肩,推着地躺回枕上,然后一手轻抚向他的眼,而他竟毫不抗拒,他的眼睛闭上了。
  她吁了口气,替他蓋好被子,半跪下来。她的身子靠在雷威的病床上,她迷离的黑瞳一瞬也不瞬地凝视着他的脸庞。
  「他被我催眠了!」江璃低哼了声。该死!盯着他的眼睛看实在是一大享受,可她竟入迷到忘了该控制自己眼睛的能量……
  「他被你什么?」展浩左怀疑自己耳朵提早出毛病。
  「催眠。」她忍不住伸手抚触雷威的眼皮。
  「催眠?」他不信地喊出声。雷威怎么可能会被催眠?被江璃催眠?要他相信这个,比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还难。
  受不了他一直在重复她的话,江璃猛地站起身面向他,她抬头直直迎视他,而她的黑色瞳眸就像变魔法似的,剎那间,一双深得无止境似的绿色眼眸回应到他的瞳孔里。
  展浩左不由自主地心生震撼。「你……你的眼睛……」
  江璃笑了,绿眼闪动邪恶的光芒,却依然夺去他所有的注意力。
  「对!我的眼睛是绿色的,这是……恶魔的眼睛!只要我不稍加控制,它们就会催眠人的意识,就像他一样!」她指了指躺在床上的雷威。
  这事……确实有点荒谬,可是它发生在江璃身上,却又似乎变得合情合理。展浩左一向觉得她身上笼罩着神秘气息,而他却一直无法解释这种感觉,如今经她这一揭发,他半是震惊、半是感到……有趣!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你不怕我说出去?」看着她湛绿的眼睛,展浩左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尽管这是个事事讲究科学的时代,可是谁敢保证没有脱出科学范围的事实存在?他相信他所看到的事--就像眼前。
  「你不会说,而且你被我信任!」她的眸珠在眨眼间变回了之前的墨黑,她的脸庞扬起笑容,使她立刻显得十分无邪俏皮。「我可以用这个跟你交换你那几个建议吧,展大哥?」她甜甜地说道。
  两人之间某种不知名的默契迅速建立。
  展浩左忍不住咧嘴露出漂亮的牙齒。「成交!」
  *         *          *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一阵男性压抑着恼怒的低喝声猛地响起。
  「少爷,因为你的伤势还没好,所以」老人的解释被打断。
  「立刻替我订机票,我要马上回去一趟!」男人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直接。
  在医院里待了十来天,雷威就不愿再待下去,原因是医院的限制太多,常让他感到礙手礙脚,所以他硬让医师同意他出院回家疗养。由于他的伤势恢复还算良好,只需时间来调息,再加上按时地吃药和定时回医院换药,所以医师倒也放心地同意他出院了。
  回家几天,尽管他身上还紮着绷带,腿上里着石膏--这回他真把家当办公室继续办公了,这哪是在休养嘛!连榮伯都看不下去,而江璃……对!江璃!她早无条件成了雷威的特别看护伺候他吃、喝,喂他吃药,扶着他练习走路,只差没陪他上廁所。她也早看雷威的超量工作时间不顺眼,管他工作有完没完,一结束会客时间她就赶人,连他手上的「十米」文件都会被她一併没收。嘿!反正他又跑不过她!尽管他威胁或利诱,东西一到她手中,非得第二天才会送还,这招用到出院一直百试不爽!可一回到家,雷威竟把自己关在书房办公,除非他弄完东西出来,否则想见他都难;这下主控权又操在他手中,难怪榮伯哀声叹气之下,会不小心说出雷尔失踪的事。
  雷威也一直不想让家人知道他受伤的事才没打电话回去,他却想不到在他受伤的期间,竟也是他大哥雷尔失去消息的时间。
  他已经耽搁够久了!他必须立刻回去一趟,而且他的伤势根本已无大礙……他拨了一通电话回家。
  「喂!这里是雷公馆,请问您要找谁?」接通后,低低的女性声音随即从那一头响起。
  「我是雷威,请帮我找夫人听电话。」他直截了当。
  「咦?二少爷?哦!好!我去找夫人!」女仆的声音惊讶着,马上回他。
  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熟悉亲切的温柔语音。
  「是阿威吗?」
  「妈,是我!」雷威很高兴听到她的声音,两人聊了一下,他还是没提车祸的事,没多久终于问起了雷尔。
  由于雷尔本身对于珠宝一直拥有高度兴趣,接掌家族事业后,短短几年间他成功地将「雷氏珠宝」推展上国际舞台;而由于他设计出的珠宝频频在国际间获獎,更使他成为知名珠宝设计师。雷尔时常藉着独自旅行找寻设计双感,而这回他选定的地点是——尼泊尔。虽然雷尔旅行时间不定,却不曾超过一个月,但这次的尼泊尔之行,已经过了一个半月,在半个月前他和家人通过一次电话后,从此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江璃呢?」雷威确定了必须回家一趟之后,转眼搜寻,见不到那抹黑色影子,他反觉得不习惯。
  自他从医院醒来到回家,江璃就像他的影子一样,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到最后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她的陪伴,尽管她不是个好伴护。江璃--即使面对他这位病人,她的情绪依旧反覆难测,更爱随性行事;可因此她所表现出来的坦率,却更接近令人惊奇的程度。没有人敢在他手上拿着文件时公然打断他的工作,甚至还赶走他的员工,只除了江璃一个。她总有办法挑动他的怒气,而她不该做的,却是无意间撩拨了他深层的心绪……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让他产生一种又恨又爱、又想离她远远、又想独自占有她的矛盾情绪,即使是他之前有过的女人也没有,而江璃,她却成功地做到了,雷威可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对一个古怪又霸气、任性又孤傲的女孩牵心动念……不管她接近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看来,他已经很难让自己不去注意她的存在了!
  从刚才获得令他震惊的消息中稳定下来,稍稍整理了下思绪,猛然有股怪异的空洞感卡在他的脑际,他这才突地察觉,原来是少了一个黑色俏丽身影在视线范围內晃动的缘故。
  「璃璃啊!」突然被问起江璃的行踪,榮伯瞇起了眼,手指搔了搔脑袋瓜儿。「哦,她……她一早就出门喽!唉!连我煮的早餐她也来不及吃……」
  「一早就出门?她自己一个人?」雷威习惯性地斂起双眉。
  为了处理那一堆由公司传真过来,急需他处理的文件,他一早就进书房,直到现在才出来;而现在,已经是傍晚五点,一早出门的江璃竟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对呀!她这两三天都是这样,现在这个时间她大概也快回来了吧!」
  「你是说,她这两三天都一大早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他连脸部的线条都不自觉地绷紧了。心想,这小妮子到底在搞什么?
  榮伯点头。
  「知不知道她出门都做什么?她没说去哪里吗?」雷威看了看渐晚的天色,明白自己正为她担心,同时一股怒意也开始在胸口扩散开来。她这样的行为持续三天了,而今天要不是他提早结束工作下楼,恐怕也不会知道她都趁着他在工作时出门,看来,她似乎是刻意隐瞒不让他知道……
  榮伯摇摇头。「她只说要出去找人,没说要去哪里。」咦?这个重要吗?反正她时间到了,就会自己回来嘛!
  天暗了!六点,江璃终于回到雷家了,而她一回来,整个人就癱在椅子上。
  「咦?哎呀!娃儿,你怎么弄得灰头土脸地回来呀!」刚把饭菜弄好的榮伯,一到客厅就发现躺在沙发上的江璃,而她一身黑衣黑裤,全沾满了尘土的狼狈样,立刻引得他惊叫连连。
  江璃全身酸痛得根本懒得再开口,才闭上眼睛舒了口气,耳边就听到一阵熟悉而令她忍不住想呻吟出声的男低音。
  「怎么回事,江璃?」
  江璃叹口气,将脸埋进舒服的沙发里;即使她快累惨了,可她全身每一条神经都敏锐地感受到他的视线正从楼梯口那里直射向她。
  「哇!你今天出来得可真早!你的公司终于倒了吗?」她的声音闷闷地从沙发里传出。
  雷威的步伐已经到了沙发边,他低头,终于看清楚江璃一身简直像在沙堆里打滚过的模样,他的面色微变,半俯下身,一掌就抓住她的手肘。
  「你又去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他厉声责问。
  江璃闷哼了声,突地迅速从沙发上坐起身,而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差点将半弯着身看她的雷威撞到。他机警地半偏身闪过,手掌却仍抓着她。
  「你抓痛我了!」江璃皱着脸,另一手推着他的掌低喊。
  注意到她的推拒和呼痛的话,雷威微怔,却反应快速地放开她;同时心神一凝,冷锐的眼睛像冰刀似的急速扫过她全身,最后停在她的脸上。
  「你受伤了?」他的问话是犀利的。
  「被一个开车不长眼睛的白痴司机擦撞到,跌到正在挖路的坑洞里!」想起之前的事,她也一肚子火。今天是不是所有人都跟她犯沖了?打电话问人被人骂、上门找人吃闭门羹、在市区里迷路、将榮伯替她准备的便当忘在公车上、最后走在路上还被车擦撞跌到施工中的坑洞里!天哪!今天是不是诸事不宜、严戒出门的日子?
  榮伯已经抱来了医药箱,江璃捲起了裤管和袖子,而替她擦伤的膝蓋、手肘上药的则是雷威。
  江璃微低头,盯着正替她膝蓋擦药的雷威,而他表情认真、皱着眉的样子,不知怎么地令她心头一暖。
  「你这些天出门都做什么?」替她仔细地抹上碘酒,雷威突然漫不经心似的开口问。
  「我以为你都不会发现哩!」江璃嘴角隐约有一抹笑意,她手痒得好想伸手拨开垂落在他额上那一絡不肯驯服的黑发。「你在关心我吗?」她暗暗曲了曲手指。
  他已经替她擦好了药,而榮伯则将医药箱收回去。
  他坐在她身畔,视线与她的交缠。
  「怎么?我不能关心你吗?」他语含深意。
  她的心怦然一跳!「我以为你只关心工作……」她强持镇定。
  凝视着她绝然出尘的脸蛋,那双剔透灵逸的黑色眸子隐隐闪过的紧张神色,令雷威心神微漾,那股异样怜惜的情绪再度泛满他的胸口。
  「经过了这阵子一连串的事,我想我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只关心工作……」在他一向冷静沉稳的眼里闪着两簇奇异的火焰,他的唇角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江璃,现在我确定你已经被我列入关心的范围,所以怎么样,我可以知道你这些天都出门做什么吗?找人吗?我以为你在附近没有朋友。」他不着痕跡地挑起了话题。
  他坐得这么近,她可以清楚地嗅到他身上混着药香,却令她熟悉而温暖的味道。在他受伤之后,她一直都有机会帖近他身边,所以她对于他的躯体和身上独特的气息并不陌生,而且依然能令她心跳不自主地加速。
  他关心她?把她和他最爱的工作并列,她应该很高兴才对!可她忍不住要挑剔。
  「我嘛!不过是打着救命恩人名号强住进你家,是个身分不明的人物,你这么关心我做啥?搞不好我是个杀人放火、偷钱抢银行的通缉犯;收留了我,说不定你已经被我牵连了……」她哼了哼,咄咄逼人地直至他面前。
  「你是吗?」他目光深沉地凝视进她墨黑顽狡的眸波里,伸出手,他轻捏住她秀巧的下巴。「我知道你虽然喜欢凭自己的心意行事,可是你不会去做这些傻事,而且我记得你曾说你痛恨小偷,不是吗?」他的眼神添进了一抹温柔。「江璃,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收留了你,照理说我们已经各不相欠,可是你为什么要将时间花在照顾我身上?」
  在他的注视下,一向潇洒自如的江璃,第一次感到彆扭。
  「我……我太无聊了行不行?对呀!你又没花钱请我,又敢把我当下人使唤,我就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做这种事!」说他迷了她的心窍才是真的,不过,她才不要对他承认。
  要抓下他摩搓着她下巴、引得她慵懒地想叹息的大掌,没想到他却反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
  「我对女人的标准要求只有聪明、不多话这两项,而你的脑筋不错,却绝不是个只听话不发言的乖娃娃……」他摸透了她的个性。
  「为什么对我说这个?」试了一两下,抽不回自己的手,江璃干脆放任着享受其实很舒服的肌肤触觉,而他的话,却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去。」他握着她的手,加重了些许力道。
  她怔了一下,困惑住。
  「明天我必须回家一趟,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他的语气不是邀请,而是告诉她必须如此做。
  被他理所当然的口气激扬了情绪,江璃反而反抗地撇了撇嘴。「你要回家是你的事,为什么我就得跟着你?怕我留在这里偷了你的东西呀?」
  雷威微微而笑。「如果这里还有你想要的东西,我可以允许你尽管拿去!带着你一起走,是因为我需要你……」
  猛眨了下眼睛,她可以确定自己的耳力仍好得很这男人从关心她到需要她?!嘿!这进展快得令她感到不可思议,并且不安。
  看着他难得出现却越显迷人的微笑,江璃的心情却不怎么痛快。
  「你的伤还没好,当然需要我!」她哼了哼地睨他。「不过我也有权利拒绝!反正你这么大方,不怕家里的东西被搬光,那我就留下来,不行吗?」
  「我的伤是还没好,自己照顾自己却已经綽綽有余……江璃,如果我说我是因为喜欢你的陪伴,要求你跟我一起回去,你愿意吗?」他不着痕跡地放开她柔致细嫩的手。他此时还不打算向她透露出太多消息,怕这捉摸不定的丫头被他吓得跑得无影无踪,而以他现在的脚力,恐怕还很难追得上她。
  他的话令她眼睛蓦地一亮!「是这个原因?」他喜欢她的陪伴?光听他说「喜欢」那两个字,就足令她心情大好。管他要做什么,现在她可不在意了!
  看着她的脸庞散发着光采,唇边正在孕育生成一朵得意似的笑,雷威发觉他的心情很难不跟着轻松起来。
  他点点头,嘴角噙着深思的笑意。「还不够吗?」
  江璃双手撑着下巴,黑幽幽的眼珠闪着光地盯住他,表情是十足的顽狡。「难不成,你还可以说出三个让我心服口服的理由?」
  回视着她,雷威气定神闲。
  「第一,我已经替你订了机票,第二,家里不需要你顾门,第三,你可以拒绝。」
  江璃嗤地一笑,伸出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直戳他的胸口。「我也有三个回答。第一,谢谢你的机票,第二,我才没那么无聊留在这里顾门,第三,我干嘛拒绝?」哼……忘了他的胸膛坚硬得像铜墙,戳上去手指还微微发疼哩!
  将她的手抓住、握牢,雷威笑了!他显然非常满意她的回答。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五章

  瞪着眼前巨大壯观的红色屋宅,江璃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她坐的车子穿过厚重的铁门后,两旁植满树木的笔直道路尽头就是一座大宅子--红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似乎更显出宅子的不凡气势,尤其当她看到阶梯前的草地上站着两、三名穿着一致服饰的男女时,她更确定雷威根本未尽说明之责。
  转头看向坐在她身边,正闭着眼休息的雷威,才不管前座的司机和榮伯,她伸手推了推他。「喂!你醒醒!」
  睁开眼,雷威灼灼的视线一下子对上她的,微蹙浓眉问:「怎么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有事吗?」他转眼立刻瞧清楚车子己经快接近自家门前,凝神注视着身畔那张绝尘美丽、此刻却明显写着情绪不满的脸蛋。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用手指了指外面,质问他。
  「哪个怎么回事?」随着她手指的晃动,尽管雷威的领悟力再卓绝,仍很难从她那根白玉青葱似的手指中理解出什么。
  此刻车子已经停在门前,司机和榮伯先后下车。
  「你明明说你家只有一点点大,这个叫一点点大?」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把我当小孩子耍是不是?」
  瞧这屋子富丽堂皇,门前又有仆人相迎的排场看来,这家子不仅有钱,有可能还是非常有钱——而很不幸地,她就是讨厌这种非常有钱的人!
  哼!有钱有什么了不起?那个有钱的男人还不是让她母亲和她无依无靠地四处流浪!自从知道那个男人是个有钱人,却无力让她母亲过着幸福的日子后,她就以讨厌有钱人为己任;至于雷威,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有「一点点」钱的律师而已,原本只想白吃白喝他个几天,却很意外地成了他的免费下人,甚至还喜欢上他!呵!她连他老家都跟来了,而现在竟然……
  雷威双脚跨出车外,顺势将她一齐带出来。他将随身的公事包交给下人,才低头审视着她的脸蛋。
  「一点点跟很大,对你而言有什么差别?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个?」他没放开她的手,眉毛一挑,有些疑惑地问她。
  「我讨厌太有钱的人!」她呼了口气实话实说,并且挑兴地睨着他。
  雷威的表情出现一抹好笑。「是钱招惹了你,还是有钱人招惹了你,江璃?」她确实直率得很!毕竟很少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有钱人的大门前,公然宣称讨厌有钱人。
  江璃还没开口,就瞧见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门口跑了下来。
  「二哥,你回来了……啊?」随着那白影而来的,是柔细惊喜的女子声音,而她的低呼声在见着雷威身畔立了一名异常美丽的女孩子时倏然而止!
  那白影——是名穿着白色衣裙的年轻女子,优雅细致的五官、雪白娇嫩的肌肤,再襯以轻柔飘灵的气质,乍见之下,就彷若误坠凡尘的仙子,尤其她那双墨黑的眸子更能攫住所有人的目光。她很美,美得纯洁、美得无邪,她身上有着最清甜纯净的气息……
  江璃瞇起眼,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然后她很有趣地发现这白衣仙子雪白的脸颊上正慢慢浮出红晕,匆匆瞧了她一眼,就慌忙把视线调向一旁的雷威身上。
  「雪墨!」雷威见是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上前两步笑望着她。「你怎么在家?今天没炉吗?」
  「早上两节上完了!」她柔声细语地说。抓着他的另一边胳膊,她乌黑的眼睛忍不住再次望向二哥身边的黑衣女孩子。「二哥,她是……」她迟疑地、略带紧张地小声问他。
  雷威介紹了妹妹雷雪墨给江璃认识,而雷雪墨则是第一次见到二哥带女孩子回家。
  雷雪墨生性內向,而江璃则难有主动跟人攀谈的时候,所以两人只互点了个头便沉默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璃被带进屋子,认识了刚好下楼来的雷夫人,而她果如她猜测的高贵优雅,并且慈祥贤慧得没处挑剔。至于她被雷威介紹给这家人的身分嘛,就是他的特别护士。
  雷威允许自己透露了一些前阵子车祸的事。虽然这事被他轻描淡写简单带过,却仍旧引发众人的惊駭,难怪他要随身带着枴杖及特别护士……尽管他这位特别护士看来实在太年轻、太漂亮。雷夫人爱子心切,不免责怪雷威没及时让他们知道,可见他似无大恙的模样,倒也令人安心许多。
  「阿威,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几天?该不会明天就要走了吧?」至少三个月没见到儿子了,雷夫人不由得语含轻责地问着雷威。这回要不是为了雷尔的事,恐怕她还很难在三个月內见他一次面。
  喝了口下人端来的茶,雷威看出她眉底的淡愁。「你放心,我不会明天就走,我至少会在家待上三天。」
  「那就好!」雷夫人欣慰多了。一旁静坐着的雷雪墨,也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稍后,雷夫人见雷威神色微显困顿,便要他先回房休息。
  由于江璃的身分是雷威的特别护土,所以雷夫人将她的房间安排在雷威的隔壁,而这会儿,她更得「善尽职责」地攙扶着他上楼回房。
  一旁的下人将雷威的行李整理好便退出房,所以这间寬敞明净的房间里,就只剩江璃和雷威两两相对。
  轻松地将雷威扶回他的房问,并且坐回舒服的大床上,江璃这才呼了口气,蹙了蹙鼻头。
  「今天难得见你这么安静!怎么?真的讨厌跟『有钱人』说话?」雷威其实并不真的需要旁人的扶持,只是他喜欢让这丫头靠着他。況且从她刚才进门到现在异于寻常的表现,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了。
  她摇摇头。他母亲人还不错、妹妹稍嫌自闭……其实这里的人对她算客气了!只是,在这种高贵礼教的家庭里,她就是觉得浑身彆扭不自在,简直像被限制住呼吸似的!要不是有雷威在,恐怕她早走人了。哦!他还会在这里待上三天?看来,她得好好准备准备……
  江璃猛地回神,才发现一张大特写的脸庞正帖近她面前——一股男性特有的阳刚气息也窜进她的鼻间打转;她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就要往后退,却惊讶地发现她的腰突地被一只臂膀圈住,然后她的身子就这么被攬坐在他的膝上。
  「我想知道你这脑袋里又在打些什么主意。」低头与她的视线交缠,雷威无视于她的挣扎,执意让她这么坐着,以此种亲密、宛如情人的姿势。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两人此时此刻的模样实在曖昧得很。被他莫名其妙一把抓到他膝上坐着,除了心跳速率陡地不自主地增快外,江璃倒不觉得比坐沙发椅舒服。
  她扭着身子,极想改坐一旁那个看起来柔软舒适的黑色沙发椅;不料那箍着她腰际的巨掌怎么也撼动不了半分,而且还「勒」得她更紧。
  「喂!你不觉得我很重吗?」双手捉住他胸前的衣服,江璃昂起下巴,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
  「还好我还承受得住!」他对着那双灿亮的瞳眸微笑,手指自然已极地爱抚滑过她的下顎,声音低柔,更在她脸上吹扰过一阵清风。他的头脑够清晰、够冷静,知道自己已经不止喜欢上这少按常理处事的丫头,想霸占她不放的感觉一刻比一刻浓烈;这种感觉对他而言确是陌生稀奇,却还不至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江璃抿了抿唇,却还是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你的母亲大人要是知道她儿子的『特别护士』正在虐待她的宝贝儿子,一定会立刻把我开除掉!」她现在开始感觉「赖」在他身上好像还满不错的。之前虽然常有机会帖近他,可被他这样搂着,倒是第一次。
  「你会乖乖地让她开除吗?」他的手指轻弹她俏圆的鼻头。
  「不会。」她回答得干脆俐落。
  雷威哂然一笑。
  江璃着迷地盯着地笑起来简直要勾人魂魄的脸庞,不由得心荡神馳。
  「有没有谁说你笑起来会勾掉人三魂七魄?」她微叹口气。
  「你是第一个!事实上,我不记得有谁胆子这么大,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勾掉人三魂七魄?你说得简直像我在勾引人!」他回敬笑,语气半是严肃、半是莞尔。
  江璃不自觉露出一朵邪也似的笑容给他。「难怪你不爱笑、不常笑,老是酷着一张脸吓人,原来是怕自己笑起来像要勾引人哪……」她故意要挑拨他的脾气,还不怕死地十只手指全欺上他的俊颜。
  他的唇角略微上弯,瞇起眼睛,危险的火焰熊熊跳动,异样低沉的音调由他喉嚨深处发出:「现在我只想勾引你,江璃!」抓下她作怪的手,他同时迅速地低首,攫获住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他吻了她,侵进她开启的唇里与她做亲密的交缠。
  咦?他今天怎么突然性情大变啊?先是不再忌讳地对她搂搂抱抱,现在则是没半点预告就亲她的嘴--原来这就是被亲吻的感觉!第一次被亲吻,江璃八分是稀奇、二分是羞涩……
  好不容易纠缠的唇舌分开,江璃半癱在他怀里猛喘着大气,而他急促起伏的胸膛也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她的身子被雷威用双臂圈住,两人没开口说话,沉静的空间却自然瀰漫着一股不可言喻的温情气氛……
  她确实被他勾引了!江璃舔舔嘴唇,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笑解释为你很喜欢我的勾引?」雷威的声音紧接在她的笑声后,由她头顶含着寵溺地落下。
  江璃从他怀里抬起头,俏脸上净是灿烂而又狡黠的笑,乌黑的眸珠看着他。
  「如果让人知道堂堂的雷威大律师趁机对他的特别护士动手动脚,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你猜?」望进她沉亮的瞳,他的唇角微微上勾,丟给她悬疑的一句。
  「我不猜!」愈来愈迷恋特属于他身上的味道,她低头理进他怀里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才不管旁人想什么、做什么!怎么?你怕吗?怕让人知道你对护士动手?」
  「就算你想向全世界宣布,我也不反对!」他的手指摩搓着她的颈项。「事实上这主意不错,我可以建议你试试……」他语含深意的。
  她一向排斥和人过于亲近,却没想到她现在不仅依恋着他身上的气息,还爱上他的肌肤帖触着她的肌肤的感觉。
  「听起来好像有什么重大阴谋似的!」江璃呵着气,被他优雅的手指摩搓得很舒服,可她的脑袋还维持着八分清醒。她摇摇头,突然动作敏捷地跳下他的膝,身子往后退了好几大步。「喂!先说好,我来这里只是当你名义上的特别护土,你们谁也不能限制我的自由、谁也不能过问我的事,我可不喜欢被当成犯人!」
  没来得及捉住她,雷威坐在床沿,凝视着她的眼神变得灼热而锋利。
  「在这里,你有很大的自由,没有人会把你当犯人,可是我不同意让你的自由毫无节制。我知道你不爱受限制,可这里不比我住的地方,有些事情还是得照规矩来。至于任何人不得过问你的事这点,我也无法同意……」他的声音平稳,却明显含着坚定、不容反駁的语意。「事实上,你还欠我很多解释,我不在意自己去找答案,但是我更希望听你亲口说出来。」
  「我说的你都会相信吗?」她不自觉地双手环胸,微露讥誚地直视着坐在床上的男人。
  「你说。」雷威没有肯定,也没否定,低柔下的语气却很容易蠱惑人陷入安心,将自己交给他。
  就是他身上那股安稳人心的力量令她莫名倾心,她不知道雷威能给她什么,但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相信他、不去依赖他……就像此刻,他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足令她将自己全心交给他、对他吐露出所有的心事,而她向来鲜少违背自己的意愿。
  江璃走向他,无言地伸出手,雷威立刻毫不迟疑地重将她攬回膝上。
  帖着他伟岸的胸膛,细数着阵阵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被他坚定地环抱住,这一刻,是她有记忆以来少有的幸福时刻。
  她忍不住轻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她呢喃地低语,雷威却仍听得一字不漏。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真的在她未出生前就去世了,却没想到几个月前,和她相依为命的母亲突然染上急症,而且是在自知医药罔效之下,终于将她父亲仍在世的事告诉她。
  母亲在她面前从不忌讳谈父亲的事,所以她和父亲相识、相恋的经过,她这做女儿没有漏听一样,而且她更知道自己的身分——私生女!没错,她是私生女!因为父亲当时还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而据母亲的说法是,她父亲一直想和妻子离婚好娶她,可是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最后她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她母亲就带着还在肚子里的她辗转漂泊……
  以上是她听了二十年的版本,却没想到在她母亲临终前将故事內容变动,而这一变动,简直就是天翻地覆!因为,她父亲根本还活得好好的!
  原来两人的恋情到最后曝光,父亲的正妻出面要回丈夫,正妻以牵在手中的四岁女儿泣血般的偷偷向母亲苦求,心善的母亲终于決定退让,而这一让,足足就让了二十年!
  多么老套而委屈的剧情,可这剧情却真实地发生在她母亲和她身上。
  语音渐歇,江璃半晌没有动静,之后均勻的呼吸声轻细地由他怀里传出,原来,她已经累得睡着了!
  低下头,雷威深深地凝视着她白瓷般细致的面容,爱怜的神情泛漫在他的眼底。他在她红润的唇上印下一吻,细心地将她放在床上,并且蓋好被子。
  *         *          *
  回到家已经两天,雷威将大部分心力投注在继续搜索雷尔行踪的事上。由于雷尔失去联絡已近一个月,在几番尝试仍得不到有关他讯息的情況下,雷家的大家长雷长鳴,终于決定请他一位十分熟悉该地的好友到那里实地追查雷尔失踪的真相。雷家正在动用所有关系要找出雷尔,可惜至今并未有太大的成果。而因为雷尔的身分特殊,他在尼泊尔失踪的事也已渐渐引起媒体的注意,所以雷家除了要花心思找人外,近来还得费心力应付一些窮追不捨的记者。
  雷威一回家就忙得时常不见人影,充分发挥他「工作狂」的精神,而他名义上的特别护士--江璃小姐,却闲得频频在雷家制造麻烦事。
  雷家是大富人家,自然事事遵循一套既有的礼节,而且丝毫踰越不得;可偏偏自由惯了的江璃不耐被一堆该死的规矩绑手縛脚,更不想改变自己去适应宅子里无聊的礼节,所以两天下来,她的率直随性、按自己心意行事的作风,已经让除了榮伯以外的下人们又惊、又怕。至于极少出门的雷夫人,耳闻江璃的怪异行径,一向温和的她也不禁皱了眉头。
  向晚的微风带着暖意,徐徐由敞开的窗子吹拂进这间浅蓝的书房內,使得正端坐书桌前专心画稿的女孩不由得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灵眸睇向窗外满天的彩霞,柔美绝丽的脸庞漾起一抹微笑。她一迳沉进了自己的思绪中,浑然忘了手边的事,直到她终于回过神时,却猛然被眼前突如其来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她低呼一声,彷彿做坏事被捉到的孩子般,又怯且惊地看着站在书桌前的人。
  一身的黑衣黑裤,及腰的长发編成两条粗黑的辮子垂在胸前,女孩子有着绝美得教人倒吸一口气的脸蛋,而她的眉梢、眼底、唇角,全身无一处不在散发着某种生机盎然的活力;不知是由于她一身不变的沉黑或者与生俱来的味道,她身上有种介于天真与性感、纯洁与邪气间的謎样气质。
  「你的房门没关,敲门你也没应,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女孩子乌黑的眼睛半点也不迴避地直视着她,脸上丝毫不掩藏戏谑的笑意。
  雷雪墨注意到她的笑,雪白的颊蓦地染上淡淡的晕红,她赶紧把视线移开她身上,低头盯着她桌上的作业。
  视线跟着她下移,江璃总算看到桌上几张整齐的画。
  「你会画画?画得挺好看的嘛!」江璃瞄了几眼,毫不吝嗇地赞美。
  「哦?」没想到她会开口称赞,雷雪墨大感意外之余不禁抬头,鼓起勇气对她微微一笑。「谢谢!」
  除了初见面那次,两人少有机会接触,更何況谈话了。由于雪墨忙着上炉,就算回家也尽是在房里做功炉,所以想见到一直晃东逛西的江璃实在很难。除了初次见面惊于她容貌的美,对她,雷雪墨谈不上什么感觉。她的事,经由下人的口中她也知道了不少,似乎她二哥的这位特别护土,有着异于她「职业」的特殊行为出现
  江璃刚才原本想到大书房去找雷威,经过二楼时发现这间房没关,好奇之下才转了进来,却让她看见了正盯着窗外发呆傻笑的雷雪墨--雷威那个美得一尘不染、同时內向得老躲在房里不见人的妹妹。他曾说她和雷雪墨年纪相当,她却怎么看都觉得她根本还像未成年的少女。瞧她瘦得简直能让风一吹就倒,虽然柔弱纤细得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但怜惜归怜惜,可就算打死江璃,她也绝不要成为这种被放在温室里的柔弱小花朵。
  她才不羨慕有钱人的生活!打这两日来被掐住脖子似的感受,她就知道这种生活绝不适合她。好几次她已经忍不住想偷偷溜走,若非她还不想离开雷威,恐怕她早拍拍屁股走人了。
  盯着她不甚自在的笑,一副似乎巴不得她快消失的冀望眼神,江璃反倒想留下来。对她露出一朵意想不到的笑容,江璃刻意挑了一张离她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还舒服地伸了伸腿。「你在画画是不是?别理我,你继续画你的,我在这里坐坐,绝对不会打扰到你!」她瞇着眼,隐去了眸子里一闪而逝的狡猾绿晶光芒,呵呵地笑着。
  咬了咬下唇,雷雪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坐在书桌前,正和她面对着面、一脸悠闲的江璃。哦!她是故意的,即使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却不敢开口请她坐远一点。闷了半晌,只好下定決心把这怪护士当隐形人地低头重拾画笔。
  「不喜欢的事,没必要勉强自己忍受。」将她的神情全看入眼里,江璃突然静静地开口。
  雷雪墨一怔,不由得抬头看她。
  「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为什么没勇气说出来、没勇气拒绝呢?」江璃的表情半是认真、半是嘲弄。「你不表达自己的意见,人家对你做的,你喜欢的接受、不喜欢的也忍受,久而久之,旁人就会以为你好商量,甚至以为你好欺负……我知道你內向害羞,可是有些事情该说的还是得说出来。」
  愣愣地望着她许久,雷雪墨出神了。
  江璃摇摇头、笑了笑,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仔细地再看了看她画的画。
  「你……真的只是我二哥的特别护士?」她蓦地回过神,突如其来地问。
  她突然怀疑起江璃的真正身分。
  依二哥的健康情形看来,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特别护士,再由下人的传言听来,江璃的举止行为更不像是专门来照顾他的。看着眼前凝神的江璃,某种奇特的直觉忽地窜上脑际,雷雪墨难得克服障礙,第一次对着尚陌生却让她感到新奇的江璃表达心里的真正想法。
  江璃一双露水般的瞳眸迎向她,一抹不怀好意、微隐着满意的笑容在唇角蘊成。「怎么?我不像吗?」她反问。
  暗吸了一口气,雷雪墨皱眉又舒展开,终于摇头实言:「不像。」
  江璃唇角的笑容扩大。「很好!适度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不是比闷在心里舒服吗?我看你表现得不错,给你一个正确答案。」她弯了弯脚,站起来开始往门口走。
  雷雪墨目不转睛地跟着她移动的黑色身影转。
  「我从来就不是谁的特别护士,包括雷威。」
  「那你是……」雷雪墨心一动,脱口而出地追着她的背影问。
  回头给她一抹狡獪的笑,江璃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门口。
  雷雪墨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不一会儿,秀美的脸庞缓缓浮现又惊又疑的表情!难不成她是二哥的……
  *         *          *
  书房静谧得只听到墙上吊钟的滴答声,至于另一个偶尔传出的纸张翻閱声,则是厚实的桃木书桌前的一名男人所为。
  只见男人整齐的白襯衫袖口捲到了手肘,领口扣子被解开了一颗,微显凌乱的黑发显然是被他在工作中无意拨弄出的。无论他手中的文件是什么,他的注意力明显专注其中。锐利的眼睛迅速而精确地看过一遍,下笔修改、批閱、归出重点,再翻看下一頁。
  着迷地盯着他优雅流畅的动作,站在门口的黑衣女孩根本无意打破里面安静的气氛,美丽的瞳眸闪耀过绝少出现的温柔情意,她悄悄移动脚步,想在不惊扰他的情況下离开……
  「啊!」
  「哎喲!」
  一高一低的惊呼声突然在门口响起,令房里的人想不听见都难。
  「谁在外面?」厚沉磁性的男性嗓音,含着被打扰后不悅的严厉由里面传出。
  转身被悄无声息站在后面的下人吓了一跳,女孩子哀叫一声,身子直往墙壁上帖;而端着茶的年轻人则被她突如其来的转身动作吓到,同时惊叫出声,后退好几步。两人惊魂未定地互视着,直到那威厉的声音震醒了他们。
  女孩首先回过神,喘了口气,眼珠子一转,用手指指年轻人、再指指里面,无声地要他赶快进去。
  年轻人眨眨眼、耸耸肩,端着差点被毀掉的茶进门。
  男人皱眉,沉默地看着年轻人端茶进来,然后再中规中矩地退下。猛地,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到一颗正快速退缩回去的黑色头颅,而一条粗黑的发辮也在门口一闪而逝。
  「进来!」他忽地出声。
  正退到门口的年轻人一怔,反应敏捷地转身。「二少爷,还有事吗?」
  男人——雷威对他抬了抬下巴。「没事!我在请门外的人进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门外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注视着年轻人离去的脚步,江璃甩了甩头,终于还是決定进去。
  「把门关上!」见那黑色的人影跨进门来,雷威开口便道。
  没疑问地带上门,江璃直步至书桌前。
  凝视着她的脸蛋,雷威的心情不觉松懈了下来。他放下手中文件,起身绕过书桌,一把攬着她到舒适的沙发坐下。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他倒了一杯茶给她,低头温柔地问她。
  「我看你好像忙得很,怕打扰了你的工作,到时找不到你家大少爷,我不就成了罪人?」她只喝了口茶,就把它放回桌上。
  「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在乎这些顾忌了?」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乌黑的眸海里。雷威英俊刚毅的脸庞出现温和而又带着促狭的微笑:「你是我的特别护士,我却老是找不到你……距离上次我们见面的时间好像是已经过了一天了,看情形似乎是你比我还忙!」
  「你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再说我对找人的事又没兴趣,所以我只好自己找事做、找地方逛……刚才榮伯说你在家里没出门,我想见见你,就上来了……」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意有所图地帖向他,貪婪地汲取他身上令她眷恋的温暖气息。
  「是吗?」她无邪帖近的柔软娇躯很难有正常的男人抗拒得了诱惑。雷威心神震漾,喉嚨低沉而沙哑地洩露出被迅速触燃的欲火;强壯的臂膀将她的身子更加揉近他,而另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他准确地封住她的唇。
  这正是她想做的——江璃没有意外地启唇与他辗转翻缠。他的吻,轻轻柔柔一如紳士,然后逐渐加深,彷彿要探入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直到许久,雷威终于放开她的唇,将她的头压在胸前;他几乎费尽所有的力量才克制住在这里要了她的欲望,他得承认怀中这娇柔的身子已足够勾起他最深沉的男性欲望……可是该死的!他还不能对她做那种事!
  十分明白两人会发生的事。江璃搂着他的腰,听着他极力平复的紊乱心跳,不自觉地淘气起来。
  「如果你再吻我久一点,我一定会把你身上这件礙眼的襯衫剝掉,你信不信?」她邪邪地、大胆地用着最娇懒的中低嗓音挑战他的自制力。
  呼吸声蓦地浓濁了起来,可只一下,雷威反倒冷静得更快,手指懒懒地爱抚她娇嫩的颈项,他由喉头发出似笑非笑的哼声:「我信!不过丫头,你这是在考验大男人的耐性?还是小女生的吸引力?」
  抬头看他,江璃圆黑的眼珠耀现灿绿的光点,她弯勾起爱笑的唇形。「那么现在小女生的吸引力,考倒了你这大男人的耐性了吗?」
  俯首逼近她的脸蛋,雷威的拇指轻柔地刷过她眼底下的阴影,停留在她的发际。他的注意力显然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去;他微拧眉,炯炯目光定定地凝望进她的眼。「我一直想问你,你的祖先辈中是不是曾有过异于黑眼珠的人?我想确定是不是我眼花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我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吗?」江璃的心陡地一跳,用笑掩饰过。他发现了吗?上次不小心把他催眠了,她才让唯一一个展浩左知道她眼睛的秘密,除了那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更重要的是她信任那个看来玩世不恭的展浩左……至于雷威,她还不打算让他知道。她才不管旁人想什么,她只在乎他,就因为他是她最想亲近的人,所以她还无法承受一旦他知道她异于常人的异样眼光……也许等有一天时机成熟了,她会告诉他,但绝不是今天!
  雷威没看出他以为的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出她略微不安的神情。心念一动,他微微一笑,低头在她眼皮印下一吻。「当然不一样!它们是我见过最美丽、最有生气的眼睛,我没对你这么说过吗?」他尊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秘密的权利,即使他已決定将这女孩子据为己有,却仍不打算强迫她一定得说出她不想说的事,他相信等她想说时自然会说。
  眨眨眼,似乎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江璃不由泛开璀璨的笑靨;摇摇头,她倾前,主动吻向他的唇。「谢谢!我喜欢你的赞美,而且你是第一次这么说……」没让她的唇轻松地离开,雷威当然是让这自动上勾的娇娃最后气喘吁吁地癱在他怀里。
  雷威重新回到书桌前继续着他的工作,而在以不离开他视线范围的要求下,拿着一本推理小说看,江璃难得安分且安静地躺在沙发上。
  除了偶尔轻响的翻頁声、低闷被克制的噗哧笑声零星传出,书房的气氛尚属温馨而宁静。
  时间匆匆而过,雷威终于将桌上的资料处理得告一段落,抬起头,视线突地触及前面沙发上的人影,不由哑然失笑。难怪总觉得不对劲,原来那丫头早将沙发当床睡了!
  摇摇头,雷威站起身步至沙发旁,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将它蓋在江璃身上以防她着涼。
  凝视着她睡梦中宛若婴孩般无邪的神态,雷威的心乍被一股深深切切的怜惜填满。他不由自主地坐在她身畔,很难控制住內心激漾的情绪,手指轻轻地替她拨去落在粉颊边的发丝……
  他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到想将一个人全数占有的强烈情感,不管她的身体、她的心魂、她的思绪——而唯一的一个,就是眼前这睡得不知天高地厚、毫无顾忌的丫头。她灵黠而聪慧、独立而坚强、随心所欲做出来的事,时能撩人怒火、时能令人莞尔……在她没有出现之前,他很难想像这样的女子,竟能如此轻易撩动他的心……
  他的嘴角微微上弯,俯身,情不自禁轻吻着地白里透红的颊。
  一阵敲门声蓦地响起——
  雷威浓眉一凝,见江璃似乎完全不受惊扰地依旧睡沉,他決定不喊醒她。
  「进来。」他坐回书桌后,表情再度斂回平静,出声道。
  开门进来的是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雷威的母亲。
  「阿华说你还在这里忙,果然没错。」雷夫人对于雷威的工作态度显然已无可奈何,一进门就对着他摇头,而她并没有注意到睡在沙发上的江璃。
  「我正好把一些资料看完……你不是出门去找朋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对方正好有事不在,我只好回来了!」盯着儿子英俊的脸,雷夫人不由得感慨,半是埋怨地道:「提起沉议员夫人哪!人家两个儿子年纪比你们小,老早就知道要结婚生孩子给妈抱,而你和雷尔呢?连个女朋友的影子也没着落!当全国最有价值的黄金单身汉有什么用?倒不如趁早让我有孙子抱!」
  每次雷威回来,雷夫人找到机会就向他「催讨」孙子,次次不例外,而且频率有随着他年龄的增加呈现上升趨势。
  「结婚的时间我订在两年后,不过您要抱孙子的事可能得再等久一点……」他半瞇起眼睛,好笑地看着地母亲那困惑、继而惊喜的神情。
  「你是说……两年后你确定要娶媳妇了?难不成……你现在已经有人选了?」雷夫人不无惊讶地揣测,同时心里升起一股热切的希望。
  雷威笑而未答。
  其实他的脑中早已经衡量出个大概的时间--两年,足够让她适应有他、有家的日子,況且那小妮子现在确实还太年轻,多给她两年时间玩玩,等她成熟些再说吧!
  「阿威!」以往说到这事,他不是转移话题就是要她别急,没想到这回他竟破天荒地提了一个婚期出来。这对她来说,两年时间是久了点,可也好过遥不知期。可是见他只说头不结尾,一副不打算再多透露內幕消息的模样,她这做母亲的不急、不好奇才怪,于是难得大声说话的她也不禁提高音调。
  雷威一扬眉,眼角余光扫瞄到一旁细微的动静。
  「……嗯哼!好吵!」一个掩着睡意含着恼气的闷哼声,冷不妨接在雷夫人声音后的空档响起。
  雷夫人一怔!惊讶地将视线移向发声处--书房里还有旁人吗?
  被一阵嗡嗡的说话声吵醒,江璃咕哝着睁开眼睛,从沙发椅上翻身坐起,伸了伸懒腰,转头这才看到除了一脸高深莫测表情的雷威外,书房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人——雷夫人!
  「她……阿威,她怎么会在这里?」看清楚了肆无忌憚睡在书房里的人是江璃,雷夫人又惊又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雷威--在她眼中,江璃的身分只是特别护士,她不尽忠职守也就罢了,可她竟将书房当房间睡,这……这成何体统?看来,下人对她的抱怨是真的。
  听出她的语意,江璃可毫不在意雷夫人对她的评断是好是坏,没将雷夫人严厉质询的问话当跟自己有关的事,瞇着眼,绝美的脸庞缓缓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看向雷威。
  江璃完全事不关己、一副只等着看好戏的顽狡神情悉数收入雷威的眼底,他淡然而笑。
  「您忘了她是我的特别护士吗?我在这里,她当然也会在这里。」
  雷夫人双眉之间蹙拧了起来,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懂还是裝蒜?
  「我当然没忘记江小姐的『身分』!」她特意加强语气。瞥了江璃一眼,不忍让她太难堪,她暗示地道:「想必江小姐也没忘记,況且……」她正视着雷威。「我一直认为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能不需要再麻烦到江小姐了,你说是不是?」她发觉雷威已很少使用枴杖的情況看来,他的健康想必已经无礙,那么身边还留着一个看来没什么作用的特别护士做啥?
  「雷夫人说的没错。」原本一直没出声的江璃突地开口:「雷少爷的健康情況良好,他确实已经不需要我的帮助……」
  「所以呢?」雷威深深地盯着她,不急不慢地问。
  「所以?所以我这个『特别护土』已经被你开除啦!」她丟难题给他。
  「特别护士的身分确实已经不适合你……」他气定神闲,嘴角逸出莫测高深的笑意。「那么换个身分如何?」
  瞧他那要笑不笑的模样、盯着她的眼神彷彿下定什么主意的诡异,江璃第一次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看来,你好像早迫不及待要甩掉我这特别护士嘛!」转眼一想,想到这层去,她突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微微动眸,瞥见正蹙着眉看她的雷夫人,某种不明情绪的躁动猛袭上心。她忽地一下从椅子跳起,大步越过她、越过书桌,直逼至雷威身前才停下。「你!」伸出一根纤指戳上他的胸口,眉眼表情净是刚被挑起的不驯,而且懒得掩蓋语气的挑兴。「要不要都随便你,反正我从来就不是你什么乱七八糟的护士!我更不需要你再安给我什么身分!我……就只是江璃!」
  大掌攫握住她的手,雷威站了起来,一股气势和压迫感自然而然散发,并且直接威胁到立在他身前的江璃。他低头,眼底荡漾笑意。
  「我知道!就因为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江璃,所以我才带你回来。」
  被他含笑带着温和的低沉磁音消弭了不少锐气,江璃另一手揪住他的衣襟,笑容又回到她的脸庞,全然忘了现场还有第三者在。
  「是吗?」她皱了皱鼻。
  「没错!」迅速在她微翘的唇上一啄,雷威没错过一旁传来的抽气声。
  江璃也总算注意到雷夫人的存在,意识到他的举动,她难得胀红了下脸。哦!该死的!
  她还没来得及推开他,雷威却已经板过她的身子,并且一只手臂占有性地橫攬在她腰际,她就这么半靠在他身旁,面对着一脸惊愕的雷夫人。
  「我的人选就是她!」他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明白语意的雷夫人震懾了住。
  「你……你真的确定?」雷夫人突然感到有些头疼。
  她知道一旦雷威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从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他,而如今……他竟告诉她,她未来的二媳妇就是眼前这年轻的女孩?老天!她一直真的以为这女孩子只是个特别护士,原本还想要雷威辞了她的,却没想到……
  雷威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却包含再坚定不过的意思,他直视她皱着眉的表情。「我确定她是唯一一个让我有这种念头的女人,我以为你该高兴才对!」
  雷夫人轻吁了口气,摇摇头,这回终于以一种别于以往的目光仔细地审视江璃。被两人奇怪的对话和雷夫人奇异打量的眼神弄得极端不舒服,江璃可不管礼貌不礼貌,板起脸就要挣开他箝制的臂膀。
  「一起下来吃晚饭吧!饭菜都快涼了!」雷夫人想通了似的,蓦地微微一笑,开口邀两人下楼用饭;又深深地看了江璃一眼,便率先转身走出书房。
  江璃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娴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陡地惊醒起似的推开雷威的手,一下跳离他好几步远,瞇着眼看他。「你们两个到底在密谋什么事?这事跟我有关对不对?我可不爱被人当傻瓜!」
  「你这么认为?」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她,雷威反问道。
  「难道不是?」迎视他的目光,江璃有些不痛快。
  走向她,雷威一把搂住她的腰,然后拥着她往外走。「你没猜错,只是我认为这件事现在告诉你似乎有些早,以后再说吧!」
  「可是我……」她不好奇才怪哩!
  「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我带你下去用饭!」
  由于雷威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已堆积到非他立刻回去处理不可的地步,所以雷尔的事虽只查出一点蛛丝马跡,但他不得不暂时放弃参与,赶紧赶回去,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江璃了。
  自那一日雷夫人走出书房后,所有人对她的态度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对于她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每个人都看得理所当然,除了雷威,没有人会管她。雷老爷、夫人时时用一种简直可以称之为「关爱」的眼神看她,而雷雪墨虽然仍旧害羞內向,可至少肯自动找她说话了……反正,雷家上上下下都对她注意了起来。尽管这种转变是善意的,江璃却有种莫名被限制得更紧的感觉……她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却隐约知道事情绝对跟雷威有关。可就算她找他问,再怎么逼他,他就是有办法转移话题,再不就是胡乱搪塞过去,到最后,她干脆就不问了!而今离开了雷家大宅,江璃反而有种解脱束縛的愉悅。
  江璃到处游走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她那一直无缘见面的老爸--只凭着她身上所戴着的,他送给她母亲的绿晶练。她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全名,她真怀疑她会有找到的时候吗?再说,以她这种实在不怎么实际的笨方法,除非天外飞来奇迹,否则她大概要等下辈子才有老爸叫!
  趁着雷威去公司上班,江璃又打电话问出了几个地址,再亲自上门去确定她父亲的可能性,只是都让她失望了!
  今天的名单只有三个--黄土拓、谢阿拓、杨拓。三个人名最后都有个「拓」字。江璃打电话用尽各种方法骗到了他们的基本资料符合,再骗地址,她可是怀着期待地登门拜訪,结果……结果呢?一个六十岁谎报五十岁、一个趁机要非礼她,被她打得喊救命,至于剩下最后一个--性别「女」……
  坐在车来人往的人行道椅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便当,江璃突然有种力不从心的挫折感。
  老天!她干嘛这么折腾自己非找到他不可?就为了看那给她一半生命的男人长啥模样?找到他了又怎样?狠狠骂他一顿?还是要他负责她的下半生?哦!该死的!她又不是养不活自己,她只是……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其实她并不愚昧,母亲只是用她的方法在爱他,所以才一直躲着他,而也许,他并不是没有找她的……或许他爱她,不是吗?
  她想见他!
  可去它的!她光用拿筷子的手想也知道,用这种笨方法找人,倒不如坐在这里等奇迹自动靠过来。
  「停……阿加!你快给我停下来!不准再跑……」一阵怒气沖沖的声音夹着粗重的喘息声猛然从一旁传来。
  江璃回过神,转头,突然惊讶地看见一团庞大的黑影正快速地往她的方向冲来。怔了一秒,她立刻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只是她的反应还快不过那团黑影,她才刚跳起来,那团黑影简直像找到目标似地直奔到她面前,同时大口一张,狠狠地朝她的手咬下——
  「阿加!」女人惊恐地大叫,蓝色的身影也已经跑到江璃的前面。而周围早有众多行人惊駭地看着这一幕,同时忍不住跟着低呼出声。
  那团黑影--一条黑色的大狼犬,一口咬下江璃手中的便当,四脚一撒就要跑;可一蓝一黑的人影,已经挡在它前面。
  「阿加!」随着女主人威厉地一喊,原本咬到便当就想开溜的大狗,这回终于乖乖地停下。女主人光看到阿加口中咬的那个便当,当下就決定回去非饿它一顿不可。她迅速地将手中的项圈炼住它的脖子,然后用非常抱歉的表情抬头面对「原便当」的主人——一个美得慧黠的年轻女孩子。
  「小姐,对不起!我的狗把你的便当……」
  江璃看着面前高挑美艳的女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正在烦恼吃不完那个便当,既然它乐意帮我解決,我也省得背上浪费食物的罪名。」
  阿加坐在地上,狗眼晶亮地看着江璃,尾巴諂媚地猛摇,而咬在口中的便当早被它挤压得变形,饭菜都快掉出来了。
  美艳女主人忍不住掄起拳头用力扁了下它的狗头,见它稍加收斂地低鳴一声垂下了头,她才满意地重展歉意的微笑面对江璃。
  「小姐,真的是很对不起,我现在就去买一个便当还你。」
  「不、不用!」江璃忙摇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六章

  「不、不用!」江璃忙摇头。「我真的已经吃饱了,那个便当……算是给阿加的见面礼吧!」她握拳,突然出手捶了它的头一下,咧咧嘴,算是报被它吓一跳之仇。
  美艳女子只愣了半秒,随即轻笑出声,显然很欣赏她毫不矯饰的举动。
  「好吧!我替阿加谢谢你!」她直觉地喜欢这女孩子。「我叫唐菲云。」
  「江璃!」握住她伸出的手,江璃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这大狗的女主人。
  「江璃?」从一堆忙乱中抬头的英俊威严面庞,在听到对讲机里秘书为他通报要见他的人名时,表情明显怔了一下,立即下指示:「快请她进来!」
  在那位妖嬈秘书惊疑眼光的目送下,江璃好不容易走进雷威的办公室;里面除了她想见的雷威外,还有两个西裝笔挺的男人站在书桌前低着头,似乎是在和雷威讨论重要的事。
  她的开门声显然没有影响到他们,只有雷威注意到她,抽空伸手指指那边的沙发要她坐下。
  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犯罪案、刑法第几条……江璃光坐在那里听了几分钟就想睡了。她癱靠在舒服的椅子上,真的想闭上眼睛……
  和唐菲云、阿加分手后,她又在附近坐了好久,想了一些事,连带地也想到了雷威,于是她就来了。东问西找,好不容易她找到雷威办公的大楼,再经过外面那位秘书因为她未经预约,一直不肯让她见雷威时,她几乎已经在考虑要浪费力气打昏那狗眼看人低的秘书,还是干脆将她催眠。她已经累得快站不住脚了,那个尽职的、混蛋的秘书才勉强答应替她通报一声。
  现在,雷威和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简直就像催眠曲似的,一直嗡嗡在她耳边响个不停,可她只是专注在雷威的声音上,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威稜有力,却极富某种引人聆听的旋律感,而且有让她心安的味道……
  除了亲人,一个人怎么能如此依恋另一个人?这是江璃一直百思不解的问题,而雷威就有办法给她这样的感觉,而且这样的感觉还在日益加深当中。她喜欢他温柔的声音、喜欢他温暖的胸膛、喜欢他有力的臂膀、喜欢他的吻、喜欢他的……好多好多!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喜欢到想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喜欢到想将他占为己有,喜欢到……喜欢的程度里有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他、害怕有一天会被他所厌倦。呵!这种喜欢怎么又甜、又甘、又涩、又酸?
  哦,可恶!她是不是非得离开他,好让脑子清醒?況且……她似乎确实该这么做。当初用计住进雷家只是为了暂有棲身之处,好让她可以专心找人,而要不是发生雷威车祸的事,她早该照约定的期限滚出雷家了……可如今,所有的事都变了样,她捨不得离开他,自由自在的心有了牵挂、有了前所未有的甘苦情绪……
  雷威从不提当初半个月约定的事,似乎打算让她住到她厌烦、住到她不想住为止,既然他不赶她,她大可厚着脸皮住在那里白吃白喝、让他养一辈子……可她不能这么做!雷威和她什么关系也不是,虽然他吻了她,却不代表两人订下了某种关系。她也喜欢他的亲吻、喜欢他的拥抱,可是她还不愿放弃找寻父亲的梦想……
  是该离开他了!她心想,先离开他一阵子再说……
  身上被覆蓋上某种温暖物体的感觉,使她猛然从混沌的意识中被惊醒过来,睁开眼,她立刻看见一张俯近她面前的熟悉脸庞。
  「把你吵醒了?」雷威瞬也不瞬地盯着她,轻声地道。
  她上方的天空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下,而他男性独特迷人的气息尽数往她的鼻间侵袭,她立即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同时內心深处的某一点似乎被挑动了……
  她的头在椅靠上轻摆,着迷地望进他沉深似海的黑瞳。「没有!你忙完啦?」
  「嗯。」他低哼了声。她微酣如醉、才刚自睡梦中醒来的迷濛眼睛、似染了层胭脂的粉嫩脸蛋,看得他心神激漾,视线移到她半启诱人的小嘴,他的眼神不由得沉黯了下来,终于制止不住地俯首,封住她的唇。
  结束了火热的一吻,江璃被他圈起身子,半偎在他怀里。
  「怎么想到要来?」这小小的女子有烧灼他理智的本事;外面随时会有人进来,而他竟想不顾一切在这里要了她!该死!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他真怀疑对她的渴望熬得过两年后吗?努力平复下呼吸,他叹了口气,低视着怀中人。
  双手把玩着他的领带,江璃不肯抬头看他。「想你吧!」
  「真的?」他的手指在她润红的唇上划过。
  回到家已数日,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反不若在大宅,原因是他为了雷尔,硬将自己的工作丟下好几日;等一回到办公室,自然忙得天翻地覆!所以几天下来,他要看她似乎就只有在每晚工作到深夜回家时,悄悄地走进她的房间。
  他一向将工作视为极度的挑战,甚至可以为了征服这些挑战而不眠不休。以前他从不以为他需要假期、需要休息,那绝对是一种浪费时间的事,可是现在,他居然有种想替自己安排一下短暂假期的想法……
  心不在焉地扯着他的领带,江璃心头有一丝犹豫。
  「怎么啦?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如此反寻常的模样,不由得令他感到狐疑。瞥见她出神的表情,他更忍不住一手探向她的额。
  眨眨眼,她将他的手抓下,心里已经迅速想出了好办法。
  「我没事!」他的关心令她心窩热呼呼的,抬头看雷威,她泛出灿烂的笑,转移话题:「第一次到你工作的地方来,才知道这里这么大,而且你照样忙得很。你好像是个超人……榮伯和展大哥他们都说你几乎从不休假,我看应该是真的!」
  这是他给大家的印象吗?工作狂?
  暂放下被她勾起疑心的那点,雷威微微一哂,离开她到桌上按下对讲机要外面的秘书端两杯茶进来后,这才重新坐回她身边。
  「这样听起来,倒像我是个汲汲营营、忙着工作賺钱,不知娛乐为何物的市儈了?」
  「你可是堂堂替人伸张正义的大律师耶!有谁敢这样说,我第一个替你教训他!」江璃扬着眉,似真似假地握起拳头在他面前晃,可眼底顽皮的笑意却洩漏了她真正的意图。
  截下她的手掌,雷威用手指叩叩她的额头。「免啦!真能照你的方法用拳头解決,世上就没有律师这种职业的人了!」
  那位嫵媚的秘书送进来两杯茶,当她看到她方才一直阻拦着进门的黑衣女孩子竟和她的老板有说有笑,并且狀似亲密时,她可有些傻眼了!
  「你的秘书通常把你的客人当怪物看吗?」没错过美丽秘书看她的怪异表情,她一出去,江璃忍不住问雷威。
  张秘书将惊讶隐藏得很好,江璃却仍看得出来,可见她在观察人这方面细心得很。
  「不常,大概是你做了什么事引起她的注意……」他淡淡一笑,显然明白她想的。
  雷威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又开始忙了,陸陸续续有人进来和他讨论事情又出去、再进来,他根本忙得没空和她聊天。江璃见他忙,想开溜先出去,却仍被他发现,然后又被强制留下。
  稍晚,一名不须经过通报的人物翩翩进门。
  「雷大律师,敢情你现在连办公也请小姑娘坐陪了?」那半糗半揶揄的语句随着高大俊挺的男人身影出现在雷威的办公室。
  最后一个得到答案的部属刚好出去,雷威抬头看着潇洒进门的展浩左,不由得缓下了面部表情。「难不成要请你这大男人?」笑回了他一句。
  江璃丟下快被她翻烂的报纸,眉开眼笑地看着救星出现。老天!她在这里快被闷死了!
  「你来得正好,沙发让你坐、人让你陪,我可以出去了!」将他的笑话三言两句奉还,江璃迫不及待就想出去外面透透新鲜空气。下次她再一时兴起想见他,地点也绝不要选在这里!
  「留下!」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出声阻止江璃已经冲到门口的脚步。她的手已经快摸到门把了,两人竟能异口同声地喊出这句话,她反倒感到奇怪。她听话地煞住步脚,转过身面对着那两个大男人。
  「你不是找他有事吗?我不需要留下吧?」她挑挑眉,睨了站她最近的展浩左一眼,目光再跳到雷威身上,耸耸肩,俏皮地眨了下眼。「难不成我真成了坐陪小姐了?」,
  「嘿!多少人想坐在雷大律师的身边都求不到呢,你还巴不得逃!」展浩左笑得不怀好意,视线直盯在她脸上,表情绝非普通促狭。这些天虽然忙着和那位新进的美丽女警官斗智比耐力,可在空档之余,他也没忘「顺便」关心关心一下这两人的近況;而根据他手头的最新情报显示——从不带女人回老家的雷威,竟在几日前带着江璃回去,这不是摆明了两人的关系正呈现上扬趨势?如今再意外地看到她出现在雷威的办公室……如此耐人寻味的征兆,教他想忽视都难哪!
  「你说得好像他是全身打着金子的佛像,每个人都想靠近,却又不敢似的!」江璃脸庞扬起笑容,使她显得无邪诱人。「我不过在这里坐得头昏脑胀,想出去跑跑,看你们的表情却好像我会一去不回似的……」
  外面的张秘书不必老板吩咐,在展浩左进来时已经勤快地为他泡了杯热腾腾的咖啡。此时她将咖啡端了进来,照例拋给他一个迷人的媚眼,便风情万种地退出。
  江璃瞪着张秘书不可思议、居然没被扭伤的眼球,亦不由自主地跟着转。
  视线才从妖娇的张秘书身上拉回来,回头接触到一双挤成斗鸡眼的黑白眸子,展浩左喝下去的半口咖啡,差点要喷出来还给地球。
  「你……你……你干嘛把眼睛挤成那副德性?」展浩左没半秒就明白江璃在做啥事,他赶紧把那半口咖啡往喉嚨下吞,嘴角已经在发痒了。
  雷威当然没错过她要仿傚张秘书媚眼电人的动作不成,反把眼珠子往中间挤成了斗鸡眼的夸张可爱模样。
  急速眨动眼帘,江璃好不容易将眼珠转回原位,她赶紧用手揉了揉眼窩,以确保自己的眼睛还在。
  「天哪!现在我相信用眼睛可以杀死一个人了!她到底是怎么练成这种眼力的?」她半是埋怨、半是佩服地咕哝着,可声音却「不巧」让两个男人听得清清楚楚。
  展浩左终于彆不住,「唉呀 」一声大笑出来,连带手中的咖啡也被抖得差点掉下去亲吻大地。
  而雷威呢?唇边蘊着笑,起身步至她身前,低头,支起她秀巧的下巴,看着她,温声关切地问:「你没事吧?你的眼睛……」
  想也知道自己做了件既无聊、又可笑的事,但展浩左也没必要笑成那样吧?江璃对着面前的雷威露齒一笑,摇头表示没事。转头,她给了展浩左一个甜膩得可以称之为阴森森的浅浅微笑。「好像有人笑得很开心嘛!不知道有没有人笑到神经抽搐、笑到昏迷?我倒想瞧瞧呢!」
  笑得快不行的展浩左哪有力气注意她的话中有话,只是当他一抬头,看见一双灿绿熟悉的晶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地时,他差点没被自己的笑噎死!总算敏锐地想起她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雷威瞥向他,让他迅速斂回狂笑,努力令自己回复正经八百的滑稽模样,不由得感到有趣。
  「笑完啦?好久没用这种方法训练肺活量了是不是?展大警官!」达到预期的效果,江璃半瞇着眼稳回了异光,笑得甜蜜而无害。
  虽知她不会真的在雷威面前让他去会「周小姐」,展浩左还是決定不要冒这个险的好,況且自己好像真笑得有点过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雷威双手扶在她肩上的亲密举动,清了清喉嚨,他重新展露一抹迷人的、别有深意的微笑。
  「请原谅我的失态,江璃小姐!」
  稍后,展浩左总算说了他来这里的目的。
  「……你是说,你们已经逮到制造车祸的凶手了?」听完展浩左简短的明示后,江璃首先表示惊讶,而雷威则沉着脸,明白事情并未如此简单就解決,否则焉用他亲自过来报备此事。只有在关系到案件处理时,才能见识展浩左收起嘻皮笑脸,完全一副沉稳、精练的神态。
  他和雷威迅速交换了一下彼此都明白的目光,随即清楚只能让江璃知道到这一层……
  江璃细心瞥见两人快速交换的诡异目光,心生疑团,她才没笨到以为事情就这样而已!眼珠子一转,正想开口,却被展浩左抢先了去。
  「对了!这份资料原本要托雷威转交给你,既然你正好在这里了,你现在就可以拿去看看。」像是突然忆起似的,展浩左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列印纸交到江璃手中,同时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将这张摺得整整齐齐的纸打开,江璃看到纸上列了十几个的人名、电话、住址。「这是……」她有些不解地直看着上面一堆名字,猛然地,一种想法跃入她的脑际,她再仔细看了一遍……
  「五十岁左右、名字最后有个『拓』字的男性,在本市有十三名,上面还有他们的电话和住址。」展浩左率先解答。
  抬头面对他,江璃忍不住笑了。「你竟然还记得这事?谢谢你!有这名单,至少可以省去一些麻烦。」
  「不客气!希望你可以早日找到那个可恶的男人?」展浩左露出愉快的笑容。
  江璃的瞳眸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唇角掩着未褪的笑,可她抬眼对上雷威凝视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时,她的心跳竟莫名错乱了一拍!
  雷威将她略显不安的模样尽数看入眼底,他的手指优雅地摩搓着她纤细的肩头,他仍然保持微笑,只是眼神已经变得冰冷犀利。
  *         *          *
  月--明亮皎洁,银光幽柔被洒夜的大地。
  夜深人静,惟独虫鳴嘶嘶,更添夜的寂静与深沉。
  在此时刻,该是众人都进入梦乡熟睡的时刻,只点着微弱小灯的宅子里,可却偏偏出现一条躡手躡脚的黑影。
  轻轻关好房门,黑影将背包甩回肩上,动作灵巧迅速地溜下楼;大厅里只留一盞小灯,黑影却仍不受阻礙、毫不迟疑地穿过大厅,直到门前。
  整个宅子静悄悄的,空气中似乎有种莫名凝窒的气氛……
  本来带着强烈決心,要一鼓作气走出宅子的黑影,到了大门边却仍忍不住停下脚步。去!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既然下定決心,就走得干脆一点嘛!
  呼了口长长的气息,黑影终究没回头地一手握上了门把。
  突然地,另一个巨大的影子从旁边黑暗的角落跨出,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从容将门前的黑影由后整个抱住,然后带离那扇门。
  黑影才惊觉一阵诡秘的气流往她的方位袭来,全身寒毛竖起,她还来不及转身就被人从后方抱住,整个人拖离了大门。
  「你想做什么?」一个漠然的男性气息在她耳畔吹拂,同时让她的心一阵顫悸。
  「雷……你不是……」察觉那圈住她的强壯臂膀是属于何人,她只松出半口气,余下净是惊駭。
  「我不是睡了吗?」男人将怀中的身子板了过来,锐利的眸子在黑暗中宛若寒星,灼灼地盯视着她,声音里有着无情绪的硬冷。「半夜三更想出门赏月?还是数星星?」
  笼罩在他巨大的身影下,她看不出他表情的变化,却不难猜出他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语气才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半夜三更的,月亮星星才好看嘛!」江璃还想打马虎眼。
  「还带背包?」他的口气平缓了下来,却仍旧犀利。
  舔了舔唇,她拉了拉肩上的背带,知道今晚这一关可难过了。
  她终于选择实话实说:「好吧!事实就是--我半夜三更带着背包正決定离开这里,然后你就出现了……」她吐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困惑地皱了皱眉。「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
  雷威俯近她的脸蛋,温热的呼息吹拂着她。「你今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晚餐后就直喊头痛跑回房去休息,而我,只是『湊巧』睡不着,決定到楼下散散步,没想到却让我等到你……准备不告而别吗?是住膩了这里?或者另有去处?」他的手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有半丝逃避的机会。
  这丫头今天直令他莫名地感到不对劲,而某种奇妙的直觉更促使他丟下完成了一半的报告,静坐在大厅等候着某件事的发生,直到她的出现……
  初时的恼怒已经被冷静所取代,他必须知道她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的理由。
  江璃摇头,她抓住他坚定的大掌。「你明知道我并不讨厌住在这里,我只是……需要暂时离开你……」
  「哦?」他的黑眸闪过深黯的光芒低应着。
  「没错!」江璃皱了皱鼻头,努力将她的想法传达给他:「我需要暂时离开你!留在这里,我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去做我该做的事……」紧紧凝视着他,而她的瞳眸在黑暗中正缓缓释放出异样的绿色光炽,如冰、如火、如魔幻似的牵缠着他的心魂,她将冰涼的双手摸向他的脸。「给我一些时间,不管找不找得到人,我一定都会再回来……」
  那一双绿晶的眸子攫去雷威所有的注意力,目不转睛地回视进它的深处,他的心似乎正随着它慢慢飘浮了起来……为什么他的意识开始恍惚?
  「璃……」他蹙眉,低唤着江璃的名。她的话在他耳畔飘漾,他想抱住她,却该死地发觉自己的手脚竟然不听使唤……
  江璃浅浅一笑,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将双手滑到他的颈后,拉下他的头往前倾,吻住他温热的嘴唇。
  「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而且非常非常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想不想,你永远也摆脱不了我了,明白吗?」
  雷威最后的意识结束于她柔软的唇,和她蘊藏着认真却又顽皮的话语……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七章

  「找到了……昨天传回来的消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在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时,神情出现难以抑制的激动,持着话筒的手甚至微微在发顫着。「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放下电话的同时,傲然威严的中年男人已经将门外的秘书急唤了进来。
  「将下午及明天所有的行程全部取消,还有,立刻替我订机票,我必须要马上出门!」
  即使对他异于平常的行为有所迷惑,追随他已十数年的程少郡却半秒都没迟疑地进行他下达的指令,而且他的办事效率也一如往常地从未让人失望。
  三十分钟后,飞机将这个表面冷静、內心却已翻腾如海的男人送往美丽的东半部。
  *         *          *
  一个卓尔不群的身影傲立在落地窗前,俯视着窗外依旧车来人往的热闹街景,眼眸出现的锐利光芒却是因为身后传来的一席话。
  「……他知道你手上拥有太多不利于他的证据,而且也积极要揪他上法庭接受审判,我们有情报证据支持我们怀疑他是使你最近频频发生意外的幕后黑手。二个月前你的车子煞车线被剪掉,二十二天前被恶意关在电梯里五个小时,十一天前差点被落下的上千噸鋼铁压到,五天前办公室在深夜被人放火,幸亏让人发现及时扑滅;直到昨天傍晚,又是一件意外,只差一步,被爆炸炸伤的会是你,而不是另一位律师……雷,这些意外太过频繁,相信你早也有所警觉……」
  「你们警方不是一直在暗中監视那只老狐狸吗?」
  「是没错!不过我们对他的監视是属于非法的,若是让那老狐狸发现,反倒可以藉此来告我们一狀,所以就算我们手头上握有证据,也无法公开……」
  立在窗前的男人--雷威,终于转过身面对坐在沙发上,难得神态凝重的展浩左。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保护我,还是要在开庭前制造出一项对他最具杀伤力的直接证据?」雷威直视着他,挑明了话题。
  「两者都有!」展浩左面部表情微微松懈下来。「我们和你一样,对他的行为深恶痛绝。两年前他有办法无罪释放,并不表示他这次还会如此好运……你手上的证据是使他这次会如此用尽手段、务必要使你无法顺利出庭的原因。丁承宗在商场能够呼风唤雨,和政界关系也打得很好,这次要不是爆发他和民意代表的勾结弊案,再牵扯出底下的事,没有撼倒他的充足证据,我想下次想抓他辮子就难了……所以我担心他会再找人对你下手!」
  「他已经被逼急了。」雷威冷冷的神情哼声道。他的额上、手肘处还留有昨日在爆炸时,被飞弹过来的玻璃划伤的痕跡,他也被惹恼了!「他有本事藉着大公司名义,掩护大宗走私毒品、販卖人口的勾当,就该设想到有这种下场的一天,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让他接受法律制裁。既然他已经被逼急到要使我上不了法庭的地步,接下来他要做的,想必更不择手段了!」
  经过前几次的意外,雷威现在都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除了幸运,也是因为有展浩左派人在旁或明或暗地保护着地,而离开庭日愈接近,他们就愈无法掉以轻心,深怕下一个意外真会让对方的计谋得逞,所以展浩左十分紧张雷威的安全。
  「他是一只老狐狸。」展浩左低喃。
  「老狐狸也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雷威挑了挑眉。
  展浩左站了起来,脚步沉重地在地毯上来回踱着,表情若有所思。
  「每个人都有弱点,当然他也不例外。」雷威拿起桌上的酒,愜意地轻啜了一口。看着他,蓦地,展浩左脑中闪过档案上关于丁承宗的一项备註。「嗜酒好色!」他脱口而出。
  没错!丁承宗嗜酒好色在商界是出了名的,他精明狡猾,对于任何事都是小心谨慎,惟独对酒和女人无法抗拒。两年前他被捉到一截狐狸尾巴,就是酒惹的祸,而这回……
  讨论在展浩左的办公室继续进行着,直到他办公室的门突然喀喳一声,被人用力踢开。
  「展浩左!」一个杀气腾腾,却仍不失娇媚的女子声音,由门口威力十足地吼来。
  展浩左和雷威两人同时闭嘴,抬头看向门口。
  一名高挑艳丽、身着警裝,显得英姿煥发的女子大步朝展浩左逼近的同时,不忘大力拍回门,以堵绝外面那群「正巧」没事干,眼睛、耳朵全往这边接收,准备观赏一场免费好戏的人民保母。
  女子直步至他们两面前,她怒火冲天的对象是那正笑得一脸狡诈的展浩左;至于一旁的雷威,她根本没注意到。
  「张安冠一直是我负责的任务,你凭什么突然让其他弟兄接手?我要理由!」她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地直射向展浩左,如此生气勃勃的脸蛋,却另有一种性感的美。
  展浩左看着她浑然不知自己正美得让人想咬一口的模样,唇角那抹笑更显得不变好意了。
  「我是你的上司,不管你接到的是什么命令,都必须要绝对地服从,你好像忘了这一点,唐警官!」
  她咬牙切齒!「别用这一套来掩饰你根本在歧视女性能力的事实,我要求继续追踪这件販毒案!」
  「不准!」展浩左平静的声调却蘊着不容转圜的语气。
  「给我一个让我心服的理由!」她绝不轻易放弃亲手逮住那毒枭的机会,尤其在她努力了一个月,终于要揪出他的时候,这该死的男人最好给她一个好理由。
  「你昨天在社区追击嫌犯时开的那几槍,不仅吓到了社区民众,引发他们的抗议,还打草惊蛇地让这次監视行动完全曝光,所以上级決定让你暂时退出此项任务,还有问题吗?」
  她美丽的脸庞几乎要扭在一起了,不由得低声吐出一连串精采的「智慧之言」。展浩左依旧面不改色,转眼瞥见一旁的雷威,才猛然忆起他还在此谈论的事。
  雷威斂回兴致盎然的微笑,接收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眼光,他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显然你有『家务事』要处理,我先告辞了!」
  火爆佳人这时似乎才意识到雷威的存在,眼睛转向原本一直静坐在旁没出声的男人。此刻他正站起身,一股自然天生的威仪气势霎时吸引住她的目光,同时也注意到自己刚才那一连串三字串成的真言,肯定是被他毫不遗漏地听全了……
  哦!这该死的展浩左!他除了处处跟她作对外,还有办法频频令她失去控制,做出这种丟脸的事!
  管他上司不上司!一转头,她将杀人般的目光再度狠狠射向正笑得得意的罪魁祸首。
  *         *          *
  离开警局,雷威并没有急着回去,反倒破天荒地沿着人行道散起步来。
  时正值夕阳西下,市街在这时充斥着下班放学的人潮;和行色匆匆的路人相较,一身西裝笔挺、悠闲漫步的雷威,反而显得十分奇特。
  夕阳斜照,将他瘦削挺拔的影子拉长,更添几分神秘孤傲,而他的气宇軒昂已经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赞赏眼光,可他仍视若无睹,脚步依旧不受影响地漫走着。
  自那一夜江璃离开后已过半个月,而至今那丫头似乎还未有回来的打算,一如往常地,只要雷威稍不注意,那个美丽俏邪的影子就立刻攻占他的脑际、撩拨他的心思。那一夜所发生的事,他记忆得一清二楚,当然更包括在黑暗中那一双绿晶灿烂的眸珠。他知道那是江璃所拥有的秘密,而那个秘密更有办法将他催眠,然后她带着秘密、带着对他霸道的宣示离开……
  想到此,雷威嘴角不由牵扯出一抹温情的笑意,为她的异想天开、为她的率直大胆而笑,那丫头是第一个敢将他标上所有物的女人。而且霸占了她那么久,她也是直到那一夜才说出喜欢他的话,那么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就足以使她定下会再回来的承诺,而他就真放手放心让她重新去闯漾吗?
  当然不!在他清醒的第二日,他立刻着手调查她的去向,而展浩左给她的单子是绝对的关鍵,所以几乎可以说,他只在第二日下午就查到了她的行踪,并且掌握至今。而她一直以为她真的已经脱离他的范围所及;她的行踪报告每天都有专人呈到他面前,显然她遇到的挫折不小……
  找到她亲生父亲是她的愿望,所以他让她有机会去寻找、去实现,并且是以她认定的方式去完成。他并不在意她找不找得到人,他只在意她在累了、倦了、想他时会不会记得回来……
  常听人形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他和那丫头照此推算,也有半个世纪没见面了。啊!他可真想她!
  雷威停在十字路口上,眼睛不经意地瞄到车道对面一个黑色的影子,他又惊、又不可置信--是江璃!
  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没看错,在交通流量奇大的马路那一边,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跟着挤在人群中,要通过斑马线往另一边走去,而他确定那是江璃没错。他半秒也没迟疑,立刻和她同方向到对街,再通过马路到她抵达的路口。
  当雷威站在人潮一波接一波的路口时,竟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江璃的踪影。皱拢了眉头,锐利的视线在附近梭巡着,他的神情好似松了口气,又好似若有所思……
  女孩一身的黑,黑衣黑裤、黑色背包,再加上垂在胸前两根粗黑的发辮,襯以一张绝尘精灵的脸蛋,很自然地引起旁人的侧目、可她一迳视而不见地只管快步往前冲。
  女孩--江璃,全然不知刚才在街口她和雷威错步而过,她现在正准备搭公车往郊外去。
  离开了雷家半个月,靠着展浩左给她的那份名单,她已经拜訪到只剩最后一位;而这最后一位原本该是她第一位拜訪的,可就在她前去按门时有人告诉她,主人去东部暂不在家的消息,于是她決定将这位唐孟拓先生排到最后。而刚才她正结束一场拜訪,所以她想趁天色尚早,干脆再前往唐家瞧瞧,然后她就決定回去找雷威。
  坐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江璃将头靠着窗子,思绪不由飘远……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似乎感觉到雷威就在她身边,她突然好想见他!
  离开雷家时,她身上只有肩上的背包,和之前向雷威借的一点钱;几天下来,她找了名单上的一些人,连带也刪除了那些错误的。只是再继续找下去,她的失望感也愈来愈重……以前她从不曾这样的,怎么现在才遇到些挫折就想退缩?而且她直想退缩回的地方--就是有雷威在的地方。看来,这次下決心暂时离开他,真的是让她想得更透澈、更清楚了。雷威已经完完全全驻进她的心、她的灵魂,成为她的一部分、她的牵挂,她再也无法忽视他在她心中存在的分量。
  她变得不再那么积极寻找那位名叫「拓」的父亲——这曾经是她一度最执着的梦想,可在遇见那个叫雷威的男人后,梦想的重心似乎已经悄悄移位了。
  半个小时后,江璃站在一幢富丽堂皇的花园别墅前,拍拍自己的脸颊,好使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疲惫,她按下石柱上的红色门铃。
  对讲机传来公式化的询问声:「唐公馆,是谁?」
  江璃报上自己的名,她当然不期望会有人听过。「请问唐孟拓先生在吗?」她直接表明。
  「不在!」不带感情地回答,那声音有些不耐烦了,并且「喀喳」一声,关上对讲机。
  江璃翻翻白眼,虽知道她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要求见大老板被拒绝是自然的事,她还是觉得不习惯被人这么势利眼地徹底回绝……
  哼!她讨厌有钱人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坐在大门旁裝饰用的石头上,她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她要找的人不在,也许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呢!那她留在这里也没用,看来,她还是回去找雷威好了。
  下了这个決定,竟使江璃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拍了拍掌,站起身,看了鏤花铁门后面漂亮的屋子一眼,她转身就走。
  就在江璃下定決心离开唐宅时,一辆豪华賓士车在此时逐渐驶近。当它经过独自行走着的江璃身边时,扬起的轻风使她不由得转头看了它一眼,而湊巧地,她的眼睛接触到一道锐利的视线。
  她一怔!发现车子里后座坐着的是一名不失英俊的中年男人,他正面向外面,而两人在空气中只有半秒的短暂视线交会,竟莫名使她的心一悸!
  怎么回事?江璃甩甩头,甩去那一剎那的异动,不再多想,她不回头地大步往前走远。
  而车內的男人在随意地望向窗外,却意外地瞥见一张令他魂牵梦萦了二十年的美丽脸庞时,他浑身一怔,回过神,猛地脱口而出:「停车!」
  车子随着他的指示煞住,男人立刻迫不及待他跨出车子,往刚才的方向瞧去,然后他皱着眉他看向空无一人的马路,难道真是他眼花了?怎么可能……
  「老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司机也发现他的异样,赶忙趨前低声问道。
  「刚才……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子从旁边走过?」那一眼,是他看错了吗?或者是他在极度的思念下所产生的错觉?
  司机凝视细想:刚才他只专心看着前方开车,根本没仔细去注意旁边,他这问题可难倒他了。
  「老爷,小的没看清楚……好像是有吧!」
  男人沉默地眺望远方,神色突然出现前所未有的倦累与灰寂……
  *         *          *
  已经夜晚了,屋子里却仍是一片漆黑未点上灯,站在门外的江璃不禁感到奇怪,而外面的门铃也快被她按坏了,里面却一点回音也没,难道没人在吗?
  摇了摇大门,没想到在她终于決定回雷家之后,却发现好像所有人都不在……连榮伯也出去了吗?江璃可不想蹲在门口看月亮数星星,兴奋的情绪被澆熄了一大半,她手脚并用,开始认命地爬上大门。
  这情景真令人熟悉,是不?第一次到雷威家做的就是这种事,不过这回榮伯可记得将两扇门都锁紧了,害她想依样画葫芦踹开大门都不行,她都等得火大了,还不见门开,这才哼着气決定爬门……
  区区的门当然难不倒江璃!没一会儿,只见她已经翻到里面,迅速往下移动,然后灵巧地跳到地面上。没多久,屋子四周被她搜寻过了一遍,该找、该翻、该敲的她都没放过,此时她才不知该气或该笑地发现--这屋子简直像铜墙铁壁嘛!
  最后江璃终于无计可施地撑着下巴坐在门口。
  雷威若是还在公司工作,她可以理解,但连榮伯也不在,她可就感到奇怪了?或许他临时有事突然出门,待会儿就回来了,好吧,她就等等看吧!
  屋子四周一片黑暗,唯有的一些光亮大概就是来自天上皎洁的月,庭院里此起彼落的虫鳴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热闹。
  坐在外面的江璃却觉得有点冷了,伸了伸脚,她決定站起来活动一下身子,只是她才要动作,耳边就敏锐地听到一种重物落地声,接着是被压抑的低呼声……
  她愣了一下,转动眼珠、皱眉,立即轻悄地跃起身子往出声处跑去——
  西侧的围墙边,正有两个黑色的人影蹲伏在那里,若不仔细看,还真难察觉出他们的存在。
  「屋子里没人!」压低的粗嘎嗓音突地发声。
  「没人正好!我们只要赶快泼上油、点火就有钱拿了!快……」另一个声音显然很兴奋。
  被「钱」挑起了情绪,两个精壯的人影各拖了一个桶子,然后分开往屋子的两个方向跑。
  张阿炮跑到屋侧,动作熟练地将手上的油桶打开,之后把油泼了出来……
  「碰!」
  「啊!」
  下一秒,撞击声和痛呼声同时传出,屋后已经洒上油,并将火点着的李士进听到前面隐约传来的叫声时,他感到有点不对劲地立刻将油桶整个甩下,往前面跑。
  「阿炮!怎么回……」他吃惊地看见张阿炮已经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而他的旁边竟蹲了一个黑影子,他立刻机警地拔槍向那影子射击。
  似没料到他会有槍,黑影微惊,身影迅速向一旁跃开。槍声巨响划破寂静的黑夜,而屋后逐渐窜升的火苗更添此时此刻危急的情势。
  黑影闷哼了一声,突地一倒在地上。
  李士进见狀,不由得冷笑着,上前逼近黑影。
  「既然让你发现了,你就别想活命,乖乖去见閻罗王吧!」
  「是吗?」冷然的声音突然从地上传出。
  李士进一呆,猛地发现他的视线竟接触到一双诡异灿亮的绿眼珠,然后一种寒颼颼的涼意也陡地自脚底窜起。他的思绪、意识似乎在对上绿珠子的一瞬间被抽离、蒸散,甚至浑然不觉他手中的槍已经掉在地上……
  「该死!」随着第二个歹徒摔在地上,一声虛弱的低喃传出。
  黑影——江璃在跳开时腹部被射中一槍,忍着剧痛,她又拼尽所有能量,只求立刻将坏人催眠,所以在他倒下时她也跟着倒下,而在意识陷入模糊前,她看见了被火光照亮的黑夜……
  「雷……」闭上了茫然的眼睛,她只想见他!
  *         *          *
  耳边一直有嗡嗡的声音在惊扰着她,似乎不肯让她安稳地继续睡着。一会儿,那声音变得像虛幻般模模糊糊,然后飘远……她不由满意地微笑着,再次沉入舒适的白色梦境中……
  「她在笑!天哪!她真的在笑!」立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人儿举动的俊逸男子,突然不可思议地喊着。
  他的声音立刻使得站在窗前的另一名男子大步走至床边,低头凝视着床上人依旧苍白寂然的神情。
  「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视线仍紧揪在那张还不肯睁开眼的脸庞上,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叹息。
  展浩左瞪着雷威的后脑勺。「我的精神狀态很好,视力也保持在最佳狀況,别怀疑我的话!」
  她刚刚真的在笑!那一个隐隐、浅浅的微笑乍现,他一时也以为自己眼花,或者以为她已经从昏迷中凊醒来,在跟他开玩笑哩!看来,她的笑似乎是潜意识的动作,该不是她在梦中梦见什么好玩的事吧?
  江璃被送到医院已经三天了,至今仍未清醒过。
  当展浩左接获消息赶到雷家时,现场正一片混乱,有忙着救火的消防车,随之而来的救护车、警车……最后他找到了正跟着江璃上救护车的雷威,并且惊駭地发现江璃已经下半身浴血地呈现昏迷狀态。掌握控制住了现场情況,并令人将两个昏死在屋子前、显然涉嫌重大的陌生男人带回偵讯后,他也立刻赶到医院,那时江璃已经被推进急診室。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包括雷威也是在回去时才发现满屋子冲天的大火,以及昏迷不醒的江璃。
  雷威放松脸部肌肉,坐回床边的椅子上。
  「我也希望那是真的!」他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抬眼看向展浩左。「这件事确定跟丁承宗有关吗?」他的眼底有一抹凌厉冷森的光芒闪过。
  「就我们现场捉到的那两个嫌疑犯描述听来,支使他们的人綽号叫『阿狗』,是老狐狸的手下没错,但还不能认定就是他搞的鬼。」展浩左陈述事实。尽管他们百分之百已经在心里肯定,就是那只老狐狸搞的鬼!
  「他已经等不及要进去吃免费牢饭了!」雷威冷嗤着。
  雷威绝对料想不到,在分离了半个月后,他和江璃竟是在那种情況下再见--那种看到她置身火场、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要命情況;就算他平日再冷静,也无法止息那股几乎要失去她的震駭!在等待她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间里,第一次他有种快被逼疯的感觉,他怕她熬不过手术,怕她就此醒不来……
  他早明白江璃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但他却没想到她在他心中已经重要到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他宁可受伤的是他,而不是江璃!
  该死!那只老狐狸真的将他惹火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八章

  她终于从一场彷彿无边无际的沉睡中醒来,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的意识还飘浮在清澄无思维的狀态,而眼前模糊的焦距正逐渐清晰……
  「呃……」盯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江璃不由皱了皱眉头,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低哼声虽微细,却足够惊醒一旁正全心全意注意着她的人。
  「咦?你醒了?你……你可终于醒了!」一张细致娟秀的脸,突然俯在江璃的上方,惊讶欢喜的低呼声也由她口中传出。
  江璃眨眨眼,看着面前那张不陌生的脸蛋。「你——」
  还没等她说话,那女孩已经退开。江璃转头,看清楚自己正躺在一问白色的房间,而鼻间也嗅到了某种熟悉的药水味。
  「我出去找护士小姐来,还有打电话告诉二哥你醒了的事!」女孩子迫不及待地跑出门,然后留下江璃独自面对脑子里尚未解开的一大堆疑问。
  她想起来了!那女孩子是雷雪墨——雷威的妹妹。她……她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难不成这里是雷威的老家?
  转动头颅,视线在房间四处游移,然后江璃看到了她手上吊着的点滴……脑际突地闪过一个画面--被火光照亮的黑夜。
  她的心口猛地一窒!强烈不安的顫悸像电极般的窜过她全身,所有的记忆被勾起……有两个偷进雷家的坏蛋,企图纵火烧房子,她打昏了一个,而另一个开了槍
  这时有人开门进来,是一名和藹慈善的白衣护士,这令江璃更加确定她躺着的地方是医院。
  替清醒了的江璃检查了一下,更换了点滴瓶,确定她无礙之后,护士便又离开。她被送到医院已经三天,意思是她昏迷了已三天的时间,这是她向护士问来的,当然之后还有一连串的惊奇等着她……
  雷雪墨稍后自动对她解释她会在这里陪她的原因,原来学校放假后,她就決定来这里找雷威,没想到跟着他回到家,就发现了屋子正在着火,随后雷威看见江璃躺在屋前几乎浑身是血的可怕模样……
  边听着她温柔的嗓音,江璃边觉得好奇--雷威这內向害羞的妹妹好像变正常些了。
  才刚自昏迷中醒来,脑子就又忙着运转裝下一堆事,所以才没多久,江璃感到一阵疲倦,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当江璃再度张开眼睛时,才发觉自己正从一场睡梦中醒来,然后她也发觉房里多了一个人--雷威!
  「好久不见,璃璃!」一直坐在床畔看着她的雷威,在她睁开眸子的那一刻,轻声地问候着她。
  察觉到两人需要独处,雷雪墨体帖地离开病房。
  看到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孔、她最想念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江璃只觉得眼眶一热,视线突然多了一层水濛濛的雾。「我说过我会回来的……」她低语,艰难地将手伸向他。
  握住她的手,雷威炯黑的眼没放过她浸在泪水中的眸子。「探险结束了?」
  「暂时结束了!」她微微而笑,眼角滚落一颗泪珠。
  雷威用拇指接住它。「欢迎回来!」他面露出迷人的笑,低头温柔地吻着她的唇。
  江璃不满他蜻蜓点水似的轻吻,一手溜上他的颈背要拉下他离开的唇,可这一用力,却牵扯到她的伤,她面色惨白地闷哼一声。
  立刻明白她的意图,而她的痛哼声更引起他的关切。「你的伤还没好,别使力!」将她的手放回身侧,他温存、安抚地说。
  克服了那一波的疼痛,江璃的脸全皱了起来。「可恶!那个该死的混蛋竟然有槍……」疼痛使她想起之前的事,更没忘记那两个放火、开槍的人。「雪墨说那两个人被捉起来了,怎么样?有没有先扁他们一顿,再问出他们的企图?」她又想抓他的衣服。
  江璃可难得遇上如此惊险刺激的事。上回是湊巧在公园救了雷威一次,而她也因此挂彩;这一回则是遇上纵火案,她又挂彩了!生活上偶尔来些刺激是还不错,但若让自己受伤,那可就划不来。而她偶尔的两次刺激事件,两次都让自己饱受皮肉之疼,两次都很巧地跟雷威有关,如此推理下来,不由得使她怀疑:到底是雷威跟她犯沖?还是她自己犯小人?
  雷威反握住她的手,制止她再乱动;而她的无心之语,令他的眸底迅速闪过一道几不可察的寒锐之光。「如果可以,我会扁他们一顿替你报仇,可惜我不能这么做,不过他们企图纵火、私自持有槍械,再加上杀人未遂这三条罪,已经足够使他们在牢里待到头发变白……」
  「他们不可能没有理由放火烧你的房子吧?我想……他们是不是跟你有仇,或跟你结下什么樑子,还是……有人唆使他们?」江璃抿着唇,认真地思索着。这不仅是她受伤的问题,还关系到雷威的安全,她可得仔细想想……脑际倏然闪过一道灵光,她突地张大眼睛。「对了!我记得好像有听他们提到钱的事,他们说……只要放了火就有钱拿,雷!嗚……」
  她的声音陡然化为低嗚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唇被封住,雷威突然闷不哼声,低首就吻住她忙碌的小嘴。唇舌的翻缠、挑弄,十足热烘烘的接触,足以弥补她之前不满的抗议,当然,更让她忘了要说的话……
  直到他之后有事离开,她才不经意地想着,他这一吻,简直有阻止她继续判断下去的嫌疑!
  哼哼!该不会他早知道了一些不让她知道的事吧?
  *         *          *
  江璃的槍伤所幸未射中要害,经过适时的抢救,度过最初的危险期后,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康复中。原本在她刚醒来时虛弱得连翻身都难,直到这两日,在众人照顾和她自己的努力下,她已经可以自己上洗手间都不必人帮忙了。
  江璃不习惯被人围绕在身边,可没想到她这次一受伤,身边好像突然多出了好些人。除去必然来来去去的医师护土不说,雷威一有空自然会来陪她,还有每天一定从家里燉来补品,努力要养好她身子的榮伯,放假跑来找二哥,竟变成每日窩在病房照顾她,并且已经和她愈来愈投机的雷雪墨,有事没事就来病房讲追女孩子的风流史给她听的展浩左,而且他每回来,手上必定一束鲜花……最后还有一个最特别的人--唐菲云。没错!就是那个--有一回在街上抢她便当吃的大狗阿加的美丽女主人。
  在江璃自医院醒来的第二天,展浩左在要去追逮坏人的空档中顺道绕进医院来看她,身边就带着一位美艳的女警唐菲云。没料到这样的因缘撮合,江璃和她再次见了面,而且她竟还是个女警官!显然唐菲云也一直没忘记她,自从那次之后,她也成了时常来探望江璃的訪客。
  从小到大,也许是因为常常搬家,也许是因为身怀秘密,也许是因为个性关系……反正,她从不认为自己需要朋友,除了母亲。她已经习惯独来独往,可没想到,自从遇见雷威之后,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而其中之一是——她身边有了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老实说,她真的还不太能适应,不过感觉嘛……她喜欢!
  从展浩左手中接过一大束暗紫色的玫瑰,江璃坐在床沿,双眼直看着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唐菲云。
  「我觉得你该把这束花送给你后面这位大美人才对!」江璃突然把花放在唐菲云怀中,而她讶异地挑高眉,有些怔忡地捧着梦幻美丽的花站在那里。
  一改之前俐落、英姿煥发的女警裝扮,今天的唐菲云在合身的黑色短外套內搭配艳红的上衣,下半身则是千鸟格纹的黑白长裙,再加上放下的及肩长发,使得原本就美丽的她,在此时更显得娇媚动人了,尤其现在她手中还捧着花呢!连江璃都看她看得目不转睛,更何況男人……
  江璃的眼睛有些不怀好意地在展浩左和唐菲云两人身上梭巡。
  两人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唐菲云面颊微汤,回过神,像要甩掉麻烦似的,忙不迭将玫瑰花塞回江璃手中了
  「这是要送你的,我又不是病人,要花做什么?喏,拿好!」平复回刚才漏了一拍的心跳,唐菲云有些失笑地说。
  耸耸肩,江璃将花放在床头。心想,互相喜欢就说嘛!这两人当她是瞎子?
  「你们两个该不是要去约会吧?不然干嘛突然穿那么漂亮?」她随口问。
  「不是约会就不能穿漂亮一点吗?说得好像我平时很丑似的!」唐菲云半开玩笑地道。
  「其实说是约会也没错,因为我们要一起出个任务。」展浩左潇洒一笑。
  「哦?」被挑起了兴趣,江璃看着两人,异想天开地猜:「你们是不是要假扮情侣,然后在公园偷拍先生和情妇,或者太太和情夫约会的照片?」
  「你当我们是征信社的人哪!」唐菲云首先大笑起来。「当然,若真要做这种事,根本不必我们出马。今天我们是要去抓一只老狐狸,我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抓狐狸?是不是动物园里的狐狸跑掉了,所以请你们去抓?」江璃愈听愈觉得稀奇。
  这下连展浩左也爆笑出声。后来江璃才知道,原来「老狐狸」根本不是真的狐狸,而是他们对一个人的代称,并且口直心快的唐菲云还不经意洩露了一些事……
  *         *          *
  他的车子失控冲向路边,翻滚并着火,他逃出来了!下一瞬间,他又躲过突然从空中掉落下的巨铁,炸弹在他旁边爆开,一只邪恶的狐狸一直追着他……
  江璃突然从一连串的恶梦中被吓醒,张开眼睛,她陡地惊駭地发觉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笼罩在她的上方。
  「啊!嗚!」下意识惊恐地低呼出一声尖叫,她的嘴却迅速被摀住。
  「别喊,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吞回只发出低哼的尖叫,睁大眼,江璃立刻察觉在黑暗中的男人是谁。
  她蓦地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由令他怔了下。
  「怎么……怎么了?」将她抱起,让她半坐起来,雷威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微微顫抖的身躯,又怜又疑地低问。
  环着他不肯放,帖着他温暖的胸膛、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江璃才有种安了心的感觉。
  「是不是刚才作了什么恶梦?」雷威空出一只手扭开床头的灯,低下头,视线停驻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并且抬手为她擦去额上的汗珠。
  睁开眼,立刻跌进他注满关切的眸海中,江璃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舒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疑惑。现在时间很晚了,至少是睡觉时间……
  「才刚忙完一些事。」他简短地说,不打算让她知道內容。「早上我说过,等我处理好公事还会来陪你,只不过时间晚了点,你已经在睡了……」托住她的后脑勺,他溺爱地吻上她的唇。
  爱极了他的触碰、他身上揉着香皂的干净味道、他呵护着她的方式、他的吻……她不去探索这种对他在心情上更深一层的意义是什么,只知道他现在对她而言是世界上最亲近、最重要的人,而且不管他将怎么看待她,在这一刻,她決定让他知道这项秘密……
  「雷……」和他稍微拉开了距离,看着他,江璃的神情是下了決心的毅然。
  察觉出她异样的表情,雷威抬了抬眉。
  「你以前问我,是不是曾有过异眼珠的祖先辈……其实你一定已经感觉到了,否则你才不会这么问我,对不对?」她聪明地推测出来。
  微微而笑,似乎已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了,雷威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我说过,它们是我见过最美丽、最有生气的眼睛。怎么?难道它们还有什么……秘密吗?」他不说出在她离开的那一晚,他已经知道并看出的事。如果她肯将自己交给他,她自然会说,而现在,她显然正打算这么做。
  不确定他是否真看出了什么,眨眨眼,江璃的心绪微凝,然后以一双晶绿灿亮的眸子直视着雷威,而他,似乎没有她预料中的惊讶,甚至嫌恶的表情出现。
  回视着她不再掩藏的绿眸,他温柔的手指抬高她的下顎。「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拋开顾忌,信任地将你的事告诉我?而这个……」他倾前,轻吻下她的眼皮,然后再退开,微笑凝视着她诧然的神情。「从第一次见面,它们就勾引我的心至今,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把它们隐藏得很好……」
  对他出乎意料的反应讶异极了!第一次,她有那种快说不出话来的狼狈。「我……我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你真的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我该吓得跑走吗?」他莞尔。
  「至少也不是这种反应……」江璃咕哝着,心里却同时松了口气。
  她终于将眼睛的秘密告诉他,还有就因为小时候还无法控制力量,常常将小朋友催眠,这就是母亲和她必须时时搬家的原因……
  虽然早知道她有这种能力,可听她真正说着,雷威仍难免觉得奇特。
  「我母亲跟我一样,可以用眼睛的力量将人催眠,只是她的眼睛一直是绿的,而我还可以变成黑色。据说我们的祖先一直都有这种能力,不过这只限于家族的长女……」
  「意思是说……以后我们的第一个女儿眼睛也会变黑、变绿,还会将人催眠?」雷威不无动容地问。
  没仔细去注意到他语中既定的亲密名词,她点点头笑得灿烂,显然想起之前的事。「我们第一次在巷子里见面,在你跑来之前,我就用这种方法教训了两个小偷。第二次遇见你,我不是受伤吗?把自己撞昏不比我催眠自己的方法降低疼痛有效,所以我把自己弄昏了,还有……」江璃已经隐去绿意的瞳眸闪现着十足淘气的光芒,对他晃出两根手指头。「你也曾被我催眠了两次!」
  两次?雷威握住她的手指,难不成除了她要离开的那一次,还有另外他不知道的?
  江璃的唇边溢出得意的笑。「第一次是你发生车祸住院时,那次是不小心的!展大哥当时在场,所以他是最早知道这个秘密的;第二次是你发现我要离开的那一晚……」
  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她修长的手指,雷威凝视着她,黝黑的炯瞳里有抹坚定的严厉。
  「你有这项天赋异秉,在危急的时刻善用它,它也许能成为你救命的工具,但若不当地利用,它也许就成为害人的利器……璃璃,除非不得已,我希望你尽量少用到它,还有……不许再未经同意将我催眠,明白吗?」
  眸珠转了转,江璃蓦地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看着他。「我答应你,可是你也要告诉我你最近受伤的事。」
  雷威的表情明显地一怔,拢眉道:「谁告诉你我受伤的事?」他并没有透露这些让她知道,因为他不想让她平空担心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却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
  「别管是谁说的,我要知道是不是真的?」撇着脸,江璃的心情又不好了起来。她忽然伸出手拨开雷威覆在额上的发,半跪起来,她上前湊近他的脸。「这是在爆炸时你被玻璃割伤的痕跡吗?」她冰涼的指尖轻触着他右额近发处一条浅凸出的纹痕。「还有你被恶意困在电梯里的事、办公室被人放火、你差点被落下的鋼铁砸到……这些都是意外吗?连同你之前发生的车祸、房子在前些天被纵火的事,你早就知道真相,却都不肯告诉我!」要不是今天有展浩左和唐菲云在无意间透露出这些消息,她仍像傻子一样被矇在鼓里。她有理由恼怒,但她最多的情绪是担心,光听到他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中,就让她心里产生强烈的不安与压迫感。
  能让她知道那么多事的,想来也只有那个人了。雷威心里微叹口气,双臂攬住她的肩头,让她坐回床上。「你还知道些什么?」
  「老狐狸!」她哼着气,偏过头不看他。
  「现在我相信那傢伙有一张大嘴巴!」他真的叹气了。
  「也好过你把我当匪諜!」她昂着下巴。
  扳过她的脸蛋,雷威直视进她充满生气微漾绿点的眸海里,沉默着……
  他的眼底是不容置喙的关心,还有毫不掩藏的深情,即使他没说话,却用这样的表达让她知道。一直看着他,江璃的懊恼、不安,到最后全数化为一古脑儿的热浪往她的眼眶冲去。
  「该死!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上你!」她朝他低声呢喃,喉头一阵紧缩,有种想哭的冲动。她干脆抱住他,把已经泪水迷濛的眼睛埋在他寬阔的怀里。
  放下心中大石,雷威的神情也松懈了下来,爱怜地搂紧她,笑了。
  「喜欢上我真是一件疯狂的事吗?」这小妮子到底是褒他?还是貶他?雷威不由得摇摇头。「那么我喜欢上你呢?」
  他可没对她说过这句话。
  耳尖他听到他最后那句话,江璃一怔。回过神,突然用力在他怀里磨蹭了两下,把他的丝质襯衫当手帕擦干自己的眼泪,抬头,灿烂的笑容在她脸上扩散。「理所当然的事嘛!」
  江璃得意非凡而不失自信的语气,终于弄得那「理所当然」喜欢上她的男人笑了!强压住可能会吵醒隔壁病人的大笑,他赶紧将头埋在她发间低低地笑出声。
  「这个意思是不是说,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你了,我亲爱的绿眼精灵?」他的唇滑向她的耳边说。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将这慧黠灵精的小丫头揉进他的身体里。
  耳朵被他吹着气,骚痒之余,根本没心思听到他已经洩露出了一句小秘密。江璃转头,邪邪狡黠地扬扬眉,自动将唇迎上他的。
  雷威当然给予她毫不保留、最热切的回应。
  经过了那一夜的抗议、溝通之后,在江璃面前,雷威再也不避讳让她知道一些事情。在住了近两个星期医院后,江璃终于可以出院了!
  特地将工作时间挪后,今天一大早,雷威就亲自替江璃办理出院手续。办妥一切后,他并没有立刻将江璃送回家,而是开着车带她到海边顺便透透气、舒舒心情。
  由于江璃的身体狀況恢复得十分良好,所以她现在已经可以做长距离的散步。虽然还不能做激烈的跑动,但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在医院里闷了半个月,她觉得自己快生霉了!好不容易摆脱病床,她简直快乐翻了!。
  *         *          *
  替她被了件外套,雷威攬着她在长堤上漫步,而在外人看来,两人就像是一对亲密的情侣。
  「浩左又帮你查到一些名为『拓』的名单,他问你还要不要?」雷威放慢脚步,没让她有走得太急的机会,他突然开口说起了这事。
  「先放他那里好了!」江璃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要他拿过来给你。」注意到她的意兴闌珊,雷威低头瞧了她一眼。「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一直找不到,所以灰心了?」
  江璃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海洋。
  「是有一点啦!」她对着大海伸了伸懒腰,神情十分愉悅。「二十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早已经不存在,知道他还活着也不过是最近的事。说真的,当初我想找到他,只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子,又为什么能让母亲为了爱他,而退让了这么多年……」她抱住雷威的手臂。「据我母亲的描述,我父亲是一个沉稳优雅的男人,做事果断冷静,这样想来,你和他似乎很相像……」
  「你该不是要告诉我,我们第一次碰面时,你把我当成了你父亲吧?」雷威不由得挑起一道浓眉。
  江璃俏美无瑕的脸庞立刻扬起狡黠的笑。「我是曾怀疑啦!不过你太年轻了,要当我父亲,可能得在脸上多添些岁月的痕跡才行!」
  雷威也感到有些好笑。就算他从现在开始努力,也要等到二十年后才有一个这样大的女儿……
  「反正呢!我现在已经想开了一点,要想找到一个几乎什么资料都不清楚的人,除了努力,还要靠运气;況且我母亲的退让是全部的退让,她连他的全名都没说,就只是让我知道父亲还在而已,他根本也不知道有我这女儿的存在……」说她不难过、不感伤是骗人的,只是她不喜欢让自己当个不快乐的傻瓜。「我当然也希望能找到他,可是如果真的找不到也只能遗憾……況且我现在已经有了你,大不了我把你当他嘛!」她眼睛骨碌碌地转,最后嗤地笑出声。
  「我不同意!」雷威哼了哼,眼底却含着笑意。「当父亲可不能对女儿做这种事!」说完,他蓦地拉起她身上披着的外套,阻隔所有可能的视线,然后低头,封住她爱笑的小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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