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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蝉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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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序言

  烈焰冲天。
  雅朴的大宅正陷入一片火海当中,而一场无情的杀戳也在此上演
  无数的黑衣人冲进宅子,对纷纷因大火逃窜出来的人们进行着毫不留情的扑杀。 於是,才刚被大火惊醒的人们还来不及拯救家园,便又进入另一幕恶梦中。 刀击、哀号、奔窜的人影、熊熊的大火和鲜血,彷佛将大宅渲染成了一处人间炼 狱。
  宅子里尚有抵抗能力的家丁,即使还能奋勇地与黑衣人博斗,可是,在寡不敌众的情势下,恐怕连自个儿的性命也岌岌可危了。
  而就在黑衣人环伺的危急情况中,一名翠衫女子手中拖着一名瘦弱的灰衣少女,挥剑奋力杀出一条血路。
  而忠心护主的下人,即使已经筋疲力竭了,却仍尽全力保住两人周全。
  「这里我来!小姐,你们快走!」他握着大刀挡在两人身前,两眼戒备、忿恨地瞪着节节进逼的黑衣人,一边低声对翠衫女子道。
  翠衫女子十分明白此刻的形势,迅速地溜了一眼手中面色惨白的妹妹,感激地看了家丁一眼,一个咬牙
  「福叔,大恩大德,来生定报!」她努力地压抑下冲涌上来的热泪,低沉而苍凉地回了他一句,便捉紧妹妹,疾速往後退。
  翠衫女子胸中气血翻涌,虽然很想用手中的剑狠狠刺进仇人的身体,可是她不能不顾虑到她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的安全,所以她现在只能尽全力逃离自己的家园……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心中强烈的复仇意志,翠衫女子护着妹妹,穿越重重障碍终 於逃了出来。
  躲在树林子里盯着远远还冒着大火的家园,翠衫女子美丽无双的大眼里充满了浓浓的悲伤与忿怒。
  「姊……姊姊……爹爹和……和娘呢?」颤颤啜泣的声音出自她身畔苍白瘦弱的少女之口。
  双手轻轻按住她发颤的肩膀,翠衫女子沾满灰尘、狼狈的脸庞上有一抹异常的沉静。
  「蝶儿,我们已经没有爹娘、没有家,从今以後,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懂吗?」她凝视着妹妹,更明白自己没有倒下去的权利。
  她知道,为了「那样东西」,他们家破人亡;而她更知道,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是谁!
  翠衫女子紧紧揽着哭倒在她怀中的妹妹,心头也不禁泛起一股凉冷的情绪和深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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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一章

  黑夜中,犀冷的月光下,两条人影在高高的屋顶上追逐着。
  此刻已近三更,普通人早都该进入梦乡,没想到却还有人趁夜在屋顶上活动。
  一逃一逐的两条黑影,距离逐渐拉近。
  就着月光,只见慌张跑在前方的,是一个样貌圆胖猥琐、身材中等的青年人;他的身法很快,看来是逃跑经验老到的家伙。原本他以为可以轻易地甩开后面的人,却不料,后方的人愈追愈近,他这才急了。
  就在青年人打算跃过另一道屋顶时,突然一颗石子从后方袭来,并且准确地打中他的后膝,刺痛使他失去前冲的力道,他大叫一声,从屋顶上栽了下来。
  “碰”地一声,重重跌在地上,青年人立刻痛苦地哼着气。但是使他惊悚的事并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是下一刻──一把紧紧贴在他脖子上的冰冷利器!
  倒抽一口气,顾不得摔下来的疼痛,他哭丧着声音求饶:“饶命啊,大侠!求求你别杀我……”
  锐利的剑,更加嵌进他的肌肤,一丝血微微沁出,彷佛在嘲笑着他;此举吓得他当场不敢出声。
  “饶你?”中低的嗓音透着寒意,剑的主人威胁似的又将它加了些力道:“你知不知道,我生平最痛恨的一种人就是采花大盗?”剑眉、大眼、薄唇,年轻人英气十足的脸庞有一抹刻意隐藏的阴柔,冷冷的眸光注视着剑下的人,令得他不自主地发起抖来。
  “大……大侠……你……你捉错人了……我……我怎么会是……采花大盗……”不敢吐一口大气,深怕被他手上的剑划上更大的伤口,猥琐的青年人颤抖抖地说。
  青衫年轻人冷哼一声,剑不离他的脖子,另一手将他从地上抓了起来。
  “你不是?那么你偷进人家姑娘的闺房做什么?喝茶吗?”年轻人的声音冷冽。
  采花大盗没想到作案从未失过手的他,今晚竟会栽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手上,不由得他又骇又恨。
  由于两人追逐到这里引起的一阵骚动,使得附近原本宁静的民宅纷纷亮起了灯,有人探头出来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那群一直在追捕采花大盗、身分特别的人也发现了此处的动静。
  才一会儿,数名身着官服的捕快和一些好奇的百姓已经围住了青衫年轻人和他抓住的人。
  “咦?这个人不是……”大捕快首先眼尖地看出被制住的人是谁。
  青衫年轻人的视线盯在大捕快脸上,然后开口:“王才,采花大盗,捉到他赏银五十两,对吗?”
  大捕快诧异地点头。“是你捉到他的?”
  年轻人傲然一笑,突地一推掌,将手中的采花大盗推向前,两三名捕快立即将他捉住。
  “五十两银子就送到悦兴客栈来吧!”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年轻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有人,就这么呆怔在原地,目送年轻人飘然远去的背影……
  ※※※
  微弱的烛光映在素净的房间里。
  床上,一名瘦弱的少女睡着,却见她即使在睡梦中仍锁着眉,间或呓语不断,可见她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少女的模样令人不免心生怜惜,更让床畔的年轻人心痛。
  少女的床畔,坐着一名青衫年轻人。
  低头凝视着她不安的睡脸,俊美无匹的脸庞也不免一阵抽搐;伸手,他轻柔地抚着她温热的颊。
  突地,少女睁开了眼,一双尚笼着迷雾般的灵眸将“他”的影像摄入。
  “姊……姊姊……”她声如蚊鸣地低喃。她慢慢清醒了,看着眼前一身男装的姊姊,知道她又出去了。
  青衫年轻人──不!是女扮男装的青衫女子摇了摇头,温和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刚才手擒采花大盗的锐气。
  “蝶儿,你怎么醒了?”她轻喟。
  少女在床上坐了起来。
  “姊……我……我梦见……爹爹和娘……”她的声音里有着忍住哭泣的哽咽。
  只轻轻一句话,教青衫女子──南蝉,坚强的堤防几乎就要决裂了。她的心一缩,不由将妹妹南蝶紧紧抱住。
  一个月前,她带着南蝶逃出了火难血灾中的家,而报仇和照顾妹妹成了她生活的支柱。
  南蝉知道毁了她家的仇人是谁,可是她却一直瞒着蝶儿,更不愿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这是保护她的最好方法;蝶儿不像她。妹妹从小就羞怯怕生,不仅难得接触外人,就连家门也很少踏出,家人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周密,不愿让她受到一点伤害;而她,南蝉,现在成了世间上唯一还能够保护她的人!
  “梦见爹爹和娘……”南蝉尽量使自己的声音维持平稳,压抑着内心各种复杂的情绪。她再次看着妹妹,对她现出一抹柔和安抚的微笑:“爹爹和娘一定要你好好吃饭、  好好睡觉、听姊姊的话是不是?”听了南蝶的话,她的心就算有多么凄恻,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南蝶又被姊姊哄回床上躺着,乖乖闭上眼睛睡觉,而纠缠在她眉间的惊忧似乎散去了些。
  终于将她哄睡着了,南蝉这也才熄了烛、躺上床。但,瞪着一室的黑暗,她却心中思绪翻涌,久久无法成眠……
  这一个月来,为了怕被仇人的党羽捉到,她们一直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由于当时仓卒地逃出,又加上妹妹受不了失去爹娘的刺激而病了好些天,她带在身上的银两也几乎花费殆尽,而看到官府张贴的缉赏告示是个巧合,不过也因此让她暂时有了一样在她能力范围之内赚钱维生的办法。
  其实早在她六岁开始就有了跟随爹爹出外走商的经验,而一向疼宠她的爹爹也因拗不过她的要求而让她习武,所以不同于一般闺秀的是她的生活里多了刀剑的磨练和不时难免的皮肉之伤。虽然如此,她依旧练武成痴,并且还曾数次在夜里偷偷潜出家门,狠狠教训了几个让附近百姓痛恨不已的恶棍,教那些专以欺负善良百姓为乐的恶棍整整躺在床上两个月,从此以后不敢再为恶;而他们直到现在也都还不知道当时整得他们死去活来的神秘人,就是她这个南家庄的大小姐……哼!痛快!
  此时,握在手心的圆滑物体冰凉地刺激了她,似乎在提醒她,系在它身上的血仇大恨!她的心,再次沸腾激动了起来……
  即使在黑暗中,南蝉也能在脑中描绘出它的模样。一块通体晶白的玉佩,玉面刻有曲折的图形──就是因为这个图形,她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好几次,她都恨不得毁了它;若不是因为打算靠它引出仇人,她早这么做!
  为了这块刻着藏宝图的玉佩,那个人伪装身分来到她家,最后得之不成,便大开杀戒……
  南蝉永远忘不了那个人──那个毁了她家的男人!
  ※※※
  骄阳如炙。两个人影在官道上慢慢走着。
  似乎抵抗不过顶上的大太阳,那两个人终于决定到路旁找个树荫处休息。
  只见此时坐在路旁大石上歇腿的,是一名绝丽的绿衫女子和另一名清秀的灰衣少女。
  灰衣少女很快地喝了一口水,便将竹筒子递给绿衫女子。
  绿衫女子正要接过来,就在此时,她的眉突地皱了皱──  “姊姊……怎么了?”看到她的表情,少女轻声地问。
  凝神倾听了好一会儿,绿衫女子这才摇摇头,回眸望向少女关切的眼神。
  “没事。我们多待一下子再走!”给她无事的一笑,绿衫女子接过她手上的水喝。没必要告诉她,前面可能有人在打架的事;而且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打得很激烈。只是,她现在可没空蹚浑水。
  向来以她说的为准,少女不疑有它,听话地继续坐在石头上休息。
  不过绿衫女子可还不得平静,因为她已经注意到那阵击斗声竟然离她们愈来愈近……
  这时,连不会武功的灰衣少女也隐约听到了混杂的叱喝和剑击声。她微微白了脸,自然向绿衫女子偎靠过去。
  “姊……姊姊……那是什么声音……”
  绿衫女子──南蝉,一向保护妹妹南蝶的原则是,尽量避免让她接触到麻烦!所以那阵打架声一接近,她就把南蝶拉起来准备离开。
  “有人在打架,我们避开一些。”
  她的话才说完,前方就有几个人影边跑边打了过来。
  南蝉实在很想有另一条路走,可这里偏就这么一条大道,她们想全然无事地穿越那几个打得正起劲的壮汉似乎也难,看来现下之计只有暂时静待一旁,等他们自动再打远去了。
  南蝉打消了离开的主意,让南蝶躲在她身后,两人安静地站在树荫下。
  这一群分做两派的人马正在她们眼前打得精采!只见四、五个土匪似的汉子正以多欺少的架势,攻击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三名男子,而三名男子中,明显看得出被环护在中心的紫衫黑子并不会武功;虽然为了护卫紫衫男子,两名蓝衣人对付五名汉子有些吃力,却也没让对方讨到便宜。
  听着围攻的人不时要胁着三人赶快交出身上的金银钱财,南蝉猜也猜得出那五个人想必是看三人衣装不俗,当他们是肥羊想抢了……
  哼!当真是土匪强盗!
  南蝉就是看不过去这种不干正事的败类。在心里下了判断后,她立刻有了决定。
  将南蝶安置在大石后藏好,南蝉随即拔剑出鞘,剑招飞快而俐落地往外围的汉子挑去。
  南蝉这一出剑,所有人大感意外吃惊!没有人会料到原本在一旁毫无动静的绿衫姑娘,竟突然跃身而来,并且手中利剑招招指人要害;原来打着用拖延战术拿下三人的五名汉子一看出绿衫姑娘加入战局正是打击他们而来,一时身法大乱。
  一直处于不赢不败的两方,因为南蝉的加入,迅速分出了胜负。其实南蝉的功夫并不比他们强,只不过是她选在此时加入,适时助了两名蓝衣人一臂之力。
  多了助力、少了顾虑,五名汉子竟被三人打得仓皇而逃。
  四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一袭紫衫、一身贵气的男子直到此时才有机会向拔剑相助的南蝉道谢。
  南蝉收回剑,对他一摆手,淡笑:“没什么!”
  看了眼前仪表非凡的男子一眼,她转身便要走。
  “姑娘请留步!”紫衫男子蓦地出声唤住她。
  南蝉略迟疑,终于又转过身面对他们。
  “公子还有事?”坦荡荡的双眼直视着紫衫男子。她不以为救了人之后还会有什么事──难不成帮他们打跑了强盗还有得收钱?
  “本座……呃,在下沐楼,还未报答姑娘救命之恩,也尚未请教姑娘名姓……”紫衫男子语气虽温文有礼,可当中透露出某种唯天可拟的尊贵气息也教人不由随之一凝。
  南蝉已经敏感地察觉到面前的男子也许不同于常人的事实。
  “沐公子,区区之事不足挂齿,既然您已经没事了,告辞!”不管他的身分是什么,南蝉可不想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而惹来不必要的事──就算救人也一样。所以这回她说完,转身便走。
  忽地,她眼前两道蓝影闪过,南蝉停步,心诧地看着突然挡在她前面的两名蓝衣人。
  “你们……”南蝉警备地一手握住剑柄。
  “不得对这位姑娘无礼!让她走吧!”身后紫衫贵公子温沉的声音传出。
  下一刻,两名蓝衣人立即垂手退到一旁。
  迅速回头看了洒然立在那里的颀长身影一眼,南蝉这次不再受阻地走了。
  沐楼静静地看着英姿傲气的姑娘走到一方大石后拉出一名小姑娘,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威仪的脸庞有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
  南蝉决定要去寻找拈玉图上的藏宝地点!
  刚因为下着大雨,她和妹妹南蝶两人好不容易找到这间久无人迹的破庙避雨。捡了庙后散落的枯枝干叶升火烘衣服、取暖。
  在等待天气放晴的时间,南蝶首先忍不住困倦地闭上眼睛睡了。
  眼看外面大雨一直落个不停,心想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动身,南蝉干脆在地上铺了大衣,让南蝶能舒服地躺着睡。而她,一丝困意也无。
  凝视着手中精刻着图形的皎白玉佩,她的思虑反而愈来愈清晰……
  这一个多月来,她带着妹妹蝶儿就这样东躲西藏,所幸她们至今成功地避开了搜寻她们的仇人党羽。家,已经是回不去了!尽管她和蝶儿一样,一直想回去看她们的家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可是她不能冒这个险!
  想来,杨行──那个因为要得到藏宝图而用计进到南家庄成为管家的贼人,在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之后,他没得到拈玉图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们家的四周肯定还会有人守着、等着她们的出现,所以她此刻断然是不能回去自投罗网的……
  南蝉的视线缓缓转投向破庙外正逐渐变小的雨丝,绝丽的脸庞有着思亲的悲痛;她和妹妹一样,甚至比她更思念爹娘。她想哭,可是太过的悲伤,反而使她哭不出来。尽管她生性独立坚强,可是这次骤然遭逢剧变,却更是使得她一夕之间成长了。
  庙外,雨势已经停止了,原本晦暗的天色也慢慢明亮了起来。
  南蝉看看仍徜在睡梦中的蝶儿,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拉好覆在她身上的大衣,一双深邃灵动的眸珠里闪着两小簇奇异的火焰──为爹娘、为无辜枉送生命的福叔他们报仇的念头没有一刻稍减,可她清楚,以她现在薄弱的力量,别说要为他们报仇了,恐怕连想要查出杨行的真实身分都是个大问题。而她,已经没办法再这么毫无行动下去!既然现在暂时无法接近他,那么就让他永远也无法得到他处心积虑想得到的东西吧!
  现在第一步能对付杨行的方法,就是先他而得到宝藏,然后再以拈玉图诱出他。如果那贼人知道他千方百计终于弄到手的藏宝图却什么东西也没有时,真不知他会怎么样……
  ※※※
  天空放晴,刚被大雨洗濯过的山林更见翠绿清新。
  趁着南蝶还睡着,南蝉打算到附近找些野味当她们今晚的晚餐,而她最先想到的是离破庙不远处的那条潺潺溪流;稍早前她才和蝶儿在那儿逗留过。
  此时,站在雨后清澈见底的溪畔,南蝉也被四周青翠碧绿的美景吸引住而差点忘了来这儿的目的了。
  摇摇头,从眼前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里回过神──  天!她现在可没时间发呆,况且她也不放心将蝶儿单独留在破庙里太久,说不定她已经醒了……南蝉的理智才刚回来,视线投向溪里,脑子里想着法子该怎么弄两条鱼上来时,突然,从上游不远处若隐若现地漂流下来着什么黑色的物体吸引了她的注意。
  忍不住一扬眉,下意识脚步往溪里踏进一步,在那黑色物体即将从她的前方流过时,她伸出手,准确地捉住那东西的一角,而那种沉沉重重的重量,加上溪水冲刷的速度,差点让她也跟着被拖带着往下掉。
  惊骇了下,随即稳住了身形,南蝉又费了一番工夫才总算将“它”给拖拉了上岸。
  低头一瞧,南蝉这时才看清被她从溪里打捞上来的是个人──一个浑身湿淋淋、看起来比较像尸体的男人!
  她吓一跳,惊喘了口气。可却又好奇地想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于是她用脚尖踢了踢他──  南蝉瞪视着鞋尖沾染的鲜红血迹,还来不及蹙眉,地上的“尸体”突然传出一声闷哼。
  “啊──”没料到宛如死尸的男人还会有反应,她惊诧地跳开了一步,抿紧嘴唇盯着他。
  只见地上,面若死灰的男人渐渐有了一丝生气,在那一声闷哼后,彷佛万分艰难地终于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正瞪视着他的一脸悍气却不减貌美的女子。眉峰逐渐聚  拢,他蜡白的嘴唇蠕了蠕,不知呢喃了一句什么……
  南蝉将他的举动瞧得一清二楚。这时她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捞”上来了一个麻烦,而在她没有多余的能力来处理一个麻烦时,她直觉转身就想走。
  突然地,一阵疾风簌簌的声响,让她立时心生警觉。她才将手按向剑柄,一股令人寒毛直竖的锐气已经袭向她的脖颈,同时耳边也响起一个震雷的大喝:
  “不准动!”
  南蝉的身子冷不防一僵!是为了两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利剑,也是为了突如其来出现的场面。
  才一下子工夫,溪畔这里竟已经聚集了为数不少的黑衣人。他们的行动迅速,也敏捷如鬼魅,弹指间就将南蝉制住,而其中两名黑衣人正蹲下身在地上男人的身边。
  “喂喂!我可是跟你们无冤无仇,请你们把这东西移开!”南蝉的心里即使有着惊急,她也绝不泄露出来。
  光看他们焦急关切的神情,她也猜得出地上男人和他们的关系匪浅,不过她现在没时间再和他们纠缠下去。她决定先回破庙看蝶儿醒了没再说。
  她的话,并没有让他们将架在她脖颈上的剑撤开。
  黑衣汉子已经将地上受伤,并且又陷入昏迷的男人扶了起来。其中一名扶着昏迷男子的壮汉显然有指挥其余人的能力,他看了南蝉一眼,便转头搀扶着昏迷的男子疾速向前。而他一边断然下令,决定了南蝉的命运──  “一起带走!”
  南蝉愕然,并立刻察觉自己正被用力扣住双臂向前移动。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挣扎着,她惊怒地喊。
  她被箝制得更紧,黑衣人默不吭声,而她的挣扎完全影响不了他们的举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放开我!”莫名其妙被人捉住,南蝉怀疑是她顺手从溪里捞起的男人惹的祸。可她稍显紊乱的思绪还能辨出:如果那男人和这些人属同一伙,她“救”起了他,所受的待遇不应该是这样吧?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南蝉的忿怒和疑问得不到响应,就在她费力地想甩开制住她的人时,突然,她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同时脑子一紧、一荡……
  剎那间,她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南蝉急忿地想转过头去,却在下一瞬间眼前一黑,所有意识尽悉被扯进黑色的漩涡中……
  天!蝶儿……
  ※※※
  还没睁开眼睛,她就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呻吟着醒来,边对抗着脑袋传来的抽痛,南蝉边困惑着自己正置身何处。
  微微的光线从一方小窗透进,依稀可辨小屋里除了简单地摆着一桌一椅,和她躺着的这张木床外,再无其它摆设……
  南蝉扶着还隐隐抽疼的头,坐了起来,双目环视四周;而屋里针落可闻的寂静,让她有种呼吸困难的窘迫。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轻轻晃了一下头,蓦地,在电光石火间,南蝉忆起了发生的事!猛地,心一惊,她飞快跃下床,才想冲到门边却没想到因为动作太急,脑中突涌上的阵阵晕眩竟反而让她一跤跌在床下。
  “碰”地一声,她跌坐在地上,吃痛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噢!该死!”低咒一声,她撇唇,不相信自己竟会从床上跌下来。
  待晕眩和疼痛过去,南蝉立刻又站起来,快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握住门把用力一拉──  门,却文风不动!
  南蝉有一剎那的错愕。她不相信地第二次使尽全力再拉──  坚实的木门仍是不曾微动一分!
  咬着牙,南蝉还不放弃地继续试着要把门打开。不过直到屋内残存的一点光线也消失时,门,却依然紧闭着。
  南蝉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她肯定地知道她现在的遭遇一定跟那群黑衣人有关!
  懊恼中,脑子里倏地闪过一道灵光,她突然跳起来向屋里唯一的一扇窗跑去。半怀着希望地一把拉开它,接着──她果然碰到了预料中的阻碍!
  天!连这个只能把头伸出去的小窗子也被钉上了木条?
  呼了口气,她的脑子仍在打算着任何能逃出这里的方法,她被打昏直到醒来想必已经过了不少时间,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蝶儿因为她的失踪而彷徨无助的模样……
  不!她不能被困在这里!
  此时,屋内因为再没有阳光的照射,已经笼罩了一片黑漆。
  南蝉凭着印象走回她刚才醒来的床上,在床四周摸索了好久,并没有发现她一直随身带着的长剑,看来是被那群黑衣人拿走了。
  沮丧地坐在床上瞪视着视觉上渐渐适应的黑暗,她脑中的思绪不住翻涌着──  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将她关在这里?南蝉曾一度怀疑他们是杨行的人,可随即又立刻否定了这个可能,因为他们一点也没有认识她的神态;他们关心的,只是她救起的那个男人!
  该不会真是那个男人的关系……
  南蝉气冲上心,突然跑向大门,用力捶打着它。
  “喂!快把门打开!你们没有权利囚禁我!快开门!开门──”她忿怒地大喊,声音在屋里制造出了惊人的回音。
  她的大呼大喊并没有得到任何响应,可她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女子。
  南蝉把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找来,一次又一次地用力将它撞向门!厚实的门,当然不是小小的椅子所能撞得开的,她只是拿它来制造出更大的声响罢了──她不相信外面  的人全是聋子。
  就在她快把椅子砸碎、当真要把外面的人当聋子时,忽地──  “铿锵……铿锵……”门外传来一串轻脆的铁器碰撞声,像是铁链的声音。
  南蝉要砸下椅子的动作乍停,怔了一瞬,她立刻闪身躲到门边,而手中的椅子则成了她防卫的武器──有人要开门了!
  南蝉屏气凝神地倾听着那铁链即将要解开的声音,静待着大门的打开……
  一会儿,轻脆的铁链声停止;接着,紧闭的大门终于被打开,强烈的光线也随之照射进这间黑暗的屋里。
  虽然因为躲在门旁,光线没有直接照射到南蝉,可久处黑暗之中,突如其来的光线仍让她的眼睛感到有些许的刺目。
  眨了眨不适的眼睛,她毫不放松地紧捉着椅子,正考虑要不要冲出去时,原本大开的门竟在下一剎间又被关上。南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便立刻转身拉住门把──  门,坚固如山;门外,铁链声无情地碰响着。
  南蝉急了。
  “喂!把门打开!我要见你们首领,快让我出去!”好不容易等到有人把门打开,她可不甘心什么人也见不到。
  “地上是你的晚餐,省省力气吧!”门外传来一个冷淡的响应。
  南蝉这才稍拨空注意到了地上多了刚才没有的一碗饭菜和一根燃着微光的烛灯。
  她回头继续拍着门,朝外大喊着:
  “你们不能无缘无故把我关在这里,快放我出去!”
  没有人应声,而且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地喊,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南蝉跌坐在门后,颓丧的情绪完全将她控制住了。
  怎么会这样?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囚禁在这里?
  蝶儿……
  一想到南蝶一个人在破庙里可能遭遇到的任何危险,南蝉不禁又焦急又恼怒。
  被心头涌上的一股不安所影响,她急急地站起来,试图甩开令她背脊泛凉的念头!
  蝶儿……不会有事……虽然她不在她身边,可是蝶儿很聪明,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只要她乖乖待在那儿等她回去……
  南蝉凝视着这间固若金汤似的“牢房”,剎那间有种力不从力的感觉。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二章

  南蝉的着急和忿怒愈来愈重。
  两天!
  她被囚在这间屋子里已经整整过了两天。
  悲惨的是,两天过去了,她的情况却一点改善的迹象也没有。
  她依然被好好地锁在屋子里;门外守着的,依然是绝不开口跟她说话的守卫。唯一改变的,是她一日两餐的饭菜改由窗口送,因为有一回她企图使计把送饭的人打晕跑出去。
  南蝉再次尝到了完全使不上力的挫败感。
  大闹、装病、自杀……她所能想到的方法都使了,可无论她再怎么哀痛惨叫,外面的人明明听到了就是一点响应也没有;真不知道他们是定力好,还是聋子?或者──她的生死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
  她只是一只被猎人一时兴起捉回来关在笼中,便毫无用处的小鸟吗?南蝉盯着桌上为她带来光亮的烛火,在焦躁的情绪中,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现──  不!她不能再在这里坐以待毙,如果这个办法还不能逼使他们现身的话……
  眼中迸射出绝裂的光芒,南蝉只微迟疑便一手将烛台拿起,一手扯下床帐,大步移到门前。
  她用力拍着门:
  “喂!门外的人听着,我数到三,你们再不开门我就放火烧了这里,听到没有?!一──”
  她确定外面有人,更确定她这么一喊,外头的人一定听得到──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办法了!她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既然他们不应不睬,那么她只好用最强烈的手段跟他们赌了!
  门外依然是寂静无声。
  “二!”南蝉拿着烛火的手有些颤抖着。
  门外似乎有了微微的骚动。
  南蝉的心口紧绷着。用自己的性命跟他们谈条件,她赌得赢吗?输赢是未知的,但她已别无选择了!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她的表情一凝,一甩头。
  “三!”她一咬牙,终于迸出了结数。而她也说到做到地将烛火移向手中的纱帐。
  起先,被火慢慢吞噬的纱帐烧着了一角;接着,火以加快的速度席卷着易燃的纱,南蝉将那一团火丢向木门,然后她迅速退到远远的窗口。
  扭曲诡异的火舌开始向门吞噬着,它的势力范围渐渐蔓延,呛鼻、夺人呼吸的浓烟也渐渐扩散……
  如果她真的赌输了,那蝶儿怎么办?天!在这么做之前她没想到这问题,如今才想到是不是太晚了?!灼人的热气向南蝉逼去,她瞪着正在她眼前燃烧着的屋子,恐惧和紧张攫住了她的心脏。
  火,开始向屋子各个角落试探,接着肆无忌惮地吞噬整室……
  就在她意识到门外根本毫无动静,而自己的举动真的只是自找死路时,救火的念头突然震醒了她!
  惊急出了一身冷汗,她猛地往木床的方向冲去,在浓烟大火密布间,她捉到了快被烧到的棉被又疾速退回尚安全的窗边,但是很快地,火舌就会向这里过来……
  南蝉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她试图用被子把卷上来的火焰扑熄。就在这时,门那里终于传来了用力的撞击声;听到那撞击声,她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口,一波松懈感也涌向了她……
  原来她还没输!
  就在她与大火奋战的期间,燃烧着的大门被撞开,呼喝的声音和几条黑影同时冲进来;有人忙着用水泼灭火焰,有人趁势将她捉出了火场。
  惊险万分地被人拖离了屋子,南蝉狼狈地跪在地上猛咳,泪也直流个不停,她根本还没机会看清楚四周的变化。当她终于好过了些时,她立刻想起了目的,猛抬起头来──  冷不防的,南蝉被不知何时围在她周旁,而且面色不善的一群黑衣人惊骇了一跳!她直觉站挺起身。
  “你竟然敢放火烧屋子!”突然开口说话的是站在最前方、面貌凶霸、身形异常高大粗犷的汉子。他怒瞪着眼前看来饱受惊吓、灰头土脸的女人。
  当她视线移向他时,南蝉瞪圆了眼!她一眼就认出这汉子就是在溪畔莫名其妙下令将她一并抓走的人。瞬间一股恼意取代了原来的惊骇!
  “你……”她突地一大步就站到他面前,毫不畏惧地抬头瞪着眼前的巨汉。两天以来所受的屈辱终于找到人发泄似的一古脑怒道:“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如果我不放火烧屋子,我见得到你们这些强盗土匪吗?”
  火,已经被他们扑灭;屋子被烧毁了近一半。南蝉的一条命是及时被捡回来了,可她的抗争才正要开始──  “谁说我们是强盗土匪?”汉子的浓眉纠结成了两座小山。
  “随便捉人,还把人关着不放,这难道不是强盗土匪的行径?”南蝉的眼睛冒着火。
  汉子冷锐如刀的视线射向她;南蝉的心微骇,却也不甘示弱地怒视回去。
  两人之间,气氛紧绷地对峙着。
  这时,有一名年轻人匆匆地跑上前来,在汉子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只见汉子浓眉一扬,投向南蝉的眼神霎时变为复杂。
  南蝉警戒地看着他们,不由得退了一步。她眼尖地注意到他突然打了一个手势,她还没机会猜疑就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因为倏然间,她已经被人一左一右地制住双臂。
  “你们又要做什么?!”制住她的力量丝毫没有让她有挣逃的余地,她只好暂时压抑下反抗,静观其变。
  汉子头也不回地迈步向前,南蝉也被一起带着走。
  “有人要见你!”这算是回答。
  ※※※
  经过重重亭廊,南蝉最后被带进一间雅致、舒适的寝房。
  “宫主,属下把她带来了。”汉子将所有人留在门外,单独把南蝉带进来。他面向床的位置,恭恭敬敬地报告着。
  南蝉只见围着纱帐后的床上,依稀卧着一个影子,她不由蹙眉注视着;而她的鼻尖似乎也闻到一股微微的药香味飘散在房内。
  “嗯……”帐后,一个低沉的单音响起。
  南蝉敏感地察觉有两道锐利的视线从帐后射向她,莫名地,竟有一股战栗沿着她的背脊窜上!不觉深吸了口气──  由汉子恭谨的态度,她相信床上这人握有绝对的主道权,而她会被带来这里肯定跟这人脱不了干系。
  “你就是强盗头子?!”她直挺挺地站着,对着帐后的人,以大胆的挑战语气道。
  “放肆!”斥喝声来自南蝉身旁的汉子。
  南蝉不驯地睨了他一眼。
  “既然你们听命于他,他不是强盗头子,难道是你?!”她激讽着。
  汉子怒目横眉!
  “你这……”他握拳,若不是因为她是女人,想必他早揍得她哭爹喊娘了。
  “是你放火烧屋?”帐后的人突然出声,淡漠的浑沉嗓音却奇异地搅动人心。
  汉子此时惊觉自己的妄为,立时垂目肃立;而南蝉则又将目标转回神秘人身上。
  “是你命人囚禁我。”她迅速反击。
  床上的男人翻了一下身之后,久久不闻动静,可她仍感受得到帐后投射出来的视线。
  南蝉直视着透过纱帐后隐约可见的身影,她几乎冲动地想上前去将那方碍眼的纱帐扯开,好瞧瞧躺在床上的神秘男人究竟是谁──若不是身边有这粗大的汉子,她肯定早耐不住地动手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男人再度开口,声音里的温度下降,冷得令人不寒而栗。
  南蝉愣住了。
  “什么?!”她蹙眉,被他的理所当然困惑。
  不!她对他的声音一点熟悉感也没有,他不该这么理所当然!那,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是……
  乍被浮现的念头冲击,南蝉双手紧握成拳,咬着牙!
  “你是杨行的人?”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原来她的被抓、被囚,都是那贼人的所作所为……
  “杨行?!”男人的声音带着冷冷的疑问。“为什么我该是他的人?”
  不料──  南蝉随即听出了不对劲,略松下警戒,却仍有些迟疑。
  “你……不认得杨行?”她转头看了闭嘴不言的汉子一眼,又回头盯着帐后的人影,试图弄清楚自己的处境。“那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似乎被她连番奇怪的态度言行所惑,汉子突然对她瞠目喝道:
  “少再装蒜!你是红梅谷派出的人会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两日以前你们用计陷害宫主,要不是我们及时找到宫主,恐怕他已经遭你毒手,这是我们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吗?”
  南蝉被他莫名其妙的指控轰得脑子一度紊乱。什么红梅谷?什么用计陷害、遭她毒手?该死!她只想弄明白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就因为他们以为她是什么红梅谷的人,所以她才遭到囚禁的?
  南蝉只觉一股沸腾的怒气直往上冲。
  “只为了我刚巧出手管闲事把一个人从水里捞上来,你们就认定我是什么红梅谷的人?早知如此,我就该让那个人被水淹死算了!那个人──”猛然一顿,显然她的理智还没被怒意烧光,在突地捕捉到了某一点蹊跷时,她的视线直勾勾地瞪向帐后一直未现身的男人:“宫主?莫非……你就是那个人?”
  将汉子唤床上的男人的尊称和他透露出来的事结合为一,南蝉下意识将身子往前,想做她刚才就一直想做的事──掀开纱帐看清床上男人的真面目!
  只是她身形才动,她的意图立即被身边的汉子识破:她才踏前一步就被他一把抓住。
  “你想做什么?!”汉子用力箝住她。既然他已经把她当红梅谷的人看待,自然不会对她客气。
  南蝉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痛,正想奋力挣脱时,帐里那男人的声音乍地又响起。
  “让她过来!”
  汉子的神情有些紧张!“宫主……”
  红梅谷的女人个个心狠狡诈,要是让这女人接近宫主,他担心她会对宫主做出不利的举动,尤其是在宫主现在伤重还未痊愈之时……
  “让她过来!”这几个字再次发挥了不容反驳的强制力。
  略迟疑,汉子终于将南蝉放开。
  被松开箝制,南蝉抿紧唇、盯着帐后的人,反而滞步不前。
  “怎么?你不就是要确认我是不是黑翼宫主?不是要看看我是否还完整无缺吗?怕了吗?”男人的声音低幽如魅,隐约含有冷笑的意味。
  南蝉在听到“黑翼宫”这三个字时,不由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黑翼宫?怎么……怎么可能?她现在面对的,竟然会是黑翼宫的宫主,这……
  黑翼宫,江湖上神秘的代名词,是一个在江湖上最不被人熟知,可它神秘的影子却又似乎无所不在的组织,崛起江湖近十年间的黑翼宫,角色亦正亦邪,传言不管黑白两道,一旦被它盯上就难以脱身。而且从黑翼宫出现至今,已经有太多的例子证实它拥有几乎能够翻江捣海的能力和手段,所以没有人会想得罪这样的一个组织。
  南蝉曾或多或少从她爹口中得知黑翼宫的事,而经历家破人亡、落拓在外的这些日子,她听到了更多关于黑翼宫的传说,可她从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和黑翼宫扯上关系──如果帐里的男人没说谎的话。
  南蝉的情绪在躁动着。
  被那男人的话激起强烈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她迅速估量了眼前的景况。心想,既然她一直被他们当成那红梅谷的人抓住关起来,再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她还怕他设下什么陷阱等她吗?
  “你……真的是黑翼宫的宫主?”被她从水里捞来的男人会是……她屏气凝神地瞪着帐后隐约可见的黑影,脑子拚命想记忆起那日那个男人的面孔,却只是一片模糊。
  “哼!”冷冷的哼声不大不小地从帐里传出。
  怕他改变主意,南蝉的心一横,突地疾身向前,一下子接近了床边,瞬也未迟疑地便动手掀开纱帐……
  可就在这一剎那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手,一只大手!如电般的从才被掀起一角的纱帐伸出、收回,而被它准确地扣紧,进而攫回帐里的猎物正是南蝉!
  “啊──”惊呼声从帐里传出。
  震骇不足以道尽南蝉此刻的感受。当她决定行动时,她并不是没有防备,只是她没料到男人的动作快到近乎神话。她看到了从帐里伸出的手,可她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她就惊觉自己的臂膀被那只手抓住,而后她反应过来便发现她已经被拖进帐里,她不由低呼出声──因为她乍被人点住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
  “你到底要做什么?放开我!”南蝉被制住穴道,趴在柔软的床上。她眼前看得见棉被、雪白的纱帐和纱帐外清楚可见的景物,包括仍站在外面的那汉子,可她就是无法看见近在她身后的男人。
  该死!点了她穴道的人当然是他!而且她更惊恐地察觉一双冰冷的手正沿着她的背脊游走。
  “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你是不是红梅谷的人……”
  一阵温热的气息忽地伴随着低寒的声音邪魅地侵向她的耳朵,教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红梅谷──啊!你……你做什么……住手!”
  南蝉被这男子不带一丝感情似的语气扰乱了整个心绪,她试图冷静下来,却被他接下来的举动骇得几乎心胆俱裂;他正在扯开她的衣裳……
  明白了他的意图,南蝉的面色倏然苍白!她陡然地想抵抗,却是动也动不了。
  “你……你这个该死的无赖!不准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她又惊又忿又羞地喊,可她根本阻止不了他。
  耳边听到衣帛被撕裂的声音,而她背部的肌肤一凉;南蝉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坚决地不让满含屈辱的泪滑下……
  她背部的衣裳全被挑开,一种被紧紧盯视的感觉让她被羞辱的心愈加强烈,狂忿、紧张的情绪同时在她胃里翻搅着,她提心着他下一步的举动,而甚至有了绝裂的打算!
  空气,流动着僵凝的沉默。
  男人冰凉的手指在南蝉紧绷的背上轻轻滑过,她的心跟着提到了胸口,而她的舌尖也恍惚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竟在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下唇咬破了。
  绝不!她宁死也绝不被这男人侮辱!
  就在这样的念头坚决地涌上南蝉的心时,突然,她身后的男人有了下一个举动──  那只大掌再度攫住南蝉的腰,一个施力──她一点也无法反抗地被翻过了身。
  南蝉被翻过了身子,由趴着变成仰躺在床上,而她,也终于看到了那个已经令她恨之入骨的男人。
  安逸地半卧在高枕上的白袍男人,有着一张俊美如金童的面孔,只是他冰漠严酷的神情,却让人不自主怀疑他根本是来自黑狱的使者,甚至连他直勾勾凝住她的黑潭眸光也是没有温度的!
  她被放在他的脚边,所以他尽可以睥睨的姿态将她瞧得一清二楚;而她则彷佛是个渺小而卑微的女奴,只能仰视着她的主人……
  “卑鄙!”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仍旺盛燃烧着的恨意使南蝉忍不住强逞口舌之快。
  见到了这男人的真面目,南蝉终于能依稀将那日捞上岸的男人的面貌记忆连结起来,是他!没错!是她该死的好管闲事才会让她惹来如今莫名的羞辱!
  “是你,把我救上岸?”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令南蝉意想不到的话。
  盯着他依然冷若阎王的表情,南蝉实在猜测不出他忽然问这句话的用意。
  “是又如何?!”她的声音充满戒备与讥讽。就因为当时救了他,今天才会发生这么多事、她才会受到他这样的侮辱,她后悔了当时的好奇和冲动。
  男人仍瞬也不瞬地睇着她,深黑的眸光似在对她施行催眠术。
  “你虽然救了我,可是你错就错在不该在那时救了我……”他的声音出现了波动,一种不悦的波动:“你的背上是没有红梅烙记,不过你还是无法摆脱嫌疑。”
  背上?红梅烙记?原来他说的证明方法竟是在她背上找烙记!
  “反正不管有没有证明,全都错在我的多管闲事上!”南蝉咬紧牙关,从齿缝中咬出话语。“黑翼宫?!哼!原本我还以为黑翼宫的人有多了不起,看来只是一群不辨是非的无赖之徒罢了!”
  这一刻,她的情绪全爆炸开来。即使她仍狼狈地被人制住,她偏就是不顾一切地要将眼前这傲气冷酷得简直不像人的家伙激怒──没有考虑到后果,甚至她的生死还掌握在对方手中;但,她就是豁出去了!
  男人冷澈的眼眸仍眨也未眨,可他却在这时动了。他换了另一个姿势,改半卧在南蝉身侧,支着头,低眸攫住她掠过一丝惊慌的神色;而他慢慢伸出的手指,就搁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上,并且收拢到即将威胁住她呼息的程度。
  “知不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嗯?!”他低若鬼魅似的开口,一抹淡淡的药香也随之窜进她的鼻间。
  南蝉感觉得到她颈间的脉搏正剧烈跳动着,那冷入骨髓的战栗又冲上来了。她一点都不怀疑这男人会有的手段,也清楚地知道只消她说错一句话,她的性命便岌岌可危……
  “不知道!”不肯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紧张,南蝉渐渐握紧了拳头。
  男人牵了牵嘴角:“不管是不是红梅谷的女人,只要是女人,就很少有说实话的时候……”
  听出了某种意念。尽管威胁仍在,南蝉还是大胆地哼道:
  “我看是你遇上的女人都不爱跟你说实话,不管她是不是红梅谷的女人!”她已经感觉得到身上的禁制就快解除了……
  “是吗?”男人眨了一下眼,唇角微微勾起一道似笑非笑的表情。而这稍稍化了他森罗面孔的细微动作竟令南蝉眩了下目,可他的下一个举动又乍地让她屏神戒备──他的手指逐渐收紧了些。“那么你会老实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被掐紧着脖子,南蝉几乎快窒息!她将这男人惹怒了吗?
  “不!”他的威胁反而激起了南蝉强盛的叛逆心。她睁大眼、不驯地瞪着他。
  似乎没料到手中的女人竟如此桀骜难驯,男人冷冽的眸里闪过一道幽黯的光焰,可他的手仍没一点松开的迹象。
  “不?!”他峻冷的脸庞突地俯近她,视线缠着她的。开口,男性的气息混着清凉的药草香袭向她:“看来……你似乎不怕死?!”
  这男人简直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咬紧着牙,南蝉难受得快晕过去,却仍努力瞪视着眼前蛮酷的男人,不肯屈服。
  “你……你这个……”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混沌之际,她忍不住想摇头挣动,却没想到全身的气力突然一来──  禁锢在霎时被解除,她抬手,用力推开盘踞在她头上的人影。呼喝一声,她迅速地滚下床去。
  南蝉推开男人逃下床的动作一气呵成。她知道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只是她忘了在这个屋子里还一直站着那个汉子──  一直密切注意着南蝉举动的汉子,一察觉帐里情况有异,反应敏捷如豹地在她跃身出来时便上前一把捉住了她。
  “你做了什么事?!”汉子敏锐地听到帐里轻微的闷哼声,不由面色一变,怒喝被他捉住的南蝉,便又急着上前:“宫主!你没事吧?!”
  一被汉子捉住,南蝉便完全失去了逃脱的机会,一手拉着刚才被那男人撕裂的衣衫努力地遮掩住自己,她仍尽力想挣开汉子。
  而就在这阵混乱间,她听到探进帐里的汉子猛地传出一声惊喊:“宫主!你的伤口……”
  “不碍事。”男人的声音依然淡调,可南蝉却隐约听出其中的波动。
  怎么了?难道真是她做了什么事?南蝉在瞬间忆起两天前这男人被她捞上岸时,正是一副伤重濒死的模样,和她方才一直若有似无闻到的草药味……看来,这男人的伤还未痊愈。可由他刚才一脸森冷的表情和点她穴道时的力道,她根本瞧不出这男人身上还负着伤。
  “宫主,我去请大夫来!”汉子十分焦灼。
  男人不知低声说了句什么,汉子立刻躬身退出;一出帐外,他的下一个行动却是针对南蝉!
  绷着一张脸,汉子粗暴地将南蝉押到一旁的椅子坐下,接着,他解下腰际的软鞭。
  “喂!你想做什么?”南蝉抵抗不过力大如牛的汉子,硬是莫名其妙被他按在椅子上,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用软鞭将她又牢又紧地与椅子缚在一起。
  她又惊又怒!
  汉子根本不理她,将她绑好后,一句话也不吭,便疾步往门外奔去。
  南蝉抬头,咬牙切齿地瞪着纱帐后的人影,霎时,她突然明白了。
  “是你……”原来是他有事。
  纱帐后久久没有男人的动静。
  南蝉奋力地想挣开束缚,可诡异的是她愈挣动,鞭绳却反将她愈缚愈紧……
  “别白费力气了。”淡冷的嗓音乍又从床上传来。
  南蝉用力一甩头,把眼里的怒火全数射向那可恶的男人。
  “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只要我承认我是红梅谷的人,你就肯放人?”
  “不!”男人吐出冷森森的单音。
  深吸一口气,南蝉已经料到这个答案。稍按下满腔的恼怒,她也在这个时候才疑心陡起──  红梅谷……从莫名其妙地被抓住,她一直被他们冠上红梅谷人的记号,这个红梅谷究竟又是什么?而且看他们的表现,似乎对红梅谷的人深恶痛绝……
  她不得不好奇,可她仍不愿向这男人低头。就在这时,有人从门外急促匆忙地进来  了。
  去而复返的汉子拖着一名矮瘦的男人直接奔到床前。汉子动手将两边的纱帐挂起,而肩上背着木箱的矮瘦男人则半刻也不迟疑地弯身探向床上的男人。
  南蝉已经预料到了矮瘦男人的身分,而当阻隔的纱帐被揭起时,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跟着瞟向床上,第一眼,她就被卧在枕上的男人胸前白袍上沁染一片鲜红血渍的景象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她有些怔然!
  大夫要动手替男人包扎伤口时,南蝉见男人扫掠过来冷锐的一眼,不禁心口一跳。她强自镇定地回瞪他的视线。
  蓦地,他蹙了下眉峰……
  掀开了男人的衣袍,大夫动作俐落地解开缚在他胸前染血的白布条,尽管大夫的力道再小心,仍难免触痛了他的伤口,所以他才会皱着眉。
  而这时南蝉也忽地忆起刚才她慌促之间动手推开他的地方,似乎就是他现在正在重新包扎的伤口……
  不会这么巧吧?!
  没多久后,男人的伤口被重新处理好,又被伺候着换上另一件衣袍,然后,他躺回枕上。
  大夫首先退了出去,而汉子则松了口气地恭立在床前。
  “宫主,这女人该怎么处理?”他神色不善地瞟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南蝉一眼。伤了宫主,她的意图已经明显不过,难过她还想否认自己的身分?哼!
  经过了之前的折腾,床上男人的神色略显倦意,可他盯向南蝉的目光依然犀利灼人。
  “或许……”他若有所思地道:“她真的不是艳红梅的手下……”
  “可是她伤了你……”皱结了浓眉,汉子怎么想还是觉得这女人可疑。
  “为什么你们不肯去查一查我说的是真是假?!”南蝉有些意外那男人竟不再坚持她子虚乌有的身分,所以她的情绪倒也平静了些。天!只要一想到蝶儿孤单地待在破庙已经两天了,她就恨不得赶紧插翅飞回破庙。可首先,她必须让他们相信她真的不是红梅谷的人。
  两个男人看着她。
  “如果你不是红梅谷的人,那么你是谁?”床上的男人开口,锐利地问。
  “我叫南蝉,是从……”南蝉脱口而出,可突然地,一个冷冷的意念闪过她的脑际令她立刻住嘴不语。
  紧紧盯视着她霍然一脸警戒的神情,男人邪冷地挑起眉。“怎么不说了?怕说错了话露出破绽吗?”
  不行!她不能暴露身分!南蝉竟差点忘了背负在她身上的血海深仇。
  “总之……我跟红梅谷一点关系也没有!信不信由你。”她的眉眼表情是绝对的防卫。
  但,也因此她的态度反而更启人疑窦!汉子首先就表示了不以为然的看法:
  “我看就算你编造出身分,恐怕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你想我们会信吗?”
  总而言之,他们根本就是彻彻底底地不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了!看来,就算她除去顾忌说出她的身分,他们也会当她是说谎……
  ※※※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她的一把火虽然如愿地引起捉她的人的注意力,可她反而使自己更加陷入了另一个更艰难的困境!
  南蝉无法冷静下来地在小石室里不停踱着步。
  从她被带去见到那男人之后已经又过了两天,而这两天,她受到了比之前更严密的囚禁;因为,她的身分是红梅谷的奸细。
  环视置身坚固不摧似的石室,南蝉不由又焦躁又沮丧。
  黑翼宫!她遇上的果真是传言中最神秘的组织──黑翼宫之人了,而且还含冤莫白地卷入这场伤害黑翼宫主的事件里。原来黑翼宫净是些不辨是非的蛮横之辈,就单凭她凑巧地捞起了那个男人,他们就把她硬指成对他有意图的红梅谷人?他们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至于那个男人……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就是黑翼宫的主人吗?
  脑海里再度闪现那个罪魁祸首的面孔,南蝉心底一股无以名状的怒火开始燃烧着。而只要思绪稍有空档,一想到他为了找那见鬼的烙印竟撕开她的衣裳;一想到他手在她身上碰过,另一股更恼更羞的情绪就翻涌而上。
  可恶!她真想狠狠地抹掉他那脸冷酷得像没有人气的表情!
  思绪至此,此时停身在厚动的石门前的南蝉,眉头皱起,忍不住恨恨地踢了它一脚。
  该死!她就不信真的没办法走出这个门!
  而就在她泄恨地踢着门和那样不服输的念头同时出现的剎那间,奇迹也出现了──  石门,这个一向无坚不摧的石门,竟在她的重击下微微地松动了些。她不由怔了下。
  接着,她下意识的动作便是将双手抵在门上,用力一推──  石门,动了。
  石门的晃动反而让南蝉吓了一跳。在石门竟被她推开了一下时,她不由得缩回了手,向后跳开了一步。
  又惊又疑地看着眼前的石门,她还不相信她努力了两天,用尽了各种方法就是文风不动的门,竟然在这时被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蝉并不相信关她的人会如此大意。那么是陷阱吗?
  一甩头,她突然向前,再次伸手推着门──就算是陷阱,她也闯了!
  石门被她推开。
  虽然说不在意他们故意设下了什么样的陷阱等着她,可未知的后果,仍免不了教她一阵紧张。戒慎地在半推开的门后往门外观察,竟发现外面连一个守卫也没有;深呼吸一口,她灵敏迅速地闪身出来,脱离了囚禁她两天的石室。
  而后她用最快的速度打量了四周一眼,决定了要往哪里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不管他们是存心或大意地给了她逃走的机会,她都必须把握!现在她一心挂意的是──  蝶儿,还安然地待在破庙等她吗?
  就在此时,位于石室东方坚实的屋子,其中一扇窗子悄悄地被打开。窗后,一双慑人心魂般的炯冷眸子盯随着南蝉鬼祟却又灵巧的身形移动着,直到她身形消失。
  ※※※
  囚禁了她的这个地方看来彷佛是富豪人家居住的宅院,华阁楼院一应俱全,谁会想到这样的地方竟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组织黑翼宫的据点?
  小心翼翼地以花树为掩护,南蝉避开了巡逻的黑衣人。从离开石室到此,她已经遭遇了好几次惊险,险些就让人发现──她如今什么也不想,所有心神全集中在怎么样才能逃出这里的事上。
  南蝉屏气凝神地将自己完全隐在花丛间,等待两名黑衣人从她面前走过。而后,趁着这个空档,她离开隐身的花丛向前疾奔。早已有了逃脱的计划,因此在巡逻的人即将过来时,她动作敏捷地爬上了靠着高墙畔的大树。
  两个黑衣人正转过墙角往这里走来,南蝉贴着树干,大气不敢喘一个地看着他们缓慢地从她脚下走过、走远,她这才稍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  “哒!”一个清脆的断裂声起自南蝉脚下。
  她踏着的枝干承受不了她的重量,竟绷断了一些。
  她心惊胆跳地赶紧移到另一头,而这声响也令走远的黑衣人警戒地迅速转身往声源瞧去!他们抬头,发现了树上的影子──  “谁?!”大喝一声,立刻随着人影冲向大树。
  南蝉在惊觉行踪暴露、他们逼近前便有了行动。她微矮身,毫不迟疑地从树干跃上了筑着绿瓦红砖的高墙,连头都不敢回头看正往她追击而来的身影;她谨慎地在高墙上立定,估量了下地面距离一眼,便纵身往下跳。
  安全地降落地面,南蝉立刻毫不犹豫地往前跑。幸运的是,她跳下的高墙外离此不远就是大街了。满街的人潮使她暂得以摆脱追击者的追逐。
  南蝉认出这个地方是她和蝶儿曾落脚的小镇,而这个小镇距离破庙并不远──一有了这层认知,她立刻精神大振!所幸她仅剩的一颗珍珠耳环还在身上,她用它去换到了一匹起码还跑得动的老马。
  一面保持着警觉、一面心情被愈来愈焦躁不安的思绪所笼罩,南蝉策着老马,奋力往破庙的方向奔驰。
  此刻正值午时,烈阳在头顶上散出的强大热浪,教人实在难以抵挡。可即使快被晒晕,南蝉仍咬着牙继续赶路;她不知道黑翼宫的人是不是还在追她,她只知道她必须尽快赶到破庙。
  艳阳,加上跨下不时发着扭脾气的蠢马都在折腾着她原本就快解崩离析的情绪,好不容易终于挨到破庙在望,她干脆跳下马背,自己跑向破庙。
  “蝶儿!”还没到门口,南蝉就大喊。
  而当她放眼望进破庙里头,却不见半个人影时,她的心不自主地慌了起来。
  破庙不大,就只足够遮风避雨,南蝉一下子就将这里上上下下找遍了,却怎么也寻不着妹妹南蝶的踪迹,甚至连一点点属于她的东西也没发现……
  环视着两人四天前一起栖身的破庙,南蝉一阵心乱如麻。
  该死!蝶儿真的不见了!她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是她自己离开的?还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天!她现在会在哪里?!
  一连串的疑问像石块般压迫着南蝉的胸口,她试图冷静下来;试图推测出她不在时的这些天,这里究竟曾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她失败了!
  该死!事关她唯一亲人的安危,教她如何冷静得下来?
  蓦地,就在她心绪大乱时,她的视线奇异地被眼前一旁破庙的破门板给吸引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伸上抚着它上面的痕迹……
  属于庙门的右侧木板上有一排崭新的刀划痕,似乎原本刻上了什么东西,后来又被狠狠地破坏掉,所以根本看不出原来刻了什么;至于它们会令南蝉起疑的原因就是因为它们实在是太醒目了,醒目到如果这些刻痕是在四天前就在门板上,她就不会忽视它的程度。可她清楚地记得,她四天前并没有看到这些刻痕……
  想到某种可能性,南蝉的心忍不住一紧。
  这刻痕……会不会是蝶儿留下来的?
  即使只有这么一点点可能,也足够教南蝉燃起了些许希望。但,就算那真的是蝶儿留下的蛛丝马迹,她也失望了──原先有字迹的刻痕被后来的刀痕刮得根本没办法辨出究竟划了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原有的刻痕会被破坏,而且破坏得如此彻底?
  南蝉惊疑满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它耿耿于怀。
  失去了一条可能的线索,南蝉的脑筋却也开始动了起来。然后,她想到了一个地方……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三章

  炙阳下,清澈的溪水令人有股跳下去的渴望。
  即使南蝉真的有这个跳下去好好清洗自己一番的渴望,可是这个渴望比起能在这里找到蝶儿的愿望来,就显得渺小多了。
  她来到了她曾带蝶儿停留梳洗的溪畔,也就是她被黑翼宫的人莫名其妙抓走的地方,她存着或许能在这里找到蝶儿的一丝丝希望……
  还是没有!
  找了一圈仍旧没发现人影,南蝉有些沮丧、心痛地坐倒在地上──  天!她害怕的事不会发生了吧?蝶儿该不会是被杨行抓走了?
  就在南蝉心神恍惚之际,一阵轻微的“沙沙”声突地响起。
  冰冷的触痛惊醒了南蝉,她回过神,猛然发觉自己竟又被人拿刀抵住脖子。
  屏住了气息,她瞪着两个乍然出现在她身前,持短匕、一左一右架着她脖颈的女子──是两名红色宫装的绝艳女子。
  “你们……想做什么?”南蝉不以为她跟她们有仇;而且她更不明白她这些天为什么老是莫名其妙地被人拿刀架住脖子。
  宫装女子冷若冰霜。两人动作一致地将南蝉从地上架起来,并且二话不说地抓着她就往前疾奔。
  南蝉虽然困惑惊疑,可她却也不可能就这样乖乖被人押着走!两个神秘女子的动作很快,她看准了前方的地势,一脚故意去绊倒了石堆。随即她惊呼一声,身体晃了晃,趁着两个人的力道松开了些,她立刻如鱼般的向下一滑,迅速脱离了两人的牵制。
  惊觉了南蝉的诡计,两名宫装女子被她从手中逃脱,美艳的面容立刻泛起一道怒色。握紧匕首,两人同时又向南蝉捉去──  南蝉虽然暂时逃开她们的箝制,可她们的身手实在太快,她施尽全力地跑,她们却仍紧跟在她身后,并且有逐渐拉近距离的趋势。
  三条人影在茂密的树林子里,毫不松懈地前后追逐着,而后方那两抹艳红的身影似乎有了不计代价擒拿前方人影的决心!突地,一道锐利的银光激射向前方,并且准确地命中目标──  “啊!”猝不及防的痛呼出自前方青色人影之口,一瞬间,疾奔的身形也乍地停下。南蝉不由自主地扑跌在地,剧痛正由她的背部蔓延开来,她试图强撑起身子,尖锐的刺痛却令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该死!在心里低咒一声,南蝉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南蝉感觉到背部一片湿濡,刺痛感也正在侵袭她的意识。她小心翼翼控制着呼吸,仍免不了那鞭笞人似的抽痛,而眼前那两张冷艳的脸庞正噙着笑看她。
  “你们……到底……是谁?”南蝉咬着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这句话。
  两个人已经将负伤的南蝉当成了擒在手心的猎物,对她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两人没开口,彼此用手打了一些奇怪的手势后,又一齐将脸转向地上的南蝉,然后,其中一个伸出手要向插在南蝉背上的短匕拔去……
  知道她要做什么,可南蝉却没有多余的力气阻止她,一股绝望的恐惧冷冷地爬上她的背脊。就在她试图孤注一掷地阻止那女人的接近时,突地──  “住手!”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乍然响起。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树林子里突然如鬼魅般的平空出现一群黑衣人。大喝声响起的同时,数名搭箭的黑衣人也放箭射向地上的红影。
  事出突然,警觉到危险迫近的红衣宫装女子不再管她们原本欲捉的南蝉,马上身形奇快地向后跃退。只是她们的动作仍然快不过黑衣人手中的弓箭,两人才跑没几步已经各身中一箭,而其中跑在后面的红衣女子首先被黑衣人上前捉住,至于另一名红衣女子则继续向前逃窜……
  南蝉听到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恍惚有着熟悉感,再看到追着那两名红衣女子而去的黑衣人,她立刻知道了那声大喝来自什么人了──是黑翼宫主身边那汉子。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却也模模糊糊感到不对劲,只是她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探究下去了,因为,背部那一波波的剧痛已经猛烈地侵占她所有的思维,甚至正逐步击溃她的意识……
  就在这时,一张俊美无俦却也冷寒无情的面孔突然出现在她逐渐失焦的视线中,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笑。
  “……黑翼宫主……原来是……陷阱……”她不知道自己低喃了什么。只看到眼前那张脸原本严冷冰酷的脸庞,彷佛微微有了一丝淡笑。
  心动和刺痛的感觉同时在她体内爆炸,在她恍然察觉他的手笼覆向她时,黑暗已经狠狠将她给吞噬了……
  ※※※
  烈火向她焚烧而去,她无处可逃,又惊又痛;灼痛的感觉如此强烈,将她从虚幻莫  名的空间逼出,她喘息着张开眼……
  南蝉醒来,意识首先被身体某处传来的模糊抽痛侵占,她不自主地闭上眼,呻吟出声。
  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身体会这么痛……
  咬着牙,她又慢慢睁开眼,察觉到了自己正趴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微微偏过头,简单洁净而且全然陌生的房间景致映入她的视界,她的思维更加混乱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醒来?
  背部传来抽刺的痛让南蝉不禁皱起眉,她试图要弄清楚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她听到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喀啦”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推开,两个人影进来了。
  南蝉一直注视着房门的动静,而它被打开,两个进来的人其中一个引起她的注意,并且让她在瞬间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
  “咦?你醒了?”走在前方、留着白须的的老者首先发现了床上的人正睁大眼睛盯着他们,不由微笑起来。
  南蝉直视着老者身后的汉子──也就是那个冷酷的黑翼宫主身边的护卫,乍然间,她明白了某些关键。
  “原来……真是你们故意设下的陷阱!”
  原本她被关在牢不可破的石屋里,不想却让她轻易地逃出──当时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紧接着在她逃出后又莫名其妙地遭到两个红衣女子挟持、受伤,而黑翼宫人又突然出现时,她更有种掉入某种陷阱的感觉,如今,再次看到了这个黑翼宫主的护卫,她已经确定了。
  “要不是这样,你该跟那个女人一样被关进地牢里了。”汉子难得对她如此和颜悦色着。
  “什么?!”南蝉不明白。
  此时,老者正坐在床边小椅上,认真地搭着她的脉门观察。
  汉子没回她,此番似乎有更重要的任务。他的视线移向老者,而老者一会儿后向他点点头。
  “姑娘的身体状况要上路没有问题。”
  汉子满意地颔首,随即有了下一步行动。
  南蝉看着两名年轻人在汉子的指示下抬着一张软榻进来,接着汉子突然往她卧趴的床而来,二话不说地将她抱起。
  “喂!你──”南蝉错愕于他的举动,却无力阻止。她迅速被他移到软榻上,而被拉扯到了背部的伤口,她痛白了脸。
  就在南蝉屏着气息与痛楚对抗之际,她被放在软榻上迅速抬出这里。
  等到那一波疼痛过去,她的心神又凝聚回注意力,她这才发觉自己正被移到重重帐幕低垂的马车上。不顾她的疑问和不愿,她仍被仔细小心地放进极度宽敞舒服的马车里,身下卧着似乎特意为她准备的层层被褥。
  她企图要逃开这另一个囚禁她的牢笼,可她才将双手撑着稍用力,背部传来的痛立刻像万箭穿心般刺向她,她不由闷哼一声,不敢再动。
  他们到底要对她做什么?为什么把她送到这里来?
  虽然受制于背上的伤,南蝉却仍不打算就此投降。休息了一下,这回她更加小心翼翼地支起双肘、慢慢撑起了自己,而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又立刻让她尝到了苦头──  天!她再次挫败地倒回枕上,大口地喘着气。
  不行!她根本动也动不了!
  在这又痛又不甘心的同时,她蓦地想到了那两个伤她的红衣女子。她不记得见过她们,更别提跟她们有仇,可为什么她们要抓她?她们现在怎么了?黑翼宫的人捉住了她们吗?
  一堆疑惑突然之间全涌上了心,而南蝉更想知道她已经又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到底会怎么处置她?
  就在她恍惚出神时,一个黑色影子已经悄无声息地闪进马车里。
  轻微的震荡将南蝉惊醒,她回过神才发觉马车正在向前奔行!
  她焦躁着,却又无力阻止。而下一剎间,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背脊泛凉,某种被人盯视的视觉冲击向她……
  幽闭的空间里似乎有了股诡异的气流,南蝉的心跳速度顿时加剧;因为,她敏感多疑地感受出了独属于那个男人才有的氛围!
  她不由屏住呼吸,偏下头,那个意料中的男人身影立即夺去她的注意力,同时也令她又惊又防备。
  “你──”她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南蝉侧前方的男人,一身黑衣更衬出他的冷漠神秘;依旧无情无欲的脸上,一双灿如寒星的眼睛正睇向她。
  “南蝉。”他突然开口,说的却是她的名。
  南蝉一怔。
  “你在找谁?”他问的是她想也想不到的问题。
  南蝉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不干脆放我走?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蝶儿的失踪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
  眸底闪过一道难解的光芒,男人突地倾身靠近了南蝉,在她才刚升起戒心的一剎间,他的左掌已经悄如灵魅地覆上她的背──而且一丝不差地正是她的伤处!
  火辣辣的痛倏地如电般贯穿她心肺,南蝉惊喘了口气,同时缩了下身子。
  “你……”痛楚在挑战她的最大忍耐度。
  该死的!他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方法折磨她!这男人根本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她紧咬着牙,试图甩开身子。
  那只在她伤口上施压的手瞬间收回,男人的脸庞多了抹似有若无的冷笑神情。
  “连这点痛都忍不了,你还想走?!”挺身又倚回原位,他背靠着软垫,炯眸仍直勾向她。
  隐隐抽痛的背部仍记忆着刚才的惊天动地,南蝉回视他。反抗的火焰在体内熊熊燃烧着,使她苍白的容颜现出一抹异常的红嫣。
  “如果我走得了呢?”她不愿输给这个男人。
  “你可以试试!”他的眼睛眨也不眨。
  南蝉轻哼一声。在他一副简直不将她看在眼里的睨视下,反抗之火集结成的傲气化为不顾后果的行动──转回头,暗暗吸了口气,她决定忽视背部传来的警告,双手撑在枕上,倏地用力抬起自己。
  电光石火间,比刚才被那男人按住伤口还疼的尖锐痛楚立刻刺向她,即使她已经有了承受痛苦的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痛迸出了泪水,久久不敢动弹。
  而这时,马车来了一个转弯,轻易又将她甩回枕上。
  南蝉趴在枕上直喘着气。剧痛倏然令她清醒了些,她突地有自己似乎太冲动的不安意识。
  “看来你已经不想要命了!”男人淡淡的、隐含某种恶意的嗓音乍起。
  有种被戏弄的难堪直觉,南蝉带着发泄恼恨地偏下头往他瞠去。
  “既然你痛恨红梅谷的人,这不是你最高兴的吗?”
  “谁说你是红梅谷的人?”男人面不改色。
  南蝉一愣!他这么说的意思是……
  不理会她的发怔,男人径自从身旁木匣里取出一本册子专心翻看了起来。
  “放我下车!”所有的惊疑化成她现在最迫切的渴望。
  她必须再回到那破庙去!即使她万分好奇为什么一直将她当红梅谷人的他会突然间改变看法,可是找到失踪了的蝶儿比什么都重要!被莫名其妙送上马车,她根本不知道会被载到哪儿,但肯定离那破庙愈来愈远……
  男人连眉也没抬一下,视线依然专注地在手中的册子上,更彷佛将她当作不存在似。
  接下来的时间,不管南蝉怎么问、怎么又逐渐失去冷静、怎么不放弃地又想爬起来,却只弄得自己更加狼狈,那男人就是始终无动于衷,看也不看她一眼。而最后,倒是她在又倦又累之下,昏沉地陷入梦境……
  ※※※
  一阵舒服的凉意令她悠悠转醒了过来。
  南蝉睁开眼睛,眼前精致却密闭的空间令她一下子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而背部传来的凉意是……
  “啊──”她转头,突地发出一声惊呼。
  她的衣裳,不知何时被褪至腰际,而那可恶的男人正用手在她的背上做什么?南蝉又羞又忿地立刻缩着身子。
  “你……别碰我!”
  男人──一个名唤原非凡的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嘴角微弯,注视着她的锐利眼瞳有明显的嘲意。
  “难不成你有办法替自己换药?”
  南蝉一愕,微微偏头,总算明白了他在做什么──替她的伤口敷药。可是一想到他是在她毫无所觉下解开她的衣服,一阵恼意也不由涌上。
  “可你也不该……不该趁人之危!”她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她试着将衣服拉上,好掩住自己的肌肤;这男人的注视令她又难堪又莫名颤悸。
  冷冷看着她急切又笨拙地想把自己的衣服拉好,原非凡一点替她解围的打算也没有。
  感受到他清冽衡量的目光,南蝉一咬牙,经过一番费力折腾,总算将衣衫扯弄好,不仅如此,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放弃地终于让自己坐起身与他昂然相对!令她惊奇的是,之前一动便折磨人的痛楚已经减轻了很多。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女人来说,你倒是很有勇气……”原非凡的神情依然莫测高深。
  看不出他是恭维,还是讥讽?南蝉并未撤防。
  “既然你已经相信我不是红梅谷的人,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你猜?!”他微微牵起嘴角,眼中精光乍现一丝狡猾。
  一直注意着他的南蝉自然没错过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变化,不由得更加防备地坐直身子,而背部伤口的痛又隐隐传来。
  “我……不会任你摆布……”她的精神、力量,全用在与这男人的对抗上。
  “这可由不得你!”
  原非凡一向以为自己的心难起波澜,没想到眼前这集美丽、火爆、不驯于一身的女人,竟意外地激起他一再撩拨她的举动。
  他早知道她不是红梅谷的人,而故意放出她,只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而且可能的话,她还能诱出或许还在附近徘徊、想知道他是生是死的红梅谷的人。
  他成功了!不过她会受伤是他没预料到的事;而留下她,更是只基于一个一时兴起的念头。如果她像一般的女人软弱害怕,或许他早就放她走了,偏偏她痛不喊痛、咬牙也不服输的硬脾气,让他愈想探测她的容忍底线……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被他不带霸气却含意十足的语气弄得心神不宁,南蝉闷着一口气在心上。
  原非凡睨了她一眼,没回答她,却动手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了壶酒,和两只晶莹透亮的美丽玉杯。
  南蝉看着他慢慢将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子,而车厢里也在一瞬间飘溢着迷人的酒香。
  原非凡将其中一杯酒递向她。“意思是──不管你要不要、想不想,你的命从此属于黑翼宫。”
  南蝉大受震动,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我的命是我的,你不可能支配我的命!”
  带着致命的优雅,他将酒举到她的唇前。“喝下!”
  抿紧唇,南蝉拒不张口。
  冷然澈寒的眼睛瞬了一下,原非凡原本严峻的脸部线条竟诡异地柔和了下来。他一边凝着她、一边将那杯酒凑近唇,缓缓啜了一口;而南蝉则一阵莫名的心惊胆跳,不由得将身子向后移去。
  忽地,她的后颈被一只巨掌扣住,她动弹不得地看着他的逼近,直到他在她的鼻尖  前方停住,她才倏然惊醒地伸出手要推开他。
  “你……你要做什么?!”
  没将她微弱的抵抗看在眼里,原非凡轻哼一声,倾前便封住她的唇。
  南蝉的力量根本对他产生不了作用,而她的头颈又被他制住,即使明白他的意图,她还是无法阻止他──  猝不及防间,她的双唇已经被霸道地侵占,而她惊恐羞惧的念头才急遽涌现,一口浓烈的酒突然被强渡进她的口……
  在毫无防备下,酒,猛地窜进她的喉咙,引发她一阵剧烈的呛咳。
  “……咳咳……咳……你……你怎么……咳咳……怎么可以……咳……”南蝉被那口酒呛出了眼泪,难受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而且她背部的伤又被牵痛了。
  该死!这男人竟然这么做。
  好不容易恢复顺畅的呼吸,南蝉的警觉心一回来,立刻抬头,她接触到了一双犀幽的利眸。
  只见原非凡斜倚在原来的软靠上,手中持着美酒半满的玉杯,回视她狼狈的模样,他的神情依然冷静如昔,彷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过南蝉可没办法这么冷静,她对他咬牙切齿了起来!
  “你这样做是想证明什么?证明你是黑翼宫主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她刻意忽视不稳的心跳速度,将怒意全集中在他的专横上。
  “没有人不想为所欲为……”原非凡的唇角略微勾起,一种类似笑意却更接近狂邪的表情让南蝉受了蛊惑似的移不开视线。“而黑翼宫比你所能想象的更能为所欲为,例如支配一个人、支配你……”低低冷冷的声音,绝不怀好意。
  南蝉的心猛惊,戒慎地看着他随意地将执在手中的酒杯再次递向她。
  原非凡望向她的锐利黑眸,含着冷冽清澈的光芒。“你可以再试试!”
  不知不觉接过他递来的玉杯,她低头瞪着杯中流转的琥珀色液体,然后抬眸又望向眼前这具有强大威胁力的男人。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玉杯,试着镇定下来。
  “如果你想验证黑翼宫的力量,你办到了!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将我当俘虏?生死任你处置?”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和蝶儿的距离也就愈遥远,现在的情势不容许她再这样和这男人对峙下去。即使她如何地不甘愿向他低头,为了蝶儿,她也只能暂时屈服。
  她难得一见的温驯却还是骗不过原非凡锐利的眼睛。睇视她冒着火花的瞳眸,他的嘴角牵出一个深思的弧度。
  “俘虏?你救了我一命,该当是黑翼宫的贵客,你怎会认定自己是俘虏?”
  贵客?她可不这么以为!南蝉不信任地瞪视着他。
  原非凡勾起另一只玉杯,轻啜着杯中美酒。他的眼睛深黝黝盯着她充满提防的脸庞,心神微微一动。
  “行!既然你已经承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么答应我一件事不算过分吧?”南蝉忽然有了这个念头。只要有任何回头找蝶儿的机会,她都必须把握。
  原非凡的神情深奥莫测。“答应你一件事?”
  她抬起下巴,不在他冷然的神情下退缩。“放我下车!”
  似乎早预料到她的意图,原非凡的唇边蓦地扬起一抹似笑的勾痕。
  “你急着逃离我!怕我吗?”
  这男人有双可以透视人心的眼睛!南蝉在他逼人的视线下,心口不由一阵紧缩;她悄悄握紧了拳头,不允许自己在这关头下畏怯。
  “放我下车!”她硬着声音。
  原非凡懒懒地调整了一下半卧的姿势,伸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可以成全你的希望……”他唇角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不过却诡异地令南蝉不安了起来。“放你下车,但愿你不会后悔!”话落,他忽地蹙口吹出一声奇特的哨音。
  原非凡的哨音一起,奔驰中的马车明显地降低速度,接着慢慢停了下来。
  根本不敢奢望他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放她走,但在他吹出哨声后,正减速着的马车似乎让她不得不信,不过,她还是防备地看着他,直到马车停下。
  “你不是要下车吗?走吧!”原非凡冷静的眼睛眨了一下。
  不管有没有诈,南蝉没时间再想那么多了。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她的视线匆匆略过他,怕他突然改变主意,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辆马车。
  南蝉顾及着背上的伤,所以她小心地移动着自己,慢慢地想爬到帘幕前。抽痛模模糊糊地扯着她的心脏,她咬紧牙关、执拗坚决地不肯稍停下来喘口气,直到她的行动遭遇了最后的阻碍──  横在帘幕前的原非凡一直冷漠地看着这固执女人笨慢如龟的爬行动作,等到她终于来至他身前,他也看够了似的冷哼一声,突地出手狠狠攫住了她的腰,然后带着她如电般掠出了车厢。
  原本南蝉才打算视而不见地越过那男人爬出去,却没料到她突然瞥见他伸出的手;她下意识要退后,可这时她的腰际却一紧,眼前一阵晕眩,等到她再次看清楚面前的景象,错愕已不足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才一眨眼间,她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一处幽暗的密林中。
  她迅速转身,正好瞥见原本载着她的那辆马车的帘幕飘扬,一道黑影闪了进去。接着,马车再度向前疾驶,而一直随行在后、数匹坐骑上的黑衣人大约只向她投以匆匆的一眼便也策鞭跟进。
  从她被带下马车到那一群人逐渐远离、终至在前方消失,这些变化不过在一瞬间──南蝉怔立着,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真的摆脱他了吗?
  一阵冷风吹袭而来,刺骨的寒意令南蝉蓦地惊醒。咬了咬牙,她环抱着自己以抵抗寒冷,而她的伤也承受不住地作痛着。刚才在马车里丝毫不觉得外面竟是这么冷,而现在她身上只穿着单薄得根本无法抗寒的衣衫……
  白日将尽,环视着四周渐渐沉暗下来的林中景色,强烈的不安霎时涌上她的心。
  没错!她到底如愿摆脱了那男人,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离破庙又有多远?
  南蝉转向他们离去的相反方向,面对着眼前幽幽无尽、愈夜愈见黑暗可怕的长路,一波波冷颤带着警告似的掠过她的背脊。
  没有御寒衣衫、没有食物、没有防身利器……她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待在黑夜的林子里只有危险……
  有了这项认知,南蝉催促自己尽快地移动脚步向前。
  四周几乎快完全暗下来的景色让她心急如焚,可除了要应付愈晚愈冷的寒风低温外,也因为她这样猛烈行走的举动而使得背部的伤口由原本的隐隐作痛,逐渐扩大成烧痛……
  南蝉咬牙忍受着,固执地继续前行。不!她不能停下来、不能休息!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她就再也走不了了;而走不出这里,她就只能等死了。
  林子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参天的树木遮蔽了上空,微弱的月光挣扎着自枝叶缝隙间洒下,却也只能依稀映照出林子里的模糊树影,孤身走在其间的南蝉已经无法辨识方向。
  响自林间的虫鸣声和不知名的鸟叫伴着她愈来愈沉重、愈来愈迟缓的脚步声,她感到气力和意识正逐渐从她体内流逝。
  时间究竟已经过去了多久?!
  南蝉已经又饥又渴又痛又冷,她试着忽略这些身体上的不适感觉,举着脚步继续向前进,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只知道她必须一直走着。直到她撞到一棵树──  “碰”地一声,南蝉额头蓦地吃痛,身子也被坚实的树木阻住去路,接着她整个人就像破娃娃似的在那株树前软软地瘫了下来,而全身的力气也彷佛在一瞬间完全流失了。
  南蝉闭着眼睛坐在地上,不能动了!
  喘了好几口大气,不顾自己体能的极限,她不放弃地扶着树干,试着想站起来。
  不!她不能就这么被打败,杨行那贼子还逍遥着、蝶儿又不见了踪影……靠着对仇人的恨与对妹妹的愧,南蝉咬紧牙关,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种除了属于树林外的异样声响隐约从远处传来……
  南蝉注意到了,不由凝神侧耳倾听。
  卡啦、卡啦的声音从她的左侧传来,而且愈来愈清晰的响声似乎一直朝着她的方向来。
  这声音莫非是……南蝉对这不久前还置身其间的声音并不陌生。
  南蝉又惊又猜疑地转头向声音的来源,就在黑幽幽的树林深处,她看见了一团亮光似乎正是随着那异响,忽隐忽现地穿过林子疾速向这里奔驰而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自己就是那个来者的目标的直觉。
  南蝉想也没想,第一个自然至极的反应是蹲下身,不想让他们发现。
  马车!是刚才载着她的那辆马车!为什么它又回来了?
  南蝉惊愕地看着那团柔和的亮光转过了一个弯,接着伴随着踢踏响声,那个庞然的黑影出现,然后它昂然伫立在她身前十步之处。
  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莫名又出现的马车,南蝉实在无法冷静下来想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两名黑衣人已经从马车上跳下来,而且直直朝她走来。
  南蝉防卫地向后退,身体靠向身后的树木,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一靠却重重压到了背部的伤口,不由得倒抽一口气,痛迸出了泪。
  而就在此时,迅速下马而来的两名黑衣人,二话不说便一左一右将她从地上架了起来,然后以相同的速度往回走。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转瞬间落入他们的手中,南蝉却无力挣脱,她只能惊怒地喊着。
  两名黑衣人依然闷不哼声地将她押进马车里,不一会儿,马儿开始放蹄奔跑。
  她竟又回到不久前才脱离的牢笼?!南蝉原本以为从被放下车以后不会再见到那男人,可没料到她似乎想得太天真了。
  再度被他们捉住架进马车前,她已经处于重新面对那男人的备战状态,可出乎她意料──  车厢里并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不得不承认她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可立刻地,该想办法逃下车的念头窜起,她半刻也不迟疑地伸手掀开了帘幕。
  外面,冷森黑暗,寒意也跟着侵袭进来。
  车厢里的温暖并不是南蝉此时迟迟不立刻逃离的原因,而是这辆高速奔驰中的马车让她想跳也跳不了;听着马车外呼呼作响的疾驰声,她握紧着双手,一时竟下不了决定……
  跳下去,她可能会摔得只剩半条命;不跳,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挣脱出那个变幻莫测的男人手中──她就是有这种说不上来的诡异直觉!
  就在南蝉决意不肯屈服,准备豁出去地选择前者时,突然地,她注意到马车此刻的速度放缓了下来,而没多久,行进中的马车已经完全停下。
  马车外,悄无声息。
  发生了什么事?南蝉怔忡了一下,蓦地醒悟过来,意识到跳脱的机会就在此时,她再次将帘幕掀开预备跃下,可帘外一入目的景象却让她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男人,黑衣男人!俊邪的脸庞上泛着一丝诡笑的黑衣男人,用着恶魔般的通澈黑瞳轻易攫获她的视界,并且让她的心跳在瞬间为之冻结。
  “你欠我一命!”原非凡开口说。
  乍地,南蝉明白自己结结实实掉入这男人高明至极的诡计里──原来他之前会如此爽快地答应放她下车,不过是因为他很清楚她根本走不出这里。
  “我没有要你救!”她恨恨地斥驳。把人强押上马车,说是救人倒不如说是强盗的行径!
  原非凡此刻的神情波纹不起。
  “你有得选择吗?”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29
第四章

  “……渡陵堂口堂主温远和川江堂口堂主刘致宁,在相差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都因为身中剧毒而亡,根据两个堂主送上来的报告显示,他们所中的毒并不相同……”一个平板的声音在偌大的屋子里回荡着。
  宽敞的屋子,摆设简单却不失该有的庄严;而刻印在正面墙上的黑翼图腾,显然正是那个令不少江湖中人为之色变的标志。
  屋子里,不多不少正坐着十个人;十个男人,十个有壮有少、有瘦有胖的男人。不过共同的是,他们的表情都是严肃的,尤其坐在上座那个英俊的男人……
  浑身散发着威严气息的男人,无疑是这群人的领导者。他敛眉看着手中的报告,神情沉凝。
  “一个是意外还说得过去,两个就不寻常了。打死我,我也不相信这两位堂主的死因不可疑!”原本坐在座上黑脸、凶神恶煞样的壮汉忍不住跳了起来。
  他们的主子,黑翼宫的宫主──原非凡对他一颔首,便将视线投向另一个仍直挺挺站着的手下身上。
  “这两个堂口都是归你所管,你应该最了解发生在两位堂主身上的事,我要听听你的看法。”原非凡语气冷静如昔。
  靳顾风,黑翼宫大总领,原非凡最得力的手下之一,平日话不多,思虑却是所有人中最缜密、严谨的。
  “属下不敢妄下断言,不过属下也认为事有蹊跷,所以想立刻起程到两个堂口去探看,不知宫主意下如何?”靳顾风做事谨慎的态度由此可见。
  知道他不亲自走这一趟于心难安,原非凡也全权信任他的处理。点了点头,道:
  “除了这件事,还有两位堂主的后事、家眷的抚恤事宜也全交给你了!”
  靳顾风凛然地接下任务。
  半个月一次的大会议,能坐在这间会议厅的全是黑翼宫各个职位的最高负责人。他们全是菁英,而领导他们、创造出这个令江湖中人又畏且惧的组织的人,更是菁英中的菁英──原非凡!
  原非凡用他冷静奇才的头脑、用他冷酷精准的手段,在短短数年间便使黑翼宫成为江湖上的传奇;一个足以在江湖上翻云覆雨的组织。这样的一个人,他自然称得上是菁英中的菁英。
  会议进行到了最后,该商议的事商议完毕、该指派的任务也都有了合适的人选,众人在屋里已经待了一天的时间了;而当会议厅的大门终于打开,一个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的部属刻不容缓地驱上前,先找到了走在最前方的黑脸壮汉,立刻在他耳边低声报告了什么。
  黑脸壮汉──武汉,一听手下的报告,一张凶脸更恶了。
  “你说什么?死了?”他的嗓门原本就粗大,这一下几乎是吼出声的。
  于是原本散了会各自离去办事的众人,都不由诧异地停住脚步向他瞧来。
  仍坐在会议厅里,深思地看着手中一份不寻常的资料的原非凡,自然也听到了他的大吼。
  “怎么回事?”放下手上的东西,原非凡微挑眉向已经大步从门外又进来的武越问着。
  武越一下子立在原非凡面前。他的神色很难看,因为就在他掌管的刑堂囚房里,发生了一件令他的神色不得不难看的事──  “宫主,那个关在地牢里的红梅谷的女人死了!”他硬着头皮说了。
  “死了?!”原非凡沉下脸,眼神锐利得吓人。“怎么死的?”
  那个女人虽然不是很重要,却也是一只他们对付红梅谷的棋子──武越的眼皮直跳。
  “中毒!刚才古大夫已经在她的饭菜里验出了毒剂,还有……”大概只有这一件还稍稍值得慰藉:“弟兄们已经捉到了一名嫌疑犯!”他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
  一行人赶到了戒备森严、阴冷的刑堂大牢,古大夫仍待在此处等原非凡他们的到来。
  原非凡的眼睛像利剑般扫掠过仰躺在地上早已面呈死色的红衣女人,下颚紧绷。
  “古大夫,你确定她的死因是中毒吗?”他沉声问。
  黑翼宫内医术高深、受人敬重、须发已近半白的古大夫,对原非凡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指了指被打翻在地面的饭菜。
  “毒是掺在白饭里的、无色无味,吃下这种毒只要一刻钟就会毙命。”
  竟有人敢在黑翼宫内光明正大地下手毒死他的犯人,那个人显然活得不耐烦了!原非凡冷冷地把双臂交叠在胸前。
  “捉到的人呢?”他淡淡的嗓音透着寒气。
  原本在后面的一个人影立刻被推押上前。
  毫不畏怯地与原非凡相对的是一个美丽无双的女子──一个美丽无双却也骜然不驯的青衫女子。
  “宫主,我们怀疑就是她下的毒!”刑堂一名弟兄出声道。
  随着原非凡而来的众人早在见到被押上来的青衫女子时就惊诧不已,似乎没有人会相信她就是凶手。
  而原非凡,静静地审视眼前这张满是困惑、却也绝不愿退缩的无垢丽容,等着她的解释──即使他清楚这件事十成十与这个近半月来处处违逆他的女人无关。
  “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你就算打死我,也不是我做的!”在江湖上人人得畏惧七分的黑翼宫主人面前,她──南蝉一点也不肯表现出畏惧。
  ※※※
  南蝉被困在黑翼宫已经快半个月了!
  为什么是她?!
  打从那日南蝉被押上了马车,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逃,可要在原非凡的手中脱逃谈何容易;即使在那之后她没再与他共乘一辆马车,但在其它黑衣人的严密监视下,她还是没有任何机会逃。就算她再心急心慌、就算她再失去冷静地大恼大乱,她还是改变不了她已经成为囚犯的事实。
  莫名其妙成为某人的囚犯,谁高兴得起来?!
  在到黑翼宫前,她背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她却宁愿它还痛着……
  当初在她又被架上马车后没多久,她的伤口便开始犯疼得厉害,原本她想忍着,却被原非凡瞧出了端倪,而他,竟二话不说点了她的穴道,在她又惊又怒又反抗不得的情况下动手褪去她的衣衫,在她的伤口上药……而该死的!那样令她羞愤难当的情况之后又经历了几次,直到她的伤不需要再上药为止。
  来到被人染上种种神秘色彩的黑翼宫,南蝉的心情是更加地郁闷了!因为她明白这回她要从黑翼宫逃走,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了。
  她没得选择地被浪夫人收留──也就是原非凡的贴身护卫浪不平的妻子,一个慈蔼善良的好女人;她什么都肯帮她,可就是不肯帮她离开黑翼宫。
  黑翼宫很大,而且完全隐在苍苍茫茫的山里头,利用大自然的屏障,巧妙得令人不得不惊叹的机关设置和戒备森严的守卫,别说外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闯入这里,恐怕连一只苍蝇想不被发现地飞进来都难;在短短数日间,她就已经见识到它们的厉害了!
  南蝉试过了各种逃离这里的方法,却愈试愈沮丧,而到最后她几乎已经有了一个确切的心得──除非原非凡点头,否则她根本走不出这里,而且也没有人敢让她走出这里!
  原非凡一直把她困在这里,究竟是想怎么样?!
  在这里,她既不是犯人、也并非客人,除了浪夫人待她如寻常人,其它人待她的举动似乎并不寻常,有礼的、好奇的;看她的目光有揣测的、有惊疑的。南蝉从浪夫人口中得知,其它人会有那些奇异的反应,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被原非凡带回宫里的女人!
  她该感到万分荣幸吗?
  不!该死!她恨不得一刀劈了那男人!
  而现在是怎么了?她竟莫名其妙被人押到这个阴森森的地牢里,并且还莫名其妙地被指控涉嫌下毒害死人?
  此时,众人已经移出了阴森的地牢。
  就在明亮的刑堂大厅内,原非凡坐在上位,手下众下自然分立两旁,而被当成嫌疑犯的南蝉则孤伶伶地站在大厅中间。
  紧抿着唇,南蝉昂起下巴,漆眸如霜地瞪视着原非凡──这是她被押到黑翼宫之后,和他第一次的正面接触。
  黑翼宫很大,大得让人刻意想躲一个人的话,那么那个人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人──如果可能,南蝉很想永远也不必再见到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于是她刻意地躲。可她知道,只要他突然兴之所至地想见她,她在这里是哪儿也躲不了的,幸而这情况并不曾出现;他似乎很忙,也似乎已经忘了她这个被他俘虏来的人的存在……直到现在!
  “厨房师傅确定在他准备牢房饭菜的那段期间,只有南姑娘曾在那儿待了一会儿,而他将牢饭弄好后就亲自送到这里来,没有人会有机会在饭菜里下毒。”一名刑堂弟兄首先越众而出,向原非凡报告着。
  原非凡的神情变也未变,依然以饶富深意的眸光直视着眼前倨傲的女人,当然更没错过她嘴角撇起一抹嘲弄的笑,转头向他的手下。
  “只是因为我曾去过厨房,所以我成了下毒的凶手?”南蝉的语气不善,一则是因为被冤枉;一则是因为被原非凡依旧冷酷得简直没人味的面具表情挑起了她情绪的波涛汹涌。哼!她不过路经那里,好心地替一个看来似乎忙急了的丫鬟顺手弯进去换了一壶茶水而已,这样也有事?而这就是他们的证据?
  刑堂弟兄停了一下,接着继续以硬梆梆的声音说:“我们刚才在厨房窗外找到了一小张油纸,古大夫在纸上验出了上面还残留着和白饭里的毒相同的毒粉……”
  “所以那也是我丢的?”南蝉冷哼着接口。
  “我们只是怀疑!”刑堂弟兄就事论事。
  南蝉突然转回头,明灿灿、亮晃晃的眸子这回以坚定不移的勇气直望进原非凡森冷如冰湖的眼里。
  “如果你是那个下毒的人,你会出现在犯罪现场让人看见,让人有怀疑你的机会吗?!”她问这个此处权力最大、也足够能颠倒是非的男人;而她知道自己豁出去了,也是在冒险。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那一向只消淡淡一凝眼就能轻易慑人心魂的堂堂主子,此时竟被一个小小女子逼问。忒!她也未免太胆大包天了!
  “不会。”意外地吐出冷冷的两个字,原非凡的炯眸隐着异光。
  他的爽快响应出乎她的意料。看着他即使冷却仍诡异魅人的英俊脸庞,她下面的话差点说不下去。
  “所以……你也不会大意地把犯罪证据丢在那么明显的地方让人发现,没错吧?!”心头轻窒了一剎,微眨了下眼,躲开了他那双相同迷魅人的冷潭。她困惑、也讨厌自己竟有这种不该有的反应。握紧了拳,她抑下那抹荒谬得可笑的心悸。
  “没错。”原非凡薄冷的嘴角略微上勾。他当然明白光凭这两样脆弱得禁不起考验的证据而妄定她为下毒者是太草率了,不过就是因为现在只有这两样证据,所以她也才被当成嫌疑犯,而非凶手。
  看来这个被他一时兴起攫掳回宫的女子,即使经历了半个月的挫折失败,也磨不掉她与生俱来的傲骨……
  原非凡一向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所以他毫不留情地利用她引出艳红梅的人,完成他的计划!而或许是她的受伤、或许是她不屈不挠的反抗,让他的心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松动;他一向不是个会冲动的人,可他承认当初劫这女人回来,实在是带着点冲动的意味。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只是还没有女人能让他产生这种近乎愚莽的冲动…………
  嗯!非常……有意思!
  南蝉绝不允许自己在他逼人的凝视下怯懦,她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被当囚犯已经够麻烦了,她不能再无缘无故地被按上杀人犯的罪名。
  “我没有下毒!”她回视他,坚定地。
  原非凡唇边挑起的勾痕似笑。“不是你,那么是我的人吗?”
  空气陡地僵凝了住!众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警觉心强韧的他们当然明白宫主话其中的含意──除了她,整座黑翼宫都是他们的人,如果下毒的不是她这个外人,那么当然就只剩自己人了……
  敏感地察觉到周旁僵肃的气氛,南蝉微怔,接着乍然意会出了在他的话背后的严重性;看着眼前男人脸上似有若无的淡笑,她的心口有种窒息般的发闷。
  “是不是你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理由下毒害她!”
  南蝉知道牢里那个被毒杀、死状凄惨的人是谁──之前她以为逃出了被囚禁的屋子,迫不及待地奔回头找蝶儿,没想到却在溪畔被两个红衣女子追捕,还中了她们一刀。后来她知道,她们其中一个在黑翼宫的缉拿下被故意放走、一个被捉回这里──原来她们是红梅谷的人!
  即使她不愿、也无心去知道黑翼宫的事,可住在这里久了,她多久还是会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所以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会被误认为是红梅谷的人;为什么他们要捉红梅谷的人。
  红梅谷,全是女人,美丽的女人,美丽却也心狠手辣的女人。艳红梅,红梅谷的主人。红梅谷的女人美,她比她们更美;红梅谷的女人心狠手辣,她比她们更心狠手辣──因为红梅谷的女人全是她调教出来的。
  红梅谷的女人,让江湖上的男人又爱又怕。因为红梅谷的女人,可以让男人享受到蚀骨销魂的天堂滋味;同样的,红梅谷的女人也可以让男人尝到生不如死的炼狱折磨。至于红梅谷,为什么会和黑翼宫扯上关系呢?因为──红梅谷的女主人看上黑翼宫的男主人!
  只可惜被艳红梅看上的原非凡毫不领情!
  没有男人拒绝得了一个娇艳美丽的女人主动的投怀送抱;不但是男人这么认为,连艳红梅也这么认为。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拒绝。而这个女人非但是个美丽的女人、骄傲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报复心强的女人──所以这个男人被报复了。
  黑翼宫不是个简单的组织,当然原非凡也不是个简单的男人;红梅谷不是个简单的地方,当然艳红梅也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女人想毁了男人。而尽管她报复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仍安然无事,直到最后她终于成功了──  南蝉那天在溪里拉起半死不活的原非凡,就是艳红梅派人下的手。
  艳红梅几乎成功了!
  而南蝉只是很不幸地刚好在那时踏入他们的战场。可她不懂的是,原非凡已是知道她不是红梅谷的人了,为什么她还是被捉来这里?!
  “宫主,这件事一定跟红梅谷的人有关,如果南姑娘是红梅谷的奸细,她自然有理由下毒。”说话的是黑脸的刑堂总管武越。
  他跟南蝉无冤无仇,只是觉得她很可疑而已。
  原非凡半月前回来,竟然令所有人惊讶的还带回来了一个丽姿绝色的姑娘;而他和他带回来的南蝉姑娘之间的关系也令人惊讶。从随同回来的浪不平那儿,大家总算大略解了一些好奇心,只是却还是没有人知道,既然怀疑南蝉是红梅谷的人,为什么让她在宫里自由走动?而如果她不是红梅谷的人,却为什么非带她回来不可?
  没有人知道原非凡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他对南蝉的态度也教人摸不着头绪。他把她放在宫里之后,似乎就漠不关心了,可是任她用尽方法想逃出去,他就是没让她有这个机会。
  很古怪!南蝉的来历没有人知道,而原非凡似乎也没想查,于是她成了宫里一个让人想忽视,却又忽视不了的特异存在……
  好好关在地牢里的人竟被毒杀,这算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而碰巧这个奇特的女人就是唯一的嫌犯;不只是武越,想来任谁都会觉得她可疑!
  武越的话,激起南蝉一阵气血翻涌。她咬了咬牙,试图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而就在这时,一个淡沉嗓音的出现又让她错愕不已。
  “她当然有理由下毒!”原非凡盯视着南蝉的黑亮眸子瞬也不瞬。
  那邪恶至极的目光,令南蝉不自主背脊泛寒。
  原非凡的话一说出口,在场众人不由哗然;而南蝉的处境也顿时陷入危险。
  可瞬间,南蝉在他猫捉老鼠似的眼光下,竟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被红梅谷的人刺中一刀几乎没命,如果有机会,她怎会不想报仇?”原非凡接下来的话都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包括南蝉。“不过她没说谎,下毒的人不是她!”
  “宫主,这……”众人不解,而又瞠目结舌着。
  原非凡双目厉芒一闪,旋又敛去。
  “不管下手的是什么人,他的目的不会只是这么简单……”他突然站起来往外走。丢下邪戾的冷笑。“在我这里玩捉迷藏?!他应该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实在不适合玩捉迷藏……”
  ※※※
  “那个人的目的一定是你!”南蝉蓦地出声。
  既然有了非原非凡点头才出得了黑翼宫大门的无奈认知,而方才也在那种意外震撼的状况下再度和他碰面,她知道与其浪费时间自己硬闯,倒不如直接面对这一切祸乱的起源点。于是她决定不躲、也不避了。
  只略思虑了一下,她便跟在原非凡的身后走出刑堂;既然已经解除了嫌疑犯的身分,自然没人阻拦她。
  原非凡的脚步不疾不徐,颀长挺拔的背影很容易令人着迷,可也同样让人无法忽视其中逼人的气势!
  该死!南蝉陡然惊觉自己的心不受克制地竟又出现某种不该有的悸动……
  用力地一甩首,她对着他的背影,以很冷的声音开口说话了。
  原非凡的脚步停了。他转身,俊美冷魅的脸庞有一抹令南蝉又惊又防备的狡猾浅笑,而他炯然黑深的眼眸似乎也轻易捕捉住了她身子僵了的那一剎。
  “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能混进黑翼宫来,并不代表他就出得去……”彷佛这件已经令众人全神警备的大事,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游戏。他的脸上依然是那抹浅笑,可南蝉在他那抹出人意外的浅笑下,却不自主地全身紧绷起来。“就像你……”
  眸子乍然闪过一道邪恶的光,他没有任何征兆地倏然出手,修长凉冷的指尖已在瞬间拢住她雪白的颈──没有压迫,彷佛只是对待情人的轻触,却很具威胁性!
  南蝉一直防范着眼前的男人,却没想到他的动作快得让人想防也防不住。就在一眨眼间,她发现自己的脖颈已经沦陷在他的手中。
  “你以为我真的走不出这个鬼地方?!”被这男人激起了怒气腾扬,南蝉反手企图捉下他可恶的掌,却发现她不但撼动不了它,它反而渐渐收紧了。
  她的呼吸顿地一窒。
  原非凡轻而易举地将她抓到身前,俯首逼近她有些发白的脸蛋,黝黑的眼瞳带着邪笑地深探进她即使有一丝不安,却仍冒火、倨傲的眸底。
  “只要我同意,你当然走得出‘这个鬼地方’!怎么?你不是要来求我的吗?”靠得太近了!
  南蝉双手改抵在原非凡的胸前要推开他,他却依然动也不动,宛如一块镇石。
  于是她只有尽力把头向后仰,没想到连这小小的动作她也不得自主──压在她颈上的手指如蛇般滑到了她的后脑勺,她继续被迫无处可逃地完全被笼覆在他独特霸意的气息下。
  该死的!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就算你要杀,我也不会求你!”南蝉咬牙切齿,豁出去了。天!她还天真地指望能跟他谈,她根本连想在他面前心平气和个一刻都有问题。
  “你宁愿被我杀也不愿求我?!”原非凡瞇起眼睛,危险的火焰熊熊跳动。
  “没错!”南蝉想也未想──即使在他的眼神下,她脑子已迅速闪过一种警告的讯息。
  “很好!”在他冷冷吐出一句低音的同时,他的指尖已经掐到了她的颈,然后压缩。
  意会到了他在做什么,南蝉已经不能呼吸了。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她伸出手用力想推开他,可昏胀的脑袋、肿痛的胸口却让她的力气软弱了下来;而箍着她生命脉动的那只恶魔之掌,仍毫不放松。
  “……放……放开……”好难受。她觉得全身快爆炸了,而又一次,黑狱的使者对着她招手。
  那一双好冰好冷如黑狱使者的眸子就近在她眼前……
  就在南蝉几乎快昏死过去之际,黑狱使者的眸子瞬了一下,接着,一个冰冷的物体贴紧她的唇,然后,一阵代表生命的空气被渡进她的口、穿过她的肺……
  南蝉没死!
  因为及时而来的空气使她在鬼门关前踅了一趟又回来了。在意识悠悠地回复清澈时,她贪婪地汲取着生命的气息,直到她惊觉了异样!
  啊……她的唇被什么占据了?炽热的物体在她的唇腔内制造出某种喜悦的骚痒…………
  南蝉凝集了眼前原本迷蒙的焦距,一张大特写的男性脸庞映入她的眸、她的心版,而当那双写满某种黑暗欲望的瞳眸乍地张开迎向她时,她猛然回神,也意识到正在发生的事──  占据在她唇上的是他的唇,她被这男人──  狂恨羞愤地,南蝉剧烈地摇头躲开了他的唇,握紧双拳只能不停地往他身上推捶。
  “你这个魔鬼!无赖!可恶!冷血!下流的男人……你走开!走开!走开──”脑袋一片空白,她只知道她必须要这个男人远离她。
  这个男人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该恨他、恨到他死去、恨到连她也死去,可她竟然  让他侵犯了她,而且竟然情生意动。
  南蝉的力量对原非凡实在构不成威胁。
  原非凡没让她死!他发现让她活着比当死人有用得多,尤其是在吻了她的唇之后,另一股强烈想占有她的欲望也随之冒出,然后生根──他要这个女人!
  低头盯视着她叛逆涨红的脸,原非凡深沉地笑了。
  在他面前没人敢违逆他,只有这个女人!可是如果他要她的因素只是因为她的违逆,在他手里,她根本存活不到现在。既然之前那十七八次没让她死,这次又让她活了下来,那么他突然蹦出一个要她的念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他而言,要了就是要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原非凡突然捉住她捶打得已经有些泛红的手,眼睛对着她的眼睛,而她抗拒地、忿怒地回瞪着他。
  “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原非凡捏住她细巧下巴的手指很轻柔,而声音更是意外的温和。
  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令南蝉一时瞠目不知以对。接着,强烈的防卫本能超越了其它意念,她彷佛被烫到似的开始抗拒着他。
  “我宁愿你杀了我!你……你竟然……”她羞怒地说不出话来了。
  南蝉不解,为什么她的恨还带着痛,一股深沉悸动的痛。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要你!”他不容她抵抗地攫住了她的脸蛋,逼她看着他的眼。“从此以后你的人、你的生命是我的!你要走出黑翼宫,可以……”他的唇角上扬,溢出的却是冷冷的笑。冷笑,冷的让人胆战心寒、冷得让人如坠黑狱。
  “除非你杀了我!”他冷冷地说完。接着,他突然再次封住她的檀口樱唇。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五章

  他要她?!
  他到底将她当成了什么?!
  原来他莫名其妙将她掳来这里,是将她当成了随便的女人吗?
  南蝉怎么冷静得下来!
  自从两日前原非凡那一道霸气十足的宣告后,她的生活一下便陷入翻天覆地的紊乱里了!
  由不得她说不,她住的地方由原先浪不平夫妻的宅院迁到与原非凡墨楼紧邻的伴墨园。光是这个举动就足以引发黑翼宫人的侧目及联想;而也是因为这个举动,她在黑翼宫里的身分定位,也似乎在无形中由原先的暧昧不明得到了某种确定──南蝉痛恨这个改变,却又无能为力!
  黑翼宫主的女人?南蝉有种被污辱了的感受。
  她对他该只有忿怒、痛恨的,不是吗?可有一种深深被隐埋住,却仍不时跳出来勾动她的心的情绪又是什么?
  该死!她的头痛死了!
  她该为成为黑翼宫主的女人高兴吗?偏偏就有人以为她高兴得很,而前来找她的碴──武萱萱,刑堂总管武越的娇蛮宝贝女儿。
  黑翼宫里每个人都知道她极度迷恋原非凡。
  她才从江南探望疼爱她的姨母回来,一回来就从许多人口中听到了原非凡带了个女人回宫已经半个月的事,而这个女人现在更住进了最接近他的伴墨园!
  于是南蝉今早在浪夫人那儿被她找碴了。
  看得出来武萱萱真的很喜欢原非凡,不过对于她气势凌人的咄咄逼问,南蝉可就一点也不喜欢了。
  南蝉根本懒得理她──到最后,武萱萱是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南蝉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冷血得近乎无情、霸道得一点也不讲理的男人?
  无法压抑胸口的烦闷感,她陡地站起来往外走。
  “啊!姑娘,你要去哪儿?”被派来专责照顾南蝉生活起居的婢女青儿,原本正在一旁整理衣衫,在瞥见她突然要往外走时立刻停下,并且诧异地跑了过去。
  “出去走走。”南蝉吐了一口闷气。
  “可是宫主就要过来了……”青儿的脸色一白,赶紧拉住她的手不放。
  就是要躲开他!
  “你就告诉他,我突然不舒服,不想吃饭了!”南蝉皱着眉又要走。
  被迫住进这里已经两日,和原非凡比邻而居也已经两日,不过这两日她也没啥看见他的机会就是了。
  他很忙──身为一个纵横江湖的组织之首,他理当该忙!自从那天他宣告他要定她之后,每回她看见他都仅是匆匆一瞥,于是她也就乐得不必去面对他。她很希望他就这么没时间理她,最好从此忙得忘了她的存在。
  她一直相信自己是这么希望的,可内心深处另一股被忽视的不满心理又矛盾地冒出来……
  该死!她明明想躲开那个可恶的男人,可却又……渴望见到他!
  今晚,原非凡突然派人告诉她,要和她一起用晚膳。
  于是青儿开始忙着帮她准备衣衫,而她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她曾经衡量过,是她的自尊重要?还是蝶儿的安危、南家庄的血海深仇重要?她想如果顺从他,那她离开这里的机会是不是大了些?或者……以黑翼宫的力量比她更有办法找到蝶儿,比她更有办法找到杨行报仇?!
  南蝉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她开不了口求原非凡,因为不愿欠他恩情、不愿与他的牵缠愈来愈深。
  她到底该怎么办?
  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她烦。烦恶起自己,也烦恶起那个让她一团乱的男人!
  丫鬟青儿可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她走的。
  “不行啦!宫主说要和你一起用晚膳,如果他来,你不在这里,小婢一定会受宫主责罚的!”光想到宫主严厉的眼神,青儿就不自主想打哆嗦。宫主是个好主子,宫里也没有人不尊敬他。虽然青儿至今还不曾见过比宫主还英俊好看的男人,可他一凝眼就能把人惊出一身冷汗的威仪也同样没人比得上。
  看着她反白的脸色,南蝉忍不住挑眉。“好象大家都很怕他!那个男人是恶鬼吗?”
  “谁是恶鬼?”蓦地,一个淡然的低沉声音接了上来。
  南蝉一怔!
  而青儿则是惊慌地差点跳起来!
  “宫……宫主!”青儿张皇之余,下意识的直觉反应是疾步跑到门口,对着正跨步进来的男人行了礼。
  转过身,南蝉立刻与眼前一身黑衣、显得俊伟沉毅,不过也更添恶魔般神采的男人面对──原非凡高大的身躯一站在她面前,阵阵压迫感就朝她漫天袭来,更遑论他慑人的眼神正一瞬也不放过她。
  南蝉的心不由地掠过一抹轻颤。
  原非凡嘴角逸出一闪而逝的笑意,故意地俯首向她姣美无瑕的脸庞──“我以为你害怕地跑去躲起来了……”并非全然深冷,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温度。
  南蝉快速地跳开,不过原非凡却比她更快速地伸手勾住了她。
  “谁害怕了?!”她的腰被这男人的臂拦住──多次和他相抗的结果,知道一旦被他捉住,挣扎也无益,所以她咬了咬牙,僵着身子不动。“我只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吃饭!”
  “是吗?”他不冷不淡地哼了哼,已经拦着她往外移动。“那是昨天以前的事,从今以后,你得开始喜欢和我一起吃饭才行!”
  ※※※
  弯月初上。
  连接墨楼和伴墨园的花园。
  南蝉被“押”到已经挂上灯烛、摆上酒菜的水亭里;这里,只有她和原非凡两个人。
  南蝉一直告诉自己放轻松;告诉自己这男人没啥好怕的,顶多杀了她而已……可她根本催眠不了自己!
  不一样了!自从他宣告了他要她的那一次之后,她的心境就不一样了。从之前到现在,她必须逃离他的念头仍然强烈地存在,只是不一样的;之前是为了心系蝶儿的安危非逃不可,而现在却多加了一样因素──她害怕!
  南蝉害怕这男人正在一点一滴吞噬她的心,害怕自己也正在一点一滴丧失对抗他的勇气,更害怕愈来愈不受自己掌控的情绪……
  除了对他的忿恨,她知道另一种不时跳出来勾动她心的情绪是什么;而当她终于震惊地发现时,它早已经被扼杀不了地成形了!
  突然地,南蝉被某种直直地穿透心魂的异样诡异感弄得寒毛一竖,猛地回过神。
  一双幽深、宛如泛着黑狱之火的乌瞳直探入她的眼,更彷佛在探入她的灵魂深处,教她不自主地胸口一阵窒闷。
  “还在想怎么样才能逃离我吗?”原非凡唇角牵了牵,似笑非笑。
  深吸了一口气,南蝉转眼强提起精神。该死!她竟在他面前发呆!
  “你说……除非杀了你!”她挑衅地。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我觉得你好象认为,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没用的意思?”
  “在你之前很多人试过,在你之后也不会少,只不过你比他们更有利的是──”他炭黑的眼有一抹邪恶的光:“我就在你眼前!而且会一直在!”
  这男人总有办法让她不时处在火气高张的状态。可这回她却抿紧了唇、垂下眼,盯着面前的食物不语。
  夜,清凉如水。
  凉如水的风,轻拂上水亭;轻拂上水亭里各怀心思的一对男女。
  英俊威仪的男人,优雅自若地轻啜着美酒;而姣美无双的女子则是在一阵复杂的思虑后,将波澜汹涌的眸光重新对向他。
  “要杀你,真的是太难了,我没有把握做到,而且那一定会费很多时间……”咬了咬下唇,南蝉的眸子突然平静了下,并且暗得好似黑幕。“你说你要我……是不是只要你得到我,你就会放我走?”思绪千回百转中,她竟转到了这里。
  杀他,很难!而且她不知道,如果真有机会杀他,她下得了手吗?
  只听到他一句有过很多人试过杀他的事,她的心就窜过战栗。她知道,她对这个她又恨又痛的男人下不了手!
  杀不了他、下不了手,而她偏又想尽快离开这里,所以到最后她能想到的方法,只有利用自己了……
  瞬也不瞬地看着她泛着两抹异样红晕的苍白脸蛋,原非凡冷冷地扬眉、冷冷地勾笑,似乎看出了什么,他伸手攫住她僵硬的下巴。
  “你在跟我谈条件?!”
  “这不就是你要的吗?”迎视他冷澈的眼,这次她没躲开他的抚触。
  “别忘了,你早已经是我的掌中物……”似在印证他的话,他的手指缓缓摩挲起她的下巴。
  恼意乍又被挑起,南蝉甩着头,也用开了他令人心颤的轻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我罢休?!你干脆明说好了!”她炯炯然的明眸冒火地盯着他。
  和这狡猾的男人谈条件与跟恶魔打交道没什么两样,南蝉早就有了这层认知。
  凝视着她立刻又生气盎然的鲜活表情,原非凡发觉自己的心,正在动……
  心动吗?……嗯,有意思极了!
  原非凡的唇边浮起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笑。
  “吃!”他对她下了一个淡淡的单音。
  “什……”南蝉发誓,她真的看到眼前这男人在笑,而且笑得很……诡异!可一眨眼,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先前的淡漠,这不禁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错看了,所以她才会有些发愣。
  原非凡的视线在桌上扫了一眼,又回到她脸上。
  “吃饭,吃饱──也许等你吃饱了,我就会想到要不要放你罢休的主意。”他的声音虽然还是没啥波动,却意外多了一丝温和。
  半惊半疑地看了看他,然后低头瞪着面前的饭菜。南蝉抿了抿唇,终于闷不吭声地动起筷子。
  她头也没抬地一直吃着,而她知道原非凡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那样锐利的、冷冽的视线令她想忽视也难。可她必须让自己忽视,所以她吃得很忙、吃得很快、吃得很急,然后,可以想见的事发生了──“……呃……咳……咳咳……嗯咳……”一团食物就这么噎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直咳着。
  一杯液体适时出现在南蝉手边。如遇救星般,她赶紧抓来,仰头就灌下。
  接连灌下了三杯那样甜甜的、带着清淡酒味的液体,南蝉这才顺畅地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气息。抬头,她此时才重又回过心神,意识到了她刚才窘迫的一幕已经全落入他眼中了──“我不知道,原来你有这么饥饿……”原非凡勾视她满是懊恼的嫣红脸蛋,一个近乎狎笑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
  脑袋一阵突然涌上的晕眩让她忍不住用手指按摩着额角。
  “我一直认为……似乎只要我痛苦,你就会很快乐……”有太多例子证明这一点了。盯着他那一向冰冰冷冷的脸上又难得出现的笑,她的心掠过一抹震颤;而另一方面,无端地,阵阵臊热从胃部窜上来,连她的脸颊也在发烫着……
  怎么回事?……南蝉摇了摇头,没想到脑子传来的强烈昏眩感却差点让她跌下椅子。
  一只有力的大掌适时抓住了她。
  “你的头现在是不是很不舒服?”盯着手上的女人迷茫的眼、潮红的脸蛋,原非凡用平静的声音问着。
  “嗯……”漫哼着,南蝉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你喝醉了。”原非凡直接告诉她答案。
  “喝……喝醉……怎么可能?我……我又没……”惊讶,却不足够惊醒她晕眩的脑袋。
  “你以为你刚才喝的那三杯是什么?茶吗?”这酒虽然极易入喉,后作力却很强,以她方才那种喝法,想不醉也难。只是原非凡也没料到她竟醉得这么快。
  南蝉的身子热得难过、头晕得难受,甚至连她的意识也开始处在飘飘渺渺的状态中。
  神智迷乱间,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抱了起来,感觉到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她知道她靠着的胸膛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她极力想睁开眼睛,却是怎么也斗不过席卷而来的醉意……
  她竟然喝醉了!
  她醉到分不清梦境或现实,所有意识彷佛飘浮在云端里……
  她的身体,似乎被一股力量包里住,她不舒服地挣动着;那力量乍地轻柔了下来,可那种柔而牢密的包里,却仍让她知道她还在它的掌控中。
  恍恍惚惚间,她看到了一双彷佛是天地间最冰冷、也是最灼热的黑色眼睛,似乎,她狠狠皱起了眉,摇头只想躲过那样催眠人的眼;也似乎,她没有成功,因为那一双恶鹰的眼睛仍紧紧攫着她……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伸手向嵌着那双眸子的脸庞,而那男人的脸庞也似乎闪现出了一抹笑……接着,那张带笑的脸庞欺近她,她的唇倏然被霸气地占据了……
  似幻似真,那男人在她身上制造出一波波的热潮,而她只能不断地闪躲、喘息…………直到她的意识终于被黑暗覆盖;那个男人的气息、那个男人的低沉喃语,却已经深深烙印进她的身体、灵魂里……
  亥时。
  男人,听到了沉重的叩门声,原本写满浓烈欲望的眸光一凝,看着昏睡在他手中迹近未着寸缕的美丽女子,原非凡在眨了下眼的那一剎后,眼神已然恢复了泰半的清明。
  将她放回枕上,挑出羽被覆住她雪肌无瑕的诱人躯体;原非凡在披上外衣、阔步向大门走去前,仍俯身纵容地封住她微启还迎的朱艳红唇。
  “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吗?……”
  ※※※
  黑夜方尽。
  微微曙光透过敞开的窗,洒进这间奢华舒适,并且充满阳刚气息的寝房里。
  此时,一抹淡灰色的人影俐落灵巧地闪进这间寝房内,然后悄悄地移到内房那张垂着薄帐轻纱的大床畔。
  小心翼翼将纱帐掀起,只见雪白柔软的床上赫然卧俯着一名香肩微露出羽被、乌丝披散、双眸紧闭的绝色女子……
  只有她?
  灰衣人乍见床上不见该在的男人时,心一惊!没放出手中原本欲下的迷魂香,正待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时,床上的女子突地逸出一声呻吟──惊觉不妙,灰衣人趁床上的人未清醒,赶紧放下纱帐,转身遁走。
  蒙眬中,似乎有一抹灰色的影子闪过,床上的女子张开眼睛的第一个影像和意识,使她不自主地转头,透过薄帐,她隐约看到那抹灰影疾速飘离,然后消失……
  即使只是一剎那的时间,那抹影子却带给她某种熟悉的直觉。
  那是谁?!
  额际传来的抽痛同时引发她感到一阵恶心──南蝉倏地清醒了!
  睁大眼睛盯着她置身的陌生空间,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也跟着蜂拥而出,而光这些凌乱的画面片段就足够教她心慌意乱了,更何况当她抗拒着显然是宿醉后抽痛的脑袋,费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时,滑落的被子使她身子一凉!
  猛然一个低头,看到只着一件亵衣的自己,心里的慌张更甚了!
  天!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南蝉的脑子现在全混乱成一片,她还不敢去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将被子紧紧又盖回身上,视线慌忙地在四周寻了一下,她立刻在床边的地上看到了自己的衣服。
  怕极了被人撞见她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顾不得羞赧与不安,她仔细倾听了四周的动静后,咬了咬牙,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弯下床、抓到了被丢在地上的衣服。而就在她赶忙要将衣服穿上时,前面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南蝉的心跳倏地一窒!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南蝉抓紧了被子、屏住了呼吸,直到她看见了一个她熟悉而信任的影子出现,她才松了口气。
  “站住!别再过来!”她开口阻止了来人的动作。
  将捧着的一盆水放下,青儿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正要掀开纱帐看床上的人醒了没,不料里面突然传出了声音,她不由得被吓退了好几步。
  “唉呀!姑娘!原来……原来你已经醒啦!吓我一跳……”青儿安抚自己地拍了拍胸口。
  不准她接近,南蝉赶紧动手将自己的衣服穿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道我在这里?!”
  这里,是墨楼,是原非凡的房间。南蝉刚由青儿的口中探出来,而对于她在原非凡的房间出现,这丫头却仍一派自然的表现,比起来她反倒显得极度尴尬与懊恼。
  该死!她只记得在喝下那三杯水后没多久,她的头就开始发晕,而接着下来的记忆……一片模糊!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似乎被人抱着走、似乎感觉有一双炯黑灼人的眼睛一直凝视着她,之后……
  之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
  任凭南蝉想痛了脑袋,也依然想不起来原非凡到底曾对她做了什么,而光是从她几乎未着寸缕地在“他的”床上醒来的线索一路探寻下去,她还能怎么想?
  “是宫主方才派人来通知小婢过来这儿伺候姑娘的……”青儿笑瞇瞇地上前替一脚步出帐幕的南蝉披上大衣。“其实昨夜姑娘没回伴墨园,小婢就猜定是宫主将姑娘留下了。”
  南蝉皱深了眉,旋风似的加快脚步往外走,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天!在她们眼中,她到底是什么?是随随便便一个陪原非凡过夜的青楼妓女吗?
  不!她不该在乎!她该在乎的是原非凡是不是决定放她罢休了!
  墨楼和伴墨园之间有一个连接的月形门,所以南蝉要回伴墨园并不需要经过墨楼的大门。而就在她匆匆走出原非凡的寝房要回园时,大门方向传来的喧闹声却让她忍不住伫足。
  微凝神,她听到了其中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姑娘,怎么了?”跟在她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侍女青儿,好不容易才跟上她,却见她蹙眉看着前方,不禁感到奇怪地问。
  南蝉抿了抿唇,不再理会前面的动静,转身就要走。可就在这时,一阵促急的脚步声已经往这里来了。
  “喂!你……站住!”一个不容人置疑的尖脆声音伴着疾跑来的脚步声在南蝉身后响起。
  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喂”,南蝉却仍继续往前走,把那命令她的话当耳边风了。一早醒来迎接她的事实已经够她心浮气躁了,要再加上这位突然又冒出来、来势汹汹的大小姐,她的心情就更恶劣了。
  显然被南蝉的目中无人激得怒气更上扬,那个翠粉衣衫的俏丽女子突然快步上前,并且扬手就往南蝉的脸上甩──“啪!”一声脆响,周遭的空气也跟着乍然僵凝,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手的翠装女子及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南蝉。
  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翠装女子面色一变却又立即恢复高傲神态地睨着眼前的女人,可下一刻,她惊惶了!
  因为,有一把锐利的刀子,正紧紧地抵在她的脖颈上──是南蝉。
  因为没想到她竟会动手打人,所以南蝉才措手不及地被她甩到脸。火辣而刺痛的感觉迅速蔓延,南蝉狠狠一咬牙,蓦地伸手抓到一旁护卫系在腰上的刀,毫不在意会有什么后果,她将刀架在翠装女子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被她威胁十足的举动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个猝不及防地被拔走刀的护卫。
  “你以为你可以随便打人?!”南蝉寒怒着脸。
  翠装女子──武萱萱,从小到大没被人架着刀子这样威胁过,可骄傲大过于惊惧,她不相信这女人真的敢对她动手。
  “我就是要打你,怎样?!”武萱萱昂起头。“在这里你是什么身分、什么人?充其量不过是宫主抓回来的奴婢!哼!你就杀了我试试看哪!”
  南蝉握刀的手稳重如山,冷冷地看着她。
  青儿怕她真的动手,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而那两名守着墨楼大门却阻挡不住武萱萱冲进来的守卫也唯恐出事地紧盯着两人。
  气怒归气怒,南蝉却也不致昏了头。一扬眉,她突地出手如电地甩还武萱萱一个巴掌,接着不顾旁人错愕地丢下刀子转身就走。
  一直到她快走远,武萱萱才如梦初醒地惊跳起来。
  “你竟然……竟然敢打我!站住!你给我站住!不准走……”热辣的痛楚和强烈的屈辱使她怒冲上前,恨不得剥了南蝉的皮。
  两名守卫立刻闪身挡在武萱萱前方,不让她靠近南蝉。
  “你们为什么挡着我?走开!”闯不过两名守卫这关,武萱萱不由骄纵气忿地指责他们。
  而此时,南蝉早已经远离,消失在她的视线里了。
  两名护卫摇着头,坚决不让她再前进。
  “萱姑娘,奉劝你一句话──就算南蝉姑娘只是宫主抓回来的奴婢,你也最好别招惹她。”其中一名守卫好心地提醒这位连武刑堂也管不住的刁蛮千金。
  “你说什么?连你们也帮着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武萱萱凶霸霸地瞪着他。
  平日她要进来墨楼,只要跟守卫通报一声,他们就会放行的;没想到今早她想到这儿找原非凡,他不在也就算了,她想进来,这两个顽固的守卫却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进入,只说是宫主命令不准任何人进到墨楼里。这样一个反常的举动勾起她的好奇心与猜测,也更加深了她非进来不可的决心,只是没料到的是,她一进来便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竟然在墨楼出现,而且还披头散发、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武萱萱再次对她燃起了妒恨交加的怒火。尤其是她竟打了她一巴掌,而旁边的守卫又不知死活地加上这些话之后──“我们非帮不可,因为宫主在意她!”
  ※※※
  “呼!那个萱小姐竟然对姑娘下手这么重……”
  一回到伴墨园,青儿就着急地找来药草替南蝉已然红肿半边的脸蛋敷上。心里替她喊疼,嘴上也忍不住埋怨起武萱萱。
  镇着冰凉的药袋,刺痛一下子减轻很多。南蝉看了为了她忙得团团转的青儿一眼,早已平静了下来。
  “我不也还给了她!”
  青儿转到她身后替她梳着发,想起方才武萱萱挨打的那种错愕表情,也不由瞇着眼笑。
  今天肯定是多事之日!
  半刻钟后,南蝉躺在热气蒸腾的浴池里,心思起伏不定。
  发现自己身上多了几处浅浅的瘀痕,那样醒目、暧昧,让她不禁难以克制地全身发烫起来;即使对昨夜发生的事她仍然记忆不起来,可是她的身体、她某种残留下的意识却清楚地告诉她,那个男人曾在她身上印下他的存在的事实……
  呻吟一声,南蝉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沉进水里。
  原非凡,那个无情的男人、冷血的恶魔,为什么她的心会为他悸动?为什么她的身子会为他发烫?
  讨厌!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就算她的心有了依恋,也不该是他……不能是他啊!
  可该死的,她偏偏左右不了自己的心。
  蝶儿的生死未卜、南家的大仇未报,而她竟轻易被一个男人控制住身心,并且逃脱不得……
  就在她思绪翻腾杂乱、心情烦恶之际,冷不防地、毫无预兆地,她只觉双肩一紧,接着,一个让她无从抗拒的强大力量将她从水里捉提了上去。
  南蝉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下一剎她的上半身已经离开了水面,薄凉的空气立刻侵袭她的肌肤。
  她大惊失色地睁开眼,一张俊美的、带着邪魅浅笑的脸庞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南蝉一呆,接着意识到了什么。
  倏地,一阵热浪冲上脑门,她惊叫着、用尽全力推开他,然后迅速将自己又沉进水里,只露出一颗头;又惊又羞又恼地仰首瞪着不知何时进来,坐在浴池畔的男人。
  “你……你是什么时候……”心跳如擂鼓,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非凡一对如刃的目光直盯在她脸上,突然地,他伸手攫住她的下颔,并且俯下身逼近她。
  南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骇,想推开他的手却担心让自己泄了光,于是她也只好咬着下唇僵硬地与他对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这像是被打的痕迹……”原非凡开口,声音低沉,并且教人不寒而栗。
  微肿带红的印痕在她雪白娇嫩的脸上显得相当突兀,让原非凡想不发现都难。
  这女人,被揍吗?在他的羽翼下,竟还有人敢动她?原非凡的神情阴沉着。
  这男人,不可能是关心她吧?瞪着他冷漠的脸,南蝉马上甩开这不可能的念头。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稳。
  “可不可以请你先出去,等我换好衣服再回答你的问题……”
  “你可以边换衣服边回答!”原非凡的眼睛眨也不眨。
  “你……”南蝉又恼又羞,却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原非凡的声音突地异样地轻柔下来,连眼神也带着点蛊惑。
  一向习惯对抗他的森冷、冰寒,反而他一旦出现这种尚可称之为温和的表情,南蝉对他的抵抗力就莫名其妙被削弱……真是该死!
  “我是被打了一巴掌!如何?”她承认了。盯着他恶魔般黑沉的眼,脑海里突地浮现昨夜发生的事,不自禁地,她骤觉一阵脸红心跳。怕被他敏锐的眼睛看出什么,她慌忙地移开视线。
  凝视她脸蛋上蓦然浮现的淡淡红晕和仓皇不定的视线,原非凡的神情乍有诡谲。
  “是谁?!”
  低眸看着他的手掌,就是不看他的眼。南蝉努力不去回想。
  “不管是谁……我也没让她占到便宜!”她突然好奇:“你问谁要做什么?替我教训她吗?”最后一句她的语气是讥讽的。
  猝不及防地,原非凡双掌探入水里,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的身子由水里捞了上来。
  南蝉,也没机会看清楚原非凡的动作,就这样湿淋淋、赤裸裸地被他捞离浴池、抱起──恐怕世间没有什么比她现在的处境更令人羞愤、不安的了!
  双手紧紧环住自己,动也不敢动。南蝉紧咬着下唇,羞愤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你是黑翼宫主要的女人,你的身体就是我的,而你身体上的每一吋肌肤也只有我才能碰……”原非凡的声音从上头落下,含着某种诡谜的情调,而这样霸道的占有宣辞,听在南蝉耳里,更令她备感羞辱。
  “我的身体是我的!就算你是黑翼宫主,也只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你──放开我!”不顾在他怀里赤身裸体的羞涩,她恼恨地伸手要推开他。
  这女子,不知道她这样不安分的动作,足以挑起男人的欲火吗?
  “我该让你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君子!”原非凡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低头便侵占她的唇。
  大惊,南蝉扭头想躲,却只是更加深他掠夺的举动。
  纠着她的唇舌,蛮横地给予她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不让她退缩,他深入她的唇腔牵触、探索。而她,竟渐渐失却了抵抗的能力,甚至连身体的某一点也被他勾燃起莫名的异样火热……
  不自觉地,她攀着他的脖颈,以便能更迎合他的抚触、他的吻;她的意识逐渐迷失在他在她身上撒下的魔咒里,直到一阵冰冷猛地惊醒她──意识霎地一醒,睁开眼,她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而半压在她身上的男性躯体是原非凡。
  他……他正埋首在她赤裸的胸前……
  无名喜悦的战栗和羞骇同时袭向她,她低呼出声,猛地伸手推开他,然后翻身要爬起来,只是她没能成功──一具火烫伟硕的躯体,从后方结结实实地压制住了她,强大的力量,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南蝉的心猛跳着,跳得狂烈、跳得凶野,而她的思绪在这剎那间也只剩一片空白。
  男人热烘烘的喘息随着低语在她耳畔拂扰着诡异勾心的骚动。
  “真奇怪,我现在……不只想得到你的身体,也想得到……你的心……”
  南蝉思考能力恢复得迟钝,而她的意识却有着想推开他、又想接近他的矛盾。
  “我……绝不向你屈服……”她明明很坚决的,可为什么她的声音听来却一点魄力也没有?!
  要她的浓烈欲望还在,只是他这次又是打算像昨夜一样暂时放过她。昨夜没要她,是因为他没强暴昏睡中的女人的癖好;而现在放过她,是因为他要她的心甘情愿…………
  原非凡不排斥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要了就是要了。如今他要得到这女人完整的身体,和她完整的心,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决定。不少女人都有能力勾起他的情欲,不过却还没有女人能勾起他的占有欲,除了她──这个叫南蝉,倔强得、桀骜得不肯轻易服输的女人!
  嘴角一扯,原非凡突然低头,坏坏地张牙轻囓着她小巧圆润的耳垂,如愿地察觉到身下的娇躯掠过一下颤悸,他的心竟也涌起某种类似怜爱的异样情绪。
  耳朵的敏感地带被噬咬了那一下,南蝉差点惊跳起来。而就在她忐忑不安他的下一步举动时,她蓦地察觉压覆着她的重量减轻了,接着她的腰际一紧,她被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拦抱站起。
  南蝉才站好,惊羞地、徒劳地想遮住自己未着寸缕的身子,耳畔就听到原非凡传唤来人的命令声。
  下一段时间里,南蝉恨不得可以挖个地洞钻进去──显然一直在外面待命的青儿,一听到原非凡的声音立刻跑进来,在他的命令下开始为她穿戴上衣服。
  而在这当儿,他就坐在一旁看着。那眼光,灼热得似乎要将她燃烧。她的反抗得不到响应,他根本不让她有隐私的空间;于是她最后所能做的,就只有背对着那双灼人的视线,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了。
  终于,重新面对原非凡,南蝉两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着。
  “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吧?!”
  从舒适的软榻上站起来,原非凡一跨步便立在她身前,而属于他的独特的男性气息也尽悉向她的感官侵袭而来。
  原非凡低头,幽深黑澈的眼迅速在她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她因着生气而红酡的脸上。
  “我还是喜欢你不穿衣衫的模样……”他的眸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火焰。
  一竖眉,南蝉几乎想也未想地挥拳向他。
  似水如火的眼只眨了一下,原非凡不经意似的抬手,却精准地挡住她的拳,并且张掌就将她的手完全包住。
  南蝉错愕地又击出另一掌,没想到它竟也遭受到相同的命运。
  原非凡抓着她的双手轻轻一扯,让她几乎贴着他的胸膛。他的眼睛对着她的眼睛,神情突然犀冷了起来──“你,还没告诉我,打你的人是谁?”他突兀地又回到之前未解的问题上。而他的语声,也同样犀冷。
  南蝉有一阵惊愕。不相信他竟还记得这事。这代表什么?关心她?或者不容许他的“东西”受到损伤?不知怎的,她的心泛上一抹酸涩,因为知道答案是后者。
  “你为什么要知道?被打的是我,这是我的事,我有能力为自己讨回公道,你还想做什么?”她只是感到一股忿怒要宣泄,而对象是他或是任何人都可以。她用力地想挣开他的手、挣开他的制箍;挣开他在她身上撒下的天罗地网……
  她突然觉得好累!因为一直对抗他,一直对抗他这个一寸寸掠夺她的思想、她的心的男人;到了最后她甚至得对抗自己,对抗自己的退缩、对抗自己的沦陷……
  捉住她的手有若铁环,原非凡不容她的挣脱。定定凝睇她混合着激动、忿怒和受伤似情绪的眸一眼,他突地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青儿。
  “你说!”
  虽然只是那么一瞥,青儿却仍被他精锐森寒的眼光吓出了一身冷汗。
  “禀……禀宫主!萱……萱小姐……一早闯进了墨楼……刚好和姑娘相遇……她……”青儿一想起之前武萱萱跋扈的模样不由忿忿了起来,说话也就不觉大声起来:“她一看见姑娘竟然莫名其妙就出手打了她,这事两位守卫大哥也看见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六章

  现在,在整个黑翼宫里没有人不知道宫主原非凡正独宠着一名来历不明的姑娘;一名美丽无双、却也英气灿发的奇妙女子。连一直跟随在原非凡身边的大总领靳顾风、护卫浪不平等人也从未见过何曾有女子被他这样霸道地挟持回宫,却又受到如此特殊的对待……
  光不说原非凡的身分,仅就他俊美无俦的外貌,即使他天生冷漠邪傲也足以吸引不少姑娘们的倾心爱慕,甚至想尽办法要引起他的注意、得到他的眷顾,而没想到这位被他捉回来的女子非但对这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运显得十分不情愿,还用尽方法想逃;当然,没有人敢让她得逞!除非是那个人不想要项上的脑袋了。
  听说,她曾救过原非凡;听说,她曾被怀疑是红梅谷派出的奸细。
  她被允许自由在宫内各处行动,却绝不被允许走出宫;原非凡不曾将她的身分定位,却让她住进了伴墨园,一个离他的羽翼最近的地方。
  这女子,这名唤南蝉的女子,于是在黑翼宫里成了最微妙而特殊的存在。
  即使,原非凡不曾下过明确的指示,但众人都很清楚地知道,这名女子碰不得、也惹不得的,可偏偏,就有人不服气地惹了……
  经历了那饱受惊吓羞辱的一早,南蝉趁原非凡被神色匆匆的属下请走,她便也不准青儿跟着她,独自离开伴墨园。她需要好好透口气,而最好,她不要再见到任何一个黑翼宫的人!
  天晴地朗。
  经过了楼阁屋舍,南蝉已经不在乎那些频频对她投以好奇、探索眼光的人了,她自顾自地往后山走去。
  古木苍翠、松涛阵阵的山林秀色多少使她的心情舒畅起来,即使沿途或明或暗仍有巡山的黑翼宫守卫的踪影,她还是不改继续往上走的念头,直到她终于走到了尽头。
  峭壁如镜,悬崖万丈。
  一如以往,南蝉就喜欢站在这上头。再往前一步便是深渊直泄,崖上的狂风吹得让人有将临风而去的错觉,而眼前是壮阔的天地和美丽的峰峦起伏……
  从这里跳下去,大概是逃离黑翼宫、逃离那男人的最快快捷方式了──如果她当真不要命的话!
  南蝉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对着群峰坐了下来。
  有好一会儿,她就什么也不想,任凭脑袋一片空白,单纯地看着眼前叠叠翠翠的山峰,感受吹拂在身上的阵阵强风。
  然后,片片段段的影像开始又浮现了──它们,可不会放过她。
  大火中的家园、倒在血泊中的亲人、娇弱无依的妹妹和仇人那可恨的嘴脸……
  南蝉的血脉乍地沸腾起来了,她再不能平静。
  所有思绪一古脑儿涌上来,而这些杂乱的、激动的念头里,甚至有向原非凡求助的主意……
  南蝉微微屏住呼吸,排开纷乱的杂念,捉住了灵光乍现却又不可思议的一点──向原非凡求助?!
  这念头,她不是没有过,只是她的自尊、她的骄傲,每每让她轻易地否决了这念头,而现在,这令人泄气却又显示极端可行的念头再度浮现,她该膺从吗?
  脑海里再度出现今早浴池的那幕景象,她的脸颊乍地一阵火烧的躁热,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般的声音。
  天!她怎么能……她怎么能向那男人开口?!
  而且……南蝉甩着头,试图把那令人羞涩的景象甩出脑海,冷却自己。而且他把她当成什么?!
  抬头望着清澈得像山泉的天空,她的心,却突然渐渐弥漫上一层冷意。
  隐在暗处的黑翼宫守卫,从南蝉一踏上这里便半刻不敢松懈地紧盯着她,唯恐她一个不小心地出事,尤其在她那样靠近悬崖边时,他们一颗心也几乎是悬在半空中,甚至紧张地想冲出去将她拉回来;谁也不敢想象,在宫主命令不许让她出一丝差错的情况下,她若真在他们眼前有了差池的后果!所幸她稍后就在离崖边远一些的草地坐下,他们这也才跟着松了口气。
  那在崖顶上衣袂随风飘的背影很美,彷佛欲随风去的仙子似,守卫们竟也不由瞧得痴了;而那影子一直不曾转过身来,更是几乎动也不动!
  日头,渐渐西斜。
  山风转冷,而那纤纤的身子几乎已经在崖顶上坐了一天、吹了一天的风,连守候的守卫们也觉得不可思议与不安了。就在此时──崖上纤美的娇躯突然晃了晃,接着向后倒下……
  大惊失色的守卫不约而同呼喝一声,在她倒下的同时立刻冲了出来。
  ※※※
  被抬着回伴墨园的南蝉已经引起一阵大大的骚动。
  刚出宫归来的原非凡才回到墨楼就听到邻近的伴墨园传来闹烘烘的声浪;而浪不平适时传给他的讯息让他冷敛了眉,步伐一转,倏地又往外移。
  伴墨园。
  古大夫已经被请来替南蝉诊脉。而原非凡的意外到来,使屋里的气氛霎地肃静下来。
  原非凡掀起纱帐,又放下。只消这一剎,就足够他瞧清楚床上女子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的模样。
  “怎么回事?”他直视古大夫,沉问。
  “受了风寒,似乎又滴水未进才会受不住昏倒,等会儿就会醒的。我已经开了药方让他们下去煎了……”古大夫的神色间似乎有些犹豫。
  原非凡挑起眉:“有话直说!”
  摸了摸白胡须,古大夫这才迟疑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觉得南姑娘的脉象似乎有一点古怪而已……”
  “古怪?!”明白他的谨慎,原非凡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摇摇头,古大夫也有些不确定。
  就在这时,帐内传出了一丝动静。
  意识才稍微醒来,南蝉就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那张熟悉的男性峻严面孔一剎那就占据她的视线。突然。她的心又冷又热了起来。
  她被扶起来,接着嘴里被灌入了甘霖似的水。直觉渴,她就着他的手,大大地喝了好几口。等她喝够了,那杯空了的茶杯被放回;而那只撑着她背脊的臂膀一紧,她整个人便无处可躲地被押进那具宽阔结实的胸膛里。
  可只那一下,她还来不及察觉那胸膛的温度便稍稍被扯离。而这距离是因为那胸膛的主人要探下了头,对她施以惩罚──她还头昏脑胀之际,她的唇就被狠狠封住。
  炽热而带着狂暴的吻抹煞了她才清醒的意识,直到她几乎不能呼吸、差点又要昏过去时,她才被放了开来。
  软软地倚在那具也在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南蝉喘息地呼吸着终于得来不易的空气,而她的思绪也渐渐在回复清晰……
  总算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南蝉的心紧缩着。伏在他的胸前,偷窃似的听着由里面传来一声声节奏平稳的心跳,不知怎么地,她不能动了。
  原非凡没想到这让他掳劫来的女子,病弱般的温驯可人竟能勾起他前所未有的怜情惜意……如果他这种不易悸动而脆弱的情绪,一生中只能被这女子挑起,这代表,她已经成了他的弱点。而他一直以为,没有女人能成为他的弱点……
  原非凡蓦地转过头。
  丫鬟正端着冒着白烟、热腾腾的一碗药进来。
  “宫主!姑娘的药来了!”
  在丫鬟的惊诧表情中,原非凡已经伸手将她端着的药碗接下。
  而南蝉在同时间也猛然察觉自己的失常,局促且羞怯地推开他的胸怀。摇摇头想让自己昏胀的脑子清醒些,不料一阵发晕的感觉反猛浪地袭上,她忍不住扶着头,呻吟出声。
  “喝下!”就在这时,一匙泛溢着浓烈药香味的黑褐汁液直凑到她的面前。
  低调冷淡的嗓音仍是南蝉听惯了的,只是不知是因为她头发昏了,还是怎么了?怎么这依然没啥温度的声音,如今她听来竟有了异样安心的感觉?!
  南蝉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而原非凡也盯视向她,神情诡秘莫测。
  心漏跳了一拍,南蝉的视线下移,瞪着他持着汤匙在她眼前的手,总算奇怪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也在这里?!”她皱皱鼻:“这是药?为什么要我喝药?”
  不等原非凡回答,南蝉想起来了!她该在后山的崖顶上的,为什么会变成在自己的房里……而且连这男人也在?他不但趁她莫名其妙之际偷袭她,接着还要喂她吃药?
  “如果你不想要舒服些,这药可以拿去丢掉。”原非凡给了她选择。
  被他这么一说,头晕且伴随的阵阵冷意造成的不舒服效应,似乎又加强了些。南蝉抬眼看了看他,终于决定暂时屈从。
  “我喝!”不肯在原非凡面前表现出软弱,她伸手就要取过他手中的药。
  原非凡没加诸阻力,放手任她取走。
  坐回椅子,凝视着床上皱着眉喝药的绝色女子,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神情却显得遥远而深沉。
  感受到他没稍刻离开她身上的强烈眸光,南蝉努力平稳着波涛汹涌的心绪,专注地喝着手中的药,直到她终于喝完了它。
  丫鬟上来接过她手中的碗便退下。
  深吸了一口气,南蝉转眸迎视向他,而初初那一剎,她的心跳还是被他宛若深无止尽的黑色眼眸打乱了。
  “我以为黑翼宫的宫主应该有很多事要做,可是你却在这里……”她试着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男人可恨且可恶的行径上,而不是他惑人的眼睛。“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回到之前的问题。
  “在崖顶上吹了一天的风,直到昏倒被人抬回来。那段在崖上的时间,你想了什么?!”没回答她的问题,原非凡冷然的眼睛瞬了一下,掠过了抹深思。
  昏倒?!被人抬回来?!原来这就是她会在这里的原因了……
  南蝉显得有一些狼狈。她只记得崖上的风、崖上的山云,而她真的没有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的记忆。
  “我在想……有什么可以杀了黑翼宫主的方法……”她想了什么?南蝉在崖上的思绪突然一古脑儿地涌回来,可她,却偏故意要惹怒他似的迸出了这句。
  “那么,你想到了吗?”原非凡一扬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的弧度。
  轻易被他的漫不经心激扬起了抗逆,南蝉不驯地昂起下巴。
  “你真以为没有人动得了你?!”
  “很多人想这么做,只是至今还没有成功……”原非凡突然缓缓站起,跨步至床畔。
  此时,他高大的身躯傲岸直立在她身前:“而我说过,你要成功的机会比任何人都大……”他俯首向她,俊脸上净是邪冷。
  压抑下被他充满强大迫力逼得欲往后退的念头,南蝉硬是直挺挺地坐着不动。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是不放我走?!”
  “你让我等着想看……”再俯身,他灿黑的瞳已经逼近了她的脸。开口,他的气息也充满了掠夺性地侵向她:“你能用什么方法杀死黑翼宫主。”
  心一荡驰,南蝉猛地一惊!不自禁地想要退离充满他迷咒的范围;只是,她的身子才动,后路就已经被阻住了──原非凡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伸臂在她背上,而这制箍不紧,却很牢。
  “难道你的脑子里没别的念头,除了逃离我,还是逃离我吗?”再次贴近她姣美仍透着苍白的脸庞,他淡漠的声音里极不易让人辨识出竟有一抹异样的波动。
  恍惚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南蝉的心莫名一悸,可她蓦地惊醒,澄澈眸子漾着怒火对抗他的霸道专权。
  “如果是你被人莫名其妙地抓住,又莫名其妙地关在这个大牢笼里,你能不只想着要逃离吗?”喘了一口大气,而就算她狂了、乱了,也绝不肯承认还有另一种除了逃离他外的念头──那种她愈来愈无法掌控的念头、不该有的念头。一层突然涌上来的痛楚,使她更迫不及待想逃离这里、逃离他……
  南蝉开始用力要推开他。
  “我恨你!”她咬牙切齿地喊:“你一天不放了我,我就恨你一天!”
  她还是斗不过他──原非凡钉着她的臂膀宛若铁环,她根本撼动不了半分──而随着那痛楚同涌上来的是热得烫心的液体。
  怀中人已经明显陷入半失心神的焦狂状态。凝勾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漾泪泛红的眼,他的心绪,竟也大受影响。
  “如果我要你恨我一辈子呢?!”他突地低低开口,语气丝毫不带强悍,却含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坚定。
  止不住泛涌上来的泪水,南蝉此刻又冷又累、又酸楚又迷乱,她已经失去了防卫自己的能力;而他的话更令她的情绪大震。
  “你疯了!”她猛烈地摇着头。
  一个坚实的大掌握住她的下颔,制止了她的强烈反应。
  “你该记住,黑翼宫主从来就不是正常的人!”原非凡冷冷微笑,而攫着她的拇指却以不可思议的轻柔拭去她滑下脸颊的泪珠。“有谁,在外面等着你,让你非逃离这里不可?”他定定凝视她的黑眸彷佛带着催眠的光,而光的温度降到了冰点。“杨行?是这个人吗?”
  “杨行”这名字突然从原非凡口中迸出,南蝉的脑筋也跟着轰然一响,脸色倏地更白了!
  杨行!就算她追到天涯海角也非将他抓来碎尸万段不可的人!若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家破人亡;若不是因为他,她和蝶儿也不会成了孤儿;若不是……今天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所有的情绪──悲伤、仇恨、忿怒、激痛,全在一瞬间涌上,并且涨到最高点。南蝉的胃耐不住一阵翻搅,她难受地想压住它。
  没错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表情,当然更包括她最后不寻常的举动,原非凡下颚绷紧,手指锁上她的肩头。
  “怎么回事?!”声音里掺进了一丝急切,他蹙眉。指尖感受到隔着衣衫的肌肤传透上来的凉冷。
  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所有不舒服的感觉似乎全部由身体的深处一下子爆发出来了!南蝉再也忍不住,用力地推开原非凡,趴在床缘开始大吐起来,似乎非将胃的东西掏空才甘心般。
  可她这一天下来,根本没吃进什么东西,所以她这一阵呕吐,除将刚才喝下的药汁全吐出来外,再没东西可吐了,到最后她只能一直干呕着。她难受得直迸着冷汗,直等到这阵要命的反应过去,虚弱、发寒的感觉便又立刻紧抓着她……
  为了南蝉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状况,古大夫又被原非凡紧急召了来;而丫鬟们也在屋里屋外忙得团团转。
  南蝉躺在床上,偏头怔望着纱帐外那个高大的背影和面对他的白发面慈的古大夫。
  他们低语交谈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可奇异地,就是传不到她的心。她看着、听着,而脑中意识似乎被什么阻挡住作用,她完全无法思考,只觉得冷,愈来愈冷……
  那个高大的背影突然转过身来,然后走近;掀起了隔阻的纱帐,英俊的脸庞俯向她。
  他的嘴角张合着,异样低沉的语音振动拂过她的听觉,可她完全无法理解他说的是什么。她呆望着他,感觉到的只有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温度……
  她被强烈的原始感觉驾驭了。伸出双臂,她抱住那温热的来源,想止息身上的冷。
  可同时,她眼前的一切光景也剎间暗下、消失……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包括男人身上的温度!
  ※※※
  最初,当她有了意识时,她也开始有了“感觉”。
  她感觉,她被困在黑暗里。
  黑暗里,没有声音、没有东西,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这样的黑暗过了多久,某些东西开始模糊地、缓慢地侵入……
  光亮,首先一点一滴地渗透进这片黑暗;接着,声音也加入了……
  穿过了那道光源,她的眼前朦朦胧胧集聚出物体的形状──她醒了!
  南蝉睁开眼睛,意识却仍处在混沌的状态,脑袋全然一片空白,她的视觉接收到了东西──沉在阴影中的白色帐顶。
  然后,她的听觉也吸收到了声音……
  转动眼珠子,视线跟着偏向声音的来源。于是,她看到了一张脸,离她很近很近的一张脸,而那声音出自这张脸的主人吐纳出的平稳呼息。
  她的心,似乎是从看到这张脸之后才开始跳动。极自然不过地,她想仔细看着这张令她心动、油然眷恋的脸庞,可她才半转过头,只这么轻轻动了一下,这张俊脸上原本紧闭的眼睛突地悄无声息地张开来了。
  那双宛若一泓黑色深潭的眼眸蓦地攫住她,而其中迸射出的热焰让她才初醒的心猛悸,不自主地闭上眼睛。
  “不准再昏过去!”
  一阵满含警意味的的低冷语声在她耳畔响起。
  在这样无可抗拒的命令声下,她慌地立刻又睁开眼。于是,她又接触到了那双深黑的眸,只是此刻那双眸已经恢复了沉静无波,彷佛方才的灼焰不过是她的错觉。
  半卧起身,专注凝视着她。一会儿,他终于放松了面部的肌肉,一个近乎温柔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
  他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触了一下。
  “除了你,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尝到这种该死的等待滋味……”
  ※※※
  自从在原非凡的怀里睁开眼,南蝉又昏昏沉沉、睡睡醒醒了好几回。
  时间对她来说没有意义,她只是醒了后,被灌着喝下苦苦的药,接着又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还不知道黑翼宫曾因她大乱,更因此牵扯出了她想也想不到的事。
  南蝉清醒着的时间愈来愈长,她也记忆起她陷入黑暗之前、她和原非凡的争执、她制造出来的混乱……
  昏迷了近九天?!
  怎么回事?接着她竟足足昏迷了九天,一直到那夜才醒来?!
  服侍她的丫鬟似乎受了吩咐,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守口如瓶;至于她会知道自己昏迷的事,还是原非凡现在唯一肯让她知道的。
  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而她也由原本的虚弱不堪逐步在恢复足够下床行动的气力了。继上回被红梅谷的人刺了一刀,她又一次陷入莫名其妙的惨境──而这史无前例的两回,都跟黑翼宫有关系!
  即使她能下床了,却仍被限制走出房门。
  南蝉实在很想出去外面透透气,可屋里的丫鬟,加上门外站了两个守卫,根本不允许让她有这样的举动发生。想当然耳,这一定又是原非凡的命令!
  该死!她已经受够了他不许这个、不说那个的命令了!
  在屋子里练了几步路,疲惫和虚软很快就袭向她;她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体力还真的没办法走到外面,或许他是对的,可她偏就是讨厌被“囚禁”的感觉。
  看南蝉终于肯放弃走动地坐下来,一旁提心吊胆的丫鬟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赶忙上前又是递茶水、又是替她搥搥肩的。
  “姑娘,大夫不是要你先把身子调养好,别急着下来走吗?你还是躺回床上多歇息歇息吧!”众所皆知,南蝉现在是宫主宠爱的人,丫鬟可不敢稍有大意。
  南蝉摇头,突然若有所思地望了四周一眼,最后转身面向这丫鬟。终于想起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青儿呢?怎么我一直没看到她?”
  从她住进这里,随身跟着她的一直是青儿,可似乎从她醒来后就再没见过青儿那丫头的踪影,连跟着她的也换了如今的丫鬟,所以此时忽然想起她才感到有些奇怪──她是习惯了那吱吱喳喳的热心丫头了!
  原本笑脸迎人的丫鬟一听到南蝉突然提起了青儿,笑容竟不自在地僵了住。
  “青儿?!……”丫鬟眨着眼。“呃,姑娘……想见哪个青儿?”
  “难道宫里有很多丫头都叫青儿吗?”注意到丫鬟突然变得不自然的表情,南蝉没想太多,只是疑惑地挑挑眉。
  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可一想,又赶紧摇摇头。“也不是,是因为……因为宫里的人多,小婢也不清楚姑娘说的青儿是哪一个……”
  “是吗?”南蝉心想,这倒有可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恍惚有种古怪、不舒坦的感觉。
  之后,南蝉又喝了丫鬟端上来的药。
  接着不久,倦怠感已经迫不及待找上她,敌不过漫天袭来的睡意,她的意识再度陷进梦境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七章

  火焰冲天。
  她就呆立在正被无情的烈火焚烧的大宅前。
  模糊的黑色影子不断在着火的宅子奔进奔出,哀惨的号叫声、灼烫的热浪开始将她的血液沸腾……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的家!
  什么意念突然在催促她,她猛地举步要往屋子跑,可就在这时,宅子、人影消失,眼前的景象瞬间一变──苍翠茂密的山林,她在里面跑着;山林似乎永无止尽,她不停地向前跑,焦躁地想跑出这里……
  突然间,一个细弱的影子出现在她前方。那影子回过头来对她一笑,便也开始向前跑。
  她大喊着她的名字追上去,可不论她怎么跑,就是追不上那影子……
  下一剎,景物又一变,那个影子已经站在狂风呼呼作响的悬崖上,神情哀凄地看着她。
  又悲又喜地要向那影子接近,没想到她才一跑,一阵冷不防的狂风吹过,她就这么硬生生地看着那影子被吹下悬崖……
  姊姊!救我……
  “蝶儿!”她悲痛激动地狂喊出声。
  南蝉蓦地张开眼睛,醒来。
  一时之间,她还有些发愣地望着眼前彩霞满布的美丽澄空;她的意识还残存着某个模糊的身影,而她的心,也隐隐在抽痛。
  怎么……怎么回事?
  微微的和风拂来,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可立刻地,某种温暖的物体笼覆上她。
  南蝉只觉心神似乎在乍然间被敲醒了。她垂眼看到了身上盖着的大氅,而一转头,熟悉的脸庞映入她的眼,所有迷惑也同时涌上。
  “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听来显得无力又软弱。
  她发现自己竟是在绿柳低垂、碧波荡漾的地方醒来,而不是在房间的床上。她认得,这里是位在墨楼后的小湖;更令她又惊又赧的是,她身上靠着的正是墨楼的主人──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敏锐地感受到包围着她的是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她立刻就有逃离他远远的念头。只是她才想从他温热烫心的怀里起来,横在她身上的臂膀,力量突然一紧……
  “你,梦见南蝶吗?”原非凡的声音蓦地在她耳畔低低淡淡地响起。
  而南蝉,在听到他突然提起的名字,心神猛地一阵激烈的震荡。再顾不得仍在他怀里的事,她立刻转向他,对上了他的眼。
  “你……你怎么会知道南蝶?”此刻,她惊疑不定。
  原非凡的大掌向上移,里住了她的后脑勺。他沉沉静静地凝睇着她雪白里透出一抹异样红潮的脸蛋。
  “我当然不止知道南蝶……”
  他丢了一个悬疑给她。
  南蝉又惊又急。一咬牙,不自觉地捉住他胸前的衣襟;她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南蝶。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事?他到底知道了多少事?
  天!她快急疯了!
  原非凡,当他想知道时,他就已经知道所有的事。
  那一天,南蝉在他手中昏迷过去,连古大夫也没办法让她醒来,能探出的,只知道她中了某种不知名的剧毒,他只能尽力挽住她迅速衰弱下去的身子,却解不了毒…………
  原非凡从没有过那种强烈不安的感情冲动,可南蝉的中毒昏迷却让他第一次有了害怕失去一个人的狂悸!
  她以为,她能用这种方式逃离他吗?不!没有人能未经他同意就由他手中脱逃,就算是死也不行!而且他还没从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所以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所以原非凡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或许能让她不死的人──那是原无涯!
  原无涯,江湖中人称“见死不救”的原无涯;江湖中人对他又爱又恨的原无涯。
  因为他一身神乎其技的本领让人将他奉若神医;因为他那一套“看顺眼的人才医”
  的医癖,让他得到了“见死不救”的怪医封号。
  所以原无涯是神医,更是怪医;而同时,他也是黑翼宫主原非凡的亲弟弟!
  这却是没有多少江湖中人知道的事。
  原非凡差人用最快的方法将原无涯带回黑翼宫,原无涯果然没让他失望地救回了南蝉的一条命;而他匆匆临别前的话,是促使他决定了解她身世的主因。
  有了原无涯提供的线索,黑翼宫要查探出南蝉的事更不难。于是在短短的时日中,原非凡知道了关于她的所有事,包括被毁的南家庄、包括南蝶,当然还有杨行──连原无涯也欲直捣的南天门!
  当然,原非凡更明白了她无时无刻不迫切想着逃离他、逃离黑翼宫的原因,可他还是不能放她走!他很清楚地知道、想不想,她的人、她的心,从此以后都只能是他的!
  如果这样近乎疯狂想占有一个女人的欲望成为黑翼宫主的弱点,他也不在乎;而让她中毒迹近丧命,也更加证明了这点……
  先前能让那人成功地下毒杀死关在狱中的红梅谷人,并不代表那人能在他的地盘上继续玩捉迷藏下去!因为毒错了人,所以那人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同样是红梅谷的人、同样的狡诈……
  原非凡让那人尝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同时他也该好好解决和那人主子之间的新仇旧恨了!
  轻轻嗅着怀中女子身上清新纯净、混合着淡淡药草的幽香,他实在很难克制突涌而上那股想狠狠要了她的欲望!
  南蝉心焦如焚,迫切地想从他似乎已无所不晓的口中解开疑团,可他盯着她突然变得更幽深灼热的黑色眼睛,却让她的心异样地一跳。
  他的脸庞倏地俯近,而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间,他已经掠夺了她的唇。
  彷佛要将她完全纳入他的身体深处,他的吻带着狂野恣意的掠夺。
  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狂暴的他,南蝉直想抵抗!
  在他的制箍下,她激烈地扭动着,捶他、推他,可大病初愈后的她连气力都还没完全恢复、别说抵抗他了,她连撼动他一丝都很难。于是,到最后,她只能任他掠取;到最后,他只能任自己渐渐沉溺……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当她的意识蓦地恢复清醒时,透过一层水雾,她模模糊糊看到的是俯在她上头的是原非凡那张狂肆尽褪,此时正显得沉静如水的英俊面孔。
  两人的视线相缠,而她狂跳的心竟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原非凡抬手,指节刷掉滑落下她眼睛的晶莹泪珠。他可从不知道,女人的眼泪也能平静下男人烈火般的欲望。她做到了!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还无法承受我……”她还没恢复健康的身子也是令他不得不打住念头、行动的原因。
  他重将温暖的大衣结实地掩住她。
  原非凡的话令南蝉微赧的红颊不自主地松了口气,同时他替她掩衣的温柔举止,竟能让她不可抑止地怦然心动起来。
  用力摇着头,她费力想抗拒──该死!她怎能忘了这男人的可恨、这男人的残忍、这男人的无情?!
  心,又层层防备起。她试着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就算是黑翼宫的宫主,你也不可能真的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每件事,操纵每个人……”她的声音激动而不稳定。她还是敌不过他不肯松懈的臂膀,可恶!“我绝不让你操纵,绝不!”
  “是吗?”原非凡深不可测的冷眸盯住她犹自顽抗的表情,唇角以不怀好意的弧度微微勾起:“或许,南蝶──的安危对你来说并不重要?!”
  一怔,南蝉的情绪猛地飙扬。
  “你……”脸色发白了,她僵硬地看着他。
  从被他们捉来的那刻起,她无时无刻不心悬挂念的就是蝶儿的行踪、蝶儿的安危……
  她早该知道,黑翼宫一向神通广大,而原非凡一向莫测高深,如今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看来,用南蝶就可以轻易地操纵你了。”他修长的手指在她颈间摩挲着,扯出似笑的神情。
  刻意忽视他指间的轻柔抚触带来的颤悸,南蝉咬紧牙关。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知道你的身世、知道南蝶、知道你们的仇家!”原非凡干脆俐落。
  “那又如何?”她拚命压抑下深刻的悲哀和刻骨的痛楚。
  抬起她的下巴,他直视进她慌促想掩藏情绪的眼睛。
  “如果我说,要用你自己来交换南蝶的安全,你肯不肯?”他不带情思波动,淡淡地问。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南蝉心中翻腾如海。
  “蝶儿……在你手中?”
  “你肯不肯?”他只问不答。
  瞪视着他良久,南蝉原本浪潮翻涌的心,却渐渐奇异地平静下来。
  “我肯!”
  得到她的答案,原非凡突然露出了一抹意想不到的微笑,一抹令南蝉心驰神摇的微笑。
  “很好!”他的手臂猛然施力,蓦地将她整个身子抱在怀里站了起来。
  被原非凡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不禁低呼出声,下意识地抓住他。
  原非凡稳稳抱住南蝉轻盈的娇躯,开始气沉神定地迈步前行。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这会儿,她竟不想推开他。
  在下一段时间里,她知道了他要带她去哪里;也终于知道了很多她一直想知道的事。
  ※※※
  在回伴墨园这一段不算长的路途中,她听到了蝶儿一直和人称怪医的原无涯在一起的事,后来蝶儿反落入杨行手中,现在原无涯正赶去搭救的所有细节。
  原来,蝶儿并不在原非凡手中,可却也身陷险境!这会儿南蝉反而更急了。
  “那原无涯……怎么有办法救蝶儿?既然他一路在保护蝶儿,他怎会又让蝶儿被杨行捉走?!”因为担忧蝶儿的安全,她实在对原无涯的能力感到怀疑。
  她听说过许多关于原无涯的传闻,知道他的医术赛比华佗;也知道他行径的古怪无人能比,只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他会和蝶儿有交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放心,还是忧心的好?现在令她更心急如焚的是,蝶儿如今竟在杨行手中!而那该死的杨行会怎么对付蝶儿?更该死的人是原无涯,他怎么会让蝶儿落入杨行手中?他又要怎么救蝶儿?
  凭他那一身医术吗?
  南蝉一点也不相信他!
  原非凡将南蝉放回柔软的床上,神色平静地按住她跃跃欲动的身子。
  “小小一个南天门,你不相信我的人有能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它烟消灰灭?”
  “你的人?!”她听出了诡异。“什么意思?!”
  原非凡拈起一叶方才不经意飘落在她肩上的柳絮。
  “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昏迷了那些天?!”他轻描淡写似的忽地转了话题,眸底却疾速闪过一丝冰寒。
  南蝉完完全全怔住了。
  “全天下的人,似乎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半晌,她才终于发出不满的嗤哼。
  此时,丫鬟端来了她的药;南蝉皱了皱眉,却仍接下。
  “你中了连古大夫也没办法解的毒,救了你的就是原无涯。”
  “啊?!”她惊诧的手一颤,碗里的药汁差点也跟着溅出来。
  中毒?!她怎会中毒?!而救了她的,竟是原无涯?!
  原非凡伸掌托住她的手。
  “因为我要他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救人,所以他才将南蝶放在西湖没带她同行。
  南蝶被捉的消息一传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救她,临走前,他还跟我要了手下…………”他看得出无涯非常在意南蝶,这是一向游戏人间、不羁无束的无涯不曾有过的情况,所以他不觉好奇起那娃儿,也因此他才有了查探原本他不在意的南蝉身世一切的念头。
  南蝉转着眸,心念一动。
  “因为你是黑翼宫的宫主,所以他不得不被‘押’来救我?因为他救我,所以你才答应让他带走你的手下?”她隐隐觉得不寻常,似乎想到了某种关联──会吗?
  原非凡?原无涯?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是……
  原非凡在她发愣间,不着痕迹地翻掌取过她手上的瓷碗。
  “你可以直截了当地问我,他是我的什么人!”他把一匙已经半凉的药汁舀到她嘴前,神色自若地说。
  回过神,盯着突然换到他手上的药,南蝉眨了眨眼,终于张嘴喝了。其实,在她虚弱得像鬼的这几日,这男人不知道已经喂她喝过了多少次药,而这等算是亲密的举动不仅让她初时吓了一跳,也让不经意见到一次的护卫浪不平等人惊大了眼睛。
  不!她还是不习惯,只是慢慢地、偷偷地享受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在昏迷了那么多日醒来后,面对着或许仍冰漠得少人气、霸道得没道理的男人,她心底竟横生了丝丝依恋他的情感……
  “你肯告诉我?”
  “很少人知道,黑翼宫主原非凡还有个弟弟,而他的亲兄弟就是‘见死不救’的怪医原无涯。”原非凡俊美冷然的脸庞上有了一抹笑意。很浅,却意外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魅力。
  真相大白!
  南蝉皱着眉,在他手里慢慢喝完药,而脑中也不知转过了多少个念头,这其中也包括了她怎会莫名其妙中毒的事。
  可如今窜上来一个最强烈的念头却暂时比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更驱策着她,她抬头坚定注视着原非凡──“我要去救蝶儿!”她直接地说。
  她怎能不焦急?被困在这里一直无法脱身,好不容易知道了蝶儿的消息,而且还是个坏消息,她恨不得能立刻飞奔出去,将妹妹从那恶人的手中救出来!
  原非凡回视着她,神情沉淡。
  “你要怎么救?!”
  立刻被他藐视人似的冷漠激起了傲气万丈,南蝉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
  “就算拚死了也要救!”
  原非凡眉也未抬,倏然出手袭向南蝉的肩头。
  南蝉只觉眼前一花,肩上被一股力量推压,她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身子便已经往后倒去。
  惊诧不已地躺在柔软的床上,南蝉才反应过来地想起来,原非凡却已经半俯身在她上方,冷静而又霸气地占据她整个上空。
  “现在连轻轻的一阵风都能把你吹倒,你还想救谁?”他开口,声音很冷,拂向她的气息倒是温热的,令她差点为之失神。
  接着,她才想起了该反抗。
  “是你突然偷袭人,我才没有……”她蓦地住口,是因为那张男性脸庞的乍然逼近,几乎就贴在她脸上。
  “南蝶已经有人去救了,而且那个人看来比你更急切。”
  他灼人幽黑的眼睛就在她眼前,而他一说话,嘴唇也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该推开他的力气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脑子也简直不能思考了。
  “你以为,我该放你走吗?”他低语,声音里有着诡谲。
  南蝉猛地被他的话意惊醒,她将双手抵在他肩上试图推开他。
  “你原本就不该囚禁我!”她冒火地瞪着他连移动半分也不肯的脸。
  原非凡仍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说过,只要我一天不放开你,你就恨我一天……”
  她是这么说过,南蝉警戒地看着他,而那时候,她依稀记得他似乎回了她什么,那是在她中毒昏迷前……
  原非凡眼中烈光一炽,他的手指轻柔却坚定地抚过她的颊。
  “是恨也好!我要你,恨我一辈子!”
  倾出石破天惊的誓语,他近乎残酷地冷冷一笑,蓦地攫夺了她的唇。
  ※※※
  在黑翼宫的日子,似乎显得愈来愈漫长。
  打从那日从原非凡口中得到南蝶的讯息后,即使有他教她沮丧而又沸腾她心的宣告,南蝉却只是更加想尽办法要离开。
  如果以黑翼宫的力量还救不了蝶儿,那她更没有用了。没错,那日她是冲动而自不量力,可要她什么都不做地只能呆等他们的消息,她也没办法!
  但,其实另一个促使她非尽早离开不可的主因其实是──原非凡!
  在园子里练了一会儿剑,南蝉已经感到力气似乎全回来了。
  舒活了筋骨后,她终于收回剑,缓缓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转身,看到了那阴魂不散似的人影仍立在一旁,原本不错的心情突然又恶劣了起来。
  “我跟你有仇吗?”她瞪着汉子。
  汉子──浪不平摇头。“没有。”
  “那你难道不知道逼死一个人最上乘的方法,就是像你这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监视手段?!”南蝉是打从他在溪边捉住她,就跟他结上了梁子了──即使是因为他护主心切。而今,他又整天像鬼似的寸步不离跟着她,让她想做什么也使不出来。
  她想不狠狠踹他一脚消恨都难!
  浪不平无所谓地挑挑浓眉。“我只是遵照宫主命令地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大可当我不存在。”
  南蝉哼了哼。“我是什么人?不过是你们黑翼宫的囚犯,竟然要劳动宫主的贴身护卫保护,你们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
  就是因为原非凡!他到底对她存的是什么心?!
  宁愿让她恨他,也不放她走?!南蝉被他强烈的占有欲震撼了。可他对待她的方式跟对待俘虏有何不同?她的心在一点一点地沦陷,而他的心又在想些什么?!
  在与那男人的对抗间,她心口竟不知不觉滋生了爱恋。她怎会爱上那样冷酷无情的男人?!愈在他身边多待上一刻,她就愈贪婪了;贪婪地想拥有他,贪婪地想得到他的心……情况,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她会变成什么?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所以她只能躲、只好逃!
  可是偏偏,她躲不得、也逃不了!
  自从她昏迷后清醒的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身边不是有原非凡,就是跟着丫鬟、护卫……天!他真的决定让她恨他一辈子吗?
  天知道为什么,南蝉突然很想见到原非凡!
  浪不平跟着她身后走出园,果真仍是寸步不离。
  南蝉已经习惯众人对她投以饱含复杂、奇异的眼光,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会出现一种一见到她时,突然神色大变地转身就逃的剧烈反应。
  “咦?什么时候她见了我不是往前冲过来,而是往后跑的?!”南蝉有些好奇地直瞪着武萱萱飞逃而去的背影。
  自从那天的“巴掌之战”后,她就没再见过这位骄气纵横的小姐,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这回不经意相遇了,她竟跑得比飞还快。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她打还她的那一巴掌把她给吓到了吗?
  浪不平在南蝉身后紧抿着发痒的嘴角。全宫里上下,大概只有她还不知道,为了她,连老武也头痛管不了的女儿,硬是被宫主惩治了一顿,最后还差点被送出宫,吓得武大小姐自此大敛了气焰,也不敢再找南蝉麻烦了;想来,这回她是连原本爱慕宫主的念头也被浇熄了吧!
  即使跟随在原非凡身边多年,浪不平也不曾见过他在除了南蝉以外的其它女人身上下过那样的心思,这回他可是大开眼界了!
  强掳她回宫,又让她住进伴墨园,还为了她的意外中毒,特地把原无涯找回来,而现在,甚至把他这贴身护卫拨到她身边,就只为了不让她再有任何发生危险的机会。
  谁都看得出来宫主对这姑娘的特别,或许,他们未来的宫主夫人有着落了。
  而胆敢与原非凡抗衡的女人,除了那个忒是妖媚无耻的艳红梅,他也只见过这个南蝉姑娘了!
  南蝉微转眼就看见浪不平那一脸古怪的表情。
  “看来,你好象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对他瞇起了怀疑的眼。
  她讨厌被隐瞒住明明跟自己有关的事,可偏偏,他们似乎都把她当笨蛋看、当奸细防。而这个始作俑者该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了……
  她坦直的个性或许就是得他欣赏的原因──浪不平终于忍不住露齿笑出来。
  “或许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事?我可不知道!”他推得一干二净。
  “是吗?”看他笑得这么贼,她更不相信。皱了皱眉,她突地直直看着他;而她眸底清澈灵敏的神情,令他也不由得心惊。“既然你不说,那么我用猜的,你只消点头、摇头,总可以吧?!”她已经认定了他知道。
  浪不平感到有些好笑,却很想继续看她怎么猜,所以他倒没出声反对。
  “她会跑走,是怕你?”南蝉得先确定这事。她指着浪不平。
  浪不平摇头。
  “所以她怕的是我?!”南蝉这才指向自己。
  他点头。
  她闪动着晶莹的眼睛。
  “我承认很看不惯她的娇蛮,可是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会突然改变对我的态度,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她这种改变跟谁有关呢?原非凡吗?”她就有这样的直觉。
  南蝉和武萱萱的最近一次接触就是那一天,而两人极不愉快的相遇结果,原非凡当时非逼着她说出来不可……难不成是为了这事?难不成他会为她对武萱萱做了什么?!
  浪不平脸上的笑意加深。“宫里制得住她的,的确只有宫主。或许你也猜得出是为了哪件事?!”
  南蝉已经从他的表情知道答案了。说不上来那种感到被在乎、也被看扁了的复杂情绪,她怔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用力一甩头,目标没变地继续往议厅的方向走。
  不管原非凡为什么这么做?存的是什么心?她还是想见他!
  ※※※
  议厅里的会议从一早进行至今仍未结束。议厅大门紧闭,而门外也站着守卫,阻挡着外界对门内任何不相干的打扰。
  门外的两名守卫知道上前来的美丽女子是谁,当然更知道宫主赋予她在宫内畅行无阻的特权。可此时,里面进行的议会是一向不允许被干扰,除非外面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大事,所以尽管是她想见宫主,他们也不敢进去通报。
  原非凡就在这两扇门后──南蝉盯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说不上来那股想立刻见到他的强烈渴望和见不到他的强烈失望……
  为什么这么想见他?明明恨不得逃开他愈远愈好,如今她却像疯了似的制不住自己因见不到他而失望的心?南蝉实在不喜欢这样矛盾的自己,可她偏又阻止不了。
  怕是一时半刻见不到他了!
  被阻在门外,南蝉便有些执拗地在庭中选了一块有着树荫的大石坐下。
  而浪不平自然也得陪着她;至于她为什么突然非见宫主不可,他虽不明白,倒乐见。
  当议厅大门终于开启时,足足已经是两个辰后的事了。
  南蝉一直等着!只是耐不住久等的漫长煎熬,又不想没见到人就离开,所以最后她靠着树干打起了盹儿,甚至连紧闭的大门开了;甚至连她莫名想见的人就在她面前了,她仍陷在酣静的睡梦里毫无所觉……
  她是突然惊醒过来的。
  睁开眼睛,南蝉首先看到的是被清风翻舞的柳枝。眨了眨眼,接着她才看到了占据她另一半视线的是什么──一具里着黑色衣料的宽厚胸膛!
  意识猛地脱离茫然,她抬起头,立刻将仰在她上方的坚毅下颔映入眼中。而就在她有了这动静的下一刻,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已经低下来,迎向她。
  “你,醒了。”那张原本沉静的脸庞扬起一抹似笑的神情,男人看见清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低低地开口;淡然的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宠昵。
  弄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南蝉第一个反应就是要从他身上跳开。
  “你是什么时候……”她臊着脸边低喊。
  天!她竟不知不觉在等着原非凡的时候睡着了!而该死的!她竟睡到没知觉议厅大门什么时候打开、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原非凡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又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这里,仍是她之前坐着等见原非凡的地方;现在不同的是,这里突然多了他,其他人却完全不见踪影,连浪不平也不见了!
  原非凡没阻止她的逃离动作。他一副悠闲似的仍坐在石上,看着一下跳开老远、一脸戒备瞪向他的绝丽女子,他幽深的眸底不由湛出笑意。
  “你不是要见我?怎么?我就在你面前了,你却不是一副高兴见到我的模样?”
  南蝉偏是这么矛盾。她还理不出之前那样强烈想看见他是什么执意,可现在等到他终于出现她眼前了,她却又很想逃……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到最后她咬了咬牙,终于颓然放弃恼人的思索,坦率迎视他迷惑而灼人的视线。
  “我……我也不知道。明明你是个可恶的男人、明明我该痛恨你……可是我却不得不感激你。因为我知道以我的力量想向杨行报毁家大仇,或许需要很久的时间;也或许我用尽一辈子也报不了仇,而你,却轻易做到了……”从他对她说过原无涯和蝶儿的事的那天后,虽然他再没提起,可她清楚以黑翼宫的力量是足够对杨行、对南天门做出何等的毁灭行动;尽管他当初为的不是她,她还是得感谢他。
  “如果你真的想感谢我,那么我向你索求一样东西,你给不给?”原非凡眸里的笑意扩散至唇角,不过这抹笑却是邪气的。
  南蝉不由自主地心跳一阵急乱。
  “你要向我……索求一样东西?!”她惊诧。而他脸上的邪冷淡笑令她恍惚失神。
  蓦地,就在她一剎的失神间,她只觉眼前一花;当她眨眼回过神来,她几乎不可抑止喉咙逸出的惊呼声……
  原本安逸地坐在五、六步外的大石上笑看着她的原非凡,此时,竟已经站在她面前。
  而突然袭向她的,不仅是他独特的男性气息,还有抵在她心口那个无情冰冷的锐利!
  南蝉不可置信地低头瞪着此刻正顶住她心口的剑,而稳稳握住它的,是一只坚定有力的男人手掌。
  男人,是原非凡!
  她终于缓缓抬起头,异样清澄寒澈的黑白眼睛对上他的森邪。
  “你要──我的命?!”她该怕的,可是她却不。
  原非凡亦狂亦傲地一笑:“我要──你的心!”
  某种危险的意念在电光石火间一闪,南蝉突然对他绽出一个灿烂而短暂的笑靥。
  “我的心,不就在你手上?!”她说着,同时双手搭在他持剑的掌上,并且猛然地运力──被她从未在他面前展现的清艳笑颜弄怔了一瞬心神,可他也察觉到了她突如其来的大胆举动。
  剑,并没有随着南蝉借在原非凡手上的力量刺向自己。原非凡的手,依然稳稳未动。
  她迅速抬头看向他。而她看到的是一张狞恶的男人的脸。
  是他阻止了她。南蝉豁出去了地用自己的命,真的试探出了这男人无情面具下的在乎吗?──她的心竟不由又暖又甜,想笑。
  “你不是要我的心吗?”她的眉眼、她的嘴角渐渐在沁出笑,而她就是制止不住。
  盯着她脸上泛出的甜蜜娇柔微笑,原非凡的心陡地一动,乍然明白了什么。
  他蓦地轻扬眉毛,对着她此刻美得勾他心魂、动他心魄的脸蛋笑了,笑得意外愉快而迷人。
  “我,当然要你的心……”他充满深意地低述。接着,他突然将头压低,以唇代剑触上了南蝉柔软的心口。邪气的、挑逗的。
  被原非凡邪恶大胆的举动震悸了心,也羞红了脸,南蝉忙不迭地用双手推开他伏在她胸前的黑色头颅。
  原非凡却也冷不防抬起头来,凝着她如染胭脂的脸蛋露出狡黠的一笑。
  而瞪着他,南蝉有种被戏弄了的可恶感觉,可她竟不在意。她突然冲动地一手摸上他的脸──他的脸上极少出现的笑。
  “你……为什么总是带着面具?”她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原非凡一伸手,就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逼近她,他脸上的笑已经一转为莫测高深。
  “从没有人,敢对我如此放肆……”只有她,只有这个女人。
  这回,南蝉并没像以往一样总是急切地想要挣脱他。她直看着他黑潭似的眼,心竟出奇的平静。
  “那么,你会怎么处置如此对你放肆的人?”
  原非凡的嘴角再次猖狂地勾勒出诡笑的弧度。
  “敢对黑翼宫主放肆,就得学会付出代价……”他最后一个语音已经融进她的唇齿中。
  毫无防备地被原非凡攫住了唇舌,南蝉先是下意识想抗拒,可他霸道而牢密的包围却逐渐在消弭她的斗志,直到她终于又迷失了自己……
  当他好不容易放开她的唇后,他隐着浓烈欲火的炯然眼睛直勾着她迷蒙半敛的眸。
  懒懒一哂,他将她完全纳入自己怀里。
  “南蝶现在已经和无涯在一起了。”原非凡突然给了她今早才得到的讯息,也是她最想知道的。
  乍地一醒,南蝉从他胸膛里抬起头来,心神完全被移转到南蝶的事上。
  “蝶儿……”她的眼睛晶亮而热烈:“原无涯真的把蝶儿救出来了?!他们现在在哪里?蝶儿她没受伤吧?她……”被触动了思念的情绪,她忍不住发出了如连珠炮的问题。
  原非凡修长的手指倏忽在她唇上划过,让她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无涯只给我,他们无事的消息……”他的眸底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瞬了一下眼,他缠视着她失望的俏颜。“南蝶是你最关心的人?!”
  她微微一笑,笑得苦涩。可立刻地,她摇摇头,试图甩开那再也于事无补的哀伤。
  “在这个世间上,我就只剩她这么一个亲人,我自己可以不要命,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她一转眸:“我想,原无涯不也是你最关心的人吗?”
  原无涯,是南蝉唯一听原非凡提起过的亲人名字。其实除了他黑翼宫主的身分外,她对他的了解委实也少得可怜。
  他是令江湖中人畏惧三分的组织头子,想要的东西,包括人,都可以不择手段地得到手;他霸道冷酷,他有一个亲兄弟……这就是她目前所能知道的原非凡。而她,竟然就这样爱上这个男人!
  原非凡的唇间泛起些微笑意。他改而揽着她向前走。
  “他现在最关心的人也是你最关心的,我倒很想见见这个让你们都奋不顾身要保护的人。”
  一直存在南蝉心中的疑问是,蝶儿到底是怎么会如此凑巧地跟原无涯在一起的?而蝶儿有了危险,原无涯也急着想救她,还向黑翼宫讨救兵……蝶儿和原无涯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样不寻常的征兆难道是……
  南蝉不由怔望着身畔男人俊美严峻的侧脸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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