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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怜玉》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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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一章

  春暮,薄阳残照。
  金澄的阳光,淡淡地穿过这扇美丽精致的窗,静静地映照出房内的景象。
  房内,一几一桌高雅简约。房内,虽然静谧,却飘浮著一股莫可名状的忧愁气氛。
  忧愁,来自于坐在房内床畔的美妇——娇艳的脸蛋犹有不让须眉的英气,可美妇此刻的神情却染著一层浓浓化不开的忧愁焦心。
  紧锁蛾眉,美妇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凝视著床上寂然静默的男人。
  不错,美妇的忧愁与焦心全来自床上的男人——这一动也不动的男人。
  浓黑的眉毛、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及不上英俊的标准,却刚气性格得意外构成另一种引人目光的魅力。看得出来,男人在醒著的时候,肯定是个意气风发的豪迈汉子。
  醒著的时候!
  没错!男人现在是昏迷的。而且,男人已经昏迷半个月了。
  男人,是在半个月前昏迷的,因为男人被暗算中了毒。
  即使男人的武功再高强,即使男人的防备再周延,他还是被暗算了。
  而这半个月来,不管所有人用尽多少方法,还是无法解开他身上的奇毒,至多,只能阻止毒素侵入他的心脉,护住他的最后一口真气。
  所有人都明白,只要没解开他身上的毒都不算最好的办法,因为一旦时日过久,没人敢保证意外不会在下一刻发生。
  男人所属的势力足够震荡整个江湖,而这些力量却无法找出解救他的方法。
  所有他亲近的人都急了,尤其是他的妻子。
  宋青蓉,已经在丈夫身畔守了两个时辰。她依旧一直没放开她握著的丈夫的手。
  手绢轻轻拭去他额头上泌出的汗珠。
  只有在与昏迷中丈夫独处的时刻,她才会泄露出在人前极力隐藏的不安和害怕。
  “相公,你一定要再支撑下去!小叔和常护卫他们已经请到了唐门的人。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开你身上的毒,你再忍耐著……相公,为了我,也为了我们未出世的孩子……”
  眼泛泪光,宋青蓉握住丈夫宽厚的大掌,将它覆上她仍平坦的腹部这里,此刻正孕育著她们的小生命——她也是在丈夫出事后两天,才意外知道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她们期盼已久的孩子。
  没想到呵!最该和她分享喜悦的丈夫却处于不言不语的状态中。
  屋外,淡淡的光影斜移;屋内,幽幽的哀愁弥漫……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的愁默。
  “夫人,您快到前厅!有人说可以救大少爷了……”
  还没等里面的人应门,外面丫头不掩喜悦的声音已经扬声传来了。
  江湖上有“天下第一堡”之称的温家堡,气势逼人的大厅,此刻正来了两位客人。
  大厅里,除了侍候来客的下人,闻讯而来的温家人外,就是那两位刚经过重重盘查而踏进堡里的客人。
  在众人的环伺下,一坐一立的两位客人,神色依旧轻松自在。
  来客,是两名少女。而且是两名看来像主从关系的少女。
  大剌剌坐在椅子上的,显然是主子;而随恃在一旁的,应该是婢子。不过,一开始吸引众人眼光的,却是那名站著的青衣少女。
  大眼、小嘴,美丽无瑕的脸蛋浅漾著纯真无邪的神情。也由于少女似天真、似羞涩,惹人不自主心生爱怜。所以连带的,她一身没有平常姑娘家的雪白肌肤,反而微微泛黝的肤色也就不那么令人在意了。
  相较于青衣少女的绝俗,另一名状似主子的紫衫少女似乎失色了。
  紫衫少女,没有青衣少女的美貌动人,普通平凡的样貌大约只及得上清秀的边。可奇哉怪也的,最后让众人移不开目光的,却是看来样貌普通平凡的紫衫少女。
  为什么?
  眼睛,紫衫少女的那一双眼睛。
  紫衫少女有一双大大的,却跟天真无邪一点也沾不上边的眼睛。
  不驯、邪气、大胆的波光交错流转,而如此交错流转的波光竟仿佛能勾魂摄魄。是这样一双眼睛,下蛊般地胶著了众人的视线。
  紫衫少女,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这般年纪该有的天真烂漫之气,可是紫衫少女,却奇特地比她身畔天真烂漫的青衣少女更吸引人。
  大厅里的温家堡众人,都把既狐疑紧张又期待惊奇的复杂目光盯向全厅里唯一坐著的人。
  大厅,一阵诡谲的气氛。
  在短暂的静默后,接到消息只慢了管家一步踏进大厅的高壮中年人,暗自估量了眼前两名身分来历不明的少女,立刻越众而出。
  “在下常干。听前头回报,两位姑娘是为了替敝堡主解毒而来。”
  身为天下第一堡的四大护卫之一,常干的语气神态显得谦虚客气——即使他和厅里其余众人一样,在心里强烈怀疑这两位小姑娘的来历与能耐。
  温家堡能在江湖中建立起“天下第一堡”的美誉,其中自然有著不平凡的事迹。而这不平凡的事迹的创造是历经了温家前后几位主人。温家一直是江湖中极富盛名的武学世家。
  提到温家堡,似乎不能不让人深刻在脑海里的正义形象。甚至在近几代,温家已被名列为武林十大门派之一强大的财力后盾、傲人的武学渊源,温家堡的确够资格列位名门。不过温家堡更教江湖中人侧目,并且赢得独一无二“天下第一堡”美号的,却是这一代堡主才开始的事。
  温真,在老堡主偕同武林正道暗助朝廷力抗外敌,自身却在一次战役中不幸中箭身亡后,并且也在各种不可抗拒的非常因素下,温真继任为新一代的温家堡主。而武功高绝、刚毅过人的温真才一接任当家大位,立刻就连破了几个企图趁乱进犯中原的外域邪教,功震整个江湖。由此,“天下第一堡”成了众人称美温家堡的名号;温家堡主温真也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武林名人。
  所以,既然温真是武林名人,那么就代表不管他在半个月前传出受伤中毒的事是不是真的,都足够引起所有人的高度注目。而且,温真是真的中了毒,快半死不活的了。
  温真中毒的消息会传出,一则是当时在场的耳目众多,二则是温真对于遭暗算的毒性太大意了。总之,温真中毒,甚至半真半假地传说他快活不了的消息已经沸腾了整个江湖武林。
  不过,即使如此,温真中毒的真实情况,究竟没有多少人知道。因尢,就算是防卫严密如温家堡,也不敢保证此刻不会被有心人趁隙作乱——温家,并不是未曾树敌的。
  当温真逼不出自身毒素,甚至还误解它的毒性,将它反导回自身血脉而迅速陷入昏迷后,立刻急煞了温家堡众人。
  一个接一个拥有神医、圣医头衔的大夫,甚至是江湖高人,都在温真中的奇毒下灰头土脸。没人解得了毒、救得醒他,而最后使这些“神”字号、“圣”字号大夫还能保住一点颜面的是,他们总算维持住他的一口真气未绝。
  温真是还剩那一口气在,不过那口气也快被收回去了。
  用愁云惨雾却仍得强自镇定的情况来形容此刻的温家堡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这半个月下来,关于温家堡主中毒,命在旦歹的传言几乎已传遍了整个江湖,因此不论是真关心或好事而前来温家堡的人不少。不过,敢一开口就说能救温真的人,眼前却属第一两个小姑娘?!
  所有人都不由得怀疑地看著眼前的两个小姑娘,尤其是坐著的紫衫少女。
  紫衫少女浑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她直看向常干,眸底有著两簇奇异的光焰。
  “看样子他还没死!”紫衫少女语声清朗却语出惊人,而她唇角的勾痕也显出无关紧要的神情。“既然他命大还没死,现在我来了,就算他想死也死不了!”
  好狂妄的口气!
  整个大厅里,除了她身侧的青衣少女,这群见多识广,随便一个站出来跺两下脚都足让江湖不晃个两下也会震一下的众多大小人物,不由得全因紫衫少女的狂与妄惊诧了。
  此刻,常干为众人之首,总算先恢复了镇定。
  “姑娘似乎认定了敝堡主有事?”常干不动声色。
  据前头手下回报,紫衣少女自称姓段,一到此处就表明是为救堡主而来;因此,不敢大意的手下才赶忙通报。即使是阅人无数的他,却无法从两人身上探出其来历。
  紫衫少女眉毛未抬,只把亮得吓人的眼睛对准他。
  “如果他真没事,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能这么容易进到了温家堡么?”她的嘴角微微抬起。而不仅仅是她的神情,连她的一举一动都散发出邪魅的意味。“我相信他大概快挂了!能让你们一听到有人可以救温真的命就如此爽快地放我进来,这不就证明他不但有事,而且还是大大有事?”
  所有人都不由皱起了眉——除了常干。
  “姑且不论敝堡主之事,依在下看来,段姑娘似乎对自己的医术相当有信心。倒不知段姑娘师承何处?”常干的话意相当明白了。
  众人都听出来了,而聪明如紫衫少女当然不可能听不出来。
  面对常干近乎直言的探查底细,紫衫少女的神情乍现一丝狡猾。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你要我告诉你答案,还是要我救温真的命?”
  “救温真的命!”一个温润却坚定的嗓音突然接在紫衫少女之后响起。
  众人一转头,只见一道艳光四射、落落大方的影子从门外飘然而入。很快的,这道影子已经站在大厅中央。
  “夫人?!”众人在见著了来人,一阵错愣后立刻不忘恭敬地喊。
  来人,正是温真的妻子宋青蓉。她在门外已经听到紫衫少女说的话了。
  宋青蓉朝众人一颔首,便直接面对紫衫少女。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能救我相公的命,便是我温家堡的大恩人!”宋青蓉对她下了毫不迟疑的承诺。
  宋青蓉,刚才一直在外面只听到紫衫少女言谈间的刁钻滑利,而今见到这不比身旁的青衣少女美貌可人,却反骨得教人不敢轻忽的紫衫少女时,她也不禁一愣。
  “大恩人?”
  打宋青蓉一进门,紫衫少女就毫不掩饰打量著她的一抹难解古怪目光。
  蓦地,紫衫少女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
  “如果我救了温真的命,成了温家堡的大恩人。那么,我想要温家其中一人的命,是不是就成了你们的大仇人了?”
  看出她神色间的邪佻,听出她看言语间的认真,这一群老江湖也不由得一阵心惊。
  还未等宋青蓉开口,常乾首先不动声色地移到她身边形成一道防卫。
  宋青蓉也被眼前阴晴不定、变幻难测的少女的话惊诧了下。不过,她很快回复了镇定。
  “听起来,好像是我温家堡的人曾大大得罪了段姑娘?”
  或许眼前少女出现得实在突然,兼具她浑身透著古怪难解。可她宁愿相信她真的能救温真除了救温真,她相信世上再没有事难得倒她,包括弄清楚这两个小姑娘的来历和企图所以她对紫衫少女可亲地微微一笑。
  “如果真是如此,段姑娘不妨告诉我究竟是我温家何人、何处得罪了你,也好让我作主替你消气……”
  一段话,宋青蓉既能达到试探口风,又兼顾了把这不知道是谁的倒楣鬼性命先担保下来再说的高明手段。
  可惜,紫衫少女滑不溜丢得像泥鳅。
  “我喜欢用自己的方法解决自己的事!”她一口回绝,干净俐落。同时,她突然给眼前将焦虑掩饰得很好,却仍瞒不过她的温夫人一抹还可以称之为善意的笑容。“不过,你现在最该担心的应该是温真吧?”
  她站了起来,并且无视于常干等人警戒的眼神,向温夫人宋青蓉踏近一步。
  “怎么?你不是要我救温真的命?那你还等什么?”
  宋青蓉直视著紫衫少女闪著亦正亦邪的灿眸。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自认不轻易信人的宋青蓉竟在此刻相信了她。
  对她微颔首,宋青蓉二话不说地转过身。
  众人见了夫人的举动,不由得又惊又愣。
  “夫人,不可!”常干上前一步,试图劝阻夫人危险的举动。“我们派人去请的唐家人应该就快到了,夫人何不再等等——”
  一阵黄莺出谷似的轻脆嗓音在下一刻出乎意料地响起。
  “等唐门的人来,说不定温大爷早就没命了!而且,唐门的人也不一定比我家小姐有办法。”开口的是紫衫少女身边的青衣少女。
  一时,所有人皆把视线投向盈盈浅笑的青衣少女身上,众人都半惊半疑地揣测她话中透露的讯息。
  众所皆知,当今武林称得上使毒解毒高手的四川唐门,放眼天下还没人敢放话胜得过他们。没想到,如今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竟一口就将唐门比下去;不知道这两个小姑娘究竟是真正身怀绝技抑或是不知天高地厚?
  “夫人?”常干依然没有信任她们的理由。为了堡主的安危,他非得谨慎万分不可。
  紫衫少女偏头对他露出一种谜样莫测的笑,没说话。
  “多等一刻,相公就多一分危险。也许段姑娘就是能救相公的大恩人,让她试试看吧!”
  轻叹口气,宋青蓉当然明白他们的忧心与顾虑。可身为他的妻,历经这半月来随时都要失去他的煎熬中,她的感受怎会不比他们深刻?
  信了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她也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可是到了这个时刻,她也不得不冒这个险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状况其实已在生死一瞬间。
  她睹了!
  宋青蓉带著紫衫少女离开。而自然,青衣少女也紧跟在后。
  大厅里,一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两个来路不明的古怪少女随著夫人离去。
  总算,常干在此刻想到了一个人……。。夜色降临。
  屋内,早点起了灯烛,可即使光亮如画,却仍驱不散徘徊一室的沉闷气息。
  大床上,躺著的男人依旧毫无生气;而此时,一个人影正动手在昏迷的男人身上东摸西探。
  人影,是一色紫衫裙。其样貌清秀,却因一身充满了邪正难辨的气息,反而更教人目不转睛。
  紫衫少女,自从进门后就仿佛经验老道得将躺在床上的男人仔细探察一番。而随著她时而蹙眉、时而展眉的表情,一旁的美妇情绪也不由跟著上上下下好几回。
  宋青蓉,虽然不敢把希望全寄托在紫衫少女身上,可她还是不免提著一颗心。
  “果然是安魂草!”一直不发一语的紫衫少女似乎终于找出了满意的结论。
  “安魂草?”宋青蓉第一次听到这名字。
  她凝视著紫衫少女从身上取出一个小黑瓶,接著从瓶里倒出一粒赤红如火的小丹丸在手中。
  紫衫少女眼睛望向她,唇角斜勾起笑。
  “没错!安魂草。因为中了安魂草,前一刻是小症状,所以很容易让人轻忽;等到你想运功逼出它,它反而疾速潜进全身血脉,接著引发立即性的昏迷。中了安魂草如果没解药,通常昏迷个十天就差不多玩完了。至于能像他这样支撑上半个月的,他也算了不起了!不过,他再了不起,现在也只剩下半口气……你要不要救他?”末了,她突地问。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宋青蓉半信半疑却又不自主提心吊胆著。
  “段姑娘,你真的有办法?!”冰雪聪慧的她立刻若有所悟地看著紫衫少女手中的丹丸。“那是解药?”
  直视著她,紫衫少女眸底散发出一抹如冰似火的奇异光采。
  她站起来,把手中丹丸递上前。
  “相不相信我随你。”紫衫少女不带情绪地扬扬嘴角,把丹丸草率似地丢到宋青蓉手上便离开床边。“你要是相信我,就想办法把这粒丹药让他服下;你要是不相信我,这丹药你可以拿去丢掉。”
  紫衫少女可不在乎她被不被相信、救不救得了人。总之,被托付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她的事了。
  紫衫少女,眸中迅速掠过一道几不可察的杀意。
  宋青蓉思索地盯著手中不知是解药或毒药的丹丸,所以,并没发现到紫衫少女一瞬间的异样。不过,青衣少女却察觉到了。
  青衣少女立刻担忧地望向紫衫少女,而紫衫少女却对她露出一朵愉悦无害的微笑。
  就在两人交换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的表情的同时,宋青蓉也下了决定。
  蓦地,她一咬牙,动手扳开温真的牙关,将那粒丹药送进了他嘴里。
  “温夫人,现在你快叫人去准备热水浸身的大桶子抬上来,还有……”
  一见温真服下丹药,紫衫少女立刻开始下一步动作。
  她向宋青蓉要了纸笔,埋首在纸上写满了一堆文字后,将纸交给她。
  “这里面的东西我全要,而且一样也不能少。如果你想要回一个完完整整的丈夫,你最好这么吩咐他们,明白吧,温夫人?”
  宋青蓉立刻毫不迟疑地照她的话做。当她将丹药喂进丈夫口中时,她就已有放手将丈夫的生死交给紫衫少女的断腕决心。
  人多,办事效率自然也快。才没多久时间,一大桶热水被几个下人抬进了屋里。接著,单子上的药材也快找齐了。
  而就在这等待的空档时间,在紫衫少女的指示下,青衣少女俐落地扶起床上的温真,并且以双掌抵在他背上运气。
  紫衫少女神态轻松地看著她们,可宋青蓉却紧张极了……只见在青衣少女的催运下,温真原本苍白若纸的脸色渐渐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没多久,“喀”的一声低闷怪响逸出他的喉咙;接著,青衣少女再一催运,温真蓦地张嘴狂喷出一口乌血。
  宋青蓉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他。
  “相公……”
  青衣少女收回手,大功告成便又站回主子身畔。而由她神气完足的模样看来,若非知情者,恐怕还不知道她竟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
  温真,在青衣少女运功催化那颗丹药的作用下,吐出一口淤窒喉头的血气之后,便仿佛被救回了一魂。而在妻子惊切的唤声下,他睁开了昏迷半个月来一直未曾睁开的眼睛。
  宋青蓉看见了。她几乎不敢实信地直盯著正努力要把视线焦点迎向她的丈夫。她感觉自己的心猛地一紧,然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开始跳动……“天!你……终于……”她轻颤低喃著。
  “别高兴得太早!安魂草的毒素停留在他体内太久,他的情况比我想像中还要麻烦,所以现在他还醒不了!”紫衫少女泼她冷水。
  宋青蓉看著温真突地又把眼睛闭上,似乎再度陷入昏迷。原本一向冷静的她,此刻不觉心乱如麻地倚赖起眼前这尚不知是正是邪的紫衫少女。
  “段姑娘,你一定可以救他的,是不是?!”
  紫衫少女回给她一抹似笑非笑,令人猜不透意图的表情。
  这时,下人将紫衫少女要的药材找齐送上来了。
  紫衫少女立刻接过那一大包药材,并且摊在桌上仔细查验起来,而青衣少女则在一旁帮忙。很快地,紫衫少女神情满意地捧起那包药材,然后走近那冒著白腾腾热气的大桶边。
  宋青蓉和下人们不解而又好奇地看著紫衫少女一样样将药材丢进水桶里。
  “行了!现在,把温真身上的衣服全脱了抬进这里,快点!”等到紫衫少女将药材丢得差不多了—她突然抬头对温夫人声色俱厉地开口。
  宋青蓉立刻照做。
  没一下子,温真已经被下人七手八脚地放进浸著一堆药草的热水里。
  这时,紫衫少女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小罐绿瓶子,打开瓶盖将里面的不明微蓝液体倒进水桶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夫人,二爷来了!”丫鬟立刻进来通报。
  一直紧盯著温真,深怕他有了任何闪失的宋青蓉,听到丫鬟的话才分神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咳咳……大嫂!小弟来了。”
  在一阵轻咳声后,一个气虚无力,却奇特地饱含某种如和风般顺耳暖心,令人忍不住屏息凝神倾听的男子声音接著出现。
  宋青蓉立刻示意开门。
  而原本捡了个椅子在一旁坐下,边视察著温真变化的紫衫少女在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并且由此听出来人身分之后,她黑澄的瞳眸倏地闪过一道寒光冰魄……她很快地把视线转向门口。
  门,打开。下人迎进了一行人。
  首先走进来的,是温家堡的四大护卫之一常干。接著是一名气势吓人、块头大得得弯著腰才能走进门的巨汉。最后,一个影子才慢吞吞出现而这个影子,立刻成为聚焦点。
  影子,是个文弱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拥有一张绝世惊人的俊美脸庞;只可惜,他的脸色太苍白了些。
  年轻男子,有一副高硕的身躯;只可惜,他的身子太瘦削了些。
  年轻男子,浑身上下自然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睿智神采;而他的出现,似乎总能达到教人自惭形秽的效果。
  这宛如文弱书生的年轻男子,慢慢地走到宋青蓉面前才停步。
  “玉弟,你不是好好在琉园里休息么?怎么来了?”宋青蓉美目泛著关切地对她的小叔温玉道。
  其实聪慧如她,看了他身后的常干也知道他怎会突然来此。若她是他,恐怕听了自己的大哥要被一个身分来历不明的人医治,也会不顾一切地赶来。
  “我听常护卫说有人要救大哥……”
  年轻男子——温玉,把视线调向被置于大水桶内的温真一眼。接著,他的目光准确地迎向那从他一进门就没放过他的大胆眼眸——他对上了紫衫少女澄澈却冷洌的眼神。
  “这位,就是段姑娘?”
  即使清楚接收到她不含善意的眼神,他仍不愠不火地对她微微一笑。
  他没见过这小姑娘,可是他肯定这小姑娘恨不得他死了痛快!
  温玉莫名其妙极了。
  就是他么?!
  紫衫少女,在乍见温玉的第一眼,神情有著一抹意外。她似乎料想不到,她的目标竟是一个比姑娘家还漂亮,却也文弱得像个病痨子的书生……怎么,听说温家人人会武,尤其温真的武功修为更是高不可测;没想到温玉看来却像个连一点武功底子也没有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紫衫少女可不相信她会看走眼,眼前这温玉,根本连抓只鸡的力气都没有!
  “你,就是温玉?”紫衫少女直视著他,一瞬也不瞬。
  所有人都不由得怔看著他们的当家二爷与紫衫少女似乎对上了。
  只不过大家也瞧得出来,一向温文的二爷依然温文,是这位行事古怪的紫衫小姑娘直挑上了他。
  宋青蓉也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的心蓦地一动,可她暂时没开口地静观且一变。
  “我是温玉。”没否认,温玉淡淡一笑。
  “很好!”紫衫少女快速地眨了一下眼,脸上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冷酷的神情。
  “很好的意思是,段姑娘对于在下是温玉,感到很满意?”
  蓦地,温玉白晰若纸的俊颜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接著他掩嘴闷咳了两声。
  见温玉又咳,一旁的宋青蓉立刻要人倒茶,而他身后的巨汉则马上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哼!想不到她的对象是一个病鬼!
  紫衫少女冷眼旁观屋里这一阵因他而起的小忙乱。
  看来,要除掉这病鬼不用浪费她太多力气。
  温玉,勉强抑往胸口翻涌的气血,一抬眼就看到突然移到水桶边,专注视察著水桶的紫衫少女。
  “段姑娘为什么肯来此搭救一位素不相识的人?”他直视著她问。
  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紫衫少女只偏头给了他一抹嘲弄似的神色,便又把注意力转向浸在药水里的温真。
  突地,她表情一凝。
  “行了!现在快把温真捞上来!”
  不必主子吩咐,两名下人马上将水桶里的温真移到了床上。
  紫衫少女仍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
  “把那桶水倒在人畜接触不到的地方,最好再用土埋了!我已经说了,如果你们处理不好还有人中毒可别来找我!”她要人把那桶因温真体内逼出的毒素而变黑水的毒水抬走。
  众人瞧了眼变黑、甚至微泛著恶臭的那一大桶水,都不得不相信紫衫少女的警告。
  而经过了这一阵子,所有人对她的怀疑也都微微有了松动。
  这时,紫衫少女突然塞了一颗小白丸到温真嘴里。
  一抹黑影疾如闪电地掠向紫衫少女,可在此同时,一道青影也以快得惊人的速度从旁闪出挡在她身前。
  一时,心急而冲上前的护卫常干,意外地被突然出现的青衣少女阻挡。
  没想到青衣少女的武功修为竟丝毫不逊江湖中的高手,不仅常干愣了一下,连一屋子的人都怔祝“你想做什么?”青衣少女浑然不觉自己能够阻拦常干的来势有何出奇,她只是负起保护小姐的职责。
  常干也只愣了那么一下。纵知眼前的少女身怀绝技,可他现在更关心堡主的事。
  “你究竟给堡主吃了什么东西?!”常干依然无法信任紫衫少女,迅速看了眼面色似乎好转却仍陷昏迷的堡主,他更紧盯著紫衫少女沉声疾问。
  此时,宋青蓉也走上前,弯身凝视著脸色已不再那么透白死灰的丈夫。
  “吃都吃了!你要是怕他被我害死,何不赶紧想办法要他吐出来?!”
  紫衫少女的眉间尽是不驯的叛逆。
  她满不在乎地走开,自己倒了杯茶喝。
  常干只沉著张脸,立刻探向躺在床上的温真。
  “夫人!要不要我去请翁大夫来……”
  虽然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堡主比起先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很多——至少看来有了生命的气息——可他还是无法放心。
  宋青蓉坐在床畔,紧紧握住了温真的手。她已经敏锐地感受到他渐趋强烈的脉搏跳动。
  她转过头,神情肃穆。
  “不!从今以后,段姑娘就是堡主的大夫!我相信她可以救堡主……”
  她站起来走向紫衫少女,接著对她一福身。“段姑娘,妾身麻烦你了。”
  紫衫少女却看向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温玉。突地,她纤指一比指向他。
  “行!把他的命给我!”她口气狂妄无此。
  紫衫少女的话宛如在屋里掷下一颗威力十足的炸药。
  众人吃惊地看著紫衫少女,而紫衫少女则恍若未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她一双泛著幽暗火焰的眼睛一直没离开温玉那张依然不愠不火的俊颜。
  “段姑娘……”宋青蓉很快地让自己镇定下来。
  天!这紫衫姑娘之前在大厅说的难道不是玩笑话?莫非她真的想要温家其中一人的性命,而这个人竟会是玉弟?!这两人之间难不成曾发生过什么事?宋青蓉心中一下子涌上许多念头与疑问。可很快地,她对最后一个假设摇头了。
  不可能,看玉弟的模样,根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温玉笑了。
  他对著紫衫少女露出一口白牙,让人意想不到地笑了。
  “没想到除了老天爷,还有人这么想要我的命……”笑容,在温玉苍白的脸上竟意外形成一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魅力。“不过,如果能以我这挑不动水、砍不了柴,动不动就惊吓倒一堆人,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命来换得大哥的命,说什么也值得。只是我还不知道,段姑娘究竟为什么想要我的命?”
  即使他看起来如此文弱,却绝不像个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他仍是对提出如此怪异条件的紫衫少女笑著。仿佛,紫衫少女不是要他命,而他也不是被要命的人。
  段?这姓氏令他想起了某个人,想起那个久远前的誓约。
  令人诧异的,紫衫少女却突然嗤地一笑。
  “为什么?!”她闪著幽光的眸子在众人惊骇的脸上流转,最后停在温玉身上。
  “姑娘我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你的命来换温真的命,没理由!不是你,用其他人的命来换也可以……”
  宋青蓉蹙紧秀眉,而温玉缓缓摇头了。
  “只要能救人,姑娘想要我的命就拿走吧!”
  “不!段姑娘!如果要一命换一命,身为温真之妻,我不才是最有资格的人么?!”
  宋青蓉回头望向床上的温真,一面用清晰而俐落的语调说了。
  突然,一个巨塔似的人影横在紫衫少女前面。
  “我来!”闷吼声出自原本一直立在温玉身后没出声的巨壮汉子口中。
  “九哥……”温玉叹了口气。
  单九低头,黝黑方正的脸上尽是坚决。
  他直瞠向连他胸口都不到的紫衫少女。
  “你说用谁的命都可以,就用我的,”
  这座山似的人影杵在眼前,紫衫少女依旧面不改色。她抬头盯了他一眼,眸中奇诡的光芒快得令人无法察觉。
  “好!既然你要抢著替人死,我就成全你!”冷冷一笑,话落,她便转过身。
  就在紫衫少女一转身,众人正因她透露的语意心生警戒之际,单九的身子突然晃了晃。
  注意到单九的不对劲,所有人皆一阵大惊。接著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单九突地眼睛一闭,闷不吭声地向后一仰——幸而,离他最近的常干倏地闪过身及时接住他。
  而屋内,立刻弥漫著一股惊骇紧张的气氛。
  除了紫衫少女和床上躺著仍昏迷不醒的温真外,所有人都把震愕的视线投向在一刹那间失去知觉倒在地上的单九。
  众人心里,隐约有了个不可置信的可怕念头。
  这时,常干试著要拍醒单九,却不见效。他赶忙探了探单九的鼻息和脉搏。
  温玉,俊美绝伦的脸上出现了深思的神情。蓦地,他抬眼望向那一副置身事外的紫衫少女。
  “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他开口,不问是不是她做的,而是问她做了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就在方才她一转身,右手指间那看似不轻意的弹弄,而他鼻间亦嗅到一种几不可察的淡香……那肯定就是罪魁祸首了!
  瞥见了常干对他一凝眉,神色沉重,他一向宁静柔和的眼睛也不由得一沉。
  温玉突如其来的一问,众人立刻将注意力调向紫衫少女,而大伙的眼中也写满了惊诧异与怀疑。
  怎么可能?!能教这平日虽然深藏不露,但众人皆知其武功或许还此堡主高强的单九,在一瞬间无声无息倒下的凶手竟会是看似古怪,身手却绝不可能胜得过他的紫衫少女?!
  而且重要的一点是,虽然单九是在紫衫少女说了那番极具威胁的话之后突然倒下——她是凶手的嫌疑或许最大——可是,没人看到她动手!
  连宋青蓉、常干也没看到紫衫少女动手。除了温玉。
  除了身子不能随心所欲,可眼力却异常锐利,也因平日几乎与药为伍而对不一样的气味异常敏感的温玉。
  是她做的——不错!紫衫少女倒有些讶异这病书生竟然能发现。
  “他一死,温真就有救,怎么?你们不是应该高兴才对?”
  她的唇在笑,她的眼也在笑,只不过,她的笑依然是那种邪气十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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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二章

  琴音,清澈如山泉,舒服地令人不由自主迷醉。
  琴音,一如往常地于辰时的琉园响起。
  琉园,位于温家堡最幽静的一角。琉园,住著温家堡最独特的一员。
  清晨的琉园,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而就在园中精巧细致的阁楼上,一扇大敞的窗内,一身白袍,俊美文弱的年轻公子正神态悠然地抚琴自娱。
  修长优雅的指毫无凝滞地在弦上弹挑拨弄,年轻公子白玉般的面容却渐渐掩上一层倦色。
  一如往常准时无误地,在辰时未,年轻公子的身后出现一名高塔似的巨壮汉子。
  “公子,时间到了。”汉子的表情严正,而且看来一丝不苟。
  琴声倏地一止。年轻公子的手仍放在琴弦上,他浓黑温和的眸子凝向飞舞在窗外绿叶红花间的对对彩蝶。
  壮汉,温家堡二主子的贴身护卫单九。
  打主子是个十二岁的翩翩小公子就跟在他身边,而这十数年时间相处下来,单九虽然还是摸不透主子那颗比常人聪明好几倍的脑袋里到底蕴藏了多少智慧。不过近年来,逐渐见识到主子几次协助堡主解决处理事情的能力后,他更加相信主子的头脑就算不是天下数一,也是数二的了。
  温玉,拥有非常人所能及的聪慧小脑袋,温文儒雅极易与人亲近的个性,再加上他惊人出色的外貌,无懈可击的家世背景。无疑,他该是个受上天眷宠有加的人。只可惜,世间上果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至少温玉不是。
  完美温玉的唯一缺憾,就是他后天的体弱多玻原本温玉也健康强壮一如常人,只不过在他七岁时,意外遭温家敌对的邪派以极阴毒的掌气打伤,几乎在没命的情况下被一高人从鬼门关救回。也因此,他甚至完全无法练武;也因此,他特异地成为温家堡上下唯一不会武功的人。
  而他,在温家堡刻意的保护下,江湖中人虽然大多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温真的弟弟,可是关于他的传闻很少,而见过他的人更是少得可怜了。
  所幸,温玉天性乐观、淡泊名利,他不以自身的缺憾为缺憾,相较于大哥温真必须扛起身为堡主的重责大任,他乐得逍遥。
  “九哥,你昨晚睡得好不好?”温玉的声音低柔如窗外的春风。
  “好。”即使不明白他突然这么问的用意,单九仍点头回答。“公子,先把这碗药喝了,好用早膳。”他手中捧著一碗刚煎好,冒著腾腾热气的药汁。
  督促温玉按时吃药是单九的职责之一。还好,温玉是个懂得善待自已的人,也是个不会为难别人的人。所以,温玉还是把单九手中的药端了过来。
  “我很羡慕你。因为我昨晚睡得并不好……”皱著眉头喝下几乎苦得要人命却能救他的珍贵药汁,温玉的视线停留在手持的瓷匙上。
  单九只是看著,专注地听他说话。单九一向是个不多话的人。
  “我一直在想,那两个小姑娘的来历……”温玉舀起药汁,慢慢把药喝光,而他沉思的眼神清晰而睿智。“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那个叫阿鸟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却身手不凡,而且她的招式手法又怪又绝,像融合了各派武学的精髓,可是看来又此原来的更具威力。我没见过这种武功,九哥,你见过么?”
  温玉不会武功。可是温玉虽然不会武功,他的武学造诣却比任何人都来得精深。
  温家,是江湖中的武学世家,而温家也曾出了几位对武学迹近痴狂的前人。他们甚至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能习得各门派乃至邪门邪派、不世高人的武功招式心法,并且还分门别类地记载下来。不过,自家的不传武学被外人习得向来是武林禁忌,所以,温家拥有记载各派武功册子的事自然是项秘密。
  不过虽然如此,近代温家人却很少人去动那册子。因为直到最近,除了温家堡主人还得知这项秘密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再者,温家自个的武功早已成武林一绝,所以似乎也没必要去动它们。
  没有人想去动它们。除了温玉。
  因为体质的限制,温玉无法练武并不代表无法接触武学;所以,那批武学册子成了温玉打发时间的消遣之一也由于他的过目不忘、记忆惊人,那些记载在册子里的一招一式全深刻在他脑中。而他的可怕更在于,只要你在他面前出手过一次,他就能知道你师出何门。下一次,他甚至有办法找出你武功的破绽。单九一点也不怀疑温玉有这种能耐。
  阿鸟——十日前随著紫衫少女来到温家堡,扬言可以医治因中毒而性命垂危的温真的另一名青衣少女。温玉和单九早就对她的身手好奇。不过,连温玉也无法推测出她的武功门派。
  至于那个滑溜古怪的紫衫少女……他更加好奇了。
  不意外地看见单九摇头表示对那青衣少女的怀疑,温玉微微一笑。
  “更令人惊奇的是她的主子,那位段姑娘是不是?”将手中空碗递给单九,温玉站起来,慢慢地来回踱步。
  她叫段小怜。她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段小怜和她带来的阿鸟,已经在温家堡待了十天。而在这十天里,她果真治愈了原本命在旦夕的温真,成了温家堡的大恩人。
  至于她时常出人意表的行径,例如她非要以一命换一命,不知道以什么手法放倒了单九的那次,而就在众人以为她真的欲害死单九时,没多久,单九却又自个醒了过来而且毫发无伤。那时,面对众人充满惊喜又错愕的眼光,她却是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幸而,在接下来几天里,她并未再做出任何惊人的举动,即使有,也没大到要人命。
  总之,这依旧来历不明、任性古怪的小姑娘,已经成功地在温家堡刮起了一阵旋风、骚动。
  从那次之后,温玉就一直没机会再见到她。
  原因是,除了温夫人以外,她不许任何人接近温真的屋子打扰,连温玉也不例外。
  所以,有关于她的名字、她的事,温玉还是听大嫂宋青蓉间接转述才得知。而直到前天,他才终于见到奇迹似地几乎完全恢复健康走出屋子的大哥温真。
  老实说,温玉对这一双主仆——尤其是段小怜,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为什么?或许是,他没见过这么一副仿佛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到理所当然境地的小姑娘。更或许是,她对他的敌意……温玉,既惊讶又好奇。
  那小姑娘对他不怀善意。
  他看出来,也感觉到了。所以他才莫名其妙。
  他确信,他从未见过那小姑娘。不过,如果情况是她认识他,而他不认识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唐四公子才会一直想见见段姑娘?”
  原本单九对那一身邪气古怪的段小怜谈不上好感,不过她没当真一命换一命,反而放过他又救了堡主的行径,不由得让他对她的印象稍稍改观。
  温玉柔和的视线投向窗外,他唇角噙著浅笑。
  “唐门一向自比毒物专家。而他们对毒的了解,武林中也的确少有人能与其匹敌,幸好他们并不自大。”一阵风冷不防吹来,他微微拧眉,忍不住掩嘴轻咳了声。
  一旁的单九立刻反应敏捷地将窗子关上。他扶著温玉到椅子坐下。
  温玉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才又平缓下那股窜乱的燥气。抬头,他给皱著眉的单九一个无事的微笑。
  “会用毒不一定善解毒,不过善解毒的人,对毒物的了解肯定比用毒者透彻。与唐门年轻同辈相此,唐玦的武功虽然排不上高手之列,可是他使毒和解毒的功力在唐门中却是数一数二;所以唐门这次会派唐四公子过来,可以说是给足了我们温家堡面子……”
  温玉早听说“解毒手”唐玦的名号,却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竟是因为生死存亡关头的大哥。
  温家堡与唐门交情不深,不过同为武林世家名门,彼此倒也互相赏识。
  而为了这回温真的中毒,温家也不由得想到对毒物向来很有研究的唐门。没想到唐门非但爽快地答应派人前来;更没想到的是,唐门派来的便是唐四公子唐玦。
  圆圆胖胖、笑口常开宛如一尊弥勒佛是唐玦给人的第一印象。事实上,唐玦也确实是个和善爽朗的年轻人。也因为他容易与人亲近相处的模样,所以不知情的根本难以想像他竟是个用毒、解毒高手。
  温玉与唐玦一见如故。
  或许是温玉神色间总透露出和悦、不带一丝霸气的温文,所以他一向很容易交到朋友。而事实上,他也很喜欢交朋友,尤其是交唐玦这样的朋友。
  唐玦来到温家堡是在五日前。只不过,唐玦来到温家堡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因为那时,温真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而虽然没救到人,唐玦一听到温真所中的毒和解他身上毒的是个小姑娘时,他倒是感到惊奇和佩服。
  据他所言,温真这回中的竟是世上难解的毒之一,而且再晚一刻,温真恐怕性命不保。那时,众人才惊骇地感觉事态严重。
  唐玦仍留在温家堡未走的原因,就是为了要见见那位厉害的小姑娘段小怜。
  段小怜……温玉一想到那对他莫名怀著敌意的古怪小姑娘,不知为何,竟开始隐隐有种头痛的感觉。
  。。。。。。春日融融、百花争妍。
  池塘畔、红亭上,一抹窈窕的紫色影子,手持钓竿,悠哉大胆地高坐于栏杆,面向一池粼粼水塘。
  紫色影子,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女。
  紫衫少女安稳地坐在栏杆下,手持著一根钓竿,看来是在钓池塘里的鱼;不过见她背倚著柱子,闭著眼睛,又像是在打盹休息。那一不小心可能从高高的栏杆上掉进池水里的危险画面,却又令人不禁要为她捏一把冷汗。
  凉风徐徐,吹拂过少女漆黑乌亮的发。突地,少女睁开了眼睛。
  墨深如夜的眼眸流转著寒星似的光芒,由于这双摄入心魂的眸光,少女浑身难以名状的似邪非邪气息也教人无法忽视地漫开。
  紫衫少女睁开眼,转眸看向正轻悄走进亭子来的青衣少女。
  “小姐,这是温夫人特地要我端来让你尝尝的苏州小点,你快来试试好不好吃?”
  将手中放著两碟糕点和一壶茶的托盘放到石桌上,青衣少女盈盈浅笑地对她招呼著。
  紫衫少女——段小怜,对她似笑非笑地哼了哼。
  “阿鸟,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点、讨厌吃甜点,你还把它端来?怎么?这么快就被人收买了?”
  阿鸟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灿烂……呵!打小就跟在小姐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小姐的喜恶。
  “小姐现在是温家的救命大恩人,温夫人要把最好的东西统统送给小姐是理所当然的!我只是觉得温夫人一片好意才替你收下……”她笑得恬静可人。“况且小姐不爱吃,阿鸟可以代劳啊!”
  段小怜斜睨她笑脸一眼,转头继续无可无不可地钓著池里的鱼。
  阿鸟虽然这么说—手上却没动。她看著小姐一动也不动的背影一会,最后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小姐,你——还是要杀姑爷么?”她小心翼翼道。
  此时,段小怜手中的线动了一下。她唇角微微一扬,立刻拉起竿。只见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随即被钓线拉出了水面。
  定住手中钓竿,段小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尾被吊在半空中挣扎的鱼。
  “姑爷?!都快死的人了你还叫他姑爷!”段小怜冷酷而含著一点忿恨。“我说过要让他没命,他就绝不能活!如果他要怪,就该怪自己是温玉!”
  “可我看,罪魁祸首应该是温家的老爷、夫人,和我们家的老爷、夫人才对吧?”
  阿鸟为温玉叫屈。
  这一路上,当阿鸟知道小姐打算阳奉阴违,决定私自用她的方式处理她所谓的麻烦时,阿鸟开始一个头两个大了。
  温家的老爷夫人和她家的老爷夫人在十几年前,为彼此才七岁和尚在腹中的儿女订下了亲事,而那双儿女就是温家的二公子温玉和她家小姐。只是,很不幸的,她们段家因为一桩祸事隐遁武林,后来虽然祸事已定,却从此未再以真面目行走江湖,也从此未与温家联系……若不是温家大少爷中毒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令夫人觉得时机成熟,恐怕小姐还不知道自己有个打小就订了亲的姑爷呢!
  想到这里,阿鸟忍不住摇头叹气了。
  其实,说起来小姐会这么大胆不驯得不像个女娃儿,或许除了她天性如此之外,老爷和少爷的包庇纵容也要负上大半责任。唉!怎么小姐于夫人的温柔婉约,集女子所有完好于一身的特质一样也没学到?
  她阿鸟也有错,若不是她太袒护小姐的话。
  每回小姐被夫人罚刺绣女红—她都偷偷帮著,否则小姐怎会有时间满山跑?这样也就算了。说要跟著老爷学武功,没想到小姐只对老爷身边古长老的一身毒物暗器有兴趣,把学武功的事全丢给她,却自个拉著古长老钻进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里头……现在光想到小姐那起码百八种能轻易让姑爷死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方法,阿鸟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头大。
  那时,当夫人把她们家与温家的关系,并且把自小己将她许给温家二少爷的事源源本本告诉她之后,她立刻表达强烈的抗议与不满。
  原因是,她小小年纪早就有了绝不被臭男人束缚住一生的打算,更何况是一个不知是圆是扁的陌生男人。只不过,即使她平日再被纵容宠溺,在这件亲事上,她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不只夫人,连平常对她的要求总是来者不拒的老爷,这回也铁了心。
  就这样,抗争无效。小姐平白多了个未婚夫。
  不过,小姐虽然表面上不得不屈服;事实上,她早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就是——让他消失。
  老爷、夫人要小姐去救温真,并且顺便带上一封他们的亲笔信函,没想到小姐来到温家堡却隐藏身分。看来她真的还没打消这个疯狂的主意。
  段小怜任手中的鱼在半空中垂死挣扎,她眼神却不带一丝怜悯,邪气尽现。
  “总之,你认为温玉不该死?!”她冷哼道。
  就算不是温玉,她还是会这么做。
  而温玉,她没想到他竟是个半点武功底子也没有,而且还是个风一吹就倒的病书生。
  不过,虽然出乎她意料,对她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她多的是送他去见阎王的方法,而且她这方法还可以让死人看来跟寿终正寝没两样。
  她不恨温玉,只是他必须死。
  看著钓竿上那条已经不再挣动乱跳的鱼,她撇撇嘴。
  阿鸟瞧著小姐一甩竿就将那条半死不活的鱼甩回水里,再把没有鱼饵的钓线垂下池里继续钓鱼。她不由得把那条鱼联想成落在小姐手里坐以待毙的温玉。
  “其实……我看姑爷……呃……玉公子温文儒雅,而且我也还没见过像玉公子那样好看的男人。”唤惯了称呼,阿鸟在小姐的瞪眼下赶忙改口。“也许小姐可以给玉公子一个机会!说不定小姐会发现玉公子的优点,发现他是个值得小姐托付终身的男人……”
  这是她的真心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姑爷。
  在她看来,小姐和温玉,虽然一个像冰、一个像火,不过却搭得很——这是她的感觉啦,突地,段小怜转过头,一双奇谲诡魅的眼睛直盯著阿鸟,而且盯得阿鸟开始别扭起来。
  “小姐,怎——怎么啦?!有什么不对么?!”
  “我看你,处处在替他说好话、处处维护他,似乎是舍不得他死……喜欢他么?”
  段小怜语出惊人。
  阿鸟差点被自己吸进来的一口气呛到。她立刻跳脚。
  “小姐,你明知道我都是为了你好!要不是因为他是姑爷,我怎么可能替他说话?!
  小姐你真是——”
  狡黠一笑,段小怜睨她。
  “真是好心没好报,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是不是?”段小怜替她接下了。
  忠心的阿鸟,老被她吃得死死的阿鸟这下又只能胀红著脸直跺脚了。
  她们已经来到温家堡十天,她总该试一试身手了不是?
  心里有了打算,段小怜仍对不知情的阿鸟愉快地笑著。
  。伟岸刚毅的男子行功打坐完毕,缓缓吐出一口匀长气息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而他一睁开眼,一抹娇美的影子就在他眼前。
  “相公,来!喝口茶吧!”嫣然浅笑的宋青蓉,体贴地为他端来一杯热茶。
  温真接下茶,在爱妻注目下一口仰荆将茶杯随手放在一旁,他一展臂就将妻子揽进怀里。
  “蓉儿,谢谢你!”凝视著她,他含著深意地对她低语。
  在人前,温真是个威严的大汉子,是个刚气不阿的大堡主;可私底下,温真却是个至情至性的男人。
  瞧见爱妻似娇似嗔,仿佛仍存著少女稚真的神情,温真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偷了一个香。
  “对不起!蓉儿,这一个月来让你受苦了!”
  宋青蓉对他娇柔一笑,伸出指轻轻摩挲他开始冒出胡渣子的下巴。
  “别再说谢谢,也别再说对不起,我们是夫妻,不是么?”只要他好好活在她身边,她便无所求了。“相公,救了你的段姑娘是我们的大恩人,你觉得她如何?”
  他们一直没机会讨论这事,她也想知道相公对段小怜的感觉是不是和她一样。
  危险——是宋青蓉在段小怜身上感应到最强烈的直觉。
  虽然段小怜救了温真,可是这些天下来,她依然没透露自己的身分来历;不过她那一手解毒的手法,就是连宋青蓉也看得出不简单。再加上后来唐四公子对于温真所中毒性的见解,让她不得不怀疑段小怜是不是来自哪一处的邪门邪教,或者……她根本就与暗算温真的人有关!
  宋青蓉实在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她却不得不往这最坏的地方想。
  她在阿鸟身上也套不出话来——段小怜不说,她只好从那显得天真友善多了的阿鸟身上下工夫。想不到阿鸟对主子倒也忠心得很,不能说的事,就是再怎么利诱她,她也不说。
  留下这行事孤怪难测的小姑娘,宋青蓉真不知究竟是福是祸了。
  温真的眼中闪现一丝精芒,蹙了一下眉峰。
  “一个邪门的小姑娘……”
  从他清醒后和他救命恩人接触的短短数天,他自然感受到她不同于寻常少女的独特。
  “你担心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么?”
  “只怪她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而且她也来得太奇怪了……”
  宋青蓉之前在娘家——大名鼎鼎的抚远镖局时,便常常随著父兄游走江湖。未嫁进温家堡前,她已是个阅历不凡的女子。而嫁给温真后,他也未曾限制她插手堡中事务;
  甚至遇有难处,除了温玉外也会找她商量,所以她会拥有比一般女子广而缜密的思绪自是不足为奇。
  “如果她有心要隐瞒,就算她说了也不会是真的,我们又何必太在意?
  或许等到哪一天,她突然想告诉我们,她就会说了。”温真神情清朗。“而且,就算她不安好心,你以为我们温家堡是个能让她胡来的地方么?”
  “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了……”宋青蓉仍拧著秀眉。
  温真哂然一笑,拇指抚过她紧皱的眉。
  “我知道你的顾虑,她确实是个令人不放心的姑娘;不过,这个姑娘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她让你想起了一件事?”宋青蓉充满疑问的眸子凝向丈夫。
  温真伸长手,倒了杯茶递给妻子,这才又开口。
  “说起这件事,连我也快忘了……”他坚毅的嘴角弯著。“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玉弟有一个未婚妻。”
  “未婚妻?!”宋青蓉惊讶极了。
  与温真相识近十年,结为夫妻也已两年,对于温家的大小事,她几乎无一不晓,可这事她是第一次听到。
  “玉弟什么时候已经有一个未婚妻了,我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
  “因为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娘那时有一位要好姐妹,姓赫连,她爹正是当时最负盛名的医圣赫连丹。听娘说,那位赫连姨也有一身超凡入圣的医术。玉弟七岁那年遭人打伤差点没命,那时救了他的,就是赫连姨……”
  温真那年也才十二岁,他却清楚记得当玉弟被众人救回堡,却是一身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至今想来仍觉胆战心骇。
  那时众人一阵慌乱,后来一向行踪神秘的赫连姨凑巧来到温家堡做客,这才侥幸捡回了玉弟一条命。
  “为了玉弟的伤,赫连姨在温家堡停留了近三个月。听娘说,她那时也不知道赫连姨早已与人成亲,赫连姨也一直没提;直到赫连姨的丈夫亲自找上门……”
  宋青蓉听得入神。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武林中的传奇人物,医圣赫连丹竟与温家堡有著这样的渊源。
  而那位赫连姨医圣之女,宋青蓉不由遥想她继承父志、行医救人的风采。只是,从她连好姐妹也没透露出自个的婚事看来—她隐隐感到其中的不对劲,莫非……“赫连姨不愿让娘知道她已成亲的事,是因为她丈夫身分的关系么?”
  宋青蓉以女人的直觉推测。
  温真干脆将妻子手中未沾半口的茶移过手,啜了几口润喉。
  “或许是、或许不是。总之,后来赫连姨和她丈夫离开温家堡,并且征得她丈夫和我爹娘的同意,让她腹中的女娃儿和七岁的玉弟结为未婚夫妻。
  就这样,玉弟打七岁就有了一个未婚妻。不过,从那天赫连姨和她的丈夫一起离去后,从此就不曾再出现。算一算,时间已过了十七年了……”
  “你是说,赫连姨再也没和你们联络?”宋青蓉觉得奇怪。
  “没错!而且就算我们再怎么找,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他们简直像从那天起就在世上消失了一样。”
  温真的娘亲,即使因爹亲身亡而遁入佛门修行,不过她仍牵挂著赫连姨的行踪。而近几年为了几桩江湖上发生的大事,他也忙得没空再去想到这事。
  宋青蓉敛眉沉思了一会。
  “我想,若不是赫连姨为了什么原因刻意不出琨,那便是——”
  “她们已遭不测。”温真沉声地接口。
  宋青蓉握住丈夫的手。
  “我们都不希望是后者。我相信赫连姨一家人都还平平安安地活著……”总算明白了整件事的缘由。她一转眸,想到了之前的问题。“对了,方才你为什么会觉得段小怜让你想到了这事?”
  温真扬扬浓眉。
  “因为赫连姨的夫家姓段。只是不知道赫连姨肚子里的女娃儿取了什么名字,况且……”
  “况且段妹妹的年纪应该也和段小怜差不多大,所以你才因此想到这事,是不是?”
  知夫莫若妻。宋青蓉总算了解了,不过她摇头:“我想她应该不会是赫连姨的女儿。世上姓段,又和她同年纪的姑娘何其多,而且她如果是段妹妹,又为什么不说出自己的身分,反而要让我们对她猜疑?”
  这倒是真的。
  “好啦,这话题就暂时到此为止,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宋青蓉一双翦水秋瞳望向丈夫。
  温真接收到妻子眼中散发出的强烈喜悦讯息。
  “你说,我听!”感染到她的好情绪,他也跟著微笑起来。
  笑容在宋青蓉脸上扩散,她伸出柔荑圈住了丈夫的颈项,接著她的唇滑向他的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只有一句话。
  听了妻子的一句话后,昂藏七尺男子顿时呆若木鸡。
  迅速累积的惊喜、心生的慌乱,温真立刻把视线转向妻子的小腹……“你是说,我……我真的要当爹了?!”
  。。。。。。。。。。。。。。。。。。。。。。。夜深,月上柳梢头。
  深夜的凉风缓缓在寂静的院落吹过。
  精巧典雅的小楼,随著主人的就寝,也熄了最后一盏灯。
  正是人静时候。
  正是适合某种人从事某种勾当的时候。
  所以,一抹黑影在这时候出现了。
  黑影,悄无声息地踏著夜色出现在寂静的琉园。
  月光洒落大地。黑影,一身俐落的身手在映著淡淡月光下的庭院穿过,很快地,黑影来到了园中唯一的小楼。
  黑影似乎早将这整座小楼摸透,甚至是小楼主人的作息。所以,黑影毫不迟疑地转到后方,朝一扇窗内轻手塞进某样东西后,听到屋内人警醒地立刻朝外奔来,黑影却不慌不忙转身。下一刻,屋内传来一阵物体倒地声响。
  黑影如魅的漆眸染上一层浅冷的笑。
  轻而易举地扳倒屋内的障碍物,黑影再无所顾忌地大摇大摆从大门口进屋。
  停在二楼唯一一间房门外,黑影又向屋内用了相同的手法后,推开了门。
  房里,除了极淡的光影从窗外照进,整间房几乎都沉浸在漫漫的黑暗中。而这趁夜闯入小楼的不速之客却毫无困难地在几乎完全看不见的状况下直接逼近目标。
  黑影慢慢踱到了内房,并且顺手将桌上蜡烛点起。
  烛亮,映照了一室,自然也清楚地映照出这大胆的黑影。
  黑影,是个少女。
  少女,清秀平凡的容貌,却因著眉间、眼底流露出的狂恣不驯而多了种教人移不开视线的奇特魅力。
  少女,是段小怜。
  段小怜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他的房间,温玉的房间。
  段小怜来到温玉的房间,是因为她想做一件事,此刻,她已经堂而皇之地来到温玉的房间,走近温玉的床边。
  床上,似睡似昏沉地躺著一名俊美无双的男子。
  半俯下身盯视著,段小怜的唇畔扬起一抹近乎无情的冷笑。
  “你早该死了!你为什么没死?!她紧紧看著温玉那张闭著眼睛,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的脸,低语:“现在,只要我轻轻一弹指,你就可以不疼不痛地跟这个世界说再见……哼!怎么样?以这种死法来说,我对你也不算太坏哩……”
  段小怜一瞬也不瞬地凝著这张过分俊美的脸庞。蓦地,她撇了撇嘴,似乎想到了什么。
  “男人,手不能缚鸡、肩不能挑担,光是一张睑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看……”从怀中摸出一柄剑身轻薄如叶却寒光锐冷的袖刀,她慢慢把刀抵向他的脸颊,瞳眸出奇清澈。“为了避免阎王看到你这张脸一肚子火,我就再好心一次顺便替你整理这张脸……”
  就在这时,一双黑如点漆、朗若明星的眸子毫无预警地睁开,并且对上一双乍然惊诧、不可置信的眼眸。
  “你确定阎王爷不喜欢我这张睑么?”温玉,扬著一张淡然而温和的笑脸。
  段小怜无法不惊讶。
  他明明中了她的“一刹香”,怎么可能……“你一直醒著?!”冷冽的视线直瞪向他,而她手中的刀仍未离开过他的睑。
  温玉仿佛不曾意识到逼近他脸颊随时能让他难看又没命的危险兵器,他不好意思地对她眨了一下眼。
  “对不起!我这个人一向很不容易入眠;还有,就算睡了也很容易被惊醒……”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的“一刹香”能让一个武林高手立刻倒地不醒,怎么可能这区区一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病书生反而躲过?
  段小怜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她知道眼前这男人仍旧得死。
  突地,她将蝉翼刀收回。
  望向依旧一脸泰然自若得让人生气的温玉,段小怜冷哼一声。
  “你知道,我立刻可以要了你的命!”她目露凶光。
  温玉,慢慢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一直想要我的命。”
  眯起了眼,段小怜不动声色地暗中伸出一指。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温玉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而面对迫在眉睫的要命威胁,他的态度仍旧不慌不忙。
  坐在床上,他气沉神定地笑看著段小怜。
  “我想,天下没什么你不敢做的事,不过……一个姑娘家半夜闯进大男人房里还是不太好吧!”末了还用著惋惜的语气。
  段小怜绷著脸。“本姑娘想来就来!谁阻止得了我?!”
  “就如同没人阻止得了你杀我的念头一样?”温玉的眼睛清亮如水。
  蓦地她心一动,顿生疑念。
  “你好像不怕我杀了你?!”她暗暗视察温玉的四周,没发现任何异状,却莫名地让她产生某种诡异的不安。她悄悄蓄力于指间并且对准他……读出她隐微间乍起的杀机,温玉仍是微微一哂。
  “想不想跟我打个赌?”
  “你想玩什么把戏?!”段小怜紧盯著他。
  “不玩把戏。我只是想跟你打个赌,赌你……”温玉黑深的眸里盛著笑意。“今晚杀不了我。”
  段小怜一愕。
  下一刻,她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差点要笑出来。她的唇角微微邪气上勾,接著,她正大光明地把欲弹弄的手指伸向他。
  “你知不知道?现在,只要我轻轻一弹指,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指间隐藏的是她精心萃炼的“醉毒花”,虽然还未在人身上试过,不过她仍有十足取他性命的把握。
  “是么?”不知是轻敌抑或不知死活,温玉看也没看她暗藏毒物的葱指一眼,只难掩倦态地慢吞吞打了个呵欠。“我们要不要先说好,输的人要做什么?”
  看著温玉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段小怜反而惊疑不定了……这病书生究竟在搞什么鬼!
  “你输了就是死人一个!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她冷哼。她可不信他还能逃过自己的手掌心。
  “谁说我一定会输?说不定幸运之神站在我这边,赢的人会是我呢,”
  温玉笑如春风。这样吧,不论谁输谁赢,总之,输的人必须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如何?”
  段小怜一点也没把这赌约当真,她只想尽快解决这“瘟疫”。
  “随你高兴!”寒冰似地字句从她嘴角溜出,她眼中冷光一闪。
  温玉对她温柔一笑。
  而就在她毫不迟疑要弹出毒粉的前一刻,她突然感到右肩一阵麻,接著眼前一阵昏暗……温玉步下床,伸臂接住了已经站不住脚的段小怜。
  “唉!折腾了大半夜,我总算可以睡了……”他浅笑地对著手中的小姑娘轻谓。
  “你怎么……”所有惊忿狂骇在她挣扎地吐出三个字后化为沉寂无声,带著重重的不解与不甘,她的意识一下被卷进了黑暗里。
  段小怜被点了昏穴。
  段小怜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被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病书生点了昏穴。
  这究竟是怎么日事?
  段小怜不懂,温玉当然懂。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三章

  “……最近在武林中崛起的亦天宫,相较于其它几个新兴帮派,亦天宫的实力显然强大得多。不过他们的作风神秘,行事手段亦正亦邪,有几项未经证实的传言说,最近江湖上发生的几起无头公案,其实都出自他们的杰作……”
  “你说的是……玉剑山庄的镇庄宝剑失窃,长江四恶莫名横尸长江河口,号令武林的武林令牌在重重戒护下不翼而飞,还有金沙帮在一夕之间被夷为平地这几件公案?”
  温真自然知道这几件轰动江湖的事。
  “连武林首富“小气爷”钱连城的金库一夜之间被偷得精光,可接著城内所有穷苦百姓都在第二日清晨,发现家里米缸平空生出一堆足够一家子半年不愁吃喝的金子,这事也被谣传是亦天宫下的手。”
  温家堡四大护卫之一的武离,主管温家堡对外的防御和侦探。而今天,是他例行十天一次的报告工作。
  议事厅,此刻正坐著温家堡几位职司重要职务的头头。而最上位的,自然是温家堡的主子温真;不过,此次例行性的会议,倒难得地出现了一个人……温玉,就坐在离这群人远远的一旁。
  众人肃穆严谨地商议要事,而他,却只静静独据著一张小桌悠闲地品茗。在他身后站著的,仍是那个忠心而静默不语的单九。
  武离正在报告最近武林中引起广泛注目的神秘帮派——亦天宫之事。
  温真扬起浓黑的眉。“虽然这些都只是未经证实的传言,不过,如果这些传言属实,亦天宫的行事亦正亦邪,看来亦不完全是我正派作风。”他沉吟了半晌才说:“近来有明确显示他们活动的迹象么?”
  “没有。不过,最近武当也开始在注意亦天宫,而且他们似乎怀疑亦天宫与先前进犯中原的邪教有关……”武离年纪虽轻,却是打探消息的一等好手。
  闻言,所有人不禁一震。连一旁的温玉也若有所思地凝起眸。
  有可能么?温家自温老堡玉一代至温真费力剿除的外域邪派天鹰教,有可能在这么短短几年间死灰复燃么?亦天宫有可能就是天鹰教的化身么?
  “虽然不知道武当怀疑的理由是什么,不过,看来我们也有必要加强追查亦天宫的真正底细。”温真当机立断。
  武离领命退下。接下来,温真迅速果决地处理完众部属呈报上来的事。
  终于,一场耗人体力的会议结束了。
  “大哥,先喝口茶吧!”温玉微笑地走到温真面前,把手中的茶杯递给他。
  虽然一场大病初愈,温真的体力却恢复得惊人。在他中毒之后便悬宕至今的会议开完,他仍旧精神奕奕。
  接过茶,温真对自己的兄弟畅意一笑。
  “我早说过我的体力完全应付得来,你还不放心。倒是辛苦了你陪在这里一上午,你还好么?”未了,他仔细观看温玉的脸色。
  温玉的眼睛清亮而柔和。
  “好极了。大哥,虽然陪你动刀练拳我不行,不过只是要我坐在这里听你们说话,这有什么问题?”
  温真点头,他同意温玉的话。况且,之前温玉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在他们开会商讨事件时坐在一旁。就算温玉不这么做,温真也会在事后把会议中讨论的重点告诉他——因为温玉的求知欲旺盛,也因为温玉往往有著对事物独特而犀利的见解。
  虽然温玉不实际掌管温家堡大小事务,不过他却实际替温家堡解决过不少麻烦事——温真一向看重他这项才能。
  。。。屋外,阳光灿烂。
  “大哥,你知道武当为什么会怀疑亦天宫与天鹰教有关?”难抑心口的气血翻腾,温玉忍不住掩嘴咳了好几声。
  当下,温真和单九立刻把他拉到回廊下的长椅坐著。
  温玉没拒绝地坐下。一会儿,他已经舒服多了。
  他抬头对著两张同样皱著眉的脸笑笑。
  “江湖传言,要令温家堡堡主温真和铁面单九皱一下眉比登天还难,我看很简单嘛!”温玉倒懂得开玩笑抒解他们的紧绷情绪。
  见他无事,两人这才松了眉头。
  “能让你温二公子开心,就算要我们成为江湖的笑话也无所谓!”温真坚毅的嘴角弯了弯。
  单九的神情也闪过一丝笑意。
  温真在温玉身边坐下。
  “当初天鹰教为我们所减,或许中原各派以为我们温家堡最是了解天鹰教。你也认为它跟现在的亦天宫有关?”
  “不。”温玉依旧不愠不火、不慌不忙。“我想大哥自己、心里也有底。这二者的活动习性、行事手法唯一的相同点只是神秘。如果最近那些事真是亦天宫所为,那么它们只有一个字——狂。至于以前天鹰教的作为,也是只有一个字残。”
  温真颔首。
  “没错!若真是之前的天鹰教,断不可能做出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之事。”
  “更不可能大费周章去窃剑偷令牌,除非他们另有目的……”温玉方才早就把这问题彻底思虑过一次。“或许我们该去请教武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对亦天宫产生了怀疑,是不是?”
  他一下就找出了问题的关键点,再说武当也是他们一切怀疑的目标温玉突地对他大哥说:“我记得刚才你们有提到,武当派的新掌门玉清道长即将上任,他还差人送来请帖邀我们前去观礼是不是?”他露出一抹笑,使得他那张俊逸非常的脸庞更添耀眼迷人的风采。“反正武当的事我们也必须去做个了断,这回差事就让我来可好?”
  。。树丛子被人拨弄似地沙沙作响、轻微晃动;不过,树丛后的应该不是人。
  “喵——喵——”两下猫叫声传出。而在这一两声短促得简直只能用凄厉,让人不由得起鸡皮疙瘩的猫叫声之后,那假山后的茂密树丛子也突地安静下来。
  “咦?咪咪……”偶尔经过园子的一道颀长影子,在听到这两声熟悉却凄惨不已的猫叫声后不由得停下脚步。
  俊美无匹的男子伫足侧耳倾听,接著便准确地朝园子的一角走去。
  尽管刚才的猫叫声比平日难听上十倍,温玉还是听得出来是大嫂宋青蓉养的那只肥猫——咪咪。
  发生了什么事?
  尤其是两声惨叫之后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感到了些许不寻常。
  温玉停在树丛子前。
  空气里,似乎隐隐漫布著一股奇异的紧张气息……就在这时,温玉再次嗅到一丝他毫不陌生的杀意他的心一动。
  蓦地,树动枝遥一抹黑影以迅疾的速度窜出并且冲向温玉。
  而温玉,只来得及退后一步。
  黑影,很快地冲向毫无反抗力的温玉。不过,却在距温玉身前的一步停祝温玉微低眸便对上那一双煞气横溢、生动鲜明的眼睛。
  “你对它做了什么?”他看到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手中那一动也不动的一团白影。
  段小怜,毫不费力地拎起手上昏死的肥猫。
  瞧他的神情就不难揣测这只不知好歹的肥猫跟他有关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温二公子呵!正好!
  “它是你的宠物?”段小怜反问。
  不是——她可以考虑放过它。是它死定了!
  失败的耻辱足以让她迁怒任何跟他有关的人事物。
  她失败了。
  段小怜没想到她不但失败,而且败得很惨。
  昨夜,她点昏了阿鸟,溜进了她在日间已探过地形的琉园,轻而易举地迷昏了单九……她更有把握教温玉神不知、鬼不觉地去见阎王,没想到事情有了变化——而这变化来自温玉。
  温玉,不但没被她的迷香迷倒,最后,不省人事的人竟是她!
  今早,段小怜发现自己整整齐齐地在自己的房里醒来,她又惊又错愕。
  而阿鸟更是完全不知道她昨夜曾去暗算温玉没成反被点倒的事。
  或许,是她的“一刹香”出了点问题,不过她被点了昏穴的事又该怎么解释?
  一个半点武功也不会的病书生竟能出手对她点穴?!
  就因为对这病书生完全没有提防,她才会败在他手下。
  不过虽然气恼又感觉蹊跷,段小怜还是没打算放弃原有的计画。
  她眼中射出冰寒的冷光对他。
  温玉接收到了。
  “我说咪咪不是我养的,想必你也不会相信。”清楚她对白猫的念头,他轻喟。
  段小怜唇角飘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突然,她将手中的肥猫丢给温玉。
  温玉接住了浑身软趴趴的肥猫。
  “如果你有办法让这只肥猫醒过来,我就相信你!”她同时丢给他难题。
  这只肥猫正好在她心情欠佳的时候出现,恰好让她捉来当实验品;更恰好的是,温玉来了。而且不管这只肥猫是不是他的宠物,他显然不会放任它死在她手中。
  哼!太有同情心可不是件好事!
  温玉轻捏了咪咪,感觉到它依然平稳的心跳和呼吸。看来,它就跟睡著了没两样;
  不过,他当然知道它不是自己睡著的。
  “你对咪咪做了什么?”
  “跟昨夜我对大块头和你做的一样。它昨夜似乎失灵了,不过今天我再试一次的结果,发现它对人和畜生依然有用……”段小怜满不在乎地透露些许线索。
  温玉听出来了。
  “除了咪咪,你还对其他人下手?”他眉心揪起。
  看他皱眉,她就快乐。
  “我用的迷药和昨夜一样。既然你有解药,还怕救不醒他们和这只肥猫么?”
  她想知道哪里不对劲。也许,这病书生真的是深藏不露。
  摇了一下头,温玉凝向她的眼中有著笑意与无奈。
  “昨夜你一接近琉园便已触动了机关,所以九哥早有了防范才没中了你的迷药……”
  至于他没中迷药的原因,则是另一个秘密。“所以,你不相信我不要紧,麻烦你先把咪咪和其他人救醒。就算你想杀我,也没必要牵连无辜吧?”
  难怪他昨夜没事!
  “就因为你昨夜不死,他们才会因你受害。所以,你现在想死了,是不是?”段小怜对他虎视耽眺。
  被人追杀可不好玩,被人莫名其妙地追杀更是冤枉——温玉就算要死,也不想当个冤死鬼。
  “段姑娘,我们以前见过?”轻叹口气,他开口问了。
  “没有!”
  “那么,是我的长相令天下人唾弃了?”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哼!”
  “既然我们以前没见过,那就表示我们没机会制造出深仇大恨,再者,我也似乎没讨人厌到让人一看到我就想替天除害。所以,我实在想不出你为什么要杀我?”他慢吞吞地说:“而且你让我相信,你进来我温家堡不是特地来救人,却是来杀人的,我说的有错么?”
  看来,这病书生似乎颇不简单嘛!
  段小怜不由得将他再仔细打量一次。
  “你说得没错!”她承认这点。“要救温真的是别人,要杀你的人是我!”
  “那个别人。是谁?”
  “别人就是别人!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温玉对著那双奇异生动的眼睛微笑。
  “看来那个“别人”是我们共同认识的人,否则你不会不肯透露,或者——不敢透露。”
  该死!这男人的感觉竟如此敏锐!
  段小怜直直盯著眼前含笑的温玉。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好比看到姥姥家的男人,一直用他那看似温文可亲的外表欺瞒世人的眼睛。事实上,世上最狡猾的可能就是他!
  这下,他更该死了!
  “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干脆一次说清楚!”不陪他兜圈子,她目中杀意陡地大盛。
  温玉,扬著修长斯文的眉,他微笑的眼里仿佛闪著阳光般耀眼的光辉。
  “我们再赌一次。”
  段小怜立刻想到昨夜。
  “你还想赌我这次又杀不了你?”蓦地,她暗自戒备。“你到底有没有武功?”她直问。
  “没有。”温玉摊开手。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昨夜,点她穴道的确实不是他出的力,而是他出的手——一个曾教过他的师父送他世上最精巧的一只机关手。它会做的事可多了,其中包括发出足够点穴的力道,他只要会认穴就行了……这真的是个非宫简单的答案。不过段小怜不懂,他当然懂。
  “可是我虽然没有武功,别人有。”他朝她眨了下眼睛。
  这次不必用上机关手……就在他的话令段小怜心生警戒的同时,她突地敏锐察觉到身后一股异动。只是,她还是来不及——刹那间她被一束劲道袭中。立时,她动弹不得。
  “温玉!”她凶霸霸地瞪著那笑得一睑欠揍的小人。
  单九,平静淡然地从段小怜身后移到温玉一旁。
  罪魁祸首就是这巨人。不过段小怜最想拆的却是温玉的骨头。
  “我知道,你现在恨不得拆了我下去炖排骨汤。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身病骨头炖汤肯定不好喝;而且说不定还会让你害病,我看你还是算了好了。”温玉宛如看穿她的心思,对她摇了摇头。
  段小怜对他咬牙切齿:“既然我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你!”
  “又杀又剐这么暴力血腥的事我可做不来。更何况昨夜我没做,为什么今天要做?”
  他站在她身前,面对她的怒目横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光采。“你欠我两次赌约。”
  段小怜冷嗤。
  “我可从没答应跟你赌,又哪来的欠你赌约?!”她邪邪地一转眸。“不过,既然你不死心,这回我就真正跟你赌一次好了!”
  温玉退后了一步,偏头对身旁的人微颔首。单九,立即会意地出手解开段小怜穴道。
  温玉似笑非笑地看著被解开穴道后在原地伸腰展臂的段小怜,手指轻轻抚顺著怀里白猫的长毛。
  “你还是要以我的命当赌注?”
  站定,段小怜的眉眼表情是绝对的自信。
  “再加上其他人和你手中的猫!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解得开他们身上中的迷香,就算唐门的人也没用!而没有我的解药,他们会一直昏迷,接著三天后直接去见阎王。那个唐门的人不是还在?你要是真不信可以让他试试……”
  “我看,还是等我赢了你之后,再让你来解比较妥当。”温玉吁了口气。
  也许他真的被她自信满满的表情骗了,不过基于她这几次的表现,他还是宁愿相信她。
  “你赢了,我当然就没命。若是我赢了,你必须救醒他们。”他仍旧一副置个人死生于度外的模样。
  这次段小怜可有了不受他影响的准备。
  “行!时间就订在今夜。这回我会使出全力,我劝你最好有万全的准备!”她对他皮笑肉不笑。
  温玉接招了。
  “小姐!”
  “咦?段姑娘、玉弟,你们在谈天么?”
  随著唤声和招呼笑语,一行人在园子的另一头出现了。
  一抹青绿窈窕的身影迅速闪到段小怜身畔,而其余人则散步似地缓慢走近。
  阿鸟,有些紧张地看著段小怜和温玉的对峙场面,却只能暗中扯扯她的袖子。
  怎么?她才去厨房一趟特地替小姐熬个补药,小姐竟同姑爷来个冤家大聚头,没出事吧?
  段小怜哪不懂阿鸟在紧张什么。她给了她一抹没救人安心的狡舍狯笑容,转而看向她身后出现的温真夫妇一行人。
  “是啊!我和温二公子聊得正愉快呢!想不到二公子不但幽默风趣还心地善良,我还真希望我有这样一个大哥……”段小怜可没错过温玉睑上那抹苦笑。
  温真首先教她瞒过,他豪爽地大笑。
  宋青蓉心思一向此丈夫细密,这时已敏锐地察觉玉弟与段姑娘之间隐隐有种诡谲的气氛流窜……她不由暗自打量著两人。
  她很好奇,刚才这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事?
  宋青蓉对这始终令人难解的段小怜不带任何意味地微微一笑。
  “咦?咪咪原来跑到这里来,难怪我一直找不到它!”
  她突然注意到温玉手里抱著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不由心一松。
  “咪咪是夫人养的宠物?”段小怜乍然挑眉。
  “是啊!我这咪咪爱吃又爱玩!不过除了我们这一家子,它对旁人倒凶得很,平常旁人想抱也抱不得……”宋青蓉一说起宠物倒笑眯眯了。“我看这咪咪肯定是又玩累了,所以就近找了玉弟当窝睡。”瞧它一动也不动,看来是睡著了。
  温玉无奈地看向段小怜。
  段小怜却突地对他嘲弄地撇撇唇,接著走向他。
  段小怜在他面前停住,之后一伸手就从他手中把咪咪抱走。
  温玉任她,并且暗中以手势阻止身后单九的行动。
  在众人的注视中,段小怜从温玉手中抱过白猫,接著满心疼惜似地把它交到温夫人怀里。
  “咪咪醒了!”她摸摸白猫的头,突然说。
  “喵——喵——”随著白猫轻轻地睁开眼睛,一声细细的喵呜也同时传出。
  “咪咪这么柔顺,我看它一定是很喜欢我的,是不是,夫人?”段小怜直视著白猫的眼睛。
  害怕!
  嗯,很好!
  感到怀中的猫咪似乎在打颤,宋青蓉不由得把它抱紧……唉!一定是刚醒来冷著了。
  而咪咪竟对陌生的段姑娘态度这么温驯,倒是让她感到意外。
  “看来咪咪这肥小子真的很喜欢你……”
  温玉,接住段小怜向他投来的挑战一瞥。
  温玉真的由衷佩服起这小丫头了——不管她的来历或用意为何,她确实是他见过最高明手巧的人。
  至少从他方才全程监看的过程中,他一点也没发现她动了手脚的破绽。
  他佩服了,然而也头痛了。
  看来,今晚他真的得小心点。
  。。。。夜,来得很快。
  夜,沁凉如水。
  明月昔日空,映照静寂的大地——不!不算静寂。至少在此刻的温家堡中,应该最静寂的琉园却出现了极不协调的动静。
  聒噪、难听、魔音穿脑,恐怕是琉园池子里水族生物最深刻的感受。
  歌声?没错,这漫不成调,尚可称之为人类发出的歌声,正是来自于池塘中的水亭上。
  这样时而高亢、时而低抑,说是鬼叫更适当的歌声,入夜时乍然在琉园里传出,直为夜里的琉园增添一股诡异骇人的气氛。
  不过,这歌声吓人是吓人,唱歌的人却心情颇愉快地愈唱愈起劲。
  一刻钟后,琉园里的小楼终于也有了回应。
  琤的一声轻音由小楼传出,接著,宛如天籁的琴音倾泄而下。
  琴音的出现似乎激发了原本自得其乐的歌者,不甘示弱的歌声明显提高了。
  所幸,琉园位处温家堡最僻静的一隅,否则此刻热闹又诡异的情景肯定教众人目瞪口呆。
  一边是宛如天曲,令人、心旷神怡;一边是仿佛魔音,让人躁动难安。
  听来,是琴音赢了。不过就在琴声叮咚响了两刻钟后,却在无半丝预兆下乍地停歇。
  琴音乍遏,小楼复归宁静。
  琴声止歌声却仍未歇。不过琴音的消失,似乎令歌者心情大好,还快意地换了首曲调继续哼唱。
  水亭上,一只精致的灯笼挂在檐下,微风偶来,灯笼便随之轻摆。
  灯烛、月光,足够清楚地映照出水亭上的人影。
  坐在雕花矮栏上,完全无惧危险地面对深黝黝的一池水塘紫衫少女,嘴里哼著歌,手上还拿著一根钓竿。
  紫衫少女,段小怜嘴里哼歌,手上拿著鱼竿,眼睛却一直停在正对面的小楼上。
  小楼上,在刚才的琴音中仍满室漆黑,而现在还是乌鸦鸦一片。
  怎么?那病书生只敢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没胆出来面对她么?
  段小怜终于停下了歌声,没必要继续虐待自己的喉咙跟耳朵——她一向对自己的歌艺有自知之明。
  套句她爹对她的歌喉所下的评语:听你开口唱歌,连死人都想从坟墓里逃出来!
  哼!有这么差么?
  不过,不管她的歌声是不是真有差到“连死人都想从坟墓里逃出来”,她现在只管先玩玩那个“半死人”。
  既然那家伙摆明了这地方有机关,她干脆光明正大地来。今晚,她就不信还解决不了他。
  未婚夫?!
  段小怜轻哼一声。
  或许原本他还可以多活个几年,不过他现在没机会了。他该死就该死在他是她段小怜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一向,爹爹、娘亲让她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比起世上其他大门不能出、二门不准迈,唯唯诺诺于父于夫于子的普通姑娘,她真的是幸运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向来不加束缚她的爹娘,这回却为了一个八百年前的约定决定了她的下半辈子;而且不论她多么地不认同、多么地嗤之以鼻,她还是改变不了他们联合起来钦定她夫婿的命运。
  他们从来不是顽固之人,甚至常有视迂腐礼教于无存之举,可唯独对这件婚事,他们却比她还顽固。
  她不懂。
  不过在多次抗议无用只得屈服的情势下,她却有了自己的主意。
  要让一个不知是什么玩意儿的男人主宰她的美好人生,她不介意提早先让自己成为寡妇。
  就算不是温玉,天皇老子她也照做!
  阿鸟说得其实没错——罪魁祸首应该是温玉的爹娘和她的爹娘才对。
  不过心里虽是认同,她总不能找这四个罪魁祸首算帐吧!所以,算来算去,该死的还是温玉!
  经过她这些日子来的观察和打探,她确定温玉果真一点武功也不会;不但如此,他还是个体弱多病的药罐子,看来简直就是一副标准的短命相!不过她还得到另一个印象是——他很聪明,而且是异乎常人的聪明。
  那么,他有可能猜中她的身分么?
  突地,段小怜的视线向下稍移,接著她忍不住微眯起眼……他终于出来了!
  。。小楼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颀长削瘦的影子跨出门,然后慢条斯理地朝水亭这里走来。
  段小怜紧盯著慢慢走来的温玉。
  “明月几时有,对酒当歌。现在已经有月、有歌,你不觉得还少了点什么?”温玉已经走上了水亭。他一上来便怡然自得地找了张面对段小怜的石椅坐下。
  对她微微一笑,他拿在手中的酒壶和酒杯放在石桌上。
  “酒,什么时候喝酒最好?快乐的时候和不快乐的时候。”慢慢替两只杯子斟上玉液,他带笑的俊眸凝向段小怜狐疑不信任的表情。“快乐的时候喝酒可以让人感到人生更畅意,不快乐的时候喝酒可以让人暂时忘掉人生的不畅意。所以你说,酒,是不是世上最美妙的东西?”
  池里的生物大概全死光了!
  段小怜一把就将钓竿丢到一边。然后,她睨向温玉,冷冷一勾唇角。
  “既然你这么爱酒,我就当完成你临死前的心愿,等你喝完了这壶酒我再杀你。”
  人就在她面前,基本上她已将这男人当成瓮中鳖,不相信这回他还死不了。
  “你更好心。”温玉眨了下眼。“不过如果我一直不喝完它呢?”
  当她是笨蛋么?!
  “月到正中你没喝完,就当是你今生最后的遗憾!”段小怜只瞥了天空的明月一眼。
  看来她果真杀意坚决啊!
  深深凝眸了她一眼,温玉这才摇摇头,起身,将一杯酒递向她。
  “那么,我们今夜起码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谈天……”
  段小怜接过。当然,只这漫不经心地一触一嗅,她已能清楚地辨出酒中有无其它“杂质”存在。
  “放心喝吧!我可没笨到在一个使毒高手面前做这种放毒的傻事。”他怎会看不出她刹那间的迟疑。
  “幸好你没做!”她刚才歌唱了大半天,正好拿它来解渴。
  看她一杯大口饮尽,温玉皱眉了。
  “喂喂,姑娘家这么灌酒似乎不太好吧?”
  段小怜瞟他。
  “怕我太快喝完就会要了你的命么?”眼珠子一转,她更加恶意地把空杯子伸向他。
  “不是你要我喝的么?那就再来一杯!”
  她会喝酒,不过不常喝;而且就算喝,她也只喝好酒。
  这酒,微甘微辛,只一口她便知道这是极好的酒。
  哼!这男人以为区区几杯酒就能灌醉她么?
  他输定、死定了!
  温玉没倒酒给她。
  “我不是怕你喝完我的酒,我只是怕你喝多了会醉。”
  “你怕我醉?”段小怜好笑极地看著他。“你不就是要我醉么?只要我醉得杀不了你,你就不必死了不是么?”
  温玉轻喟:“这酒不让你喝嘛,我是个小器鬼!要让你喝嘛,我又成了居心叵测的小人……你呢?你认为我是要当个小器鬼或者小人好?”
  风,轻轻扬过,吹绉了一池春水。
  只一刹,紫衫俏影已飘移到仍稳坐如磐石的文弱书生座前。
  段小怜一颗头颅以威胁性的姿态欺到温玉的面庞前,她的眼睛对著他的眼睛。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死?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该死?!”她冷哼。
  这姑娘,一身邪门毒辣,不但构不上正经姑娘家合该有的温柔娴淑、含羞带怯,还动不动就对人要杀要剐,眉色间还充满了那样狂放的理所当然。
  这样的姑娘世间少见,而温玉遍历五湖四海却也只见过这么一个——更难得的是,能让温玉头痛、又偏偏止不了痛的姑娘至今也就这么一个……“因为我诱拐你喝酒么?”
  面对直逼到鼻端的小姑娘咧嘴露出漂亮的牙齿,他仍有心情开玩笑。
  一种属于男性的气息混合著幽淡菜香,竟趁她呼吸之际侵入她的嗅觉,并且顺著鼻腔沉进她的胸腔里,接著,她的规律心跳竟莫名不稳了一下。
  她蹙了蹙寒凛的眉头,动作快过思考地,她突然出手推了他一把。
  温玉,在淬不及防加莫名其妙下被一只罗刹手使力往后推倒——连一声惊叫都来不及喊出,人已经跌在地上七荤八素的。
  “咳……咳咳!喂……喂……段姑娘、我的好姑娘,就算……咳咳!就算我不小心猜中了答案,你也不必……咳……如此恼羞成怒吧……”被她这一折腾牵引出肺脉里的寒浊,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却仍能坐在地上勉强露出笑容。
  那恻然的、心跳、迷然的失神祇在短促的一刹那。段小怜这会儿半丝同情心也照地坐在石椅子上,还悠哉地替自己斟了杯酒。
  “你就快死了的人了,竟然还笑得出来?看来你果然有病!”他笑、她便不高兴。
  从地上慢吞吞站起来,温玉没事地拍拍长衫上的灰尘。
  “咳!让你知道我的弱点了,真是糟糕!”
  他自自然然地在她对面坐下,而迎向她的轻暖淡笑可完全看不出一丝糟糕的表现。
  视线在她手中物掠过,他不著痕迹地伸手把剩没多少酒的酒壶勾回。
  “那么看在我有病又快死了的份上,你总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该死的理由吧?”
  世上没有不怕死的人——至少段小怜认为。一个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要提前结束的人是应该害怕的,可是他没有。他不但没有一点怕的样子,还怡然自得地让她起疑……他该怕的,可事实上,打他一走进她的视线至今,她就不曾看到任何跟“害怕”有关的情绪在他脸上出现。太诡异了!
  段小怜眼里迸出火星直射向温玉。就在这时,胃腹里从刚才就隐隐潜藏的一团热气,仿佛蕴足了能量正以快速且惊人的效果窜升……燥热、晕眩。
  段小怜狠狠地甩头,却用不开刹那间冲上脑门的不适……突然,她灵光乍现——她猛地将手中杯子摔开,另一手已模向怀中短刀。可也在这一瞬间,她浑身的力气宛如被掏空,意识也在那一阵异常燥热下逐渐模糊朦胧:.…“是酒……”段小怜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的温玉。“你……你怎么可能……”
  她咬著牙。
  该死!她竟著了他的道!酒有问题而她竟没察觉出来。
  温玉凝著努力撑著不肯轻易屈服的段小怜,目光不由柔和了起来。
  “放心,这不是毒酒,它不过是会让人醉昏上一日一夜的“一日醉”我不是劝过你别喝太多酒了么?”温玉的口气倒像是在叮咛。
  段小怜费力挣扎著想站起来。
  “可恶!我要杀了你……”
  防毒、防迷药,她就没防到问题出在酒身上。
  蓦地,她软倒在椅子上。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她的身体竟是不听使唤仿佛化作一摊烂泥,接著是她的意识……此刻,别说是杀了温玉,恐怕连她自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温玉,你……最好……别让我看见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紧瞪著又一次从她手中逃过的男人,她凶煞的威胁也只维持在第一声,之后便化为气势细弱的嗡嗡蚊喃。
  而温玉那一脸该死的淡然微笑和那一副该死的低沉嗓音,是段小怜全副神志落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点记忆……“我知道。不过现在月儿已经过中,你醒来之后,可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29
第四章

  天边,正慢慢聚拢了乌云,原本灼人的日头也渐渐敌不过群云而隐没。
  不一会,清石镇开始飘下了雨丝。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群,看了看顶上拢聚的乌云后,终于也决定避为上策。
  果然,才一会工夫,原本的小雨随著一阵轰天响雷,骤然转成滂沱大雨倾盆直泄。
  顿时,街上的行人纷纷躲进檐下;不过眨眼,闹街已成了雨巷。
  就在这时,一阵喀啦喀啦的声响伴随著雨声从镇门那头由远而近传来。
  很快地,倾盆大雨中一辆马车疾驶而至。
  两匹乌高黑壮的马儿后头拖负著一辆样式平凡无奇,车厢却比一般来得大的马车;
  车座前,稳然安坐的巨大影子显然正是车夫。进了镇,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大雨中,马车虽淋得湿透,却一点也不显得很狈。而这股镇定的力量似乎正来自车夫稳握缰绳、一丝不紊的技术与气魄。
  最后,马车停在“兴隆客栈”大门前。
  见客人上门,候在门前的店小二早服务周到地打著伞向马车跑去。
  停下马车,车夫一下车,巨塔似的魁伟身躯立刻教瘦小的店小二吓得忍不住倒退一步。
  巨汉只瞥了眼呆在一旁的店小二即转身看向车厢。他只手摸出了把油伞撑开,张在座后的帘子外。
  “公子,可以下车了。”他低声向马车里的人说。
  这时,店小二总算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他赶紧上前努力踮高脚、抬高手,将伞撑在早淋得一身湿的巨汉头上。
  “嘿嘿!客倌您辛苦了!用膳还打尖?”恢复了伶牙俐齿的小二哥也顾不得淋湿了自己,一边招呼著巨汉,一边盯著蓝布帘子。见多识广的小二哥自然知道坐马车里的才是真正的主子。
  里面传出了几声轻咳,之后帘子才被掀开,一张透著苍白却依然俊美得让人不由得倒抽口气的脸庞首先露了出来;接著,这看似弱不禁风却教人移不开视线的白衣公子终于跨出了马车。
  白衣公子很快地被巨汉搀扶到檐下。
  “马车交给你们,我们要先用膳。”巨汉眉头动也没动,对店小二简洁有力地交代。
  难得看到这等俊秀人物的店小二差点又呆立当场,他赶忙收回心神用力地直点头,交代了另一人处置马车,随即将两位客人带进客栈里。
  。。。兴隆客栈,是清石镇也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客栈,虽然与京城之流的豪华客栈不能相比,不过在这一带也算是高级的了。
  一向高朋满座的客栈内,此刻因突如其来这场大雨的关系,倒是难得坐不到十桌客人。
  或许是两人的组合太显眼——巨大如山的壮汉伴著一文弱俊美的书生,一走进客栈自然就引起了众人注目。
  两人倒像是习惯了旁人的侧目。白衣公子神色自若地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一向少有情绪表情的巨汉也不受影响地落座在他对面。
  众人分神侧目只短短一瞥。下一刻,低幽的胡琴,婉转如莺的歌声随即又吸引了客栈里众人的注意力。
  原来,客栈的另一隅有著一小圈空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专注地拉著手中胡琴;
  而站在他身边唱出动人小曲的,则是一名模样楚楚可入的娇俏少女。
  少女的歌艺动听,不过显然客栈里大半听众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张著耳朵听曲的少,倒是盯在少女身上的不正经目光多。
  少女自然是知道,可尽管难堪又无奈,她还是得撑著一脸的笑。
  客栈外,雨势渐歇;客栈内,歌声、笑闹声、吆喝声持续不休,直到一声尖锐的惊呼声乍然传出……“呀——”客栈里,唱曲的少女又惊又慌地蹲下,扶住身边突然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踢倒在地的老人。
  客栈内,许多人都看见这一幕。不过在看清乱场的人是谁之后,立刻心一颤,赶忙转过头当做没瞧见。
  这时,一名身材矮短、其貌不扬、恶声恶势站在少女前方的,正是镇上的恶霸——胡虎。
  仗著一身蛮力和当今县太爷扯上一点关系,胡虎在这不算小的清石镇上已成为少有人敢招惹的地痞恶霸。在这里,吃喝嫖赌,胡虎没一样不插手;尤其最令人咬牙切齿的,便是众人暗地奉送他的另一称号——摧花恶虎!
  胡虎喜欢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只要让他看上眼的女人,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弄到手——不管是未出阁的姑娘或是嫁为人妇的妇人。所以在清石镇,只要是稍具姿色的女子都无不想尽办法避开这恶霸。
  今天胡虎来晚了,因为大雨的关系。胡虎平日固定到这客栈来吃喝,顺便向老板收点盘缠花用。而他一进门看到那唱曲儿的小妞就对上了眼。
  “你……你做什么?!”少女看著围在前面不怀好意的男人,不由得害怕了。尤其是这个矮陋,眯著色迷迷眼睛盯著她瞧的男人,让她既不舒服又是害怕不安。
  她求救地看了眼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的客人,却陡地心凉了——根本没人要救她们!
  胡虎跨前一步,一睑垂涎地直盯著她粉嫩的脸蛋。
  “小美人!你在这里唱曲唱个十天半个月也赚不到几个子儿买件新衣裳,干脆你跟著大爷我!你想要什么,大爷我就给你什么!”
  少女粉脸一白……她再傻也听得出他的意思。
  “大……大爷,我什么都不要!我……我只想要在这里唱曲儿……”抱住了老人,她终于鼓起了勇气。
  全然不将她的拒绝当回事,胡虎心痒难耐地一手就朝她抓去。
  “本大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跟我走!”
  看到这一幕,尽管众人对胡虎无法无天的行径再次深恶痛绝;可是一想到胡虎的势力和报复手段,心惊胆寒的众人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罪恶感当作没看见。
  眼看胡虎就要当众将那柔弱少女强行拉走的危急一刻,一束疾如闪电的东西突地袭向胡虎的禄山之爪……“喝!谁?!”胡虎只觉手背一阵吃痛,倏地伸回手的同时—一支箸同时也落了地。
  胡虎的大喝声惊动了众人。终于,原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众人都纷纷意识到不对劲。霎时间,整座客栈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胡虎完全没想到有人胆敢偷袭!
  被一支筷子打中手后,他立刻又怒又急地转过身。而他的两个保镖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原本散漫的心神也马上戒备起来。
  他们同时锐利仔细地搜寻了四周一眼。
  原本绝望的少女和老人在暂时逃过一劫后,两人瑟缩不安地抱在一块。
  客栈,出现了一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不过,这种突地陡降的紧张气氛似乎并没影响到角落那一桌客人的心情至少那白衣公子依然优雅自在地啜著他的茶;甚至他迷亮的眼睛在望向客栈内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时,是带著笑意的。
  至于坐在他对面闷头吃饭的巨汉则仍旧不动如山,好像完全无视周遭一切不相干的举动。
  这时,客栈另一头突然站起了两个人。而两个人一动,全场的目光立刻向他们投射过去。
  胡虎和两个保镖当然也看到了。
  。两个人。一男一女的年轻人。男的英姿潇洒,女的绝俗飘灵。
  两个人并肩走出。两人一出场,出色不凡的风姿仪态马上教人眼睛一亮。
  坐在角落的白衣公子看到两人,眼睛也更亮了。尤其是当他看到两人斜背在身后的湛蓝和朱红长剑时,他的嘴角甚至还勾现出一抹笑意。
  他为自己又斟了杯茶,完全一副准备看好戏的心态。
  一男一女此刻已经站在胡虎三人面前。
  胡虎一看到二人中的蓝衣姑娘美得像天仙下凡,甚至连刚才的唱曲少女和她一此也立时成了庸脂俗粉,他恍如失了魂似地直直把视线盯在蓝衣姑娘脸上。
  蓝衣姑娘自然察觉到胡虎无礼甚且近乎无耻的注视目光。她粉睑突地一沉,冷哼一声。
  啪的一声脆响。只见胡虎脸上乍地多了道鲜明的巴掌红樱胡虎被脸上突如其来的疼痛惊回神。他莫名其妙抚著迅速火辣烧痛的左脸颊。
  几乎所有人都看到胡虎睑上的巴掌印是谁出的手,胡虎身边的两个保镖自然也看到了——只是蓝衣姑娘的手法竟然快得让他们无法阻止。
  平日,他们也不过是仗著两三下身手,在主子身边狐假虎威。这下蓝衣姑娘一出手,他们就知道遇上了真正的高手,所以两人都忌惮地愣了下。
  “谁?!是谁敢打老子的脸引?!”突然明白了自己是被人偷袭,胡虎却没想到偷袭他的竟是眼前的美人。他又惊又怒地把矛头指向她身边最可疑的少年。“是你!”
  一身褐衫劲装的少年也不否认,迳自朝他嘻嘻一笑。
  “对,连刚才的都算我的份!谁教你这么欠揍该打。你信不信我还可以揍得你满地找牙,揍得连你祖宗八代都不认得你?”
  若不是气氛有些紧张,客栈里的食客有些都忍不住想笑了。没想到竟是这两个年轻人出手教训恶霸,知道胡虎凶恶手段的人,暗地也不由得为二人担心了起来。
  一听这少年一出口就承认偷袭,胡虎的怒气一下子盖过了对他身手的畏惧。
  “臭小子,你竟敢在老子头上动土?!老子才要揍得你满地找牙、祖宗都不认得你!”他向两个保镖一挥手。“你们给我好好教训这臭小子!”
  两个保镖只迟疑了一下立刻向睑上仍挂著笑的少年打去。
  胡虎则把快流下口水的嘴睑转向蓝衣姑娘。
  “来,大美人!让大爷好好疼疼你……”
  蓝衣姑娘面罩寒霜。“找死,”一声冷叱,她迅如闪电的一道掌气向胡虎当胸击去。
  胡虎感到一股压力袭来,立时心一惊,反应极快地向后退了一大步;不过很快地,第二道掌气又迅疾袭来……双方一开打,当下客栈里恐遭池鱼之殃的赶忙趁机夺门而出。
  只一下子,偌大的客栈变得空空荡荡,仅剩下不能走、不想走的人。
  愁眉苦脸的客栈老板和三、四个伙计全躲到柜台后头,那老人和少女则紧张不安地退到角落盯著救命恩人。
  可除了他们,客栈里竟还意外地留下一桌客人。那一桌—只有两个客人白衣俊美的文弱公子和巨壮如山的汉子。
  两人的神态安闲,连偷空觑著的店家和老人、少女都不禁愕然。不过,他们也只匆匆看了一眼就忙把注意力又调回主要战常可才这短短一刹那分神,当他们的眼光一接触到场中,不由得都惊诧不信地张大了嘴巴……只见双方的混战已归于平静,一对出色的身影卓然傲立。至于地上则摊平了三条落水狗般狼狈的人。
  少年才两三下就揍得两个保镖趴到地上找牙,也因为太轻易了,著实让他感到不过瘾,所以他又发泄力气似地朝躺在地上喘息的胡虎补踹上一脚。
  胡虎立刻哀号出声。
  “再让我听到一点声音,我就割了你的舌头,”蓝衣姑娘对这种败类一向手下不留情。
  刚吃了一顿苦头的胡虎猛地闭嘴。
  怎么也想不到,这大美人身上的剑当真不是背著好看的。胡虎又恨又怒地只敢把这把火憋心里。
  少年怎会没看见胡虎眼中的不甘愿怒火。他嘿嘿一笑,挑了胡虎身边蹲下。
  “你是不是很不服气?”他故意问。
  尽管在自己的地盘上第一次吃下如此败仗、遭受如此屈辱,不过为了保全小命再找机会报仇,胡虎倒懂得能屈能伸之道。
  “不、不……我怎么会!少侠和女侠武功盖世,我服气得很!服气得很……”胡虎已经领受过二人厉害,这时仍乖乖地躺在地上不敢动。
  少年找碴。
  “是么?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哟!”
  胡虎心一惊。他忙地挤出笑。
  “少侠,是我错了!我真的服气了!不信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蓝衣姑娘和少年自然清楚他的话真能信,狗都要开口喊他祖宗了!
  两人相视一眼。
  “行!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从下一刻起,你最好别做出任何一件坏事,否则你就随时提防著准备被我割下舌头!记住了么?”
  少年的表情虽是笑著的,可他的笑容却能令胡虎感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我记住了!记住了!”胡虎直点头,强压下一抹怪异的不安,心里已在盘算怎么报仇的事。
  少年突地对他笑笑,胡虎也在这一刹那感到手臂好以被针轻扎了一下。
  他忍不住缩了一下手。
  “我看你坏事实在做太多了,可能不怎么相信别人的话,所以我刚才请你吃了一下毒针……”
  少年说出胡虎心中的怀疑,而他这一开口果然令胡虎大惊失色。
  “毒——毒针?!”
  “怎么?你不信?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肚子里慢慢有一团火在烧,你慢慢感到口干舌燥?”少年睨他。
  好像有……嘴上说不信,怕死的胡虎还是忍不住偷偷感觉了一下;不过这一下,他的面色已经由红到白转了一圈。
  “少……少侠,我相信你!”胡虎为求保命,现在就算要他喊这小鬼爷爷他都肯。
  “我……我发誓我一定听少侠的话!从今以后什么坏事都不会做……求求少侠你先救救我……”他感到肚子开始又胀又热,喉咙好像快喷出火来。
  少年回头,狡黠地向蓝衣姑娘眨了一下眼睛。
  “救你?可以!不过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少年面对地上的“纸老虎”一副钦赐恩典的模样。“我会派人暗中观察你,如果这个人向我报告你的表现令我满意的话,你就可以在七天后得到解药。相反的,只要你在七天内做出任何一件让我不高兴的事,那你就等著肠破肚烂、七孔流血去见你祖宗八代吧!”
  “现在,给我爬出去!”蓝衣姑娘下达最后指令。
  就这样,有幸留在客栈的最后一干人都睁大了眼睛,看著原本恶狠狠的三个人到最后乖乖变成了三条“丧家之大”爬出了客栈大门。
  。。。三个恶霸一走,客栈的老板和伙计终于慢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而一直互相扶持著的少女和老人则是又惊又喜又崇拜,跌跌撞撞地跑向两位救命恩人。
  蓝衣姑娘不经意环视了眼四周,视线接触到了一张俊美斯文的睑。此时,那白衣公子也正望向这里,他朝她微微一笑。她的芳心蓦地一跳。
  “女侠、少侠,请受我们爷孙一拜!”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也震醒了她顷刻间的失神。
  在这短促间,蓝衣姑娘回了那白衣公子一抹嫣然浅笑后便转过身。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老人家、小姑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少年正准备上前扶起对他们拜倒在地的爷孙俩。
  这时连躲在柜台后的老板、店小二们也终于走出来了。
  “少侠、女侠!你们救了我和爷爷,大恩大德我们实在无以为报……”
  躲过一劫的一老一少仍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少女低垂著榛首语音哽咽地说。
  “小姑娘,我们只是在做一件该做的事,你们……”蓝衣姑娘也半屈著身子要去扶她们。
  就在这一刹那间,那坐在角落直把深思的视线盯向场中四人的白衣公子突然眼神一锐。“小心!”
  白衣公子的出声警告和事件的发生几乎同时。
  只见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间,客栈内已经产生了天旋地转的变化……两道寒光利器猛蛰龙倏地扑向两个年轻男女,不过就在两道寒光乍然一现的前一瞬,挟著凌厉气风的两团黑影己准确地朝著寒光的起源点射去……“当当”两声脆响,两把短剑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不知名黑影打偏失去了准头。
  四条人影瞬间乍分。
  蓝衣姑娘和褐衣少年又惊又骇地直盯著站在他俩眼前的老人和少女……只见原来虚弱如风中残烛的老人此时却精神瞿铄、目光炯然;而怯怯无依的少女则一变为冷傲寒冽。
  两人手中都持著一柄锐利的短剑。
  他们失败了。他们刺杀的计画失败了!导致他们失手的,是此时已跌碎在地上的两只杯子——那就是打向他们短剑的暗器。
  他们虽然早料到那一桌胆敢留下的客人看来颇不简单,可是他们没料到的是——那巨汉的武功竟如此高出他们的想像——在那么远的距离下,他竟然还能打散他们的力道,可见他武功不弱……这一桩意外虽使得两人任务未成,不过他们仍未放弃。
  蓝衣姑娘和少年当然也知道救了他们一命的是谁;可此时,她们的注意力必须放在眼前两个杀手身上。
  “哼!你们的演技真好!竟然连我们都被蒙骗了!”蓝衣姑娘拔出背上长剑。
  不知为何,那白衣公子就在她身后的强烈意识使她不愿丢这个睑。
  她的眸子连同手中寒剑皆迸出一道犀利冷芒。“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也抽出剑。“本少爷最痛恨的就是被骗!你们不老实说会死得更惨!”
  他笑。不过在这种时刻,他愈笑就代表他愈不爽。
  “杀你们的人!”话起,少女和老人同时以诡异而迅速的身手刺向他们。
  很快地,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客栈内再次掀起一阵刀光剑影!这下子,虽然心疼店内的桌椅又要遭殃;不过为了保命,客栈老板只好带著众伙计又缩回柜台后。
  唉!连老板也被这一对伪装成可怜爷孙的老人和小姑娘吓了一跳,没想到他迎进来的竟是一对瘟神……两名杀手功夫不弱,招招狠毒致命,而蓝衣姑娘和少年显然也武功不差,双剑起落攻得对手一时半刻也讨不了好。
  一旁,没了杯子喝茶改嗑瓜子的白衣公子,依然悠哉淡然地看著场中的武打当消遣。
  不过,就在他冷眼瞟到少女未持剑的另一手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做出下流举动时,他的黑眸轻瞬了一下。
  “九哥……”他平静地低唤与他对坐的巨汉一声。
  巨汉轻轻一颔首,只消一瞬间,巨汉的影子已经从座位上消失不见。
  唇角逸出浅笑,白衣公子把视线调向激烈惊险的打斗。
  巨大的黑影如入无人之境地切进缠斗的四条人影间。几乎在不过眨眼的时刻,“碰碰”两声巨响传出,两条影子同时像断了线风筝般地被击溃飞起,然后摔下。
  “啊,”被打飞后掉落倒地的二人发出惊呼惨叫。
  得到巨汉的帮助,少年和蓝衣姑娘立刻毫不费力就将两个久战不下的敌手击败。两人心一喜,同时冲向已被打倒在地的二人。可突地,两道冷锐剑光激射而出——就在两人一时反应不及,眼看著就要遭袭时,一股劲道突然从后方将二人提起。
  两道剑光仅仅贴著两人脚底掠过。巨汉又救了两人一次。
  不过,那两个一老一少的杀手,竟趁著众人无暇顾及的一瞬间逃走了。
  “可恶!我去追他们回来!”发现两个卑鄙小人落跑,少年一被巨汉放下,连道谢也不及就要追出去。
  突地他的领子教人一把揪祝“炎烈,别追了!”
  少年转身回对蹙著眉的蓝衣姑娘。
  “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我不但想,我还想宰了他们!”
  “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十方阁的人。”一个柔和的声音轻描淡写似地说出答案。
  两人一愣,同时看向说话的人正是那个救了他们的巨汉的同伙,一进来就引起他们注意的白衣公子。
  从头到尾,他一直坐在那里没被刚才一连串的打斗吓走,现在也是。
  巨汉不知何时已坐回白衣公子对面,而白衣公子也不知怎么变出了个杯子,继续倒著他的茶喝。
  好一副天塌下来也没事的悠适模样!
  明明他看起来只是个样貌过于俊美斯文,体态过于瘦削弱质的病书生,可奇怪的是,他只需坐在那里,只需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就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甚至,他轻易地就成为存在的中心。
  走近他,蓝衣姑娘努力抗拒芳心莫名蠢动的异样情绪。
  “小女子玉剑山庄朱水艳,这是舍弟朱炎烈,我们还未谢过公子和这位大哥……”
  她对著两人一福身。
  一旁的少年朱炎烈也摆手对他们咧嘴笑著。
  “多谢!多谢!刚才要不是有你们相救,我们可能已经遭暗算了。”
  对于两人的谢意,那巨汉只轻轻对他们一点头便闷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白衣公子则对她们笑了——那是种令人不由心生亲近、放松情绪的笑。
  “两位不必客气!其实以二位的身手要对付他们并不是难事;只不过要比他们的诡计多端,你们难免吃亏了些……”
  瞧这白衣公子浑身上下没一丝尚武气息,可听他一席话却仿佛对武功十分了解。两人不禁对眼前的白衣公子和巨汉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公子说得极是!只是小女子和舍弟蒙受大恩,却还不知二位恩人大名?”朱水艳的美目直落在白衣公子脸上。
  白衣公子毫不回避她的视线,他俊脸上仍挂著温文儒雅的笑。
  “我说过,方才的事朱姑娘和朱兄弟不必客气,所以也请二位别再以恩人相称……”
  蓦地,他的秀眉微敛、面色微变;可即使如此,他仍勉力维持脸上的笑。“在下……温玉……这位是单九……咳咳……”再也耐不住胸肺的气血翻涌,他掩嘴开始一阵轻咳。
  就在白衣公子温玉面色开始不对劲之际,单九的身形已在一刹那间到他身边。
  一旁,朱水艳和朱炎烈二人就这么既惊愕又担心地看著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仿佛早对这状况驾轻就熟,很快地,只见巨汉神情肃穆地伸掌抵在白衣公子的胸口上,接著运功导气……一会儿后,原本咳声转烈、脸色苍白的温玉,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顺呼息。
  他虚软地抬手搭在单九臂上,同时缓缓对单九摇头。
  明白他意思的单九确定他无事之后,这才放心地收掌。
  温玉,吐出了一口长长气息后,抬眼就看到两张同样写著关心与好奇表情的脸庞。
  “温公子,你——没事吧?”见他抬起头,率直的朱炎烈忍不住冲口问。
  看起来,这位公子的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好……俊颜还未完全恢复血色,温玉仍回了他一抹微笑。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对不起!我这不过是老毛病,无妨!”温玉也早习惯了自己的体质。
  就在这时,一直怔望著温玉如玉朱颜的朱水艳,蓦地抑不住一声惊疑低呼。
  “你……莫非公子便是温家堡的温玉二公子?!”
  温玉稍显讶异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是一脸的有趣。
  “怎么朱姑娘会认为我是温家堡的那个温玉公子?世上可不是只有“他”才能叫“温玉”吧?”
  身为江湖门派,玉剑山庄的大小姐朱水艳自然有机会听到许多江湖传闻。而隶属十大名门正派之一的温家堡,朱水艳当然不陌生。尤其当年温真领众弭平邪教的事迹名震武林,更因此将温家堡的名声推上顶峰。
  朱水艳虽然没见过温真,不过归结众人对他的传言描述,大抵不脱刚毅过人、武功高深的范围。而温玉……是的,提到温家堡,人们脑海里十之八九第一个想到的是温真。
  至于温家的另一个主子温真的弟弟温玉,几乎是个被遗忘的存在了……。。。。。。。
  。。。。。。。。。。。。。。。。。。。。。朱水艳一开始确实没想到眼前白衣公子的身份,只是他的名字让她隐隐觉得耳熟。而让她骤然生此联想的,却是因为他身边的巨汉单九。
  铁面单九!
  听说十几年前,单九以一双拳对抗黄沙四霸一战成名江湖,却在一次遭人陷害下被温家堡前任堡主温任救起后,从此投身温家堡。
  朱水艳也没见过单九,可是她听人描述过他过人的身高体型。方才,一听到他的名字,再和二人的体型外貌相对照,很快地她便从中得到二人来自温家堡的线索。
  温玉!没想到眼前这俊逸文弱的白衣公子便是温家堡的神秘二公子。连一时迟钝的朱炎烈也惊讶得直瞠著温玉。
  “可是世上没有第二个铁面单九。”朱水艳巧笑嫣然、眼波流转。“所以铁面身边也没有第二个温玉,不是么?温玉公子,”
  温玉含笑。
  这下朱炎烈却忍不住跳起来。“你——你真的是温家堡的温玉?!”朱炎烈毫不掩饰他的怀疑。“可是你看起来一点武功也不会,怎么会是温家堡的人……”
  温玉欣赏朱炎烈的直性坦率。
  “难道不会武功就不能是温家堡的人?”他反问。
  “不是!我的意思是……”朱炎烈忍不住搔搔头。“哎!也对……我听人说温家堡每个人都有一身好武功,难道江湖上的传言有假?”
  替温玉解围的是朱水艳。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我相信我们眼前这位便是温家堡的二公子,错不了……”虽然还不明白为何会在离温家堡几里外的地方遇到温玉。不过此刻,朱水艳却有些感谢刚才那恶霸的出现和杀手的举动。
  突地,她凝神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对了!我方才听温公子提到了十方阁……”她又惊又奇地直将黑眸盯向眼前教她枰然心动的翩翩公子。“温公子怎会知道那两个杀手是十方阁的人?”
  十方阁,江湖上一个充满黑暗色彩的杀手组织。
  十方阁,一个只要你肯付钱,他们便有办法替你除掉任何障碍物的杀手组织。
  传言,只要是十方阁锁定的目标便绝没有活命的机会。
  照理,这样一个杀手组织早该是正派人士铲除的目标;可偏偏,十方阁依然壮大地隐在暗处,依然有应接不暇的生意,砍不完的人头。于是,另一个关于十方阁背后有某个高官大臣撑腰的传闻亦似真似假地流传整个江湖。
  玉剑山庄在两天前接到十方阁的夺命通知。
  两天内,先是玉剑山庄的庄主,也就是朱水艳、朱炎烈的亲爹在访友途中遭遇一次莫名的攻击,差点没命;昨天是两名叔伯也受到不明追击,命丧黄泉。
  而就在方才,她们姊弟亦险遭杀害地逃过一劫……朱水艳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十方阁,可她没想到温玉竟也和她有著相同的看法。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没有凭据的猜测,可是他究竟是从哪一点看出两人的身分?
  朱水艳,发现自己的视线和心思很难再从眼前温文儒雅,浑身嗅不出一丝戾气的温玉身上转开。
  “因为我见过他们的武功……”温玉的视线从朱水艳含蓄却藏著某种情绪的眸波中移开,窗外从乌云里露出脸来的阳光吸引了他。
  温玉,微微上扬的嘴角散发出一种柔和的魅力,笑容跟著蒙上他的黑瞳。
  “十方阁的武功和手法,经过了这几年还是没多大改进,就算我不想认得他们也难……”蓦地,他的语音一断。
  温玉凝向外面的眸底乍然跃进了一抹影子。
  突然,温玉又开始觉得头痛了起来。
  他那未过门的小毒娘子,果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29
第五章

  夜,三更。
  正是人们沉入梦乡的时刻。
  一长排客房早已熄灯,夜,正好眼。
  夜,正好眠。不过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正好入眠,至少对此刻终于等到好时机的偷儿来说不是。
  月黑,风高。
  一条矮瘦的影子,一派宵小躲躲藏藏的行径,偷进了客栈后院,摸到了一排客房前。
  他蹑手蹑脚地挑了客房第一间开始下手。
  动作纯熟地先用手指蘸了口水,在纸窗上无声无息地戳出了一小孔,接著取出了藏在身上的竹管,含著迷烟的竹管被偷儿凑到嘴边往房里吹……依样画葫芦。偷儿用了相同手法将著令人一时半刻醒不过来的迷烟全送进了四间客房。
  第一间,大大方方地开门进去,不一会工夫,偷儿已经搜刮了一袋战利品出来。第二间,他只在一对痴肥的夫妻身上除下一只值不了多少钱的戒指,找到两块碎银子……啐!没钱装阔!
  心里暗咒,偷儿折到了第三间。
  同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偷儿轻易撬开了第三间房门。
  他推开门踏进,同样地,房内是一片寂然的漆黑;可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回他遇上了麻烦……毫无预兆地,他的左臂宛如被虫子嚼咬了一口传来一下刺痛。
  他一惊,下意识一甩臂膀,同时心生警觉地朝门外退去——只要直觉有问题,先退再说是偷儿的保身要则之一只是,这偷儿警觉心虽高,退得却不够怏。突然,只见原本乌漆的房内如鬼魅般出现一条更黑的影子。他大惊,脚才跨出门口一步,他左前臂已被一股力量紧紧扣祝他赶忙用力想挣脱,就在这时,房内乍地大亮。
  一时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偷儿很快地眨了眨眼睛,接著,他才终于看清四周的景象和他现今的处境。
  房里,有两个人。两个女人一个坐在椅子上看他,另一个正是站在他身边箍制住他。
  他因挣不开旁边看似天真柔弱的青衣少女的力量而动弹不得,至于那坐在椅子上的紫衫少女,他只和她的眼睛接触,便无端地从头麻到脚……邪门,是冲上他脑子的第一个直觉。紫衫少女那双亮得仿佛灿亮莹莹的眼睛,是他见过最美、却也是最诡魅的一双眼睛。
  不过偷儿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只怔了一下,强按下那股莫名心生的麻意,脑筋也动得极快。
  “两位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小的……只是来查一下房而已……”
  他立刻伪装成客栈的伙计。同时他也惊悚地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他的迷香失灵了么?怎么可能她们都清醒著?
  他的手臂依然被紧扣著,无一丝放松的迹象。
  坐在那里的紫衫少女仍旧没什么动作,不过她那双邪诡得令人发毛的眼眸,却直直勾视著他。
  “哦,我不知道这家客栈不但有查房服务,而且还勤快地选在半夜三更的时候……”
  她开口了,低寒的语音里带著讥嘲。“接著还对房客用上“鸡鸣香”?哼!查房?本姑娘就让你试试什么叫做真正的迷香!”
  见到那邪气十足少女睑上的冷笑,不知道为什么,偷儿莫名一阵心惊胆跳……怪了!
  眼前明明不过是个小姑娘……他试图摆脱身上钳制的力量。不过就在同时,他敏感地瞥到紫衫少女朝他挥了一下手。只一刹那,他似乎嗅到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紫衫少女段小怜,冷冷地看著立刻摊昏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阿鸟,丢出去!”她不但能让这蠢贼昏上一夜,先前赏他的那一针还会让他在醒来之后痛不欲生。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嘛!
  阿鸟轻易拽起矮瘦的偷儿,毫不费力地就将他丢出门外。
  就在这时,阿鸟敏锐地听到隔壁房隐隐传来几声闷咳。可她没多想,交代的任务一完成便转身关门。
  “小姐,行了!你……”她的笑容在看到段小怜突如其来的举动时怔愣祝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息,段小怜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身形快速地闪过阿鸟跨出房内。
  一回神,阿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紧张地跟上。“小姐,怎么了?
  !”
  。。。。。。。。。。。。。。。。。。。。。。。段小怜听到了。
  段小怜不可能听错这样的咳嗽声。
  那只有温玉独有,病得该见阎王的咳嗽声。
  温玉!那该死的男人!
  段小怜用最快的速度往传出闷咳声的隔壁客房飘移。
  自从那日——一个月前——被温玉用酒醉昏醒过来后累积至今的怒气也即将爆发。
  他死定了!
  她早发过毒誓,要是让她再见到温玉,她非立刻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恨不可!
  温玉竟逃离温家堡!
  段小怜中了“一日醉”醒来后,马上想到那让她醉了一日夜的罪魁祸首。不过很快地,她从阿鸟口中得知温玉早已离开温家堡的事。
  而显然,她的昏睡,温玉已在众人跟前做了解释。他让所有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不小心喝了他珍藏的酒才醉的——他似乎还没让温真夫妇知道她屡次要杀他,和两人打赌的事。
  没错!她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小人得很,他还是赢了。
  不过,就算她君子地履行了赌约,她还是不会放弃杀他的主意。所以,她直接向温真探问温玉的去向。她不知道温真心里是怎么想的,或者聪明地怀疑到她的身分、动机。
  在她编以对温玉好奇,甚至暗示喜欢他的借口下,她得知了温玉的去向。
  温玉正前往武当山,他要代表温家堡祝贺武当派新任掌门即位大典——这是温真透露给她的答案。
  她立刻追随温玉的方向而去。不过在离开温家堡的前一刻,她终于把爹娘交代的信函吩咐下人送到温真手上。
  既然得知了他的去向,她有自信,不用三天便可以追上他——更何况他还是个带病在身的病书生——她不相信要追上一个病书生需要花多久的时间,她有这样的信心。只不过,这样的信心在第五天仍不见温玉的行踪时稍微动摇了一下。再接著,第六天、第七天……第十天,她开始怀疑她被骗了,幸好就在那时,阿鸟偶尔从一些路人口中得知了温玉的踪迹。
  温玉和单九的外型太过显著——一个俊美得令人难忘,一个巨壮得让人震撼。这样一对显眼的组合只要有人见过一定记得。所以,段小怜终于在第十天后改变原先闷头猛追的策略,开始向路人询问二人的行踪。
  她成功了。
  至少她得到前天单九驾著马车,甚至昨天两人经过了哪个地方的讯息。
  不过,她明明得到了温玉就在前头的行踪讯息;可想不通的是,不管她再怎么快马加鞭往前直追,就是看不到温玉,甚至是温玉的马车……段小怜不信邪。
  她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有时候她可以强烈感觉到温玉就在周围,甚至就近在咫尺——因为一种属于他才有的独特药香气息,有好几次淡淡地混在空气中惊扰了她……她记得那独属于温玉的气息,她知道自己的嗅觉是最敏锐的,可是温玉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四周晃荡却见不到他的人?
  这种诡异的感觉只有她有,而一点异样也未察觉出的阿鸟却以为她是追不到人,所以追得精神恍惚了。
  是么?难道真是她的幻觉?因为她太急箸要追杀温玉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看来她连自己的感觉也不能信任了。
  而这一夜,经过了偷儿的惊扰,她又感觉到了……不!她听到了。这回她是确确实实听到声音了。
  那轻咳声——是那该死的病书生的?对于日思夜想要杀的人的声音,她不可能错认。
  段小怜,很快就来到了隔壁——也是偷儿还没有机会洗劫的客房门前。
  她用力拍了下房门。
  “温玉,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她半点也不掩饰她的怒火。
  还以为里面的人会当缩头乌龟地躲起来,没想到她还没敲第二下,门已经开了。房里透出了柔和的烛光。而木扉一启,一尊巨大骇人的身子一挡在门。几乎就挡去了所有的亮光。
  单九。
  段小怜没被这巨塔般的影子吓到。事实上,一看到这巨人,她只感到一阵痛快!
  她仰头,直瞪著顶上面无表情的巨人。
  “你知道我有办法让你立刻躺在地上当尸体,我只要找温玉。”
  明知她说得不假,单九却未显出半丝惧怕神情地继续杵在门口当门神。
  “九哥,我和段姑娘有事想谈谈,你先在外面等等……”
  单九的身后,温玉温文如昔的嗓音低低传来……就在段小怜乍听到她追寻了许久,恨不得尽早杀了的人的声音时,她的心竟狠狠颤动了一下,仿佛……仿佛期待这声音已久……猛地,段小怜屏住了呼吸,被自己这诡谲的念头吓了一跳。
  眼前,巨大的影子已经移开。房内,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正用著依然能教人感到天下太平的笑颜面对著她。
  看到温玉那张欠揍的笑脸,段小怜的戾气立刻漫过了一刹那的失常情绪。
  “小姐,也许你可以先跟玉公子谈谈,说不定你可以不必杀他……”扯了扯她的衣袖,阿鸟又紧张了。
  阿鸟原本期望她们愈久找到温玉,或许小姐杀他的意愿就愈低,或许到时她阿鸟也想出了可以劝小姐不杀他的办去,可是……可是没想到她们还是碰到了。唉呀!她又头大了。
  段小怜睨了愁眉苦脸的阿鸟一眼,朝她恶意地勾勾唇角便将她留在门外。
  段小怜一脚就踏进了这男人的势力范围。敏感地,一种属于他的淡浮气息立刻袭向她的知觉感官……可恶!就是这种感觉。
  “段姑娘,好久不儿,你好么?”温玉首先对她打招呼。
  他们终于见面了。看著眼前眉眸之间尽现杀意的小姑娘,温玉发现自己还满思念她这副恣性纵情的狂放神态。
  他一直知道她就追在身后,而且紧追不舍。有几次,她甚至就近在他身侧,他看见她了。不过他很惊奇地发现,虽然她看不见他,却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有意思!
  她要杀他,他是该躲的;不过眼看她逐渐失去耐性,他倒感到不忍了。
  他决定,是该和她谈谈的时候了。所以这回,即使他有办法再次避开她,他却没这么做。
  段小怜,他十七年来无缘谋面的未婚妻。
  温玉决定解开他这未过门小娘子一见面就打定追杀他到底的谜——毕竟莫名其妙横死在一个小姑娘手中可是件非常不好玩的事。
  温玉承认,即使之前他已隐约猜测出段小怜的身分,不过就在无意间完全解开她身世之谜的那一刻,他还是不知道该叹气或该笑。
  从她来到堡中开始,她的姓氏、她不经意透露出的蛛丝马迹,都在在敌人疑窦;同时也让他有机会串连起所有的疑点,归结出她的来处。而就在那一晚,他证实了。
  就在他留在堡里的最后一晚,她喝下“一日醉”醉昏的那一晚。她一直贴身佩挂的链子不小心翻露出来,再加上一封被她放在枕下未留意掀露出来的信函,她的身分立刻大白,她再也无所遁形……“紫腾玦”——温家代代相传,刻著温家特殊图腾标记的“紫腾玦”,在十七年前落入了救了他一命的赫连姨手中,做为两家结亲的信物后,整整十七年未现踪迹。如今,“紫腾玦”出现在一名十七、八岁而又恰巧姓段的少女身上,到此,傻瓜都可以确定她是谁了,更何况还有那封信……那封信,那封署名收件人为温氏老夫人,也就是他娘亲的信,写信的正是段氏夫妇。里面略过问候与浓浓的思念不提,有关段家失去音信十数年间的遭遇与段小怜的事都清楚明白说了。于是,他不但真正确定段小怜是他自小订下亲事的未婚妻,更知道了一桩大秘密……亦天宫。
  他怎么也想不到,最近在江湖上掀起阵阵浪涛,令他们有些头痛的神秘组织,竟然与他们有著密切的关系段家,正是亦天宫的主人。
  连他大哥温真也吓了一跳。
  不过,所有疑团几乎解开了,唯独一个重要的关键还卡在那里——段小怜杀他的动机。
  温玉头痛,非常头痛。
  段小怜已经站在他眼前,直射向他的视线宛如寒光冷剑。
  “我不好。不过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很好……”她假意回笑他的问候。
  面对迎面袭来的冷气杀意恍若无睹,温玉俊颜笑容未减。他动手倒了一杯茶。
  “坐下吧!先喝口茶润润喉,你想做什么再说。”他的神态宛如暖和薰人的春风。
  段小怜就是痛恨他这副永远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任河事可以令他皱眉惊慌的模样。
  她眨了一下眼,稍微减去令她失去冷静的怒火。
  转眸。她坐定在他面前。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还请我喝茶,你何不干脆把头搁在桌上让我砍?!
  ”她毫不掩饰她依然未变的企图。
  望进她那双亮如寒星的眸波,温玉轻叹。
  “好像我们每次见面,话题都血腥得很。如果你能跟我讨论我怎么样才可以长命百岁,我想我一定会很开心……”
  段小怜注视他柔和不起一丝躁动情绪的清澈黑潭。她的心乍地被轻扯了一下……她躁动了。但她硬是压下这股莫名的躁动。
  “我为什么要让你开心?!”他开心,她就生气!父□慰平桓鏊廊嘶剐枰□□镊幔浚?
  再不给他脱逃的机会,她突然朝他一扬手——一阵无色无香、轻风似的凉气罩向温玉的面庞,他只来得及拧一下眉峰,微微吸嗅进一口寒凉之气……段小怜紧紧凝视著中了毒的温玉,一双邪魅狠绝的黑眸稍瞬。而就在这极短暂的一刹那,一种恍若迟疑的软弱情绪窜过她的心……原本与她对望交缠的瞳眸如星芒渐渐黯淡,接著他缓缓垂下眸,似乎他中的毒已开始影响了他……段小怜该喜。
  眼看温玉就要如她所愿地没命,她应该欢喜。可她竟忽地有种不想让他这么快就死的强烈冲动。
  。。。。。。。。。。。。。。。。。。。。。。屋内,静默、紧绷、诡谲的气氛在两人对立的空间漫布流窜。
  屋外,一直紧张看著两人的阿鸟,虽然只看得到段小怜的背影,不过对于段小怜举止几乎了若指掌的阿鸟,看到她轻扬指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阿鸟立刻就要冲进去。
  阿鸟,却一步也跨不进屋子她撞上了一堵墙。
  单九,巨塔似的身躯凛凛地挡在门口。
  她惊骇地迅速向后弹开一步。“你……你还挡在这里做什么?!你家公子就快没命了……”一看清挡在身前是谁,阿鸟又跳上前就要拨开他。她都快急死了。
  单九不动如山。
  “他没事,别进去。”他的语气也不动如山。
  阿鸟直想将他敲昏。“喂!我好心想救你家公子,你竟然不当一回事……”
  房外,阿鸟试图要闯进救人。
  房内,却起了一个惊人变化……温玉,原本敛眉垂目的温玉,在段小怜变幻莫定的眼眸注视下,竟缓缓吁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接著又慢慢睁开了眼睛。
  乍地,段小怜错愕惊绝地掉进了一双如大海般生气无穷的黑瞳里。
  “我开心了。因为我知道你对我至少还有一点点心软……”温玉轻低的声音里含笑,也含著一丝温柔的叹息。
  段小怜倏地回过神。她双目圆睁,几乎不敢置信温玉竟能毫发无伤。
  “你……你明明中了我的毒,怎么可能……”
  不!她不会弄错!她也不会错看他嗅入她施手的“无香”。而既然她没失手,他也明明中了毒,那么如今她眼前的温玉是鬼不成?
  该死!她为什么会该死地松口气?
  段小怜又惊又恨,又像要掩盖心中那抹不可解的狼狈—她突地出手如电地扣住了他的腕。
  任她紧箍住手,温玉凝向她凶煞神情的黑眸盛著笑意。
  “我有一个秘密,你听不听?”
  瞠著他一脸的闲适,段小怜只觉得刺眼。可猛然间,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跃上她仍残存著一丝理智的脑际。
  “你该不是要说,你中了我的毒还没事,是因为你已经百毒不侵?”她半是嘲讽半是暗凝神。
  颔首,温玉没受制的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灯烛挑亮。
  “你猜中了。所以,你要我的命根本不必浪费你的毒药。你只要掐著我的脖子轻轻用力就行……”
  这就是他的秘密——也是在堡中那次她的迷香会失效,刚才她施的毒会没用的解答。
  或许是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也或许是因为自小吃多了常人难得的药王圣品,造就了他一身的百毒不侵;遑论是迷香、迷药之类,早被他的身体自动排拒在外。
  温玉不知多少次躲过了死神的魔爪就是这个原因。当然,也包括段小怜这次。
  段小怜既震惊又不可置信。可是她相信了,她不得不相信。
  “你尢什么要告诉我?!你该知道告诉我之后,你只有死路一条。”她多疑地眯起了眼。
  这男人已经三番两次从她手中逃走,她不得不提防他又耍诈。
  温玉俊美的脸庞突然生出两抹异样红晕,他轻轻拢眉,而在下一刻,咳声再次猛然地溢出他的咽喉。他一手掩住嘴却仍无法抑止这要命的剧咳……眼看他突如其来,简直要把肺掏出来的剧咳,段小怜竟隐隐生发一股心肺跟著纠结的感觉……她突地放开温玉的手,站起身。她一回以怪异的眼光凝视著乍被病痛折腾的温玉,一面慢慢退开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抹巨大的影子忽地从外面闪进来——是单九。
  单九很快地问到温玉的身边,立刻伸掌贴住温玉的后背,为他运功企图稳住他躁动的肺脉。
  阿鸟也赶在单九身后冲进来,站在正静静看著眼前一切却无丝毫举动的段小怜身畔。
  “小姐,玉公子他……”阿鸟以为温玉是遭了段小怜的“毒手”。
  段小怜不语,只沉凝著一双如魅的眼紧盯著正逐渐恢复平静的温玉。
  一会儿,温玉终于不再发出喘咳,单九也收回掌。
  温玉睁开眼睛,视线焦距一下子就对准了段小怜。
  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一样,他对她漾开一抹云淡风轻的浅笑。
  “若我是你,要我嫁一个看来随时会没命的病鬼……恐怕我也会干脆……一刀解决了他的命省事……”
  毕竟才刚与病魔经历一番搏斗,他的面色仍然苍白,连声音也难掩倦意。不过即使如此,他的话却有足够震撼人的力量。
  段小怜敏锐地从他话语中听出了另一层深意。她的呼吸顿窒了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
  温玉却跟她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你先告诉我,非杀我不可的理由。”
  段小怜以毫不掩饰的探索目光审视著他。她的眼神又恢复了冷辣。
  “你想知道?”
  “当然,被你不明不白地追杀了这么久。就算我真的非死不可,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温玉摇摇头说。
  他的视线轻瞥过段小怜身畔,看来一脸不安的阿鸟一眼。
  “因为……”段小怜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死,我自由!”
  微微敛眸,温玉轻喃,自言自语似地。
  “原来……你只是想要自由……那么,你要杀的只是身分而不是人了……”
  蓦地,温玉重把清朗的眸光看向段小怜。
  “其实,若不是因为我们现在这样一层关系,我们也有机会当朋友的,是不是,”
  段小怜挑眉。
  “看来,你好像真的知道一些事……”
  “关于你的身分……”温玉轻弹了弹指。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知道了,她竟反而释然。也好,让他死得明白些。
  她只是怀疑他是如何知道的?她不记得泄露过自己的身分,或者她是哪里疏忽了而不自知?
  阿鸟也从两人晦昧不明的谈话中听出了一个重大结论。
  “姑爷!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小姐是你的——”阿鸟突地指住温玉脱口而出。
  “未婚妻。”温玉适时地接口。
  阿鸟那声“姑爷”显然惹来了段小怜的白眼,却奇异地令他的心掠过一丝骚动。
  “你先别管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身分,又是怎么知道的。现在我们先来解决你不想要我这个未婚夫的问题。”他的视线没离开过段小怜。
  “很好!那么你是决定自动奉上自己的项上脑袋了。”
  在她想来,唯一可行又干脆的只有这个办法。
  吓!他哪里看起来像是个置死生于度外的高人了?
  温玉忍住了心中的叹气。
  “一个姑娘家,老是动不动就要人家的脑袋不太好吧?”
  “我就是喜欢要人脑袋,不行么?”她邪睨他。
  他还是叹气了。
  “行!不过只要是别要我的脑袋都行。难道你不曾想过其它可以不要我脑袋的办法?”
  “没有!”她回答地干脆。
  “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温玉突然微笑了起来。
  “又想赌我杀不了你?”
  依据前几次的经验,她却忍不住暗暗开始警戒。
  她早自动把他归为另一类狐类。
  温玉,自然没错过这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毒辣小姑娘竟因他的话,眼中生起的警觉……唉!他该高兴或是苦笑?
  “以一个月为期……”他晃出了一根食指,外带一个迷人的笑。“我想赌的是——在这一个月之内,除了你,还有人可以要我的命。”
  紧盯著温玉,没放过他脸上那抹无害的笑,段小怜脑中的思绪转得飞快。
  突然,她的双眉斜挑。
  “你是说,除了我,还有人要杀你?”这消息,令她莫名感到……惊悸。
  怎么?这病痨子早死早超生,而且不用她动手就有人代劳,送他去见阎王不是很好么?她究竟在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谁知道?”温玉浑不在意地一瞬。“生死原本无常,虽然我也很希望自己可以长命百岁,不过或许在下一刻我已成了刀下亡魂,也或许明日我懒得呼息了便提早去陪阎王老爷下棋……”他炯灿的眼睛仿佛可以凝进她的灵魂深处,连他的笑容也是。“所以,我只要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这场赌我输了,一个月后我还活著,我就任凭你处置,如何?”
  他这赌注简直就跟将自己的命完全奉送到她手中没两样,两者的差别只不过在于——他现在就没命或是一个月后。
  这男人又在玩啥把戏?
  段小怜满脑子不信他,不过另一番兴致却在此时突然冒上来……她倒想看看,除了她,还有什么人会跟她抢温玉的脑袋?哼!温玉的脑袋她是要定了!
  段小怜一扬首,对他投射一道悍然笃定的眼波。
  “行,我就给你一个月时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六章

  天空晴蓝,碧波万顷。
  阳光,照耀著宽阔的湖面,映出粼粼波光。湖岸翠柳随著轻暖徐风轻摆,亭榭楼台掩映其中。
  午后的湖畔,游客三三两两。湖西上,四五船舟随波晃荡。
  闲适懒散,正足以描绘阳光威力稍敛的午后景象。
  此刻午后的湖畔,乘著轻风似地又添了几名游客。
  一辆看来普通平常却稍显宽大的马车,首先慢慢移近。没多久,另外两匹骏马仿佛踏循著马车的踪迹尾随著出现。
  最后,马车在湖畔慢慢停下。一停妥车,座前巨壮的汉子便跨下马车。
  而这时,尾随后方的两匹骏马也放慢步伐朝这方向走来。
  马车停下后,车上的帘子掀开,一个硕长瘦削的俊美身影步下马车。
  白衣公子一站定,那眉目间的丰神秀逸,容态间的优雅适意,立刻吸引了旁人的视线。不过,令白衣公子含笑注目的,却是正朝他接近的人……终于,两匹骏马停下,停在距离白衣公子和巨汉马车不算近也不算远的几尺之遥。
  两匹马上;左边的人首先俐落翻身落地。而右边的人,则仍盘踞马上未有丝毫动静。
  温玉,清亮的眼眸直接对上了骏马上的段小怜。
  “我们就停在这里,你要不要先下来休息?”他对她招招手。
  没回他任河表情,瞥了他一眼,段小怜闷不吭声地下马。
  依照这两天惯例,段小怜尽管跟著温玉,却绝不主动走进他的圈子——她和阿鸟就地在原处休息。
  从意外找到温玉,到最后答应以一个月为期跟他打赌那日起,段小怜就这么跟了他两天。既然她答应一个月内不动他,她就会遵行承诺。
  而打赌嘛!打赌的人,自然是要第一个知道输赢结果的人,所以她跟著温玉。除了这个原因,另外就是防他又耍花招。总之,她不相信他。
  他的目的地是武当山。而对于她的跟随,他表现得十足乐意,可她倒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两人走同一条路,他坐他的马车,她骑她的马;两人进同一家客栈,他喝他的茶,她吃她的饭……总之,她只要确定他在视线范围内即可。
  经过了这两天的观察,她发现温玉再以这种停停走走,偶尔兴之所至兼游游玩玩的速度下去,恐怕他这一辈子都别想走到武当山。
  不过,这不关她的事,不是么?
  她接过阿鸟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此时,温玉突然对她投以一笑,便转过身走近湖岸。
  温玉立在湖岸,眺目梭巡了湖面一遍。很快地,他找到目标了;而显然,那目标也发现他了。
  距岸边不远处,一艘扬著旗帜的船舟正以极快的速度移向岸边一个巨汉。
  不一会,船舟轻巧地行至温玉与单九静伫的岸前。
  大约容得十人站立,布实简单的船舟上,除了撑船的船夫,还有一名迎风立于船首的人。
  立于船首的,是个女子,是个芙蓉如面、风雅端庄的女子。
  女子,一身劲装,身背湛蓝长剑,无形中显出了她不同于一般姑娘家的英姿绰约。
  劲装女子还未等船舟完全停下,身形已轻妙地跃上了岸。
  “朱姑娘!”温玉对眼前的女子含笑点头。
  “玉公子,你果真依约前来。”
  女子朱水艳对他绽颜而笑,同时有礼地对他身畔的单九抱拳。
  温玉的笑语和煦如风。
  “有朱姑娘和朱兄弟的盛情邀约,在下岂敢辜负二位美意,只是怕要叨扰贵庄了……”
  两天前会面,温玉和朱氏姊弟都为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分手前,朱水艳还开口
  邀请温玉到山庄做客,温玉答应了。
  朱水艳亲自前来迎接温玉。事实上,在等待他依约前来的这两天,她心中早已忐忑不下千百次,就怕他不来了。
  朱水艳对眼前的俊秀公子浅漾出无比动人的笑靥。
  “能邀得温家堡温二公子到敝庄做客,是我们的荣幸!况且,家父得知玉公子要来,早已在庄里候著,玉公子你就别客气了,请上船吧!”
  玉剑山庄就建在这一片湖中的一方小岛,所以对外交通全靠船舟联系,这是玉剑山庄奇特的地方。
  在朱水艳热烈的眸光中,温玉笑含著歉意朝她一点头,然后突然转过身。
  “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们来不来?”他开口,询问的对象是另一头的段小怜主仆。
  段小怜,即使距离位置不算近,但来人的举动、两人的对话,她却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一勾唇,慢慢从地上站起向他走近。
  难掩惊诧地看著正朝这大步走来的姑娘,朱水艳此时才知道他身边竟有同伴,而且,还是两个妙龄姑娘。
  “玉公子,这两位姑娘是……”朱水艳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平稳冷静。
  温玉一点也不讶于段小怜毫无异议的举动毕竟他还活著嘛。温玉只瞟了移近他身边两步的段小怜一眼便半转回身。
  “对不起!朱姑娘,我忘了替你介绍,这是段小怜姑娘和阿鸟姑娘……”突然,他偏头直看向段小怜。“小怜,这位是玉剑山庄的朱水艳朱姑娘。
  我们现在要去朱姑娘家坐坐,一起走吧!”
  温玉不等她回答便已举步上前。
  很快地,一行人全都上了船。
  。。。碧波荡漾、洲屿错落。
  船行如飞划破湖面。
  段小怜坐在船首,享受迎风破浪的畅意,她平日住在山谷里,难得有这番坐船游湖的乐趣。她放松情绪地观赏眼前美景,可身后不时传来男女的低语谈笑声却无端干扰她难得的好情绪。
  “小姐,我看姑爷好像跟那位朱姑娘很要好,不知道姑爷跟她认识多久了……”挨在她身边的阿鸟倒忍不住嘀嘀咕咕。
  她实在看不惯温玉身边黏著其他姑娘,毕竟小姐才是他的未婚妻。可他怎么可以放著小姐一个人,自己却跟别的姑娘谈笑去?
  哼!小姐闷不作声,她阿鸟却是看不过去了,亏她还一直在小姐面前替他说好话!
  “再让我听到“姑爷”两个字,我马上让他没命!”段小怜的语气冷酷得紧。
  阿鸟咋舌,又偷偷觑了后头差点被她害死的“姑爷”一眼。
  “小姐,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么?这个朱姑娘分明一副很喜欢玉公子的模样。我看她对玉公子准是不安好心……”
  身后这一对男女,一个是翩翩绝世的佳公子、一个是艳丽绝俗的俏佳人,看在不知情人的眼里,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连她阿鸟都不得不在心里心有不甘地承认,这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赏心悦目,可……她还是恨不得把温玉身边的人变成她家小姐!
  段小怜又不是瞎子,连比她钝的阿鸟都看得出朱水艳对温玉有好感,她会看不出么?
  突然,一股冲动沸腾了她的血脉。
  她慢条斯理地转身,面对正聊得愉快的二人。她佣懒地伸展双臂,轻易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温玉一点也未隐藏笑意地看著终于打破沉寂,有所动作的段小怜。他首先从她灼烁的瞳眸里读到近乎恶作剧的神情。
  段小怜伸了个懒腰后,直把视线扫回凝神看向她的朱水艳。
  “朱姑娘,我是不知道你和他认识多久了,不过我可以好心地给你一个建议……”
  她一指指向温玉,红唇扬起一抹堪称善意的完美弧度。
  温玉一直没提到他和这姑娘的关系,虽然因此她总觉得好像有块石头横梗在心上,可暂且不管与温玉相伴同行的古怪姑娘是什么身分。无形中,朱水艳对于他身边的人总不免有著示好的心态。
  “哦?不知段姑娘想说的是……”
  之前朱水艳已从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没想到这回段姑娘却主动对她开口,她不由感到惊喜。朱颜跟著漾起一抹笑。
  段小怜眼睛眨也不眨。
  “我劝你,别太喜欢他!”
  朱水艳林下不住一愕,心一跳。
  “段……段姑娘,你……你怎么会认为我……我对温公子他……”极力克制睑上的燥热,并使自己的语气镇定,她简直不敢望向温玉了。
  温玉,则是把一双趣味盎然的黑眸锁向段小怜。
  哼!欲盖弥彰!
  段小怜嘴角的弧线更上扬了一点。
  “我不管你是真不喜欢还是假不喜欢,我只是给你一个忠告,因为……”她终于转眸,把视线飘向温玉。“喜欢一个快死的人可不是只有一点点可怜,而是会很可怜。”
  温玉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类似无奈又似若有所思的苦笑。
  朱水艳惊骇地听出段小怜话中的意思。
  “快死的人?你是说温公子?!”她抑不住震撼,忍不住看向身边的温玉。“温公子,她……她说的是真的?你——”
  “没错!而且也许他最快下一刻就没命,最迟也只能捱到下个月。”说话的是段小怜。
  朱水艳一震。见温玉默不作声,以为他默认了。她的心,冷不防掠过一阵绞痛。
  艰难地,她把视线从温玉的脸上移向段小怜。
  “温公子……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她突然想到他上回略略提过自己有老毛病,而且他身体看来也不若常人健壮,莫非……“病嘛,是老毛病!不过谁说他除了病死之外就没别种死法的?”段小怜恶意地说。
  终于,朱水艳从惊愕中稍醒。她狐疑地紧盯著那一脸无关痛痒地预言温玉死期的段
  小怜。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你究竟是他什么人?”
  “我?”段小怜眯了眯眼,灿亮的眼眸有一抹狡黠的光芒。“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我以为他已经告诉你了。我是他的——未婚妻!”
  月,又大又圆。
  月下,铮铮琴音宛若清泉,却又带著点淡淡愁绪。
  琴音,自月下花影扶疏的园子里传出。
  段小怜的脚步忍不住跟著琴音的来处走。接著,她来到了这座园子,也看到园中红亭上的景象……不自觉,她的黑眸一沉,唇角浅勾起讥诮似笑的痕迹。
  哟,好一幅和乐融融的美好画面。
  亭子里,全是几张熟面孔温玉和他的护卫单九,朱水艳和其弟朱炎烈……连阿鸟也在其中。
  这群人,喝酒的喝酒、弹琴的弹琴,而沉默的依然沉默。温文的温玉和大而化之的朱炎烈正喝酒聊天得愉快;一旁,无言抚弄琴弦的朱水艳则不时将视线暗暗投向温玉。
  至于单九,仍一如往常地立在主子身后;而阿鸟呢,则忙著充当下人,热心地替这些大爷、小姐们挟菜斟酒。
  段小怜打鼻子里冷哼出一声。
  冷哼声被琴音话语盖过,却瞒不过高手的耳力。
  单九首先听到一丝动静。他一转头便看到了半隐在黑暗下不远处的人影。
  段小怜黑暗中灿如寒星的眼睛和单九锐利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会。
  单九眨了一下眼,某种无言的善意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闪而逝。他突地垂眼看向温玉。
  温玉接触到单九的目光,蓦地似有所感地半转过身,接著眼睛一亮。
  “小怜!”他毫不掩饰惊喜地对著她的方向扬手招呼。
  他的举动立即令所有人转移了注意力。众人全望向亭外,连朱水艳手中琴音也乍停。
  “咦?小怜姑娘,你的事情忙完啦?要不要来加入我们?”朱炎烈笑咧了一张嘴招呼著。
  除了阿鸟,没人知道段小怜已经在玉剑山庄探寻了一遭。
  “加入你们?不怕我坏了你们的兴致?”
  段小怜若有深意的目光在温玉和朱水艳身上溜过。
  此时,阿鸟已经来到她身畔。
  “别说傻话!你来得正好,朱兄弟刚提到最近发生在山庄一桩古怪的事。你快来听听!”
  温玉完全不把她的冷言冷语当回事。而且看样子,他仿佛全忘了她还没放弃要他命的残酷现实。
  段小怜抿唇,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看住他。终于,她踱步似地移出了黑暗的阴影。
  她还未坐定,温玉已经先替她倒了一杯茶。
  “山庄里,有一把朱家传了好几代的“封剑”。它是朱家先人造出的第一把剑。这把剑平凡无奇,在外人眼中看来,它不过是把普通的兵器;可是它对朱家人来说却是意义非凡。毕竟它是朱家的第一把剑,所以它也一直是玉剑山庄的镇庄宝剑……”温玉轻描淡写似地对她说。
  段小怜眼睛眨也不眨。
  “它已经被偷了。”她一句话便跳到结论直接点出了事实。
  玉剑山庄的镇庄宝剑被窃,在江湖上并不是个秘密。
  “没错!”温玉点头,看著她的眸光里若有深思。“不过,直到现在,山庄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镇庄宝剑是怎么被偷,被谁所偷……”
  段小怜回视温玉的眼底尽是狡邪。
  她当然知道!她也知道,他一定已经听过江湖上的传言了。
  “‘封剑’是我们山庄的传家宝,可是那个窃贼大费周章地潜进我们山庄,偷一把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的剑做什么?”
  朱炎烈想不通,既然这窃贼能神通广大得混进庄里,怎么也不偷把像样的?难不成这小偷真把镇庄宝剑当宝剑啦?
  “更何况,那个贼不但能令我们毫无所觉地潜进庄里,而且事后还能全身而退;如果这个贼下手的对象不是“封剑”,恐怕……”朱水艳沉声道。
  在发现宝剑失窃之后,山庄立刻下令全面封锁,四处搜寻,却依然不见宝剑踪影;
  而宝剑的失踪也令山庄重新加强安全戒备。
  这一阵子,山庄似乎正处于多事之秋。先是“封剑”失窃,再来是十方阁的追杀帖。
  身为玉剑山庄的少主,朱水艳下定决心非要找回“封剑”,并查出收买十方阁杀手的幕后者究竟是谁。
  而尽管此刻山庄的情势不稳,她在心里仍暗暗希望来了两天的温玉能继续留下来,只因为她的私心……朱水艳的似水秋瞳却在接触到温玉身畔的段小怜时,不可察觉地眼神一黯。
  段小怜瞥到朱水艳隐含幽怨嫉妒的眸波。诡异地,她竟有种得意痛快……为了温玉,为了这病书生么?
  “如果那时偷剑的人一时兴起,想砍几个人头来玩玩,恐怕你们也只能等著收尸了,是不是?”她的语句尽管恶意却又都是事实。
  朱水艳姊弟即使讶异于她的爽辣,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那么,依你的看法,你认为江湖上的传言究竟有几分真实?”
  温玉柔和看似无所图的视线与她交缠,嘴角也微微勾出一抹笑痕。
  “你想,亦天宫会对一支区区无用的剑感兴趣么?或许……他们只是好玩而已?”
  听到他说出“亦天宫”,一旁的阿鸟惊吓了一跳。可段小怜,眉梢连动也没动。
  “你说得对!区区无用的一把剑,亦天宫怎么会对它有兴趣?”她忽然露出令人无法理解的诡谲笑容。“不过,就算真是亦天宫的人拿走剑,你们能怎么办?去找他们抢回来呀!”
  。。“看来,亦天宫比我想像中的还要神通广大……”温玉低喟。
  月,已西斜。
  踏若露重夜色,此时温玉正在送段小怜回房的路途中。
  段小怜不自觉地迁就他一步一停、三步一休息地龟行前进,连远远跟在身后的单九、阿鸟也只能安步当车了。
  “不过,在你们这些一名门正派眼中,它就像一根刺,你们恨不得除之为快。”她不禁冷嗤道。
  亦天宫就是亦天宫,自有它的行事准则。而亦天宫不过不喜与江湖其它门派接触,不受武林规范,便被十大门派一致以邪门歪道看待。想来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心胸眼界也不过尔尔。
  段小怜从不以为名门正派有什么了不起,她已经从那里看过太多虚伪的面孔了。
  不过,好笑又讽刺的是,十大门派中的温家堡竟和人人眼中的邪派——亦天宫扯上关系。
  “如果玉剑山庄这件事,加上江湖上最近发生的几样传闻事件,真的都属亦天宫的杰作,那么我肯定,亦天宫还不足以列入江湖正派欲除之而后快的名单中。”温玉又停下了步伐。
  别说在知道亦天宫和温家堡有关系之前,他就对它艺高胆大的行径不无佩服;就是从段小怜身上得知了这层关系后,对于亦天宫,他更多了股声息相连的同命感。
  他也早有了办完身上这件正事后,再去拜访段家的计画——若没有意外的话。
  段小怜一脚踢开挡路的小石子,却又突然察觉身边没人。她停步,回头就发现温玉果然又落在身后。而他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怔愣了……自然至极地,温玉解下他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你有没有听你娘提过,其实我的命是她救的?”他温文地对她露齿一笑。
  她听过。
  在她得知自己还没出娘胎就已经许给了一个叫“温玉”的臭男人那天起;除了知道两家结亲的渊源外,她几乎连温家十八代祖宗的名字都听过了。
  “所以,同理的,你这条命让她女儿收回去也没什么不对,你要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淡淡而温暖的药香似乎从这件自他身上脱下的披风,堂而皇之地开始侵袭她的鼻腔,进而沁入她的体肤。
  她有种浑身不对劲的别扭感。
  突地,她动手扯下这件覆满他气息,令她莫名盗汗、心悸的披风,丢还他。
  “喂!我看你是现在就不要命了!想这么快就赢我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掩饰心底那抹狼狈,她此刻的眉眼表情比平日刻毒。
  果然,夜风一吹来,病书生立刻面色不对劲地低头闷咳。
  段小怜,行动快过思考。在她弄懂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只见,原本被她丢到温玉手中的披风,此刻已稳稳被覆在他身上;显然,这个替他覆上披风,遮风取暖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
  段小怜闷瞪著自己多管闲事的手,为著自己不可理解的行尢惊怪,她更无暇注意到的是——平常只要温玉一不对劲就会奔驰而来的单九,这回竟一点反应也没有;不但如此,他还一手挡住阿鸟,阻止她上前。
  这时,温玉仍在咳,不但咳,而且还咳到似乎已站不住脚地蹲下身。
  段小怜盯著眼前的温玉,发觉自己的心似乎正慢慢揪成一团。接著,连她的眉也拧起。
  “咳咳……怜……小怜……对不起……我想……现在要变成……麻烦你……扶我回房了……咳咳……”
  地上的文弱公子抬头,一张通红的脸正昭示著他发病的讯息;再加上他断断续续的说话,更是令人一丝怀疑的余地也没有。
  什么!她?
  段小怜直接的反应就是否定他的任何请求——就算他现在一副虚弱得快就地躺下的样子,她还是没伸出手。
  “喂!你可别死在这里,我叫单九……单……咦?”
  总算想到那尊跟在他身边无事不包的巨人,她霍地转身,却错愕地发现眼前一阵空荡荡。
  单九人呢……竟然连阿鸟也不见了!
  段小怜还来不及细思其中的不对劲,就因身后的声响而调回了注意力。
  一转身,摊在地上的那团白影立刻让她惊觉到发生了什么事。
  紧盯著倒在地上的温玉,段小怜的心仍挣扎著。
  她不是巴不得他快死么?干脆就让他冻死在这省事……可恶,突然,段小怜迅速地在温玉身边蹲下。
  “喂!喂!你再不动一下,我当你死了,”她冷眉推推他肩头。
  温玉动了一动,吃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眨眨眼睛,终于将视线焦距对准她。
  “我还不想那么快死……”他对她浅漾出一抹笑,吐出虚弱的声音。
  “我知道你还想长命百岁!”段小怜眼神闪烁。
  瞪著那一张在月光下像鬼一样灰白的脸,她的心又莫名扯动了一下。
  蓦地,她面色一沉,倾身拉起他手臂挂在自己肩上。很快地,她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闷不吭声地,她就这样将温玉揽扶在自己肩上。
  没想到这男人看似文弱不禁风,倒还挺有一点重量的;不过这当然难不倒她。
  “我想……如果我们不是未婚夫妻,如果我们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相处,我在你眼中是什么?”突然,轻低的磁性嗓音伴著吹向她的热气在她耳畔响起。
  “或许……我还是一个短命、没用的男人……”
  试图忽视那耳畔的骚动,忽视从他贴近的身体肌肤传递过来的温热所造成的心绪不稳,段小怜眼睛看著前方,脚步不停。
  “如果我们不是未婚夫妻,我们就不会相遇。就算相遇,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别忘了,你是正、我是邪,而你……”
  身上靠著一具不算轻的躯体前进,她仍有足够的气力能脸不红气不喘。
  而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这男人如此接近,而且脑子里想的不是要杀他的计画。
  “就算你看起来真的很短命,你也不是个没用的男人!事实上,你很聪明!”
  幽恬的发香似有若无地诱引著他的呼吸嗅觉,而身侧臂膀贴触的柔软则令他心荡神驰……动心?
  他明白,他让自己对这小毒娘子顺其自然到现在的结果是什么……呵!
  动心!
  “我好像听到你在称赞我?”他低低地笑喟。
  现在他真的希望他足以活到等到自己的小萝卜头生了小小萝卜头……因为他动心了。
  为了替方著想,温玉老早一直有退婚的打算。
  从小他就知道,另一个人的未来已经和他连结在一起。
  一个连他也不知道名字面孔的小姑娘,在她还没到这个世间报到前,就被迫和他这个随时会失去性命的人绑祝那对她来说不但不公平,而且残忍。
  他必须松开那条线——这个念头早已盘踞在他心里许多年。
  然后,她终于出现了。带著一身令人目不转睛的邪魅与狂恣。她终于出现了!
  事情本来不该有变化,不过事情偏偏就是起了变化。
  他千计万算,却偏偏遗漏的一点是:他被她吸引了——这就是一切变化的起源——在得知她身分之前,他就被她吸引了。
  真糟糕,是不?
  不过,他还是喜爱这个“糟糕”。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我不介意让他快乐一点……”段小怜已经扶著他来到他的房门口。
  她突然偏头看他,怀疑道:“我看你好像已经没事了。”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事。
  温玉却一点作贼心虚的表情也没有,他还是继续将身体的重量交给这个老当他是“瘟疫”想除之而后快的段小怜身上。
  “谢谢你,我真的是好多了……”他对她浅浅一笑。可蓦地,他脚下一个踉跄……反应极快地,段小怜半旋身,伸臂抱住了向前倾倒的男性躯体。
  “小心!”
  温玉,成功窃得了一个软玉温香,将头埋在她纤肩上。经由她贴紧的娇躯,他甚至探到了她促快的心跳频率。
  他轻吁了口气。
  段小怜只是下意识要阻止温玉受伤,却没想到会形成此刻暧昧诡异的状况。察觉她抱满怀的温热物体是什么,她怔愣了一下;而让她惊醒回神的,是呼向她耳后的一口热气……她猛地推开制造这团混乱诡魅的罪魁祸首。
  “你……”
  段小怜柳眉倒竖地恼喝,却在推开那教她面躁耳赤的男人后,突然又在他差点往后跌时,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镇定狂烈的心跳,段小怜目露凶光地瞪著眼前这张可恶该死的脸。
  “你以为我刚才没让你冻死在那里,就是打算不杀你了么?!”她恶狠狠逼近到他鼻端前。
  美色自动送上门,只要是男人焉有不为所惑的道理?
  露齿一笑,温玉不怕死地把自己的脸更凑近段小怜。
  “你也知道毒物对我没用,我建议你用刀吧!”
  他的话才落,瞬间,一股锐利的冰凉已经抵在他脖颈上。
  “你真的这么想死?”
  “我不想死。不过,如果是死在你手上,我愿意。”敛起俊颜,他冷静的瞳眸里却潜藏著灼热光焰。
  段小怜的手一震。
  乍地,温玉的脖颈被利刃压出了一道血痕。
  呼吸一窒,段小怜看到了那一道极度刺目的血色痕迹——一种连她也说不上来的惊躁迅速掠过她的心,促使她猛地向后跳开。
  感到颈上的浅灼噬痛,温玉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站著未动,他平静地看著已离他五、六步远的段小怜。
  “你好像快可以摆脱我了……”
  他的语气和缓而安详,并且似隐含著一声温柔的叹息——他知道这一刀其实无碍。
  视线不自觉紧盯著他脖上那一道泌出浅红血滴的痕迹,段小怜以为自己该高兴。可她发现自己一点高兴的情绪也没有,反而是一抹慌张掠过了她的身子。
  可恶!这是怎么回事?
  突地,她狠狠地转过身离开。
  “是么?你这么高兴可以摆脱我,我偏不让你如意!”毒辣的声音远远从另一头飘荡过来。
  凝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温玉那双黑炭般乌亮的眼睛,因为爱恋和笑意而闪动著迷人的光采。
  这时,一抹巨塔似的黑影如鬼魅般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
  “公子,我替你上药。”单九的表情看来比平日更沉酷了点。
  眨了一下眼,温玉轻笑出声。慢慢转身,他踱步往房里走。
  “九哥,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我想,就如她所愿,让我摆脱不了她,而且最好是一生一世……一薰暖的微风在院中拂过。今夜的月,圆得像笑脸。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七章

  晨,花叶上的露珠在阳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玉剑山庄,清晨后院的庭园一角,一抹纤细的影子正蹲踞在一团锦簇花叶前,似乎正对著它们动什么手脚。
  日头渐渐上移,辐射出炙人的热力。
  这时,一道洁白的身影宛若闲云般飘移到那抹仍蹲踞在地上的纤影旁。
  忽有所觉,纤影蓦地偏头,顺著那双白缎鞋面、长衫下摆往上溜,最后视线在接触到那张儒雅含笑的俊颜时,面色登地一黯。转回头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哈啾!”一声轻嚏乍地响起,同时也打破了原有的沉闷气氛。
  皱眉,地上的纤影倏地抬头,看到了原本笑著的男人此时正苦著张睑,用手捣住嘴鼻。想当然耳,刚才的噪音制造者就是他。
  低头,男人略带雾气的黑瞳对上了少女煞气毕现的眼睛。
  “对不起!我对花粉没辙……”温玉立即投降。
  段小怜动手翻动地上那些开著硕大的红色花朵时,他一时忍不祝段小怜,从刚才到现在正是在对地上这排盛开的红花,小心翼翼地用著奇特的小巧工具取花蜜、抽叶汁。
  她将辛苦取得,却也少得可怜的花蜜和叶汁分装进两个小瓶子里。
  对于工作被打断,段小怜怫然不悦;尤其发现这个不识相的竟是害得她昨天一夜没睡好的男人时,她的睑更臭了。
  “既然如此就别挡在这里!闪开!”恼瞪了他一眼,她转回头继续。
  这男人,竟然能让她睡不著?见鬼了!
  刚才她还不自觉瞟向他身上那一处刀伤……淡淡一道粉红色刀痕令她悬吊的心稍稍松了点。之后,她又毫无顾忌地对他开火。
  “你在忙什么?采花当早膳么?”
  对她的逐客令充耳不闻,不过为了不虐待自己的呼息,温玉只好让步地稍退一点。
  他就在她身后,段小怜全身每一寸肌肤似乎因为感受到他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而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怪了!
  她一甩头。欲报复他所引发的一切不痛快似的,她看也不看他地开口道:“要我吃了这些花没问题!不过要是别人吃了,我可就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了。”
  温玉领悟力极高。
  突然,他移身跟著蹲在她身边,眼睛直盯著她汲取的花叶。
  “你的意思是说……这花有毒?”一不小心嗅进飘浮在空气中的微粉,他忍不住又要打喷嚏。忙不迭地,他再次捣住了嘴鼻。
  听出他含混著怪腔的鼻声,段小怜暂放下手,偏头看到他皱眉捣鼻,一脸受挫的模样。她的心情登时大好。
  “没错!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汁蜜已收集得差不多了,她干脆收工。
  “这种花因为花瓣如绸又只开红朵,所以叫“红绸”。红绸极不易长,而且只在水气充足的地方才活得好。玉剑山庄位在湖岛中,确实很符合它生长的条件……”她边把瓶盖旋上,边漫不在意地继续说:“你刚才说对了一半。事实上是,红绸的花蜜原本没毒,有毒的是它花叶内的乳汁;不过如果将没毒的花蜜与叶汁混在一起,它们的毒性却可以立刻提升一倍。
  在《毒鉴》上所记载的“红绸”花,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两天前在玉剑山庄的园子见到时,她就一直想“染指”了。
  “我知道许多在我们身边常见的花叶,事实上都有常人未知的毒性。不过这“红绸”
  花。似乎很少见?”温玉涉猎的知识范围也十分广泛。
  段小怜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来。
  “我看也很少人知道,它几乎可以去掉人半条命。”
  温玉也直起了身。突然,他将一样东西递上前。
  警戒地瞪著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段小怜没接下他摊向她的一只小黑瓶。
  “你做什么?”黑瓶平凡无奇,她却兴起了一丝丝好奇。
  温玉离开了令他不适的花丛一点,面色总算又恢复了正常,神态也从容许多。
  “我想,以你对毒物的了解,或许你有办法替这瓶里的东西找出解答。
  ”兴致又被提起了一点点,不过段小怜仍一脸的漠无表情。
  “里面是什么鬼东西?”
  “一粒药丸。”
  “有毒?”
  “也许有,也许没有。”
  环臂在前,段小怜的眸光流转著狡黠。
  “你的意思是……其实连你也不知道这粒药丸究竟有没有问题,所以你才要我帮忙,没错吧?”
  “答对了!”温玉赞许地点头。
  段小怜蓦地对他恶意一笑。
  “我为什么要帮你?”刁难他,是她的乐趣。
  “我以为你会对这东西很有兴趣,难不成是我弄错了……”他的笑容和煦优雅,真是令人感觉不到一丝企图不轨。
  只要解开这疑点,温玉就等于得到了所有解答——关于武当前任掌门玉虚道长死于非命的答案。
  其实,他这次出堡的其中一个计画目标就是玉剑山庄。所以,就算没有朱氏姊弟的邀请,他还是会来玉剑山庄一趟。
  近一两年来,整个武林表面上看来平静无事,不过事实上,一种能令武林失序的黑暗力量却在悄悄生成、茁壮。根据温家堡收集的大量资料显示,在这一连串异常暗中收纳武林人士及搜集天下玄兵利器的活动中,许许多多的来源方向都直指一个地方——武当山。
  震惊于这些事件的发现,温家堡又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暗中追查,结果却追踪到一项更惊人的事实一股来自于朝廷的势力似乎才是策动这一切活动的根源。而因多年前温家堡暗助朝廷对抗外敌,自此与他们私交甚笃的四王爷也证实了这股势力来源……。。
  。。就在温家堡得到这些消息的三个月前,一向刚正不阿,却鲜少干涉俗世的玉虚道长突然无故病死,于是玉虚道长的师弟玉清道长,在众人毫无异议下成为新任的掌门继承人。
  对于原本就怀疑玉清道长可能就是暗中串连朝廷那股势力,再加上之前曾有人对前掌门之死对玉清道长大表不满……等种种蛛丝马迹的串连,终于令他们将目标锁定在即将正式继位武当掌门的玉清道长身上。
  玉剑山庄庄主朱睦豪与武当前掌门玉虚道长,是武林公认的生死至交。
  当时面对玉虚道长无故病死出面呼冤的人正是他。
  温玉来拜访玉剑山庄就是为了此事。
  朱睦豪一得知温玉的真正来意,并从他口中,获知温家堡这一两年来所追查的事也与玉虚道长之死有关,便立刻递给他两样东西两张书信和一粒药丸。
  这两样东西,就在玉虚道长传出死讯的十天前,由他一名忠心弟子护送至朱睦豪手中。
  这两张书信和药丸令朱睦豪在玉虚道长的死讯传出之后,立刻奔上武当山要亲验他的遗体,确定其真正死因。不过待他奔上武当山时,不但乍闻遗体早已火化的消息,更被阻挡在外而无法与涉嫌重大的玉清当面对质。
  没错!
  玉虚送给他的两张书信里,一张是玉虚亲笔书写其师弟玉清近来乖张诡秘的行径;
  而另一张书信,则是玉虚无意中在玉清房中找到,而他一字不漏抄写了一份附上。这信其实正确说来应该是一张名单,里面列举了十数位在江湖上喊得出名号的正派,甚至黑道人物的名字,后面还附注著这些人的门派、武功、专长。
  这张名单,当时连玉虚道长也不知有何作用,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劲才随信附上。直到温玉说到武当可能暗中替朝廷一股黑暗势力招兵买马的事,朱睦豪才恍然大悟这张名单的用处。
  至于那用黑色小瓶盛装起来的玄色药九,则是几月前玉虚道长意外练功走岔气时,其师弟玉清派人替他调服的丹药。
  初期,这丹药确实立即发挥了良效,可是到了后来,他却发现自己体内隐约潜藏了一股驱之不去的寒气。基于对近日来师弟某些一行径的迟疑,他决定将这药丸送到好友手中。不过,至今朱睦豪从那粒药丸上仍查不出丝毫不对劲。
  温玉倒是对这药丸子感兴趣起来。几乎立即地,他脑中浮现了一抹俏生生、毒辣辣的影子……。。对于他的引诱加激将,段小怜酷酷地一挑眉。
  “其实你又何必这么麻烦,你只要找个人吃下去不就知道有没有问题了。”她反替他出馊主意。
  “如果说,我比较信任你呢?”
  他开始把玩著手上黑瓶,视线却未稍离开她。
  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好一会儿,段小怜让自己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终于,她用著一种罕见凝重的语气开口了。
  “为什么……我竟然会相信你这句话?”
  蓦地,温玉差点滑掉手中瓶子。
  他的神情先是一紧,接著他放松了面部肌肉,而他的嘴角也缓缓露出一丝细腻的、怜惜的微笑。
  “为什么你不能相信我?因为我是束缚住你的人?因为我是你要杀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欺近她。“如果我说,我很高兴你的未婚夫是我;如果我再说,就算你的未婚夫不是我,我也会想尽办法让它变成我,你会怎么想?”
  一刹那间弄明白他的意思,段小怜的心猝不及防一顿。
  “你疯了!”重整呼息频率,她咬牙似地吐出一句。
  温玉轻笑出声。
  “你很明白我患的不是疯箔…”抬手,他手指轻柔地替她拂掉肩上落叶。“我怕天打雷劈,所以你可以相信我说的话。”
  他轻触的肩头在瞬间仿佛有种火焚烙过的烧炙感,段小怜差点失控得跳开。可她却没克制自己一把捉住他胸前衣襟的举动。
  “别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会放过你!不要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里!”
  她冷绝地逼近他,撂下威胁。
  一眨眸,柔和的眼底霎时燃起了灼热焰火。温玉突地伸臂……段小怜话声才落,还来不及解读眼前这双瞳眸的骤变,即感到自己的腰背乍地一紧。
  她一时忘了抗拒,之后整个身子完全陷进一具充满男性和药香气息的胸怀里……可恶!这该死的、大胆的男人!
  段小怜猛地明白他正在对她做什么,她又怒又急地想推开他昨夜的记忆在瞬间涌向脑海,当然也包括了对这男人莫名其妙的悸动与慌乱……“啊!对……对不起!打扰了……”这时,一个受惊的女音突然在园子里响起。
  仿佛被人捉到奸情似的,段小怜身子不自自主一僵。
  “哇!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另一个充满揶揄年轻男子的声音。
  她不该脸红,可她就是睑红了!
  段小怜一咬牙,却不肯泄露自己的狼狈尤其是在温玉面前。
  先不挣开温玉在她身上的钳制,她蓦地在他怀里微微侧身,冷绝的视线掠过了刚踏进围的朱水艳、朱炎烈身上,她将指尖对准她们——“小怜,别!”
  就在这时,她欲弹出迷香的手突然被轻轻截握住,同时一个低如叹息的声音在她耳畔传出。
  段小怜迅速地转过头,恼怒又不可置信的眼立刻对上了温玉。
  “你……”
  他怎么知道她要出手?他又怎敢阻止她出手?
  他回以她悠然一笑,接著松开放在她腰间的手,另一手则巧妙地施力旋过她的身子,两人立时与朱家姊弟俩面对面。
  “对不起,让你们见笑了,我们只是在沟通一点意见。”温玉脸不红、气不喘地对他们说。
  丝毫不知刚刚幸运地逃脱一劫恶运的朱炎烈仍不改捉弄人的本性。
  “没关系、没关系!你和段姑娘继续沟通,我们等会儿再上场好了!”
  他嘻笑的视线在温玉仍搁在段小怜腰际的手上溜了一圈,同时作势拉了朱水艳就要退常他怎会看不出未炎烈的戏谑?温玉的神态优雅自若,含笑睨了他一眼。
  “是么?不过,我想我们之间的沟通可能不只需要一会儿时间,你确定你要等?”
  段小怜原本该拿刀剁掉温玉放在她身上的手,可当她的眼睛瞄到朱水艳脸上的表情时,一种连她也说不上来的痛快感让她暂时打住了这个念头。
  她早发现朱水艳面对温玉的异常反应。只要有他在的场合,朱水艳的眼睛就特别亮,脸上的笑容也特别娇甜……哼!当她是瞎子看不见么?
  别说他早已被她标下所有权,就算他不属于任何人,她也不会让别的女人得到他……温玉是她的,猛地,段小怜被心底这股突然冒上来的强烈念头吓了一跳。
  吓!温玉这病痨子什么时候变成了她非抢到不可的狗骨头了?
  被温玉将了一记,朱炎烈嘿嘿两声,之后笑著对他拱拱手。
  “对不起!小弟知错了!”朱炎烈知错能改地稍敛起了不正经神色。“我们只是听说,温二哥你们决定今日就要起程离开山庄,所以才想来问问你。”
  说真的,温玉虽然不会武功,可是他却有著更令人折服的神态气质。
  朱炎烈一向讨厌那些而嘴仁义道德,却满脑子豆腐渣的书生。没听过有句名言这么说么——百无一用是书生。
  不过,为了温玉,现在他可以对书生稍微通融点。
  他喜欢温玉。而看来,连他姊姊也是。
  呵!他又不是呆子,他当然看得出来姊姊对温玉的特别关照。
  唉!可惜她手脚比人家慢了一步,这无缘的姊夫早被人家订定了;而且看来,温公子眼中除了他这行径古怪的未婚妻之外,根本也没其他人存在。
  他老姊真惨!
  对于他的疑问,温玉点头确定。
  “打扰了你们这么多日,我们的确是该离开了……”
  “温公子打算直接上武当山么?”一直没开口的朱水艳,此时终于坦荡荡地看向二人.温玉的来由,已经从爹那儿听说了。当然她也知道他的下一步去向。
  段小怜对上朱水艳的黑瞳大眼,突地闪过一道快不可解的火花。她菱唇一句。
  “你想跟?”清冷的字句,抢在温玉回答之前响起。
  众人反应不一。
  朱水艳征愣,朱炎烈则惊叹于段小怜的大胆直接,至于温玉……身边佳人对其他女子明显敌意的无理表现,他不知该叹息、该笑。
  不想令朱水艳尴尬,温玉的指在段小怜腰际轻按了一下。
  “小怜……”他低叹。
  一声漫哼,娇俏的影子如鬼魅脱出温玉的掌臂。只一瞬间,段小惜已站在离温玉数步之遥的地方。
  她不高兴,而且是大大地不高兴!因为她听出了温玉要她放过朱水艳的意思。
  怕她欺负朱水艳么?
  段小怜头一偏,甩开心底乍然涌上的莫名不安与刺痛感。她凌厉诡谲的明眸直射向温玉,唇畔却漾出一朵灿烂的笑。
  “朱姊姊,你们想不想知道玉剑山庄失窃的宝剑现在在哪?”
  朱水艳和朱炎烈同时一惊,温玉却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
  “什么?!你知道“封剑”在哪里?!”朱炎烈首先不信地喊出声。
  虽然段小怜说话的对象是朱家姊弟,可她视线的焦点却是温玉。
  “我不知道。不过……温二公子知道。而且说不定,他跟偷剑的人有关系……”她把目标全指向他。
  温玉看著她惟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不由得在心里摇头叹气……没错!他是知道。
  没错!他也同偷剑的人脱不了“关系”。唉!谁教他霸著人家乘龙怏婿的位子不放。
  原本,他有意找机会从她口中探出“封剑”被亦天宫带走的真相和现况,顺便看能不能替玉剑山庄“赎”回宝剑……直到现在,玉剑山庄还没人知道她便是来自他们眼中正邪难辨的亦夭宫。
  这下,他可有得解释了。
  。。。热闹的城镇。
  正午时分,一辆马车、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进了城。
  此城位于水陆交通要道,所以这里繁华的程度简直可比拟京城。而进入了熙来攘往的城里,马儿都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稍显宽大的马车,因为驾车座上那尊高巨的马车夫而显得引入侧目。不过就在离马车身后不远不近,不知是同路抑或凑巧地跟在后头的两匹骏马上的小姑娘,倒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骑在前方的青衣少女清甜可人,至于那后方的紫衫少女,虽然只能称得上清秀,不过她一身透散出的邪异气息,却令她比起前方的娇俏少女更形引人注目。
  前面,巨汉驾著的马车慢慢在一间大客栈前停下,在门口招呼的店小二立刻迎上前去。
  巨汉将马车里一名翩翩公子扶下来。白衣公子含笑地对店小二指了指后面,低声吩咐几句便与巨汉踏进了客栈。
  就在两人进入这家客栈之后,一直跟在马车身后的两匹马儿也停了下来,两名少女俐落地下马。
  “两位姑娘,用膳么?这边请!”店小二马上勤快地将两个小姑娘带进里面。
  正值用饭时间,客栈里似乎早已高朋满座。
  掠过一张明显的空位,店小二转而将两个小姑娘带到一张已经坐著人的桌位前。
  “两位姑娘,对不起已经客满了,能不能麻烦你们和这两位客人共用一桌?”店小二哈著腰。
  紫衫少女眉一挑。
  “是么?明明门边还有一张没人坐,你当我瞎了?”
  “对不起!那个桌子今早就被一位爷订了,他人就快来了!”店小二暗地对座位上的白衣公子偷眨眼,反应迅捷地为自己赚得了小费。
  段小怜,怎会不知道是谁搞的鬼?
  放过了店小二,她对温玉一瞪眼。
  温玉回她柔滑一笑,指指对面的位置。
  “好吧!我承认是我指使的。你不觉得多点人一起吃饭,心情会此较愉快么?”
  又让他得逞!
  其实段小怜已经习惯了,并不特别在乎,只是存心跟他作对的反应还根深柢固罢了。
  她轻哼一声,坐下。
  。。。。。离开玉剑山庄已经十天,这一路上,她仍想和他保持距离,只不过这距离往往会被他恶意破坏,这次的戏码也同这几天上演的大致相同。总结归纳下来,她早已发现,她和阿鸟能自个儿悠闲
  一边吃饭的机会其实少得可怜……好吧!她是已经习惯了和他一起行动、在他身边,但那又如何,客栈内热闹吵杂,而且似乎聚集了三教九流,当然更包括了带剑提刀的江湖人。
  看来,此次武当新掌门的就任,武当派广发了邀请帖,所以这时在客栈里喝酒聊天的,话题里都免不了提及这事。
  此地已接近武当山方圆五百里,所以看这情况,这里有许多人正是要专程上武当山的。
  几朵青脆蔬菜挟进了段小怜的碗里。
  “这两天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多吃点!”
  温玉浑然未觉周遭动静,他只注意著眼前把白饭当鸟食一粒粒啄食的段小怜。
  没抗拒因他的体贴而从心底涌上的暖流骚动,段小怜突然放下了碗。
  “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我看气色差的人是你才对……”没胃口,她索性不吃了,直盯著温玉。“你对我好,以为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么?”
  一旁的单九依旧默不吭声地扒他的饭,而阿鸟想出声声援却被单九投来暗示一眼,阻止下了。
  果然!温玉好整以暇地。
  “对我留不留情在你,至于对你好不好在我。况且我乐于对你好,喜欢对你好,你要怎么办?”
  “行!”段小怜红唇一撇,大眼流转。“你真要对我好,那我现在要你把隔壁桌那个老人碍眼的长胡子全给我剃光,你去不去?”她存心刁难他。
  “而且不能派单九,我要你亲自去!”
  笑笑,温玉二话不说地就起身走向隔壁桌。
  就在他右边桌上,坐著两个穿著一身酸里酸气的老头子,其中一个老头就蓄了一大把长白胡子。
  段小怜三人就这么看著温玉走到隔壁桌,对著莫名其妙的两个老头有礼地一揖,之后,他低首在两个老头子耳边不知嘀咕了什么。很快地,两个老头子半信半疑地对望一眼后,突然动作一致地推开椅子往客栈的厨房冲。
  “喂喂!你们酒饭钱还没给……”店小二也立刻追了过去。
  温玉慢慢蜇回自己的位子坐好。
  阿鸟不掩一脸的好奇,而段小怜则是讥诮地嗤笑。
  “我记得是要你把老头子的胡子剃光,不是要你叫他们跑光。”
  温玉淡笑如风,举杯轻啜了一口茶。
  “剃光胡子的老头是吧?有!就快回来了。”
  三人中,大概只有单九对温玉的能力最为深信不疑。
  就在温玉悠哉的神情、段小怜狐疑的冷眼中,没多久,两团人影真的又冲回客栈,而且是直接冲到温玉面前。
  段小怜抬眼一看——吓,不就是刚才那两个老头,而且真的是没胡子的老头!
  不过仔细看来,老头子剃了胡子的下巴不但表面上胡渣子参差不齐,有些地方还添了几道泌著血丝的刀痕……显而易见的,老头子这把长胡剃得仓促狼狈。
  没了胡子的老头和另一个老头却同样一副捡到黄金的紧张兴奋表情。
  段小怜突然猜到了什么似地挑挑眉。
  “公子!我的动作够快了吧?”仍泌著血丝的老头子到温玉伸出了手。
  “公子!我也有帮他忙……”另一个老头也垂涎得伸出了手。
  客栈里,不少人注意到这奇特有趣的一幕。一时间,温玉这桌倒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面对两人的索求,温玉大方地各在两人手上放了两锭和一锭银两。
  谢过温玉,两个老头付了酒饭钱便欢天喜地地肩搭著肩离开。
  转头对上段小怜晶灿的眼睛,温玉不待她开口便自个儿吐实。
  “刚才我只是走过去,问他要胡子还是要钱?很凑巧地,他正缺钱用,所以——”
  “所以你又赢了!”段小怜吐了一口气。
  服了他了!真亏他一下子就能想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是这样用的。
  温玉谦逊地微笑。
  “呜……官爷、官爷……求求你们大发慈悲……求求你们别带走我家相公……”
  突然,从外面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夹杂在闹街中女人的尖惨求救声,清楚地掩盖过所有吵杂喧嚣,直直撼动人心。几乎所有人都忍不往往声音来源处瞧去——连客栈里的食客也不例外。
  闹街上,四五名身著官服的捕快,手中正拘提著一名披头散发的年轻人。而在他们身后,一名手捧著婴孩的少妇则紧捉著其中一名捕快的衣袂不放;也因她的脚步跟不上大男人的脚步,以致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要摔倒跌跤。
  少妇哭喊著,连她怀抱中的婴孩也跟著放声大哭。此番凄凉的景况立刻勾动了众人的恻隐之心。
  不过,除了外地人,当地人似乎早对这种场面司空见惯;别说是这可怜的少妇,恐怕连他们自个有一天都有可能会面临眼前这一幕景况。
  街上,怀抱幼儿的少妇仍试图救回自己的丈夫。
  “可怜哪!这一定又是纳不出税钱来的人……”一旁有人唏嘘叹道。
  “那不是东街角卖饼的小张么?唉!连他都被抓了,他一家老小怎么过活……”
  “说不定下一回就轮到咱们了……”
  “那死要我们百姓钱的狗官!一定会不得好死……”
  低低的、充满同情和怨恨的耳语在四周窃窃私语著。
  “喂!小二!你过来!”客栈内,一名背著大刀的孔武大汉吆喝著店小二。
  “客倌,请问有什么事?”店小二立刻笑容满脸地移到客人身边。
  “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说的狗官又是谁?”
  孔武大汉声若洪钟,别说是站在他身边的店小二了,整座客栈的人都将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店小二明显地吓了一跳,对于他的问题,店小二表情立刻紧张了起来。
  “客……客倌,您别害了小的!小的……实在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店小二吞了吞口水,迅速看了四周一眼。
  客栈里,所有不知情的来客且一实都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当然众人也将店小二的反应看在眼里。
  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孔武大汉最恨人说话吞吞吐吐。
  浓眉一拧,他索性用蒲扇般的大掌一把将店小二揪起。
  “我要你说就说!你啰嗦什么?!将店小二抓到跟前,孔武大汉直接对他呼喝。
  苦皱著一张睑,店小二终于决定投降。
  “这位客倌,您……您先放小的下来……小的说……”
  孔武大汉也干脆地当场放开他。
  “快说!”
  店小二先是喘了口气,有些不安地看了周遭几眼,这才清了清喉咙,压低著声音。
  “这位客倌,您是外地来的有所不知,自从近两年我们这地方来了新县官大爷之后,我们一些杂役赋税都逐渐加重,许多人赚来的钱光是缴税就快不够,有些人甚至还欠下官府钱。最近几个月情况更严重了!县太爷又下令加税,很多人缴不出钱来只好卖田的卖田,甚至卖掉儿女来抵钱,唉……”
  店小二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在场稍具功力的人大约都听得一字不漏。“像客倌您刚才看到的,也是因为缴不出钱来被官府抓走的。我想他一定是被带去为县太爷盖房子……”
  “盖房子?格老子的!那狗官要盖什么狗屁房子!”孔武大汉横眉怒目,一点也没打算减低他的音量。
  客栈里一些百姓听到大汉直言不讳地吐出“狗官”二字,不由得全倒吸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心里老早将这词与那县太爷连在一起,不遇害怕被官府的人听到拿了治罪,他们大抵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店小二的面色更是一惨。
  客……客倌……您别害了小的……”
  “你继续说!”大汉两眼一瞪。
  吁了口气,店小二只好咬牙继续说了。
  “其实,县太爷要盖的房子不是他要住的,听说是要给一位朝廷贵人住的别馆。大家都在传说,县太爷因为跟那位贵人交情好,所以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向我们老百姓加税。现在他要巴结那个朝廷贵人替他盖一座别馆,所以很多缴不出税来的就被抓去盖那房子……”
  大汉一哼。
  “什么朝廷贵人!全是一堆狗屁!”
  店小二的脸色更加青白,连忙低声嘘道:“客倌!那位朝廷贵人听说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平定王,您要是让人听儿了这话可是会被砍脑袋的……”怕再说下去连自己也有事,店小二这回也管不著许多,赶紧低头溜走。
  心不在焉地轻啜杯中茶,温玉微敛的眸光显出深沉的思虑。
  突然,一声轻哼传出。他抬头望进了段小怜迸出寒光的瞳底,同时,一抹青影疾闪而出……他惊诧,视线立时顺著那抹青影转出了客栈外。很快地,青影追上了街上仍未远去的那一群人。凑巧就在此时,追喊著被官府捉走丈夫的少妇终至体力不支,脚下一绊,眼看著她就要抱著孩子摔倒……千钧一发之际,阿鸟伸出了手扶住她。
  少妇一惊一呆,抬头看向救命恩人,她的泪水猛地又迸出。
  虽然听不到阿鸟和少妇在说什么,不过看两人的动作大概也猜得出来。
  少妇正流著泪在对阿乌道谢,却仍掩不住满心的焦急相想赶上被带走的丈夫,但阿鸟阻止了她。
  “你想要阿鸟做什么?”温玉直接问道。
  段小怜却是悠闲地用筷子拨弄著桌上一盘菜。
  “我没空当大善人!”意即,那是阿鸟自个儿看不过去,主动自发的单独行动。
  温玉却意味深长地对段小怜柔淡一笑……她自是没空当大善人,不过幸好她有空指挥别人当大善人这嘴硬的娃儿!
  远处,阿鸟阻止了少妇再追上,而她不知在少妇耳边说了些什么。接著,阿鸟扶著少妇慢慢往另一头走去。随即,两人的身影被人群淹没……“小怜,找那个县太爷算帐,还不能根本解决问题……”温玉突地对她开口。
  被他神机妙算似地点著了下一步行动,段小怜心里一阵惊愕。
  “是么?要是你,你会怎么做?”没装傻,她倒是想听听这温二公子又有什么高见。
  温玉露齿一笑,清明的深眸中自有睿智迫人的神采。
  “既然他为官不义、当官不仁,就算有人一时教训得令他收敛,不过恐怕日后他若故态复萌,百姓反而受害更大——”
  “干脆杀了他!”段小怜眼睛眨也不眨地接口。
  温玉摇头,早预料到她会出这主意。
  唉!谁教他活生生就是她这种干净俐落却也血腥暴力主意下的受害者。
  “不,其实我们只要有方法让他当不成官就行了。”
  “哼!你倒成了“温青天”了!”
  段小怜,这回竟没反对他的意见。
  现在,她倒想瞧瞧他有什么方法能让那狗官当不成官——不过,他的方法肯未比不上她的快狠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0-29
第八章

  深夜,一阵低微的异响从黑暗的房里传出。
  紧邻它的隔壁客房,原本已熟睡的人,突然被那几不可闻的声音惊醒。
  只侧耳倾听了一会,确定不寻常的动静果真来自只隔著薄墙的隔壁房。
  屋子里其中一个影子低语:“小姐,是姑爷房里传来的,要不要我过去瞧瞧?”
  另一个影子静默了一下。
  “还有单九在……”
  突然,一个东西被撞倒的明显声音乍起。
  “小姐!好像有点不大对劲……”忧虑的轻语。
  似乎也察觉到邻房传来的诡异波动,另一个声音总算同意。
  “去看看!”
  迅速被上外衣,焦急的人影立刻踏出房。不一会,另一个人影也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躁闷,挫败地吐出一口长叹,跟著走出房门。
  邻房,依旧黑暗一片,可是横扫房里的掌风和暗器的交击声却立刻让人感受到迫切的危急。
  在极短的时间内,眼睛适应了房里的黑暗后,站在房门口的段小怜,立刻看清了阿鸟正全力抵御两个蒙面黑衣人。而房里,还有另一名黑衣人正高举起刀要刺下惊见这一幕,段小怜的一颗心几乎就要蹦出胸口。猛地,她下意识地将蝉翼短刀疾射向黑衣人,同时她的身形也快速向那方向奔去。
  “温玉!”
  抑不住惊呼,在刹那间她看见黑衣人的刀在她暗器的疾射下落地。但同时,黑衣人却压向了温玉……眼前的景象立时使她血脉愤张——黑衣人一柄长刀兀立在身下,而他的身下正是温玉!
  一股深层的恐惧和怒意驱策了她。她猛地出手,施运全力一掌击向黑衣人。而黑衣人竟闷声不吭地受了她一掌,顺势地倒向一旁。
  不及细察,段小怜随即蹲下身探向躺在地上的温玉。
  “喂!!你——你有没有事。”此她没时间细想她话语中透露出多少焦灼。
  没在他身上,倒在他身侧摸到了刚才黑衣人那柄长刀她突然明白他并未被刀刺中。
  她稍显小心地扶了温玉坐起。
  原本闭著眼的温玉在吐出一口长长气息后,重睁开眼眸。
  迎上段小怜又惊又疑的神情,他摇头,轻轻蹙眉。
  “我……没事,你先去帮阿鸟。”他的声音透著虚软,却冷静。
  呵!幸好他用机关手点了黑衣人的穴,否则他此刻真要去见阎王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段小怜极力克制如擂的心脉跳动,而他的声音竟极具安抚人心的效用。她闷不吭声地迅速在他身上扫掠过一遍才放开他,一跃身便直挑上一名黑衣人。
  两名黑衣人武功都不弱,而阿鸟本身堪称是一流高手,所以以二对一,黑衣人一时还占不了便宜。不过由于段小怜的加入,情势立即明朗化。
  打算速战速决的段小怜在对上黑衣人后决定用绝招,她弹出了毒粉。
  “有毒!快走!”黑衣人一闻到空气中异样的味道立即闭气,同时向另一同伴警告。
  两个黑衣人不但退得极快,还顺手抄起了倒在一边的另一名同伴。
  段小怜和阿鸟立刻想追出。
  “咳咳……小怜,别追了!”一阵咳音立时阻止了两人。
  两人同时在门边一顿,只稍一耽搁,一二名黑衣人立时逃得无影无踪。
  段小怜原本极欲将那三个黑衣人碎尸万段,可温玉的轻咳声,竟成功地将她的火气浇灭了一半。之后,理智才渐恢复。
  而在段小怜猛然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自动自发移到温玉身边。
  沉默地与温玉宁静却使人心暖的眼眸短暂对视了一刹那,蓦地她伸手环住了他。
  光亮,在一瞬间乍现——阿鸟点起了灯烛。
  段小怜将温玉揽扶回床上,阿鸟则动手将屋里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四散凌乱的桌椅整理一番。
  “单九呢?还有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段小怜阴沉著脸色。
  想到她们再晚一步过来,此刻眼前的病鬼或许早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她的手脚就不自觉地发寒。
  真是……真是见鬼的该死!
  又一次!她不是希望他死么?刚才只要她不出手,她就可以立刻实现愿望。可是,她刚才不但想也没想地就出手,还真怕他那一刀就被送去见了阎王。
  可恶!
  段小怜只觉一口气莫名其妙地堵在胸日却又不知该怎么宣泄;可她清楚制造出这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刚才的事耗掉了温玉大多的气力,他的面色显得倦怠苍白。
  靠著背后的枕被半躺在床上,他慢慢回复了精神。
  “我还没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命。”他对著眼前一双含怒的眼睛微笑。
  事实上,劫后余生的喜悦一点也此不上知道她担心他没命来得令他开心。
  瞥了他一眼,段小怜阴阳怪气地哼了声。
  三两下把屋子大致弄好的阿鸟,端给了温玉一杯茶。
  “玉公子,你先喝口茶再说吧!”
  见温玉没事,阿鸟早松了口气,她也好奇刚才是怎么回事。
  万分感激地接过茶喝了几口,温玉立时觉得舒坦许多。
  “刚才我要你们别追,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他随即对方才阻止她们的行动开口解释。“他们是十方阁的杀手,就算你们追到他们也没用。”他轻喘了口气,突然专注地凝视若段小怜。“我想,你一定还不知道,我要到武当的真正目的吧?”
  “这跟刚才的杀手又有什么关系?”段小怜当然也听过十方阁这个组织。
  她的思虑立刻被温玉成功牵引到这件事上来。
  “有关系,而且连我们今天在客栈听到的事,以及九哥现在不在这里也大有关系——”温玉没打算对她隐瞒。
  “我是不是得准备洗耳恭听一堆跟我没关系的事?”段小怜突然插嘴。
  “没错,其实这一堆事是跟我有关,可是我想说给你听……”他不温不躁地。
  奇异的温暖一下子泛上她心口,段小怜悄悄深呼吸一口气。
  “我没要你一定得说。”她试图冷眉冷眼,可唇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温玉莞尔一笑,但随即又敛定神色。
  “今天在客栈,店小二说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平定王……根据我们得到的一项可靠消息显示,十方阁这个杀手组织的幕后主使者就是这位平定王。近一两年来,江湖上发生了几桩事几乎都跟他扯上关系,而且这些事都不是好事”
  “在江湖上,什么样的事才叫做好事?!又是什么样的事才叫做坏事?
  !”段小怜忍不住挑剔了。“是不是只要名门正派做出来的事都叫好事,剩下那些邪门歪道做的就全叫坏事?!”
  温玉气沉神定、不慌不忙。
  “其实,不管在江湖上或者寻常百姓间,好人、坏人,好事、坏事的定义,往往是因各人角度不同而衍生出来的;不过共同点是,能得到大多数人认同的,通常就是好人、好事。相反的,当然就叫坏人、坏事了。”
  “所以,你也认同名门正派里有伪君子……”段小怜一转狡黠灵眸。
  “邪门歪道里也有真善人。”温玉接口。
  下巴一扬,段小怜的神情舒畅多了。她对他撇出一朵满意的笑。
  “好,你继续说!”
  温玉耐性十足。接下去,他开始说了平定王与武当山的关系,说了他上武当的真正目的。
  。。。
  “……如果我猜得没错,语清是想藉这次继位大典将武林人士一网打尽,否则继任掌门不过是自家事,他大可不必为此大费周章地广发邀请帖……”
  听著温玉说到这些武林事,段小怜慢慢显出专注。听到这里,她忍不住一挑眉。
  “你的意思是,那牛鼻子老头也许已经在武当山设下了鸿门宴。这些接到邀请帖上武当山的,如果不听从那个平定王,后果可能就无法想像?”
  她脑筋动得并不慢,她的举一反三也立刻得到了温玉的赞许。
  “你想的和我差不多。而且,我想,说不定此刻武当山上早埋伏了不少平定王的人马,就等著我们这些人自投罗网了。”
  “既然你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上武当山?”她突地定睛看向温玉。“你想归顺那个平定王?”
  “平定王野心勃勃,意图吸收整个武林为后盾,篡位谋反之心昭然若揭。如果真让他达成这个阴谋,别说是武林,恐怕天下都会因此动荡不安……”温玉难得露出这种沉重肃穆的神情。
  段小怜突然别过头。
  “哼!自己都快没命了,还有心情以天下为己任,”
  凝视著她僵硬的侧面线条,温玉脸上却意外地出现异样柔和的微笑。
  “我很感谢你答应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去完成我要做的事,如果到时我还能活著出武当山,我剩下的命就是你的了。”
  段小怜可没上当。
  “别以为我是三岁小孩!既然温家堡调查得出这些事,那就表示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温真不可能让你独自上武当山送死!”
  轻笑一声,温玉也佩服起她的玲珑心思。
  “如果我说,我愈来愈喜欢你了,你会不会高兴?”他似探询又似宣示地说。
  段小怜不可抑止的呼息一窒,而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阿鸟已经偷偷笑著悄悄退出了。
  一会儿,段小怜才终于慢慢转过脸,覆著一层厚重甲壳迎上温玉。
  “如果我说,我愈来愈想要你的命,你会不会高兴?!”
  温玉的笑容璀璨得刺眼。
  “不会!不过我只希望你高兴。”他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刚才的杀手来自十方阁,他们最近也对玉剑山庄下手,理由我想是玉剑山庄庄主手上握有玉清害死其同门师兄的证据和招安名单。而现在,这几样东西都在我身上,所以他们才会把目标转向我……”
  他突然转回了正题,继续对她说:“之前你检查的那颗药丸确实有毒,也因此厘清了武当前掌门猝死的真相。这个真相一旦揭发,恐怕玉清将不能见容于武林;所以我认为,请出杀手的应该就是玉清。既然他不能冒险泄露身分,以他和平定王的关系,他是会这么做……你认为呢?”未后,他突然丢出个问题给她。
  盯著他温煦如常的笑脸许久,段小怜的面色终于稍稍融化了点。
  “到现在我还是没听出来,这些跟单九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没看到那个大巨人,她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能令她开口才是温玉的主要目的。
  “九哥不在这里的确跟武当山关系不大,不过却跟平定王有关……”
  段小怜开始注意到他渐渐拢紧的眉,莫名地,她的眼皮动了一下。
  “我请他去替我送一封书信。中午在客栈时,我不是说过要想办法惩治那个狗官……”温玉突然慢慢深呼吸一口,这时他的脸色又突地转白,不过他却强捺下心肺将涌上的不适,继续对她说:“我把……这县官做的事……一”写在信上……咳咳……”
  咳音冲出了喉咙,他终于忍不住掩嘴。
  而这一咳,温玉一时半刻也止不祝看著眼前的男人仿佛掏空心肺的剧咳,段小怜竟跟著揪心。迟疑了一下,她毅然伸出了手。
  “你的药在哪里?”
  这一路上,她曾见过他发病,当然也见过单九如何应对。
  该死!这男人早该躺回床上安分地当个病人休息,而不是耗费心神体力地撑在这里对她说话!
  咳嗽终于平缓了些,温玉这才有空指出药丸的位置。
  段小怜立刻翻起枕边匣子。她毫不迟疑地倒杯茶喂他吞下一粒红丹。接著,他被她强压回床上躺平。
  坐在床畔,段小怜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床上渐渐不再传出咳声,面色却依然苍白无色的男人。
  这一刻,她的心绪仍不定地促乱著。
  怎么会?刚才看他身陷危急之中,她仍是毫不迟疑把他拖出了死神的魔掌……温玉的病总算控制了下来,他不再咳了。
  静静回视段小怜躁乱的跟神,他玉白的脸上缓缓牵引出一抹笑。
  “我的信会转交到一位王爷手中。他跟我们温家私交密切,也和平定王拥有同等强大的权势。我想他一定能达成你的心愿,小怜……”他的嘴突然被一只小手捣祝“现在,不准再给我开口!”
  听见他虚弱无力的声音,简直刺耳。她想也没想就直接封了他的嘴。
  含情带笑的黑眸朝她眨了下。段小怜莫名地乍觉耳根一燥。
  想掩饰自己不寻常的反应,她用另一手掩住了他的眼。
  “还有你的眼睛……”
  。。。良久,没有动静,床上的男人似乎真的安静了。
  段小怜慢慢整顿著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就在这时……“怜……”低唤声伴著仍覆在他唇上掌心所传来的骚触,段小怜一下子如道电击地缩回手。
  来不及掩饰狼狈,她直瞪视著此刻正张开眼睛看著她的温玉。
  “小怜……”他的眸如星子。“你相信我说的一句话可好?就这一句。”
  闷了半天,段小怜终于咬了咬牙。
  “说!”
  唇角逸出怜爱的笑,他抬手握住了她的纤掌。
  段小怜直觉要抽开,可他只轻轻地用力竟阻止了她。
  她的手,陷在温玉的掌中。
  “你……”她该狠狠甩开,可她竟继续任他握著;而且,甚至贪恋他掌间传来的温热——她生气他,更生气自己。
  “我现在渴望长命百岁是因为你……”他轻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不是情话,不是誓言,可是它却比情话更直捣人心,比誓言更震撼有力。
  当然,更因为它来自温玉。
  段小怜发觉自己的胸口已经紧绷到无法呼吸,因为这句话,也因为这句话背后的涵义。
  她猛地在他掌中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一下,接著又放松拳头。
  她望进了他深沉似海的眸光里……第一次,她终于清楚地明白他时常对她带笑的眼里还诡异地含了另一层什么……“我不能保你长命百岁……”
  不习惯自己此时心境的天旋地转,段小怜一开口的声音就像要索讨人命的凶神恶煞,温玉没被这假象骗过,自然也不可能被吓到。
  “嗯……”他低哼著鼻音,却像亲密的情人呢喃。
  “不过有个人也许可以……”
  在此刻之前,打死她,她也不信自己会提供他保命的秘方。
  他不打算放开她的手了。
  “神仙么?”
  “我娘!”
  艳阳高照。午时。武当山。
  巍峨的山门立在山脚,斗大的“武当”二字苍劲飞舞在巨石上。
  这里,便是将要举行新任掌门继位大典的武当山。而此时,被邀请参与大典的江湖各路人马,也都陆陆续续地抵达。
  因为武当派属江湖十大门派之一,再加上武当新掌门亲自广发邀请帖,所以这回到此观礼的几乎包含了各门各派的掌门或是副首。
  这种广邀其它门派参与自家继位大典的例子,江湖上并不是没有,不过少见。即使如此,这次的盛会倒也真吸引了许多人前来。当然,其中也包含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
  武当山,庄严巨阔的道观里,一场筹备多时的继位大典已经正式开始。
  而来自各方的宾客则被安排坐在大厅里观礼,场面十分庄重肃穆。
  典礼历时一个时辰结束,众宾客纷纷上前,向武当新上任的掌门人—玉清道长表示祝贺之意。
  段小怜站得远远地,没跟著温玉上前去。她静立在人群里,冷眼旁观著温玉带著他一贯的儒雅接近了那个牛鼻子老道。
  高瘦的身材,蓄著黑白参杂的长胡子,精锐的眼睛,一脸仿佛计藏万千的虚假笑容……不合格!
  或许对这牛鼻子老道存著先入为主的观念,在别人眼中看来或许是仙风道骨的玉清老道,在她眼中却是从头到脚的不顺眼。
  相较于精明威厉,令人备感压力的玉清,丰姿俊美、神仪内敛的温玉就仿佛一道温暖春风。虽然在场识得温玉的人不多,不过显然他已引起了诸多探索的目光。
  温玉背对著她,段小怜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她倒是清楚看到那牛鼻子老道的。
  他正笑著回应温玉的话,表现还好;坏就坏在,即使在那么远的距离,她还是“好!”他轻暖淡笑,眸底有著锐光深思。
  段小怜伸出手,状似不经意地拂落他肩头的脏尘,同时眼角余光瞄到另一头玉清老道觑来的一瞥。
  “想不想知道那牛鼻子老道在你身上安了什么玩意儿?”简略的触观嗅,段小怜已约略有了底。
  “方才我闻到一种淡花香气,眼前即感到一阵短暂的晕眩。我猜,他大概是用了不会教我太快倒下的迷香之类的……”他明白玉清的手法,只是不清楚他用的是什么。
  “你猜得差不多!”段小怜半敛眉,隐带煞意地轻吹开指间几不可闻的异香。
  “这确实是一种迷香,不过中了这种迷香一时半刻还不会有事。它的效力大约在半个时辰后才开始,接下来至少有四个时辰会昏沉不醒。”她的声音透著危险的平静。
  温玉听出来了。
  “那么,我是得在半个时辰后伪装不支倒地了?”应酬完毕,他拉著同伴先退出了战常。。他们是在昨夜才赶到武当山下的小镇。在镇上客栈歇了一晚,今早正好神清气爽地上武当山赴约。
  上山至今,温玉依旧气闲神定,段小怜却一直处于戒备紧绷的状态。
  决定了,她不要温玉的命!
  就在那一夜,那杀手差点要了温玉的命,段小怜终于猛然惊觉——早在不知从何时开始,她非杀了他不可的念头早不知蒸发到哪里去。她竟不忍看他受病痛折磨,不能任由他被杀手杀害……她一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威什么她要违背自己的心意?
  既然她当时可以因威痛恨而决定杀掉一个叫“未婚夫”的家伙,现在她当然也可以因威不痛恨而决定放了这个叫“温玉”的男人。
  没错!她决定了她不要温玉的命!不过,她不要温玉的命,并不代表她会乖乖接受两家人的安排。
  温玉对她承诺,会在处理完武当山的事后解决他们之间的婚约问题。至于怎么解决,他却不打算告诉她。
  行!她就相信他这一次,她就要看他怎么解决。
  所以她决定跟著他,跟著他处理完武当的事,直到他解决掉两人之间的婚约问题。
  一上武当山,段小怜却又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其实她决定跟住他的最大原因,不就是心里的那一层担心。
  没错!她就是担心。
  因为了解温玉要上武当的原因,所以她担心他的安危,她担心武当会吃了他!
  段小怜,没深究自己为什么竟担心起这病书生的安危。反正她担心就是担心、反正她会一直跟在他身边,就算他想拒绝都不行!
  此刻,一行人避过重重人群,走到了道观外。
  “你要怎么做?”
  段小怜虽然跟住了温玉,却从不过问他上武当之后的计画。她只要做到不让他横尸在她面前就行了。
  温玉轻摇手中玉扇送凉。
  “既然他发现我没在上武当之前死,那么他就得提防别让我有机会在众人面前提起前掌门病死的事。所以,我们一踏上武当山,身边才会有那些个徒子徒孙跟著……”他不甚在意地扫过一眼那些从头至今、或明或暗徘徊在他们四周的武当山门徒。
  这些人不但监视他们,而且只要有人走近想跟他们攀谈,说不到两句,跟他们接触的人,最后一定是被这些人用各式各样的方法调开。
  他们就如同被隔离了。
  段小怜当然也看得透澈。事实上,她有十七、八种让这些人吃尽苦头的方法,不过都让温玉挡下了。理由是他们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她冷哼了声。
  “这个就是名门正派的武当山?”她讥讽地说。
  “就像你说的,邪教里有心地纯良的人,正派里也会有心术偏邪的人。
  不过,现下的武当山是因为一个人的邪念才造成了今日的局势。我相信以武当山数百年巩固下来的基业,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摧毁了。”
  “好!现在既然这些人跟我们跟得这么紧,你又不让我出手,那你要怎么当拯救这个百年基业的大英雄?干脆乖乖束手就擒么?”段小怜一怒,索性不吐不快。
  露出亮白牙齿一笑,突然,温玉脚下微微一颠,侧身移向段小怜。
  段小怜还没反应过来,却立刻自然地伸手扶住歪向她的温玉。
  温玉一副支撑不住的虚软模样,光明正大地倚上软玉温香。
  “温玉……”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令段小怜又惊又紧张,直觉以为他又犯病了,不禁将他揽紧。
  温玉根本不顾众目睽睽哩!
  他将手挂上了段小怜香肩,几乎把一半的重量交到她身上。
  “我只是发现,我应该昏迷的时刻到了……”他以极低却清晰的声音在她耳边嘀咕。
  发现自己白担心,段小怜咬了咬牙,差点要把他丢给后头的单九。
  温玉发觉了她的怒意与企图,他无赖地抱紧了她不放。
  “嘘……那几个人已经注意到了,你别动!”
  果然那些明著监视他们的武当门徒在看到温玉似乎已站不住脚,而他身边的男女也都一睑紧张的神情后,其中一个瘦小家伙自动走近。
  “怎么了?这位公子发生了什么事?”瘦小老道士一到他们面前,便装出一脸关心的表情问。
  此时,靠在段小怜身上的温玉一脸快陷入昏沉的样子。
  “我家公子可能站太久了有些累。请问道长,有没有可以让我们暂时休息的客房?”
  单九突然沉稳出声。
  “是这样啊!”老道士立刻点头。“有!有!我带你们去!”
  就这样,段小怜扶著温玉,单九、阿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一行人跟著老道士来到后面幽雅僻静的厢房。
  。温玉被扶到床上,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昏迷了。
  “温公子不要紧吧?要不要老道去请人来看看?”
  老道士假意探了探躺在床上的温玉,确定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应该不必了。我家公子的身体一向不好,他只是太累了。我想让他休息躺一下就好。”单九三两句话就将老道士请出门。
  房里一阵安静。一会儿,单九和阿鸟同时点点头。坐在床畔的段小怜立刻拿开温玉搁在她腿上的手。
  温玉悠悠地睁开眼睛。
  “走了?”他低沉沙哑的嗓音真的就像刚睡醒,而且,该死的迷人好听!
  “走了!你还不起来?!”因为抑不住心弦震颤,段小怜不觉对他横眉竖目。
  温玉倒是眉开眼笑。
  “这里很舒服,我躺著就好!”他仍不打算起床。
  眉色稍霁,段小怜终于仔细注意到他的面色微露出的疲态。
  这时,单九和阿鸟同时退出房外。
  段小怜却不经意看到了单九对温玉无声地努了努嘴唇的一幕。
  “单九对你说了什么?”那唇型看来只有默契良好的二人才懂得。
  “他要去办我交代的事。”温玉毫不隐瞒。
  她眨眼,瞪了瞪他脑袋,要笑不笑地说:“我看你这颗脑袋,大概只有在处于昏迷状态的时候才能真正休息,连带的你身边的人也得随著你团团转!”
  “也包括你么?”他笑,一脸怜爱。
  “因为我想要你的命,”
  他的笑、他的眼神、他的声音都企图勾引她脸红心跳。
  不能上当!可……混蛋!
  温玉的瞳眸幽幽柔柔。
  “我的命早就是你的了,你忘了?”抬手,他的指节轻抚过她泛著淡淡红晕的粉颊。
  “小怜,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很美?”
  任他微带凉意的手指在她脸上制造出一阵阵骚麻,她竟没阻止他。而且,她竟感到自已连耳根都燥热了起来。
  “你对多少姑娘说过这句话?”这问题突然闪过她迷眩的脑子。
  “来!”他的手蓦地滑过她耳后,扶住她的后脑勺,他对她展开一抹无害的笑。
  “你低下头来,我告诉你。”
  那是很多的意思喽?
  未细思床上男人明显不良的诱引举动,段小怜有些气恼地逼近他。“几个?!”
  凝著近在眼前跻近喷火的怒容,温玉知道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忙;可是,逮到这一点时间忙里偷闲不为过吧!
  “其实……只有一个……”他慢吞吞地说,而视线下移到她红艳的朱唇。
  “一个?”突然,段小怜警觉到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和暖昧的姿势,她直觉想退。
  “你!”来不及了,随著男人一声低喃溢出喉咙,她的脑袋向下一沉。
  旋即,她的唇被封锁住了……。武当,一排僻静的客房外,此时,一抹藏青色影子正鬼鬼祟祟地贴在一间房门外。
  侧耳倾听了房内动静好一会儿,那抹影子终于蹲下身,开始偷偷摸摸往门下动手脚。
  只见他掏出一支竹管,凑近嘴边向门里连吹了几口气。接著,他动也不动地继续等待一会。终于,确定里面再没传出声响之后,他立刻推门进入。
  年轻的道士进了房里后,不久又再度闪了出来,似乎圆满达成了任务。
  他轻手地将房门拢好,站在门前,把到手的东西又拿出来检查一遍,才终于放心地将它揣入怀里,接著快速地离开。
  而年轻道士的一举一动,全被隐在暗处的人瞧得一清二楚。
  一抹苍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尾随年轻道士的身后,接著四道藏身于隐密处的影子也现身在客房外。
  “如果悟智长老确定了那小道真是将东西交给玉清掌门,那么就代表他跟玉虚道长的死脱不了干系……”一身道袍飘袂的老尼,首先沉凝地开口。
  另一名国字脸,正气凛然,身背著一柄长剑的汉子也一颔首。
  “虽然我也一直感到玉虚道长的死不单纯,不过身为外人,我们毕竟难对此事插手。
  但如果依玉剑山庄朱庄主和温家堡所得的证据属实,玉清道长弑杀掌门可就不只是武当派的自家事了……”
  一旁,巨壮大汉和俏美的青衣少女将客房门打开。而房里,浑然无事的一男一女早已起身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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