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
 
  • 3099阅读
  • 10回复

《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食髓知味》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0-30


  征厨奴
  我喜欢吃,不过对烹饪……嗯,基本料理、家常菜我行,但是我不喜欢做饭,真的不喜欢。
  在家里,我是能不做饭就不做饭,可以的话,就尽量丢给别人做。而那个别人通常不是妈就是妹妹!感谢亲爱的老妈和老妹!对我来说,拖地板、洗衣,都比做饭好啦!所以我真的很佩服那些打从心底喜欢烹饪煮食的人;不管是男人女人!
  这本书里写的,其实也算很传统吧,爱煮食的是女主角,不动手又爱吃的是男主角。不过现实生活中,我的希望一定也是很多爱吃又不喜欢煮食的女主角们的希望──有个喜欢煮饭、伺候我的男人多好啊;其实只要是厨奴都可以啦!
  当然,以上愿望纯属妄想,不过咧,要有谁自愿报名来当咱家的厨奴,咱家可是千百个欢迎啦!

评价一下你浏览此帖子的感受

精彩

感动

搞笑

开心

愤怒

无聊

灌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0-30
第一章

  好香啊!
  用力掀了掀鼻子,他一时无法断定这道香味的内容是什么。不过……真是香啊!
  原本歪坐在马背上任马儿带着他走的年轻男子,这会儿被这随风飘送来的香味连带勾醒肚子里的馋虫。
  明明刚才才认命地塞进一堆只能称之为「垃圾」的烂食物把自己骗饱了,怎么现在一闻到这香味,他的肚子又在叫了?
  只想了一下,年轻男子那张略微黝黑、却俊美性格的脸上,突然咧出了一抹笑,就连他那双细长且带着诡魅迷邪味道的眼睛也跟着一亮。
  懂了!能吃的食物就在前方──
  年轻男子原来慵懒歪斜在马背上的俊健匀称身躯立刻调正了些,他伸手拍拍胯下的灰马。
  「来,衰尾,跑快一点,你家主人我可不想只吃到剩下的灰!」
  在这荒郊野外,方圆五十里内,他还以为只余他和衰尾这两味人烟、马烟呢!
  循着香味的源头走,方向偏官道旁的小径,才一会儿,一人一马就在穿过一片树林后的小空地上发现了目标──
  一堆火焰翻腾的柴堆上空,几根竹条架着一片微湿的大叶片上,一团不知名的绿色野菜正被翻动着,而引人饥肠辘辘的阵阵香味便是由此溢散,引人垂涎。
  年轻男子眼睛发直地瞪着那团继续被翻烤的野菜,吞了吞口水,他彷佛没意识地翻身下马、没意识地走到那火堆前、没意识地蹲下来……
  「还要多久才可以吃?」他痴痴看着它们。
  「……」那双翻动着木枝的细白玉手的主子没开口。
  「喂喂!这盘菜卖给我怎么样?一锭银子!」掏出银子,他的视线仍没须臾离开火上的食物,口水……口水快流下来!
  凭他这张挑剔美食到连「食乐坊」的杜大兄弟也甘拜下风的嘴,眼前这区区野菜自然不可能只因为香味就令他失魂失神,他只是嗅出了其中另有某种令人分辨不出的味道,也就是那一种味道刺激了他的食欲……
  没想到这荒外之地也有这等美味出现!
  那双手的动作只顿了一剎,接着继续原来的速度。
  「不够?喂!这一锭银子已经够我去买头牛外加一坛酒了,你这家伙可别太贪心……咦?是个姑娘……」年轻男子没想到野菜的主人还如此有志气,正想教训教训一番,一抬头,倒惊奇地挑高了眉。
  刚才他的眼中只看得到食物,倒是第一次有空分神注意食物以外的人──
  一个身段苗条,却头顶软帽、青纱覆面的墨青衣姑娘。
  完全没料到会跟个神秘人面对面,年轻男子只怔了一下,接着俊脸上现出了兴味十足的笑。
  「嗯,日正当中,姑娘家怕晒伤了水嫩嫩的肌肤,是该遮一遮没错……不过天气也满热的,这树荫下又没阳光,妳……要不要把帽子摘下来透透气?」他好心提醒。
  似乎打算彻底将这突然闯来、还一点也不掩饰觊觎她手中食物的年轻男子当空气,墨青衣女子仍默不出声,正专注地试探着野菜的熟度。
  年轻男子马上注意到她的动作。关于她神不神秘、摘不摘帽的问题立刻被他抛到老远。
  「熟了?可以吃了?」眼睛发亮地直看着她将原来架在火堆上、也差不多要被烤熟的大叶片拿开到一旁,他简直是以馋鬼附身之姿跟着她的手势捱过去。
  而墨青衣女子显然没想到这家伙竟真会如此厚脸皮地垂涎着她的食物,她又惊又恼。
  透过面纱瞪了眼前这陌生年轻男子棱角分明的俊美五官一眼,她仍坐着未动。
  「走开!」低低微沙哑的声音明白透露出她的嫌恶。
  「不走!」
  年轻男子要是这么好说话就不会教许多人头痛了──他突然一下子将脸凑到墨青衣女子垂纱的面前,而他这动作立刻令她一惊,同时反应地一掌拍向他,身子也一跃迅起。
  她没打中他,因为他就在她打来的前一剎,上半身往后一仰,然后又如影随形地跟她跃起。
  「喂!我只不过是要妳分我吃一口……不不!两口……不好!一半……而已,妳也不用这么小器要杀人灭口吧?」他不服气地几乎是附耳在她身边叫。
  他躲开她掌法的那一下身形,立即让她清楚她遇上的是高手了。
  墨青衣女子的心一凝,反手一掌往这令她起疑生戒心的年轻男子胸前袭去。不过她更想做的,是一把打掉他那张胡言乱语的嘴巴。
  年轻男子又是轻轻松松闪过她毫不留情的掌风,一边还不怕死地继续眼巴巴盯着她手上的食物。
  「我是很有礼貌地让妳有机会『请』我吃喔,妳这不知好歹的妞儿,有多少人求我吃他们的东西,大爷我还不屑一顾哩。」哼了哼。他的脾气又要坏起来了。
  「给你吃,我不如丢去喂狗!」墨青衣女子冷嗤。
  年轻男子一听,忽地咧嘴一笑。惊人诡异的身形也不知怎么地,如闪电般凑近她,手一伸,退开。只见这时站在她几步远外的他,手上已多了一团被叶子包裹着的热菜。
  「没关系,我就当妳要喂的那只狗也无所谓。多谢啦!」毫不在意立即被降为牲畜类,他早已被香味撩勾到头晕脑胀。不客气地蹲下。他以手当筷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而东西一入口,他感动得简直就要掉下英雄泪来。
  墨青衣女子意外被他抢去了食物,一方面惊骇他身手高绝、一方面被他毫不掩饰直比吃到天上美味的表情怔了怔,所以她一时默无动静。
  不过也只在她这迟疑的一下子时间,年轻男子竟将热呼呼的菜全扫进肚子里了。
  墨青衣女子猛回过神看清了他的杰作,面纱后的眼眸陡地圆睁──
  天!这人到底是饿了多久?
  蓦然发现自己油然新生的同情心绪,她的双手不禁握成拳又缓缓放松。
  不带情绪地看了简直饿死鬼投胎的男子一眼,她默然转身步至火堆前。很快处理完剩余的残火后,她收拾好身边的东西便待举步离开此处。
  只是没想到她才走了几步,身后就有一阵声音追来。
  「慢着!妳怎么可以偷偷溜了?」年轻男子跟着挡在她前面。
  偷溜?!
  墨青衣女子冷着眼,忍耐着要揍掉这一脸吃饱满足、还敢质问她去向的浑家伙。
  「你吃饱了?」
  「呼!饱了!」
  「我饿了!」
  这抢了她午餐的盗匪,竟敢大言不惭在她面前喊饱?她终于忍不住又对他劈去一掌。
  年轻男子照样闪。而且他这一下还闪得老远──他闪到衰尾的身边。
  他接着开始埋头搜起他挂在衰尾背上的家当行囊。没让蒙面姑娘有再浪费力气、以免饿得更生气的机会,他很快将一堆点心献宝似捧到她面前。
  「哪!玫瑰糕、雪晶夹酥、麻花糖……还有馒头、芋包,妳快吃!这些可是闻名天下的江南美食,多少人要吃可是吃不到的,来来!别客气、别客气!」他一张向来迷死人不偿命的美色咧嘴露出漂亮牙齿。
  墨青衣女子已逐渐镇定下来,不过她仍戒备着眼前这名出现得意外、行为也似乎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子。
  「你自己有这些食物吃……」视线下移到他手中的一堆东西,她的语音里有明显的愠意。
  他明明有东西吃,竟然还当起恶霸抢她的?
  还别客气咧?
  「可是妳的比较好吃!」年轻男子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地直接道。他又一步上前就要将这些点心全塞给她,可她一下就退离了他好几大步。「欸!怎么啦?妳不是说妳饿了?」这妞儿也太难巴结了吧?不过吃了她的午餐而已嘛,他这不是很有诚意地要补偿她了吗?
  「听着!」墨青衣女子不想再跟这陌生男子牵缠下去。「我已经把刚才的东西当作是喂了狗,所以你也可以把你这些点心全收回去。」她毫不留情地冷硬道。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
  年轻男子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焰。他如闪电般的出手,倏地抓向她的衣角。
  而身后的一丝异响立刻使墨青衣女子心生警觉地将身形向旁一偏、再一下旋身,她定定地面对着正若无其事般将伸向她的手放下的男子。
  「虽然妳不愿接受我的回报,可是偏偏我这个人受人恩惠,要是不想办法回报就是浑身不舒服,而且还有可能得不舒服地记挂一辈子……」他很苦恼似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墨青衣女子截口。
  对于这男子,她的惊疑与警戒更深了。
  「姑娘,妳也太伤我的心了!妳竟然一副怀疑我意图不轨的模样!我这样子哪里看起来像坏人了?妳说!」年轻男子一步步逼近她,似真似假地臭起一张俊脸。
  被他变化丰富的表情唬得一时失神,墨青衣女子在他差点就要接近她身前的同时终于惊醒过来。
  猝不及防间,一把冷锐的短刃警告地压上他的脖颈。
  「我说,不准再靠近我、不准再跟上来、不准再让我听到你开口说一个字,明白了?」恼怒交集,她已快失去耐性了。她咬着牙一字一字道。
  即使被她拿着利刃威胁,年轻男子的神态依然慵散闲适,他一双弯着的笑眼目不转睛看着这将自己掩在重重面纱后的人,摇摇头。
  「至少妳也得让我知道妳的名字,我总不能以后都用『戴着头纱的姑娘』称呼妳吧?这很失礼耶!」
  墨青衣女子想也没想地。「随便你!反正我们不会再见。」她忽地收回剑,接着身影很快飘纵开。「你也最好求上天保佑我们没有再见的机会!」冷冷丢下这句话,她一下在林间失去行踪。
  至于这回没再追上去的年轻男子,他仍静静站着,视线过了一会儿才从那神秘又别扭的呛妞儿离去的方向收回。
  他一边搔搔下巴、一边喃念地慢慢踱向衰尾。
  「什么要我求上天保佑我们没有再见的机会?本大爷就这么惹人嫌吗?不过白吃她一顿,她就非得这么记恨不可?明明是她不让我回报的……啧!害本大爷现在得开始对她念念不忘……」站定在衰尾向他怀里的甜食磨蹭过来的马头前,他的双眉继续打结,神游方外。「那妞儿搞不好是哪个跟我有仇的,故意用美食来引诱我,好让我从此更加把其它食物当馊食……」一回忆起刚才的美味,他竟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又在蠢蠢欲动。
  长长叹了一口大气。他把一个个甜食喂进衰尾那早大张等着的马嘴里。
  「我知道了,原来她是看这些『垃圾』不上眼,这些东西也只有衰尾这家伙才有办法吞得下去,难怪她会这么恨我……懂了!」
  放掉这么一个难得能勾引他食欲的人实在是一大失策!
  更失策的是──除了她引人遐思的身段,他连她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难不成他以后得在一个个可疑的女人头上戴顶面纱才能指认出她来?
  太好了!
  他步浪的「狂浪」外号,从此又将加添一笔吓人的事迹……
  不过……他倒挺跃跃欲试的!
  微微瞇起了眼,他的眼里尽是诡谲的光采──
  她最好求上天保佑,他们真的没有再见的机会!
  *        *        *
  洞庭湖。
  春晨,湖面泛起轻雾迷离。稍晚,雾散,湖上却吹起了一阵阵大风。
  原来乘兴在风光明媚的湖上游赏的游客,立时被剧烈摇晃的船身吓得纷纷要船家返回岸边。只见一时之间,湖上的大大小小船只骤减,几乎全往岸边靠拢避风浪。
  依这大浪几乎可以将小船翻过去的程度看来,暂时没有人会不怕死地再乘船出去,至少,也得等这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停了再说。不过偏偏这世间上就是有一种不怕死的人,总以为老天要劈雷绝劈不到他、大风要翻船也翻不了他……或者可说是狂妄人种──
  牵着一匹瘦弱灰马的俊美年轻男子,慢慢绕过三三两两在岸边躲风头的游客后,直接往湖畔踱近。又沿着湖边逛街一样地巡了一下,他这才停下脚步,蹲下,伸手在一名面对着大湖、戴着一顶大斗笠的人肩头一拍。
  「我是步浪!」
  原来坐在地上的人立刻弹跳起来,回过头──那是一名看来敦厚老实的小伙子。
  「步公子!」小伙子只慌了一下,便立时必恭必敬的向男子站直喊。
  虽然以前没见过这位名满天下的步公子,不过听大主子对他的描述、再加上他自己已报出名号,他也知道他就是步浪。
  年轻男子,步浪,慢慢站了起来,瞧了瞧小伙子身后湖面上不小的浪涛,再看向他,突然咧出了一抹坏笑。
  「刚刚这湖是不是还挺风平浪静?
  「是啊,步公子您也看见了?明明刚才一点风也没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步公子来没多久前,这里忽然刮起了阵阵大风,有好多人因为赶不回岸边还差点落水呢!」小伙子抓抓头,很敬畏地看了看头顶上的老天爷一眼。
  「你家大主子难道没跟你提醒,你要接的这位客人一向有兴风作浪的本事?」步浪似真似假地说。
  小伙子眨眨眼,脑筋正在化糊。「呃……大主子方才是有提醒我小心风浪……这个……难道步公子……呃……会作法起大风?」说到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说。
  他只听说步浪公子的一双巧手设计机关、摆阵之术,天下之间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能破,他可没听主子们说他还会呼风唤雨呀!
  小伙子阿辽突然把先前敬畏老天爷的眼光,一丝不减转移到眼前这位慵懒帅气的步公子身上。
  「你放心,这大浪等一下就停了,还是你这样也能开船?」没回答,步浪只是指了指他身后那不算小的船舟,不怎么有把握地问他。
  啧!他哪里真有这天老爷才有办法变的把戏?他只不过是很凑巧地每回他在的地方有沙掀狂沙、有浪吹大浪,次次准,如此而已!
  他没摇头,阿辽就当他默认了。立时,他一个箭步,身手利落地抢跳上摇晃颠簸的船头。
  「步公子想试试我阿辽开船的能耐没问题,我一定不会让步公子您失望。」拍着胸脯。他阿辽最自豪的没有别的,就只有一身驭船的功夫整个洞庭湖没人比得过──也许这就是大主子派他出来迎接这位贵客的原因。「请步公子上船!」
  很快地,步浪和衰尾这一人一马,就在周遭不少游客以看疯子的目光中移上了这艘在大浪中动荡起伏的船只。
  坐在甲板上的步浪,即使身处狂风大浪的中心,除了双手不忘抓住固定物稳住自己,神态倒称得上是怡然自得。
  阿辽则显然没有夸张自己的本事。他两手掌着舵,稳健而不见一丝慌乱地让船只安全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风浪,坚定地朝湖中某处隐密、且充满着暗流凶险的水道前行。
  洞庭八百里。碧波万顷、浩瀚无际。
  而他们此刻要前往的,便是隐匿在这座大湖里的其中一座小岛──无名岛。
  无名岛,岛虽「无名」,却是成名已一甲子、仙踪侠影的见水老人隐居之所。如今老前辈虽已仙逝,江湖上却几乎无人不知「圣医」孙洛情──也就是老人的弟子──也早已随师父移居无名岛上。便是因为孙洛情名满天下的一手神医之术,使得原本就出名的洞庭无名岛,在这几年间更加人尽皆知。
  而此刻步浪搭的就是无名岛的船、要去见的人就是孙洛情。
  他这个人呢,向来天涯南北四处跑,哪里有值得他留下的理由他就往哪里去,所以对于孙洛情一年前的邀约,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因为一直到前阵子,他的心思全花在破解前皇帝老子陵墓的机关上、顺便再弄几道他特别加料的阵法困住那还不死心要收他当徒弟的老家伙……好啦!陵墓最后被他进去逛了一圈、再「好心」地替在里面躺得舒服的死皇帝老子动几下手脚,好教后人只能在外面瞻仰他后,他一时找不到其它比这更引起他兴趣的挑战,所以才想到了孙大圣医。
  步浪的俊眸微瞇,兴味十足地打量着四周逐渐因高及人身的水草和浅洲而开始令人眼花撩乱、宛如迷宫的纷杂水道。
  此刻,原来的大风浪早已慢慢转为怡人的徐徐凉风。一直认真掌着舵的阿辽亲眼见识到步浪方才随口般的预言成真,这下他更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步公子,浪真的停了!」他松了口气,又兴奋地忍不住朝坐在前头的步浪喊。
  步浪回过头,对那老实的小伙子露齿一笑。「你们这洞庭湖的风浪还真是变幻莫测啊!幸好你果真没令人失望。不过我猜从这里要进入无名岛,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得到吧?」
  这处天然的迷宫水路恐怕也只是无名岛的第一道屏障,要不,无名岛怕早已被慕名而来的各路人马踩到沉了──这位见水老前辈可真会选地点啊!
  阿辽对于这位大主子的好友完全没有戒备。也或许是步浪似乎无时不泛着笑脸的模样让人无法起一丁点防心。
  「没错!步公子您一定也看出来了!」他猛对步浪点头。「要进我们岛上,第一个除了要在这个一望无际的大湖上找到岛的位置外,岛外这个水道不但交错纵横,还会随着潮汐改变,所以不熟悉门路的人就算摸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接近得了无名岛半步。更何况,就算通过了这片迷宫,里面还有几道老主人亲自设的阵法机关,天底下除了我们无名岛的人,外面的人根本无法闯进去。」身为无名岛的一员,他可也是挺自傲的。
  阿辽说得自信满满,可一点也没注意到步浪眸中乍起的异样炽光。
  步浪一边揉着下巴、一边微笑看着船舟迅速划过水面的波痕,若有所思。
  *        *        *
  无名岛。
  宛如世外仙境的无名岛,简直是一座水与花结合成的水城,只见岛上处处是桥与桥连接而成的空间。桥下水波荡漾,不时惊艳于朵朵莲荷,而桥上、地面,甚至屋宇下,随眼可见尽是繁花的踪影。就连远处的楼阁,除了或隐或现在缥缈的雾幕下,便是被惊人的花树海给巧妙地挡了去……
  「哈啾!」一阵微风顺势吹送过来迷人的花香后,一个恼人的打喷嚏声随之响起。
  「咦?你染了风寒吗?要不要我替你看看?」立刻接在喷嚏声后的是一个惊讶、关切的柔和男声
  流水淙淙、诗意优闲的亭上,坐在蓝衣酷面男人对面的俊美男子闻言,拧着自己挺直鼻梁的修长手指又停了一会儿才缓缓放下,同时俊眸不客气地瞟瞪向他。
  「你这神医虽然很好用,不过我还不打算为你破例看大夫,更何况我又没病!」步浪没好气地比了比四周。「我现在才知道我对花香敏感。老天!我看你这无名岛干脆改名叫花花岛还比较贴切,你竟然有办法把这地方弄得无处不飞花?」敢情这圣医改行当起花匠了?
  蓝衣酷面男人,孙洛情,看来仍是一脸的严酷没有表情。不过他一开口说话的温柔悦耳声调马上将他令人不敢直逼视的冷面印象破坏无存。
  「不好意思!这岛上的花草树木全是我三师妹打理的,这是她的兴趣,我可没她那双巧手。」孙洛情摇首更正。
  步浪倒是感到意外。「咦?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那师父只有你一个徒弟,原来你还有个『三师妹』?!」
  步浪与孙洛情的交识起于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他被正要卸任的武林盟主设计去看热闹兼上场让正要上任的武林盟主差点下不了台;而孙洛情则是被那差点当不成武林盟主的现任武林盟主邀请去当贵客。
  老实说,第一眼见到那时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孙洛情,步浪是被他冷酷无人比的神情勾出兴趣,所以那时他不顾场上两代武林盟主正战得火热,便借故和他搭上话,然后他才发现,孙洛情那张冷面根本是天生不得已的。事实上,他的性情与行径在之后简直都让步浪以「滥好人」、「笨蛋」通称之──不过,他的外貌倒令步浪为他庆幸,至少他这张冷面可以主动替他过滤掉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少做许多白工。
  其实孙洛情才不笨,要不他也不可能成为当代神医、无名岛之主,他不过是心肠比别人软三倍、武功也比常人好三倍,所以不必怕被人陷害欺负而已……
  由武林前人见水老人所教出来的徒弟,才智武功还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他还真的不知道见水老人还收了其它徒弟,他倒也是首次听孙洛情透露。
  恐怕,江湖上也没有其它人知道这件事吧?
  孙洛情勾勾唇角,笑了笑。「我们每回碰面,哪次不是匆匆忙忙的?况且我这师门的事也非紧要,我可不认为你有兴趣听。」
  步浪将茶杯在手指间转弄着。「现在我可是很有时间、也很有兴趣洗耳恭听……」
  孙洛情却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说我们每回碰面都很匆忙,这回又对了一半,所以在我们恐怕得秉烛夜谈才能让你尽兴之前,我得先向你说声抱歉!」好不容易等到这老像阵风般的好友来到岛上,他也很不想这么做,不过偏偏人家托他的事又是十万火急。唉!
  步浪挑眉。「看样子有很要紧的事催得你得尽速离开这里。」又有哪个谁处在生死攸关中要他去救命了?──和老孙相交这数年,他对这种情况可不陌生。
  步浪可没想到,孙洛情就连回到这外人难进的无名岛也有办法把外面的麻烦揽到身上。
  「你听过东海的程霸天吧?」孙洛情自然也看出步浪对他有「要紧事」的不以为然。不禁苦笑。
  步浪的表情由慵懒一转为锐利。「你说的该不会是横行东海、让朝廷很头痛、也让江湖人很头痛的程霸天吧?」
  程霸天,近年来以一整群庞大的商路船队横霸整个东方海面,也渐渐朝内陆各江线前进,甚至抢食了官家、江湖帮会的水路商运路线。而他的行事作风无情霸气,尤甚在做生意这方面,他更是彻底发挥了霸商本色。有人说他经商手腕一流,不过更多人说的是他的冷酷冷血。
  孙洛情颔首。
  「怎么?程霸天竟然也来找你帮忙?」步浪兴致来了。
  「在你来之前,程霸天才刚离开。」孙洛情微蹙眉,而他这一皱眉头便显寒意凛然的面孔,恐怕不是亲近的人都会被吓得软脚。
  「你是说程霸天他亲自来找你?」步浪惊讶不已。不过他随即联想出其中的关节。「能让不轻易露面的程霸天亲自出马跑来这儿找你,想必他遇上的是只有你才能处理的大事了?」他好像晚来了一步,要不他也有机会见见那位听来似乎很有意思、只手遮天的传奇人物了。
  啧!
  「有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女人。」
  孙洛情与程霸天虽然只有许久以前的一面之缘,不过那一面之缘却也让他对那位看似冷酷无情、却对他最爱的女人专情得让他动容的男人印象深刻。所以当他辗转来到岛上找他帮忙时,他才会一口答应。
  「他最爱的女人两个月前遭人陷害落江,虽然被救了起来,不过至今一直昏迷不醒。他甚至连皇宫里的御医都绑去了,却还是救不醒她,所以他才亲自来找我……」想到他曾见过的那位看来柔情似水却性情刚强的姑娘,他也不免一阵惋惜。
  「传言程霸天十年前在海上崭露头角之时,就一直有个女人跟在他身边,她该不会就是现在他急着要你去救的这个女人吧?」步浪搔搔下巴。
  「我是不清楚什么传言,不过我倒知道他费尽了一切方法,就算散尽家财也要把他的女人救回来。还有,我知道我明天再不动身出发就会被他用刀子押着走了……」孙洛情直看着步浪,接着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邀你来我无名岛吗?」抛开这问题,他毫不困难便将话题转回眼前。
  步浪笑得一脸狂扬狡黠。「难不成你以为无名岛上的机关困得住我?」
  「我一直想知道,究竟是先师厉害或者你这『狂浪』高明?」
  「其实你不必急着激起我的挑战欲望,我答应你来的原因,也有一半就是为了你一直挂在嘴里无名岛上的机关。」步浪毫不隐藏他爱冒险的个性。
  孙洛情也笑了。就在两人再次悠哉地喝起茶来时,远处隐约传来阵阵琴音,而琴音里某种莫可解的情律与美妙,就连步浪这对琴艺一窍不通的人都听怔了一下。
  「你这无名岛上美景仙境,就连丝竹笙乐都不缺……」步浪忽地坏笑看着孙洛情。「等一下该不会还有美人跑出来对我跳舞献艺吧?」
  当然听得出他语中的调侃,孙洛情仍不由瞪了他一眼。「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美人跳舞没有!要不要我扎你几针让你自己去跳个过瘾?」
  「你要是不怕眼睛抽筋,我来跳又有什么问题?」步浪浑不在意。
  老实说,他还真怕!孙洛情没辙地朝他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听到的琴声是我四师弟弹的。」
  步浪站起来,懒懒舒展了一下匀称俊硕的身躯。
  「你这无名岛上到底还藏有几个师兄弟姐妹,你要不要干脆一次点名个仔细?我想既然你邀我在这里住下来『欣赏』一下你师父的杰作,好歹我遇到人也不会失礼吧?」摸摸肚子,饿了。
  孙洛情看出他这动作的含意,立刻回头吩咐下人把午膳端到亭子里来。
  「我师父一共收有五个徒弟,我是最大的,在我下面有两位师弟、两位师妹……」他笑笑回应步浪。「二师弟叫白商色,他一直在北方经商,偶尔才会回岛上一趟,所以你在这里应该没机会见到他。三师妹,也就是我们刚才提过的,她善于弄花植木,最大的本领是妙手回春,就算垂死的花草也能被她种活回来,她叫宋拾花。四师弟季冷袖,你也听到他出色的琴音了,别说人,就连飞禽走兽都会臣服在他的琴音下。」他舒了一口气,接着继续提到最后一个──也是令他一直有些担心的一个。「袁乐乐,是我们最小的师妹,她最擅长的是易容术,在这世间除了我们这几个她的师兄姐和家人,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步浪的眉梢一扬。「怎么?她的真面目见不得人吗?」语中兴味浓厚。
  不让人见到真面目?这令他的脑中突然自动跳出两天前遇上的那呛妞儿影像。那蒙着面纱、却有绝佳好手艺的呛妞儿!
  步浪一想到她,更怀念的是他那天抢吃到的东西……
  他娘的咧!肚子更饿了!
  「谁说乐乐见不得人?!」孙洛情瞪他。「她只是不喜欢人而已!」
  「孤僻!」步浪直接下结论。
  午膳端上来了。步浪只对着主人勾勾唇角,便开始朝石桌上的饭菜进攻。
  唷!想不到这无名岛上,饭食还不比一流的食馆差!
  好吧!勉强可以多留下来两天!
  孙洛情对着步浪蹙眉──不是因为他一副宛如饿了八百年的吃相,而是他对于袁乐乐一针见血的两字。
  步浪在风卷残云般的扫掉大半的食物后,才终于稍稍有空理会对面一直皱眉发呆的男人。
  「我说老孙,你不会是直到现在才发现本大爷我英俊不凡、气宇轩昂,值得你对着我看到呆滞吧?」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挥动着双筷,似笑非笑地哼他。
  孙洛情回过神,原本凝滞的表情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别开玩笑了!」他告饶地抚着额,这才正色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我这无名岛虽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定足够你在此停留上数日。不过最好呢,你若没有其它要事在身的话,我倒希望你可以留到我返回……」难得和步浪再见,他真的很希望两人可以好好聚上一聚。
  「你觉得我有办法隐在这里两个月当神仙?」步浪放下筷子,直盯向孙洛情的目光尽显戏谑邪佻。
  认真看了他一下,孙洛情随即无奈地摇头。
  「好吧!我也知道我这地方能留得住你十天半个月就算了不起了。」
  真是忘了,他怎么能要求一个喜爱四处冒险找新奇刺激的浪子,乖乖留在这个只有花香水声的岛上修身养性?恐怕还不如他一针扎下去让他当白痴比较快!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0-30
第二章

  步浪在无名岛的第四天。
  无名岛上,果真如孙洛情所言,奇花异草处处。就连走遍五湖四海、看遍天下的步浪,也不得不承认它的确有其独特的美。而且光瞧岛上的建筑物皆巧妙地与岛上随眼可见流动的水结合,就知道当初设计它的人有多睿智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
  见水老人果真不简单!
  步浪佩服他。尤其在他试图破解他设在岛四周的机关阵法、不过直到第三天仍找不出破绽时,他更加佩服那位一生充满传奇的老前辈了。
  不过这也更加激起他旺盛的斗志。
  清晨的薄雾,笼罩整座岛。
  而步浪,天未亮便沿着岛岸漫步起来。
  微浪轻拍岸边,步浪也同样在脑中进行思考激荡。
  「步公子,这么早就起来了?」忽地,一个甜柔的嗓音自他左侧不远处响起。
  步浪停步,半偏过头就看见一抹淡粉纤细的美丽身影未发出一丝足音地转出掩映的花丛后──而那宛似由天界落入凡尘的清灵花仙子,就这么驻足在花畔,巧笑倩兮地与他遥遥相望。
  步浪挑眉,原来因思索而凝沉的神情迅速转换。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上很快扬起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就连他那双黑漆的眼睛也诡亮了起来。
  「或许我会这么早起,就是因为知道宋姑娘会出现在这里。」他的言语已是近乎放肆的挑逗了。
  不过那看似弱不禁风、水漾般的美人儿,也就是无名岛的三主子、孙洛情的三师妹宋拾花,却完全没因他过份迷魅人的笑容和轻佻话语而出现半点脸红慌措。
  「原来步公子很高兴见到我啊!」宋拾花微微歪着螓首,美眸透出宛如星子般无邪的光采。「不过这可不好。你高兴见到我是代表喜欢我的第一步,再接下来我们再多说两句话,你可能会情不自禁爱上我……不好、不好!」说到后来,她摇头连连。
  双手环在胸前,步浪瞇眼斜睐她,嘴角隐隐抽搐。
  这家伙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而且,十足像演大戏!
  他娘的!孙洛情这几个师弟妹简直没一个是正常的。
  步浪在这里第四天,没见过只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地盘足不出户的季冷袖,不过断断续续的琴音倒是在扰人清梦的半夜或大清早听过几次;至于眼前这美如天仙、实则狡猾精采的宋拾花,是他唯一见过的孙洛情的师门手足,而且短短几天里,他们已经过招数次,各有胜负。他对这女人的评论是──她待在无名岛当花农实在是可惜了她的天赋,她没出去把外面搅得天翻地覆,简直是武林的一大损失!
  至于也还住在岛上、不过听说此刻离岛外出的袁乐乐,他大约也可以想见不会正常到哪里去……
  就不知道那位更异类的黑马、跑去从事奸商一途的白商色有没有令他失望?除了孙洛情,看来这位见水老前辈专收问题徒弟!
  「宋姑娘,请别诬蔑本人的品味水准,我可没打算降格跟个狐字辈的展开第一步,更别说到找死那一步了。妳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啊!脑子全填了肥料是不是?」瞄向她手中抱着的一包黑褐东西,他皮笑肉不笑地。
  宋拾花笑瞇瞇而且优雅地回他:「我的脑子填的是肥料至少还有养份,总比你装大便强!」
  谁想得到这看似天仙的美人儿,嘴里竟然可以吐出如此粗俗、破坏形象的话?
  好泼辣!
  步浪的下巴肌肉猛跳动了一下。接着他霍然大笑出声,而且由这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势看来,笑声一时半刻恐怕还停不了。
  宋拾花对这痞子男人笑到差点飙出泪来的反应,只是耸了耸她削瘦单薄的双肩。
  「客人您请慢笑,我可忙得紧呢!」她得在天大亮之前把西边新种圃的花全施上肥,这男人已经浪费她太多时间了。
  靠边闪去!
  一直到那纤影匆忙消失在花丛间,步浪才慢慢收敛因她而克制不止的大笑。
  站直了身躯,他顺势伸了伸懒腰,唇角仍余留一抹笑意──哇!这女人有杀人不见血的高手级功力!以后不知道哪个「幸运」的男人经受得住她的表里不一,甘愿让她摧残一辈子?
  不过,就在他抹抹脸,决定去找阿辽为他摇船时,一种细微的异样声响突然令他停住脚、同时缓缓转过身,往发出声的水边望去──
  「唏……噜!」
  那是水破空出水面的声音,和……木桨与船身磨擦的摇浆声。
  有人正摇着船接近岛岸边。而且迹近无声无息。
  步浪很快就推断出状况,同时他也清楚划船过来的不会是外人,应该是一早就上工的岛上船夫吧?不过……天未亮就有工作了,这里的船夫还真是辛苦。
  也许他不用特地去找阿辽,就叫这个过来的船夫载他好了。
  步浪打定主意,干脆就站在岸边等着那愈来愈接近的船出现。
  天色渐渐转亮,笼罩湖面的白色雾气却仍未有消散的迹象,所以即使那船划在水面的轻悄声音已经靠近岸边不到十数尺,仍无法让岸上的人清楚观察到船的身影,只能约略见到一团黑黑的影子在雾里晃动。
  不过,接着就在瞬间,彷佛云破月开般,一方造型简洁的小舟穿过重重白雾出现在步浪眼前。当然,他也同时看到立在小舟上利落划桨的船夫了……
  步浪蓦地身子一震,眼睛瞪得老大。他不可思议地直盯着舟上的船夫……不!女人!一个蒙面的青衣女人!
  一样的帽纱垂面、一样的墨青色衣、一样令人遐思的美妙身段!
  步浪很快从在不可能的地点下见到她出现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他忽然朝她挥挥手,再顺便送上一记过份愉快的笑脸。
  他已经可以确定这女人就是几天前被他抢食的女人,因为她也一眼就看见他了,而且──立刻便认出他,原本从容摇着木桨的动作突地定顿住。
  彷佛受到极大的惊讶与困惑,她一直任小舟随水波搁移上岸,船身轻震了一下,她才因此回过神来。
  「戴着头纱的姑娘,我想老天爷一定是对我特别垂青,所以我们又见面了!」步浪一步就跨到她的小舟前,扬着一脸坏笑地提醒她,他有多违反她期望地又出现在她面前了。
  啧啧!这根本就是天意嘛!
  她也是无名岛的人?
  客人?有自己划船进岛的客人吗?船夫?没听说这里有女船夫。丫鬟?没见过这里有哪个丫鬟得蒙着脸见不得人的……
  嗯……蒙着脸?
  见不得人?
  步浪的脑中一道灵光倏忽劈下──
  袁乐乐!
  他这些思索只在转眼间。而小舟上的墨青衣女子也很快回复镇定地跃下舟,灵巧落地。
  她面对着眼前这神情忽然变得诡谲犀利的男人──她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见到这她绝不想再见的无赖出现在岛上。
  怎么回事?
  「你……」她不由微咬着牙。
  「上回我好像忘了介绍自己……」事实上,他那时眼中根本就只有食物。他抢在她说话或者发火前开口。「我叫步浪,是妳大师兄邀来无名岛作客的客人。」他伸出手一拱,却见她一点也没有响应他礼貌的意愿,竟自动去抓她的手要她回礼。
  她的反应是立即的──翻掌拍开他的手,同时往旁瞬离了他数步。
  「无赖!」一声怒叱。
  没再跟上去。面向着她,步浪两脚站得开开,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揉着自己的下巴直盯住她。
  「嗯,是有不少女人送过我这句,不过她们通常都还笑得满开心的,妳这把脸遮起来,我可很难判断妳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一脸认真的。
  这……这无赖!
  面纱后的视线着恼地瞪住他。
  不过……步浪?!这无赖一样的男人就是步浪?!
  传闻拥有一双设计机关妙手的步浪,同时武功也深不可测。而除此之外,众人流传最多的,便是关于他时常率性而为、甚至到狂妄不羁的种种疯狂行径。例如,他可以为了跟人打赌,竟浸在天池湖底三天三夜;为了华山掌门的一句戏言,他去把人家的镇派石碑神不知鬼不觉地迁去改镇在峨嵋的山巅;还有长江帮和十英门的大火并和大和解也全跟他有关……总之,他做出来的「好事」不胜枚举,十天半月也没人说得完!
  而那个不时搅得江湖热热闹闹的男人、也就是大师兄常提起的步浪,就是此刻又出现在她眼前的痞子无赖?
  袁乐乐沉默着。
  「喂喂!我说袁姑娘,为了上回我『请』妳分食的事,妳不会还记恨到现在吧?」实在看她那面纱不顺眼到极点,步浪已经在心里打起主意了。
  冷瞟着他,袁乐乐已按下探索他身份真假的冲动。
  「谁告诉你,我是『袁姑娘』?」就是看他那张笑脸碍眼。
  「难不成妳不是袁乐乐姑娘?」步浪哪察觉不出她的刻意找碴。「原来是我弄错了。那好吧!现在我能不能正式请教姑娘芳名?」他潇洒一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倔傲的冷声传自面纱后。
  「既然如此,我好像也只能继续把妳当成那位『袁姑娘』喊了!」两手一摊。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
  一股气又冲上来,可她勉强将它压下。
  她忽然很不自在地发现,这男人似乎总是很轻易就能挑起她恶劣的情绪。
  决定不再理会他,她举步就走。
  步浪轻轻松松便和她来个并肩而行。
  「乐乐!」他故意。
  「不准你叫!」听到这无赖男人胆敢用这种亲昵得简直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低唤,她咬牙切齿地喝声阻止他。
  「可是妳明明说妳不叫乐乐,所以妳干嘛管我叫?」步浪发觉惹毛这妞儿让她气得牙痒痒,至少可以稍稍弥补一下他老对着「蚊帐」说话的恨事。「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乐……」他叫得很开心。
  他已经可以想象,这面纱下的脸一定是青白交错的。
  哼!她愈别扭、愈不给叫,他就戏弄得愈起劲。这妞儿,就不能可爱一点吗?
  压下摀住自己耳朵阻绝魔音穿脑的幼稚举动,她直接旋过身,一把亮晃晃的短剑疾若闪电间已招呼向他──
  「我叫你住──口!」她咄咄地将剑抵向他的胸前。不过令她惊骇的是,她的剑正是在贴近他胸前一寸之处堪堪被他伸出的两根手指稳稳挟住。
  她运力,却偏偏再无法将剑刺向前一丝半毫。彷佛阻挡住她的,不是他那两根手指,而是──一堵铜墙铁壁。
  这……就是传闻中他武功深不可测的那一面?
  步浪朝她笑着,可眉头却是皱结的。
  「喂喂!妳还真的是想要我的命啊?妳不会真这么狠心吧?我只不过是叫叫妳的名字,嗯,顺便也想瞧瞧妳的庐山真面目而已……」到最后,他简直是用一种很觊觎、侵略的眼神打量她的面纱,同时,他的另一只闲着的手已经很行动派地摸上它了。
  「除非你想娶我!」她突地冷冷地开口。而且,成功地阻止了他的蠢动。
  步浪的手僵停在她的面纱上,眼睛眨了又眨,确定他没有听错。
  「呃……妳的意思好像是这样──看到妳的脸就得娶妳?」他还是很怀疑。
  她威胁抵住他的剑仍未收回、力道也同样未减轻半分。
  「你打算对我负责了,你就看吧!」她的语调低凉。
  「这是哪个天才订的规矩?」他的手一样没放下,提出强烈质疑。「喂!该不会是妳诓我的吧?」很有可能。
  「我订的!」她的声音开始可疑地悠哉起来。「你考虑好了可以动手!」
  步浪的黑眸转了一转,接着一抹豁朗神色灿起,他蓦地哈哈一笑。
  「好!我娶!」边亮声音宣告,他的手边做出抓攫之势。不过原本在他身前的这抹青云在下一瞬间立即飘移开去。
  步浪马上知道他又赌赢了。
  「哈!我就知道妳骗我!」他早料到的,神态自若地双手环在胸前看向那逃开好几步外的女人。
  她的声音幽幽凉凉地飘来,并且一下堵住他的得意忘形──
  「你要娶,我还不愿意嫁呢!哼!」趁他被戳得自尊心受创、一时回不了神之际,她的身形一闪,倏忽消失得不见踪影。
  这回步浪没追上去。
  望着她逃的方向,步浪那双俊魅眼眸笑弯着。爽朗地挑挑眉峰,他同时咧出了一抹贼坏的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这无名岛就这么大,我就不信堵不到妳,嘿嘿!」
  跟宋拾花的唇枪舌战相较,他和这妞儿的过招简直是呈现压倒性的胜利。
  对!没错!他就是喜欢这种欺凌弱小的快感,怎样?
  更何况,他步浪大爷向来可是非常有耐心和耐力的──有人不给看,他愈要看,,有人不给追,他愈要追!
  啧!敢撂战书给他?
  很好!既然不怕死,那就等着享受被凌迟的感动吧!
  *        *        *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向来宁静祥和的无名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鸡飞狗跳状态。而起因只不过就是──步浪找不到袁乐乐!
  没错!原来以为只要袁乐乐没再离开无名岛,步浪凭着他前几天已经将岛上一景一物摸透的自信、?偌由显琅窐纺且簧砣握l也能认得出来的「标准配备」,他要再见到她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只是,他错了!而且似乎错得非常离谱……
  虽然以他的魅力加上一副要看好戏模样的宋拾花乐于指示下人全力配合,不过,就算他得到明确的答案赶去某个地点,偏偏她就是有办法让他扑空,而且次次如此。直?降谌?问艽火幔??乓?狼旋X地明白两件事──他会找不到她,不只因为宋拾花联合众人耍着他玩,给他完全相反的指示,同时他也低估了袁乐乐变身的能力!
  他竟忘了孙洛情曾说过,袁乐乐最擅长的、而且也是最出神入化的一项功夫便是易容术。
  易容术!
  所以她当然不会穿戴着那一身容易让人认出来的装扮引起他注目!
  莫非他得把身边经过的每个家伙全撕开脸来瞧才抓得到人?
  非常好!她成功地将他的斗志完全点燃到最高点!
  「宋拾花!」远远地,一个愉快的唤声传来,使得正半蹲在泥土上拿着铲子拨土的宋拾花停下手,往那已经轻快地向她大步走来的家伙看去。
  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的步浪,简直比头顶那大光球更刺目。
  抹抹额上的细汗,宋拾花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同时暗暗揣测这被她们耍着玩的男人此刻笑容下的真正含意。
  「步公子,怎么了?你不是一早就叫阿辽载你去外面研究先师布下的机关,瞧你一脸喜色,莫非是想出破解之法了?」她朝他漾出和婉的笑靥。
  步浪走到她前面,住脚。
  「差不多啦!下回我要自己进来放火一把烧光妳这些宝贝花都没问题!」斜睨她只能骗倒其它狂蜂浪蝶的笑容,步浪挥挥手,早已一扫多日的低落士气,心情大好。「喂!我是来跟妳打个赌,赌我午膳之前就可以找出妳那好师妹!」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宋拾花好奇心起。
  他还真不死心哪!
  虽然她已经由袁乐乐口中问出两人结为「冤家」的过程,也大略清楚步浪这不死不休、没满足好奇心绝不松手的性情,不过她却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一番看似只为好奇与不服气的追跑下,步浪彷佛还有着什么她猜不透的心思。
  是她多心了吗?这狂野不驯的男人,究竟对乐乐抱持着什么样真正的心态……
  乐乐!他们所有人都希望乐乐真的可以如她所名的快快乐乐,可偏偏她的脾气特别倔强,纠缠了她十多年的心结除了她自己,恐怕也没人打得开。
  所以宋拾花看到这老不按牌理出牌、也竟然能把袁乐乐克住的狂家伙,就有种想干脆把袁乐乐丢给他的念头。
  咳!真是不负责任的坏心师姐啊!可是没办法嘛,谁叫袁乐乐的孤僻、固执已经让她身边的人跟着闷到现在了。
  「哦!你有什么办法?」宋拾花此刻倒很期待两军再度对垒。其实若不是袁乐乐严重警告不准其它人泄漏她的行踪,再加上她一易容装扮,也根本就没有人找得出她──她还真想帮他呢!
  「妳借我一样妳师妹的随身东西。」步浪大剌刺地反先提出要求。
  宋拾花美眸精光一闪,笑了。
  「难不成你是想学猎犬追踪猎物?」
  「不是我,也不是猎犬,是猎马!」眼睛亮得更狡邪的是这男人。
  亏他直到现在才想到他家衰尾的异能。虽然牠的味觉奇差,老把垃圾当美食,可是牠的鼻子却老让他以为他养的是条狗。
  *        *        *
  靠着宋拾花的「热心提供」和衰尾的鼻子,步浪没多久就发现他被带到无名岛的第四个主子、那老让他只闻琴声响不见人影的季冷袖住的阁楼院门前。
  拉住马头直要往门里钻的衰尾,步浪有点为难的搔搔下巴。
  听老孙说季冷袖的身子骨奇差,所以这里几乎可以算是他养病的地方。就因为这样,以致他来了这么多天却一直没往这里打主意,也料定袁乐乐再怎么躲也不会躲来这里,不过现在……
  「衰尾,你真的确定她就在里面?」他转头,晃了晃手中的绣花荷包,严肃认真的与衰尾对视。
  衰尾的反应是──喷了他一脸口臭,再甩头要冲进满植青葱绿木的庭院。
  步浪再次扯住牠──好!了解!──他把她的绣花荷包收进怀里。
  将衰尾牵到一旁绑住,再慰劳地塞给牠几颗糖吃,步浪大步就跨进季冷袖的地盘。
  反正找不到人,他就当来拜访一下季冷袖。起码他已经在岛上住了好几天,没见见人家主子好像也太失礼了。
  步浪一踏上这院子,心情突然舒爽了起来。因为他发现,在这岛上随处可见到令他碍眼的花,在这里竟然完──全──绝──迹!
  怎么了?宋拾花的恶势力竟没扩展到这里来?
  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步浪轻松得差点吹起口哨来。不过就在他那一口深呼吸即将沉入胸腔之际,空气中某种令他垂涎的香气也跟着通过他敏感的鼻子……
  屏住呼吸、脚步一顿,接着口气,他再慢慢、深深地吸气──
  他的眼睛愈瞠愈大、愈来愈亮。然后,他重新举步,这回循着的是香气飘散的源头。
  踩过宁静庭院的小径、通过排排疏落的草木,步浪的脚步不再理所当然地走上阁楼紧闭的门口,而是就在小楼旁的一间简单竹屋。
  步浪想也不想地跨进门没关的竹屋里,淡淡的食物香味迎面而来,更加刺激他肚子里的馋虫。他的眼睛只看到屋子中央、摆在桌上的几盘尚冒着热气的菜;至于他的脚,早已自动位移到桌前了。
  吞了吞口水,步浪坐下椅子,接着不客气地抓起摆好在桌上的碗筷……
  「你……你在做什么?」一道惊愕的声音随着一个人影出现在桌旁。
  「吃饭!」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眼前令人垂涎三尺的菜肴上,步浪哪有闲功夫理会身边的蚊子叫。
  三盘青菜、一盘豆腐,再加上一道清可见底的清汤,没有鱼也没有肉,简直像极和尚尼姑才会吃的菜色,竟也意外打动他的嗅觉──他伸手开始进攻。
  不过一个拍向他的手却扰乱了他──
  步浪拿着筷的手立即一翻,用筷箸的另一头点向那胆敢阻挡他吃食的手。不过令他扬着眉头、出乎意料的是,这只细白的、女人的手,竟躲过了他的袭击,而且跟着另一手也一起要向他的碗筷抓来。
  他的冷眸一瞇,端坐在原处未动,仍握着碗筷的双手却如同抓住兵器般的打向那双不死心的掌,而同时,他也看清了这妄想阻止他吃饭的是什么人──
  一个梳着髻、面色病黄、模样也平凡无奇的女人……瞧她的穿著,应该是岛上的丫鬟。
  他知道这岛上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武功,不过他倒不知道,这里竟也有武功如此高的下女──好个卧虎藏龙的无名岛!
  不过,这下女……
  步浪的锐眸似有所悟地在这下女的手上转过一眼后,接着忽然撇出打趣的笑容。
  「我说,我不过是不小心又抢了妳的食物,妳也不必反应这么『热烈』嘛!」一边闲闲地和这「下女」拆招,他一边凉凉地道。
  猛地,原本发恼地要将这偷吃的贼猫赶跑的「下女」,在听出他语中的含意后,劈向他的势子顿了一下,冷媚的凤眼出现了惊诧的眸光。她突地收回手,同时身子退后一步。
  步浪看着退开的她,没让她开口,他立刻一摆手。
  「别骗我妳不是袁乐乐,老子只是不相信妳现在这模样是妳的真面目!」一针见血。
  她就是袁乐乐!
  是她的手泄漏了她的身份。
  如此细腻的手不会出现在一个「下女」身上,而且她过于蜡黄的脸色未免和她的手相差太大。
  即使知道眼前这差点将他骗过的人就是躲了他好几天的袁乐乐,他仍不住好奇仔细地在她脸上打量着,试图用目光将她的伪装剥开。
  而这易容以一身下女装扮现身的袁乐乐,很快就从被这男人轻易识破的震撼中恢复过来,也很快由他方才思索的那一眼清楚他是自哪里找出破绽──即使对这无赖没好感,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敏锐的观察力不容小觑。
  偶尔会替四师兄烹食的她,根本没料到步浪会无声无息地摸进四师兄住的地方,更没料到他又再一次和她抢食物。
  「这是不是我的真面目又如何?」这男人太过认真与意图明显的侵略眼光竟令她的心莫名其妙地窒了窒。「步公子,就算你是大师兄请来岛上的客人,可你不认为你的某些放肆行径未免有失身为客人的礼数?」停了一下,她才勉强平心静气地开口。
  自从前几日和他在岛上意外打照面、知道他是谁后,她就不想再碰上那张狂的男人。没料到她要避开他,他却频频做出找她的大动作。
  怎么,他是欠骂还是想讨打?如今在这完全无预警的状况下第三度和他对阵,她的心情迅速恶劣挺进。
  「唷!妳还敢说我失礼?」步浪撇了一下唇角,睇她。「妳也不想想,身为主人的妳竟然不出来好好招呼客人,让我这客人要找个聊天斗嘴的对象,还得把整个岛翻遍,这也就算了……」他煞有其事地对她晃晃食指,还有咧。「好!我呢,大人大量,可以原谅妳这小小的过失,可是妳最最可恶的就是,妳现在竟然不让我吃饭!这难道不叫太过份?!」用筷子和碗控诉她。
  更过份的是──当他在外面为了找她累得像条狗时,她竟然就躲在这里煮好的、吃好的?
  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强辞夺理!
  袁乐乐紧瞪着他。「你若不满意尽可离去,没有人能强留你这位步公子!」毫不掩饰嫌恶与赶人的意图。
  步浪眸中异光一闪。他突地朝她扬起一抹令人心荡神驰的笑。
  「是没有人能强留我,不过也没有人能强赶走我。」
  就算因为他委实耀眼的笑而失神也只是极短的一瞬。袁乐乐被他的自大激起更多的反感。
  「是吗?既然如此,那么我『请』你出去呢?」她咬着牙。
  「好啊!不过能不能等我先吃完饭再说?」瞧她难得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他怎么好意思摇头?不过在他放心地离开之前,总得先让他把最重要的事办办吧?
  没等她回应,他低头就猛朝桌上垂涎已久的食物「夹攻」。
  袁乐乐只一怔,立刻闪至桌前,出手阻挡。「不准……」
  来不及了!
  只见转眼间,这简直又饿死鬼附身的男人已经连夹了好几大口饭菜塞进嘴里。
  「嗯……嗯……好吃!」果然没让他失望。
  她惨了!他突然觉得他在岛上这几天吃进的全是垃圾食物了!
  瞧这男人吃得狼吞虎咽却又津津有味,袁乐乐有种莫名的高兴,可又不甘心。
  该死!
  她倏地走开,一下子又出现时,手中提着的一大壶水直接浇向桌上的三、四盘菜。
  一时之间,原来美味的佳肴这下全泡了水。因为一手拿筷一手捧碗而慢了一步抢救不及的步浪,哪料到她会出此绝招,只能赶快一边用手中的筷子逼退她以阻止她把桌上的菜破坏得更面目全非、一边对她的无情发出指控。
  「天哪!妳妳妳……妳竟然这样对待美食!难道妳出门不怕遭天打雷劈?妳对我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我发泄也就算了,妳妳……妳怎么狠得下心对它们下此毒手?」
  哼!真爽快啊!
  看到他没得吃的强烈失落模样,袁乐乐的情绪忽然大好。
  决定去找来下人收拾这里的残局、和吩咐厨房尽快为四师兄煮好午膳补来,她没回应步浪的无赖取闹,二话不说便走。
  离这疯子男人愈远愈好!
  她的衣角被勾住。同时一串阴森又固执的讨债声由她近身侧响起。
  「喂!妳怎么可以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赔我好吃的午饭来!」
  袁乐乐在发现她竟无所觉地任步浪欺近身畔后,一时之间又惊又恼,立即提掌就要打掉他的拉扯。
  「谁欠你午饭了?你这无赖!」恨叱。
  在她一回身出掌之前,步浪已放开她的衣裳,不过只小小退开她半步。
  「我突然发现,妳好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他眼中闪烁着睿光地看着她,猛地如此开口。
  袁乐乐面无表情,细长而冷魅的凤目却迸出火光四射的锐芒。
  「是吗?既然我这个丑人碍眼,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哼!还不是肤浅的男人一个!
  她易容,说她丑当然刺激不了她──步浪蓦地仰头大笑。
  「哈哈……妳这女人还真够爽辣!平常女人一听到我说丑不是气得一巴掌打过来,就是羞愧得恨不得马上在我眼前消失,反而妳,不但没一掌打来还叫我滚?嗯……有趣、有趣!」
  有趣他个混球!
  袁乐乐察觉自己的情绪又被他轻易地牵着走了。这回她恼愠的是她自己。
  闷哼一声,她撇下他兀自走开。
  「所以我说生气的女人最丑不是没道理!喂喂,妳非要每回见到我都没好脸色吗?」步浪又如影随形附上来。他已经完全忘了他要「顺便拜访」季冷袖的杂事了。「袁乐乐,老子杀人放火的时候不是刚好被妳看见吧?」
  他喜欢女人的笑脸,不管她们是真心或虚伪、也不管她们是为了什么而笑。不过这妞儿,就算只有半点疑似笑的表情、声音也没出现过一次。
  没想到都走出四师兄住的地方了还甩不掉步浪,袁乐乐急快的脚步突地一停。
  「你杀人放火又干我何事?别跟着我!走开!」她回头,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又走。
  「我还没吃饱!」忽然变得哀怨的声音继续跟定她,还一下在她左侧、一下飘到她右侧。
  「岛上没缺你一双筷子。」冷静。
  「可我现在只想吃妳煮的!」本大爷现在不吃馊食了!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为了肚子里的馋虫折腰又算得了什么?他可是很能屈能伸的。
  「谁说我会煮了?!」撇开。
  「妳身上有待过厨房的味道,别想骗我!」明察秋毫。
  袁乐乐走进一座浓密的花林子里。
  「是又如何?你去慢慢作梦吧!步公子!」恶意明显。趁着转角,她立即在这座毫无规则可循的花迷宫中熟练地施展开身形。
  步浪只一个疏忽,就让她成功地溜走了。
  在袁乐乐一接近这座由宋拾花栽造的迷宫时,他就清楚她打的主意,只不过他没想到她跑得这么快,才一个偏角失去她的身影便让她溜成了。
  早将这迷宫摸得烂熟的步浪,直到步出迷宫都没再逮住袁乐乐。
  站在面对着通往主屋的水桥入口,步浪俊魅的眸子愈见璀璨。他将十只手指骨节活动得喀喇作响。
  「很好!下回再见,我不把妳绑起来,我就不叫步──浪!」
  而就在这个同时,正快一步闪进屋里的袁乐乐,突然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寒颤。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0-30
第三章

  两个月后。
  一望无际的大江上,只见大大小小的船只优游。
  不过,原本风和日丽的天候似乎说变就变。阵阵大风突起,扰乱了江上航行的船只。稍小的船忙着应付突如其来的风浪,至于大船显然较不受影响。幸好,这怪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才没半刻钟,原来掀着大浪的狂风渐渐止息,而顺着江下的大小船这才又恢复平稳地继续往前行驶。
  就在一艘商旅并用的大船,只见甲板上各式各样的船客在风浪稍平后,便赶忙由拥挤的船舱出来抢占好位置。
  不过,这甲板上也有几名不管刚才的风浪多高都没躲进舱里的客人,所以此刻他们根本就不必跟其它人抢──
  那是两名带刀带剑的汉子、一名相貌苍白冷淡的儒生,和一个微微黝黑却剑眉朗目、俊美异常的灰衣年轻男子。
  两名汉子和儒生的视线一直望向船外,而那俊美男子却只对就在他几步外的儒生感兴趣。
  他直盯着那儒生打量,没想到那儒生彷佛一点也没意识到旁人目光地半点姿势都没变。
  就是这种镇定和简直没知觉的反应,反而引发那俊美男子的兴趣与怀疑。所以就算此刻甲板上已闹烘烘得满是人,他的眼睛还是放在那儒生身上。
  总算没多久,那儒生终于有所反应了。不过他的反应不是对他,而是……
  一名出现在舱门口、正往甲板移动的人影。
  俊美男子的视线跟着他迅速转过去,随即准确地抓住令他注意的目标。
  那是一名被家丁和丫鬟护卫在中央、芳华玉貌的秀丽女子。由她的衣着和举止明显可见,这是名出身不凡的千金人家小姐。
  俊美男子回过头,清楚地捕捉到那儒生眼中一种又爱又恨却又挣扎不已的复杂神情。
  他的黑眸突然瞇了起来。因为他发现那原本像块木头的儒生,冷淡的表情忽然更冷了,而他那双让他起疑的眼睛,也燃起了两簇他更不陌生的怒火……
  「……请这位公子自重!」一声高扬的愤慨音从甲板那一个角落传出。
  不少人马上好奇地转头向那声音几乎盖过船上嘈杂的方向看去。而由他们这个角度看得更清楚──看来那位秀丽姑娘的端雅不俗已为她惹来麻烦了。
  只见在那位姑娘的前面,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依恃着他们的身高和体格优势,就这样大剌剌地堵住她的去向,而他们的主子,是名手中摇着丝扇、身材瘦削,相貌英俊却流里流气的年轻人。
  他显然很满意猎中的这株清丽小花,频频调戏她,已完全不顾全船人的注目。
  「本公子很有礼貌地邀请小姐进来我舱房里,我们可以好好地聊聊,这还不够自重吗?」他瞪了挡在她面前的丫鬟一眼。
  就连她身旁的两名家丁也义愤填膺。「我们小姐都已经说不了,你没听到吗?」
  「你们小姐只是不好意思,要是我再问一次,她一定会答应我的。」一脸横笑的年轻人自信满满。他朝旁一打手势,一名保镳立刻闪出来,并且在众人的惊骇目光中毫不迟疑抓住护着那小姐的丫鬟,同时一手掐在她脖子上。
  「小姐,现在呢,妳是答应不答应?」他志得意满地摇着手中丝扇,直看着已经脸色雪白的秀丽女子问。
  他的行径不可不谓恶霸。可惧于他身后的三名精壮保镳,即使看到这令人血脉愤张的一幕,船上却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敢站出来英雄救美。
  丫鬟半点也不敢乱动,而两个家丁才跨出一步想救人,竟也跟着马上被制住。这下,那秀丽女子的面色更是僵白了。
  「我……」
  「放开她们!」就在此时,怒吼声雷震般劈烧过来。
  众人一歪头,就看见那两个一直待在甲板上的汉子,正以一致的大跨步走近这团风暴的出处。
  而一见他们一副路见不平的态势,那原本袖里捏着某样东西的儒生,立时决定静观其变──若不是因为身侧不远处一直有双紧攫他不放的视线,他早就出手了
  该死!那无赖怎会在这里!
  从一上船,「他」一直想对他视而不见的,可是那真的很难!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令人心惊胆战。「他」必须提高十二万分精神防备着他,就怕又被他看出破绽。
  以前……「他」从未担心过有人能看破「他」的伪装,可是两个月前的那次教训,却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易容术稍失了信心。
  不过,此刻可不是失神的好时机。
  这时,只见那两名带刀佩剑的汉子已经停在这群人前面。
  「小子!没听到老子们说的话吗?放开!」左边青衫、一脸凶恶的汉子又一记暴吼。
  「小子被吓坏了,我来砍正好!」右边黑衣汉子直接行动,一把刀已经招呼上去。
  四旁的众人响起一阵惊呼。
  不过更令大家错愕的是,黑衣汉子的大刀才要砍上那年轻人,就见他马上抱住头求饶。
  「大伯、二伯饶命啊!下次不敢啦!」年轻人嘴里的称呼可教众人一阵傻眼。
  黑衣汉子的刀仍举在年轻人头顶上,另一名青衫汉子的大嗓门已经轰得他眼冒金星。
  「兔崽子!要是我们一直不出声,你还打算胡闹到什么时候?」
  年轻人刚才的气势威风这时已荡然无存,在两位长辈的「关爱」下,他早成了温驯的小白兔。
  「大伯,您不是也看出来吗?我只不过是跟这位姑娘开个玩笑而已!二伯,您也知道我不是坏孩子嘛!放下放下……这个刀您拿着一定很辛苦!」他谄笑着,末了一边流着冷汗、一边朝他二伯比了比头顶上的刀。
  而这一个情势的剧烈转变,令得船上原来紧张的气氛一松。就连四旁一直在挣扎要不要挺身救美的众人,这下全成了看热闹的观众。
  至于原本被保镳押着的丫鬟和家丁,早就在两名汉子杀过来之时被松开。三人立刻回到他们小姐的身边,又是保持戒心、又是同时感到有趣地和其它人一样看着事情意外的发展。
  黑衣汉子慢条斯理地收起刀,外加一声冷哼就足以吓得年轻人的肌肉再抖两下。而他称为「大伯」的青衫汉子则瞪了他一眼,再把视线调向那饱受惊吓的姑娘。
  「这位姑娘,非常抱歉,让妳受惊了。都是这小兔崽子太混蛋……他奶奶的!你还不赶快跟人家道歉!」他毫不客气赏了他一记爆栗。
  年轻人吃痛地摸着头,一边朝她努力挤出充满诚意的笑脸。
  「小姐,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测试一下这船上有没有真正见义勇为的大丈夫而已,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了,这船上满是孬种……」他瞟了整船突然一个个一脸羞愧的众人一眼,不过他的视线在船旁那俊美男人的脸上停留得最久。而在把目光移回来时,他还朝他不满地一蹙眉,似是因为没勾出他的同情心而满心不甘──当然他的「孬种」也是拐弯抹角地针对他啦!「为了弥补我对小姐的歉意,请小姐收下这支扇吧!」他递出他一直拿在手中摇着的素面丝扇。
  而那秀丽女子受惊的心早已恢复。瞧见原本令她厌恶的年轻人乍地彷佛卸去面具变为一脸诚挚笑意的人,她之前就算再怎么对他讨厌,这时也讨厌不起来了。更何况他的理由倒是新奇得紧……
  「小女子接受公子的道歉。不过我想此扇必是公子的珍贵之物,请公子收回。」她蕙质兰心婉拒了他的赠物。
  年轻人可不想被吼到变聋、也不想头顶少块皮,所以他硬是把扇子塞给她。
  「为了我的性命着想,我就拜托小姐勉为其难地收下吧!」简直像在丢烫手山芋似。
  「小姐别客气,这小子再怎么想开玩笑也不该把无辜的人拖下水。以后妳要是遇到困难,就拿着这把扇到『天扇门』去,要这小子替妳做牛做马都行!」黑衣汉子斯文的脸上可没有斯文的表情,他狞笑地看向他亲爱的侄子。
  而黑衣汉子口中「天扇门」的名号一出,一船人除了那俊美男子和一直静坐未动的儒生外,其它可说是一致的满脸茫然。
  就连被硬塞下扇子的秀丽女子也完全没听过天扇门。可因着黑衣汉子的出声、和她并不愿让年轻公子心怀愧疚,所以虽然不明白扇子背后的真正含意,不过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收下了。
  「那么我就收下此扇,请公子和两位爷别再为此事介怀了。」她展现了大家闺秀的仪态万方。
  年轻人立时松了口气地忙不迭对她打躬作揖,而两名汉子则突然同时对眼前秀雅温娴的姑娘兴起某个念头──他们立刻很有默契地对望一眼,也在这一眼中明白彼此正在打同一个主意。
  「姑娘,伯伯叫左拥战,他叫左持彪,至于这小子就叫左飞,姑娘妳呢?可以透露妳的芳名、家住哪里吗?」青衣汉子左拥战首先对人家姑娘热络起来了。
  而这时,见原来充满紧绷的场景转变成和乐融融的大和解场面,四周看热闹的众人知道再接下来恐怕也没啥热闹可瞧,没多久,满船的人又各自散开做自己的事去。所以此刻,这处角落再次恢复成了僻静场所。
  没一会儿,年轻人的保镳就连茶水点心都端出来了。
  秀丽女子并没有忸怩。
  「小女子姓袁,袁孅孅,家居永昌。」她温婉微笑。
  「原来是袁姑娘!」左拥战简直愈看愈满意,脸上笑容愈来愈和善。「不知道袁姑娘许了人家没?」直问。
  「噗!」
  正在喝茶的年轻人左飞,突然一口茶喷了出来。目瞪口呆地看了两位伯伯一眼,忽然从他们贼一样的表情中看出他们要做的事,他立刻像被鬼吓到似的跳开。
  「大伯、二伯!你们别又来了!你们不会是想把人家姑娘吓死吧?不准再问下去了!我不想继续丢脸!」
  他赶忙逃离这里──他可不想被这两位伯伯为他们第一百二十一个看上眼的姑娘逼着拜堂成婚。刚才他真的只是对这位姑娘开开玩笑,他又不是嫌命长,想提早终结自己自由自在的逍遥生涯。
  *        *        *
  不顾身后伯伯们的吼唤,左飞避难似的逃到甲板远远的另一头──他很干脆地直接投奔到他早就不顺眼的那人跟前。
  「我说这位大哥,你真的是没血没泪哦!看见弱女子落难,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连带害我被家里这两个大人砍到差点尸骨无存,你到底是不是朋友啊?」兴师问罪的一指直指到那张俊帅到没天理的脸庞上。
  而这俊美男人的反应是:对于他比到鼻端前的挑衅指头看也不看,还懒凉地清清自己的耳朵,无形利刃出鞘:「不是!对不起,这位公子,我只是这里的孬种之一而已。」
  这才是真正教左飞尸骨无存。
  左飞一听,立即垮下脸,抓抓头。「啊……那个啊……其实我只是要气气你,难道你还真的被我气到了?」
  步浪,只是心不在焉地朝他一挥手,要他滚旁边一点──都挡到他的视线了。
  呆呆地往旁边移了两步之后,左飞这才大梦初醒地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浪子,你在找人,是不是?要不要我也帮你找?说到找人,可是我天扇门最擅长的一样本事!」他一股热情。
  是那穷酸儒生吗?
  左飞确定步浪的视线钉住的目标,就是前头那一身青衣、模样一点也不引人注目的穷酸儒生没错。
  步浪干嘛一直盯着他不放?难不成那穷酸惹恼了步浪?
  想到曾惹恼步浪的人的下场,左飞忽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瞧那穷酸一副没力没种的样子,应该没有惹火他的本事吧?
  左飞怀疑地看看那一直望向另一个方向的穷酸、又看看一脸兴味盎然看着他的步浪,正要向步浪问个究竟,却忽然发现一件他刚才觉得不对劲竟没注意到的事
  等等!那穷酸到底在看什么?
  他马上跟着穷酸的目光一转,终于察觉他在看哪里、看谁了──就是那位他刚才调戏的袁姑娘!
  他忽然大叫一声。
  「浪子!你竟然跟他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很天马行空的天语。
  步浪却毫无错乱地接下这家伙往前跳跃好几个大步的思考。
  「是啊,那么你怎么不怀疑你刚才为什么竟然没有横尸当场?」他分出点心神,好心地提醒左飞。
  一怔,左飞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一记冷汗马上沿着额际滑下──对喔!如果那袁姑娘真是步浪喜欢的女人,恐怕他刚才在「调戏」她时,已经早一步就被步浪肢解,丢下江喂鱼去了……
  呼!好险!
  他突然很庆幸步浪没喜欢上那位袁姑娘!
  「那你……干嘛一直看着那个穷酸儒生?你认识他?」拍拍胸脯,左飞不再憋住他的好奇心了。
  步浪的豪迈与爽剌剌使得人们乐于与他交朋友,所以他的朋友也遍布五湖四海、更囊括三教九流。在任何你意想不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现某个跟他喝过一次酒、偷过一件宝贝的朋友……
  就连左飞他自己,也是因为两年前受不了被迫临时接掌天扇门的强大压力,逃跑到关外去时,刚好遇上到塞外挖宝、一路散财回到关前的步浪。在两人一同痛揍了一个专欺压当地百姓的地痞恶霸、再把他的财库搬空之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只不过,步浪实在是很不够意思,每次一听江湖上传出他又干了哪件大事,他就特别呕──这家伙,竟然有好玩的都不找他?
  他至少已经半年没有步浪的消息了,没想到今天会意外在这艘船上遇见他,所以他才想给他个见面惊喜礼嘛,谁知道步浪一点也不捧场,嗟!害他演得那么卖力说!
  不知道步浪这回又要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了?──这可是他每回见到步浪必生的期待。
  「你看『他』,究竟是男人或是女人?」出考题。步浪突然用下颔朝那儒生的方向抬了抬,问左飞。
  左飞马上如他所料地呆楞住。双眼发直地瞪着那穷酸儒生。
  「他当然是个男人!」完全没有第二个可能。「除非我瞎了眼才会认为那家伙是??恕K???胸部、那个腰、那种身材,还有那张脸……恶!他要是女人,我马上跳船给你看!」
  「那你就等着跳船吧!」玩味地丢下一句,步浪突地起身,大步向「他」走去。
  步浪一下子就来到儒生身边,并且毫不客气地靠着「他」坐下。
  而原来一直将注意力同时放在那秀丽女子和步浪?砩系娜径??诓嚼艘浑x开原位往「他」这儿走来时便已发现。
  「他」不由全神警戒,不过表面上「他」依然看似若无其事。甚至就连步浪在身边坐下了,「他」的视线仍不曾从正受着天扇门款待的袁孅孅那儿收回。
  可虽然如此,「他」仍强烈地感受到由左侧发射而来的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和他的目光。
  只是短短的这一剎,就让「他」有种想跳开的冲动,不过紧跟着步浪的开口,则是真正让「他」的情绪受到震撼的时候──
  「她有值得妳比看我还要目不转睛的魅力吗?乐乐姑娘!袁乐乐!」步浪尚称不解的声音响起。
  一口大气顿时屏在心口,「他」仍免不了身子一下几不可察的轻颤──而「他」这几不可察的反应,却让一直注意着的步浪准确捕捉到了。他狡诈地一笑。
  「他」则迅速让自己恢复冷静,慢慢偏过头,表情波纹不起地面对这此刻近在眼前、一张可恶的脸上满是贼笑的痞子。
  「你在跟谁说话?这位公子?」声音瘖哑而枯涩。
  步浪勾视着「他」的眼中有抹玩世不恭的神采,就连「他」的表情也是。
  「妳!」毫不给她反驳和反应的机会,他的双手已在转瞬间完成连串动作──捉住她的手,一抹冰凉扣上她的腕,接着他炫耀地扯了扯各自连接在两人手腕上的这条薄细银链。「好了!这下我就不信妳还跑得掉!」
  步浪这举动不但让被锁的人一时错愕,就连跟在他身后来瞧个究竟的左飞也目瞪口呆了。
  终于,「他」──袁乐乐,面色渐渐难看了起来。在她精巧伪装易容的脸上仍有办法正确呈现出她的内心情绪。她怒上眉梢,用力要扯开扣在腕上的银链。
  「步浪!你这是在做什么?」扯不掉!没想到她竟无法将这细细的银链扯离她的手腕。不但如此,她愈扯它,它的收口就愈紧,这时,细链已经快嵌陷入她的肌肤。
  袁乐乐这下再也顾不得在他面前否认自己的身份,她现在只想快快摆脱这怪玩意儿,再摘下他的头当球踢。
  「没什么,我只是在做一个万无一失的动作,妳可以当它不存在,别在意!」步浪完全一副优闲轻松的模样。
  被这样莫名其妙扣住,还叫人别在意,他当她死了吗?
  袁乐乐的怒火烧得更旺。
  「我不管你搞什么鬼,快把链子解开!」握紧拳头,将被细链扣住的手横在他鼻端前──她费尽最大的自制力才没顺势揍上他那张可恶的笑脸。
  在她用上五成内力仍无法将这看似细脆的链子扯开、捏碎之时,她便有所顿悟地决定不再白费气力──她竟忘了步浪的所长就是专门困住人?
  两个月前在无名岛的迷宫甩开他之后,她就没再让他有找到她行踪的机会,更别说在三天后,他便告辞离开无名岛──她根本没想到她会如此「好运」,竟然这么快又和这一向行踪飘忽不定的「浪子」再次打照面,而且,梁子再次结下!
  「把链子解开有什么问题?」步浪笑得很人畜无害。而对于晃在眼前威胁的拳头,他简直视若无睹。「只要妳保证不跑,我马上就解。」既然天意教她再让他逮到,他又怎么能辜负了老天爷的美意?
  苏噜!
  一想到她那手简直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他的口水差点要流下来了!
  袁乐乐眸底翻浪汹涌,哪里知道他的意图,她就连另一手也忍不住紧握成拳了。
  「浪子,告诉我,『他』真的是个男人!」一旁观战直到现在的左飞,实在无法从眼前这个被步浪大费周章用链子锁在一起的穷酸脸上、身上看出关于「他」是女人的破绽──
  瞧瞧!「他」那一点也没女人细致的粗糙面皮、一点曲线也没有的标准男人身材、再加上「他」一开口这种沙哑的声音,就连他听了都不舒服了,步浪竟跟他打这种赌?
  如果这连他身为男人都替「他」同情兼唾弃的家伙真是个女人,那这「女人」肯定是当初老天爷身处在第十九层地狱的心情下创造出来的「杰作」了!
  不过……看步浪信心满满,两人似乎很熟悉的样子,左飞的自信却忽然有些摇晃了──
  不会吧?这家伙……是女人?就算这家伙会易容术,「他」也未免把自己搞得太成功了吧?
  对于左飞的不可置信,步浪只横了他诡谲的一眼,至于早察觉左飞存在的袁乐乐,对他当然不陌生,她只是没想到这个作假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也和步浪有关系。
  她不由迁怒的瞪向他一眼。
  被这两人商量好一样地用目光同时凌迟过来,左飞不免一阵毛骨悚然,忍不住跳开一步。
  「干嘛?说你不是男人的人是浪子,这位兄弟,你要杀人找他去,不关我的事!」没想到这穷酸瞪起人来还乱恐怖一把的,他赶紧发表声明,划清界限。
  袁乐乐早将目光转回步浪脸上,暂时没有心神理会左飞。
  「你认为,在这艘船上有哪里可以跑?」忍住气。为了摆脱手上这怪链和他,她得忍住气。更何况她发现因为他的行径,他们已经引起周遭零星注意──而这正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是没有哪里可以跑,不过我对妳的变身术可是充满了敬畏之心……」步浪一点也不敢小觑她这项绝活。「不妥!我看还是把妳绑着安全些。」想到了这层,他突然摇头。
  慢慢将手放下,袁乐乐的?酃庵饾u转为冷静。「步浪,看在你是我大师兄好友的关系上,我可以将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除此之外,或许我也可以尊称你一声步大哥……」
  「好!乖妹好!」步浪立刻回以一声豪爽。
  袁乐乐的眸光瞬了一瞬。「那么你还得锁着我吗?」
  步浪对她撇出了一抹迷人的朗笑,?又?吶乃?募绌??贿^他一点也不意外她立时变得僵直的反应。
  「行!冲着妳这一声步大哥,叫我下地狱走一趟都行!不过乐乐妹子,妳再叫声『步大哥』来听听怎样?」当然知道这妮子妥协得并不情愿,步浪稍让她一下。
  终于,被压下的肝火又忍不住窜升。袁乐乐一咬牙:「步浪!你够了!」
  步浪陡地溢出低低的轻笑。袁乐乐不再掩饰地怒瞠。
  「兔崽子!你是要我去把你『请』过来,是吗?」那一头传来了清楚的暴喝。
  左飞差点又要跳起来。迅速转头看了正向这里大步杀气腾腾走过来的大伯一眼,他立刻苦下脸。
  「糟糕!大伯不会真拐了人家姑娘又要押我去拜堂吧?」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浪子!你还不快快帮我想个办法!」情急之下赶忙向步浪求救。
  步浪朝他露出一口白牙,立刻不负他希望地指点了他一条明路。
  「跳船怎么样?」顺便将他打赌输的债还一还。
  *        *        *
  下一剎,就在许多人的惊呼声中,一条人影从甲板上掉下江。
  很快地,有人坠江的事引起一阵哗然,整条船上立时闹烘烘忙成一团;有的呼喊船家停船、有的赶快要跟着跳下救人,不过更多的,是挤在船边看热闹的人……
  「她早已经许了人家!」没和其它人一样挤在船边找看那真听话跳江的笨蛋,袁乐乐的视线盯着那在下人的保护下望着江面、一脸惊讶的袁孅孅,自言自语似的开口。
  「那妳还眼睁睁看着他去跳江?」步浪食指摩挲着下颔,意味深长地接口。
  「既然他敢跳就代表他会泅水,死不了。」袁乐乐转睨向身边的男人。「更何况叫他跳水的人又不是我!」
  步浪眉头稍稍一抬,表情突然似笑非笑了起来。「可是我记得,那小子好像是只旱鸭子……」
  袁乐乐双目圆瞠。不过只一下,她的眉眼神情又恢复了满不在乎。「那好!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祸害!」
  「妳没听过『祸害遗千年』这句话?我已经见过那小子该死十次了,他却连半次也没死成,所以这回,我相信我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的死相!」左飞那小子的运气一向好到连霉神都得靠边站,他每回都能死里逃生的怪命,恐怕就连阎王都头痛──步浪就怕他一不小心被救上船后,会让天扇门这两位被他吓到还没回魂的大人整得生不如死!
  别管那小子了,眼前正事要紧──
  「那位袁孅孅,跟妳是什么关系?」步浪现在感兴趣的是这个。
  袁孅孅?
  袁?!
  该不会是袁乐乐的家人吧?
  袁乐乐身子立时一僵,面容却愈见淡漠。她抿紧了唇,不语。
  「姊妹?」猜是她娘也未免太年轻了。
  袁乐乐的眸光闪过一抹异样。步浪没错过。再连同他稍早前曾在她眼中发现的激动情绪,他不难猜测她们其中必有一段爱怨纠缠的故事。
  步浪蓦地一哂。
  「打个赌!赌我知道妳要去哪里!」他成功赢回她的注意力。
  袁乐乐既怀疑又警戒地看着他。
  「我说对了,妳要答应我一件事;相反的,妳可以要求我一件事。」开出的条件诱人。
  眸子转了转,她突地不发一语将仍被他扣着细链的手抬高。
  步浪眼睛闪动着赞赏的笑意。二话不说,他一手托住她的腕,一手修长的五指在扣住她的银细链子上灵巧如蛇地转弄着。而就在她专注仔细的凝视下,这条让她完全没辙的链子,就这样被他三两下解开,同时那冰凉的触质迅速滑下她的腕,接着,躺在她的手心──
  袁乐乐惊愕又莫名其妙地看着被他放进她手心的银链。
  「这条银链叫『千年细雪』,是我在大漠偶得的宝贝,它可以当姑娘家的饰物,不过它最大的功用妳也试过了。这玩意儿刀枪不断、内力不摧,有空我再教妳怎么使用它、怎么用它锁人……」步浪接收到她疑惑的眼光,自然有必要对她来个解惑。
  她当然「试过」了!问题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她直问,并要将手中的银链丢回给他。
  步浪懒懒地靠坐向后,也不伸手接。「不怕再被我扣起来,就还我吧。」
  顿了一下,袁乐乐盯着他的眼光有些挣扎。
  「妳要跟着那一位袁姑娘回永昌城,我猜得没错吧?」步浪突然朝她咧嘴一笑。
  袁乐乐立刻明显一阵惊诧,接着忽地明白过来。
  「你跟踪我?!」她只能这么想。
  步浪那张充满男性魅力的英俊脸乍地出现一种发噱的表情。
  「我说乐乐妹子,妳步大哥我,虽然真的巴不得能这么做,不过我还没如此了得,好吗?我们这次的相逢完全是偶然,不过我更喜欢管它叫天意啦!」他的眼睛眨了眨,其中的别有所图完全不加掩饰。「反正我也正好有事要到永昌一趟,倒不如我们结伴同行,顺便妳也可以清清欠我的赌资,怎样?」
  被他控制住场面,袁乐乐好一下才回过神。
  「欠你的赌资?我什么时候跟你赌???苟傅刈】冢?肫兹麆偛盘岬摹?
  「对了!妳也想起来啦!妳想到我们刚才打赌的事了,我赢了,对吧?」没让她有机会反驳,步浪立刻接住她的话。
  袁乐乐又恼了。「我没答应你!」
  「可是妳也没反对!总之,妳输了!」说到耍计,这世上有谁赢得了他?「其实我的要求也不多,不过只有小小的一个……」笑得垂涎地对她晃出一根食指。
  看到他脸上出现这种再熟悉不过的「饿鬼附身」表情,袁乐乐猜也猜得出他又想做什么。
  「不!」没等他开口,她想也不想地泼他冷水。
  扬起眉,步浪不放弃。「妳知道我要妳做什么?」
  「我不会煮任何东西给你吃!」几次下来,她不想知道这男人的弱点都难。她偏不如他所愿。
  瞧这妮子一副趾高气扬、踩到他痛处的得意样儿,他却看得心情很愉快。
  难得她有这种除了对他怒目相见外的高兴表情──虽然她这易容的粗糙男人皮相仍嫌碍眼,不过看着她那双跳跃着火花的明媚眼波也舒服──就让她爽快这一下好了。
  接着,换步浪笑了。
  「我想,袁孅孅一定不知道妳在暗中跟着她吧?」他的声音意外的轻柔。
  若是知道,她又何必改变自己的容貌?──他随便想都知道。
  袁乐乐立刻便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你……」她握紧拳,气愤地瞪住眼前这无赖性不改的男人。「你威胁我?」就为了吃?这男人……
  爽朗地挑挑眉峰,步浪笑得很狂扬。
  「是威胁没错!谁叫妳的厨艺让妳步大哥我作梦也惦念不忘?其实妳早乖乖答应我不就好了嘛!」他轻易便挑起她眸中的火光四溅。「这一路的餐食就此麻烦妳了,我的乐乐好妹子!」
  她一定要把毒药下在食物里,毒──死──他!
  袁乐乐在心里发下如此狠誓。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0-30
第四章

  船行数日后,终于在一处大城镇靠岸。欲继续北行的旅客仍待在船上等着出发,而目的地已到、或要转往陆路的人则鱼贯下船。
  而就在那一场误会之后熟识起来的天扇门两位左氏长辈和袁孅孅,经过了在船上这些天的相处更显亲近融洽。若非左拥战两人急着要寻找那日跳下江后就此失去踪影的左飞,恐怕他们会一路亲自护送她回家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把他们丢在这离永昌还有几日路程的大镇客栈门口。
  至于,一直跟在袁孅孅身后的苍白儒生,在她和下人进入客栈后也毫不迟疑地随入。
  当然,就连这几日紧黏着「他」的跟屁虫也不忘继续凑热闹。
  袁孅孅一进客栈便关进客房里没出门,而苍白儒生则在得知她的住房后便要了一间隔壁房,接着也同样将自己关在房里,久久无动静。
  近晚。晚膳时分。
  「叩叩!」房门被敲响。
  里面依然没有传来一丝声息。
  「叩叩!」很有耐心地再敲。
  沉寂。
  「我饿了!」门前的俊美男人对着紧闭的门板,终于发出不满的抗议。
  门内,浅浅冷冷的女子声音传出。
  「我不饿。」
  咦?不是这几日那难听刮耳的男人声音,是她原来的声音──步浪忍不住用手指掏掏耳朵──这丫头又想玩啥把戏了?
  「妳要成仙我不会阻挡妳,不过麻烦在妳还没去之前先体谅一下大爷我的肚皮,它已经委屈于船上的馊食好几天了,我现在就要吃到妳煮的!」坚决。
  走遍大江南北,他好不容易遇上个能让他的嘴巴挑剔不出一点毛病的厨子,他没把她押在厨房里关个一年半载当他的厨奴就算克制了。
  原来他也没这么挑食。只不过在多年前一次意外失去味觉长达一年又复原后,他就发现他的嘴巴比之前难搞百倍。食物味道稍不对,他就能准确地挑出问题,虽然还不致从此不遇美食不吃,不过也已经把众多名厨搞到灰头土脸兼信心尽失了──尤其是「食乐坊」那几个家伙,简直一看到他出现便个个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
  能让他吃完后还再三回味不已、打自心底满足的,至今为止也只有袁乐乐一个而已。
  而他不过吃了她几盘不起眼的青菜豆腐……
  想着想着,他更是饿到要砍人了。
  「好吧!既然妳不出来,那我只好去隔壁找袁家小姐聊了……」目光突然很有所悟地斜睐向隔壁的房门。
  对咧!这位袁姑娘,也就是袁乐乐的姊姊──这几天努力从她口中挖消息,总算还有点收获──搞不好厨艺也跟她一样,说不定更好……
  就在他衡量了一剎,决定另辟疆土之际,他眼前原来紧闭的房门突然「喳」的一下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张素净中年妇人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不过她那双漾满怒气的凤目,步浪可绝不会认错。
  唷!这妮子这回心血来潮改扮成良家妇女啦?──早同意她的易容之术果然出神入化、无懈可击,步浪免不了欣赏地细看着她。
  「步浪!你敢去……」袁乐乐还没警告他完就被他一口堵住。
  「我已经把客栈里的厨房包下来,在我们离开之前,它完全是妳的了!」步浪喜孜孜地宣布这个好消息。
  袁乐乐睁大了眼睛,简直是看怪物地看着他。
  「你把人家客栈的厨房包下?」就只为了要她煮给他吃?!
  步浪拉着她往厨房的方向走。
  「对!」他承认。不过这有什么不对?何况他丢给掌柜的那锭元宝已经足够他包下这整间客栈了,更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厨房。
  「那你要住在客栈里的其它人吃什么?」挣脱开他拉着的手,袁乐乐面无表情地瞠视他。
  「掌柜的自然会去想办法。」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其它人」指的是袁孅孅,步浪瞥了她一眼,忽地毫无预警地伸指揩上她的脸蛋──而即使袁乐乐下意识闪得快,不过脸上的肌肤仍是被他轻触抚过。她除了恼,更莫名自己跳快一下的心。
  压下抽出贴身短剑的冲动,她干脆将怒气发泄在脚下。
  「我说乐乐妹子,妳要一天换三个脸孔我是没什么意见啦!不过妳好不好变个大美人出来?至少也比男人、村妇赏心悦目多了嘛!」步浪摇头连连。
  还说什么没意见?他的意见可多着哩!袁乐乐看也不看轻而易举便跟在她身侧的步浪。心中却暗自决定,下回她会让他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赏心悦目」!
  「妳在贼笑哦,乐乐妹子!」步浪闲凉的语调响起:「妳该不会是在想,下次要把自己弄成天下第一丑好吓走我吧?」
  袁乐乐一惊愕,可她的神色依然镇定如常。
  「你真的不怕我在食物里下药毒死你?」此刻,她蓦地发现自己竟已被步浪巧妙地引导到厨房门口。住脚,暗暗深呼吸一口,她接着忍不住讥嘲,而且带着恶意认真地道。
  步浪潇洒地摊开双手。「如果妳能把毒下在食物里还能不坏一丁点它的味道,那我就算被妳毒死,也死得心服口服!」
  袁乐乐晶眸微转。与他静静对峙半晌。
  「为了吃,你就这么不怕死?」终于她又开口,声音冷淡。
  步浪伸出一根修长巧瘦的指在她眼前摇了摇。
  「不不不,我只是至今还没遇上能在食物里动手脚没被我发现的例子,更重要的是,我还没遇上能让我为了吃它而死的那一道食物。」这算是一种憾恨吧?
  所以他才会对袁乐乐的手艺有着一股着魔的期待。他也很想知道,她那双手究竟对食物施什么样的魔法……
  这无赖是玩真的?
  袁乐乐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她举步跨进厨房。不过就在他还来不及跟进去之际,她已经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上。
  「好!既然你不怕死就在外面等着,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哼声自门内传出。
  对着门板无声一下狡笑,步浪一点异议也没有地退开一步,就地在门外的石阶坐下。
  身后的厨房里,开始隐约传出搬动锅盖声、切剁声,接着是轻快的铲动声……没多久,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飘散出来。
  「咕噜咕噜」──步浪的肚子立刻很配合地叫响起来。
  掀掀鼻子,他已经约略闻出食物的主角是什么。口水的分泌愈形泛滥了。
  突地,厨房的门被打开。
  不待袁乐乐指示,步浪已经一个箭步冲进去,并且直冲到食桌前──只见一张大大的桌上,就摆着一盘刚鲜炒出来的青菜豆腐,和一双筷子。
  没管袁乐乐一副摆明了「就此一样,不吃拉倒」的态势,步浪抓起筷子就朝盘子进攻。
  「……嗯……唔……哦……」一边吃、一边发出满足声音的男人。
  袁乐乐看着步浪又一副饿了三天三夜的模样,微微有种开心、虚荣感,不过最多的仍是报复他了的快意。
  没错!这厨房里各种鲜材食料是堆积如山,而且简直当令的蔬果应有尽有,可是她偏偏就只取其中的一样青菜和油豆腐炒成一道菜──就是只有这么一盘青菜炒豆腐。
  「好吃吗?」瞧他三两下就扫得盘底朝天,她问了。
  步浪丢开筷子,在她的目瞪口呆中把整个盘子拿起来舔。一会儿,他终于将被他「洗」得干干净净的盘子放下,然后抬起一张满嘴油和埋怨的臭脸给她看。
  「妳应该问的是──吃饱了吗?」怨气冲天的俊目瞪向她:「袁乐乐,妳故意做这么一点连麻雀都喂不饱的菜,根本就是居心不良……妳惨了!」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脸上忽地出现一抹邪兮兮的笑。
  她最惨的不就是被他给无缘无故缠上,她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惨的?袁乐乐毫不上当地转身走人。
  她早明白告诉他──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哼!就只有他会耍诡计吗?
  「唉!乐乐妹子,妳还不明白吗?」看在她那双控制了他胃的手的份上,为免她乐极生悲,他决定好好开导她一番。「这个人哪!就是贪心和好鲜,妳愈不给他满足、愈吊他胃口,他就愈充满渴望、愈追着那样东西不放!要是妳来请教我解决这种人的方法,我倒可以给妳一个最有效的建议──妳呢,就干脆一次满足他的渴望,让他撑到饱、撑到吐,我保证他从此不会再追着那样东西不放,而且一定远远看到就逃……」
  袁乐乐不由哼了哼,冷睨他。「或许它适用任何人,唯独你除外!」
  让他吃到饱、吃到撑,那不就正好如他所愿?!
  依她前几次被他抢食的经验和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再怎么笨也知道他对美食的心态,和美食对他的诱惑,可不是区区一个「一次满足他的渴望」就可以终结的!
  步浪轻扬眉毛,眼睛一亮──唷!想不到这位「大婶」对他已经有这么深的了解了!
  他乍地咧嘴露出?锖M玩味的一笑。
  「我好像还没回答妳之前的问题──好吃!妳煮的青菜豆腐好吃极了!我现在可是更加期待我们接下来的每一餐呢!我的乐乐好妹子!」
  该死的!这痞子、无赖!
  美目蓦地泛起异采涟涟,袁乐乐也毫不服输地朝他抿了抿唇角。
  是吗?那就请他好好拭目以待吧!
  @#$@#$@#$@#$@#$
  接下来,从他们下船、再到永昌、直到暗中送袁孅孅一行人回到家这期间,步浪确实如愿几乎餐餐吃到袁乐乐亲手烹煮的食物,只不过她每次就只煮出一盘,而且盘盘皆与豆腐脱不了关系……
  青菜炒豆腐、脆皮豆腐、炸豆腐、糖醋豆腐、红烧豆腐……
  总之,她就摆明了只给他豆腐吃。不过虽然如此,他仍次次吃得盘底朝天,而且更加食髓知味。
  当然,袁乐乐绝不会让他知道,其实「豆腐」正是她最擅长的拿手厨艺。顺便,他成了她试新菜色的最佳试验品。
  步浪有个极端敏锐、敏感的味觉器官。而关于这一点,他自己也毫不隐瞒。
  事实上,她知道自己的厨艺不差,不过她不知道她弄出来的食物真的有好吃到令步浪这男人非死皮赖脸缠住她不放的地步。
  步浪是唯一一个吃到她煮的菜的外人,之前就只有岛上的师兄姐和……她的家人尝过……所以步浪算是除了他们善意的称赞外,第一个让她对自己的厨艺有真实感的人。
  老实说,步浪除去他的不驯张狂、除去他的蛮横轻佻,他也可以算得上是个不难相处的人,而且她不否认,他真的有种令男人想拥有、女人会心动的不可言喻魅力……
  也许,她会喜欢上他──如果他再待在她身边久一点!
  不过幸好,他们现在终于可以各走各的阳关道了。
  怔怔站在远处,眼神翻涌着复杂心思地望着袁孅孅──她的……姊姊──进入的华宅大门。许久,袁乐乐终于回过神来。缓缓舒了一口气,收回注视那幢令她爱恨交织的宅院目光,她断然地举步离开此处。
  一双健臂猛地勾搭上她纤细的肩。
  袁乐乐一惊。一边欲挣、一边偏首便迎进那张笑朗朗的脸庞。
  「好了!现在妳已经把妳这亲爱姊姊一路安全护送到家了,我们就来个大吃大喝一顿以兹庆祝,妳觉得怎么样?」
  袁乐乐竟一时挣脱不开他,不由有些惊急、有些羞恼。
  「放开!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你竟敢……」
  她不说就罢,她一说,步浪却把她揽得更紧。
  「妳要说我无耻吗?」他把脸凑近她怒目圆睁的眼前,笑得更狡诈。「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有什么好无耻的?这叫感情好,好不好?谁叫妳今天要把自己变身成个文弱书生,这让我想不对妳来个展现兄弟情谊的机会都难!」
  这妮子还真不是普通的绝──从他在船上见到她的穷酸书生样至今,她中间已换了三张面孔、三个身份!更绝的是,她还真一次也没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
  难不成她真怕被他看到真面目,他就得娶她?
  啧!她都不知道她那一副当他是臭虫、恨不得甩他为快的表现有多伤他的心!
  一向防人之心甚重、也不轻易让人近身的袁乐乐,终于不再忍耐地将袖中短剑抵向他的腰际。
  「可我一点也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瓜葛。放手!」她迸出冷叱。
  若不是不愿让袁孅孅知道她自她离开洞庭湖就一路暗中尾随保护──而这是她每回来无名岛探望她回去,她必做的事──她也不会受制于步浪的威胁。如今,袁孅孅平安进了家门,她只想从今以后不必再见到这可恶无赖的男人!
  「乐乐妹子,我想我们得先来好好沟通一番,因为妳步大哥我,可是非常乐意继续跟妳有瓜有葛下去的。」甘冒着生命危险,步浪说什么也要继续吃她的「旦腐」下去。
  袁乐乐眸中冷光一闪,接着短剑的力道再送上一成。不过,她刺向他的力量立刻如意料中遇到阻碍。
  「步浪,我有一百种甩开你的方法。」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他。
  「我知道,所以我可是一点也不敢让妳稍离开我的视线。」步浪搭着她的肩仍然没放、另一手则挟住她毫不留情的凶器。他回望着她清秀的文弱书生面容,煞是认真地回答。
  静默地看了他一下,袁乐乐突地收回剑。
  「江南美食享誉天下,你可以在这里吃到集天下之最的美味,我相信你不会想错过。」他会缠着她不放不就是因为贪食吗?那么他一定不会放过这里的美食,更不会对它们失望。
  她直接击上他的弱点。
  步浪一笑,笑得朗目闪闪发亮。
  「我知道『清鸿楼』的凤尾虾、松鼠桂鱼;『湘月楼』的芙蓉鸡片、翡翠包子;『醉来兴』的母油船鸭;当然还有其它像熏鱼、肴肉、酱鸭、碧螺大玉、葱爆花蟹,甜点茶食有蒸饺、松仁粽子糖、蜜糕、麻饼……自然啦,江南令人垂涎回味的美食还远远超过我念出来的这些,妳说的没错,我是没错过这里所有的美食,不过我发现,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不在江南、不在其它地方,而是在……」他将一指指向袁乐乐。「妳这里!」
  袁乐乐静立着不动,不过她惊愕怀疑的目光倒是毫不掩饰地盯住他。
  「妳不信?」接收到她的反应,步浪像是一点也不满意她竟对能掳获他的手艺没自信,朝她双眉横竖。「要不要我证明给妳看?」眼中图谋的光芒乍地一闪。
  「不必!」袁乐乐拒绝得干脆。接着她突地一股作势推开他仍巴黏着不放的臂膀,快疾地向前走。
  她直往人群里钻,希望藉此甩开步浪。无奈,身后的声息依然如影随形。
  「什么不必?我连怎么做都还没说妳就摇头,妳很不给步大哥我面子哦!」啧啧轻浮的声音几乎是附在她耳根子后说的。
  袁乐乐板着脸,不愿回应他,步子更加踩得飞快。
  「好吧,看样子妳真的下定决心不采用我的意见,这意思大概是表示,我要对妳做什么事不用再先问过妳,做了就对了!嗯,这结论不错!」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声偏是到达她非听不可的音量。而且,他语中毫不掩饰的某种企图也陡地令她心生警戒──
  不过,就在她才戒备地提肘向后的同时,一道她躲也躲不过的力量已点上她的双肩,立刻,她的双臂宛如被卸去所有动力地软垂下来。她既惊又骇地偏过身,可就在这时,她的肩再次被揽勾住,一堵胸膛也跟着横在她身侧。
  袁乐乐怒瞇起眸,视线很快从这具强壮的胸膛跳上那张笑得可恶嚣张的脸庞。
  「步浪!」该死的!他竟点了她穴。
  步浪揽着她继续往前走,不过步伐可是悠哉多了。
  「乐乐妹子,妳步大哥我是为了妳好。为免妳这双宝贝玉手因为无谓的挣扎激动受伤,我就先让它们休息一下,反正等会儿也不用妳动手,我可以喂妳吃!」
  这几日,袁乐乐因受制于他的威胁,所以两人对峙的场面也不算少,她以为自己多少已防范得了他的身手,哪里知道她还是错了。更可恶的是,他明知男女授受不亲、明知她厌恶旁人的近身──不管男人女人,而且就算亲近的同门也一样──他却偏找到机会就贴紧她……
  她一如往常,努力压抑胃部的翻搅难受,在他面前,她绝不让自己的这项弱点暴露出来。
  「步浪,我不管你在打什么主意,放开我!」她咬着牙。
  她的手是无法运力没错,不过那并不表示她反抗不了他──她抬脚对着他狠踢过去。
  步浪一跳闪开。不过厉害的是,他竟还有办法仍揽着她没放。
  「乐乐妹子,我是不介意干脆抱着妳逛街啦!如果妳打算让妳的双脚也休息的话……」一边闪,他一边笑瞇瞇地提醒这正踹得高兴的妮子。
  抱着个「男人」上街虽然是惊世骇俗了点,不过想到这裹藏在男人袍子下的真实曼妙身段,他的手指和心倒是开始搔痒了起来──嗯……他真的不介意!
  听明白他的居心不良含意,袁乐乐更清楚他说到做到的狂性。一惊,原本要袭出的第二脚倏地收住。想到被他抱着走的景况,她只觉一阵寒毛直竖。
  步浪见她果真乖乖地听话没再踹来,神情竟是惋惜多于安慰。
  袁乐乐深呼吸一口,总算让自己在他的撩乱下冷静下来。
  「步浪,我记得你说来永昌城有事要做,你不闲吧?」继续被他迫着勾着身走,她尽可能忽视自己胃部难受的反应和对周遭人的怪异目光视而不见,集中所有心神应付这该死的男人。
  「是不闲。」步浪此时已经老马识途地带着她转进一条幽静的小巷里。「之前我说有事本来是借口,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带妳去见一些家伙。」
  「为什么我非得去见『那一些家伙』不可?!」袁乐乐让自己的双脚定在原地。她已经受够了他的蛮横。
  「因为我要请妳吃饭!」跟着停步,步浪缓缓放开她,双手环胸立在她身前,他打量着她的眼神愈来愈诡亮、愈来愈狡邪。
  「我不饿。」在他不安份、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下,她仍傲然地挺直身躯与他对立。
  「可是我饿了。」步浪露牙笑。同时就在下一瞬间,他跨前一步、伸手一拦,立时将这具柔软的身躯抓上他的肩臂──他将袁乐乐扛上肩就走。
  至于袁乐乐,虽早有防备却仍是慢了一步地被他的大掌攫住,接着在她的天地一阵旋转后,她才明白自己竟被他像布袋一样地扛在肩上带着走。
  何时受过这等对待的她怎不又惊恨又恼怒?
  「步浪!放我下来!」她手脚剧烈挣扎,开始对他又踢又捶。
  步浪出手,以快得令人眼花的手法又点了她身上几个穴道──立刻地,原本挣动的身子一软,她再毫无抵抗能力地垂下了手脚。
  「乐乐妹子,妳步大哥我可是刚才就警告过妳了喔。没办法,我们只好这么走啦!」他可一点也不想掩饰他的笑意。
  紧咬着下唇,被倒挂在他肩上的袁乐乐,简直是以杀人的凶光狠瞪着他的背。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非杀了你不可!」她一字一字道。
  一阵哈哈朗笑出自步浪的口。
  「好好!我会等着妳杀过来!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先去杀杀那几个家伙的锐气,怎么样?」意气风发。
  *        *        *
  即使扛着一个人,他的行动依然不受阻碍似的轻松自在,而且在转眼间,他已经带着她掠过了这条彷佛长无止尽的小巷、再穿过其中一道隐密的小弄,接着,他们停在一间毫不起眼的窄矮门前。
  步浪咧了咧嘴,黑星的眸里晶光熠熠。
  「里面的!你们步爷爷来啦,还不快出来迎接!」他只用中度的音量朝门里这么一喊。
  ? ??T里,原来一片静寂,不过很快,一阵杂乱的声浪开始隐约透过门板传出──而且那是一种非常近似鸡飞狗跳的声音。
  袁乐乐此时也被步浪放下地。她面对着此刻正传来乱烘烘脚步声的窄门,而她身边的步浪闲致的声音也响起。
  「这地方叫『食乐坊』,不过天下除了最有名的几间食馆高层和掌厨的知道它之外,还知道食乐坊存在的人屈指可数……」步浪随指解开了她被制的穴道。
  而一被他解除禁制,袁乐乐并没有如之前一样急着转身就走──因为对于他层出不穷的诡计她早充满戒心,她可不相信他会这么简单就放过她。既然她现在甩也甩不掉他,那么她干脆就静观其变。
  「你就只是为了要带我来这里……吃饭?」她怀疑地瞪着他。
  食乐坊?
  没听过!
  至于这地方,就连她这家籍永昌城、对这家乡大城熟悉的人也不曾踏足过。她从来不知道城里竟还有这种小窄到几乎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的巷弄,更别说这里还有个叫「食乐坊」的地方了!
  「吃饭是顺便,主要是我要让妳相信我说的话──妳才是天下第一手!」他有得意的资格。
  袁乐乐不可置信地盯住步浪脸上那毫不容人动摇信念的坚定笑容,她的心竟不由一悸。
  「咿呀!」一声。
  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窄门在那阵闹乱的脚步声接近后,很快被打开了。
  只见窄矮的门后,接连涌出几个高头大马的壮硕男人。
  「浪子,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到永昌城来的?」拿着一把大菜刀的壮男甲,笑呵呵地捶了步浪的肩头一记。
  「哎呀!浪子!这么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我都以为你早被人拖去埋了!」一脸横肉的壮男乙狠狠再加捶一记。
  「浪,你来啦!」腼腆的壮男丙笑笑。
  「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巧研究出一道新菜色,我就不相信还斗不过你那张贱嘴!」最后一名像阎王面的壮男简直是如见仇人般的朝步浪挥了一下手中的搅棒。
  四个壮丁就这么先后对步浪招呼过一遍,当然,他们也注意到站在步浪身边的清秀书生了。
  「乐乐妹子,这几位就是食乐坊的主人,这位是杜大……」步浪的手指依序点过最近他的阎王面,接着是拿着菜刀的杜老二杜二、一脸横肉的杜三、最年轻的是杜四。
  「乐乐……妹子?!」还没等步浪介绍完,几个人一听到他的前头第一句早就一致讶喝出声,纷纷直眼盯着这白面书生。
  妹子?
  女的?!
  这书生,明明腰直得像面杆、胸平得像砧板,皮肤是细了点、白了点没错,面貌也勉强及得上不难看的标准,可是这这这……
  对于他们直接表现出来的惊疑,袁乐乐只是淡淡一颔首。
  没想到步浪更坏心,不但一点也没有对他们解惑的意思,还闲闲丢下挑衅。「对!她叫袁乐乐,我带她来踢馆的!」
  四兄弟同时轰地一下大喝。没空管这书生是公是母,他们直瞪着步浪脸上那种可以让他们连作上三天三夜恶梦的微笑,瞬间进入备战状态。
  「好!原来来者不善!我们接招了!」杜大代表接下战书。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0-30
第五章

  食乐坊,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名号,代表的却是吃食的最高境界,也暗中左右了一家家名食馆的兴衰荣辱。因为,食乐坊不卖吃,卖的却是它的独门秘方──一道道经食乐坊钻研出来,而且天下之间没有人完全模仿得出来的美食独门秘方。至于食乐坊的创造与掌理者,便是眼前的杜家四兄弟。
  杜家,代代与「食」脱不出关系。有人掌过天下第一大饭馆、有人当上御厨、有人写过至今仍被食界奉为圣书的「论食经」。而自小即在耳濡目染之下成长、也似乎是天赋异禀的四兄弟,则借着不断研究翻新菜色卖给上门求秘方的食馆,一下子就建立起食乐坊的名号。
  至于食乐坊的食谱为什么只卖给那几间名动天下的食馆?其实并不是食乐坊只肯卖给他们,而是它们全是因食乐坊所出的美食成名。所以说,食乐坊会成为掌握各家食馆兴衰成败的原因即在此。
  而若非杜家兄弟的兴趣只在怎样使食物的美味发挥到极点、不在求名上,这食乐坊和杜氏四兄弟的名号又岂止是如此而已?
  难怪袁乐乐听也没听过食乐坊这名。
  默默听着步浪特意介绍给她知道食乐坊的事,一边再默默跟着穿过窄门踏进杜家。一进门,她才发现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宽阔的庭院映入眼帘,接着是一整排整齐朴实的大房子,而下人则行色匆匆,不时在房子前后院之间穿梭来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不过,她的鼻端已经敏锐地嗅出隐隐飘浮在空气中某些食物的味道。
  她不由闭上眼睛,悄悄深呼吸一口。
  「我只闻到有烤肉香、鸡香,妳还闻到什么?」步浪笑瞇瞇的声音自她前头扬起。
  袁乐乐很快张开眼。而步浪那张几乎横霸在她面前的灿然俊脸立时令她心一惊,不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没什么!」微恼,她的视线刻意转向在这时也停下步子等着他们的杜大等人。「你该问他们才对!」
  事实上,她确实是闻出了些与众不同的烹调气味。
  她相信食乐坊既然能使各食馆屹立不摇,就一定有它禁得起考验的本事。看来也只有?绮嚼四菢拥淖斓蠛碗y缠,才敢对他们的厨艺做出如此大胆的挑衅。
  踢馆?!
  凭她煮的东西恰恰符合他的胃口,他就以为她的手艺天下无敌了?
  对于他的如此赞誉,她是该多谢他,或者是嗤之以鼻?
  至于听到两人对答的杜大他们,倒是神情一致。
  「浪子的嗅觉是比味觉逊色多,能闻得出我们这两样内容已经算好,难道这位……袁姑娘还知道其它?」杜二还很难把眼前这书生和姑娘联想在一起。
  不过重点是,步浪是每回来、每回让他们灰头土脸,接下来必定是食乐坊上下好几天不眠不休的卧薪尝胆、发愤雪耻──没错,或许他们的许多新点子也就是这样被步浪给激出来的──可是他一向单独来,还不曾另外带人来,更别说是一起来「踢馆」了!所以先不管这书生是男是女,恐怕她的身怀绝技才是重点……
  他们四兄弟想的全差不多。
  能让这对「食」敏锐精明到简直可以把一代名厨逼疯的步浪带来食乐坊的,这个人肯定不简单!
  他们也非常想知道,这位叫袁乐乐的姑娘究竟不简单在哪里?
  所以,杜二这一个问题,可以算是给她的第一个「见面礼」。
  袁乐乐多少也知道他们的心思。
  微一转眼,步浪那充满期待笑意的表情,立时令她的心涌起一股冲动。
  「红烧酥鱼、葱油香鸡、紫萝金针菇、炸烤肉、炒鲜笋,另外还有一样我不曾闻过味道的东西……」她宛如亲眼见到般点出了一道道菜色。
  而她每说出一项,杜大四人的眼睛就睁得愈大,至于步浪,除了脸上的笑意更深,神情也随着她的点菜而多了七分垂涎。
  「那一样就是我们刚研究出来的新菜,叫『雪花掩翠』。主要材料是寻常青菜和另一种在我们食乐坊的园圃里栽培出来的香草调味而成,因为这香草细丝如雪,所以我们管它叫雪花草。而且这雪花草是我们千辛万苦从外域搜罗回来再新种成的,也难怪妳闻不出来!」首先由惊讶中回过神来的杜家老大,立即毫不吝啬地让她分享他们这个还算秘密的成果。
  袁乐乐愈听,眸子愈是灿亮。
  四人继续带他们往屋子里走。
  步浪和袁乐乐两人才在一间简洁的厅中坐定,杜大四人早已命令下人把刚才袁乐乐念过的那些菜全端上桌来。
  很快地,一张大桌上已经摆好了六味小碟。
  烧炸通红的鱼、撒上葱香的鸡肉片、加红椒炒辣的笋、赏心悦目的紫心萝卜加金针菇、炸后再烤的肉串、和那道叫「雪花掩翠」的青菜加雪花香草──六道菜,份量全是小小一些,就装在六个小碟里。
  色香俱全,撩人勾心,引人食指大动。
  不待主人开口,步浪已经招呼仍怔看着桌上食物的袁乐乐一起开动。
  袁乐乐终于举箸。不过她每碟都只吃上一口,其余全教步浪不客气地扫了去。
  只不过眨眼之间,桌上六碟菜完全没剩一点残渣下来。
  四个大汉一直全身紧绷、满脸紧张地围在桌边看着两人吃。
  「怎么样?还可以吗?」一见两人放下筷子,四个兄弟一致异口同声地吼出这一问。
  「这道葱油鸡比上回好吃多了,可以出去外面见人了。」步浪的视线盯的是坐在他对面、一脸无法掩饰惊喜的袁乐乐身上。「不过红烧鱼的味道只出来八分,不够。竹笋的鲜味几乎全被辣味掩去,不妙。至于剩下的,还可以啦!」三言两语道尽他对今天菜色的评价。「乐乐妹子,那妳觉得呢?」
  四人的心随着步浪的评语七上八下,赶紧低头记下他说的。跟上一回比起来,至少这次没有一碟是被他批评成馊食还算好的啦!
  四人不约而同抬手抹了抹额际的冷汗。接着再把目光调向这一位「莫测高深」的神秘人物──即使是身经百战、即使有种睥睨天下的骄傲,他们仍不自主紧张起来。
  四人居高临下俯望着人的压迫感,使得袁乐乐不禁蹙了蹙眉。沉默了一下,她才终于道:「很好!」
  她说的很好,是真的很好。至于步浪挑剔的,她并不觉得是问题。
  吃了他们煮的菜,她才知道什么叫天下第一。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听她这么一说,四兄弟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浪子,我看全天下就只有你那张嘴会挑剔我们的菜,要让你挑不出一丝缺点、完全征服你那张嘴的,这世间上我们都不行了,我就不相信还有谁办得到!」杜三颇是自傲地直言。
  没想到,步浪轻轻地丢来了一句──
  「谁说没有?」
  简直是青天劈下一道雷──四个人完全惊呆住。
  「什……什么?真的有这个人出现?」杜二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这个人是谁?」杜三瞪大眼睛。
  「是真的吗?」杜四好奇。
  「你没骗我们?!」杜大只怀疑这一点。
  至于袁乐乐,在步浪丢出这一句,再贼笑地将眼光转向她时,她乍地感到寒毛直竖。果然──
  「杜老大,把你们家的圣地借用一下,可以吧?」步浪突然对杜大提出借用厨房的要求。
  杜家四兄弟同时随着步浪把目光齐调向一直静坐未动的袁乐乐身上,接着联想到了关键重点──
  「是她!」四人几乎在同时间大叫出来,并且有人跳起来、还有人抱?×祟^。
  袁乐乐则是面色难看地直瞪着步浪,抿唇不语。
  不理会四周的狗吠猫跳,步浪朝袁乐乐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
  「乐乐妹子,妳去把我们刚才吃过的菜随便选一道再弄出来,让他们开开眼界,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人间美味就行!怎么样?」他这么开口说。
  简直当她是他的专属厨娘!
  别说四兄弟听了下巴快掉下来,就连袁乐乐也惊窘地瞪着他。
  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下,她很快恢复镇定。
  「行!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一个念头已经快速在她心头转过,所以她毫不犹豫。
  只要让她看过一眼、吃过一遍的菜,她就可以完全照做出来,不过自然,其中的火候、烹调手法不同,就算完全照做出来的食物一定也会跟着有些微的差异。所以如果步浪想的,是要她做出一道一模一样的东西出来,以证明她足以跟这四人比美,恐怕他要大失所望了。
  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跟人比较她的厨艺。
  步浪看着她的眼神亮得惊人。手指摩挲着下巴,他笑了。
  「要我不准再缠着妳是吗?好啊!」不但猜出她打的主意,他还爽快已极地一口答应。
  自然惊怔于他竟能准确猜中她的心思与他毫不迟疑的响应,她有一下才反应过来。
  「希望你说话算话!」睨向他一眼,袁乐乐便立刻起身面向杜大。「请问厨房可以借用吗?」
  *        *        *
  等袁乐乐随着指引的下人一走,杜大四人立刻对步浪发出连串压在心里、早就不吐不快的疑问。
  「浪子,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要带她到这里来?你跟她有什么关系没有?」杜大先发炮。
  「咳!我看她对你始终一副冷淡、不情不愿的样子,又巴不得你别缠着她,八成你又在打什么疯主意!」杜三说着风凉话。
  「不会是为了……吃吧?」杜四突然若有所悟地道。
  此言一出,其它三兄弟也联想到这重大发现,全瞪住仍一脸悠哉闲适的步浪。
  「难道她真的是那个能治你这张贱嘴的人?」杜大脸色严肃了起来。
  将下巴搁在两手交叉的指背上,步浪笑容满面。
  「对!我不小心挖到宝了!」他只简洁地说这一句。
  「难道她的厨艺真的有比我们高明?」杜二已经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们与一般只知固守的厨子不同,原本他们就是要不断地容纳新知才有可能创新再创新,所以他们也完全乐于挑战──挑战旁人认为不可能达到食物的最高极致、挑战任何一个以食闻名天下的人。
  用那个名厨同样最自傲的那道食物让他吃得冷汗直流、羞愧得哭回姥姥家去种田,正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希望这位袁姑娘真的有步浪所夸耀的本事!
  步浪自然知道这些家伙的脑袋又在转什么主意。
  「要不我们来赌赌看?」他仍然保持微笑,只是眼神已经变得不怀好意。「等一会儿吃了乐乐煮的菜之后,你们任何一个露出不好吃以外的表情就算输!反之我输。输的人必须替赢的人做一件事……」
  只要别露出不好吃以外的表情就赢,这还不简单!四个人突然同时对步浪咧嘴笑着。
  「说好是光明正大的打赌,不准耍诡计!」杜老大首先声明。因为他们太明白步浪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本事,他们已经被他骗过好几次到差点连裤子都要被拿去当掉的地步了!不过除此之外,他绝不吝于让人从他身上挖到好处──只要你够本领的话。
  而他们已经梦想得到前皇帝老子陪葬进陵墓的一本秘传百年的食谱很久了。
  就因为知道步浪不久前曾进去过一次,所以他们才决定赌了!
  步浪突然扬眉,抽抽鼻子。他已经闻到空气里传过来的熟悉香味了。
  「这次不用我动手。来吧!」他的笑容里毫不掩饰的得意自负,忽然让四个人一下子心惊胆跳。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随着一阵热腾腾的香气进来了。
  五个人的视线全部跟着重新进门来的袁乐乐转。
  袁乐乐步至离桌两步距离外的地方停下,而跟在她身后的下人则接着把捧在手上的盘子端上桌。
  四兄弟早围坐下来。每个人的眼睛都直盯着此刻放在桌面上的这盘菜──
  炒鲜笋。
  红辣椒加青笋。乍看简直便是刚才他们端上来的那一盘,而这鲜笋的香也同样勾人垂涎。
  袁乐乐直看着步浪。
  「我做出来了,也希望你记住你说的话。」她沉声道。
  步浪朝她扬眉朗笑,接着低头开始和其它四个早动筷的人展开抢食行动──开玩笑!好不容易哄得她煮来美食,怎么可以让这些家伙吃得比他多?
  杜大四人各自飞快夹了一块笋子入口,慢慢咀嚼着、试着分析其中的味道。他们就如同最严格的美食评鉴家般面无表情地细嚼慢咽,而直到接连吃了好几口,他们的眉头已经忍不住愈耸愈高,甚至最后,他们一个个停下了动作。彷佛用心回味食物在齿颊间留下的味道似,他们的表情也渐渐沉凝了起来。
  步浪只瞥了四尊木偶一眼,眸中灿异光芒一闪。淡笑,他好整以暇地享受着没人再跟他抢的美食。
  「不一样……不!一样……不对!不一样!跟我炒出来的味道明明一样,可是……可是我又感觉不一样……」当时负责炒出那一盘笋的杜二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他被迷惑住了!
  就连其它三人也一样。
  「老实说,这盘鲜笋的烹食技巧比不上老二……」杜大的目光在那盘已经被步浪扫到只剩残渣的菜上看过一眼,接着他转向一旁一直沉默不作声的袁乐乐。「可是直到现在,我的舌尖却还清清楚楚记得它的味道……」
  杜四跟着点了点头。
  四个人全忍不住把焦点转向她。
  而袁乐乐被他们又是惊喜又是深思的目光看得不由浑身一阵不自在──没错!她的班门弄斧确实是无法跟他们这些高厨相比,不过她原本就不必做这种事。
  「我可以替你们表达出你们无法表达的感觉……」把盘子舔得干干净净的步浪,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掉唇角的残汁。「这就叫幸福!吃到她煮的食物,你们是不是有一种不只是在吃食物、还有正享受着幸福的感动?食物的烹煮方法、技巧固然重要,不过这些都是再普通的人只要认真就做得到的,可是这种能让食物也充满幸福的天份,是一个人不管多努力都学不来的。」他满意满足地叹息着。
  幸福?食物?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杜大四人只差没脑筋全打结地面面相觑了起来──在他们以为,食物好吃就是好吃,甚至食物的好吃也是可以达到好几层不同的等级,不过这幸福……
  他们承认,袁乐乐煮的这盘并不比他们差多少,至于这其中令人留恋回味的感觉,老实说,他们完全想不出它跟「幸福」扯上关系!
  「浪子……」杜大皱着眉。
  步浪忍不住对他们惋惜地摇摇头,伸出食指指住这些家伙。「啧!枉费我还特地把人带到这里来想让你们开开窍,要不你们老嫌我这张嘴刁。其实不是我嘴刁,我只是更重视食物所能传达出来的感情而已。简单地说吧,打动我的嘴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打动我的心!」原来犀利的表情突地一转为笑容猖狂鲜明。「还有,你们输了!」
  被步浪难得认真严肃的发言弄得正个个低首若有所悟的杜大等人,在听到他最后这一句也才忽然回过神。他们抬起头,神情全是同样的大惊失色──
  糟!他们都忘了这事!
  至于袁乐乐,虽然也因步浪的一席论食,心底有某种情绪被触动与震撼,但她选择了忽视与漠然。
  输了?看来这男人肯定又在搞什么花样。
  袁乐乐首先面对食乐坊四位主人。
  「多谢你们让我见识到真正的美食,我会永远记住这些迷人的味道。打扰了,告辞!」发自内心尊敬地对他们微微一笑后,她转直视住步浪。「希望我们……后会无期!」句落,不管他的反应,她旋脚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这里。
  步浪直看着她的背影就快消失在他的视线时,这才终于微偏头,对着全盯着他瞧的杜大四人开口。
  「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们随便哪一个到东街尾的袁家应征厨子去就行了!」没有明说其中的目的,他只简单有力地丢下要他们实行愿赌服输的条件、没管他们错愕惊诧的面色,他的身形已在剎那间移到门外。还头也不回、潇洒地朝他们一挥手,接着开始──追人去!
  后会无期?!
  只有一个人死了才会真正永远跟另一个人后会无期。
  这样就想摆脱他?她也未免太小看他对她那一手厨艺的信心了!至于之前和她的那个条件交换嘛……
  步浪对着前头疾行如风、彷佛有鬼追着的人影无声却又诡诈地一笑──他是答应不再缠着她,可他又没答应这次放手就没下次!
  乐乐妹子,妳最忠实的追随者来啦!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0-30
第六章

  月色下,清冷的街道旁,一抹隐在转角的黑色影子,就这么静静伫立着、静静注视着对街那被高墙绵延围起的深宅大院。
  高挂门楼两旁的灯笼若隐若现映出大门上的「袁府」两字。夜深,就连守门的人也进屋休息,所以那大门更显得冷清孤零。而那一直静默不动的黑影,似乎等的就是这个夜深人寂的时刻。
  夜,更沉。
  终于,那抹黑影动了。
  只见黑影以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的动作,眨眼之间由隐身的地方掠向那华宅,接着轻松利落跃上高墙,跳下。就只这么一瞬,黑影便已悄无声息、毫无阻碍地进入袁府。
  袁府内,华宅深院、树影幢幢。而除了屋檐下点了几盏微亮的宫灯外,其余四周尽是一片黑暗,和寂静。
  看来这屋里的所有人都已入睡了。
  黑影彷佛对这宅院并不陌生,一进到这里便放缓脚步,如入无人之境地往目标走去。
  檐下的灯光,如实照出了黑影的面貌──
  黑影,原来是一名半蒙面、身材窈窕纤细的墨青衣女子。
  此时,她正停在一间门扉紧闭的房前。迟疑地伸出手,轻轻地按上这雕饰精美的门,而她那一双露在巾子外的细媚凤目,毫无掩饰地流泻出淡淡的哀伤、淡淡的痛楚,和淡淡的怨恨──偏偏,这些情绪全是她心底深处最真实、最不想面对的感受。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们早承认当年的决定是错误,可她就是没办法原谅。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她偏偏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孅孅是为家里带来福报的孩子,所以她备受爹娘的宠爱;而她,是个被算定会克父破财的扫把星,所以她便得像个弃儿般被丢到庙寺里。那时,如果不是云游四海、正巧寄住到庙寺中的师父收留了她,将她带走,或许那时才小小年纪、毫无反抗能力的她早已被寺里也视她如灾星、尽可能地虐打她的住持师姑打死了……
  她忘不了!
  就算直到现在,她还是忘不了当时的恐惧、害怕,更忘不了每天夜里因为想家而躲在被子里的偷偷哭泣。
  恐怕,她永远也忘不了被遗弃的痛,那烙在心灵的伤痕是好不了的!
  她无法原谅他们带给她的伤害,可是即使如此,她竟还是割舍不掉这层血浓于水的束缚──就算在多年前,他们便已年年到无名岛上要见她、也年年失望而回,不过她却每回制止不住自己地偷偷在暗处看着来找她的爹娘或姊姊,还偷偷地暗中一路护送他们回家……
  明明,她该当他们是不再有关系的陌生人,偏偏,她私下却还担心他们一路的安危,甚至总无法克制地跑进她以前的「家」来,就像现在。
  多么……矛盾的自己!
  袁乐乐的眼神一暗。她放下手、退开。
  没错!她早就察觉自己的矛盾与呆蠢──不愿原谅他们、却担心他们;想斩断与他们的关系,却是剪不断理还乱;甚至,她会练出这一手厨艺,也是因为她知道她娘嗜吃美食也善厨……
  深吐出一口气,胸中的烦闷却未随这口气吐出,她顿了一下,接着脚步毫不迟疑地往另一个方向去。
  没多久,袁府一处偏僻、却视野辽阔的屋顶上,恍如鬼魅般的出现一抹黑黝黝的影子。
  淡淡的月光下,坐在屋顶上的人影就这样捧着酒坛子独自喝起了闷酒。
  一口接着一口,袁乐乐喝着她从地窖挖出来的酒,不是想把自己灌醉,只是觉得,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月色,正适合喝酒。
  凉风吹来,也奇异地带来了另一个她想也想不到会再听到的声音、想也想不到会再见到的人──
  「乐乐妹子妳真是不够意思,要喝酒竟然也不找我!妳步大哥我难道没有告诉过妳,我是个很好的酒伴?」含笑的沉声伴随的是接着坐落在她身畔的影子。
  步浪,朝她炫耀似的亮出手中一坛还未开封的酒。
  「来!我们可以喝个痛快过瘾!我醉了只会呼呼大睡,不会唱歌脱衣服吓人;妳醉了的话,我的肩膀可以借妳蹂躏、借妳靠,只要妳别吐给我看就行!」劈哩啪啦就上来一段宣言。
  偏首看着身边简直神出鬼没的男人,袁乐乐直怔了好一会儿,依然想不通他怎能跟踪上自己而没被她察觉?明明她已经甩开他,明明他已答应不再缠着她……
  摇摇头,她忽地抓起手中的酒坛,仰首又喝──算了!这些问题她暂时不想追究,反正,他的人现在已经在这里了。就像他根本从没离开过一样!
  步浪豪迈一笑,二话不说一掌破开封泥,跟着举起坛子灌了好几大口。
  放下酒坛,随意用袖拭去嘴角的酒渍,他这才惊奇地发现身边这妮子简直把自己当酒桶,居然还没歇手。
  原来乐乐妹子这么会喝酒,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不过他此刻最感兴趣的还有另一样──她的面孔!
  现在的她,原本的面巾已经拿下。月光洒下,毫无遮掩地映出一张姣好细致的容颜。
  难不成这就是她的真面目?
  如果是,那么她长得并不难看嘛!既然如此,这妮子干嘛要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步浪的视线在她绝俗的侧脸上看了好一会儿,接着顺势溜下她优美的颈部线条、玲珑起伏的胸脯、不盈一握的小蛮腰……
  他的黑眸在瞬间烧起了火焰。
  和这妮子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好像才第一次发现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也是第一次,他把目标由她令他嘴馋心动的厨艺上移开,终于认真注意到了她的人──眼前,这就着月光大口大口喝酒的女人,竟如此自然地引起他的心的强烈骚动!
  挑起一道朗眉,彷佛意识到了什么事正在发生,步浪的眼睛愈来愈闪亮,脸上的神情也愈来愈兴致高昂。
  这时,袁乐乐终于放下了半空的酒坛。随手抹抹唇角,她打了一个嗝,雪白的脸颊已涌现出两抹娇艳夺目的红晕。
  步浪从不曾注意到,原来喝了酒的女人,神态只会更勾魂撩人。
  他笑了。
  袁乐乐突地偏过头来,一双愈见清澈灿亮的眸直直盯进他的眼睛深处去。
  「你说,『家人』这两个字有什么意义?难道被外人伤害了可以以牙还牙报复回去,被家人伤害了就不能记恨一辈子?我还记得这个伤口,我不打算原谅,不行吗?我要他们永远不能心安、永远怀着歉疚,这样不行吗?你告诉我,明明……明明我做到了,我做得很好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不快乐?为什么我却反而被愈缚愈紧?」由激动到淡漠,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到最后,她几乎变成了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喃喃自语。
  她没醉!她只是非宣泄出心口郁结的闷气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今夜亮得过份的月光作祟,让人跟着头昏脑胀,她竟对着这个她平日避之惟恐不及的男人,说出这些她从不曾跟任何人吐露出内心最深处的纠结矛盾……
  从没想过,竟有这么一天她会和他坐在屋顶上,心平气和地喝酒聊天。
  其实,若撇开他那根本不成理由却追着她跑的恼人行径,她还有什么其它讨厌他的地方?
  算了!当她醉了吧!就让她醉这一次!
  步浪凝视着这在人面前一向骄傲坚强,此刻却首次卸下面具、真实暴露自己的丫头,他胸口的骚动更加剧烈了。
  这妮子……
  「好!只要妳答应煮一桌好菜请我,我就告诉妳怎么做!」对着她那双不显醉意的清醒美眸咧嘴一笑,他毫不客气地说。
  他一直没掩饰垂涎她可以让他吃到幸福满足味道的手艺,不过现在,他很意外地发现,就连她的人,他也一并垂涎了!
  嗯,他喜欢这个发现!
  袁乐乐却一点也不喜欢此时步浪那诡邪得可疑的笑容和眼神。
  「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话。」她瞪他。
  他的话根本不能信!说什么答应不会再缠着她,结果也不过只是过了几个时辰,他还不是照样又在她眼前晃。
  举高酒坛子再灌上一大口,步浪一脸爽快。
  「乐乐妹子,妳这么说就错了!」他一掌拍上她的肩,而她却也立即下意识偏身避过,他不在意地耸耸肩,笑笑。「妳步大哥我一向君子一言说到做到,只不过偶尔我也会觉得当当小人其实也不错,尤其是在情况对我比较有利的时候……」
  袁乐乐无法再忽视他的靠近对自己造成的强烈不适和另一种令她不安的莫名情绪。她乍地起身。
  「君子也好、小人也罢,总之……」她轻灵的脚步在屋瓦上踏过。「请你别再跟着我!」冷冷地说。看也不看他,她一跃下屋顶。
  不过如她所料,步浪的声音和人依然如影随形、悠悠哉哉地跟在她身后。
  「那怎么行?妳现在可是我的亲亲娘子,我不跟着妳难道去跟别的妖精?」
  他极轻松自然的话,却让前头的袁乐乐狠狠一下呼息顿窒、差点呛到。她猛地旋身,可她没想到她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倒令只离她一步的步浪,只是张开双臂,就将自动撞入他胸膛的妮子简单接收。
  步浪好整以暇地怀抱佳人。
  至于在眨眼间察觉了密密实实裹住自己的暖热温度、牢牢紧紧圈住自己的力量、和横堵在眼前的这一道肉墙,完全是谁的,袁乐乐连想也没想,她多年养成的防卫意识已教她反射性地做出反应──
  她将还抓在手上的酒坛子准准砸上他的背。
  「碰!匡啷!」重击,接着沉闷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惊心动魄。
  而在这声响之后,天地彷佛就在这瞬间冻结、停止运转──
  袁乐乐睁大惊错的凤目看着步浪,而步浪,则是静静回视着她。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交缠片刻。
  袁乐乐的心,在她明白步浪避也没避地直接承受她这一击后,先是窒了一下,接着开始跳快,再愈跳愈快。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甚至有一时忘了自己仍被他暧昧亲密地抱在他的胸膛前,她眨了一下眼,终于咬着牙开口。
  「你……明明避得过……」
  突然,步浪的眉头一皱,就连他的表情也苦了下来。
  「乐乐娘子,妳都不知道妳的出手有多快多狠吗?……」
  他这一声立即令袁乐乐忆起先前她正要解的惑、算的帐。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忽地将自己的重量全往她身上倾的这时,原来寂静、黑暗的袁府响起了警戒的人声和一个个点亮的灯光──
  看来是她用酒坛子袭击步浪的声响引起宅子里的人的注意了。
  袁乐乐当机立断。
  「走!」她对着步浪轻叱。同时用力推开他。
  没想到步浪被她推了开,却是呻吟一声,歪歪地退了两步便跌坐在地上。而且连同他原本拿在手上的酒坛也跟着摔碎,一时之间制造出更大的声音,更引来追查的脚步和声音转来此处……
  袁乐乐微惊诧。不过她只想到这肯定又是他在玩的把戏!
  「步浪,你……」听着愈来愈近的喧嚷声,并不想让袁家人发现的她,只想撇下他就走。
  「我走不了!没关系,妳先走吧,不用管我!」
  他很潇洒地朝她挥挥手,不过步浪那一脸青白却又努力泛着笑的表情,竟令她的心没来由地一下翻腾。
  难道他真的被她打伤了?
  在电光石火之间回想自己方才用尽八成气力对他砸下的那一击,他似乎真的毫无防范的样子,再对照此刻他那一副极想掩饰身受重伤的表现,她迟疑了。
  「乐乐娘子……反正我呢,大不了只会因为私闯家宅先被人揍上一顿,再送上官府关地牢而已,真的不碍事……」步浪喘了两口大气,又朝她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只可惜不怎么成功!
  袁乐乐咬了咬下唇,瞪住他。
  而这时,那正确朝这里吆喝喊抓贼的人声和影子终于出现了──
  不过他们会发现,除了满地的碎坛片和浓烈的酒气外,这里根本连个可疑的鬼影子都没有!
  又惊又疑的袁家家丁在四处搜寻仍是一无所获之后,自此,就在袁府下人之间暗暗流传开一个充满神异的传言──就在那一天夜里,府里来了偷喝他们酒的「酒仙」……
  *        *        *
  夜将尽。风柔徐。
  而袁乐乐的苦难却仍未结束──
  就在他们的行踪即将被人发现的那一剎,她终于心一狠,抓起地上的步浪、负在背上便尽速离开袁府。
  而即使背了个大男人,她的行动并没有显得迟钝。他们就这么翻出高墙,一路在寂深的街上狂奔起来。她一直将步浪带到了她先前?淠_的客栈房里,这才放下他。
  就着黑暗将一直安静没出声的步浪安置在床榻上后,她立刻在房里点上灯烛。
  「步浪?」回到床边,她的视线在步浪蹙眉微敛眸的脸上看了一下,接着迅速打量了他全身上下,立刻,她在他趴躺着的背部清楚地发现他的衣服竟已沁染了大片鲜血……
  袁乐乐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
  原来,他真的受伤了!
  无暇厘清自己的心头在这一瞬间的莫名揪拧,她随即从她的行囊里取出了大师兄亲手调制的药膏。
  「步浪,我要为你上药!」坐在床边,她看着他,已经准备动手。
  没错,他是该死,可是当他真的要死不活杵在她面前,她却反而一点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高兴。不但如此,她还毫不犹豫自己非救他的心。
  或许……她不想在她的手中凭添一个冤魂;也或许,他若真死在她手中,她很难对大师兄交代……
  总之,此刻的步浪死不得!
  步浪趴在枕上,半合瞇着眼看向这妮子一脸冷硬的表情。他微微一笑,却细心地发现隐藏在她眸海深处的不安紧张。
  「我感到我的背上黏呼呼的,咳……不过……咳!……我想我受的内伤好像比较严重……现在我看,我的生死真的掌握在妳手里,要杀要剐也只能全随妳了,乐乐娘子!」洒脱地说完,他便把眼睛一闭,真的有任她动手、随她去的意思。
  若不是她千真万确明白自己下手的力道、若不是他淌着血的伤口就在眼前,他这太过坦然自如的神态,肯定又让她怀疑他在打什么主意。
  她抿紧唇、没说话,眼睛眨也没眨地动手撕开他背部早浸满鲜血和被割破几条口子的衣料──只见,他的背部近腰处有几个被利器割刺的伤口……
  是碎掉的酒坛片加上她的内力两者结合造成的结果。
  袁乐乐的凤目一缩。顾不得面对的是这个大男人赤裸的一部份,她立刻仔细用巾子先在他的伤口四周拭了干净,接着再把黑盒中的绿色透明药膏轻轻抹上伤口。
  原来刺痛灼热的伤口这时传来一阵沁凉舒服,立刻让步浪也忍不住发出受用的低吟声。
  「嗯……好爽快!」叹着气。
  袁乐乐替他上好药,又出去向店小二要了一盆热水进来,再用巾子沾水擦净他背部乱七八糟的血迹。
  而就在她忙着做这些事的同时,天也渐渐亮了。
  没多久,他的伤口和血迹全被她处理好,她终于再次静静坐下。
  看着闭眼趴卧在床上,一直任她在身上动手、未有动静的步浪,她淡淡地、心平气和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故意让我打伤?」直问。
  她又不是傻子、也很清楚步浪的本事。她现在只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步浪俊脸上舒适安坦的神情变也未变。他只是把眼皮子撩开,那双黑深带着朗朗笑光的眸子直直回望向她。
  「我只是想试试妳的心肠够不够冷硬无情……」
  「那么你满意了?」砸他那一坛的力量还不够硬吗?哼!
  「我很满意!」没想到他却眨眨眼继续说:「如同我所料,妳舍不得我死!」
  袁乐乐的心一跳。她瞪着他开始露出笑意的可恶脸庞。
  「你说什么?!」她冷冷的声音蕴着风暴的气息。
  「我说……我饿了!娘子!」话题转得一点也不显生硬。闻到清晨客栈的空气中开始飘漫的食物香,步浪更是装也不用装,肚子已经自动配合脸上饿惨兮兮的表情,发出了咕噜叫声。
  不过,袁乐乐只觉那一声刺耳。没理会他的叫饿,她握紧了拳头。
  「你叫我什么?」她终于忆起他从在袁府一直叫到这里的「娘子」这两个「碍耳」字眼了。
  「娘子啊!」步浪倒是愈叫愈顺口。「怎么?『娘子』妳不喜欢?那贤内助?内人?孩子的娘……」
  「住口!」确定她真的没听错,也没料到他竟一点也不在意地还有一连串不同的称呼,她想也不想地伸手封住他的嘴巴。「谁是你的娘子?」
  该死的男人!
  更该死的是,除了恼怒,她的心竟因他的一声「娘子」而诡异地一颤……
  软玉柔嫩的纤手简直是在挑战男人的君子尺度──幸好,步浪早承认自己是那种偶尔会做做小人的男人。所以,他投降。嘟起唇啾了她自投罗网的手心一记,而由她的肌肤传来的一下战栗立刻令他的心跟着一爽──就在这同时,袁乐乐倏地把手缩回去,还差点翻倒椅子地跳了开。
  「步……步浪你……」没想到就连这样他也能作怪,袁乐乐试图忽视由被他碰触的手心传来的灼烈热烫、试图冷静下来地站在离他两步外的地方盯住他。
  可恶!他竟还敢笑得那样开心!
  该死!她又被这无赖耍了!
  「妳不是说过,只要看了妳的真面目就得娶妳?妳不是想耍赖吧?乐乐娘子!」朝她眨眨眼,步浪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样。
  悄悄深呼吸一口,袁乐乐终于明白了。
  「你以为这就是我的真面目?」她似笑非笑地回睨他。
  「难道不是?」步浪痞痞地反问。「放心、放心!既然妳步大哥我看到了妳的真面目,就一定会照规矩娶妳……」
  「谁要你娶我?!」袁乐乐的思路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更何况你真正图的是什么,我和你一样清楚!」
  说来说去,他还不是为了「吃」!
  没想到他竟可以为了吃,就连这等大事都可以当儿戏?!
  「是吗?没想到妳已经这么了解我了,不愧是我的好娘子啊!」步浪当然看穿她想的。不过他并没有说破。
  只怕他现在要是说出他垂涎她亲手做的食物连同垂涎她的人,她会真的把他丢在这里任他死活。
  这可万万行不得!
  因为现在的他可是真的连爬到门边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要追人了。
  他确实是受伤了!若不是结结实实挨她那一记,依她的精明程度,他这苦肉计那还演得到现在?
  袁乐乐冷哼了声,突地跨前两步,俯身威胁地看着趴卧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步浪,美目一瞇。
  「你敢再叫我一声『娘子』试试?信不信我让你饿死在这里?」她一点也不介意这么做。
  让一个嗜吃如命的人最后以饿死收场,那想必非常有趣!
  嗯……看来真的惹火她了!
  步浪却仍是对她泛开愉快潇洒的笑。
  「好!除非妳否认这就是妳的真面目!」
  闪烁着异采涟涟的眸子盯住他,袁乐乐一咬牙,粉脸映着寒霜,突然起身就走。
  「我的规矩改了。现在见到我真面目的男人,我会让他死得很惨!」
  望着她头也不回走出房间的美丽背影,步浪终于再忍不住由喉间溢出一串低低开怀的笑──
  好吧!妳步大哥我还真是怕了妳的「规矩」!
  不过,乐乐妹子,妳有妳的规矩,难道妳就不知道我也有我的「规矩」?打动我的嘴巴、我的心的女人,我会让她过得很「幸福」!
  就是妳了,乐乐妹子!
  *        *        *
  接下来的三天,步浪过着如他所计划非常美满、有如人间天堂的日子──他的饮食全出自袁乐乐的手,而且还细心地每餐烹调出适合病人伤口痊愈、养生的各式粥饭,让他简直巴不得身上的伤再加重一些;他的伤口她也一天三次亲自为他上药,至于他的内伤经过调息也恢复快速。总之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一样……
  袁乐乐已经三天不跟他开口说话了!
  不论他怎么引诱她、逗她,甚至故意惹毛她,她不开口就是不开口。她似乎就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太好过就是!
  幸好步浪还很能自得其乐。
  他已经完全好了!
  关在客栈的房里三天,他决定出门走走、舒活舒活一下筋骨。当然,这看来等他伤好便打算要离得他远远的妮子,他也得一起带着散步才行。
  而袁乐乐则意外没有反对地跟着他出门。
  此刻,她又换了一副容貌。
  街道,热闹嘈杂、行人交织。而对于这一对混在人群中显得特异的男女,经过他们身边的人们总忍不住投以好奇探索的眼光──因为只见男人俊美异常,尤其吸引人的是他脸上那抹让人不禁也想回应他一笑的笑,和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舒懒闲适,让人更想靠近他、感受那种舒服的味道,总之,这是一个充满迷人魅力的男人。也因为他的突出,走在他身边那满脸麻子的女人,更显得令人不敢恭维了……
  这一个养眼、一眼伤眼,对立如此明显的男女,就这样神态自然地走在一起,还看似关系匪浅,也难怪惹得旁人的注目与窃窃私语。
  这时,他们正停在一个专卖女人胭脂首饰的摊子前。
  男人兴致勃勃地埋首在一堆堆令人眼花撩乱的女人家玩意儿里东挑西拣,至于那跟着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则反而一点兴趣也无地将视线转向四周。
  看到有人瞧见她模样时或有同情、或有厌恶的各种眼光,她并不意外。只是,在发现一个又一个姑娘家盯着身边的男人那尽是迷醉羞答答的神情后,她的心却渐渐有种不怎么开心的感觉。
  怎么了?她又不是没看过这种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有不管上至八十岁、下至八岁的女人都被他吸引、盯着他瞧的场景,怎么现在她看了竟觉得刺目碍眼?
  胸口好闷!
  袁乐乐瞪了这正专心在摊子上翻找的步浪一眼,秀眉一挑,她默不作声地悄悄移开脚步。可没想到,步浪的手突地往后一伸,抓住了她,并且转过身来。
  「来!乐乐妹子,让我看看妳戴上这发簪美不美?」步浪一边说,一边亲自动手将他好不容易千挑万选到的一根银簪替她插上她乌黑的发。
  身子一僵,袁乐乐才看着他举起一手在她顶上一下动作,接着便又放下。他将身子稍向后倾打量着她,立刻露出了赞赏的笑。
  「太好了!美极了!」他马上回头对老板喊:「行了!我就要这支发簪!」
  至于袁乐乐,在感觉到他毫不掩饰赞美的目光之际,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竟也跟着一暖,而原来她已经碰到被他插上的发簪就要将它拿下的手指,不禁一顿。
  「哈!这不是浪子吗?我没看错吧?」突然,一个大嗓门高兴地从旁边传过来。而这声音之嚣张之大,别说步浪和袁乐乐了,就连方圆半里之内的众路人想不听见都难。
  一时之间,似乎半条街的人──不管正在走路的、或正在吆喝卖东西的,动作全都静止、说话的声音也都一停,所有人,不由自主皆把视线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街道中,由四个壮汉抬着、一顶华丽得令人咋舌、金光闪闪得差点让人眼睛睁不开的大轿子上,这时垂着的金丝帘子正被人从里面掀开,同样,跟着里面的人跨出轿,一道万丈光芒也只差没令看到的人刺瞎了眼──
  那是一个比寻常人再矮上一截、身材却圆滚滚得使他远看更像颗球的男人。不过使旁观的人刺目的不是他那颗在太阳底下可以反射光线的大光头,而是他那活脱脱像是庙里供奉的佛祖金身出巡的衣装打扮──镶金的衣服、金子打的腰带、短得快看不见的脖子上垂挂的三条粗大金炼,再加上粗短的十根手指上一个也没少地十只金戒指……
  这是个看来若不是他的牙保养得宜,只怕就连牙也要想办法用金子打造的暴发户,同时,也是个在永昌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所以当他一出现,几乎只要是在地人都可以立刻叫出他的名字来──
  金钱!
  没错!别怀疑!他大爷就姓金名钱!
  永昌城第一有钱的人就是他!不过永昌城第一懂得享乐的人也是他!
  一个钱多得可以买下半个永昌城,却也不吝于善待自己的有钱人,金钱当之无愧。
  永昌人知道金钱,就连袁乐乐一见到那顶金轿、那圆滚「金身」的正字标记也知道这家伙是谁。她只是惊讶于──他竟与步浪相识?
  看着一身金的金钱此时已经跑过来,正满脸笑容地抓住步浪的手猛摇,她不免佩服步浪这男人的交游满天下。
  「浪子,要不是我想到这条街上找人,又刚好看到你,你一定不会想到来找我!」金钱有点抱怨他的不够朋友。「我家那卓厨子等着你再去尝尝他做的菜,已经等得快跟我闹辞工了!」
  步浪眼睛一亮,自然想到他家里那个拥有一手极致川菜功夫的卓厨子。
  其实在永昌城,最好吃的菜并不在食馆上,而是在大户人家的厨房里。更尤其也是极讲究吃的金钱,不惜花大钱从各地请来的几个各怀绝技的厨子,他们手艺的精湛或许也只差不了杜大他们多少。
  「看起来,你家那几个厨子的厨艺又进步了不少……」步浪光看他这尊比上回见更圆了两圈的身材,也猜想得出这其中缘由。
  一听,金钱大爷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得意地呵呵笑着──而他们这两人可完全不管旁人的注目。
  「你说得没错!卓厨子他们最近试验出几道新菜色,就连我家那婆子也顾不得口口声声要维持好身材,又给吃胖了,要是你来,我相信就连你也挑不出缺点……」身为步浪的食友,他当然很清楚步浪那张比他更挑剔精明的嘴。就因为如此,他家那几个厨子待步浪比待他还更像衣食父母哩!
  步浪扬扬眉,突然露出了一脸玩味。「哦,能让我挑不出缺点的美食吗?看来不仅是你对他们充满了信心,也对打败我的味觉充满信心嘛!」
  「当然!」金钱头昂得高高的。
  「怎么样?乐乐!」步浪却忽地偏过头对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袁乐乐开口。「妳想不想去尝尝那些能让我也挑不出缺点的美食?」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她,袁乐乐看着步浪那一脸兴致、神采奕奕的表情,莫名地心口一阵躁闷。
  不过她还没做出响应,站在他们前面的金钱倒因为步浪的话才首次认真注意到她。
  「什么?这满脸麻子的女人不是你的下人吗?我以为是……」他还以为是这浪子总算开了窍,知道带个下人替他跑腿办杂事,可现在看这样子,好像是他想错了。「那么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不是没看过浪子身边出现过红颜知己,但这面孔倒是陌生。
  步浪却是不慌不忙,还认认真真地回答道:「内人!」
  一时之间,金钱惊讶得张大嘴巴,至于袁乐乐,心乍地狂跳几下,接着她回过了神。
  「不准你胡言乱语!」板起脸,她驳斥步浪的戏言。
  他该死!难道他不知道他这话一传出去会造成多大的误会吗?
  她不该再继续跟他牵扯下去。她早该想办法从两人愈纠缠不清的奇怪处境里脱身才对。在送袁孅孅回家之后、在她意外打伤了他之后,她明明都有机会甩开他,可是为什么她却偏偏任由机会一次次溜走,任由他的诡计、他的耍赖,甚至他的伤成为她其实已被他吸引、想待在他身边的借口?
  没错!她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更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张狂的、可恶的、嗜吃如命的……该死的男人竟已悄悄进占、掠夺了她的注意、她的心!
  或许,就在他第一次玩笑地唤了那一声「娘子」起,所有被她刻意掩盖、视而不见的心情竟像被解咒似的全部涌挤上她的心,震撼了她,也令她不得不承认,他已对她造成莫大影响的事实……
  所以,她会答应为他做菜,事实上她的甘心远超过受制他的威胁。看到他吃着她做的菜肴时那种吃其它食物都比不上的满足神情,是她藏在心底最开心的时候。不过,她不会让他知道。就像她不会让他知道她真正的心!
  她不会忘了他是什么人!
  他是浪子!
  大师兄曾说过,浪子的本性便是游戏人间、不受拘束!
  她清楚!与他相处了这一段日子,她更加清楚了大师兄说的意思!
  「什么胡言乱语?妳以为老子我只会把说话当放屁吗?」这妮子真有惹毛他的本事。「袁乐乐,好歹妳也已经收下了我的定情物,妳还敢赖?」他和她来个面对面,指控她了。
  定情物?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袁乐乐顺着他指的方向往自己头顶上一瞄,终于知道原因了。又惊又羞的心情化作一股气冲上双颊,她马上伸手拔下他刚才为她不安好心插上的发簪。
  「抱歉!不接受退货!」步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迫不及待拔下簪就要丢来的动作,他懒懒地开口堵住她。
  咬着牙,袁乐乐哪管他那么多。反正她朝他扔了银簪就走。
  就为了她那一句「见了她的真面目就得娶她」的戏言便如此作弄她,他真觉得那么有趣好玩吗?
  他究竟将她当什么?专为他做饭、再供他取乐的傻瓜吗?
  这回,袁乐乐终于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狂妄的男人甩得远远的!最好从此,他们永远不会再见!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0-30
第七章

  三日后。
  晴天蔚蓝,碧泉澄澈。
  就在倚着山林的清清泉水畔,一阵香气四溢的烤鱼味引得原本就肚子饿的人,这下更是饿惨兮兮了。
  一个身材瘦削的俊秀年轻人,便是跟着香味过来。一看到泉边果然正坐着个人在翻火烤鱼,他立刻欢呼一声向前冲。
  「这位大婶,可不可以请妳把这条鱼……咕噜……卖给我?」冲到那看来朴拙善目的妇人前面,俊秀年轻人还很有礼貌地蹲下来这么问,而中间,他则是因为肚腹发出的响亮声音红了下脸。
  黑面朴拙的村妇,在抬眼看清了这年轻人的面孔后,清亮得过份的眸里很快闪过了一抹讶色。可她的表情却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
  年轻人一手按在肚皮上、一边冀望地盯着妇人看。「大婶,我已经饿了一天了,妳能不能先行行好,把它卖给我?」真的是一副气虚没吃饭的模样。他赶紧掏出身上仅存的两块碎银子捧到她的面前。
  几不可察地一笑,妇人突然将其中一条已烤得熟香的鱼从火堆上移到他身前。
  年轻人一喜。马上一手抓住叉子、一手将银子再递向前。「多谢大婶!」
  妇人却是一摇头,把他拿着银子的手推回去。「不用。」
  「啊?」年轻人又惊又楞。可立刻他又赶快把手再伸向她。「不行、不行!大婶,我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吃了妳的鱼……」他可是很坚持不吃人白食的。
  妇人却忽地板起面孔,瞪了他一眼。「谁要你的银子?你东西吃完就得去水里再补我三条鱼上来,听到了吗?」
  「啊?!」年轻人又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他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好、好!我知道了,大婶,我等一下立刻就去帮妳抓鱼。」虽然没想到这位大婶竟要鱼不要银子,不过反正受她恩惠嘛,她高兴就好!
  这下,他终于可以大快朵颐起来。而一入口,鱼味的鲜美与一种跟着鱼入味却说不上来的香气,差点让他连鱼骨头都巴不得全啃下去。
  「唔……好吃、好吃……大婶,妳烤的这什么鱼?为什么这么好吃?妳是不是加了什么料……」嘴巴离不开吃着的鱼,却又非发出他从心里真实的赞叹不可,以致他的声音听来含含糊糊的。
  「不过鱼鲜罢了。」看着他这副馋相,便不由自主使她想到另一个人,她的语气里陡地掺了些古怪。
  她将另一只鱼也给他。
  年轻人大喜过望。「大婶,谢谢!我一定会替妳多捉一些鱼上来……对了!我叫左飞,捉鱼我很拿手,交给我妳可以放心!」忍不住想巴结这位面善心也善、又有一手人间美味的大婶。
  「我当然知道你叫左飞……」以低不可闻的声音喃道。妇人却突地似笑非笑看着他问:「这水里的鱼不易上钩,也很难用一般的网子捞到,非得人下去靠技巧和运气才抓得到,你真的行吗?」
  左飞很快又把她给的这第二只鱼吃进肚子,不过他感觉肚子还是处在饥饿状态。
  「妳妳……妳是说,我一定要下水……才抓得到鱼?」听了这位大婶的话意,却突然让他一下忘了饿,接着开始冷汗直冒。
  恶意的表情藏在谴责的面貌下。「难不成你不敢下水?那你还自夸要替我捉鱼上来?哼!」她充满唾弃的语气,已足够令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气丧了。
  左飞搔搔脑袋。即使丢脸,他还是很勇于低头认错。
  「对不起啦!大婶,妳说对了,我真的是只旱鸭子,所以那个鱼……我可不可以试试用别的方法捉捉看?」好难为情喔!
  「好啊,你去试,不过要是半个时辰内你没替我捉半只鱼上来,我就亲自踢你下去用手抓!」她逼他。
  哎哟!嫂子!可不可以别再玩了!再玩下去真的会出人命啦!
  看着这张妇人的面孔,却和那日在船上一样有双「毁人不倦」的黑溜溜杀人目光的穷酸,左飞这下真的可以确定,之前那穷酸和眼前的大婶果然就是同一个人。
  哇咧!嫂子!妳也太神了吧?!
  还有……他只不过是听话地跟住她、在刚才受不了香味引诱而现身跟她讨吃,她也不用一副非要置他于绝地不可的模样吧?难道……难道她还在记恨他取笑她不像女人的仇?或是他不小心调戏到她姊姊的那一段……
  左飞戒慎恐惧地跳了起来。
  「嫂子……」求饶好了。
  妇人──袁乐乐的凤目一锐。「你叫我什么?」她猛地察觉不对劲了。
  「好啦!我老实说好了!我是受浪子所托跟着妳,这完全不是我自愿的,所以妳要骂人别找我,找他去!」眼前要发火的女人比较恐怖,他可是很识时务的。
  袁乐乐不由内心狠狠一震,又是惊骇。
  「步浪要你跟踪我?」那日在永昌城的市集,她以为自己真的成功甩开他,而这几日,她的心一直处在既松了一口气又感到失落的矛盾中。可没想到,步浪竟仍跟着她,不过为什么会是左飞?他不是自那日落水后便失踪了?他们两人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不过她只问这句重要的。而令她惊骇的也在此处──她根本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被跟踪!
  「从妳离开永昌城,我就一直跟在妳后面了。」左飞老实说。
  「我完全没察觉到你……」她紧盯着眼前这曾被步浪形容成「运气好到连霉神都得靠边站」的男人,她可不相信他能做到跟踪她而让她不曾发现,靠的只是运气。
  「因为天扇门的追踪术独步江湖,还有,我的轻功好像也满不错的!」左飞也很满意自己这一点。要不是这样,他怎么有本事跟伯伯们玩躲猫猫的游戏玩这么久?
  看着眼前一脸自傲的左飞一会儿,袁乐乐终于还是开口问了。
  「步浪呢?」冷淡地。
  「妳真的想知道?」左飞仔细看着她。
  「怎么?他的行踪是秘密?」她轻易以满不在乎的语气掩饰她真正的心意。
  耶?她好像还真是不为所动!左飞开始有点同情步浪了──枉费他为了人家去费尽心思,不过看起来,这个「人家」好像甩了他之后更加快活呢!
  「也不是,只是浪子他说要去办点事,等他办完事回来,他就会来找妳。」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
  站起身,袁乐乐一边漫步踱至泉水旁,一边沉凝不语。
  「嫂子,难道妳一点也不好奇浪子究竟去哪里?办什么事?妳不担心他的安危?」有话藏不住,左飞也跟在她身后追着问。
  又听到他喊的「嫂子」,袁乐乐眉头蹙得更是寒凛。
  「你再叫我一次嫂子试试,我会让你先担心你自己的安危!」回头瞪了他一眼,她并没有心神大乱。「至于步浪,他要做什么、去哪里是他的事,而且若是他有危险,你还会待在这里?」
  那男人本身就是个危险份子,他没制造危险、威胁给人,大家就该偷笑了。
  她根本不用担心他!
  没错!她不担心他……
  「啊!让妳发现了!」左飞忍不住懊恼地捶了自己一下。「对啦,其实浪子只是突然想到要去找一件他说很重要的东西要送人,所以才要我在后面跟着妳……嫂……呃……袁姑娘,我们要不要干脆到前面的镇上稍作歇息,等等浪子来?」他提出建议。刚才不小心又差点把「嫂子」叫出来,害他的冷汗又直直飙。
  没想到步浪吃人家煮的食物还不满足,现在就连人也要一起吞──左飞刚才才吃了她烤的鱼,终于可以理解步浪非追着她当厨娘不放的原因;至于她的人呢,他就很头大了,到底步浪是看上这面孔千变万化、还随便一眼就可以瞪得他发毛的袁姑娘哪一点?
  不解啊!
  袁乐乐的浓长眼睫毛突地轻轻颤了颤。不过她仍保持着她的面无表情。
  「左飞……」她猛地开口叫他。
  听到这一下淡柔的唤声,被叫的左飞却忽然有种背脊泛寒的不祥预感。
  「嫂……呃……干嘛?」硬着头皮应声。
  「你还欠我鱼!」纤指懒懒地指了指前面的冷泉。「现在,我马上就要!可以吗?」凉凉道。
  预感成真!
  咚的一声,左飞的心脏一下子掉进万年冰窖里。
  *        *        *
  悠悠地睁开眼,醒来。
  看着头顶上的轻丝罗帐,记忆慢慢流填回脑中,袁乐乐陡地翻身跃起。
  而当她发现此刻自己正置身在一个陌生、却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时,全然的惊愕使她怔了半晌。同时,她也察觉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一件柔软舒适的睡衫──这当然也不是她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儿……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袁乐乐清楚地记得在她醒来前,她应该在小镇的客栈里才对──将溺进泉里、喝了一肚子水、差不多去掉半条命的左飞拖到小镇的客栈,原来快没命的左飞没多久就又生龙活虎起来。晚上,她特意煮了粥给他,而她预计他吃了她掺进迷药的粥后,至少会睡过一晚的。可是怎么……在她喝了左飞倒给她的茶之后……
  袁乐乐蓦地恍然大悟地一咬牙。
  左飞!
  难道就是他搞的鬼?!
  因为她的记忆只到她喝下茶之后就完全中断。
  又忽地思及了什么,她伸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摸──洗掉了!她原本在脸上化的易容妆已经完全不留痕迹──她也很快在一旁梳妆台的镜子上,看见了由里面映照出来的她原来的模样。
  重重的疑问和升起的警戒心让袁乐乐不再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再顾不了许多,她换上了在竹篮上发现唯一的一套嫩绿女装,接着抓了她被放在枕旁的短剑便大步走出房。不过,就在她一跨进前面的花厅时,那厅门正巧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睁大圆瞠的眼里──
  步浪!
  为什么他竟出现在这里?莫非……
  「咦?妳已经醒了,比我估计的时间好像还早了一点……」一见到俏立在厅中鲜嫩欲滴得简直要引人犯罪的美丽身影,步浪眼睛一亮。
  他走近她。
  袁乐?方╞?谠?兀???昧ξ站o的双拳足以看出她心中愈燃愈炽的怒火。是了──她听出他那句话里的含意了。
  「是你做的!」她的唇抿成愤厉的线条。
  她被动了手脚、她在这里醒来,在他一现身的同时便全有了解释。
  「是我做的。」步浪也承认得很干脆。他停在这一点也没高兴见到他的表情、还巴不得杀了他痛快的妮子身前,他笑看着她简直是在喷火的娇颜,当然知道自己就是点火的那个人。「这里是金钱位在妳昨夜住的小镇上的其中一处产业,我向他借了来,我要左飞在茶里放药,好使妳可以安稳地睡着、乖乖等我过来。不过妳要是知道,左飞那小子宁愿被妳迷昏也要把妳煮的那锅粥吃完,应该会很高兴……」
  袁乐乐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你凭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派人跟踪我?凭什么又出现在我面前?你是我的什么人?你凭什么要我等你?凭什么控制我的行动?」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跨越忍耐的临界点,她咄咄直逼到他的鼻端前。「步浪,我讨厌你!我讨厌你的自大、我讨厌你的狂妄、我讨厌你的脸、你的笑、你的声音……总之,我讨厌你的一切,你听到了没有?」她豁出去地双拳朝他的胸膛捶。
  「好、好!我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好不好?」当是享受按摩地接受她的两下狠捶,步浪一边安抚着、一边赶紧握住她再继续下去肯定会谋杀掉他这亲夫的纤纤素手。「因为我自大、我狂妄,我的脸不够动人、笑容不够迷人、声音也不够诱人,所以我才会被妳嫌弃到底就对了!可是怎么办?我这个被妳嫌弃到底的步大哥,偏偏已经被妳的食物、妳的人下了迷魂药,这辈子我非跟定妳不可了。好!妳现在倒是说说看,除了要我离得妳远远的,妳还可以给我什么样的建议?」黑邃的眸直贴近她的眼前数寸。
  这一番简直是明白告示的话听得袁乐乐的心不争气地狂跳、呼吸一窒。
  他……他竟然说她对他下了迷魂药?她……迷了他的魂吗?
  可猛地,她由痴茫的状态回过神。
  「步浪!」一喝,她用力推开他,同时向后一跃,离得他远远的。盯着他,她偷偷地喘了口气,藉以安定自己被他迷得头昏脑胀的思绪和心。
  这男人,果真愈来愈危险!
  又被她逃了!
  啧!这妮子就不能乖乖地、忍耐地听完他百八年才一次的绵绵情话、温柔告白吗?
  步浪烦躁地搔搔下巴。说实话,瞧她当他是瘟疫防备的表情,他还真有点无奈自己在这妮子心中无坚不摧、无懈可击的无赖形象。
  「乐乐妹子,可不可以说一次真话让我参考参考,我好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抹了抹脸,他再次重振旗鼓。
  现在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千金难买一笑了。难怪世上有那么多的英雄豪杰心甘情愿为女人折腰──没错!天下的红颜佳人何其多,不过要是没遇上让男人心痒难耐的那一个,之前的悠哉潇洒根本全是狗屁!
  嗟!别说悠哉潇洒,他现在一颗心七上八下,还满脑子就算要扮狗扮熊也要取悦她的蠢念头……
  就连他这浪子也栽进了女人手里,真是糟糕!
  「你说什么?」袁乐乐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他此时难得正经的神情,却反而比看到他平时嘻皮笑脸的模样更教她心惊胆跳。
  「妳老实说,听了我的话,妳难道一点脸红心跳的感觉都没有?」他刚才观察到她嫩嫩白白的脸颊上有一丝可疑的红晕,不过他还是再确认一下好了。
  袁乐乐的心乍地一跳。回望他直勾勾、毫不妥协要得到答案的眼睛,她几乎是非常费力地才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没有。」冷回。
  听了预料中的回答,步浪并不失望──这倔强的妮子,她要是肯老实回他才有鬼咧!
  「好!我了解了!」朝她一颔首,他咧出一抹爽剌剌的笑。「姑娘家总是比较害羞,不好意思点头承认。不过没关系,妳步大哥我完全可以明白妳的心意。」几个大步跨向正对他冷瞪着眼的妮子,他掏出了怀里的东西给她。「来,这是我特地去跟人家要来的,收下!」
  这男人非得如此地自以为是吗?
  袁乐乐将手放在身后,表明了不愿再碰他的东西。
  步浪干脆将他拿在手中的那本册子晾在她面前。
  只见这本彷佛已有悠久历史、泛黄略略残损的书皮上,左下角落几个几乎模糊不可辨的字写着「晏家食记」。
  即使不想看,袁乐乐的眼睛却仍像有自主意识地瞄到了他故意大摊在她面前的册子、还有册子上那几个字……
  晏家食记!
  她的心突地怦怦一跳。
  「你怎么会有……」不禁脱口而出。
  「这还不简单!既然它叫『晏家食记』,我当然是去找晏家的人要!」步浪说得彷佛就像他只是随便去路上抓个人来就得到它这么简单。
  袁乐乐当然不相信事情真有他说的那样轻松。
  晏家食记,百年前由一位被人称为「御食天才」的晏无道所写成,其中书记他当了两代皇宫御厨、晚年离宫再深历民间之后,对于各家各派食馔的深意与独到心得见解。只要对「食」这门道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晏家食记」所记载的不仅是一位天才前辈一生数十年的宝贵心血,更是后人学得一身晏公独家美食的珍贵秘籍
  晏家食记,在百?昵熬褪??V豢上?伸蛾碳裔崛说奶匾獗Wo与不愿让此家传之宝再外流的心态,所以其实一直流传在外的「晏家食记」仅是支离破碎的片片段段,而真正完整的「晏家食记」则随着晏家后人的几番起起落落跟着隐隐现现。最后,就在这最近的几十年里,它终于完全消匿于茫茫人海间……
  如今在这世上,还能记忆起「晏家食记」的人虽仍不少,可毕竟就连真正的宴家人都已传闻早在无意间便将它遗落,所以现在的人就算有心想一窥这本百年前的食记宝册,恐怕也只能作作梦了。
  袁乐乐自然也知道那本传说中的「晏家食记」。只是她根本无法相信已经数十年没人再见过的食记会再出现,而且,是出现在她的眼前──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步浪看出了她再也掩不住惊喜却又强烈怀疑的模样,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突然抓来她的手,一把就将册子放在她手上。
  「它是真是假妳自己去找,若是妳不要,它的主人说了,叫我拿去烧火取暖也行!」
  现在那姓晏的哪在乎这本捞什子的家传之宝,他当他的镳局老大,有事跑跑镳、没事抱抱大小老婆还比较实际。
  步浪要得到它确实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昨天他在姓晏的那里吃的那一顿饭,害他直到现在一看到食物就没胃口。
  瞪着被他硬塞在手里的册子,袁乐乐在心里挣扎着。
  不过,她猛地想起之前的事件,心一悚。
  「你保证……没有任何目的?」上回的那一支发簪都能被他说成「定情物」,就怕这回他又再转什么怪异的念头。
  「谁说没有?」步浪接口得理所当然,却令袁乐乐立刻如接到烫手山芋地二话不说就要将册子再丢回给他。「一本书换一桌大餐,怎么样?」知道她想到什么,他狡诈地笑笑,抢先说了。
  微怔,袁乐乐原本要丢甩的动作不禁一顿。
  一本书换一桌大餐?
  她不由垂眸看着手里的册子──如果这册子是真的,难不成她真要让他拿去烧?
  可恶!
  这男人竟如此懂得掌握她的弱点!
  「你……为什么要特地去找它来给我?」静默了一下,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她悬荡在心的疑惑。
  步浪放声哈哈大笑。
  「要是可以让妳高兴,妳要我捧一座金山到妳面前都没问题!」他笑灿朗朗的眼睛对着她眨了眨。「不过妳喜欢的不是金山,只有这东西才能让妳笑笑,不是吗?」他蓦地伸指抚过她宛如凝脂的颊。而他这突如其来的举止立刻令她全身一僵──他注意到了。「对了!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没见妳笑过……乐乐妹子,要是我求妳笑一个给我看看,应该不算过份吧?」指节不由停在她细致柔腻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的下颔肌肤上,他几乎想发出一口深深的叹息了。
  很好!他的心又向这妮子陷入三分。这下,他连放她离开身边的一丝微弱可能正式宣告破灭!
  袁乐乐总算回过神。
  她一甩头,想藉此甩开他令她心弦震颤的抚触,和摇醒自己几乎要沉溺灭顶的意识。退开,再看向他,她的眼神表情已不复刚才的怔然失神。
  「除非你说得出这世上有什么值得我笑的理由。」
  步浪立刻咧嘴露出漂亮的牙齿。
  「难道让妳降服了当今世上最难缠的男人的心,这还不够妳大笑三声吗?」
  袁乐乐一时还没听出他意思,蹙蹙眉。
  「我!妳步大哥!值不值得妳笑了?妳说?」指住自己,步浪再一步步逼近她……
  *        *        *
  天尚露白。
  一抹青影毫不犹豫闪出房门,迅速穿进屋外唯一的通道──那座绿叶花木盎然的美丽大园子。
  青影顺着铺着小石子的路,依着先前的记忆往后门的方向快步疾行。可没多久,当原本计算中早该离开这座园子、而她的脚步却仍在此处打转时,心一惊,她忽地察觉了不对劲。
  停下步,袁乐乐很快冷静下来,打量着此刻置身的环境。
  排列整齐,可细看却令人只觉眼花撩乱的树丛,几颗似乎是装饰用的大石恰好放在奇怪的位置,就连往上看的天空,也彷佛被某种看不清的薄雾笼罩,该亮的天色仍灰蒙着,只见她的四周一片诡异的沉沉黯黯,一种奇怪的死寂气息弥漫着……
  在昨天之前,她并没有发现这园子有任何异样,可为什么才过了一晚……
  袁乐乐低头看着她踩在脚下的石子路,顺着它、视线往前延伸,在见到它在远处隐约分裂成数条之后,她猛地明白了一件事──
  这座园子已被布了阵!
  究竟是谁在一夜间对它动了手脚?!
  突地,袁乐乐想起了他──
  「乐乐妹子,这么早起来散步,怎么不找我一起呢?」也就在这时,步浪那带着懒洋洋笑意的声音冷不防地在她左后方响起。
  袁乐乐立时回头,却没发现他的身影。她倏地凝起心神。
  「步浪,这是你布下的阵?」她沉问。
  「乐乐妹子妳真聪明,不过妳可以再猜猜,为什么我要布下这个阵?」步浪一直没现身,可他的声音却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出现在她四周,就连她一时也弄不清他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答案还不简单!
  「步浪,就算你困住我,我也不会答应跟你去!」袁乐乐不用细思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昨晚,就在她为了不欠步浪送她「晏家食记」的人情,而还他一顿饭菜的席间,他忽然提出了要她跟他一起去另一个地方的要求。
  那地方,是船运霸主程霸天此刻被困的地方。
  步浪由左飞手中接到了自孙洛情找上天扇门再辗转送上他手中的信。原来孙洛情在医治好程霸天的女人后,没想到这下换成程霸天遇上麻烦……
  孙洛情信中直言,程霸天被人用极其高明的机关阵法困住,非要步浪尽速赶去出手相救不可──而孙洛情果然知他甚深,明白要打动他没事去救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只有两样东西最好用:够高难度的挑战和美食!
  也好在他孙洛情一向不是个夸口之人,所以步浪在他简述程霸天被困的机关陷阱和他的女人煮得一手就连神仙也会忍不住下凡偷吃的好菜后,果然立刻被打动。
  步浪决定去救人。不过打动他的,除了孙洛情特意列出的那两样诱因外,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也早就想会会那个称霸水上、同时也能令官府忌讳三分的程霸天。
  他兴致勃勃,当然也不忘顺便打袁乐乐的主意。
  可袁乐乐却想也不想地一口拒绝他──除了不愿再与他纠缠下去、不愿让自己的心再继续深陷,她更一点也不想让大师兄看见她和步浪一起出现所可能引起的不必要麻烦和怀疑……
  她不知道步浪又在转什么主意,不过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会是好主意,所以她才要离得他远远的。尤其当她忆起他一点也不正经地说她降服了他的心的那一幕,她更确定了非尽早自他身边脱身的决定。
  所以她才有趁今晨天还未亮便欲离开这里的行动。她以为自己够警觉了,没想到步浪竟仍是快了她好几步……
  这男人,除了她的食艺,他究竟还能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乐乐妹子,跟妳步大哥我同行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步浪的声音听来很是困扰。「明明我们处得还不错嘛!虽然离两情相悦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妳步大哥我已经有打算要在这一路上再好好加强一下我们之间欠缺的情感交流了……」
  「谁……谁在跟你两情相悦?」还没听他说完,袁乐乐的耳根子已不可遏止地一阵躁热起来,她忙地阻止他愈说愈不象样的话,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被他掀动。「步浪!你去办你的事、我回我的无名岛,我可以答应你,日后你若到无名岛来作客,我定竭诚欢迎你!」她的语气试图轻松下来。
  「欢迎我的事以后再说,眼前我们得先来解决妳想偷偷溜走这件事……」步浪似乎早就有了主意。「这样吧,乐乐妹子,只要妳在一个时辰之内踏得出这里,我就跟妳走;反之,若是妳做不到,妳就得跟我走。」他的声音很是愉快。
  啧!要让她输得心服口服还不简单!
  袁乐乐却是一下错愕。
  这算什么条件?
  根本是无赖嘛!
  而且这是他别有意图亲手设的机关阵法,她赢得了他?
  她一点也不敢小觑他在这方面的天才绝学。
  「为什么我非得照着你的选择走?」她微敛眉,一脸平静。
  「或者我直接打昏妳,再扛着妳上路也行!」嗯,这主意也不错。
  袁乐乐暗咬牙。
  「好!不过时间改为一个半时辰,我若离不开这里,我就答应跟你走,相反的我赢了,你不准再跟着我,我们从此各走各的路。如果是这条件,我赌!」看来她不赌也不行。
  「行!乐乐妹子,那我们就开始吧!」步浪答应得干脆。
  一场赌局就此开始──
  袁乐乐凝神静气地再次仔细打量由步浪设下的阵法。
  其实她并非完全不懂这类机关阵法,由于师父也是精于此法的能手,所以她虽与师父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她大略还是从他那儿学过一些浅显的要诀。
  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她让心与视线不受四周的浮异气氛所迷惑左右之后,很快地,她踏出了向前的步子。
  空气里,仍飘凝着沉重的气息,整座园子依然听不见一丝除了她轻悄步声以外的声音──而这些她全置之不理,她专心地只在记忆和重走出昨天之前她曾在这园子踏过的正确路径上。
  可当她一次又一次地被前面不该出现的阻碍或不该生出的叉路所扰乱后,她也不免对自己的记忆和能力产生怀疑了。不过,她仍咬着牙,不愿轻易被打败地继续找寻出路。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当袁乐乐在阴暗的园子里左转右绕得几乎就要接受挫败、放弃之际,她的耳边突如其来地出现了悦耳的鸟鸣声,接着,彷佛沉睡的天地在瞬间苏醒,所有的声音动静全都出现了──风吹、叶动、花香、虫叫……
  袁乐乐在那一剎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大喜,立刻再向前跨出两步,只见原来灰沉的天空立时晴朗大亮,眼前的景物也乍地清晰可见,同时,那个颀长俊硕的身影也彷佛早等着似的出现在前方……
  站在原地,袁乐乐的神情不禁流露出一丝得意。她直视着步浪。
  「我走出来了!」
  步浪笑了。他对着她出人意料地纵声笑了。
  「好极了!胜负已定,看来妳我都得心甘情愿地遵守约定才行!」他一边笑着、一边朝她伸出一手。
  他的笑,未免太愉快、太真切,一点也不像输了赌约该有的表现──袁乐乐再看着他展向她的手,突然有些不安。
  「没错!我希望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有过他说话不算话的经验,袁乐乐这回就怕他又耍诡计,干脆撂下话,打算越过他就要走。
  可就在她要掠过他身边时,她的手突地被攫住、抓牢,而她的去势自然也被阻下。
  一惊,她偏首怒视向正一脸狡邪看着她的步浪。
  「你……」
  「乐乐妹子,时间已过了一个半时辰,妳输了!」对她露齿一笑,步浪朝旁边勾勾手指,只见包括左飞和几个这宅子的仆人立即现身。
  「嫂子,妳出来的时间恰好超出了打赌的半刻钟,所以浪子没说错。」左飞一脸惋惜地对她摇摇头。
  其余做证的众仆则一致点头。
  锐利地看了左飞一眼,袁乐乐再将视线转回步浪。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欺骗我?」她没忘了他们全是他的人。
  「他们的人格妳可以放心,要不金钱老兄也不会安心雇用他们在这里守宅。反倒是妳……」步浪突然俯近她,黑眸微瞇着瞪她:「想学妳步大哥当小人耍赖就说句话,说妳输了就是要言而无信,说嘛!」吃定她没当小人的本钱。
  袁乐乐的心口一下气闷,狠狠回瞠住他。
  「好!你赢了!我跟你走!」最终,她还是咬紧牙关,从齿缝中说。
  嘴角嚣张的笑意跟着爬上眼睛,步浪忽地歪着头凑近她的耳边,以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低声道:「其实我更想听到妳说──我已经顺便赢得妳的芳心了,乐乐娘子……」
  袁乐乐的反应是──先是平静倏忽急促的心跳,接着一拳揍上他的宽背。
  「等你死了再说!」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快速回复
限100 字节
友情提醒:您的回复代表了您的形象。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