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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苓全集》之言情小说《用镜心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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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1-01
又是——鬼……

  上本书刚好完稿时,咱们家项姐紧接著丢了个套书系列过来.我一直怀疑项姐有掐指神算的功力 就是各位看倌大人现在手上的这系列啦!
  七月鬼当家!
  哇哈!实在巧到不行!刚听顶姐说要写「鬼」这主题时,我很想跳起来大叫——奈搁来啊!
  别怪我会想叫,因为上上本书写的就跟个鬼有关的女主角,那个第几期的拔妹鲜报上,我才曝光咱家很爱看恐怖片的癖好——有上网逛到披辣鲜报的读者们应该看过——还有不久前才帮同学槁定一篇关於聊斋的报告……
  所以我最近好像跟「说鬼」变得难分艰舍了起来。
  也因为这次写的是关於镜中的鬼,所以我对古代人的镜子稍微研究了一下,这才发现古代人的镜子花样还真是不比我们现代人的镜子逊色啊!其中让我最感兴趣的就是书里写的这一款。老实说,我原来对古代人用的镜子,只知道一个词——铜镜;写这故事时,有机会描述镜子后,才发觉自己对古代老祖先的生活用品还真是认知贫乏。不过从今以后,我可一点也不敢小看老祖先们的创意和智慧!
  说「鬼」真是说得累,但是收获颇多,我愈来愈有兴趣研究古物了。但是大家请不要当我是「老古董」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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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1-01
序曲

  夜深,淡淡的月光映照进房,也映照在一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坐在梳妆台前的影子身上。
  幽暗的房间里,纱帐内隐约可见床上躺著一个熟睡的男人,鼾声微微。而睡得极熟的男人,完全没发觉原本躺在身边的妻子,不知何时竟下了床,并且就这麽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对著铜镜不断梳理她的发。
  美丽的少妇,执著玉梳从容地、优雅地一遍遍滑过她那一头青丝秀发。少妇的视线一直停驻在眼前的铜镜上,时而妩媚微笑、时而面露怒恨。到最后,少妇甚至放下了玉梳,将架上的铜镜捧在手里。
  玄银色的八瓣菱花镜,在瞬间被月光照射过时,墙上除了映透出镜背似文字似符咒、神秘难解的优美纹饰外,彷佛还平空多了一抹宛如翦影的妖艳黑像。
  诡异的魅影一闪而逝。
  至於少妇,则完全未察觉地将铜镜凑近自己的面前。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清清楚楚地映出,而她,便像著了魔似地伸指轻抚著镜中的自己,接著充满爱恋地笑著,喃喃的低语在暗夜中回荡。
  「……我是世间最美的人,没有人可以比得上我!没有人……没有人……呵呵呵……」
  数年后,几乎如出一辙的情景出现在一名闺女身上——
  半夜,少女如痴如醉地在菱花铜镜前梳妆打扮,口中还呢喃自语:「全天下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不爱上我,因为我是这麽地美丽……你说对吗?」
  镜中,少女圆胖歪丑的面孔上,若隐若现、似有还无地叠映著另一张色艳天仙的女人容貌。
  无数岁月流逝,神秘的古镜也不断在得到它的人们手中流转著——因为它的精致美丽,并且仿佛由镜中散发出某种无形魔力,使得人们往往在第一眼见到它便被它吸引,进而受到蛊惑般地用尽一切手段得到它;不过也由於它而引发种种吊诡、不平静的异象,所以到最后,它的下场往往是被遗弃或变卖,直到它再落到下个主人手中。
  到最后,古镜终於不知流落到何处。
  一直到许多年以后……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1-01
第一章

  抬起一只手遮挡住上头刺目的正午阳光,一身布衣布裙、背著简单包袱的少女,这才能够仔细看清楚前方这大宅子的大门上方,端端正正写的就是「荆府」。
  没错!是这里!
  大手大脚,看来还有些呆,不怎麽机伶的少女,一确定自己已经找对了地方便放下手。不过太过灿烂的日光还是让她眯了眯眼,同时,另一种没来由、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直冲她的脑门,一时没防备的她差点一头往前栽。
  幸好她才颠了一下,便很有警觉心地赶忙一脚跨前一步稳住自己,并且一边用力甩了下脑袋,这才没难看地向前跌。
  呼!
  一瞬间回复头晕目眩前的清醒,少女眨了一下眼,松口气,却忍不住对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昏茫状态感到不解。不过她这直接的脑袋没想到古怪的事上去,很快就为此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对喔!为了赶路,她连早饭都只匆匆喝了碗米粥,现在都快过午了,难怪她会饿到晕。
  摸摸自己的肚子,果然立刻回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而这时,一直在大门后观察这杵在门口的陌生少女的守门人,早被她奇怪又引人发噱的举动引到了门外。
  一抬头,少女也发现到荆府的守门大叔出来了。她立刻放下手,上前有礼地开口:「这位大叔,我是新来做事的丫头,请问胡大婶在吗?」
  低慢,却意外好听、骚人心痒的声音。
  就连刘安也不禁被她这直嵌进心坎似的声音弄怔了好一下,直到他终於察觉到自己竟在发呆,这才老脸一红。要掩饰尴尬似的,他赶紧清了清喉咙,对著眼前这除了一双眼睛意外清亮剔透外,馀下外貌只能勉强及得上普通清秀的新来丫头板了板脸一点头。
  「要找胡婶是吧?」他转身召来了刚好路过的一名小伙子:「阿哲,你带这丫头去找胡婶!」
  就这样,靠著前任雇主家总管的介绍帮忙,少女顺利地进了荆家当起丫头。虽然比起其他年轻丫头的青春活泼,少女显得寡言木讷了点,不过由於她做事勤快俐落又认真仔细,所以甚得管理荆宅所有仆役工作的胡大婶的欢心。同时,也因为她是新进来的下人,其他会偷懒的丫头往往故意把自己的工作丢给她做,没想到她竟也闷不吭声地接下来做,而且做得比她们还好。她这耐性十足又任劳任怨的工作态度,久而久之,就连这些原本想欺负她的丫头也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了起来。
  不过使得那些想欺负她的丫头真正收敛的却是另一个原因——因为就在偶然间,有人发现,这叫「展欢」,她们「小欢、小欢」随口使唤的不起眼丫头,竟然力大无穷。
  自从有两个下人亲眼见到展欢一手一个,把两只正在发牛脾气的牛硬掰开的画面传开后,从此荆府的下人对这新来的丫头可一点也不敢再小看,就怕她姑娘一个不高兴,轻轻一拳就可以把她们打飞到天边去。
  至於展欢她自己怎麽看周遭人对於发现她力气大於常人所表现出来的敬畏神态呢?
  她习惯了!
  反正这是天生下来的,她也没办法。况且也好啦!这样她们就不敢太懒惰而把自己该做的工作全丢给她。她不是不知道她们做的事——辗转在各式形色的大宅子,甚至王宫贵族家工作过,她早就看过下人之间千奇百怪勾心斗角的场面,所以现在在她看来,这新主人家里的下人们还算得上良善哩!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胡大婶的赏罚分明和公正心,将所有下人治理得妥妥当当吧?难怪邓员外家的老总管要她放心来前家做事。
  小欢把最后一件衣物挂上架子晒日,这才稍歇下来喘口气。而她的视线也不由得穿过这下人的杂役区,望向前方的雕梁画栋。
  果然是这县城最富豪的一户人家!
  在邓员外家做了一个月的事还是没发现她要找的东西,所以她才决定再到下一个地方。而和邓员外家略有生意往来的荆家似乎便符合她心目中理想的地点——财大气粗,绝对收藏得起奇珍异宝。
  所以她来了!
  荆家,她现在的主人家叫荆天衣,听说他是由小商人做起,白手起家直到今日已经成为江南一带最大的药材供应商,就连官府也对他礼敬三分。因为就连皇宫的药材也是由他所供进,官府的人自然一点也不敢找他麻烦。更何况荆大爷为人豪爽,他喜欢赚钱,也不吝啬花钱,所以包括县太爷都曾得过他的好处,当然更乐於给与他许多别人没有的方便。
  这些,都是她来荆家前便听过的关於这位荆大爷的事迹。至於她进来后的这些天呢,知道的事自然就更多了。包括——荆爷几年前丧妻、荆爷连子嗣都没有、荆爷的红粉知己不计其数、荆爷有个已经远嫁它乡的妹妹、荆爷不喜欢吃什麽、荆爷爱喝什麽茶、荆爷极爱乾净、荆爷一年总有好几个月不在家、荆爷……等等等等!
  总之,家里的主子不例外地是下人们最佳闲嗑牙的对象,荆家大爷又怎麽能逃得过众人说长道短之舌?
  所以,来到荆宅近十天,展欢大约就差没听到下人们讨论主人解手的次数外,其它关於主人所有稀奇古怪的习惯、传闻都听得差不多了。
  反正爱闲话论是非的人性嘛,好像到哪里都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想知道的。
  主人的事她姑且听听、参考参考就算了,更何况她这做杂役的下人身分,也没啥机会有幸与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的主人碰到面,再说只要她发现这地方没她要找的东西很快就会离开,所以她更不会去在意这家的主人是好是坏,她在意的是——
  这里有没有她要找的那样东西!
  不过依据她这些天技巧性地打听,和她在荆府里观察的现象显示,荆家主子并没有一般富贵人家有收藏珍奇古玩来炫耀的嗜好,他似乎还真的比较热中赚钱,所以看起来,她想在这里找到那东西应该是没希望了……
  那麽也许,她很快就又得找下一个目标了!
  老实说,要不是为了她爹,她根本不必流浪四方,只为了那样不知道在这世间上还存不存在的东西……
  一面镜子!
  一面关於她生死的镜子!
  其实,她根本打从心底不相信有一面镜子可以左右她的生死,可是她不相信的无稽之谈,她爹却是信到十二万分,并且还因此好好的夫子不做,半路出家改行去当道士……
  唉!
  「小欢!你还有空在这里闲坐?厨房那边忙得很,你不快过去帮忙!」正要去前面、路过这里的采月,一看到展欢竟坐著发呆,立刻不高兴地对她教训了起来。
  展欢回过了神。自己的不专心是事实,所以她没多说什麽。
  「知道了。」应了这府里年历最长也把自己当头头的采月一声,展欢便弯身收拾起竹篮子大步往里面走。
  「喂、喂!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采月却叫住了她。
  展欢随即停步,转过身。她只是直看著她。
  采月被她这清明亮澈的眼睛一盯著,竟不自主有种心虚的感觉。不过她很快将这莫名其妙的感觉甩开,对这似乎不知道规矩的呆丫头无名恼火。
  「是谁教你这麽没礼貌的?见到人不会打招呼,还说走就走也不说一声,你这丫头是怎麽样,没把我看在眼里吗?」气势压顶。
  展欢愣了愣。不过瞧采月大姐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实在怕被她的口水不小心喷到,所以她悄悄退了一步。
  「对不起,采月姐!请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以和为贵。展欢朝她鞠躬欠身当作运动,反正又不会掉块肉。「我会记住采月姐的教训,下次一定会好好注意到。」她站直身,没脾气似地软问:「那我现在可以把篮子放回里面,再去厨房帮忙了吗?」
  她这又是弯腰又是陪笑脸的举动,采月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受用地消去大半了。再说……
  这丫头说是呆,却又好像满聪明的嘛!
  采月到最后只好不耐地一挥手:「去去去!快去做事别偷懒!」放她一马。
  展欢立刻大步跑进屋里放好东西,再从另外一个门往厨房去。
  厨房果真快忙翻了。
  其实今天不仅厨房很忙,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处角落不是在忙著的,而所有人忙碌的原因只有一样——
  荆家的主子要回来了!
  亲自到关外去采买药材、离家四个月的荆家主子,终於确定在今天就会回到家的消息,已经让府里所有人为了迎接他而忙足了两日。打扫里外、准备他爱吃爱喝的每一样食物,就只差没张灯结彩来表达对他归来的喜庆愉悦。
  虽然荆府里没有主子坐镇,胡大婶仍然能够将宅子管理得有条不紊,而下人们也可以因为主子不在轻松些,不过毕竟主子对待众人还算不错,并且家里有个正主儿在总是令人比较心安,所以这会儿主子要回来,众人才会忙翻了天。
  新来的展欢虽然不是挺在意主人家的归来与否,不过这两天感染到了四周人不时挂在嘴里、忙在手上的主子的事,让她渐渐地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她想看看这能够揽起整个南方药材市场的大霸子、拥有不少传奇事迹的新主子,到底是长啥模样?真正是个怎麽样的人?
  邓员外家的总管爷曾说,荆天衣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而荆府里的下人们形容他则有威严、和气、豪爽、令人信赖……不离这类的表达言词。总而言之,荆家的主子绝对是个可以让人心生向往的男人。
  不过可惜的是,当夜里荆家主子抵达家门,前头热热烈烈地迎接主子进门、为主子接风洗尘之际,展欢却还得在后头和一个丫头烧著一桶又一桶要让主子稍后沐浴的热水,而等她们烧完足够的热水,时间也差不多,所以她大概无缘和其他人一样在第一时间看到她这新主子了。
  展欢忍不住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这后头冷冷清清,除了留她和秋眉顾守著外,其他人已经全挤到前面大厅去了。
  嗯,听说主子爷慷慨大方,每回由外地回来总不忘带点小礼物给府里的每个人。难怪大家都要争先恐后地去「迎接」主子!
  「小欢,前面好像很热闹……你想不想去看看?」年纪比她大一岁、爱凑热闹的秋眉,早已经心不在焉。把工作放到一边,她站在厨房门口,专心地倾听著由前头传来的喧闹声浪,一脸的渴望。
  可恶!谁教她今天被安排到这里,要不她也可以跟大家一样到前面去。
  展欢独自把烧好的热水倒进木桶里,再在大盆内倒进另一桶要烧热的水。
  「秋眉姐,我看这样好了,反正烧热水、提热水这工作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要不乾脆你去前面看看,等会儿你再回来帮我忙就可以了。」唉!反正从刚才到现在都是她一个人在做,她在不在都没差啦!而且老听她不断在这边长吁短叹摧残她的耳朵,她倒不如放她走好让自己的耳根子可以清静一点。
  秋眉立刻旋风一样地转过身来,惊喜交集地瞪大眼睛看著她:「你……你真的要让我去?你不用我在这里一起帮忙?」她问得又快又急,其实是怕展欢反悔的成份居多。
  展欢弯身放了些柴进灶里,这才单手轻而易举地提起这桶热滚滚的水。
  「秋眉姐,你快去吧!」她没说,她在这里其实也没「一起帮忙」到。
  秋眉也不客气了。眉开眼笑对她道谢一声,立刻转身往外面跑。
  展欢倒是舒了口气。摇了摇头,她决定继续干自己的活儿要紧。反正再怎麽累,她也是得忙完这个才能休息。
  手上提著热水桶,她熟悉、大步地往主子住的「松涛楼」走。
  听说主子极爱乾净,等会儿喝过水后就会直接回房里沐浴再用膳,原本这烧水提水该是其他人的工作,不过是不是她给大家太好商量的印象了?没想到到最后这工作竟全落在她一个人的头上!
  咳!就算看准她有刻苦耐劳的本钱,也该给她喘口气的空档吧?
  不过心里啐念是啐念,她还是一口气将热水提进了主子的房,再倒进摆放在房间中央、已快半满的大澡盆里。
  满意地看著她辛劳的成果,她抬起袖子擦了擦额际的汗,再一刻也没休息地提著空桶走出主子的房。
  夜晚的一阵凉风吹来,展欢忽然感到莫名有一种钻到骨子里的冷。她不由得打了下寒颤。
  哎呀!好冷!
  她缩了缩肩,忍不住张望了四周一眼,可除了身后静静矗立的屋楼和两旁的树影随风轻摆外,她没发现什麽异样……
  是她想太多了?
  摇摇头,展欢可不想胡思乱猜下去。她马上大步往厨房的方向走。
  而等到一天的工作总算结束,她可以躺上床休息时,已经又是夜深了。
  同房的四个丫头仍在兴奋地讨论著今晚主子爷回来的事、每个人收到了什麽礼物等等——当然,展欢没去前面也同样有一份,她得到了一支玉簪——看样子,她们非到半夜才肯睡。
  幸好展欢「天塌下来照睡不误」的本事练得不错,再加上劳动了一天早已疲惫困倦,所以即使耳边一直有四只麻雀吱吱喳喳扰人清梦,她还是很快就去找周公下棋……
  ※※  ※※  ※※
  月,皎洁明兮。
  展欢突然自梦魇中惊醒过来。
  一下子从床上弹坐起来,她的意识还残留著刚才的黑暗影像。睁开眼睛,瞪著月色淡淡映照进来,反映著屋里模糊的家具轮廓,她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一直到身边传来的打呼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才一甩头,低眼看了看旁边睡成一排的人。
  她刚才好像是作了什麽噩梦?
  展欢虽然不记得自己梦到了什麽,不过这时却有一种似乎是自梦境延续出来的强烈窒息感,使她很想出去透口气。
  想到就做——她马上穿上外衣下床铺,再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走到外面。
  一直到离开下人房一段距离的小园子里,她才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莫名躁动的心才慢慢平定下来。
  总算好多了!
  展欢向来好吃好睡、一觉到天亮,连她也很稀奇自已竟然会睡到半夜爬起来,还半点睡意也没有的跑到外面这里来吹风?
  她摸摸自己的头。对於想不透的事,她一向不会让自己太伤脑筋,所以很快地,她也乾脆不再管她这行径有多违反自己习性的问题。反正睡不著嘛,她就等到想睡了再回房去 她只希望她明天不会一边做事一边打瞌睡就好!
  夜里除了虫鸣风吹,人声俱寂,跟白日的热闹活力有著明显的差距。
  展欢看了看在月光下清晰的园子,夏夜的风吹来微带凉意,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低低的、模糊的说话声。
  她原本伸著懒腰的双臂很快放下,奇怪地凝神倾听。
  这麽晚了,还有人跟她一样睡不著吗?她没听错吧?
  专注地侧耳再细听,想找出刚才那说话声是从哪里来的,可没想到她等了一会儿,那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声音却一直没再出现。
  展欢忍不住掏掏自己的耳朵,再听,依然没发现,她终於放弃了。
  好吧!也许刚才只是她的幻听,其实没有人在说……话……咦?
  呢喃的、轻细的低语,猛地在此时随著风似的再次传来,她立刻跳了起来。
  她没听错,真的有人在说话。而且她依稀分辨出来了,是……女人的声音。
  展欢自然地循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不过那地方除了树影,却是什麽人也没有。可是,那若有似无的说话声还是断断续续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张大眼睛直看著那方向,还是没发现。最后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她小步小步地追著声音的来源找去。
  不知道到底是谁,竟然这麽晚了还在外面聊天。
  没想太多,她只有想瞧瞧究竟是什麽人跟她一样半夜不睡起来乱晃的念头。可没料到她都已经穿过一座园子、两排厢房,直到后头的另一座园子前了,她还是没找到那简直像在和她躲迷藏一样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原本还时隐时现、依稀在前方引诱似地让她追著,可到了她终於忍不住停下来喘口气、回过神来感到怪异时,她就发觉那让她追著跑的声音忽然静寂沉默,然后,她也立刻惊讶她这时竟不知不觉来到哪儿了——
  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外!
  不会吧?下人房到松涛楼!她怎麽会走了这麽远的一段路来了?
  那个声音……
  展欢突然一阵不自主的头皮发麻。
  虽然有个当道士的爹,她却也不大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可是现在回想方才那声音出现的莫名其妙又忽然不见的诡异,她还是有些发毛。
  於是她就这样在原地静立了半晌。不知道接下来她应该转头就回去睡一觉把这事忘掉,还是继续往前找到那出声的女人?
  虽然「见鬼了」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不过她依然打心底不愿相信她碰到的不是人……
  她皱皱眉。就在这时,她发现就在前面,有一道暗银色的光采一闪而逝。
  她一愣,以为自己眼花。可很自然地,她细眼瞧向了那幻像似的光产生的地方——
  是主子爷住的松涛楼里,其中一扇窗。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再看了那整栋陷入沉寂、乌漆抹黑的松涛楼一眼,没看到什麽闪光,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终於困了想睡,以致眼前产生了幻觉?
  她忍住敲自己脑袋的冲动。今晚好像打从她作噩梦醒来到现在,她就老听到她不该听的、看到她不该看的,怎麽什麽怪事都发生在这一晚,那接下来,不会真有啥东西从她眼前冒出来吧?
  愈想愈觉得四周似乎愈冷森森,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决定还是回去睡她的觉好。
  就在她要转身撤退的这时,安静的周遭却忽然响起「叩」地一声轻响。
  如惊弓之鸟的她立刻僵呆在当场。
  她没听错,不是风声、虫呜声,而是清清楚楚的「叩」声。很像是什麽东西碰到桌面的敲声……
  展欢很快地恢复理性。因为她对於这是什麽物品制造出来的声响并不陌生,所以她马上悄悄往旁移了两步,看向松涛楼前的园子里偏角落的那座凉亭。而当她一见到不知道已经坐在那里多久的一抹人影时,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她仍是惊讶得赶紧捣住嘴巴以防自己叫出声音来。
  一个虎背熊腰、魁伟得惊人的男人,正坐在亭子里就著月光,独自喝著酒。
  她只见到他的背影。不过光从他的背影看来,她就知道她从未在荆府里见过其他拥有如此昂藏体魄与可敬气势的人。
  她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她大概可以猜想得到这男人是谁——
  荆家主子荆天衣!
  综观这几天府里人对他的描述和她能想得出来唯一有资格半夜悠哉地在这里喝酒赏月的人,除了他也好像没有别人了。
  她总算见到她的新主子了。
  虽然见到他的时间和过程有些不对,不过也算是见到了嘛!
  展欢是不明白主子爷怎麽不在房里睡觉、半夜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古怪举动,就像她不明白她怎麽也会不好好睡觉,而站在这里看著主子的背影发呆一样!
  一下子惊醒地摇摇头,她觉得现在可不是和主子碰面的时机——一个好下人可不会随便坏了主子的兴致。
  快走!
  等到展欢终於蹑手蹑脚回到房间、再重新躺上床时,她才发现她已经满身冷汗。
  心还在怦怦猛跳。
  遇上怪声怪影,都比不上刚才差点被主子爷惊觉她的行踪来得震撼——虽然她又不是闯进府的偷儿,没啥好心虚的,可是要真被他发现她半夜不睡出现在那里,这要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她只好死命地跑了。
  幸好她及时躲进树丛闪过主子爷搜寻过来的视线,再一路钻捷径爬回来,要不然她现在说不定得罚跪在他面前努力忏悔著……
  希望主子爷别以为是偷儿闯进门的好!
  展欢心有馀悸之下,不由得把蒙住头的被子拉下,侧耳倾听起外头的动静。不过在听了好一会儿,听到的也只有一屋子此起彼落的打鼾声后,她这才慢慢放下心、松口气。
  看起来他没喊人起来捉贼……也许他以为他发现的只是一只猫。
  总而言之,她应该可以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展欢心安地闭上眼睛,而在入睡前,她还像是在提醒自己般地呓语:「我从没见过主子爷、没见过……还有……晚上除了乖乖睡觉……什麽事也别做……记住了……」
  就在这个同时,之前展欢在松涛楼看到那异光一闪的窗,月色照透过去,一抹彷若女人曲线玲珑的微弱黑影也在窗内很快飘过。
  不过松涛楼的主人却完全没有发觉这个异象……
  ※※  ※※  ※※
  展欢万万没想到,她第二天起床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被大婶派去送洗脸水、早膳给荆天衣,兼打扫主子爷的房。
  昨夜发生的事,她当然不会当作是在作梦。不过她也只愣了一下,便依照大婶的安排和另一个丫头如玉,端了爷的早膳往后头的松涛楼去。
  「欸,小欢!昨天你在后头,所以还没见过爷哦?」早展欢两个月来荆家,跟她很不错的如玉,边走边和她闲嗑牙。
  「嗯。」展欢的心只跳快了一下便恢复正常,而她往松涛楼前进的步伐依然平稳不紊。
  没见过!她没见过!她这麽催眠自己。
  如玉很快偏头瞥了展欢这总是不见多大情绪起伏的脸一眼,有点儿泄气——这家伙!从她进来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她对什麽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的表情。人家正常的都嘛什麽好事都抢第一、争破头,她姑娘咧?不是任大家去,她在旁边做自己的事,就是慢吞吞地跟在人家后面,有好处也早被人瓜分光了!
  如玉真的没见过像她这样笨的人,偏偏她旺盛的正义感作祟,也看不惯这笨家伙老是闷不吭声地多做前头那些资历较深的丫头丢给她的工作,所以她才不时暗地里到公正的胡大婶面前去告她们的状——虽然正面斗不过那些人,不过聪明的她总也想得到办法!
  反正,有她罩著这笨家伙就对了!
  「我以前也没见过爷,昨晚他回府我才第一次见到……说真的,要是你第一次见到那麽高壮魁梧的主子,你一定也会吓一跳!」
  如玉重新振作,眉飞色舞地说起昨天晚上主子抵达家门前的盛大阵仗和主子说了什麽话、做了什麽事,滔滔不绝地描述给她听。
  即使展欢已经在昨夜就听同房的小雁她们将主子的事说过不下十遍,可她也不介意再当一次好听众。
  一直到主子住的松涛楼前,如玉才总算住了嘴。
  松涛楼,位在整个府邸偏后僻静的地方,一座被下人照顾得十分美丽的园林,而主子住的深长屋楼则轩昂地屹立在其中。
  连同昨天提热水和不小心被莫名引导来,展欢其实被派来打扫主子住的这屋也有一、两次,所以对这里并不算陌生。只不同的是主子不在而已。
  展欢这时可一点也不敢多想,专注地捧著一盆温热适中的水,稳稳地来到主子的房门前。
  而端著早膳的如玉配合地分出一手,伸指在门扉上轻敲了两下,向里面扬声道:「爷!小婢们送您的早膳和洗脸水来了!」
  「进来!」
  简洁乾脆的声音立刻由里面回应出来。
  如玉看了展欢一眼,俏皮地吐吐舌,然后推开了门。
  展欢跟在她身后进门。
  而一进去,端坐在厅子椅上、低头专注审视摊在桌上药材的男人,立刻夺去展欢的目光——
  用刀刻凿出来似的脸部刚硬线条,全身上下迸散出来一股令人忽视不了的强大精神力量!原来这就是荆天衣,她的新主子。
  昨夜在外面亭子喝酒的男人,果然就是眼前的主子爷。她确定了。
  「爷,早!您的早膳小婢替您放在这边桌上。」如玉在主子爷面前也不禁收起了平日的俏皮,一点也不敢造次地正经起来。
  荆天衣只微微颔首,视线和心神仍贯注在细辨满桌的药材上。
  展欢在问候了声之后,也随之将水放好在一旁的洗脸架上。
  只这短短的时间,两人完成工作便静静退出了屋子。
  到了屋外,憋了口大气的如玉,这下总算可以吐出来了。
  「喂!小欢!你觉得爷怎麽样?你先别说,我倒是被爷又吓了一跳!原本昨夜他看起来还满亲切、笑容可掬,所以那感觉就没那麽明显吓人;可是今天他什麽话也没说,不笑的样子突然让人觉得好恐怖喔!」把展欢拉到一旁,如玉忍不住小声地嘀嘀咕咕起来,还一边拍拍心口以示馀悸犹存。
  展欢同样也是松了口气。当然,她的松口气是因为昨夜的事一点也没被发现的缘故。这下她真正放心了。
  至於对主子爷的感想嘛……
  她点点头,老实说:「是很恐怖。」不过……她应该也不会和他有太多的接触。而且她既安份守己又不起眼,想必主子再有恐怖的脾气也发不到她头上吧?
  可是依照众人对他的评语,坏脾气、虐待下人,从来就不曾在有关他的事迹中出现过,所以她更大可不必担心。
  如玉倒是很快回复活泼乐观的本性,对她露齿笑了笑。「不怕不怕!其实爷只是不笑时看起来吓人,听大家说爷对咱们下人都很好,从昨天他不忘要大婶发给我们每个人小礼物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她也很好收买的啦!
  爷吓人不吓人好像都是她在说的嘛!
  展欢不由想笑的回看了如玉一眼。
  现在主子还在里面,她们最快也得等他洗完脸、用完早膳,再观准时机才能进去做打扫的工作,所以她们这时当然是先整理屋子外的环境。
  两人分头工作。如玉选了屋子的前庭,展欢则去扫屋子前的回廊。
  一一将地上的落叶扫成堆,展欢驾轻就熟地做著她该做的工作,不过,就当她心无旁骛地打扫到主屋最后面、一道紧闭的房门前时,她却突然没来由地一阵晕眩,眼前也一黑——
  完全没防备的她,立刻「咚」地一声向前栽倒在地。
  而她这下用力撞到门板的声音也传到了前面的如玉那边、引起她的注意。听到这不算小的奇怪声响,她一愣,抬头恰好看到不远处正一头滑软下去的展欢。她大吃一惊,骇叫一声马上丢开竹帚冲过去。
  「啊!小欢!你怎麽了?」一边叫著一边已经三两步跑到展欢身边。
  这时,展欢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晕眩弄得短暂的失去意识撞到头,而等到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清醒,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躺在地上,一脸焦急的如玉正好蹲下来要扶起她。
  展欢先伸出手碰了下自己被撞痛的额头——「嘶!」倒吸一口气,她的眼泪差点飙下来。
  「小欢!你没事吧?」如玉先将她扶坐起来,又是奇怪又是关心地直盯著她,和她头上那处已经红肿起来的地方。「怎麽了?你不会是不小心被绊倒吧?」
  展欢还来不及回答,她们身后已经传来一阵稳重却略促的脚步声。
  她一怔,回过头去的同时,一个沉厚有力的嗓音已经响起:
  「发生了什麽事?有人受伤吗?」
  然后,她们都以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迎接著她们的主子,宛如天神一样地大步来到她们的面前。
  展欢不自觉地将头以仰高到快抽筋的角度,看著走到她旁边来的主子爷。
  「爷……爷!」如玉首先回过神来。而要不是她还一手扶著展欢,她早就惊得跳起来了。「嗯……是小欢她……」陡地住口。因为她们的主子竟跟著蹲下他高大的身,充满压迫气势,但也予人另一种可靠安全感的人影就近在她们眼前。
  荆天衣微皱眉,两道锐利却不见不悦的视线立刻就盯上了坐在地上的丫头额头上那肿胀起来的包。
  「撞到的?」他问。那碰撞声连他在屋里都听得很清楚,他还以为是发生了什麽事,不过没想到竟是个丫头撞到头。
  被主子爷这麽靠近、又这麽直视著,这时展欢总算彻底醒过来了。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马上要站起来。「爷,我没事……」
  荆天衣毫不迟疑地伸出健臂,轻而易举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至於完全没料到他会这麽降贵纡尊的展欢在楞呆著的时间,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她反应过来,她早已被他扶了起来,重新站好。
  她有些手忙脚乱地抬头看向一站在她身边更显得高大精壮的主子。「爷,我……」
  「你先进来我帮你敷上药膏。可以走吗?」荆天衣打量这丫头额上的红肿。
  展欢深呼吸了一口、再一口,总算没那麽慌了。
  「爷,我没事!等会儿我做完事再下去自己敷药就行了。」她一点也不想劳动主子大驾,再说……这真的只是小撞伤,没什麽啦!
  她赶忙连退好几步,再不忘对主子爷展现没事的表情。
  荆天衣直看著她,突然注意到了眼前的丫头虽然平凡无奇,却拥有一双清亮透澈的眸,和奇异安抚人情绪的低润声音——不过这只是在他眼底掀起一丝波动而已。
  而她的坚持倒令他扬高了双眉。
  「我都不知道我的屋里有这麽个拼命的手下,非常令我欣慰!不过我也不喜欢看到一个不会爱惜自己的人在我面前出现。」明显的责备。
  展欢当然听出来了——却是很感动。没想到她这新主子不是斥责她的受伤耽误工作,竟是以下人的身体状况为优先,这让从未碰过这种主人家的她大开眼界了。
  可她只怔想了这一下,身旁的如玉已经立刻替她出声:
  「爷,您放心好了!小婢会马上带她下去敷药,绝不会令您担心的!」识相地对著主子一笑,如玉拉住了展欢的手就要快走,不过临时她又想到了的赶紧补充道:「对了!小婢是如玉,这笨家伙是小欢!我们先告退,马上就回来。」
  拖著展欢,两人很快消失在主子爷面前。
  一直快到前面下人房了,如玉这才放慢脚步,边喘著大气。
  「呼!呼……天哪!你……我差点被你吓死了!」好不容易气顺了,她忍不住转身数落起展欢的不知好歹。「爷大发慈悲要帮你敷药你就去呀!你竟然还呆呆地拒绝?这样也就算了,爷都已经不高兴了,你还不懂得看他的脸色顺他的意,你是嫌自己在这里日子过得太平顺安稳了是不是?」依她这木讷的个性,不会把握机会给主子留下个好印象还说得过去,但至少也别让主子以后要找麻烦的对象时,第一个就想到她吧?
  想到展欢刚才的表现,如玉此刻只想翻白眼兼掐她的脖子。
  展欢的心脏也还在急促直跳,只不过她想的不是主子爷,她想的是另一件事——
  她莫名其妙头晕栽倒的那个地点,不就是昨天夜里她追那怪声到那里,有一道奇光闪了一下的地方?
  展欢确定她的身体健康,向来没病没痛,可是她竟会毫无徵兆的发晕,而且正巧还就在昨夜她看见怪异象的屋前……
  太古怪了!实在是太古怪了!
  不由得不解地搔著头,可没想到她这一碰刚好碰到她才撞伤的地方,她马上痛得倒抽一口气,闷哼出声。
  至於念了她长长一串才终於注意到她心不在焉的如玉,眼睛一瞪正要付诸行动掐著她的脖子狠狠摇她几下时,她这不小心碰到自己伤口先痛到皱眉的模样,倒令如玉立刻忘了之前的事,抓了她的手又往前面继续冲。
  「快快!快找药来擦,要不然等一下一定会肿得更难看……」急惊风的性子。不过她倒不忘感到奇怪地啐念:「怪了?明明就是拿个竹帚扫地而已,也会扫到自己摔倒去撞出个包?你到底是怎麽扫的?等一下我得要看你示范一下才行!我真是不敢相信在你身上会发生这种荒谬的事……喂!我说你该不会是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偷偷打瞌睡吧?」
  展欢怎麽能告诉她事实的真相是——她什麽也不知道?
  因为实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怎麽解释,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嘴巴,任由如玉取笑了。
  稍后,等她擦好了药,两人再赶回松涛楼时,她们发现主子爷已经离开出门去了。
  展欢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可不会否认,这位主子爷即使和颜悦色,依然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所以这下不用和他碰面,她倒感觉自在了起来。
  至於那间让她看到异光又凑巧令她无故晕昏的房……
  她决定找机会再来一探究竟。不过暂时,她先离那儿远一点。虽然她可以解释昨夜的异光只是月光的反射、她的头晕只是她的睡眠不足所引起,可她想想还是小心点儿为妙……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1-01
第二章

  夜,三更。
  同样的状况再一次发生在她身上!
  无名的噩梦又让展欢由深睡中惊醒。她挣扎著睁开眼睛醒来,大口喘著气瞪著一屋子的黑暗,等到她慢慢恢复意识了,这才想到昨夜自己好像也是作噩梦作到惊起……
  怎麽又来了?!
  在黑暗中躺著动也不动,她的脑子里似乎还残存著刚才梦境的某个画面,似乎……跟一面镜子有关……
  镜子?
  她的心一动。
  她在床上坐了起来,努力回想梦中的景象,可是除了一个模糊的铜镜影像,其馀完全一片空白。
  视线不由投向窗外,突然地,一股渴望去触碰某样东西的念头又跃上来,而且外面的月色似乎正不断诱惑著她……
  展欢不由自主地掀开被子,接著滑下床。她宛如梦游般地走出了门外。直到一微带冷意的夜风吹来,她才猛地一醒。而接著,她大惊失色地看著眼前的场景差点跳起来——
  松涛楼?!
  她……她什麽时候又跑到这里来了?
  展欢简直不敢相信地倒退了一步,见鬼了一样地瞪著静静伫立在夜色中的松涛楼。
  怎麽……怎麽会这样?明明她记得自己还待在房里,怎麽她才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这里?她不是在作梦吧?
  展欢立刻抬手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痛!
  这下她有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的感觉了。接著她该怎麽办?
  昨夜发生的事跃上脑际,让她开始背脊泛凉起来。不过她也看到松涛楼主子爷房的窗仍亮著的光了。
  知道主子爷还醒著、就在那里面,奇异地,她陡然感到莫名的心安。
  这麽晚了,不知道主子爷还在忙什麽?
  更诡异的是,她还站在这里做什麽?
  突然惊觉眼前的问题,展欢打了一个冷颤,一刻不敢再逗留,正要转身赶忙回房,可就在这时,她的眼皮一跳,眼角正巧瞄到昨夜出现异光的那面窗,蓦地又是一下亮光闪过,而她的耳边也同时听到低低的说话声。
  又来了!
  展欢咬紧牙根才没让自己拔腿就跑。
  不行!她决定了!就算真的是鬼魅作祟,她也非查个究竟不可!而且她偏偏就不相信她遇上的是鬼魅。
  因为来到荆家快半个月,她从来就不曾听其他人说过府里有怪事发生,也许是有人在这里搞鬼恰巧被她遇上了……
  说不定是外面溜进来的贼一直躲在那屋里伺机要偷东西,而她看到的光正是他们弄出来的,至於这说话声不就是他们刚好泄漏行踪发出来的一.
  想到这里,展欢突地神色一凝,并且马上想到主子爷的安危。
  糟了!如果真的是贼,那主子爷不就很危险?
  飘在耳边的呢喃声不知何时悄然消失,而这时的展欢已经将身形藏在可以看见整个松涛楼的树丛后。握紧拳头,她的一双眼睛直盯著前面的屋子,心里迅速细思著接下来该怎麽办?
  视线移到和那有问题的房紧邻的主子爷仍亮灯的屋 主子爷难道一直没发现邻房有任何异状吗?
  她知道那一向锁著的房,是昔日主子爷的妻子放杂琐东西的小房间,不过自从夫人亡故后,那小房间就一直被锁著,更没有人再进去打扫过——她不知道是不是主子爷怕睹物思情还是其它原因,总之,那小房间算是荒废了。
  所以,也有可能,它成了外面贼人偷进来躲藏的地方!虽然它的门锁仍在,可是说不定他们是从窗子溜进去的……反正,任何可能都有可能!
  展欢认真地计画上前去探查那小房间的主意。既然这事让她遇上了,她当然不能当作没看到,更何况,她早该在昨晚就该想到了才对,可她竟胡思乱想了去……
  用力一摇头,抛开其它心思,她专注在眼前「捉贼」的事上。
  现在她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找主子爷或其他人一起来捉贼,一是她自己来——不过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后者。
  因为现时只是她的猜测有贼人躲藏在这里,在她还没见到人的情况下,她莽莽撞撞地就把大家找来,结果那里面却什麽也没有呢?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她先去探探再说!
  她是没捉过贼啦!不过凭她的「蛮力」,她多少还有些信心。
  爷的房,烛光仍未灭。
  展欢深吸了一口气,终於小心翼翼地朝松涛楼走近。
  即使她已经尽量放轻、放慢了脚步,可在这寂静的夜里,她仍敏感地听到自己踩过地面的细微步音仿佛大到可以惊动里面的人,她感到她的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口。
  好不容易,她总算由园外轻手轻脚来到了松涛楼,再像偷儿一样地小心闪过主子爷的房。她接近了那有问题的小房间。
  这时,她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了。不过她也只稍顿了一下,接著她再度鼓足了勇气,慢慢、慢慢地将脚步移到那小房间的门上,然后将耳朵尽量贴在门侧,想听听可能由里面传出来的任何一丝声响。
  一会儿,什麽声音也没有。再一会儿,依然死寂悄然。
  展欢等到颈子都发酸了,里面还是完全没动静。
  皱皱眉,她揉揉颈子站直了身子,瞪著眼前的门,她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猜测。
  会不会真的是她想太多了?里面根本没有她所想的藏了贼?
  就在展欢的信心忍不住产生动摇时,突然——
  被月光照射的窗上玄银的异光又一闪,同时一抹女人似的身影也跟著映在窗上,但一瞬无踪。
  展欢看得清清楚楚,她差点失声大叫起来。
  真的有人在里面!
  她捉到了!
  「你在这里做什麽?」毫无预兆地,她的身后突然响起熟悉低缓的声音。
  展欢一惊。几乎是立刻就转过身,荆天衣那背对著光、更显高大如一尊天神般的身影映入她的眼中。她差点慌了手脚,不过在她的思虑还未完全成形时,她已经直觉有了动作——
  她陡地大步跑到他身前,想也没想抬高一手覆住他的嘴,而且她还同时用另一手想将他拉离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荆天衣如山不动。
  「你?!」藉著月色,他认出了这半夜闯到这儿的「暗夜访客」是谁了——她额头上仍肿青的伤更证实了他的记忆无误。
  被主子爷的利眸一盯,展欢总算察觉了她的举动有多麽地失敬。心猛地一跳,她赶忙放下双手。
  「啊!爷!」一时忘了捉贼的事开口喊,可马上地,她机伶地赶紧闭嘴,还紧张地回头朝那已经被她证实有人在里面的小房间看了看,再转回来,几乎是以听不见的低声对荆天衣又快又急地说:「有人躲在那里面!真的!爷!我看到了!」她还猛比著那个小房间。
  荆天衣暂时捺下质问这叫「小欢」的丫头可疑地在半夜出现在他房外的事,她急切的神色和她所透露出来的讯息让他不得不凝肃了起来。
  看了她一眼,他随即把视线投向她说的房间。接著,他二话不说便大步走向它。
  展欢只一愣,立刻跟在他身边。
  而荆天衣也并不鲁莽。他突地横出一臂阻拦住,低头瞥了她一眼,眼中的含意明了易懂——他要她待在原地别动。
  展欢眨了下眼,决定还是听主子的意思。於是她乖乖站在那里没再跟。
  荆天衣赞许地对她一颔首,然后继续往小房间走过去。
  展欢看著他完全没发出一点声音的靠近门边,低头似乎正仔细查看门上的锁,一会儿之后,他离开了门前往旁边的窗子去。他用同样的细心查看著任何一丝有人入侵的迹象。
  展欢只看得到他伟岸的背影,并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找到了什麽,可这时,他用一样悄无声息的脚步转到了屋后去。
  展欢知道他是去检查后面的窗。她焦急地等著,当然,她的视线也不时往方才那光与女人身影出现的窗监看著——她相信人一定还躲在里面。
  同时,她也高兴主子爷肯相信她说的话去查看,她只希望主子爷真的可以找出点什麽来。
  没多久,荆天衣魁伟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由后面转了出来,他直接走到展欢等待的眼前。
  展欢迫不及待想从他的脸上知道答案。
  荆天衣看出来了。而他对她一摇头。
  展欢得到答案,却不死心。
  「爷,请您容许我打开这房,我可以证明我并没有看错。」她小声地请求他。
  荆天衣原本到此就可以结束这场夜半的闹剧,将这丫头还回去,不过由於她坚定的神情和她在他面前毫不畏缩的精神,令他不由得心生赞赏地对她宽待了起来。
  他微微一笑,突地将原本一直放在后面的手伸向前,亮了他刚才顺便到后面工具间找到的一根木棍。
  「看来我们还是得小心一点比较妥当。」对著她惊讶的表情,他从容回道。
  可以在事前作好万全准备的,他就不会仓促而且毫无把握地应战。
  展欢立刻发现她对这包容力十足的主子爷的好感又大迈进一步。回应他灿烂、短暂的一笑,她随即认真下脸色,一个闪身贴到了那房门旁,准备等一下他打开门就跟著冲进去。
  荆天衣也察觉她一副专注凝神、不过完全跟害怕无关的神色了,他的眼里精光一闪,可他什麽也没说,一步上前,灵巧快手地迅速将只用复杂手法圈起的铁链解开——而在这期间,链子被扯动的「铮铮」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极为突兀、刺耳。想来就算真有贼人躲在里面也知道有人要进去,知道他们的行藏被发现了。
  展欢也不无紧张地在旁边看著被他快速解开的铁链,就怕里面的人突然不顾一切冲出来。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
  直到荆天衣解下链子、一把拍开已尘封多年的门,里面一直没传出任何声音,
  更别说会有人冲出来了。
  将两片门完全敞开,明亮的月光立刻毫无遮蔽地照进去,站在门口的两人的影子也映进屋里。
  荆天衣微眯了眯眼,一下子便适应了小房间内的黑暗,并且也很快往里面目视过一遍。大致看来,屋里根本没有可供藏身隐匿的地方,除了几件家具、一些小箱子,和细碎物件,里面就连一只耗子也没有。
  确定里面没有危险,他才放手让早在他身后踮著脚尖急得想一探究竟的丫头进去。
  而展欢一被允许踏进里面,再看到房里几乎空荡荡,根本什麽贼人也没有的景象,她还不敢相信地呆了一下,再走到房子中央,环视著四周,她真的傻眼了。
  怎麽……会这样?明明她就看到窗上有个女人的影子……
  不由偏头看向那曾映出影子的窗,她还是想不透究竟是怎麽回事?难道她真的是眼花了?或者她在作梦?
  「好了,丫头!照你的请求,我们里面也看过了,而如我们所见,这里什麽人也没有,现在你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吧?」荆天衣出声了。
  陪她玩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至於有关她会半夜来这里、还宣称见到贼的疑惑,他会要她解释个一清二楚,不过不是现在。
  事实摆在眼前,此刻的展欢也不得不承认——没有贼、没有女人,她被自己的幻觉蒙骗了!
  然后,最大的问题来了——她把主子爷也一并拖下水,这下她该怎麽对他交代?
  「爷,对不起!我……是我看错了!」她立刻面向主子爷,诚心诚意地低头认错。「我真的以为我看到了……对不起!请爷惩罚小婢的粗心大意和对爷的无礼。」
  荆天衣看了她头也不敢抬的模样一眼,什麽话也没说便举步向外走。
  展欢一愣,立刻跟著他身后出去。
  而他在她出来后,也只随意将门拉上,并没有再扣上锁。
  「爷!这锁……」她发现了。
  荆天衣一直走到了他的房门外才停步,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的丫头一挥手后,进门。
  「那门没什麽好锁的。时间很晚了,快回去睡!」
  门板就在她面前合上。
  展欢还楞楞地在主子爷的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才终於回过神来的转身离开。可就在她即将要踏出松涛楼的园子前,她不禁又回头看了那小房间一眼。
  小房间静静沐浴在月光下,仿佛沉睡了般。
  叹了口气,展欢颓丧地转开视线,走了。
  经过这一夜,看来她得尽量闪著这里……还有主子爷远一点。因为根据这两回的经历,她发现只要踏近这屋子她就有事,只要遇上主子爷她就出糗。所以她决定了,除非万不得已,她能有多远就离他们多远!
  但是,身为人家的下人,有很多事可不是她说这样就能这样的……
  ※※  ※※  ※※
  隔日,就在展欢和且一他人正打扫大院时,胡大婶一脸严肃地走过来,当场交给她另一个工作。
  「你现在就去打扫爷的住处,包括……旁边那间杂物室。这是爷刚才出门前亲口交代的,快去!」即使胡大婶稍早前由爷那里得到指示时惊愕不已,没想到被爷一直锁著的小房——他们私底下称之为禁室的房间——竟不知何时、何故被他重新打开。虽然爷是个还算平易近人、难得的好主子,她仍因著下人的本份并不敢当场向他探问太多,不过当他再特别提到要叫小欢来做这件事,她的诧异和不安加深。当然她的脑袋再怎麽多虑也绝对想不到小欢会与主子有其它意外的交集,她唯一跳出来的念头只有一样:这丫头不会是昨天去打扫时闯了什麽祸,让主子对她注意了起来?
  虽然她并不相信这安静又勤快,且甚得她心的小丫头会闯出什麽祸事,不过她应该还是问一下有个底才对。毕竟这些丫头都由她所管,她可不能让她们在府里和主子面前出什麽差错。
  而展欢接到了这工作,心里立刻有不怎麽妙的预感出现。不过,不妙归不妙,上头说了,再硬著头皮她还是得做。
  因为,主子的话就是圣旨。
  所以她也只稍稍怔愣了一下,就将手上的抹布和桶子先交给一旁的另一个丫头。「好!大婶!」对胡大婶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踩著快步就要往后头走。
  不过胡大婶倒是追上了她。「小欢,昨天我派你和如玉去爷那儿,你们没做出什麽事吧?」胡大婶问了。
  展欢没想到大婶会这麽问。她停下,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无故撞昏自己、在爷面前出丑的事全盘托出?嗯……这算不算有事?
  「我……不小心撞伤,爷看到好心地立刻要替我上药……」到最后她决定拣重点说。
  胡大婶终於有些明白了,不由放下心。可她仍不免又惊讶又好笑,总算知道这丫头额上的红肿瘀青是怎麽来的。
  「好吧、好吧!你这丫头原来也有这麽不小心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爷面前出了什麽状况。」她笑著一挥手:「行了!你快过去吧……对了!」她忽地想到的赶忙又叫住展欢,肃静著表情慎重交代:「爷房的旁边那间禁……杂物室,你尽量什麽东西都别去动到,大致扫过就好,明白吗?」
  也因此,在经过昨天白日,和夜里的意外事件後,虽然很想避开松涛楼远一点的展欢,还是只得认命地又踏进这里了。
  幸好主子爷不在!
  展欢想到自己昨天夜里给他带来的麻烦仍感到不好意思,所以他不在松涛楼,她也刚好省去面对他的尴尬。当然她也想到,主子爷会叫她来清理这里,恐怕也是有要惩戒她的用意,否则他怎麽会特地点名她,还要清扫昨夜被打开的小房间?
  即使她怀疑主子爷存心惩罚,可她明白依她昨天简直近似恶搞的行径,他没撵她出府还真算是大人有大量了,所以她被独自派来打扫这麽大的地方,可是一点也不敢心生埋怨。相反地,为了报答主子爷的不怪罪之恩,她更是下定决心要把主子爷的住处打理得乾乾净净、一尘不染。
  站在爷的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
  开工!
  松涛楼的小厅、寝房、书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展欢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投下所有的心力,总算将它们清理完毕。
  倒掉了一桶子的脏水,展欢站在爷的厅里,又著腰环视四周她的工作成果一眼,再忍不住满意地微笑起来。
  很好!光可鉴人!可以当皇宫住了!
  接下来是——隔壁的小房间。
  无可避免地,想到要再进去那让她看到怪象连连的房间,她的心情就有点儿紧绷。不过很快地,她卷起袖子、振奋起精神为自己打气。
  怕什麽?!她怕的只是里面藏了一窝子的盗贼土匪,不过如果是她连拳头也打不到的妖魔鬼怪呢?她也只能任它去了!
  拎起打扫工具,展欢大步就给它推开自昨夜便没再上锁的小房间的门,一脚踩进里面。
  只见在夕阳馀晖的光线下,房间内的细尘随著她打开门的动作而翻腾扬滚。她瞧见了,不由眯眼皱眉,赶紧把里面的两面窗统统打开,让外面的新鲜气息流通进来,她再稍定地看了下她现在所处的环境。
  昨夜她只是匆匆进来,约略看过一遍这房间,况且又是在昏暗的月光下,她也并不能看得很清楚,而此刻是白日,她总算可以将这里好好打量仔细了——
  一张小桌、一张圆椅、花瓶架、衣架、垒在地上的几只小箱子,和一些极琐碎的小东西……总之,这里面就这些无关紧要被遗弃的物品在,实在显得有些空荡荒凉。
  而这些,就是大家在暗地里说的,主子爷的夫人遗留下的遗物?
  展欢摸摸下巴,怀疑极了。
  不过她也忽然想到——这里……不知道有没有她要找的镜子?
  可她要找的那面镜子应该是被藏在宝阁里,和一堆奇珍异宝一起被它的主人珍视、爱护才对,怎麽可能会像个破铜烂铁似地丢在这废弃堆中?因为根据她爹的说法,和她爹费尽十几年的功夫才搜寻来一点一滴的传言而汇整出来的宝贵讯息显示,他们要找的这面铜镜可是有数百年以上的历史,它不但是稀世珍宝,也光采耀眼,就算不识货的人见到它也不会将它埋没才对。
  展欢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抛开思绪,她赶忙把注意力重新转回打扫这屋的事上。
  虽然大婶只要她大略扫过就好,可敷衍了事实在不是她的个性,所以,她还是开始认真地清扫起来。
  由於长期无人进来打理,所以屋里的尘埃可真是积了厚厚一层,这让她光是应付这满天飞扬的尘就已经先灰头土脸、喷嚏连连了。
  好不容易,她才把地面全清过一遍,又弄得鼻水泪水直流、眼冒金星。
  忍不住大大吐了口气,她抹了抹脸上的汗,决定先休息一下再继续做完剩下的工作。
  靠在叠成半人高的小箱子旁,她望向窗门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慢慢昏暗下来了。
  「咕噜」——这时肚子也发出一声叫喊。
  她自己不禁好笑。
  好吧、好吧!不能休息了!再休息下去她这工作就别想在晚上开饭前做完!
  这麽激励自己,她赶忙重新打起力气和精神,从靠得正舒服的箱子站直起身,不过就在她要起来时,她的脑袋猛地传来一阵晕——由於最近两天这莫名其妙的头晕目眩接连来拜访到她都快习惯了,所以她一惊,立刻心生警觉,赶忙伸手抓住身边的东西先把自己稳住。
  幸好这晕眩没昨天的强烈到令她不省人事,她的眼前只转了一下,接著突然又恢复清明——简直像这晕眩感只是她的错觉似!
  展欢瞪著前方,一时之间还不敢乱动,直到过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事后,她才慢慢地挺直身子站好。
  可就在她要收回原本扶在箱子上的手时,一下被什麽锐器狠狠划过的刺痛却令她的手立刻像触电般弹开。她吓了一跳的低头看著自己的手心——那仍隐隐痛著的感觉仍在,可在她的手上,却什麽痕迹也没有。
  她又惊又疑惑。
  不过很自然地,她将视线移到了她刚才靠著的木箱子上。
  她之前一直没心思去注意到,这最上面颇精致的木箱子盖原来已经稍微滑动,打开了小小的一条细缝。
  展欢盯著箱子和它露出的小缝,突然之间,很好奇里面究竟是装了什麽?
  她不禁伸出手,手指已经按在那盖子上想将它打开,不过,大婶的警告忽地跃上心,她惊醒地连忙缩回手、退开。
  就在这时,天色已完全暗下。而还未点上灯的屋里,一片漆黑。
  展欢在黑暗中又退离了那箱子两步,因为就当她的手离开那箱子、外面的最后一点日光消逝、屋内也完全暗下来之际,她竟恍惚看见由箱子的细缝中一道幻影般的光线一闪。
  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清醒一点,那只是幻觉、幻觉。
  一定是刚才吸入太多灰啊尘的,所以才让她头昏跟著眼花起来……
  「叽哩咕噜叽哩……」
  喃咒似的低语声忽然就在她耳畔响起,猝不及防地,她差点没惊骇地跳起来!
  「谁?谁在这里?」她出声喊。
  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一跳,不过她以为是有人进来,立刻向门口望去——咦?没人?
  她再眯起眼,藉著由外面反射进来的微弱月光查看了看四周,同样没发现有人,那麽那说话声是……
  「叽哩咕噜……」
  听得出是女人,却不知道在说著什麽的声音又毫无预兆地迸出。
  展欢这回真的可以确定,她的身旁完全没人,可是这声音却又是近在她的耳边传出,而且她也联想起这两日她都在接近这房间时听到的幻音和这十分近似,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不会吧?她又遇上了?
  镇定!镇定!
  她深呼吸,再慢慢吐气。
  那听来开始爆怒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没停息,她总算冷静些了的闭上眼,一会儿再睁开,终於确定耳边的声音不是她幻想出来的。
  也许……她真的见鬼了!
  她的心跳速度总算渐渐平稳下来,也总算适应那依旧像不断在疲劳轰炸她的声音的存在,她清了清喉咙。
  「哼!喂!你……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她竟然像个呆子一样地对著空气自言自语,而不是什麽也不管的先跑再说。看来她爹那一套怪力乱神之说已经成功地将她潜移默化了。
  没想到她一开口,那诡异的声音竟还真的停止,似乎正在听她说。
  展欢忍不住揉揉自己开始打结的眉头,实在不想相信自己竟在和个「鬼」进行沟通。
  「你真的听见了?」
  「叽哩!叽哩!」
  情绪似乎并不怎麽好的声音,差点没把她的耳朵轰聋。
  她伸指掏掏耳朵。行了!她懂了!
  「好!对不起!我问了一个笨问题。」她无声地苦笑。
  「叽——咕噜咕噜……」
  大概在骂她。
  展欢不知道接下来她该做什麽?现在她明白自己真的遇鬼了,然后咧?
  没有然后。
  她突然直接就朝门口走。
  那鬼声也陡地中断。
  展欢只愣了一下,脚步依然往门外踏。不过这时,那声音不但又出现,还转成了柔媚酥软的低调——只不过仍旧是让人无法听出其中的语意就是——而且在她身后,一下地异光再次闪过。
  她感觉到了。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凑巧,她的视线就这麽捕捉到了一抹淡银偏黑的光影在她刚才靠著的箱子的上方消逝。
  她的心跳了跳。
  「你不会就藏在箱子里吧?」脱口而出,然后就连她自己都呆了呆。
  那箱子,不过孩童一个手臂长,当然不可能藏著人,可要是这鬼鬼怪怪的东西,也许就有可能了。
  声音静默了一刹,又响起:
  「叽哩咕噜……」
  哈哈!对不起!还是听不懂啦!
  展欢眨了眨眼。
  是不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都这麽说话的?难怪这世间会有道士的存在!
  如果她爹在这里,也许他还可以解释给她听。
  盯著那箱子的方向,好奇心又在蠢蠢欲动,可大婶的训戒她还是没忘记。
  她没有资格随便去动别人的东西,更何况那又是夫人的遗物,就算是眼前有个古怪的鬼物出现也不行……
  等等!
  这女鬼似乎总跟这房间有关联,该不会……该不会这女鬼就是主子爷那亡故的夫人?
  这个念头实在是太震撼了,展欢一时竟乱了心神。这……可能吗?
  她冷不妨打了个寒颤。
  而这想法一在脑子里出现便盘踞生根,展欢突然转回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咕叽!咕叽!」
  似乎发现她竟打算抛下她走人,那声音再次转高为愤气腾腾的语调,并且幽芒再一闪,只见窗上,一个女人看似怒拔张扬的黑影掠过。
  不过这回决心不回头的展欢什麽也没看见,而且她还坚定地用双手掩住耳朵拒绝那声音的入侵——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防御真的奏效,她一坚决捣住耳朵不想听,那声音立刻像被隔阻了似的立刻在她耳边消失。
  咦?真的有用?
  展欢颇感惊奇地扬起眉,并且试著放下遮著耳的手——什麽声音也没有!
  可就在她稍放松警戒时,她的头忽然没来由地一晕。一惊,她立刻防备心起,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地防范时,原本无故产生的晕眩感也很快消逝。她站稳了身,一种怀疑的念头猛地跃上来——
  她这几次莫名其妙出现的头晕,昨天还因此在这小房间前撞伤,不会就跟「她」有关系吧?
  这麽一想,展欢愈觉得有可能。因为她细推几次的出状况,地点好像都不脱这里……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问题来了——
  为什麽是她?而且……如果这女鬼真的就是前夫人,这荆府上上下下的人几十个,为什麽偏偏挑中她?
  她带衰相?还是连「她」都觉得她比较好欺负?
  展欢摇摇头,根本一点也不想再跟「她」有牵连,更不用说要找「她」问清楚缠著她的目的了。
  这时,只见前面有人提著灯由远而近地走过来。而且很快就来到她的面前。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里!」如玉停在她身前,喘了一口气,才皱皱眉瞪著她继续说:「小欢,你怎麽了?脸色这麽差?」她注意到了。
  展欢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刚才发生在屋里的事,她只能微微苦笑。「是吗?大概是急著想把工作做完,连一口茶水都没喝,所以……」怕吓到如玉,所以她没对她说那房有古怪的事。
  如玉倒是马上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对了!大婶就是要我来跟你说,她没有叫你今天就把这里清扫完,要你做不完的明天再做也没关系……喂!你不会真的就一个人把爷住的地方都清好了吧?」她看到展欢一身脏兮兮兼狼狈,就知道她有多认真在打扫这里了。
  这家伙,总有办法教她们这些人想偷懒一点都觉羞耻!
  见到如玉,展欢只觉一阵温暖上心头,刚才的经历简直像场梦境似。
  「还没,还剩一些小地方没弄好。」那让她见鬼的小房间,她才清了一半就出状况了。
  「好啦、好啦!那明夭再清啦!」如玉管她弄好没弄好,二话不说拉了她就走。「幸好我还帮你留了一些饭菜,要不然你今天晚上要饿肚皮了!我说你呀,工作是工作,不过也不用拼命到这种地步,反正你做得再好,最多也只得到大婶的赞赏几句,而且还白白让其他人看你不顺眼,这根本划不来嘛……」
  就这样,如玉一路念到底,完全没让她有插嘴的馀地。
  至於藏在小房间木箱里的秘密,和她可能碰上「鬼夫人」的事呢?
  展欢决定还是别碰为妙!
  她可一点也不想跟个「鬼」字辈的打交道,就算她是鬼夫人也一样!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1-01
第三章

  酒楼内,精致隐密的包厢雅房里,在谈完正事后,酒过三巡的男人们开始抛开了正经精明的生意人面孔,纷纷放浪形骸了起来。
  而靠在窗台下的长椅上、服侍著正微微闭目假寐中的伟岸男子的娇艳美人,一双杏眸若有似无地睐向那些一个个不是脑满肠肥,便是猥琐色欲薰心的男人,再看看曲意承欢伺候著他们饮酒作乐的姐妹们,她的柳眉稍拧,眼底掠过了一丝厌恶与嘲弄。
  可当她的视线收回,低眸凝住身边的男子时,她的眼神、连同她玫瑰般的唇,都释出了谜样的笑。
  爱恋地,她的丹蔻葱指轻轻地触碰上他坚硬刚棱的下巴,接著再仿佛要确定她的拥有权似,她半伏在他结实宽阔的胸膛上,藉臂拢圈住他的熊腰。
  而男人——荆天衣,自然已察觉她的举动。他仍敛著眸,将手中的酒杯凑到唇边一口饮尽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微显醉意,却更见一番清澈灼人的眸珠,攫住了偎倚在他怀中的佳人的视线。
  「嫣然,我醉了!」声音沙哑语调低缓。
  停芳阁的花魁、名满江南的嫣然姑娘,闻言不由绽颜一笑,伸长纤手将一旁的酒壶勾来,促狭似地再为他倒了个满杯。
  「我的爷,您没醉!嫣然跟了您这麽久,何曾见您醉过?您是故意惹嫣然发笑吗?」
  她柔得像丝绸似的声音不但滑过他的耳,连仍忙著与身边女人狎戏的其他男人们也听到了。
  「喂!我说嫣然姑娘,咱们今天可是沾了荆爷的光才有幸见到姑娘你的娇容,既然大家有缘在这里喝酒相聚,你也别只光顾著伺候你的爷,和咱们多说说两句话嘛!」
  喝得满脸通红的马脸男人,胆子也随著酒量变大了,首先第一个开口。
  「是啊、是啊!嫣然姑娘的声音可真是比得上天上的仙音,老子玩过这麽多女人,就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另一个原本严肃老实的布庄老板,在两杯下肚后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两只手忙著在身上的姑娘衣服里作怪,还一边立刻应和著,丑态毕露。
  嫣然一听,心里虽然生起极大的恼怒,不过毕竟已在欢场中打滚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所以她起身面对了众人,非但娇颜不见一丝愠色,还给了他们一抹美艳诱人的笑。
  「两位大爷真是过奖了!事实上是嫣然沾了荆爷的光,才能在今日见到几位在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爷。看来爷们是责怪嫣然怠慢了,嫣然自己请罪来……就让嫣然罚喝一杯如何?」将荆天衣手上的酒取了过来。
  除了荆天衣,全场三、四个男人,和停芳阁的其他姑娘都轰然鼓掌了起来。而她也果真豪爽地一饮而尽。
  一阵掌声更是如雷。
  在众人热烈的注视下,嫣然神态自若地放下了涓滴不剩的酒杯。
  「好啊!嫣然姑娘真是好酒量!」有人爆出了这声大赞。
  「嫣然姑娘果然是深藏不露啊!」立刻有人跟著喝采。
  一时之间,场面又重新热络了起来。
  而嫣然三言两语便巧妙将众人可能生起的挑衅化为无形,不但显出了她过人的聪慧,也让人见识到了第一花魁圆融的交际手腕。再加上她如黄莺出谷的娇声脆语,这些男人们就算是铁的心也都酥了,更遑论会有人不识趣地继续为难这娇滴滴的美人儿了。
  安抚好了这些她打自心里厌憎的男人,嫣然再从容优雅地倚回荆天衣身边,原以为回头便会发现他赞赏宠溺的眼神,却没料到他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只见他正偏过头,看向窗外下,而且在他脸上还有一抹趣味的表情。
  嫣然立刻好奇心大起。
  是什麽吸引了他?
  荆天衣只是很偶然地看到这一幕——一个被声声捉贼追著跑的年轻人,在前面溜得飞快,而且看起来有见义勇为之心、肯帮忙插手管闲事拦下他的路人并没有。不过就当他要跑经过这酒楼时,突然有个不起眼的细长人影趁人不注意时,从原本蹲著的酒楼大门一步跨出来,握紧拳头准准地朝迎面而去的贼一送,然后再很快像没事人一样地跳回大门旁继续蹲,就连那人影正在旁打盹的同伴也没看到发生的事。
  但偏偏荆天衣很凑巧地就是看到了——他看到了被跳出来的人轻轻一拳打到的贼,竟比较像被一只牛冲撞到的退了两步,接著一脸痛苦地抱著自己的肚子当场跑不了,而后面追来的庄稼汉也马上揪住了这贼,一边大骂著贼,一边要拉著他进官府。
  不少人见没事了才围起来指指点点看热闹,不过他们就是不知道真正捉到贼的人,其实就在旁边。
  而除了被那一拳偷袭下至今仍痛得无法开口、只能任人拖著走还不断哀号的贼,和揍他的人外,全场大概只有他知道真相了。
  荆天衣对那贼的下场没兴趣,倒是那揍了贼,却一点也不愿张扬自己义行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视线不由往那人影蹲著的位置细看去,不过没想到原来在旁边打瞌睡的人已经醒来,并且还站直起身,正巧遮挡住那人影。
  荆天衣没瞧见那人影,可那等不住频频向酒楼门内张望的小伙子,他倒是再熟悉也不过的。
  是府里的小厮福旺。
  他微微笑了。
  那麽福旺旁边那位自然也是府里的人了。
  他都不知道,原来他府里还有这麽一个深藏不露的下人。真是好大一个发现跟惊喜啊!
  接著,他突然看到她了——那个从福旺身后慢慢探出来的人影,先是眼熟地让他思虑了一刹,然后记起。
  是那丫头!
  他惊讶地扬高两道浓眉。接下来,脸上的笑意更是加深了。
  「爷……您在看什麽看得如此开心?」
  在他身畔,疑惑地顺著他的目光望下去的嫣然,根本没发现任何值得她停驻的人或事,她将焦点转回向他,却惊奇地看见他的笑,她足足愣了一会儿,这才终於轻声地开口问。
  荆天衣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柔化了他脸部刚硬线条的笑容不减,而他的黑眸也炯炯辉烁著。
  「没什麽!我只是看到我府里的人在下面等著。」他坐直了身,食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真的醉了,看来不回去休息休息,再晚一会儿可是会出丑的。」他最后几句是对众人说的。
  众老板们闻言一阵怀疑的讪笑。
  「什麽?荆爷不是才喝了区区两壶酒竟然就喊醉了?不会吧?荆爷!」
  「荆爷这麽早就要回去休息?呵呵……我看是回去和嫣然姑娘『办正事』要紧吧?」
  男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荆天衣一站起来,健硕精壮的高大身躯立刻敛出一道无形的压迫感。所以即使他的神情并不硬酷,甚至看起来情绪还满愉快的,原本讪笑著的众人仍是不自主弱下了嚣张的笑,很快馀下了一片稀稀疏疏的乾笑撑场。
  嫣然也傍著他的健臂娇懒起身,不用看这些男人的表情就知道是怎麽回事。她在心里不由骄傲地微笑著。
  这就是她的爷呵!
  「各位老爷,荆某谢过大家的赏脸来赴这场宴,大家继续用别扫了兴致,我们得先告辞了。」荆天衣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他估算好了退场的时间,和这帮人搅和的耐性也差不多用尽了。
  而他当然清楚嫣然不可能留下来伺候这些男人。
  一会儿,荆天衣已经搂著嫣然离开众人的一番辞行,下了楼。
  「爷,上嫣然那儿坐坐休息吧!」嫣然在踏出了包厢后才娇软地对身畔的人开口央求。
  荆天衣低头回她露齿一笑,笑纹在眉角细细扬起。
  「不只是我,你也需要回去好好地休息。你不是说晚上你有位贵客要招待?那麽你更应该回去睡个觉,养足精神,否则你怎麽能容光焕发地迎接贵客?」他拍拍她的背。
  「我可以不见客!」嫣然美目异采一闪,回答得很快。
  荆天衣瞥了她一眼,不过到最后他也只摇了摇头。
  这时,他们在酒楼老板的亲自恭送下已经出了大门。而早在外面不停朝门内探头的福旺,当然也看到他们的主子爷了。
  福旺赶忙迎了上去。「爷!」他精神抖擞地喊。
  至於临时被派和他一同来酒楼接主子爷回府的展欢,当然也没闲著的主动去把系在一旁的马车拉过来。
  「爷!要送姑娘回去再回府吗?」福旺就像府里的其他人一样,早就对此现象习以为常。
  不过展欢倒是第一次有机会见到传闻里主子爷无数红粉知己中最重要、也最美丽的一位。
  原来她就是嫣然姑娘。
  展欢见过的小姐、贵夫人也不少,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嫣然姑娘绝色天仙。难怪主子爷会为她特别倾心。
  她懂了!不过她不懂的是——既然主子爷这麽喜欢她,为什麽不乾脆替她赎了身,收她做妾或者娶她为妻?依主子爷的能力,这根本不是问题!
  当然,展欢知道自己只是个下人,她也只是好奇地胡思乱想而已,至於主子爷怎麽想、怎麽做,她可是一点也管不著。
  所以,即使她觉得高大威猛的主子爷和娇艳动人的嫣然姑娘站在一起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她仍是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只做她该做的事。
  荆天衣将嫣然扶上了马车,而他自己则站在马车外。
  倾前在嫣然耳畔低语了句,接著他便向坐进车里、垂下遮帘的她一挥手,退后一步。
  「福旺,你替我把嫣然姑娘送回去。」他偏首招来福旺。
  福旺闻言赶忙爬上马车驾驶座上就位,不过他见到主子仍定定站著未动,他愣了下。「爷!那您呢?」
  荆天衣的神态有些难得的慵慵懒懒,倒真像喝多了些酒。「我想走一点路,吹吹风、醒醒神。你走吧!」
  伸掌在马臀上一拍,马儿立刻拖著马车放蹄前行。接著他自己也开始往回家的路上漫步。
  至於展欢呢?呆呆地看著马车跑走的方向,然后这才认命地摸摸鼻子,赶快跟上前面主子爷的脚步。
  主子爷的步伐沉稳,并且不疾不徐,所以她走在他身后跟得也很轻松。
  光明正大望著前头主子爷几乎要占据她整个视线的昂藏身影,而由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种令人既敬畏又心安的强烈力量,让她的心怦怦直跳著。
  她鲁莽地吵醒主子爷捉贼是前两天夜里的事,经过了这两天,她希望他已经完全忘了那件事,而且不记得她这个渺小人物的存在……
  「小欢!」
  前头,一声毫无差误的叫唤当场打断她的白日梦。
  「是,爷!」展欢连发楞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回应,听候差遣。
  她差点忘了曾听大婶说过,主子爷的记性好得惊人——尤其是认人——所以她这小人物也就别惊讶了。
  荆天衣悠悠闲闲的脚步仍是未变。
  「胡婶说你才来府里半个月多,怎麽样?习惯吗?」十分地闲话家常语调。
  「呃……啊?很好!习惯!谢谢爷!」一时没想到主子爷会这麽问,展欢好不容易才定下神忙回。
  主子爷竟在跟她开口闲聊?嗯,好不自在!
  她直盯著他的背影。
  「谢我什麽?」他的声音听来似乎带著笑。
  「谢谢爷的关心!」她的反应很快。
  突然、荆天衣的脚步一顿,接著出人意料,并且毫不在意旁人侧目的哈哈大笑起来。
  至於及时住脚,又差一点点就撞上他的展欢已经惊魂未定了,这下再听到他的笑更是目瞪口呆。
  她刚刚……没说什麽笑话吧?
  就在大街上,男人开怀畅笑著,而后头跟著的小婢却一副莫名茫然的表情,形成了对比有趣的一景。路人不禁纷纷投以注目的眼光,不过更有人直接认出了这正大笑著的男人是谁了。
  「荆老板,是你!你回来啦!」一名推著小车的老妇经过,毫不生份地和他打招呼。
  荆天衣的大笑转成了微笑,他也向她挥挥手:「巧婆,你那孙还乖不乖?有再需要我的地方记得别客气。」
  「上回真是多谢你了,荆老板!我家阿城现在已经是个好孩子了,他不会忘了荆老板给他的教训……」巧婆眉开眼笑地离开前,还把推车上没卖完的一大把青菜硬塞给了他。
  「啊!荆爷!果然是您!好久没看到您了!」迎面而来一名珠光宝气的中年人,跟他寒暄了几句。
  「荆老板,请进来寒舍坐坐、喝杯茶!」一户人家的邀约。
  「荆爷,这好吃的蜜糕请您尝尝……」相熟的小贩追上来递给他一盒热呼呼的甜糕。
  好不容易,在走过了两条街、转进另一道小巷捷径后,不断有人认出他来和他打交道的场面总算暂告一段落。而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的展欢,手上已经捧满了一堆人家送他的东西。
  第一次见识到主子爷的交游广阔,就连市井小民、豪富大商也全乐於和他知交——主子爷这亲和的另一面,令她惊奇又大开眼界。
  突然,她感到手上的重量一轻,赶忙一回神,她才发现方才人家送的一坛酒已经又回到主子爷手中。
  荆天衣一只手臂夹著那坛份量不轻的酒,轻轻松松地走在她前面。
  展欢赶紧追到他前面。「爷!小婢还拿得动,您不必……」
  「我知道你的力气不小。」荆天衣刚棱的脸庞有抹玩味的笑,他看了看她手上仍抱著的一堆吃用礼物,再莞尔地盯了她一眼便继续迈开大步向前走。「不过我怕我忽然想喝酒,还要回头来找太麻烦了。」
  麻烦?
  是这样吗?
  展欢其实多少心知肚明主子爷的用意。不过既然他如此体恤下人,她也乐得轻松点。
  天色已暗,再加上刚才路上这一耽搁,看来他们还没回去,大婶一定已经等得心急了。
  「爷,您没有真醉吧?」她回想主子爷微醺的眼神,瞧他走起路来虽然不见异状,可她最好还是早做防范。她快步赶上与他稍并肩而行。「要不您先在这儿等小婢,小婢立刻赶回去请福旺驾马车来接您可好?」这应该是个好提议。反正她脚长跑得快,一口气跑上两条街绝不会费上多少时间。
  天晚,繁星闪烁。而他们在的小巷除了偶有人家屋内流泄出来的灯火映照外,基本上光线幽暗。并且整条巷只有他们两个行人。
  展欢一点也没意识到暗夜所可能潜藏的危险,荆天衣的脑袋却是清醒的。
  他微偏下头,宛如星芒灼亮的黑眸盯住她。「我没醉,这点路程很快就到,你不必搞这麽麻烦再多跑一趟……还是你很喜欢跑?」
  怔了一下,展欢摇摇头。
  好吧!就当她什麽也没说!
  看了主子爷半隐在黑暗下更显神威难测的面孔一眼,她微屏了下呼息,接著想到了的赶紧一住脚,等到落后了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再继续走。
  谨守下人该有的份际。
  荆天衣自然也注意到这丫头的举动了,不过此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情真的不错,他倒想逗逗这看似迟呆,实则聪敏过人,而且总能引发他惊奇的丫头。
  他突地一旋身,又走到了她旁边。
  展欢只觉眼前一花,没想到原本好端端走在她前面的主子爷竟忽然转到她右侧。她吓了一跳。
  「爷?!」喊了声,立刻又退离他一步。
  荆天衣却是大手向后一抓,将她抓到了原位站好。
  「丫头,你是在怕我,把我当鬼吗?」仍抓著她的肩,他低头凑近她,皱眉给她看。
  展欢的眼睛很快眨了两下,终於相信自己此刻正被主子爷抓著「逼供」中。
  定定看著眼前主子爷的脸,她空白了好一下的脑袋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念头是——
  主子爷皱起眉来比鬼还可怕!
  不过,这话打死她也不敢说出口。
  「呃……啊……爷真会开玩笑,爷就是爷,怎麽会是鬼?」展欢第一次遇上这种状况,差点反应不过来。更何况主子爷就靠得她这麽近,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快窒息啦!
  荆天衣紧盯著这丫头在黑夜下一双更加灿亮如寒星的眼睛,有一刹的时间,他真的以为这双眼睛就是夜空中最神秘美丽的一对星子。直到她紧张的声音在他耳边迸响,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舒缓了面部的肌肉,也同时放开了她的肩。
  再细看了她一副紧张得快喘不过气的模样一眼,他不由得咧嘴露出意想不到的笑容。
  「丫头,你前夜要捉贼时的表情我看都比现在有魄力有胆量……我懂了!原来你的爷我,比贼比鬼还可怕!」
  展欢哪里想到主子爷竟会下起这结论,她一时又是慌张又是尴尬,一张脸红透了。
  「没有、没有!爷!小婢绝没有这麽想!」不能承认她刚才真的这麽想——赶忙摇头否认当个说谎的小孩。
  荆天衣一点也不在意她说的是真是假——更何况他又不是不清楚自己这张脸只要不笑,再稍纠结一下眉角就足以吓坏一干老弱妇孺——他只是对她的反应感到有趣。
  「小欢!」他唤了她一声便转回身漫步往前走。
  「是!」展欢一边应,一边跟上。
  「记住我说的话……」荆天衣的声音逐渐低沉严肃了起来。「就算你一双手可以打倒十个、八个坏蛋,也别不把危险当回事。就像前天夜里、就像现在……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你懂吗?」
  展欢自然一听就明白——明白他知道她力大如牛的事,明白他怕她自恃有异能便天不怕地不怕的用意。
  她立时感到一阵心神激荡,有好一会儿,她才能说得出话来。
  「爷,谢谢你!我懂!」
  回到府里,等候已久的胡大婶马上松了口气地迎了上去,并且立刻指挥下人忙碌了起来。至於展欢则悄悄退下。
  将人家送主子爷的东西先放在偏厅等待大婶的处理,而她想了想,把主子爷在刚才回程路上要她拿去吃的几样甜点只取出了一块蜜糕外,其它都没动。她把蜜糕送去给爱吃甜食的如玉,被她拉著聊天,再等她终於自她的闲话中脱身,赶去厨房找晚餐已晚了一步——她的晚餐只馀剩菜剩饭。
  幸好她一向只求吃得饱就好,所以她很快在厨房里填饱了肚子。
  在把属於自己的工作收拾好后,她乾脆早早就上床睡觉。不过,即使她很早就躺上床,却没有如愿地得到多少睡眠,因为——莫名的梦境又让她惊醒过来,还让她再也睡不著。不但如此,就连那已两天没出现的女鬼声也来凑热闹。
  她就这样一夜无眠,睁大眼睛直到天亮。
  ※※  ※※  ※※
  精神不济的展欢,第二日一个上午简直就是在呵欠连连的状况下,勉强打起体力工作。
  「啊!你在干什麽?水都满出来了!」采月忙地跳离开溢满水的地面,尖声叫著。
  展欢惊醒,倒水的动作立刻顿住,她这时才终於看清自已恍神下的杰作——放在井边木桶里的待洗衣物已经被满出来的水冲下了两三件。
  看著一地的水和在地上皱巴巴的可笑衣服,展欢马上知道自己闯祸了。
  「我……对不起!我会立刻清理好!」丢下舀水的桶子,她边说边弯下身赶快捞起地上的衣服收拾残局。
  「你是怎麽回事?上作的时候不专心一点,哪天你要是放火烧了房子,我再看你怎麽办?」采月不放过教训人的机会。
  是啊!采月大姐教训的是!幸好她现在不是在烧火……
  展欢等到采月一走,自己也不由得伸手拍拍脸颊力图振作。
  稍后,当她坐在池塘畔一边喂鱼、一边忍不住偷偷打盹儿时,一个警告似的轻咳声突然从她旁边响起。
  展欢还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但当她转过头,看到两、三个正大步经过她身后要往庭园外离开的人影,马上使她完全清醒,还立刻从地上弹跳起来!而在她怀里的一包鱼饲料也掉了一地。
  她当然一眼就认出那走在最前面的高大背影是谁。
  糗大了!她竟让主子看到她在这里偷懒打瞌睡。
  至於跟在主子爷后面的最后那个人——阿丁——显然正是好意出声提醒她的人。他还回头对她摇了下手。
  展欢回他一个苦笑。
  主子爷他们很快消失在国外。
  她自然一点也不敢期望刚才有奇迹出现,主子爷根本没发现她是在打瞌睡而是在低头喂鱼……
  主子爷没当场叫醒她,大概是他赶著出门没空理她。可她自己想也知道,她在主子爷的劣迹名条上一定又添一笔纪录了。
  唉!好不容易昨天她才给了主子爷一个好印象,稍稍平反她捉贼落空的坏事……这下可又好了!
  摸摸鼻子,她的瞌睡虫已经全被吓跑了,现在的她精神百倍啊!
  展欢望了一眼主子爷离开的方向,再回过身盯著那一头主子爷住的松涛楼,她的神情渐渐若有所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的眼里多了一层坚定的光芒,接著毅然决然地往松涛楼走。
  她决定去面对现实了!
  昨天夜里就是那鬼声音害得她没法睡,今天才会发生这些事,她知道只要她还待在这里一天,她大概就会不得安宁一天——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什麽其他人都没事,只有她受到影响——所以她决定趁她还没被「她」搞疯前,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或者,揪出那女鬼的真面目!
  总之,就让她今天来作个了结吧!
  没多久,展欢再次踏进了她两天前曾发誓不再进来的松涛楼小房间。
  为了以防被人看到她偷偷来到这里,她一进来马上就把门关好。接著她早在来时的路上就想好了的,随即直走近那日她发现异状的木箱子前。
  小房间里,因为外面日正当中,所以光线自然明亮充足。
  不过展欢的所有注意力全在最上面的小木箱上。
  精细雅致的木箱上,她一眼就发现那稍打开的细缝依旧。她慢慢伸出一只手放上去,有些紧张地,她吞了口口水。
  屋里静悄悄地,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而她以为会出现的鬼声,直到现在倒是意外地没现声。
  展欢并没有迟疑多久。她让自己冷静些了后,立刻一鼓作气动手将盖子整个往旁滑开。而在这时,她也一边准备了随时要跳开的动作,一边往打开的箱子内看。原本她以为这里面可能会藏有什麽奇特的或者危险的东西,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了——
  挑了下眉,她好笑地看了看里面整齐地放著的几件女人的衣服。瞧起来这些质料轻柔细致的衣服,应该是以前夫人的。
  那……就这样?
  原来作怪的就是这几件衣服?
  展欢直瞪著它们,不知她是该松口气还是失望,不过会不会因为现在是大白天,所以那鬼物还不敢出来活动?
  她的脑袋里有十几二十个疑惑在转,但现在却没有一样可以找得到答案的。
  难不成,为了解答她得另外在晚上来一趟?
  她的眉头立刻打了个结。
  突然,她的手心一下被蜇到似的刺痛,她立刻吓了一跳缩回手,但她随即想到了什麽可能的一皱眉。
  她转头向四周瞄了瞄,而她很快找到满意的目标——小桌上一支纸扇。
  她马上取来纸扇,接著用它的扇柄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翻起木箱子里的一件件
  衣服。
  说不定这里面不是藏了什麽,而是养了一窝毒蛇,她总得先预防万一。可她千想万想,就是完全没想到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这样的东西——
  在她翻到最下层时,最后一件不是衣服,而是用华丽的丝巾层层包覆著的一块圆形硬物。她微感诧异又好奇地直接用手把它拿了出来。而在将它捧在手上再把丝巾解开后,一面玄银铜镜便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她惊奇地看著铜镜里忠实地映照出她的表情。
  夫人的箱子里,藏的竟然是一面铜镜,而这一面铜镜……
  心一动,她立刻仔细专注打量起了手上这面八瓣菱花镜。
  她的指尖轻轻在镜背的奇特纹饰上抚过,而镜质冰冰凉凉的触感也透过了她的指传到她的体内似。
  展欢从没见过拥有这样美丽符咒似的纹饰,和这种可以凉透人心的铜镜,而且她更是一点也猜不出这看来既无时间的痕迹却又仿佛透著岁月的沧桑的铜镜,究竟是新镜或旧物。
  她被困惑住了。
  为了寻找一面与她有切身关系的铜镜,所以她也练就了能够一眼就大致辨出镜子年代的功夫,可是现在,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把手上这面铜镜定位在哪里?
  她的心跳开始在加快。
  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这面铜镜,就是她和她爹一直在找的那面传说中的古镜?
  如果说,在这世上有一面镜子能够左右她、左右她娘亲,甚至她娘亲以上好几代女子的生死,有谁相信?
  她一直不愿相信,可她爹却信了十二万分。
  只因为她的娘、她的娘的娘……再向上推好几个女性都没有一个活过十九岁,所以她爹更加相信了那一则传说——
  传说,她娘的娘家这一边在很久以前,曾有某位先人被下毒咒,而且魂魄还被封在一面镜子里永世不得超脱。
  就是这则传说,再加上她娘家这一边的长女一定毫无例外死於十九岁前的无数证明,更是加深了这无稽之谈的真实性,以致於当她的娘在她三岁意外落井溺亡,而她娘的芳龄又正好是十九岁生辰的前一日时,她爹才会自此踏上当道士之路。
  原本她那爹也是对她娘娘家那边的这则传说十分嗤之以鼻,还万分不屑,结果到最后信得最深的却是他。
  不过她十分清楚,她爹全是为了她!
  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他很怕再失去女儿,所以他不得不信,所以他才必须去为她寻求保命的方法。
  也就因为她清楚她爹的恐惧、明白她爹的心,於是她才没多说的任他去钻研他的符咒术、去当他的道士,还四处去找那面传说中封住一缕魂魄的铜镜。而她不忍让她爹独自奔波劳心,所以即使她对镜子和传说都保持著怀疑的态度,她还是说服了她爹让她加入了寻找铜镜的行列,也开始了她的流浪生涯。
  幸好她的粗活做得挺不错,幸好她挺吃得了苦,所以她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她才十八岁,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苍老得像八十岁的老太婆了。
  就为了那面引发一切事端的镜子!
  而依照她爹的推算,可能被诅咒的太曾外祖母那一代至少距今已有两百年以上的时间,也就是说,那传说中的镜子也该是面颇有历史的古镜了。
  那麽如此久远的时间下来,古镜还有可能仍存在这世间吗?
  也或许她该怀疑的是,自始至终真的有这面镜子的存在吗?
  可她能够肯定的是——不管传说是不是真的,至少在她度过十九岁生辰之前,「找镜子」这件事,会是她最重要的人生目标。
  现在,她意外地在主人家里翻找到了这面精美细致得几乎可以比过以往她在贵族富豪的收藏中所能见到的铜镜,即使她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机会找到那面传说中虚幻的铜镜,也没有多少期望手中的镜子就是它,可这美丽极致的铜镜依然使她赞叹不已。
  忍不住将它拿到窗边,透过明亮的光线细细欣赏著。而这时她也发现了经过了日光的照射,地面投射出了一圈属於背后的神秘符文。
  「混蛋!你想把老娘晒黑吗?」
  蓦地,一阵咒骂声轰雷般地在展欢的耳边出现。
  毫无防备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展欢惊跳起来,手中的铜镜也差点滑掉。
  「喂!你给老娘小心点!」
  火气不小的警告声马上又接著来。
  「谁?」脱口而出,展欢一边赶忙稳住自己惊慌的心神,一边迅速转头看了四周一眼。
  房里,只有她一个人。那麽这声音……
  她突然伸手把原本紧闭的窗子打开。
  外面没有人!
  「死丫头!你没听见老娘说话吗?」再轰她的听觉。
  展欢这下可以确定屋里屋外没有其他人,所以现在对著她说话的是……
  她的心狂跳,莫名顿悟的视线火速下移到了她手上拿著的铜镜……
  「臭丫头!你看什麽看?还不快把老娘移进去,难道你真以为老娘会怕这臭日光吗?」转为不屑的哼声。
  而铜镜面上,除了清晰映出她的脸孔,并没有一丝异样。可这时,她倒敏感地察觉原本触在手上冰冷的镜子似乎微微热了起来,简直……就像随著声音的情绪加温了一样。
  展欢也终於认出来了。
  这声音不就是最近频频干扰她的鬼声?只不同的是,这回她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在说什麽了。
  「你是人是鬼?」她迟疑地问。
  声音有一下子的沉默,接著再次出声:「笨蛋!」一骂。
  「我不是笨蛋!」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吗?
  「哦!原来你真的听到我在说什麽了!」声音似乎有些高兴了。「你这死丫头还真是超驽钝又难沟通,老娘我之前跟你讲了那麽多话,就算你听不出来也应该可以理解到我的意思,你当老娘是在跟你吠吗?娘的!要不是只有你能感应得到我、听到我的声音,老娘我还真的懒得理你这蠢蛋!」损人不留馀地。
  展欢终於忍不住翻翻白眼——她才衰咧!
  「这样?好吧!那你可以继续不用理我!」她走回木箱子前,一把将铜镜往里面放。
  「你给我等……」怒音陡地中断。
  唉!好怀念的宁静祥和。
  展欢在她的手一离开铜镜随即不再听到耳边出现声音后,马上就察觉出了这其中的关键。
  等了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再试探性地伸出食指轻触镜缘。果然,源源不绝的叱声继续炮轰她的听觉——
  「……你不想活了,你以为假装没有我的存在、听不到我的声音就算了吗?告诉你,老娘我现在只是懒得动,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你就死定……」
  展欢的手又一放。四周再度归於平静。
  她懂了。只要她不碰到铜镜就听不到「她」的声音。至於「她」威胁的意思,她大概可以明白,或许这鬼物不是不会受大白日影响的,要不「她」何必要等到太阳下山?
  她回想几次她听到和看见光影的时间都是在夜里,不过上次她在这门外扫地无故发晕撞伤头却是在白日,所以她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总而言之,她还是小心为上。谁知道这藏在铜镜里、没礼貌的女鬼,还会什麽鬼玩意儿?
  等等!
  铜镜?
  女鬼?
  展欢的心念突地一动,她想到了——
  「你是不是夫人?」手放上铜镜,管它耳边飙来什麽话,她抬著第一句就问。
  「是谁在里面?」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胡大婶的高声询问。
  展欢没想到大婶会过来,她的心乍一跳,立刻下意识将手离开铜镜,并且很快把木箱的盖子掩回原位。
  就在她做这动作的同时,一阵迟疑的脚步声也慢慢接近她刚才打开忘了关上的窗子前。
  她当机立断。
  「大婶,是我!」她朝外面回应了声,一边跑过去将门拉开。她一步跨出屋子,对著惊讶地由敞开的窗子探进去又转过来的大婶露出歉意的表情。
  「小欢?怎麽会是你?」胡大婶是替荆天衣送来刚为他裁制好的新衣,才走到楼前就听到旁边的房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她立刻觉得奇怪,又怕里面躲了什麽贼人赶忙过来查看。哪里知道,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小欢!「你怎会跑到这儿来?」她皱了皱眉。如果她记得没错,她今天并没有派给小欢来整理这里的工作。
  展欢走到了大婶的面前。「大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未经爷同意便擅自进去那里面……」大婶,请原谅她不得不说谎。「我以为前两天来清扫屋子时,我把我随身的针线包掉在这儿,所以我才会想说过来找找。」
  「原来是这样!」胡大婶毫无怀疑地接受了她的说法。她的神情放松了下来。「那你找到了没有?」
  展欢摇摇头。「没有,我想它可能是掉在别的地方。没关系,我有时间再去别的地方找看看!」她笑了笑,接著望向了大婶捧在手上的衣服。「大婶,这是爷的吗?是不是要拿进去?让我来好了!」她伸出了双手。
  「不用了,小欢!你做你该做的活儿去,别让其他丫头看见你偷懒了。」胡大婶笑著向她一挥手。
  於是,展欢只好离开这里。尽管她很想趁机再回到小房间问「她」最重要的那件事——而且她也只差那一点点就可以得到答案了——可是现在不行。她不能引起大婶的怀疑。
  反正,她一定找得到机会再来。
  只要她能在主子爷出门的时间偷到空……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四章

  听说夫人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气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敢爱敢恨的奇女子!
  听说夫人是个既可以爽辣又可以温柔的美丽女子!
  这两天,展欢从大婶甚至几位老仆役那儿,一点一滴打听到了她几乎很少听人提起过、而她之前也没刻意想知道的有关於夫人的事。
  因为这两天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再接近松涛楼,所以她乾脆先来弄清楚那面铜镜里的「鬼老娘」——没办法!谁教她一直老娘、老娘的,在还不知道「她」的身分前,她乾脆把「她」这麽叫了——「她」有没有可能真是鬼夫人。
  那镜里的鬼老娘,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而「她」的脾气凶悍、骂起人来顺畅得完全不必经过练习,这样的形象似乎有点儿符合她打探出来的夫人的粗浅印象,可她仍是怀疑,「她」真的是夫人?可如果是,夫人怎麽会出现在铜镜里?如果不是,那铜镜里的「她」又会是谁?
  会是她和她爹一直在找的「她」吗?——那缕传说被封在镜中的幽魂。也就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展欢知道这个希望渺茫,而且她也几乎不抱任何期望传说中的古镜是真、古镜也仍存在这个世间上。可是也许……也许传说真的不只是传说,那麽她要在茫茫人海中寻获古镜的机会是多少?
  这个问题她曾想了无数遍,而她给自己的答案往往是——尽人事,听天命!
  总而言之,她找就对了!至於找不找得到,那就得靠老天爷了!
  主子爷一早就出门了,原本展欢以为稍晚可以找到机会再去松涛楼一探铜镜的谜底,不过她的盘算很快就被大婶接派的工作打散。
  大婶要到药铺给王子爷送点心去,而她正好路过便被大婶招来帮忙一起过去。
  药铺在两条街外。
  主子爷是药材大商,除了供应江南一带七成以上药商所需的药材,他也在城中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药铺兼药材库。
  展欢早就知道主子爷的生意做很大,位於闹街的药铺也不小,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而已。可直到她随著大婶来到了药铺,她才真正清楚它到底有多壮观——
  「长生药铺」的横匾挂在门楼上,一进到里面,一幅气势万千的江海奔腾图迎面高悬墙面上,整洁宽敞的厅子两旁则是放著药柜。
  在大厅中,几名夥计穿梭其中忙碌著,由外面进来的客人也不曾间断。
  掌柜财叔眼尖地看到进门来的胡大婶,立刻丢下那怎麽也教不会分药材的笨夥计,换上了一张笑眯眯的表情走过来。
  「胡婶,最近都没看见您,府里的事很忙哦?」他对著胡大婶点点头,熟稔地问候著。同时他也朝她身旁的丫头看了一眼。
  胡大婶和他聊了几句,接著当然不忘她来的目的问起了主子爷。
  财叔立刻指了指后面。「爷正和一位公子在小轩内说话,您要送点心进去吗?」神色间颇有份深意。
  「欸!老卓做了爷最爱吃的枣泥核桃糕,才刚出炉,所以我才赶紧要送来让爷当点心……」老卓的手艺可是一绝,就连原本不爱吃甜食的主子爷也爱上了他精制的美食。
  财叔的眼睛一亮,口水也差点流下来了!见胡大婶正要走进去,他赶忙扯住了她的衣角偷偷问:「胡婶、胡婶!那老卓这次有没有多做几块起来?」
  胡大婶好笑地瞥了他一脸的贪吃像。「我就知道你会问!老卓他要我转告你,晚上关铺子以后去找他,他会准备小酒小菜和核桃糕等你!」
  财叔立刻眉开眼笑了。
  胡大婶这才带著展欢向后面走去。
  展欢也忍不住瞧了瞧正被她挽在手上的小食盒——真有这麽好吃啊?
  胡大婶刚好看到她好奇的表情了。「小欢,你喜不喜欢吃甜食?」
  「还好啦!只要能吃饱我都没差。」她实话实说。
  胡大婶微微笑了。「你这孩子!这麽容易就满足了!回去我拿一块让你尝尝,说不定你也会跟爷一样,从此对甜食大改观。」
  展欢明白大婶对她的厚爱,立刻跟她道了谢。
  这时两人已停在小轩的门旁。
  「小欢,你进去把点心送给爷放好,我去后面找个人,等会儿你出来了再过来找我。」胡大婶将送点心的任务交代给了她,再比了下后面偌大的院子和连接它的大屋子。
  而那里同样有不少人正忙著晒药材、搬药材。
  展欢目送大婶往院子走去后,这才转回身,一步站在门前,伸手轻轻在门边一敲。
  「爷!小婢送点心来了!」她朝里面喊。这时她也清楚地看到屋内一坐一站的两个人了。
  里面,坐在椅子上、衣饰高贵的俊美年轻男子只抬眸随意看了她一眼,至於如巨塔般矗立在窗前、背向著她的荆天衣,则头也没回地应了声:
  「放下吧!」
  展欢一刻也不敢稍迟,马上走进门,到了年轻男子坐著的旁边小桌前,手脚俐落地将食盒里两盘装著核桃糕的碟子取出来放好,接著再悄悄退下。
  「丫头,这什麽东西?」突然,那年轻男子出声问了。
  才退开两步的展欢没想到他会开口问她,微微愣住,不过她马上站住,垂眸看著他的衣衫领口回:「枣泥核桃糕!」
  她一开口,软软的、蛊动人心似的嗓音令年轻男子不可察觉地一怔。可他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异状地随即挑眉直盯著眼前这神态恭敬平静的婢子。
  「枣泥核桃糕?这能吃吗?」找碴意味浓厚。
  展欢听出来了,情绪却一点也不受影响。
  「公子请慢用!」本来就不是要给他吃的,他最好别给她动手。
  「这里面不会有毒吧?」他一脸大惊失色。
  哼!他的嘴巴比较毒!「公子说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你敢保证这里面没放毒药?那你先吃一块试试,吃啊!」俊公子原本打算放过她的,可看她竟然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得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更激起他的挑战心。
  慢慢、慢慢地,展欢的视线上移,最后直直看进了他的眼睛,没说话。而她那双过份灿亮清澈的黑白大眼竟让他莫名心跳了一下,微微失神。
  「小欢,你先下去。」荆天衣出声了。他转过身来,先是对她一颔首示意,再面向那吊儿郎当的年轻人,露出白森森的牙笑:「你要就吃,不吃就给我闭嘴!」
  展欢朝主子爷和那恶劣公子一欠身,便退出了门。
  「我只是跟她开开玩笑嘛,拜托你别对小弟这麽笑,害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姊夫……」
  已经退出门外的展欢依然可以清楚听到年轻男子那不怎麽正经的回应,而他最后喊的那声「姊夫」飘进她的耳里,立刻让她呆了呆。可即使如此,她往外的脚步还是没停,所以接下来他们又说了什麽,她并不知道。
  她依照和大婶的约定,往后院去找她。
  不过她的脑袋仍不停地在想著主子爷和那人的事。
  姊夫?!
  原来那位公子是夫人的弟弟!
  她从来不知道也没听人提过夫人还有个弟弟,没想到她今天竟意外见到了。不过她倒挺失望的!夫人的弟弟看起来像个典型的公子哥儿,长得好看是好看啦,可恶质得惹人厌有什麽用?
  她已经看多了这种纨绔公子了!
  幸好她这主子爷好像还满制得住他的。
  希望她以后没机会再跟他打交道。不过如果真不幸得再见到他,她也没什麽好怕的。反正兵来将挡嘛!更何况他应该也没兴趣一直找她这小丫头麻烦吧?
  展欢一甩头,立刻把这事抛之脑后。定了定心神开始要找大婶。
  她已经来到了空地庭院,这里整整齐齐地列著一排排的架子,而架子上当然是各式的药材。空气中也弥漫著清冽的药味。
  深吸口气,她终於习惯这种气味了。
  她站在旁边,有趣又好奇地观察了那些夥计在忙著分拣摊在地上的一堆堆药材、忙著看顾架子上晒的药材,还有人跑进跑出不知道在忙著什麽的动作,好一会儿后,她才猛然想起要做的事。
  眨了眨眼回过神,她赶忙细心地把在院子里活动的人再看过一遍,没发现大婶的踪影。於是她乾脆走近,拦下了一个正迎面要跑过她旁边的人问:
  「这位大哥,请问你有看到胡大婶吗?」
  肩上正扛著一包袋子的圆胖夥计只瞄了她一眼,用下巴朝后面抬了抬。「在药库里吧。」
  展欢都还来不及谢他呢,他丢下话便又匆匆跑走了,於是她只好顺势穿过院子,朝那唯一的大屋子过去。
  只见屋子的大门敞开,里面看来又深又长,而且感觉空气乾燥得很。
  门后,一名正低头在册子上记著什麽东西的瘦削中年男子,抄记的动作突地一顿,抬起头来看向站在门外的她。
  「你是谁?要做什麽?」眯了眯眼,他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淡。
  「我要找胡大婶,我是跟她一起来的丫头。」展欢回得简单明白。
  「她在里面,你自己进去找。」也不废话,中年男子一挥手表示放行,然后便低下头继续写他的。
  「谢谢大叔!」展欢不忘谢过他,接著举步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一扇窗也没有,只点了两盏油灯,所以愈走进里面愈显得有些光线不足,不过她仍是大致可以看得见这里一排排几乎触到屋梁的架子,和在架子走道间走动的人。
  而这里空气的乾燥感更明显了。她几乎有些适应不过来。
  慢慢吸气、再吐气,她才终於定下心神,开始要在这里找人。
  这里面的气氛虽然不比外面喧哗,不过这边东一言、那边西一句的交谈聊天声倒也热闹得很。
  「大婶,你在哪里?」尽管有人好奇地看了看她,她回了这些人点头微笑,还是边出声、边在一排排的走道间探头找人。
  不一会儿,胡大婶愉快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小欢哪!我在这里,你过来!」
  展欢马上循声找到了右边。她仔细地朝走道中间看去,果真发现了正笑著对她招手的胡大婶——她在和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大婶说话呢!
  展欢只是对她摇摇手,并没有走过去。她在原地等著。不过当她好奇的打量视线转过四周一圈,刚好回到大婶她们上面的架子稍停时,她陡然发觉了不对劲——
  胡大婶也没让她等多久,又和身边的姐妹淘说了两句后,她就赶紧结束了话题。而这时,在走道外的展欢突然脸色大变地一边大步冲过来、一边大叫:
  「小心上面!大婶快走开!」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双双抬头看向上面,一团黑压压的物体正朝她们落下来,惊吓得根本全身动弹不得之际,一道人影及时飞扑上来,将她们用力往后推——
  一时之间,重物的落地声和尖叫声四起,场面立刻陷入了混乱。而在屋里工作的所有人也全被这听来不妙的声音吓得跑过来看。
  就在那阵重物落下来的声音终於停止后,有人首先眼尖地察觉了那堆杂乱的横木条下躺著一个人影。
  「啊!下面有人!」骇叫。
  所有人立刻冲上前。有人赶快七手八脚地合力把压在那人身上的木条移开去,有人去把照明的油灯拿了过来。至於侥幸被推开逃过一劫的胡大婶,这时也总算回了魂的又是一声大叫,接著两步上前,蹲下身,焦急又难受地看见了在木条移开后,露出了伏躺在地上动也没动的展欢。
  她不安又心急地伸出手轻拍她的脸颊。「小欢!丫头!你听不听得到我说话?小欢哪!」老天爷!小欢可千万别出事。她赶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围在旁边的人又快又急地道:「你们谁去前面把钟大夫请来,再几个人帮我把丫头先移到前面去,快点!」
  不愧是掌管人事能手的胡大婶,一下子恢复镇定就让这些手忙脚乱的人知道接下来该怎麽做。所以没多久,开始回复知觉的展欢被移到了才刚铺上一张席子的厅子地上,钟大夫也被紧急找了过来。
  展欢从昏迷中张开眼睛醒来了,她首先感到了背部的痛和头晕。
  她记得发生了什麽事。
  胡大婶发白的脸就在她眼前,她正紧紧握著她的手。
  「嗯……大婶……」她想起来,不过却怎麽也动不了。
  胡大婶当然也发觉她清醒过来了,立刻皱眉制止她:「小欢,别动!你先告诉我,有没有什麽地方特别痛、不舒服的?头呢?有没有被打到?」关切之情溢於言表。
  要不是这丫头,她们这两条老命大概去掉一半了。小欢救了她们,她怎麽能不感动,怎麽能不替她此刻的状况挂心?
  她已经把男人们赶出去,这里只留下她、阿卿嫂和钟大夫。她们掀起了她身上的衣服,很快在她背部检查过了一遍,在发现了她背上有多处明显被打到的红肿瘀伤后,两人更是一阵心疼。
  至於钟大夫,则正仔细为她把著脉。
  小欢试著扬起嘴角对她们笑笑。「没事……我没事……还好我皮粗肉厚,嗯,我大概还得再休息一会儿……」其实她现在根本一点也爬不起来,全身痛得要命。
  老天爷!那些木条打在身上还真不是普痛的痛。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把她们推离危险。
  幸好她有发现不对劲,幸好她及时推开了她们……幸好大婶她们没事!
  她松了口气,不过……
  痛痛痛!
  胡大婶当然也看出了这丫头是在忍耐。「好了、好了!你先躺著别说话!」她一边用帕子擦了擦展欢脸上的汗、一边忙问大夫:「钟大夫,怎麽样?小欢她还好吗?」
  钟大夫把了把脉,又仔细按了按她身上的骨络,这才收回手。
  「幸亏小姑娘年轻禁得起挨,只是受了皮肉伤,不过为了防她有内伤,我会给她开点药,这两日一定要多注意她的状况……」他说完,突然把手摸上展欢的后脑勺,立刻引来她一下闷哼。
  钟大夫的面色一凝,收回手一看,只见指尖上沾了些血迹。
  胡大婶两人也看到了,脸色更白。
  「她的头也受了伤……」钟大夫立即转头喊人:「小荣,快去前面把止血用的碧晶膏拿来!」
  仍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一群人中,马上有人应了声并且快跑开。
  「钟大夫,小欢她……她不会有事吧?」胡大婶看著他正细心拨开展欢的发,找出了一个还在流著血的伤口,她的心也跟著揪紧。
  「小姑娘,你是不是会感到头晕?」钟大夫问展欢。
  「嗯……」是很晕。展欢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头有受伤。她是记得自己有用双手护住头没错,不过好像还是被敲到——要不她怎麽会昏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起了一阵小骚动。
  「爷!」
  「爷来了!」
  此起彼落的唤声说明发生了什麽事。而门口也主动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道魁伟的身影随即出现在门口,并且很快就移进屋里到了胡大婶他们围著的身后 荆天衣的视线直接就投到了伏在地上的展欢身上。
  「爷!」胡大婶的神情仍是紧绷的。
  至於展欢早在接到他过来的讯息后,就不自主地开始紧张了。因为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又要让主子爷看她出丑了!
  她的视线盯在主子爷的长袍下摆上。
  「我听到有人受伤了……」荆天衣蹲下身。蹙起两道浓眉,锐利的眼光也看到了钟大夫的手指按在展欢后脑上的一处伤。
  他的双峰皱得更深——这丫头,怎麽又受伤了?
  他在里面就听到后院传来的叫喊声,招了人来问才知道有人在药库里被掉下来的东西砸伤。不过他没想到受伤的是展欢。
  「爷,我猜是放在架子上要用的木条没扎紧松脱掉下来,我和阿卿嫂刚好站在下面,小欢是为了救我们,所以才被打到。」胡大婶的情绪总算平稳下了一些,不过回想起方才的惊险状况,仍心有馀悸。
  「怎麽原来是这个丫头啊!」一个讶异的男声突地插入。
  是刚才和荆天衣在小轩内说话的俊美年轻男子。他也跟来凑热闹了。
  胡大婶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曾在两年前见过他一面的她,随即认出了他。「啊……舅爷!」她低呼。
  年轻男子给了她一抹招蜂引蝶的笑,再挥挥手:「大婶儿,好久不见喽!」
  而除了荆天衣和展欢,其他众人则被胡大婶的这声「舅爷」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惊疑。
  荆天衣倒没管四周的动静。他眼睛看著展欢不安的侧面,问钟大夫:「她还伤到哪里?没事吧?」简洁有力。
  钟大夫回了他刚才跟胡大婶她们说过一遍的话。
  此时,跑去拿药膏的小夥计飞快地冲回来了。「师傅!药在这里!」
  钟大夫取来,马上开始仔细地为展欢头上的伤口上药膏。
  展欢顿时感到后脑一阵舒服的沁凉。
  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又集中到她的身上。
  钟大夫很快处理好她的伤。「可以了!」
  而不习惯成为众人注视目标的展欢,等伤口被上好药,就赶忙试著想起来,可她才一动,筋骨的痛感就加剧,她的一张脸忍不住全皱在一起。
  一只大手轻按在她的肩头上,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钟大夫,可以移动她吗?」荆天衣一脸肃然。
  钟大夫点了点头。
  荆天衣随即对展欢说了句:「你忍耐一下。」同时他已经伸出双手将她整个人由地上抱了起来。
  展欢吓了好大一跳。「爷……」被他腾空一抱,再贴靠著他健壮宽阔的胸膛,即使动到被打伤的地方传来痛,她的脸蛋还是热烫了起来。
  她只想挣扎下来——她应该还不至於重伤到站不起来吧?
  「别动!」轻松地抱著她,荆天衣低首制止她的挣动后,立即对进来的瘦削中年男子下令:「管叔,这件意外的发生原因请你马上去查清楚,我不希望下次再有相同的事件发生。」
  负责管理药库的管叔点头,神色平静未变地立即往出事的药库后走。
  而荆天衣一吩咐完就大步往门外跨。他身后的一行人跟了上去。
  「我先让她在我书房的卧榻上休息,钟大夫的药若是煎好了就送过来。胡婶,你们谁可以留下来看著她?」一边走,他已经一边明快地下决定。
  阿卿嫂首先面有难色:「我当然很愿意留下来照顾小欢,可我的工作没有其他人可以接手……」
  胡大婶很快思虑过一遍:「府里现在没什麽重要的事,我可以留下来。」
  有人笑眯眯地接口:「大婶儿你要是忙就别勉强,反正我有空,可以让我来嘛!」
  胡大婶和阿卿嫂两人不由满是错愕地看向他——她们要唤作「舅爷」的年轻男子。
  荆天衣挑高了眉峰还没开口,他抱在怀里的软绵病人倒是说话了。
  「对不起!我想我只需要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你们不必麻烦地照顾我。」展欢现在已经感觉力气慢慢在回复了,虽然全身痛还是痛,脑袋依然晕,可她有信心很快就可以起来做事。而且……那纨绔家伙要照顾她?免了!她可不敢劳烦到他的「贵手」。
  荆天衣已经抱著她来到他在药铺专辟的书房。他将她安置在屏风后,他平时累了会小憩一会儿的卧榻上。
  而这时,钟大夫已经下去找人煎药,阿卿嫂也在他的指示下回去工作,所以现在房里除了他和展欢,也只剩下他的小舅子和胡婶。
  荆天衣先是站在卧榻旁细细地打量著她的脸色,这才开口问:「你真的不需要人照顾?」奇异地,这丫头带著骨感的细瘦身子一离开他的双臂,他竟觉得怀里少了什麽似地空荡荡。他忽然有种——很想再体验那身子在他怀中的充盈感。
  他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虽然他向来就不是个会逃避问题和疑惑的人,但时机不对,他随即暂时压抑下对这丫头的冲动和待研究的问题,仍不动声色地看著她略略苍白的面颊。
  展欢注意到主子爷就站在榻边俯视著她,而他高大的身影仿佛要完全覆上她似的令她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可同时,她的心也跳得猛烈。
  「爷……我没事,你们不必为了我忙。」有些口乾舌燥,就达她都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像鸭子叫。
  荆天衣突地再俯低下身,紧紧盯著榻上的丫头。
  而展欢则被他的忽然接近惊得不自主屏住呼吸。
  两双眼睛就这麽对视了一下。
  不过就如同他的靠近,他的撤退也同样地突兀——凝视了她短短的一会儿后,在荆天衣的眉眼和嘴角蓦地出现了似笑表情的同时,他直起身,接著什麽也没说便转过身往屏风外走。
  而主子爷临去前那神情,让展欢的心莫名地怦怦跳动著。
  她不禁侧耳倾听屏风后的动静,听到了主子爷不知低低地说了些什麽,然后有脚步声向外面走去。
  没多久,大婶捧著一杯茶进来了。
  「小欢,来!先喝点儿茶!」坐在榻缘,胡大婶将茶亲自凑到她的嘴边。
  展欢谢了声,没拒绝地喝了。
  胡大婶在她身边坐了好一刻,说的自然是方才的事和对她的歉意及感激。
  展欢只好不断强调自己真的没事,要她别担心。为了转移大婶的注意力,她想到了的提起舅爷的事。
  而说到他,胡大婶也是先愣了愣。
  「其实我也只是两年前夫人还在时见过舅爷一次,也只有那一次,后来就没再看过他。」她也很惊讶今天竟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位舅爷,毕竟他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不过虽然是两年前的事了,她依然立刻就认出了他,因为像他那样耀眼出色的人,就算只见过一眼也很难令人忘记。
  展欢好奇。「为什麽?他与夫人很少往来吗?」
  胡大婶摇头。「我也不清楚。事实上,夫人嫁给我们爷也才一年,便在一次和爷远游时突然染病仙逝异乡,所以有可能舅爷也没多少机会来我们府里……」说起深受他们敬爱却猝死异地的夫人,她也不胜唏嘘。
  展欢也已大略知道夫人的事,只是她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这位舅爷,原来如此。不过他以前的性情如果跟现在一样恶劣的话,那她更可以理解大家不想提起他的原因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没有继续再问太多,因为她的药来了。
  在大婶的注视下,她乖乖地喝下那一大碗苦药。接著在头晕、背痛加上一番折腾后的疲惫作用下,她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醒来时,她第一个念头是:大婶人呢?然后她才终於注意到眼前昏黄的光线和……全身像是被人狠狠踩过一遍的痛!
  她忍不住伸手抱著也传来阵阵抽痛的头,低低呻吟了声。
  她知道她一定是不知不觉地睡著了,可是为什麽睡了一觉起来,她却比没睡前更累啊?
  而且等等——
  这里……这里不是她睡前躺的那间爷的书房,这里是……
  府里的其中一间客房!
  偶尔会来打扫这些属於客人才能住进的客房,所以她不可能记错。
  可是她为什麽会在这里?她是什麽时候被抬回来的?
  天哪!她竟然昏睡到一点知觉也没有!
  趴在这舒服柔软的美丽床铺上、盖著丝绸薄被,她却渐渐感到浑身像是有虫在爬的不自在。
  深呼吸了一下,接著她慢慢动了动手脚四肢,痛是痛,不过她适应了后,好像也就没那麽无法忍受了。
  她从床上撑著坐了起来。
  屋外的天色已经转至昏暗。
  她可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她已经醒来了,至少她得知道大婶要让她怎麽办?想当然大婶是不会让她工作的了,再说她也没那麽厉害,这麽不要命!
  不过就当她要站起来下床时,房门外忽然有脚步声接近。很快地,门被轻轻打开了。
  正拿著一个托盘的如玉,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展欢已经醒来并且下床——她立刻叫了声,同时朝展欢飞奔了过去。
  「啊!你别动、别动!你慢著不要给我动!」摆著药的托盘被她有些粗鲁地放在桌上,她两大步已经跑到展欢前面,伸出双手架住她的肩。「喂!你怎麽可以下来?上去、上去!」边念著,边要将她押回床上重新躺好。
  展欢只是坐回床上,拒绝再躺下去。「如玉,我不过受了点伤,不需要一直躺在床上吧?」想必她怎麽受伤的事,如玉也都知道了。
  如玉不放心地看著她,怀疑:「可是大婶说你还得再休息两天……你不痛了?」
  展欢点点头承认:「是还痛,不过忍著点就还好啦!反正我身强体壮嘛!」她又不是细皮嫩内的娇贵小姐,况且她也没这命!
  发现她好像真的没事,如玉这才放开她。然后想起她来的任务,赶快过去把刚煎好的药捧来。
  「来!这是你的药,慢慢喝,小心别烫到了。要不要我喂你?」如玉再确认一次她的状况。
  展欢伸手把药从她手上拿过来。「你乾脆帮我喝好了!」
  如玉瞪她,可很快就笑了。「好吧!是我太鸡婆了!看起来你应该是没事,那我可以放心一点了。」她又走到桌前去取托盘上放著的药膏,边叨念:「你都不知道,当时你整个人像死人一样动也没动地被爷抱下马车时,我受了多大的惊吓?幸好大婶说你只是受了伤、喝下药昏睡而已,我才没被你吓死!我说你这家伙也真厉害,上次自己撞昏了恰巧被爷看见,这回你受伤,爷又在现场。啧啧!要不是我了解你呀,我还真以为你是故意制造机会要引起爷注意的。」直率得很。
  展欢把药吹凉,再捏著鼻子,一口气咕噜咕噜把药灌乾。
  要引起他的注意?她根本还期望主子爷最好别发现她这渺小的存在。低调、绝不出锋头向来是她的座右铭,哪里知道她竟会两次在他面前出状况?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好吧!她现在又从如玉口中已经知道自己丢脸丢回府了。
  被主子爷抱下马车?那麽也是他直接把她送来这儿的?
  她极力压下知道自己又再度与主子爷如此亲近的接触时,心底涌上来的莫名感觉。把药碗交回给如玉,她问出了她的疑问:「为什麽我不是回我睡的房?」
  如玉一手拿著那罐透明绿的药膏:「你先把头转过去,我帮你擦一下药。」
  展欢照做,然后她感觉到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她发上拨了拨,没多久,一种沁凉物质抹上她的伤口,随即驱走了她的伤口带来的微微刺痛感。
  「是大婶怕你和其他人睡在一起她们不小心会压到你的伤,所以她早就决定回来先让你睡这儿,爷也很赞同。」如玉解答她的问题。「好了,帮你抹好药了!」
  展欢转过头来立刻就迎进如玉的大笑脸。
  「还有,你这两天就交由我来照顾了!大婶特别指派的!」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6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五章

  夜里,展欢若有似无地又听到了耳边传来那镜中女鬼的说话声,又仿佛在哼著曲子般。
  听起来「她」好像心情满愉快的!
  展欢已经习惯了这种一到夜里偶尔耳边会出现的鬼声传脑,她都快见怪不怪了。
  不过自从两天前在爷旁边的小房间终於挖出铜镜,和里面的女鬼有了首次的接触后,她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探索铜镜的秘密——而关於铜镜的秘密却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欸!如玉……如玉!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唱歌?」她探下头,轻喊著在她床下打地铺的如玉。
  卷著被子、舒服地就要睡去的如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什麽?唱歌……要我唱歌?不要吧?我的歌声连死人都会吓到从棺材里爬出来……你真的要听?」边打著大呵欠,一边努力想保持清醒。
  不过看起来,如玉简直跟闭著眼睛跟她说话没两样。
  「算了!没事,你赶快睡吧!」展欢其实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其他人真的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只有她……
  「呼……」才得到赦令没一下,打呼声就响起了。
  偏偏展欢此刻一点睡意也没有。
  盯著如玉幸福地投向周公子怀抱的睡脸,她羡慕得要命。
  躺回枕上,张大眼睛看著昏暗的帐顶,而这会儿,她耳边微弱的低吟声已经消失了。房里,只剩下如玉的打呼声和由屋外传进来的虫鸣。
  她想……偷偷去看看!反正她也睡不著。
  经过这一两个时辰的休息和活动,她已经觉得好很多了,只要动作别太大就没问题。
  没多久,她拖著慢步,完全没吵醒如玉的离开了房间。
  夜色,清凉如水。
  展欢尽量放轻脚步声踩在通向松涛楼的小径上。
  这个时候,虽然大部份的人都入睡了,不过有几个屋里仍点著灯,还有人是醒著的。
  为了怕被人看见她偷溜到主子爷的住处,她可是随时提高警觉,又忍著不适东闪西躲,好不容易花了点时间才终於来到了松涛楼外。
  而她一接近外面的园子,就远远地发现亭子下挂了盏灯。她一愣,接著看见了两个坐在亭子中的——
  是主子爷和那位舅爷!
  她差点惊呼出声。
  他还没睡!
  还有……那位恶劣的舅爷竟然也出现在这里?他打算在府里作客吗?
  展欢虽然有点预防到主子爷可能还没就寝,可是她没想到他不但没睡,而且还和那位舅爷两人很有兴致似地坐在亭子下小酌。
  这下,她的难题来了——她是要就此打消念头往回走?或者既然她都来了乾脆就等他们散了再打算?
  「……她只说要我来找你,你应该没把她的东西全丢掉吧?」年轻男子的声音。
  「是没丢掉,不过我可不知道她自己把什麽东西放在那里,你反正很闲,自己去翻!」荆天衣一副没空陪他瞎搅和的语气。
  展欢真的不是故意要躲在这里偷听的,只是不小心而已。决定不想冒被主子爷逮到的险,她已经想要撤退了。反正这几天他都会去药铺忙,她再找空来也可以。
  她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就走。
  「什麽很闲?要不是看在她那母夜叉拿起大刀来威胁人太可怕,本公子我哪有这间工夫放下快完成的工作,专程跑来这里帮她找什麽鬼镜子回去?」愤慨。
  三个敏感的字眼主动溜进展欢的耳里,她原本要走开的脚步不自主顿住。
  鬼……鬼镜子?
  她的心怦怦猛跳。
  「好吧!念在你像条狗一样被人差遣来的份上,我明天就派个人帮你的忙!」荆大爷大发慈悲了。「反正她留下来没带走的东西全在那间杂物间里,她要的铜镜应该也不难找……谁?!」一种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进他敏锐的耳里,他的神情一凝,陡地起身朝那方向大步跨去。
  至於那不小心制造出意外的展欢,也被主子爷的喝问吓得心脏差点一停。而他快速接近的脚步声让她想跑已来不及了……
  她背靠著树干,接著只能张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地看著由她身后慢慢出现的巨大影子。
  一股强大无形的力量迅速笼罩过来,而她的一只手臂就在同时间被捕获般地箝住。
  时间似乎就在这瞬间静止了住。
  藉由亭子传来的微弱光线,她仰头看见了主子爷若隐若现的脸部轮廓,而他一双精光灼灼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奇异灿亮。
  她发现他的眸子在攫住她的下一刹微瞬了瞬——她知道,他认出她了!
  荆天衣缓缓地将她由树影后拉了出来。
  这下,展欢躲无可躲,终於只得硬著头皮、垂下脑袋,尴尬又不安地低唤了声:「爷!」
  此时,年轻男子也悠悠哉哉地晃过来了。定眼一看到荆天衣抓到的「猫」,他险些下巴掉下来。「又是她?!」接著的反应是惊异又好笑:「我说姊夫,原来你家的丫头还练就了一身神出鬼没的本事,我这随便一转眼就又发现她的踪影了……嘿!丫头!你该不会是爱慕本公子我,所以才夜深了不睡觉跑来偷瞄我的吧?」他突地凑向她轻佻地道。
  展欢微偏起头,兀然发现他的凑近,立刻身子往另一边移退。
  而荆天衣一直箝住她的力道微松,不过仍未放开地在这时配合著她似的让她远离贺然的靠近。
  展欢也感觉到了他的力量。
  「爷,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应该来和你说谢谢,要不我会睡不著觉……」急中生智,她想出了解释自己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荆天衣并不怎麽相信她这理由,不过他也没点破她。
  「看来你已经可以下来四处走动了。」他送了她回来就又到药铺去,一直到刚才才踏进府里没多久,所以他完全找不到时间过去看看她的状况,没想到现在她倒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到这丫头没刚出事时的虚弱无生气,他有些放下了心。至於这丫头怎麽会不同於其他人让他生出异常的关心,他倒不觉得有什麽!大概是这丫头最近接连的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才会令他特别对她留上了心。
  「谢谢爷,我没事!」展欢仍然没抬起头来,只敢盯著他的衣袍。
  「我没做什麽,谢我做啥?」荆天衣放开了她的臂。「其实是你救了胡婶和阿卿嫂,我应该代替她们谢谢你才对!」他已经由胡婶的描述中想像到当时的惊险,更是愈加欣赏她的勇气。
  也许他该想想怎麽奖励她才是!
  「你们两个,甭谢过来谢过去了,既然这丫头都来了,那就留下来喝杯酒,陪我们赏赏月如何?」贺然笑得意图不轨,还毫无顾忌地拉了她的手就要走。
  展欢被烫到似地忙不迭甩开他的手,不自觉往主子爷那边靠。「谢谢公子,小婢不喝酒!」要维持谦恭有礼的态度实在有点难。
  「什麽?你不会喝酒?哎呀!这太可惜了!」一点也不受被她拒绝的影响,贺然仍旧笑笑地伸出手要再去拉她。「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怎麽样一小口一小口品尝……」
  展欢要不是再往旁乾脆躲到荆天衣身后去,她恐怕会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再怎麽听起来,她就是感觉他一点也不安好心。
  「贺然,别逗她了!」荆天衣倒是皱眉瞟了瞟他,接著直接转身面向这躲人躲到他后头的丫头。奇异地,他知道她并不是怕贺然,而是……讨厌他!他的眼里不由得染上一丝笑意。可他的笑意只出现一刹便敛起,他的神情渐渐肃然锐利起来。「小欢,你刚才有听到我们说了什麽?」
  展欢敏感地察觉到主子爷语意里透露出的不寻常了。她立刻抬起头来,不意接触到了他深邃精锐的眼眸,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微慌。
  「我……对不起!爷,我并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聊天,我只来了一下,听到爷和舅爷说到要找镜子的事,我就赶快要离开,没想到就被爷发现了……」一边说出实情,她一边稳住心神。
  这里面,有什麽地方不对劲吗?为什麽主子爷会想知道她听到了什麽?
  不过,她的危机意识也随即重燃起。
  镜子!莫非他们在谈的,就是那面镜子?
  如果是,他会带走那面镜子?如果是,她就再也无法从「她」那里知道答案……也许,它就是她和她爹一直追寻的那面镜子……
  不行!无论如何,她现在不能让他发现它!
  就在这一瞬间,展欢的脑袋转过了许多的念头,而且她立刻就有了决定。
  荆天衣炯炯辉烁的眸紧盯著她,而只这一眼,他就断定了她说的是实话。
  看来她真的没有察觉出其中的玄机!
  他蓦地扬起嘴角,露出一抹深思的笑。
  展欢看著主子爷现出这种高深莫测的笑,心跳不禁又紊乱了一下,可她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她开口向他自我请命:
  「爷,我听到……您要派个人帮舅爷找镜子是不是?我前几天才整理了那儿,也许我来帮忙可以快一些。」她沉稳地完全让人无法发现其实她正紧张得要命。
  只要他答应,她就有一丝希望了。她决定去做一件事。
  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他确实记得那小房间是他要她去整理的。
  也许她说的有道理。
  不过他怎麽老觉得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大对劲……
  眼前这丫头一双寒星般的眼里,有某种异样让他想探索下去。
  「好啊!就让这丫头帮忙找!」一旁的贺然倒是马上高举双手同意。他朝她愉快地漾著笑:「这样我们就有多一点的时间好好相处了,你说对吗?丫头!」
  展欢被他笑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给你一个好建议。」荆天衣的视线移向他的小舅子,忽然认真地对他说。
  「哦?」愿闻其详。
  「离她双手的势力范围远一点。」忠告带到。
  「为什麽?」好奇。
  荆天衣只咧嘴一笑,接著又看向展欢:
  「你确定你的身体状况可以了?」他仔细地打量她。
  展欢赶忙点头,就怕他反悔。「我可以!」很有精神地一答。
  荆天衣终於无异议地同意了。
  至於贺然到最后仍一直紧盯著展欢的手,他想破了脑袋也参透不出来,究竟她的小手有啥神奇之处?
  ※※  ※※  ※※
  第二日。
  只浅睡了一两个时辰的展欢天一亮便马上摇醒了如玉,请她去街市帮她买一件东西。
  再稍晚,她重回松涛楼。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她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所以要完成那件工作绝对没有问题。更何况,她也不必真的把那房里的箱子全翻开来搜过一遍。
  她很庆幸昨天晚上她心血来潮地想来这儿看看,虽然被逮到,不过她也因此知道镜子差点就要被带走,而她正好可以光明正大讨下这桩差事。
  深吸一口气,她来到了主子爷的房门口。可一会儿,她才发觉主子爷并不在房里。
  看来他已经出门了。
  至於那舅爷嘛……
  机不可失!
  展欢立刻察觉到了她掌握住意料之外的机会了。
  想到就做。毫不迟疑,她的脚步往旁边的小房间移动。
  没多久,她已经再次站在那只木箱子前,并且打开了它——
  上回被她匆匆放回的铜镜,依然静静地躺在衣堆上。
  她的心情一阵激动,可她没再让自己有思考与良心不安的时间,她马上将身上用一块粗布包著的东西取出来、打开。一面铜镜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当然,展欢一点也不惊讶。而且她很快把这面铜镜放进木箱子里,再将原本躺在里面的铜镜拿出来,迅速用这块粗布包好,放回身上。
  大功告成!
  她松了好大一口气,一直紧绷著的心在这时总算可以放松,她几乎要摊软下来。
  迫不得已,她只好使用这招偷天换日法。
  幸好爷和舅爷此刻都不在,所以她可以不必冒太大的风险。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得到的办法。为了在解开答案前留下这面铜镜,她只好这麽做。而且说不定不用多少时间,她就可以由铜镜里知道它是不是她要的。
  如果不是,她可以赶快再将铜镜还给爷;如果是……
  希望爷可以原谅她!
  隐约地,她感到贴在怀里的铜镜微微发烫。可她现在没有太多时间继续挖掘镜子里的秘密。
  将箱子盖重新掩上,她随即走出这房。
  外面依然没有那位舅爷的身影。
  她站在廊下等著。
  昨夜他曾跟她约这时间要她过来,不过到此时仍未见他的踪影。
  但她倒也不急了。镜子紧紧贴著她的真实感,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秋眉慢吞吞地从园外走了过来。
  「欸!小欢!爷派人从药铺传话来说,舅爷和他在那里,你要找东西慢慢来就可以了,就这样。」秋眉来传达这话,顺便趁空偷个小懒。
  听到这消息,展欢的心一阵意外的惊喜。
  秋眉瞄瞄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小欢,爷要你找什麽东西?嗯……要不要我帮忙?」难得善心大发。她也听说了昨天小欢因救大婶而受伤的义勇行为,有点小钦佩她。
  展欢是有些讶异平日能不做事就不做事的秋眉竟会主动开口要帮她,也大概知道为什麽,不过她感动是感动,还是得婉拒她的好意。
  她当然没忘了她所要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
  在一番婉转的感谢回拒后,她很轻易地便送走了秋眉。接著她不浪费时间的立刻展开行动——
  她很快衡量出来,现在应该只有这小房间是最安全又不受打扰的地方,只要她随时注意屋外的动静以防爷他们临时回来就可以了。所以这时,她已经又回到她刚才出来的小房间。
  先合掌握拳稳住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然后她才把藏在怀中的镜子拿了出来。
  掀开了覆在上面的布,玄银铜镜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紧紧盯著它,她的心脏开始像是擂鼓般的咚咚响。
  「咳!嗯,你……还在吗?听不听得到我说话?」镜子有些暖度,她的手指感觉到了。
  紧张、紧张!
  可一会儿之后,预料中的女鬼声还是没出现。
  「喂!我有事想请问你。」瞪著它,她再开口。
  没回应。
  展欢不死心。「我知道你在,你不是一直想跟我说话吗?你快回答我啊!」摇它。
  「混蛋东西!老娘睡个觉你吵个屁!给我闭嘴死边去!」
  突然冒出的声音如雷声轰隆作响,展欢差点要捣住被轰得隐隐作痛的耳朵。
  很好!「她」在!
  展欢神游太虚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回过魂来。
  不过……睡觉?鬼也需要睡觉?好奇闻!
  「你是不是夫人?」她直截了当问了。
  「你找死啊你!」
  标准的起床气。
  「你是不是荆夫人?」不为所动。她今天非问个结果出来不可。
  「XXXX……」滔滔不绝的咒骂倾泄而出。
  展欢放手离开铜镜,耳边顿安静无声。估量了一下时间,一会儿后,她再将手放上镜缘。
  「……XXXX……」
  还没完?「要不要喝点水?」好心地。
  刚咒骂到她祖宗第三代的声音陡地中断。
  展欢也没再开口。就这样看著手上的镜子。
  一人一鬼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耗了好一下。
  「你这死小鬼,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丑巴兮兮又没礼貌,你家大人没教你对鬼神要戒慎恐惧,不然也要心存敬意吗?死小鬼!你没家教啊!」
  首先开口的是「她」,不过仍是没一句好听的。
  幸好展欢也听习惯了。
  「你不是荆夫人?」反正口渴的又不是她。
  「你有完没完哪?死小鬼!你要指点迷津去别处拜,老娘困死了没空听你吠!」外加呵欠声。
  「好吧!我这就去后面林子挖个洞把这镜子埋起来,看你接下来想睡个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有人找死打扰到你。」她边说著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什麽?!死小鬼你给我站住!」气急败坏地一吼。
  展欢听话地站住。
  「你……你你你这混帐,竟敢威胁老娘?」未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的镜中女鬼,难得骂人出现障碍。
  展欢一顿,然后诚心诚意地凝视著铜镜。
  「对不起!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而已。抱歉!对你失礼了!」
  「她」仿佛被展欢能屈能伸的态度弄怔了一下,有一会儿没声音。好久,「她」才终於又在展欢耳边出声。
  「要问我事?行!先弄个俊美男来让我养养眼再说!」少了火气,却多了邪佻气。
  展欢呆住,傻眼。「什……什麽?」
  一阵大笑猛地爆出。「哈哈哈……呵呵呵……果然是个笨蛋丫头!真好玩!这样就呆了?哈……」
  「想不想去跟地鼠相亲相爱?」展欢也扬起眉眼笑,问得恶意。
  笑声一断。「你真吃定老娘了是不是?你还真不怕夜里被老娘搬去井里丢?」
  「你要是能做早就做了。」老神在在。
  回她一声哼。
  「你是不是……」
  「老娘不是!」
  她还没问完,「她」就截口,终於给了她答案。
  「你不会以为老娘是这家的人吧?啧!老娘是想要这家的男主人很久了,不过还没吃到就是!」最后两句有些不甘。
  「她」不是!「她」不是主子爷那死去的夫人!那「她」会不会是……
  展欢的思绪才到这里,就被「她」接下去的话吓了一跳。「你要吃……吃我们主子爷?!」「她」不是这个意思吧?
  咯咯媚笑酥人骨。「哟!你这傻孩子!我说的吃当然不是剥他的皮、啃他的肉的吃,你当老娘是畜牲啊?虽然男人要俊要美才够勾起我狩猎的欲望,不过像姓荆的男人那种够精壮够阳刚的体格,可也是难得一见。啧啧!胸宽背厚,肩就是肩、腰就是腰,要是可以我早就榨乾他的精血了……我说你这小鬼头,我可不相信你面对他时不会春心荡漾、想入非非!」
  这……这女鬼!
  展欢愈听愈脸红耳赤。
  「谁跟你一样胡思乱想!」忙地打断「她」。
  「呵呵……小鬼!脸红了?你别想骗过我这双眼睛了,你明明也想扒光他的衣服、试试他的滋味……」
  愈说愈露骨了。
  展欢的手突地离开铜镜。她的心跳如鹿撞,轻喘著气。
  她……她才没有「她」说的什麽春心荡漾、想入非非,更别说要扒……扒光他的衣服……
  脑袋一瞬间闪过那画面,她羞恼地大叫一声,忙不迭猛摇头将那画面赶出脑袋。
  哇!她是中邪了?她怎麽可以剥光……不是……是胡思乱想?
  深呼吸一口,镇定心神。
  别被「她」搅乱思绪了。重点、重点!
  展欢准备好了,再把手触上铜镜。
  「你……是不是媚娘?」不等「她」的声音干扰她,她抢先开口问。
  静默。
  展欢屏著气,耐心等著。
  媚娘,是她爹穷尽心力才在她外婆家的一本不知由哪位先人所写的传记里,找到其中短短一页数行,关於那被封魂在铜镜中的女性祖先的传说。里面只说,女为大户千金,有倾国倾城之貌,十五岁婚配与城中富家,却始终不安於室,最后被一痴慕她却不得的男子用邪术勾出魂魄封於一面铜镜中。而她的名字,就叫媚娘!
  她和她爹不知道那册子所载的真实性有多少,也或许它是族人由於诅咒的事,在穿凿附会之下所作的,也或许它是真的,所以她这时只是抱著试探性的心态问「她」。
  但是也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是她要找的!
  「媚娘……」
  幽幽的气音。有种鬼声飘飘的悚然感。
  展欢寒毛直竖,也紧张地瞪著手中的铜镜。「你……」
  「媚娘是哪个玩意儿?哼!听起来满骚的嘛!老娘几百年没用名字了,『媚娘』这名字下次可以考虑来用用……」
  展欢的希望还没升起就被踩碎在地上。
  「她」评论完突然狐疑:「你这死奶娃!又是夫人又是媚娘,你故意来找老娘碴是不是?」
  「她」不是夫人,也不是媚娘——展欢突然意兴阑珊了起来。
  「我以为……你是我一直在找的铜镜……传说我的太曾外祖母的魂魄被人封在一面铜镜中,从此我们家族被诅咒,只要是族中的长女都活不过十九岁的生辰……」叹气,她在跟「她」解释,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话。
  「慢著!你再说一遍!」没想到这时「她」突然喝住她。
  展欢的耳朵差点要被震聋,没好气地瞪著镜子:「早知道你喜欢听故事,我乾脆就准备和你一个故事交换一个问题还比较快……」耳根子至少可以清静点。
  不过知道「她」耐性不佳、脾气不顺,为免听觉继续受损,她还是如「她」愿地很快把刚才关於她家族的传说又说了一遍。
  她说完,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听到「她」的声音。
  「喂……喂喂!不会吧?你听我说故事听到睡著了?」她讲的还是重点精华版,三两句而已耶!她说故事的能力有这麽差?
  「死小鬼!你还知道什麽?」「她」略显古怪的语调终於又晃出来了。
  「她」还要听?
  展欢虽然怀疑「她」是打算听完后对她大大嘲笑一番,不过她仍往好处想,说不定同样身为镜里的鬼,「她」曾遇过她的太曾外祖母……这麽一想,她不由精神大振。於是她开始说起了媚娘的记载、说起了她爹追查到的事迹,还说到了她娘及她娘家族那边许多十九岁生辰死於意外的例证……
  「……你曾听人说过这样的事吗?或者……你见过我说的铜镜?」末了,她忍不住怀著期望地问「她」。
  「我见过!」没想到,「她」竟如此爽快地一句。
  展欢差点窒息。
  「你手里拿的这面铜镜就是你要找的!」
  「啊?」
  「所以我就是你那个太曾外祖母……娘的!把老娘喊这麽老!」
  「……」
  「喂!死小……咳,小娃,你死啦……咳!你又呆傻了?太高兴找到老娘你太曾外祖母了是不是?」
  好不容易,展欢终於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可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地直瞪著铜镜。
  「你……你真的是……」她找到了?!
  「你太曾外祖母!」「她」也很震惊的好不好?
  「你没骗我?」她还在这惊喜中。
  「你以为我很闲,没事来客串女主角吗?」火气即将飙升的迹象。
  「啊!」展欢猛地大叫一声。
  「啊什麽啊?还不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再乖乖叫声太曾外祖母来听听!」享受一下被人拜的滋味。
  展欢只是不禁想大喊出来,发泄她兴奋狂喜的情绪而已。
  她找到了、找到了!她真的找到了!
  她不是在作梦!她真的找到传说中的铜镜,和传说中被箍在铜镜中的先人。
  呃……这削人不留情、骂人不讲道理,还说话大胆不正经的女鬼,是她的太曾外祖母……
  好幻灭!
  「太曾外祖母。」忽然有些无力。
  「嗯,乖……给我等一下!老娘听这『太习外祖母』愈听愈不舒服,好像老娘真的多老似的……」有意见了。「这样吧!叫眉姨好了!嗯,眉姨、眉姨!不错、不错!这比太曾外祖母好听多了!」定案。
  由太曾外祖母变成姨,顿时年轻了好几代。
  展欢几乎喷出笑来。
  「你这什麽表情?不服气是不是?你不服气,老娘我也很委屈,平白蹦出个小鬼叫我太曾外祖母,你以为我高兴啊?」不爽。
  「好吧!眉……姨!」先让她调适一下。反正她对「她」不敬也不敬过了,而且老实说,即使知道了「她」是谁,她还是没有那种真实感。她相信,在这世上没有人像她一样,可以跟自己的祖先这样接触对话的吧?
  好!认亲仪式完毕,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太习……眉姨!你是真的……被封在这面铜镜里,所以你的事、诅咒的事也是真的?那你一定知道怎麽解除诅咒,对吧?」展欢没忘了这事。
  「除了『媚娘』的骚名错,你说的那册子记的我的事倒是写得八成真,不过我还一直以为我已经绝后、脱离这镜子没望了,没想到我眉娘的血脉韧性还满强的嘛!」扬扬得意了起来。
  眉娘!
  展欢在无意间得知了太曾外祖母的闺名。原来太曾外祖母不叫「媚娘」,而是「眉娘」!
  而且听起来,太曾外祖母也很想离开这面封住了她几百年的铜镜。可是要怎麽做?
  「眉姨」她怕她会花三年五载的时间来陶醉,赶快打断她。
  「老娘知道!」眉娘低低吟,声音邪魅了起来。「那死家伙当初把我摄进镜中还以为可以永远得到我,不过没想到他自己也遭咒术反噬赔上一条命,只是他连快到魂飞魄散了都不忘交代后人把封了我的铜镜跟他一起陪葬……哼!那死家伙当真小看我,我不过随便对他的仆从一笑,他就完全不顾他的命令,接著还把主子交付给他的解咒秘密让我知道……」
  听到这里,展欢不由屏息以待。
  「那王八蛋!」接下来一句咒骂。
  她一怔。
  「烂人!」积怒过深。
  呃?
  「XXXX……」连串精采的咒骂宛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倾泄而出。
  展欢实在很想拿开手省略过这一段,可她又怕错过重要的讯息,於是她只好继续忍耐著让这些字汇摧残她幼小脆弱的心灵。
  唉!
  「……你今年几岁了?」大约半刻钟后,怒咒毫不见生硬地突然接这一句。
  哇!太厉害了吧?
  「十八!还差半年就要十九了!」回过神,展欢有些明白她这麽问的意思。
  「行!时间还够!老娘可不能真绝了后,我要你马上去勾引荆天衣!」
  天外炸来一炮!展欢饱受炮袭。「勾……勾引谁?」
  「那王八蛋的后代!你去勾引他,让他爱上你娶你为妻,你们再各滴一滴血来给我,诅咒就解了。老娘说得够不够浅显明白?」三言两句,眉娘意思带到、指令清楚。「还不快去!」脱离镜中世界有望,连她都开始感到荆家人没那麽可憎了。
  展欢总算在混乱中理出了一点头绪。
  「你是说,主子爷……是那封了你的人的后代,要解开诅咒就一定要我和他的后人成亲才行?」她有点头晕了。要她……和爷……这怎麽可能?这简直比登天还难嘛!想想爷是什麽身分?而她又是什麽身分?更何况……「那如果当初没有我、没有我娘……或是你的血脉断绝了呢?或者他的子孙也断绝了,那你会怎麽样?」稍想到这样的一个万一,她都有些不寒而栗。
  「永远被困在镜子里啊!怎麽样?」
  几百年下来,她已经试过不下几千、几万种方法,包括蛊惑人摔铜镜、烧铜镜,用尽一切手段破坏铜镜,结果它却无坚不摧,就连最高明的臭和尚、混蛋道士,都无法将她由镜中超渡出来、勾摄出来。
  嗯,被困在镜子里是万般可恨啦!不过幸好她还有愈养愈大的力量可以消遣娱乐一下镜子外的人。遇上看得上眼的男人便使出浑身解数迷惑得他忘了我是谁;遇上看不顺眼又胆敢比她美的女人则整得她失魂落魄,再加上全家鸡犬不宁、鸡飞狗跳。反正只要与她「有缘」,她都嘛不忘发挥一下「普渡众生、舍我其谁」的精神。
  现在可好了!非常好!她还以为她的子孙早不知在哪一代死绝了,没想到却竟在这时蹦出个小娃儿来找她……
  她要解脱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嘛!」展欢听著她轻松的调儿,实在不无怀疑。
  「老娘现在只担心你这没姿没色的丑样子怎麽勾引得了荆天衣?」眉娘可不会因为她是她的玄孙而嘴下留情。原本她已经有了和这面铜镜相依为命直到天崩地裂的准备,现在突然有了挥别它的希望出现,她决定就算用绑的也要把这丫头和姓荆的男人绑在一起。
  那杀千刀XXX的烂家伙!等她出来了,就换她让他绝子绝孙,让他在地狱里看到直想跳上来!哇哈哈哈!
  勾引?听起来比较像要陷害他的感觉!
  「所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教她去摘天上的星星还比较有可能一点。
  「反正先死的是你!」没志气的丫头。
  展欢怔想了一下。「诅咒……是真的?」
  她不相信传说,传说现在成为现实;她也不相信诅咒,诅咒难道真是害死她娘的凶手,到最后也会害死她?
  「你怎麽不问老娘是不是真的?」嗤她。很想直接轰她去墙壁前站。
  展欢皱皱眉,到最后终於叹了口气。
  「眉姨,你又是怎麽知道……主子爷就是封了你的人的后代?」又有疑问了。
  而且照理说,她和荆家祖先之仇不共载天,他们两家后代也算是宿仇了,她又怎麽会如此心胸宽大要她的孙去嫁给她的仇人之后?有点可疑!说不定主子爷和她真解除了诅咒,就换他有危险了……
  眉娘难得有耐性地有问必答起来:「因为那烂人怕我会伤害到他的后人,所以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防范,我只要接近荆家后人就没辙,不过还好那也只限於荆家一族中精神力量最强的一个,其他的到了我手里还不是照样被我玩得死死的。」要不是这样,她早就把荆天衣拆腹入肚了,哪还轮得到这丫头头吃!嗟!
  有点了解。那麽,主子爷是安全的?「你来荆家多久了?难道你是故意要来报复主子爷家?难道……夫人的死跟你有关?」突然想到这种可能,展欢差点跳起来。
  眉娘哼了哼:「老娘被个青楼的女人送来,这荆天衣的妻子才跟我打照面没两次就把这面铜镜给收进柜子里,害得老娘足足郁闷了两年。老娘才刚重见天日,那个骚女人死不死关我什麽事?」
  展欢松了口气。
  不过……嗯……骚女人?
  「夫人一定很美丽!」她懂了。
  「老娘没见过那麽丑的女人!」极力贬损。
  展欢终於有笑的心情。
  「臭丫头!该问的事都问完了吧?还不快去给老娘办正事!」轰人。
  展欢还有很多事想问呢!而且关於这解咒的方法……
  「我知道了。」可她到最后还是只回了这句,便放开了铜镜。
  四周立时回复一片宁静。
  展欢慢慢将铜镜重新藏回怀中。现在她的脑中仍不断转著刚才她知道的所有事。
  好像还在作梦一样。
  她真的找到它了!还有太曾外祖母!所以她更不能把镜子交给那位舅爷带走……
  不过一想到太曾外祖母说的解咒法,她的头就开始痛。
  要她去勾引爷?凭她?
  要爷娶她为妻?下辈子吧!
  看样子!她等死还比较快!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7楼 发表于: 2007-11-01
第六章

  仙乐般的琴声戛然一停。接著幽幽的叹息声响起。
  「嫣然姑娘,怎麽了?是秦某惹你不开心吗?」斜躺在榻上,原本边含笑赏乐、边啜饮著美酒佳酿的风流倜傥公子,在抚琴的佳人不知何故乍断琴音再加一声令人揪心的轻叹后,随即坐直起身,满是关切地问。
  面向窗外缤纷的花影,一双纤纤玉手仍放在琴弦上的嫣然,美丽的脸庞笼著一层迷惘凄楚。
  「不!怎麽会!我只是……」她低语。
  「为了荆天衣!」秦清云毫不意外地接口。
  如梦的眼神怔望著窗外一会儿,嫣然才慢慢地转过来面对他。而她的脸色也已恢复了些生气。
  「你让我以为,这世上只有你最知我……」
  他笑得开怀。然后他起身步至她身前,温柔怜惜地执起她的手,他凝视著她轻道:「是你愿意敞开心怀接纳我,而你也清楚,只要是你嫣然姑娘的愿望,我一定会尽一切力量为你达成……包括荆天衣!」
  嫣然回望著他。「就像你送我那面铜镜,实现了我的愿望一样?」那面令她总有种似乎被人由镜中注视的诡邪铜镜,至今忆起,她仍不自主想打寒颤。
  「贺柔不就是在收下你这礼物之后没多久,就死在异地了吗?」秦清云的眸心有一抹快得令人无法捕捉的异光掠过。他淡淡浅笑。
  「她……她是死了!可是荆天衣还是不属於我。」忆起贺柔的猝死,她的眉间微有一丝不安,可很快她便将这情绪抛开。
  她不平、不甘。
  打自她第一眼见到荆天衣,她的心便系在他身上,她也总以为这世上只有她可以抓住他的心,可没想到,在他三年前一次出远门回来后,他的身边竟平白无故多了个「荆夫人」……
  现在,她最恨的贺柔是不在人世了,但她发现她依然得不到心思像风一样的那男人的爱。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他虽然视她为红粉知己、喜欢她,可却不是最特别、唯一的感情,所以她也就愈怕会出现第二个贺柔。
  没有人能了解她这种焦躁不安,却又无计可施的心情。
  「也许我有办法可以让他属於你!」这时,秦清云的唇边出现一抹谜样的笑,他陡地接口道。
  嫣然柳眉微扬。「你……有办法?」
  秦清云这两年来已经得到她的信任。他儒雅有礼、风度翩翩,偶尔到此便一定来看她,而且每回必定为她送上奇珍异宝,不过他来她这儿只是喝酒、听她抚琴,仿佛藉此来沉淀他的心思、消除疲惫。渐渐地,她把他当成了朋友,甚至意外成了知己。可即使如此,其实她对他的真正底细所知不多,她只知道他是个商人,富甲一方,至於他在做什麽生意,他从不曾提起,她也没问。在他身上,藏了很多秘密,而他自己也不对此隐瞒。
  「在南蛮,有人曾给我一种水,说它可以控制人的感情,甚至得到对方的心,不过老实说,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曾试过,所以我想,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秦清云摸了摸下巴,一副不怎麽把它当真的表情。
  嫣然微微垂下眸,而她的心,正慢慢加速跳动著。
  她爱他——她爱他爱到恨不得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永远锁链在身边的强烈感情,已经渐渐焚烧了她的理智,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她的一切去换取他的爱。
  她抬眸,定定回视他,笑靥如花。
  「我想试试!」
  ※※  ※※  ※※
  荆家的舅爷来匆匆去匆匆。在取得他要的铜镜后,隔日一早便离开。而他完全未察觉带走的是「冒牌铜镜」的事,让展欢总算可以暂时偷偷松口气。
  现在大婶还不放心将粗活交给她做。
  虽然离她受伤已经过了几天,她觉得自己都好到就连挑水也没问题了,可偏偏大婶不以为然。不过在钟大夫再次诊断结果证明她没事了后,大婶才终於肯点头让她重回工作岗位,但是呢,需要费力的工作免谈。於是,拂拂灰尘、喂喂鱼、浇浇水,成了她这两天的主要工作外,她另一样最不吃力的工作就是——送点心到药铺给主子爷,顺便听候他差遣。
  展欢是很乐意走点路、做点事,不过这两天只要见到主子爷,她就不自主想到太曾外祖母要她做的事。
  昨夜她又被太曾外祖母训了一顿。最主要是得知她完全没进展,气得轰到她快耳鸣目眩,乾脆把铜镜再塞回床下。
  反正,她就是做不到!
  也许,她如果有太曾外祖母倾倒众生的花容月貌——在偷到铜镜的同一天夜里,她终於从镜中见到了太曾外祖母的真面目——她可能还有些信心可以让主子爷注意她一眼。
  问题是她没有!
  她生来就是这副「没姿没色的丑样子」连太曾外祖母都这样损她到天外去了,她又能对她寄多伟大的期望?
  更何况,她对太习外祖母破解诅咒的办法也有另一种想法,说不定,她只要取得主子爷的一滴血和她的,就可以解决了,所以她根本就不必去做什麽勾引他的驴事,对吧?
  不过当然,首先她得证明她这想法可不可行。
  「爷在书房!」掌柜的财叔一见到她踏进药铺大门,二话不说就指点出主子爷的方位。
  她又来药铺送点心了。
  展欢道谢地对财叔笑笑,上前递了厨子卓叔要给他的点心后,这才往书房的方向走。而途中,远远见到她的几个夥计都纷纷和她打著招呼——没办法!几日前她在药库的意外事件实在太轰动,现在整个药铺的学徒夥计叔叔婶婶们,想不认得她
  这奋勇救人的猛丫头都难。
  她这小小的、不起眼的丫头算是出名了。
  唉!
  可她要出名干嘛咧?
  展欢到了主子爷的书房门口,正巧有一群人从里面鱼贯走出来。看样子,他们可能正和主子爷在里面商讨事情结束。
  她一直等到他们都走了后,这才敲敲书房的门。
  「进来!」荆天衣漫不经心似的声音传出。
  展欢进门。只见主子爷正坐在书桌后,两道浓眉打著死结似地看著手中的文件。
  「爷!您的点心!」她将碟子轻轻摆上了他的大书桌一角。
  「嗯。」荆天衣随口应。估量、锐利的视线仍停驻在手中资料所透露的重要讯息上。
  展欢偷偷瞧著主子爷凝神专注的模样,心跳不自主地有些加快。因为看到他,她总会想到解咒的事。
  「小欢!」头也没抬、就连神情变也没变,荆天衣蓦地出声唤她。
  展欢有些做贼心虚地惊吓了一跳。「呃……爷!」应声,赶忙立得挺直,眼睛也不敢再看向他只好盯著他的手。
  「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依旧十分认真地研究著手中资料。
  「啊?」展欢愕呆。忍不住看向主子爷,她……没听错吧?
  「而且足以干扰我的思绪。」寻常的语气、不寻常的含意,荆天衣的锐眸突地眯了眯,接著终於将视线移向了这丫头。他的脸上露出了意想不到的笑容:「你先把点心端去外面的小园子等我,我等一会儿要问你点事。」
  展欢的眼睛眨了又眨,好不容易终於由被主子爷突如其来这不知是称赞或责怪语意的怔思中回过神,却又遇上他把一张刚硬如石刻的脸庞柔化了的笑——虽然他并不是个高高在上的严苛男人,要见到他温和轻松的一面也不是很难,就算如此,只要他一笑,那股强大的魅力仍是耀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至少她就有这样的感受。
  展欢直到退到小园子时,心仍在怦怦跳著。
  摇摇头,她赶忙把点心摆上石桌子,便站在一旁等。
  问她事?
  她只是个下人,主子爷会有什麽疑难杂症要问她的?
  有些忐忑不安,展欢的脑袋不停转著各种由他的话衍伸出来的念头,甚至还猜测著是不是她调包铜镜的事出了纰漏……不过想愈多她就愈头痛,到最后她乾脆任它去,不想了!
  风和日丽。
  展欢就这样没事地站在这里,眼睛直盯著书房门口。等著等著,再被四周舒服的凉风一吹,她还真有点想打呵欠。
  幸好没多久,书房的门打开了。她看见主子爷伟岸的身影直直地朝她这里走过来。
  「爷!」展欢早已重振精神,在他走近时欠身喊。
  荆天衣的神态比起刚才在书房的嚣猛严肃是轻松多了。而且他手上竟还拿著一壶茶和杯子。
  他直接大步走到园中的石椅坐下,毫不拖泥带水。
  「你也坐!」他悠闲地倒了两杯茶,同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展欢诧讶,赶紧摇头:「小婢……」
  「坐!」荆天衣将一杯茶放到要她坐下的桌前位置,一字便打断了她。
  不是命令,倒像是单纯地请朋友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似的自然。他的表情、他的眼睛,带著笑地看著她。
  於是,在他的注视下,原本还觉不合宜的展欢只好乖乖坐下。
  「喝茶!」荆天衣用下巴点了点放在她面前的茶。
  展欢听话地拿起来喝。
  荆天衣接著将那碟她带来、摆上桌的点心也推到她面前。
  「吃吧!」
  展欢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啊……不不!小婢喝茶、喝茶就行了!」第一次和主子爷同桌喝茶,她已经紧张得心脏快麻掉了,她哪还有命吃啊?
  主子爷现在是怎麽著?刚做了笔大买卖心情特别好吗?
  荆天衣也不把碟子拨回来,倒是随手拿起一块甜点送进嘴里。
  偷看著眼前主子爷完全放松懒散的神态,展欢还真有种他只是来这里野餐的错觉。
  突然,荆天衣将视线对上她偷窥的眼。
  展欢又是一吓,快快垂下眸,假装认真地捧著茶喝。
  「我一直想知道一件事……」荆天衣总觉得这丫头似乎藏了无数的秘密,而他现在总算找出点时间来开始挖掘秘密了。
  她吸引他的注意。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展欢只是个丫头,甚至没有可供男人将目光停驻流连的美貌和身材,不过她偏偏就是愈来愈捉住他的视线。而且自从她在这里受伤、他抱过了她一次之后,他竟不时在回味抱著她的感觉。老实说,他抱过、亲热过的女人不少,可是能让他想继续抱著温存的,他遍索枯肠似乎也就这麽一个。
  怎麽会?连他也想找出答案。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解开困扰了他两天的问题
  「你交给贺然的那面镜子,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荆天衣的疑问,简直像一记强力的震撼弹将毫无防备的展欢炸得差点惊跳起来。
  荆天衣似笑非笑地凝视著这丫头瞬间发白的小脸蛋。他一眼看到她匆匆忙忙塞给贺然的镜子就知道不对。他只见过嫣然送给贺柔的那面铜镜一次,不过他的印象仍在,而他也明白贺然要带走的就是那一面镜子,所以他立刻明白展欢找来给贺然的镜虽然七分像,但却不是「她」要的。
  原本他还以为展欢只是找错了镜子。现在看她这模样,他立刻就了解他没小看这丫头——
  她果然身怀许多秘密啊!
  「小欢,我可以给你机会解释。」荆天衣的神色渐厉。
  作为他的部属、下人,他不允许偷盗拐骗的行径存在,只要犯了这四项中的其一,他的处置便是直接撵出府,并且永不再录用。
  不过,他也并非是个遵守绝对法理依规的顽固之人,所以只要说得出理由,而且让他觉得情有可原,他可以容许减轻惩罚。
  他相信小欢也清楚府里的规矩,他现在想听听她自己怎麽说。
  展欢知道,她已经瞒不过主子爷了。
  她的思绪只转了一下,立刻便有了决定。
  她突然滑下椅子,跪在前天衣面前。
  「爷!对不起!舅爷带回去的那面镜子是小婢从街市买回来的,真的镜子……在小婢那里!」她全部承认了。
  也因为终於可以说出来,可以不用像贼一样老感到心虚不安,现在她反而觉得有些松口气。原来她还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呢!想不到主子爷竟仍是发现了……
  她这主子爷果真是不能小觑的!
  原来,这就是主子爷要问她的事。
  现在她能怎麽办?她记得府中的规条里,「偷」是要被撵出去的,看来这下太曾外祖母得永远跟铜镜相依为命下去,而她……
  眉梢微扬,荆天衣低头看著跪直在他身前俯首的展欢。
  「为什麽?」要偷,至少得偷金、偷银、偷个值钱玩意儿嘛!这丫头竟什麽都不偷就去偷面镜子?嗯……难道只有这丫头看出那面镜子是个宝?他好奇心高涨。
  为什麽?
  呃……如果……她告诉他实话,他能够接受这麽鬼怪离奇又匪夷所思的事吗?
  深呼吸一口,展欢抬起头来。
  「爷,其实……我会到府里来,主要就是为了找镜子。」她决定坦承一切,不管他相不相信。迎视著他炯炯的眼眸,她努力镇定心神,开始说起了关於铜镜的传说,直到她终於在夫人的衣箱内找到它。
  她一直说著,而荆天衣也没有打断她一直听。他的表情并没有她以为会有的不耐烦或嘲笑,相反地,他认真专注得仿佛是在听跟自己切身有关的事一样——就是他这神态逐渐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然后,她突地闭嘴。
  荆天衣皱眉,眼神一闪。「怎麽不说了?解咒的方法是什麽?」
  原来,这就是展欢非偷铜镜不可的原因——他既震讶又感到不可思议。更何况她说的铜镜诅咒和镜中的女鬼还牵扯到他们双方的先人……如果这是真的,那麽他的祖宗还真是非常对不起人家!
  其实他走遍大江南北、关外西域,结交的奇人不少、碰过的异事很多,当然更不乏听过有人遇上什麽妖魔鬼怪的经历,不过他从来不曾见过就是——据一位他的长老朋友说,那是因为他的阳气太盛,他想见妖魔鬼怪,那些妖魔鬼怪还怕靠近他咧——没想到现在小丫头揭秘,有一只藏在铜镜里的鬼就紧邻著他,和他做了两年的邻居,他还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此事是很玄奇诡异,但不管他此刻信不信,他相信他都有办法去找出证据。更何况他也不信小欢会为了替自已脱罪来编出这种怪诞的谎言骗他。
  他清楚这丫头可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他总算知道她为什麽老是徘徊在他的住处了——是因为镜子,不是因为他!
  唔……男人的自尊有些小受伤害。
  「嗯……解咒的方法……」展欢就是说到这儿才忽然没勇气继续说下去。
  荆天衣紧盯著她在这时开始飘移不定的眼神和微微泛红的脸蛋,直觉敏锐了起来。
  「难道解咒的方法跟我有关系?」他直接问了。
  展欢的眼皮一跳、头皮发麻,忍不住将惊讶的视线投向他。
  看样子没错——荆天衣光瞧她的神情就知道答案了。
  他吁了口气,接著忽然俯身向前,伸掌箝住她的双臂,将她由跪著的地面上捉起,放回椅子上坐好。
  展欢则在他倾向她时,还来不及对他的下一步举动作反应,她就发现下一刻自己已经重坐回石椅子上了。而且也是在这时,她才开始意识到一阵被她忽略的痛麻感慢慢由双脚泛上来了。
  她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荆天衣的眼睛闪著笑意,静静地看著她吃足苦头的表情。
  展欢当然察觉到主子爷一直盯著她,可她的视线最多只到他的下巴,就没胆再往上移。
  就这样,两个人对坐著没说话,气氛有些古怪。
  好不容易,展欢终於等到双脚的刺麻痛感消退下去了,她也不禁松口气。
  「好吧!你可以说了!」荆天衣慢悠悠地开口了。
  展欢的一颗心几乎要跃出胸口,停了一下,她这才轻声地咕哝:「我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如果你不想镜子被我没收、再把你扔出府,那也可以!」听仔细了,荆天衣咧了咧嘴,好整以暇地道。「对了!还有你的太曾外祖母得永远被困在镜子里,你自己也看不到十九岁生辰之后的阳光。」他最在意的是她在十九岁前会没命的诅咒,不过她自己却好像一点也不紧张。这丫头!到底是神经大条或是嫌自己命长?就算当降临在她身上的诅咒是巧合、无稽之谈,她多少也表现得积极一点吧?
  这主子爷……是不是在威胁她啊?
  展欢忽然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悄悄地,她抬眸看向他。
  荆天衣立刻攫住她的视线。而这回她倒是没有跳开。
  「爷……真的非听不可?」展欢想确认这点。因为接下来如果她真的让他知道那解咒的方法,她得要有非常大的勇气和直接被轰出府的准备不可——她想,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人对他怀有企图、不安好心,都会离这人远远的吧?虽然这不是她自愿的,可她若想解咒,就得找他「下手」倒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
  「说!」荆天衣挑起一道浓眉。
  「呃……我要爷一滴血!」他的表情有点吓人。展欢偷偷吞了下口水。
  「就这样?」荆天衣的眉毛扬得更高。怀疑地直盯著她闪烁的眼神,摆明了不信事情这麽简单好办。
  「啊……」她眨了下眼,心里还在挣扎。
  荆天衣突然将上半身横过整个桌面俯近她面前,同时还伸出一只臂膀迅速勾绕过她的脖颈揽在她肩上,完全截断了她的退路。
  展欢全身僵硬地不敢乱动,眼睛直看著主子爷那张近在她鼻端前几寸的脸庞。
  一记冷汗立刻沿著她的额际淌下。
  这时,她清楚地看见他面部的肌肉忽然几不可察地跳了跳。
  「丫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荆天衣似笑非笑地咧著嘴。
  属於主子爷的气息尽悉侵拢向她的鼻间。
  不行!她投降了!
  「太曾外祖母要我勾引你让你娶我为妻再各滴一滴血到镜子上诅咒就可以解开了!」趁著她的思绪糊成一团的时候,她乾脆一口气把所有话尽吐出来。
  呼!舒服多了!
  不过下一刹脑袋瓜子恢复正常运转后,她才想到该面对的现实——
  荆天衣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渐渐染上不自在红晕的脸蛋,神情透著一抹古怪。
  展欢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
  「呵……呵呵……爷……对不起!其实刚才我只是在开玩笑的,你别当真!」突然朝他扯开一个笑,她感到真的说出来似乎是个不智之举,试图力挽狂澜。
  不过来不及了!
  「我已经当真了!」荆天衣遗憾地笑笑。
  「爷……」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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