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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最赚眼泪的穿越小说《许你来生2》作 者: 叶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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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7-11-06
— 本帖被 垂阳紫陌1314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11-06) —
第一章 真相

  雍正四年就这样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至,由于年妃新丧,除夕夜过得甚是简单,我也仅仅在大年初一的早上见过胤禛一次,其余时间他依然在九州清晏处理公务。

  "小姨,你看我画得好不好看?"年初三一大早,承欢就捧来了她前几天精心制作的年画,那是一幅《岁寒三友》图,坚毅不拔的青松,挺拔多姿的翠竹,傲雪报春的冬梅,虽系不同属科,却都有不畏严霜的高洁风格,它们在岁寒中同生,素来为中国古今文人所仰慕,常常被用来歌颂品格之高洁,生命之长青,承欢的手笔虽然略显稚嫩,但是对十多岁的孩子来说确属不易了。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画得不错啊,是送给我的吗?"

  "小姨想要?"她惊喜地看着我,我郑重地点点头,她眼珠子一转又说道,"我不相信,小姨这里有皇伯伯亲书的春联,才不会看上承欢的画呢。"她说完熟门熟路地从我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副字,"瞧瞧,我没说错吧,"她展开春联,装模作样地读道,"春回大地百花争艳,日暖神州万物生辉。"

  我点了下她的俏鼻:"你个小鬼头,人小心思倒不少,说说看你是怎么知道的?"

  "除夕夜我来的时候,见小姨拿着春联发呆,我就在旁边站了会儿没敢惊动你,"承欢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把头埋进我怀里,小声说道,"我没说错话吧,小姨。"

  "没说错。"我将春联收了起来,那天我正是想起了我做太医那会儿,王公公送了这副春联过来,我也是头一回见识到胤禛的真迹,回忆起往事未免有些百感交集,才会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这是什么?"承欢好奇地拎起我堆在桌子上的彩纸。"小心点,别弄断了,"我叮嘱道,"我在剪窗花呢。"

  我把已经剪好的几截抖开,这是一簇纸剪团花,红纸为主,黄纸衬底,图案是非常复杂的,有六条龙,六只凤凰,十二朵牡丹,十二只喜鹊,代表着一定的寓意:凤翔于天,龙戏于水,此乃"龙凤呈祥";牡丹怒放,暗寓"富贵荣华";喜鹊登上红梅枝头,谐音"喜上眉梢";大团花的外围,是五只翩然飞翔的蝙蝠,翩翩起舞,象征"五福临门" 。

  承欢直瞧得目瞪口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小姨,这是你剪的?"

  我点了点头,她一下扑到我怀里:"小姨好棒,我要学,我要学嘛。"

  "好,学是没问题,那你可得保证这次不可以半途而废哦!"我这么说她不是没道理的,以前她跟我学医术的时候就不上心,头脑是非常的灵活,我说了一遍的穴道她都能记明白,可过几天再问她,她就全还给我了。

  承欢忙不迭地点头:"这次一定不会了,小姨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可不能一棍子把我打死了。"她嘴里嘟囔着,脸上的表情古怪极了。

  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剪窗花是一件十分需要耐心的事,"我指了指眼前的各种彩纸,"而且要特别的细心,稍不留神就会漏掉其中的细节。"我示意承欢拿起剪刀,"先从简单的学起,跟着我先剪一个六角形……这便是最易学的雪绒花图案了。"

  承欢的处女作不错,有棱有角,层次分明,我刚夸了她一句,她乐得捧着作品显摆去了。

  没过多久,承欢就回来了,小脸皱成了一团,这丫头是怎么了,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现在倒好,满面的愁容。"怎么了承欢?谁欺负你了?"我忙拉住她的手问道。

  "我刚拿着窗花去长春仙馆见弘历哥哥,听说是病了,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承欢郁闷地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病,问宫女太监他们也不说。"她忽然又挂上了笑容,"不过我聪明啊,我乘他们不注意,把药方拿来了,"她从衣袖里掏出张方子递给我,"小姨一看就明白了。"

  我一看顿时冒了一身冷汗,我紧紧抓着承欢的手:"承欢,你确定这是给四阿哥的药方?"

  "没错,"承欢疑惑地问道,"小姨,弘历哥哥究竟是什么病?"

  我没有说话,径自往门外跑去,承欢跟在后面叫着:"小姨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

  我的心跳得厉害,步子越走越快,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制止弘历服用这方子上的药,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气喘吁吁地跑进长春仙馆,宫女小兰恭敬地向我请安,我朝她摆了摆手,问道:"四阿哥有没有服过药了?"

  小兰回道:"刚拿进去。"我一听,马上冲进里屋,弘历端着药正要往嘴里送,我来不及多想,用力地拍掉药碗,药碗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一下被砸得粉碎。

  弘历沉下了脸:"涵姨你这是做什么?"

  这时,承欢也已经跟着进来,她看到此般景象,怯怯地缩到了我身后,我拍了拍她,转向了弘历,平静地说道:"这药不能喝。"

  "不能喝?"弘历眯起眼睛看我,脸上满是不屑,"这可是太医开的方子。"

  我将药方摊平了放到弘历的面前:"四阿哥,这药开得是没错,可剂量绝对有问题,正常人按这分量服用都难免大病一场,更何况你还在病中,"我捋了捋发丝,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会害你的。"

  弘历的表情半信半疑,他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在一太监耳畔轻声说了几句,那太监点点头,走了出去。

  弘历慢条斯理地坐在床沿上,早有宫女走上前来伺候他穿上鞋子,他缓缓站了起来,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去请孙太医来了,等他看过药方,谁对谁错一问便知。"

  他朝承欢招了招手,承欢从我背后闪了出来,还是死死抓着我的手,脸朝向弘历说道:"弘历哥哥,小姨的医术也是很高明的。"

  我苦笑了一声,他还是不信任我,不过也好,有孙太医作证,事情便可明朗,弘历摇头不答,注视着窗外,承欢侧过脸来看我,我微笑不语。

  大约半炷香的工夫,孙太医带着一身的寒气大踏步进来,请安后,弘历便说明缘由请他仔细地查看方子,孙太医对着方子瞧了半晌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弘历催促,他才缓慢地吐出几个字:"药方确实有问题。"说着,他还有意无意地看了我几眼。

  奇怪了,方子又不是我开的,看我干吗?

  弘历猛地拍了下桌子,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怒道:"请冷太医来。"

  我的身体一僵,心里一颤,是父亲开的方子吗,我求救似的看向孙太医,他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我抢过桌子上的药方,果然是父亲的笔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做御医多年,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摇着头,心里乱成一片,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事会和父亲有关,恐惧慢慢涌了上来,快要将我整个击碎,我脚下一软,身体就要往地上跌去,幸得承欢及时拉住我。

  "承欢,你扶函姨回去。"弘历命令道。

  承欢点点头,挽住我的胳膊。"不!"我叫了一声,"请让我留在这里。"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弘历说道。

  "涵姨,请懂得避嫌,"弘历看都不看我,"承欢,还不走?"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任凭承欢拽着我的手臂,离开的时候看到父亲远远地走来,我却没有勇气叫住他,问清楚所谓的真相。

  回到星云楼,一波又一波的恐惧笼罩着我,我坐立难安,已经几次催促翠翠出去打探消息,可是迟迟没有回音。

  承欢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也隐隐地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她不住地安慰我:"小姨不是你说的吗,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别太担心了,冷老太医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我相信父亲的专业操守,可是在明争暗斗的皇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里真可谓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就像我亲生经历的几件事到现在我还是没有任何头绪,譬如我第一次流产,是谁换走了我的药;譬如映雪为什么要刺杀胤禛;再如蓝宁被杀一事,究竟谁才是幕后黑手。

  "小姐,不好了!"翠翠匆匆忙忙地撞进来。

  "怎么了?你快说。"我扳住翠翠的双肩,焦急地询问道。

  "老爷被打入了天牢……"

  什么……我的眼前一黑,脚上轻飘飘的如踏在云里雾里,我惊的几乎不能呼吸,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翠翠和承欢,手足冰凉,心也凉到冰点。

  "小姐!""小姨!"耳边传来翠翠和承欢的叫声,我好似在悬崖走了一遭,我挣扎着起身:"我要去见皇上。"却被人拉住了手臂:"小姐,你想清楚了再去,听说就是万岁爷下旨将老爷打入天牢的。"

  我抓着翠翠的袖子,嘴角哆嗦地说不话来,许久我才哑哑说道:"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去。"

  我甩开了翠翠,趔趄地往九州清晏走去,突然觉得有人挽住了我,回头一看,是承欢,她担心地说道:"小姨,我陪你去。"我虚弱地朝她笑笑。

  没走几步,看见胤禛朝这走来,王公公默默在他身后跟着,我顾不上规矩,开口就说道:"请问皇上我父亲所犯何罪,为何要关入大牢?"

  胤禛皱了皱眉头:"有事回你那儿再说。"

  我和胤禛一前一后地进了星云楼,承欢、翠翠和王公公识相地陆续离开。

  我们对视良久,相对无言,他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我终于忍不住了,站直了身体说道:"我不相信爹会伤害四阿哥,请皇上明察。"

  胤禛伸手想搂住我,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依照我爹的人品,他绝无可能做这种事,我想其中一定有蹊跷。"

  胤禛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方子是他开的,笔迹也对得上,难道还有人陷害他不成?"

  "不会的,我不相信。我是她的女儿,我绝对信任他的为人。"我颤抖着说道,"你有没有派人查过?你有没有验过其他太医的笔迹?你有没有站在他的立场好好想过这件事?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越说越激动,语速极快,摇着他的身体问道。

  胤禛微抿嘴角,脸色越发的难看:"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才急急赶过来,你倒好,一见到我你便兴师问罪。那你有没有为我想过,若是没证据我会关他吗?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是非不分的一个人?"

  "雍正皇帝冷面冷心,冷血无情。"我咬着嘴唇,口不择言,根本没有计较后果,胤禛扣住我的下巴,冷冷地逼视我:"你再说一遍。"

  我低下头不说话,年贵妃用血泪写成的临终绝笔都未能打动他,怎么能不叫我心寒。

  胤禛使劲拽着我的胳膊,我挣脱不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你给朕再说一遍。"

  "你弄疼我了。"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滴,胤禛将我往他怀里带去,把我揽在胸前,拍着我的后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把憋了多时的委屈全哭了出来,一边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一边又是我倾心相爱的爱人,哪一边我都放不下,哪一个我都不能失去。我在现代的父亲已经为了我失去了生命,我不能让这种事情重来一遍。

  我抹干了眼泪,柔声道:"胤禛,答应我,放了我爹。"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胆敢谋害皇子,绝不能轻饶。"

  是了,因为四阿哥是弘历,是皇储继承人,是未来的乾隆大帝,所以他就可以放弃我,不顾我的感受,我张了几次嘴,艰难地说道:"我说的还是没错,你根本没有感情。"

  "你是恃宠而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蓦然响起,"你笃定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是吗?"

  我转过身子不再看他,曾几何时,我们竟相疑至此,相弃至此,我背对着他说道:"我要去看我爹,请万岁爷恩准。"

  "不准!"他和我几乎同时朝门外走去。我拦在他面前:"你答应过给我绝对的自由,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见我爹,我要去看我娘。"

  他先我一步迈出门:"从今天起没有朕的命令,你不许踏出星云楼一步。"

  "你不可能困住我一辈子。"我冷哼道。

  胤禛甩了下衣袖,眼里尽是凌厉:"那我们就试试看。"

  当天一道圣旨由王公公送达:"……太医冷清秋之女冷若涵,品貌端正,秉性纯良,特册封为慧嫔……" 原来这便是他困住我的方式,短短几个时辰,他把以前承诺我的事全悔了。他这般的劳师动众当真仅仅为了留下我吗?若真是如此,我也认了。

  "冷姑娘,不,慧嫔娘娘,接旨啊。"王公公在一旁催促我。

  我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圣旨,有些讽刺的场景,我曾经千方百计抗拒的东西,如今轻易地躺在我的手里。

  "慧嫔娘娘,您现在该去皇上那谢恩才是。"王公公眼见着我叫翠翠把圣旨收了起来,并且大大咧咧地倒了杯水,慢条斯理地喝下,忍不住提醒我。

  我慢腾腾地放下茶杯,笑道:"王公公,不得踏出星云楼的规矩可是万岁爷定下的,没有皇上的旨意我可不敢随便出去。"

  王公公呆立半晌,长长地叹了几口气,随后连连摇头,没再看我转身出了门。

  等王公公走后,我的笑容僵硬在嘴边,慧嫔,我终究还是成为了他后宫中的一员,将被永远禁锢在这方小院子里。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胤禛令诸大臣廷讯八爷九爷等所犯狂逆诸事,八爷口衔小刀,指天发誓:"若有虚言,一家俱死。"但是胤禛仍给其定性为: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

  我虽说见过八爷几次,对他的印象还不坏,但是对于历史上的这段公案我没有办法作出公证的评判,因为不管怎样,我总是会站在胤禛这边。

  元宵节,离父亲入狱已经整整十二天了,尽管我仍然心存希冀,幻想着胤禛终会还我父亲清白,可时间拖得越久,我的心里越是忐忑不安。

  我不能坐着干等消息,必须采取主动,我寻思片刻,唯今之计,只有请十三爷出面帮忙了,我被禁足,只能唤来了翠翠:"翠翠,你替我去找怡亲王来。"

  翠翠答应了一声,刚要出去,又转了回来:"小姐,我听承欢格格说,十三爷治水未归,这要去哪里找他?"

  太不凑巧了,事情都挤在一块了,我在心里盘算了一番,除了十三爷还有谁可以帮我呢,对了:"那你去请沈大人。"

  "小姐……"翠翠犹豫了一下说道,"您现在的身份已今非昔比,沈大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

  我无语了,虽说心绪比当日已平复了许多,可是事关父亲的生死,我没办法冷静。

  "小姐,你来!"站在窗口的翠翠忽地朝我招了招手,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水色相连之处,胤禛独自站立着,夕阳的光芒和他的龙袍交织在一起,耀眼而又刺目。

  我们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里面,近在咫尺又远如海角,脚步如此的沉重,居然谁都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并不沉重的大门。感觉他的目光朝我这移来,我下意识地闪开,等我再看向他的时候,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记得有一个做财务的朋友曾对感情作了番总结:缘分是会计原则,寂寞是累计折扣,想念是日记簿,暗恋是收不回的呆账,回忆是损益汇总,眼泪是业主权益,爱是存货。在这场交错时光的爱恋中,我想守候的终究不是眼泪和回忆,我也不希望经历了这许多,我们还是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父亲和他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们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我想,我必须和他好好谈一次。

  心里渐渐拿定了主意,斟酌了很久,写下了一段话:我不愿成为你的平行线,一生只能和你远远观望,我不愿成为你的相交线,片刻温存后越走越远,我只愿和你共为一条直线,一前一后相随永远。

  现代流行的手机短信被我借用了一下,只为了再次缝合两颗渐行渐远的心。我把前几天剪的窗花折好,同信一并交到了翠翠手里:"马上拿去给皇上。"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思是否管用,直到胤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松了口气。

  他嘴角微抿似笑非笑地瞅着我,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我爹年纪大了,我怕他的身子会受不住,我想去看看他。"

  胤禛微微叹了口气,揉揉我的头发:"你还在怪我吗?若涵。"

  我低头不语,除去爹的事,还有年羹尧,八爷,九爷,孰是孰非,我问不出口,也不想问,我只知道胤禛确实是个尽心尽力的好皇帝,虽说功过自有评说,可是他留下的骂名远远超过了他的功绩,雍正皇帝城府颇深且工于心计,诛杀功臣,篡位,屠弟,这些在现代都是对他最大的非议。

  我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胤禛,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我明白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清的基业,可是你就不怕百年之后因为不被理解而遭人唾骂吗?

  他用探究的眼神注视着我,然后沉声说道:"个人是小,天下是大,我不会和你多作解释,不过我要你明白,转身并不一定是软弱和放弃,面对也不是无奈地接受,失去并不是得不到,天地万物之间不是只有是与非,有太多答案不是只有一个。所有的人都可以不理解我,可以唾骂我,只要你能明白我的难处我的抱负,其他我都可以不在乎。"

  我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紧了紧,话至如此,我多说无益,我只要永远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理解他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他拍拍我的手:"去看看你爹吧,这些日子问他什么他都不开口,你去劝劝他,否则没人能够帮到他。"

  狱卒磨磨蹭蹭地打开了牢门,我早已是心急如焚。

  "爹,"我疾步上前,搀扶他起身,又仔细打量着他身上是否有被用过刑的痕迹,"爹,有没有人为难你。"

  父亲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我挨着他坐下:"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须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才能救你出去。"

  "涵儿,爹的事你不要再管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就安心了。"父亲揉着我的头发,眼睛有些稍稍发红。

  "爹,女儿不孝,让您受苦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为您洗脱嫌疑,还您清白!"我扑进他的怀里,几日不见,父亲的白发又多了几根,我恨自己没用,只会暗自生闷气,却帮不到父亲。

  未曾料到父亲用力推了我一把:"你无须再瞒我,你并不是我的女儿。"他静静说道。

  我惊慌失措:"爹您何出此言?"

  "我的涵儿打小与闻人一起长大,她对闻人的感情很深,又是当他兄长又是当他知己,而你一开始便对他有成见。"父亲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涵儿见酒即倒,所以她几乎滴酒不沾,而你的酒量甚好,我可能都不是你的对手。"父亲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又说道,"我的涵儿看书的习惯仅仅是在医书里夹上一枚自制的红叶书签,而你每看到重要的地方便会写上自己的注解。"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我的一些生活细节爹全都看在眼里,可是他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出来呢?

  "我说的没错吧?"父亲的眼里还存留着宠溺,可我觉得自己已经不配享有这份亲情了。爹直起了身子对着我说道,"即便你因为摔到了头导致失忆,可是性子也不至于改变这么多。你究竟是谁?"

  我呆呆地站着,无言以对,我是谁,郑晓冰还是冷若涵?这些年来我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真正的冷若涵,也把她的爹娘当做了我自己的父母。

  "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迫你,我既不是你的父亲,你便没有义务救我。"爹朝我摆摆手,"你走吧。"

  "爹……"我唤了他一声,他已经转过身子不再理睬我。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星云楼,只觉得这条路竟是如此的漫长。

  如今爹识破了我的身份,已不再认我是他的女儿,他不告诉我事情的始末,我又没有办法为他辩白,我头痛欲裂,一筹莫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才惊觉身边没有一个可以帮我,可以听我倾诉的朋友。

  如果我告诉父亲真相,告诉他我来自三百年后,告诉他我其实属于灵魂穿越,他的女儿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他会相信吗?他不把我当做疯子才怪呢!没有人可以接受这种解释,包括胤禛,尽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翠翠,你觉得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她从小就陪在若涵身边,也是有发言权的。

  "没有啊,小姐,你怎么这么问?"翠翠的脸上写着问号,"就是性子比进宫前静了许多。"

  "我不是说和进宫前比较,是当年我昏迷前后有什么不一样吗?"我也不知道想从翠翠那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是难以割舍这份亲情,毕竟我已把自己融入其中,他们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亲人,也是我受伤的时候可以避风的港湾。

  翠翠想了想,摇了摇头:"除了对欧阳公子的态度有些古怪以外,其他就没有了。"

  原来还是因为他,看来以前若涵和师兄的关系还真是非同一般,提到师兄,他在映雪死后确实改变了很多,我为他终可以走上正途着实欣慰。我离开了同德药铺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继续忙碌,他明明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还被我生生破坏了,说起来我还是怪对不起他的。

  "娘娘,万岁爷有请。"王公公的声音打破了星云楼一贯的平静。奇怪的是,王公公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就像刚经历了一件可怕的事。

  我有些纳闷,胤禛让我去劝父亲,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果?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我莞尔一笑,随口问道:"王公公,你可知道皇上唤我何事?"

  "娘娘去了就全明白了。"王公公的眼神闪烁,避而不谈。

  看来是发生了重要的事,希望不是父亲的事又起变故,我现在脆弱得很,再有什么冲突怕是心脏都难以承受。

  除了年妃的事我一直没再去九州清晏找过胤禛,我走得很快,王公公跟在我身后,几次追上来像是有话要和我说可欲言又止。

  我心里直打鼓,告诉自己要镇定,可还是在进去的时候把脸都吓白了。

  风华披散着头发,原本端庄秀丽的形象已不复存在,鹅黄色的衣衫破破烂烂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血肉模糊。

  我几乎是跌到她身边,颤声道:"风华,你……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躲开了我,冷眼扫视了一圈,我这才发现胤禛、弘历、弘时都在,弘时脸色惨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风华,而弘历一脸的漠然。

  胤禛咳嗽了一声,对着风华说道:"风华姑娘,你要见的人已经到了,有什么你就说吧。"

  风华把在场的每个人都仔细地看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她退后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冲我重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连忙上前拉她,她甩掉了我的手,"等我把话说完,你决计不会原谅我的。"

  "有事起来再说。"我用力地拉她起身,她的眼眶里全是泪水,静默半晌, 她缓缓说道:"当初在太医院时,是我在你的药里加了麝香,害得你小产。"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相信地看着她,"我和你无怨无仇,你没有理由这样做。"

  她并没有理我,继续说道:"蓝宁也是我掳走的。"

  我一把拽住她的身体,用力地摇晃着她:"为什么?蓝宁又做错了什么?你居然下得了手?"

  风华惨然一笑:"连冷太医的方子都是我换走的,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孩子没了,蓝宁的惨死,爹被诬陷,我闭上眼睛,一件一件的事情在我脑海里回放,可我怎么都没法把残忍的凶手和眼前的弱质女子联系在一起。

  我转过头去看了胤禛一眼,他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手也在微微颤抖,我感觉脑子都快炸了,太多的事情充斥在一起,现在的我看谁都可疑,觉得谁都不能信任。

  弘时突然叫道:"还不快把这名女子抓起来。"

  门外守候的侍卫迅速冲了进来,将风华团团围住,我下意识地将风华挡在身后,我还是不能相信这些万恶不赦的事都是她做的。

  胤禛皱紧了眉头,冷冷地喝道:"都给朕退下。"

  弘时缩了下脖子,小声说道:"皇阿玛,此女所做之事简直是犯上作乱,你为何……"

  "全给我退下,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胤禛面无表情地说道,已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弘时还待再说什么,被胤禛用凌厉的眼神制止住。

  弘历到现在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任由我们争论,而他自己高高挂起。

  忽然风华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哈哈哈!"她径直往弘时走去,而弘时在她的逼视下节节后退。

  "我是犯上作乱,哈哈哈,那你是什么?"风华眯着眼睛朝弘时步步靠近,她身上的血还在慢慢渗出,渐渐和衣服黏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的恐怖,"是要我说还是你自己说?"

  "你血口喷人!"弘时的脸涨得通红,他忽地扑到胤禛的脚下,抱住了他的腿,"皇阿玛,她妖言惑众,你千万不可信她。"

  还未等胤禛表态,风华又是一阵狂笑:"看来你的记性不好,还是我来给你回忆一下,你同我说怕冷若涵怀上龙种,使你夺得皇位的计划节外生枝,因此要我给她下药。"风华的声音在发抖,她此刻的心情一定颇不平静,"我以为你给我的药只是避孕药,没想到却直接导致了她流产。"风华满怀歉意地瞅着我,她眼里噙着泪,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难怪她曾经提到在紫禁城的时候就住了口,原来如此。

  风华说话缓慢,直喘着粗气,每说一句话都非常的困难:"你要我绑走蓝宁是因为你和山西官员勾结的证据落在了沈豫鲲的手里,所以慌了神,千方百计地想拿回来。"怪不得沈豫鲲不肯找胤禛帮忙,因为牵涉了弘时,他的儿子,他不想让胤禛左右为难,原来如此。

  风华有些站不住了,我扶住她,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喜欢冷若涵,可是她爱上你的父亲,你得不到她因此想出一石二鸟的毒计,让我换掉冷太医的方子。一来可以打击冷姑娘,二来又能借冷太医之手除去弘历--你的亲弟弟,扫清你继位的一切障碍。我在不仁不义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只因为我爱你,可是你又是怎么对待我的?"

  风华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吼道:"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当我为你做了这许多事后,你居然要杀我灭口。你还说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我,就是想做上皇帝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我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会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其实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她急得几乎喘不过来,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弘时已经惊慌得面无人色,胤禛铁青着脸,弘历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两手握紧了拳头。

  我脑中的线索渐渐清晰,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弘时搞出来的,他的最终目的便是夺嫡,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位子,他不惜伤害无辜的人,自己的亲弟弟,父亲,还有深爱自己的女人。这个位子真有那么好吗?真值得他不惜任何代价地争取?我看不懂,也不会明白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心里已然透亮,我安慰风华道:"我不怪你,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这里的事情我想皇上自会秉公处理,我们先疗伤好不好?"

  风华的嘴角滑过一抹苦涩的微笑,她把剑倒转过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扎了进去,速度之快连在她身旁的我都措手不及,她最后朝我笑了笑:"我已无面目再活在世上,我对不起你。"随后她闭上了双目,软软地倒在我的怀里停止了呼吸。

  我呆呆地抱着她的尸身,欲哭无泪,又是一个为情所累的可怜女子,为什么这世上最后被伤害的总是女人呢?她是害过我,可是背后黑手却是弘时,我可以原谅风华,却不能原谅这幕后指使之人。

  我放下了风华的尸首,朝胤禛看去,他指着弘时嘴唇直打哆嗦,我知道他是气到了极点。胤禛骂道:"你这大逆不道的畜生,还不给我跪下。"

  弘时立刻跪倒在胤禛面前,哭着说道:"皇阿玛,儿臣知错了,你原谅我吧。"

  胤禛怒道:"原谅你?你和纳兰勾结对沈豫鲲下手的事朕早就知道,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朕将此事压了下来。可你居然不思悔改,愈演愈烈,现在还要陷害冷太医,杀害弘历,你简直……简直……"

  胤禛气得说不出话来,而我再次被他的话震惊,原来他早就知道弘时是害死蓝宁的凶手,却不管不问,他这样护短,蓝宁岂不是死的冤枉,对沈豫鲲又何来公平可言。

  弘时忽然站了起来:"既然事情已经败露,我也不再隐瞒。不错,所有的坏事都是我做的,不过我还有个帮手你们可能不知道。"弘时转向我,阴恻恻地说道,"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师兄欧阳闻人。"

  "你胡说!"我不假思索地驳斥他,"我师兄决计不会和你狼狈为奸。"

  "哈哈哈,你还真是好骗,"弘时的眼里闪过杀气,"你还当他是好人吗?告诉你,换给你爹的药方就是他写的,也只有他可以将冷太医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

  果真是我太天真了吗?我居然以为师兄会变好,我以为他在经历了这许多后已经翻然悔悟,原来自欺欺人的一直是我,可是当时他清冽的眼神的确是伪装不出来的。

  弘时的这一招确实狠毒,他知道自己现在已难以抵赖,便咬出同伙,试图扰乱我们的视线,以期苟延残喘。

  "来人!"胤禛朝门外唤了一声,几名侍卫立时出现在我们面前,胤禛指着弘时,"先将他押下去,严加看管,听候发落。"他又吩咐道,"把欧阳闻人抓来,朕要亲自审问,还有,找个地方好好把她葬了。"

  弘时冷笑一声:"我自己会走!"他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在我耳边吹了口气,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要你记得我变成这样是拜你所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哈哈哈。"说完,他扬长而去。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他说的话字字烙在我的心头,将成为我永远的梦魇。

  "你们都退下吧,朕累了!"胤禛疲惫地说道,他挥手示意,我站着没有动。

  等所有人退下后,我静静地走到他身边。

  他揉着太阳穴,听见我的脚步声抬头看到我,轻轻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在?"

  "是否该先放了我爹呢?"我虽是对着胤禛说话,眼睛却没有看向他。

  "我现在心里很乱。"他转过身对上了我的眼睛,他内心的煎熬我感同身受,他不仅是个帝王也是个父亲,我明白他对弘时的期望其实很高,爱之深才会恨之切,只是我要保护的是我爹,我也有自己重视的人。

  "你的儿子你自然心疼,但是我爹对我来说同样重要,我也希望你可以理解我的心情。"我把我搭在他的手背上,随后抓紧。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我感觉他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我把他拥进自己的怀里,这一刻我只想抚平他额上的皱纹,平静地陪在他的身边,陪他度过这段难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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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沙发  发表于: 2007-11-06
第二章 两年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一阵奇怪的响声弄醒,睁眼一看,风华站在我面前,满脸血污。我的心跳急速加快,全身直冒冷汗。她只是看着我,泪水涟涟,见她并没有恶意,我才放下了心。风华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是张了张嘴仍是没有开口。最后她朝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没了影子。

  我想叫住她,刚一起身,弘时和欧阳闻人拦住了我。他们两个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张口喊叫,嗓子却像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弘时和欧阳闻人向我步步逼近,我一个劲地往后退,直到被逼到了角落里。弘时把刀子架在了我脖子上,我已经无路可退,急出了眼泪,心里叫唤着胤禛的名字。

  欧阳闻人冷笑道:"师妹,别来无恙否?"

  我摇着头,冰冷的刀锋贴着我的皮肤,凉意像是渗进了骨头里,我浑身打着冷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住手!"忽然有一声音从天而降,有如天籁,我睁开已是泪眼朦胧的双眼,是胤禛。

  "别为难她,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胤禛淡淡地说道。

  弘时和欧阳闻人立刻将胤禛前后夹击,刀子像雨点般地落在他的身上,鲜血立时涌了出来,我冲了过去,大叫一声:"不!"

  "小姐,你怎么了?"翠翠点起一支蜡烛端到我面前,我长吁一口气,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全身已被冷汗浸湿。

  "又做噩梦了?"翠翠担忧地问道,"都两年多了,小姐还是摆脱不了吗?"

  又是这个梦,自从风华死在我面前以后,前些年这个噩梦一直不时地骚扰着我,今天已经好久没有做到的梦境又无预警地再度出现。

  "小姐,我给你换身衣裳,你还在发烧,切忌再着凉了。"翠翠在一边手忙脚乱地絮絮叨叨着。

  我点了点头,笑道:"我自己不就是大夫吗?放心,我比你更懂得照顾自己。"

  "还说懂得照顾自己,也不知道谁昨晚在风里站了一夜,额头烫得快烧起来了也不进屋子。"翠翠边说边打了盆热水,顺手绞了块帕子给我。

  两年了,我离开胤禛竟有两年之久了。昨晚,我望着天边的牛郎织女星,回忆起我们曾经度过的每个快乐和不开心的日子,怔怔地站了一夜。

  "小姐,你还是不能原谅皇上吗?"翠翠见我拿着帕子直发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胤禛,这个陪我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名字,不经意地被提起,还是会痛彻心扉,我们竟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看着翠翠,我无言以对。

  "我不说了小姐,"翠翠取来了干净的衣裳放在我床边,又忍不住说道,"我知道我再怎么说,小姐还是不会听的。"

  不是我不肯原谅他,有时候人的想法就在一念之间,不是不挂念他,只是我不知道要如何打开心结。

  "小姐,两年了,多大的气也该消了。"翠翠还是不放弃地劝说道。

  我低头不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手指,手腕上发出玉器撞击的响声,我惊觉手上戴的镯子是胤禛给我套上的;抬头见到桌子上摆放的文房四宝,是胤禛派人送来的;墙上挂的对联是他亲自书写的。我烦躁地拍了下枕头,在枕头底下压着的是一本金刚经,胤禛自己抄写的。两年多来我们虽然未曾见面,可是他却在暗处关心着我,所有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存在,不管我是多么地不想承认还是不能否定我想念他的事实。我知道作为一个帝王,该做的他都做了,他只是在耐心地等待我的回头。

  翠翠还待再说什么,我的思绪已不受控制地渐渐飘回到了两年前。

  我想我永远无法忘记两年前去天牢见师兄的情景,不,他不是我的师兄,他要真当我是师妹,就不会模仿父亲的笔迹陷害于他。

  欧阳闻人披散着一头乱发,眼睛发红,直勾勾地盯着进出天牢的每一个人。我没有要求狱卒打开牢门,只是隔着门冷冷地看着他。

  "师妹,你终于来了!"他的眼中有些惊喜,他从牢门的缝隙中伸出手想抓住我的手臂,我连忙闪到一边,他露出失望的神情。

  "不要叫我师妹,我恨自己没有早些把你看清楚!"我恨恨地说道,"你不是要见到我才肯招供吗,现在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师妹,我对不起师父,"欧阳闻人低下了头,又继续说道,"或许我也对不起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惋惜地叹道,"我一直以为你已经走上正道,开药铺,做善事,没想到你……"我气急之下,再也说不出话。

  "如果你没有给我看映雪的遗物,我也以为自己会这么过下去了。"欧阳闻人趴在牢门上慢慢地坐了下来,他紧咬一下嘴唇,血丝从他的嘴角渗透出来。

  我的心头一紧,映雪的遗物是我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如果当时我能多留神一点,父亲就不会有此劫难。原来罪魁祸首还是我,我拍了下头,咒骂自己的糊涂,我为什么就不事先打开来看看呢,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映雪的信里写了什么?"我紧张地问道,潜意识里觉得此事和当初胤禛被刺杀也有脱不了的关系。

  "信我已经烧毁,内容除了我再无第三人知道。"欧阳闻人舔了下嘴唇,将嘴角的血丝吸进嘴里,不知为何,隔着一道门我还是可以闻到重重的血腥味。

  他冷笑着说道:"我并不想伤害你和师父,不过凭我一人之力,实在没有办法为映雪报仇,只能依附于三阿哥。"他顿了顿说道,"他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因此我们一拍即合。"欧阳闻人抬头看了我一眼,"他比我狠多了,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上绝路,这点我是做不到的。心不够狠,所以我始终做不了大事。"

  "狠又怎样,弘时确实比你心狠手辣,他为了自己,要杀风华灭口。结果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的阴谋终究还是大白于天下。"我朝着欧阳走进了一步,"映雪究竟留了什么话给你?师兄,你告诉我,也许还能救你自己。"

  "不必了,"欧阳闻人支撑着铁栏杆爬了起来,"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

  我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说道:"见面只会徒增烦恼,既然你不肯说出实情,又何必叫我来呢,"我闭了闭眼睛,"你害苦了我爹,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我自知罪孽深重,并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是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在我死后,能将我的尸骨和映雪的埋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欧阳闻人对着我轻轻说道。

  我冷哼一声,想博取我的同情心吗,为什么人总是至死方才领悟呢。我狠狠心回道:"这个我也帮不了你,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欧阳闻人凄惨地叫着我的名字,像野兽般垂死哀鸣,我捂住耳朵,逃也似的奔出了天牢。

  回到星云楼,我骤然想起弘时的扳指现在还在我手里,我断不能再留着它。我从翠翠那取来了翠玉扳指,又出了门。

  来到弘时被囚禁的地方,有四名人高马大的侍卫守在门外,他们的身边另有两名女子在说着什么。

  走近后我才看清楚那两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齐妃和玉菀。任由她们苦苦哀求,那四名侍卫目不转睛地岿然不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我想躲开已是来不及,就在她们失望地转身之际,我已经把自己暴露在她们的面前。

  看玉菀的表情是很想上前和我叙叙旧,但是齐妃的手死死地拉住了她的衣袖。我和玉菀对视半晌,倒是走也不是,呆站着也不好。

  刚才齐妃在哀求侍卫时的神色是何其的狼狈,可是在面对我的时候马上恢复了傲慢的神情,她一直把我当做仇人看待,可是从头至尾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罪她的。

  不管怎样,如今我是嫔她是妃,按着级别也是该我向她请安,要不,又会被她说不知礼数。我轻轻叹口气,朝着齐妃福了福身:"给娘娘请安。"

  齐妃愣是不说话,直到玉菀拼命地给她使眼色,她才微微地点了头。我缓过一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不见得说是给她儿子还扳指来的。

  玉菀待走过来和我说话,齐妃硬生生地阻止了她,她白了我一眼,扯着玉菀的胳膊离去。

  目送着她们离开,我摇了摇头,或许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生不逢时。

  我提着裙摆刚踏上台阶,立刻四名侍卫就拦在我面前:"请娘娘留步,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以进去。"

  我轻笑道:"几位大哥能否通融一下?"

  "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依然是硬邦邦的声音,毫无商量的余地。

  "那我有些东西想送进去,几位大哥可不可以代劳?"不知道塞银子行不行,不过看他们那忠心耿耿的样子,估计也不会管用。

  只听他们异口同声地回道:"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任何人……"

  晕,我连忙打断了他们:"行了,我知道了,没有万岁爷的命令什么都不可以做。"敢情他们就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我转身便走,看来今天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不是说谁都不可以进去吗,还是有人可以开后门呢,我好奇地回头想看看谁有这天大的面子。

  王公公扶着胤禛缓缓地走出门,容颜憔悴,满脸的疲倦,鬓边白发隐隐闪现。我顾不得脚下湿滑,疾步跑过去在另一边搀扶住他。

  胤禛冲我点了点头,哑声说道:"我去你那儿坐坐。"

  我应了一声,示意王公公退下,然后我搀着胤禛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踱回了星云楼。

  我在靠窗的位子上放了块软垫,让胤禛能坐着舒服些,又泡了一杯他平日里时常喝的君山银针,递到他手边,犹见他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拧着眉头,禁闭着嘴唇,额上显出几道深深地皱纹,连茶杯放到他手中都不知道。

  "皇上有心事?"从弘时那里出来后,胤禛就一直这般模样,而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无所知。

  "朕不是个好父亲。"胤禛喃喃道,"若涵,朕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心里,我很喜欢这样,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当他握住我的手时,他或许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而我则是体会到一种安心的感觉。十指缠绕的心灵交流,一直用于我们安抚彼此脆弱的灵魂。

  "胤禛,我只知道你是个好皇帝。"这么些年来他的勤政我是看在眼里的,也疼在心里,做皇帝做到他这个份儿上实在是太辛苦了。他一直在超负荷地工作,尽心尽力地维护着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康熙皇帝留给他的其实是一个虚晃的盛世,才更要刷新吏治,推行新政。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允许他如此拼命,我也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因为过度的劳累而倒下,可我除了干着急,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他说朕对他不公平,说朕对他过于严厉,说朕从没有给过他机会。"胤禛喘息道,"朕给过他的机会还少吗,正因为他是朕的儿子,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他。可是他……"胤禛说着说着,激动地站了起来,继而又剧烈地咳嗽,我轻拍他的后背,在心里叹道:有哪个做父亲的会不爱自己的子女呢,只是父严子孝的古语放到帝王之家未必合适。

  他啜了一口茶,声音才逐渐平缓过来,我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刚要开口说话,翠翠慌慌张张地飞奔进屋,还大声叫着:"小姐不好了。"她在看到胤禛的同时闭上了嘴。

  我皱眉道:"你大呼小叫什么呢?都怪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小姐……"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我淡淡地说道:"有事就说吧,千万别再一惊一乍的了。"

  "小伍传话说,说……"翠翠抓着自己的胳膊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急忙问道:"小伍究竟传了什么话,你倒是快说啊。"

  翠翠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胤禛说道:"说是老爷……病重。"

  我的身体一晃,险些摔倒,而手中的茶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应声而落,被砸了个粉碎,翠翠赶紧扶住我的双肩,我稳定了一下情绪,两行清泪已是夺眶而出。

  胤禛出神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说道:"回去看你爹吧。"我感激地向他谢恩,他用手挡了回去。

  我和翠翠立刻出了圆明园,而我并不知道这一别便是两年的时间。

  我和翠翠心急火燎地赶回家,小伍看来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看到我们连忙迎了上来。我没空和他寒暄,只是焦急地询问父亲的病情。

  小伍的脸涨得红红的,似乎快要哭出来了,他哽咽道:"老爷的情况很不好,听夫人说是因为老爷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本就不太好,又加上在牢里关了那么些日子,旧迹复发所以……"

  我没等小伍说完就推门进去,心里乱成了一团,我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我无法面对父亲当时眼里的无奈,如今更无法承受失去父亲的打击。

  父亲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他昏昏沉沉的,禁闭着双目,呼吸时而短促,时而又变得很微弱。

  我扑倒在父亲的床前,小声地唤着:"爹,您醒醒。女儿来看您来了。"

  父亲微微睁了睁眼睛,欣慰地笑了笑,努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我忙问道:"爹,您要什么,女儿拿给您。"

  父亲摇了摇头,朝我招了招手,我会意地将耳朵凑到他嘴边。父亲接连喘了几口粗气,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断断续续地说道:"涵儿,我的涵儿。"

  "是,我是您的涵儿,永远都是。"我觉得鼻子直发酸,喉咙却堵塞着哭不出声。

  父亲吃力地支撑起来,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样东西塞到我的手里,柔声道:"这是爹大半辈子的心血,本想传给闻人,可这孩子实在是不争气,现在交给你了。"

  我缓缓打开层层的布包,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手写的册子,我翻了翻,全是父亲多年来医术生涯的种种心得,对于一般人来说或许一文不值,可是对于学医的人而言却无疑是一件无价之宝。

  "爹,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用它的。"我拼命把呜咽声压下去,可眼泪还是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

  父亲点了点头:"不管你是不是涵儿,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女儿。"他抓住我的手,手心潮潮的湿湿的全是汗,"不要怪爹,那天在大牢里,爹说的那些话全是为了你好。"

  "我明白,我明白。"我忙不迭地回道,"爹是不希望我和皇上再起冲突才说出那些话的,女儿全知道。"

  "你明白就好,爹就放心了。"我扶着父亲躺下,他的眼神浑浊,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碎了我的心,突然对父亲现在的状况感到无比的恐惧。

  "涵儿,不要责怪皇上,不要怪任何人,"爹低声道,"一切要自己小心,爹不能再照顾你了。"

  生离死别我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是却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三年多来爹对我的好已如印记一般牢牢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让从小就失去父亲的我再次感受到亲情的温暖和家庭的温馨,只是这样美好的生活实在是太短暂了。

  我默默地在父亲的床前守了三天,是愧疚,也有后悔,若不是为了我,父亲就不会吃这么多苦。如果原来的若涵还在,父亲就不会为她操碎了心,或许现在正幸福地享受着天伦之乐。

  三天后,父亲与世长辞,我在父亲的灵前长跪不起,任谁劝都不管用,心里交错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泪水已经流干,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来祭奠父亲的每一个人。

  "若涵,节哀顺便!"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平平响起,我侧身一看,是沈豫鲲,自从他带我去蓝宁坟前祭拜之后,我一直再没有机会见到他。

  他一袭翩翩白衣,依然风采依旧,我勉强点了点头,想站起身向他回礼,岂料跪的时间久了,下肢已麻木地毫无感觉,刚直起的身体又向下滑去,沈豫鲲连忙托了我一下,我才站稳身形。

  "谢谢,"我低声向他道谢,"多谢你来看我爹爹。"

  "应该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沈豫鲲看着父亲的灵位,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我猜他定是也想到了蓝宁。

  忽然一直安静的屋子里发出一阵骚动,声音来源自角落,那里聚着的都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也包括和他同在太医院效力的几位御医。

  他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还不时地朝我瞟来几眼异样的目光,我想他们是在讨论我的身份,真没料到原来这些人也有八卦的潜力,倒是我以前小瞧他们了。

  我冷哼一声,沈豫鲲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和他们计较,我略一点头,抬眼却见人群里让了一条道出来,还伴随着几下惊呼声:"是怡亲王,冷太医好大的面子。"

  我注目一瞧,果然是十三爷,他迈着稳健的步伐缓缓走来。他朝着父亲的灵位拜了几拜,微微叹了口气,我向他还礼,他和我对视半晌,我们脸上都平静如昔,我猜不透他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而同样,他也不会猜到我的心思。

  乘着我给十三爷端茶的机会,他轻轻对我说道:"若涵,四哥在我府里等你。"见我不说话,十三爷又继续说道,"他来这里着实不方便,所以我安排他去了我府中。"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将茶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淡淡说道:"十三爷请慢用。"随后我没有看他就退回了里屋。

  直到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我咬着枕角,硬是将啜泣声压了下来,我迷茫而又困惑,只觉得自己和胤禛的缘分怕是到了尽头,我想见他却又怕见他,每次想到他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父亲慈祥的笑容,耳边也总会响起父亲的殷殷教诲。虽然父亲临终前嘱咐我不要怪胤禛,不要怪任何人,可是我始终觉得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我没有去怡亲王府见胤禛,也再没有回圆明园,于是一晃两年,我们各自守着自己的一片天地,用回忆来度过想念他的日日夜夜。

  在这期间,尽管我一直回避关于胤禛的话题,也有很多事通过各种渠道传到我耳朵里。

  雍正四年二月,弘时以年少放纵,行事不谨削宗籍,交与十二王爷允祹养赡。

  雍正四年八月,允禟卒于保定。

  雍正四年九月,允祀卒于禁所。

  雍正四年十二月,云若被封为和硕淑慎公主,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观音保。

  雍正五年八月,弘时卒,年二十四。

  雍正六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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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板凳  发表于: 2007-11-06
第三章 抢亲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翠翠叫了我几声我才回过神来:"小姐,快歇息吧,明天你还要出诊呢。"

  我笑了笑,平躺下来,可再无睡意。两年来我凭着自己以前打下的扎实的基础又结合父亲留下的医书,在京城里倒成为了略有名气的大夫。

  不过说起冷大夫,有人点头称赞也有不少人摇头不屑,因为不是每个病人我都会尽心尽力,只要是平常的老百姓我通常来者不拒,不但不收任何诊费,就连草药也是全部奉送,不过要是碰上有钱的主,不乘机敲他一把就不是我的风格。

  当然也有人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几次三番地跟踪我,不时地找我麻烦,不过这些人一般横不上几次自会有人替我打发,久而久之,此类事件也就绝迹了。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开始打架,迷糊中感觉有人替我掖好被角,再吹灭了蜡烛,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翠翠早就准备好的男式长衫,匆匆洗漱一番便出了门。

  翠翠提着我那沉重的药箱跟在后面,每走几步就要喘上几口气,我就会停下脚步,帮着提一会,然后再是重复先前的步骤。

  "小姐,你慢一点嘛!"翠翠扯住我的衣衫叫道。

  我皱了皱眉头:"翠翠啊,两年了,你怎么还是改不过来呢?"

  翠翠吐了吐舌头:"习惯了叫小姐,还真是难以改正。"翠翠调皮地朝我做了个鬼脸,"以后一定不会再叫错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把翠翠逗乐了:"小姐,哦,不,公子,你生气的表情真不像那么回事呢。"

  我朝她瞪了一眼:"不和你胡扯了,张老爹该等急了。"

  张老爹是个老病号了,年纪大了,身上总有点这样那样的病痛。我到达他简陋的屋子后,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撩起袖子让我把脉,而是喜滋滋地将我迎进了隔壁一间同样朴素的屋子。

  "冷大夫,你看看,这样子是否合你心意?"张老爹指了指墙角的一张桌子,上面供奉了一座长生牌位,还点了数支蜡烛,"咱们村多数百姓家中如今都供有长生牌位,希望当今皇上能长命百岁,我们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啊。"

  我有些感动,我每次为百姓看病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们我是皇上从宫里派出来专门为老百姓看病的大夫。这些年胤禛为推行新政得罪了很多权贵,也杀了不少反对他的人,而有些人虽不是被他所杀,却因为他而死。我清楚地明白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还是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为他在老百姓心里树立起良好的形象,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我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了。

  小小的善意的谎言打动了张老爹也打动了很多经我药到病除的老百姓,胤禛心怀天下,不可能事事考虑周全,那就由我来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我眼里有泪珠涌动,不过这并不是悲痛的泪水,而是感激的眼泪,我的嘴唇和喉咙蠕动着,频频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紧紧握着张老爹的手,久久沉默。

  张老爹"嘿嘿"两声,双手在身上蹭了几下,才重新握住我的手:"冷大夫,你看着还满意不?"

  "满意,满意极了,"我哽咽道,"难为你有这份心思,我不知该如何感激你。"

  "这样的好皇帝现在已经不多了,"张老爹激动地说道,"其实我们也是为着自己考虑,我们当然盼望着他可以多活几年。在我们老百姓眼里啊,只要把百姓放在心里的,能为百姓办实事的就是好皇帝,呵呵呵呵。"

  听了这样的一番话,我由衷地为胤禛感到高兴,普天之下最能打动人心的怕就是这样朴实无华而又言之凿凿的语句了。

  "冷大夫,我们再去王大婶那看看如何?"张老爹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她家比我殷实,牌位什么的也较为精致。"

  "不用了,"我笑道,"像张老爹这样的,我看着已经很开心了。"

  "走吧,走吧,我带你去,又不远。"张老爹拉起我就走,我只能无奈地由着他,翠翠只好又提着药箱尾随其后。

  一路上不时的有相熟的大叔大婶们和我打招呼:"冷大夫您好,有空去我那里坐坐。""冷大夫,我们家小狗子可一直惦记着您呢,上次可多亏了您了。""冷大夫……"

  我不好意思地向他们点头示意,心里也为自己可以帮助到他们而感到自豪。

  王大婶家是开小茶馆的,虽是小本经营,由于就开在村口,人来人往的客源不少,因此生意倒是十分的兴隆,大伙有事没事的也喜欢去她那里喝茶闲聊。

  "冷大夫,您今年多大岁数了?"走着走着,张老爹突然问道,我暗自好笑,这要在现代女人的年龄可是秘密,哪能就随便地透露给他人呢。

  "二十五了。"我胡诌道。

  "可有娶妻?"张老爹追问道。

  我心不在焉地回道:"还没有。"心里嘀咕着,这张老爹今天是怎么了,以前可没见他这么多事呢。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张老爹捋着胡须点头微笑着。

  我额上开始冒冷汗了,看张老爹那架势莫不是要为我做媒?这,我如何承受得起。我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自个儿的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张老爹,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我们下回再去王大婶家吧。"说完,就想开溜。

  张老爹一下拽住我的胳膊:"前面就是王大婶家了,看看再走,决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走吧走吧!"他硬是拖着我走进了王大婶家的小茶馆。

  现在时辰尚早,可几乎所有的八仙桌旁都有茶客,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捧着凸肚小茶壶谈天说笑,有的跷起脚喝着茶高谈阔论,其中也不乏一些手里提着鸟笼,嘴里哼着小调的有钱的公子哥。

  张老爹神秘兮兮地凑近我在我耳边说道:"这些个少年可都是为了巧儿来的。"

  我知道巧儿是王大婶的独生女,虽然从未谋面,也时常听大伙提起,说是长得艳若桃李,袅袅婷婷。可张老爹和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想为我和巧儿做媒?

  我惊出一身冷汗,这可使不得,得尽快想个办法金蝉脱壳。

  张老爹带我绕到茶馆的后门,王大婶正靠在门上焦急地注视着前方,看样子已是等了很久,我突然意识到今天可是着了他们的道了,瞧这情形分明是他们商量好的,而我却是被蒙在鼓里。

  王大婶面目丑陋,身材粗壮,说句难听的话活像个母夜叉,而且她翘起的上唇和眉里眼间露出的神气,表明她是个泼辣、大胆的女人,实在是无法想象她这样的容貌又怎会生出如花似玉的女儿来。

  她将我殷勤地迎进了里屋,才刚坐定,她就唤出了巧儿。

  "巧儿,来见见冷大夫。"王大婶使唤巧儿端茶给我,我硬着头皮接过茶杯,却不敢抬头看她。

  "哟,瞧这冷大夫,脸皮倒是比我们巧儿更薄呢,呵呵,"王大婶笑道,"张老爹,您说是不是啊?"

  张老爹连声说是,我在心里说道,还不是被你们两个害的。

  王大婶和张老爹兀自聊着,我一直听不到巧儿的声音,好奇地抬头朝她瞅了一眼,发现她也睁着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正仔细地打量着我。

  我忙又低下了头,只听见"扑哧"一声轻笑,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动听。

  虽是匆忙地一瞥,我已经把她的容貌看得一清二楚,要说是国色天香那绝对是称不上,但她就像刚刚绽开的花朵,以其独特的青春和芳香,吸引狂风浪蝶追踪而来,短衣长裙,一条黝黑的大辫子垂到胸前,长腿、高挑的身材、细腰身,肤色微黑,神态里带着一种乡村姑娘的蛮野和稚气。

  看她稚气未脱的样子也就十五六岁吧,果真是花一般的年龄,就和我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差不多的岁数,而如今的我,只能感叹岁月的流逝和年华的老去。

  "咳咳。"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传来,我才从深思中回过神,看到巧儿的脸蛋红扑扑的,而我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和她抓着茶杯托盘的两头,谁都没有放手。

  坏了,王大婶和张老爹一定是以为我被巧儿的美色给迷住了才会失神的,他们又怎会了解此刻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呢。这下真是糟糕,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王大婶开门见山地问道:"冷大夫还没有娶亲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还担心她的女儿嫁不出去吗,这样子着急。

  我刚要回答,张老爹抢先回道:"还未曾娶妻,我在路上已经问过他了。"

  我在心里咒骂了张老爹一百遍,当然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嘴里只能先应付着:"是啊,是啊。"

  "今儿个见冷大夫与小女一见如故,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王大婶干笑着,还不时地朝张老爹使眼色。而张老爹不停地附和着。

  翠翠在我身后早已笑弯了腰,我白了她一眼,在心里寻思着要不索性就告诉他们我是女儿身吧,再这样扯下去真的要弄巧成拙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同他们解释,一直紧闭的门从外面被狠狠地推开。

  撞开门的是两个虎背熊腰、粗眉环眼的汉子,肌肉隆起健壮如牛,他们中间拥着一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少年,广额、隆鼻,细皮嫩肉,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没吃过什么苦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笑道:"果然是躲起来了。"他邪邪地看着巧儿,朝我们走来,巧儿连忙躲到我的背后。

  "岳母大人,小婿这厢有礼了,"那公子哥装腔作势地朝王大婶行礼,又吩咐那两个彪形大汉,"把东西都拿进来。"

  于是一大堆的东西被抬了进来,有绫罗绸缎,几口大箱子,金银珠宝等,小小的房间快容纳不了了。

  "岳母大人,小婿已经把聘礼都准备妥当,您看还缺什么?"那公子哥笑吟吟地和王大婶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巧儿。

  王大婶把我往前面一推,指着我对那公子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了,丁公子,我家巧儿已许配给冷公子为妻,岂能再许配他人。"

  我这下总算是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原来是这位丁公子看上了巧儿,偏还财大气粗的不好得罪,于是他们急着要将巧儿嫁出去,看来看去我便成了最佳的人选。

  我被推到了显眼的位置,逃是逃不了了,丁公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摊上了这种事我怎有不管之理,可是看到丁公子身旁那两个壮汉,身形足有我的两倍之多,先就底气不足了。

  丁公子死死地盯着我看,瞪着充满仇恨的眼睛,真是把我当做了情敌,他冷冷地问道:"请问冷公子是何方人士?又是在哪里高就?"

  我强装镇定地说道:"我是京城人士,是一名大夫。"

  "哦,原来是个江湖郎中啊!"丁公子轻蔑地说道,语气中流露着颇多不屑。

  "什么江湖郎中,冷大夫的医术可是十分的高明,"巧儿插嘴道。

  丁公子变了脸色,他径直看向王大婶:"他是庸医也好,医术高超也好,我都不管,不过这聘礼你今天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他把手一招,那两个彪形大汉把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步步朝我们逼近。

  我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几圈,想说点义正词严的话,却还是没胆量说出口。眼看着巧儿的双眼逐渐泛红,委屈地扯着我的衣袖,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我只能壮着胆子说道:"慢着。"

  丁公子抖了抖长袍,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桌上我还来不及喝的茶啜了一口,赞叹道:"好茶,好茶。"他又跷起了二郎腿,斜眼看向我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这是强抢民女!"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冲着丁公子就吼,"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还有王法没有。"我试图用义正词严的话来感化他们,可显然我是用错了方式。

  丁公子和手下的两个钢铸铁浇的大汗相互对望着,突地哈哈大笑,我被他们笑得直发毛,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其中一个大汉朝我迈进几步,我忙往后退,他笑得十分难看,满脸的横肉都快往下掉了。他朝我钩钩手指头说道:"小子,在这里,我们公子说的话就是王法。"

  丁公子命令道:"少和他废话,赶紧把巧儿给我带走了。"他拍了下桌子,"本公子今天就要拜堂成亲,看哪个敢拦我。"

  说话间两个大汉已逼近了我们,我把巧儿挡在身后,同他们周旋着,心里直后悔为什么在现代的时候不学学跆拳道空手道之类的防身术,现在落得被人欺负的田地。

  一大汉将巧儿从我身后拽出来,巧儿拉住我的手,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泪珠,她哀求的眼神让我怎么都不忍心松开手,我明知道她被抢去的后果免不了被糟蹋,可就是想不出办法来救她。

  一时间巧儿的哭声,王大婶的喊声和张老爹的骂声充斥在一起,整个屋子都乱了套。

  我恨得死死地咬着嘴唇,那大汉分开我和巧儿紧握的双手,并且重重地推了我一把,忙乱中我戴的帽子被拍了下来,随即一头青丝披散而下。

  "你是女子?"王大婶首先开了腔,她不敢置信地捂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尴尬地捡起帽子,翠翠连忙跑来帮我打理乱发。

  我满怀歉意地朝王大婶、巧儿还有张老爹笑了笑,刚才形势如此紧急我根本来不及和他们解释,而现在我这个样子更是救不了巧儿了。我兀自忏悔,却丝毫没发觉危险已经转移到了我身上。

  丁公子朝我走来,伸出手在我脸上摸了一把,轻佻地说道:"美人,美人啊。"他看着我的眼神如此的淫亵,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两个大汉异口同声地恭维道:"公子好福气啊,能得到如此美人。"

  "哈哈哈!"丁公子猥亵地笑着,已然把我们当做了他的战利品,他朝两个大汉使了个眼色说道,"办好了这件事,本公子大大有赏。"

  那两个大汉会意地对视一眼,放开了巧儿,推到一边,向我走来。翠翠见状,拉着我向后门的方向退去。

  可是我们的动作已被他们全部看在了眼里,还未到门口,已有一团黑影挡在了我们面前。

  翠翠反应极快,她张口在那黑影的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乘着那人哇哇直叫的机会,拉开了门,把我往外一推:"小姐,你快走,别管我。"

  我还没回过神,已经被推出了门。不行,我绝对不能自己逃走,而把翠翠独自丢在这危险的地方。

  就在我转念之间,门从里面被拍成了两半,我待逃跑,已然来不及,丁公子和他的手下三个人迅速将我包围,我的脚也在匆忙中扭伤,再无办法逃脱。

  丁公子摇着折扇摇头晃脑地说道:"冷姑娘,你今日是插翅也难飞出我的手掌心的,这样吧,只要你答应和我成亲,巧儿我就不带走了,你看怎样?本公子对你可是痴心一片啊。"

  "哼!"翠翠冷哼道,"你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想用力挤进包围圈,可是费尽力气也没有成功,那两个大汉实在是太强壮了,翠翠弱小的身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无奈她喘息道:"我劝你们还是放了我家小姐,要不然有你们苦头吃。"

  丁公子和他的手下又是一阵狂笑:"你这丫头怕是吃错药了吧,事到如今还在大言不惭,"丁公子用折扇勾起我的下巴,啧啧道,"美,实在是美极了。"

  我怒视着他一言不发,而翠翠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指着丁公子说道,"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何身份?"未等丁公子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她可是当今……"

  "翠翠!"我连忙阻止她,即便说了他们也不会当真的,谁会相信当今天子的女人会流落在民间抛头露面地为百姓看病呢。此时,我无比地思念胤禛,若是他在我又怎会受这般羞辱。

  翠翠把已经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狠狠地说道:"我家小姐的身份你们也不配知道,我还是劝你们尽早收手,要不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丁公子"呸"了一声,一下拽住我的胳膊,恶狠狠地看着我:"本公子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轻笑道:"丁公子,不是我不愿意,论年纪我都可以做你娘了。"

  所有人都一愣,随后暴笑如雷,他们都以为我在拿那丁公子开涮,其实我说的是事实,那小子顶多十五六岁,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在乡亲面前胡作非为惯了,而我的心理年龄已三十有二,在古代确实可以做他妈了。

  丁公子的脸涨得通红通红,就像熟透的虾子,他手一挥,那两个大汉立刻一边一个在我身旁站好,等待着丁公子发号施令。

  丁公子跺了下脚:"我看上的女人,还没有不就范的。"他一击掌,两个大汉一个在我嘴里塞进一团破布,一个将我双手反缚在身后,扛起我把我塞到早已准备好的一座轿子里。

  随着一声"起轿",轿子被稳稳地抬了起来,我双手不能动弹,没办法撩起帘子看清楚外面的状况,只听见翠翠、巧儿他们的叫喊声,还有丁公子的呵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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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板  发表于: 2007-11-06
第四章 犹豫

  随着轿子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翠翠他们的叫喊声也越来越轻,渐渐地就完全听不到了。

  我居然被抢亲了,我苦笑一声,真没想到自己还会撞上这种事,可笑又可叹。可笑的是那丁公子眼神不好使,抢的是年纪比他大上一大截的已婚妇女,可叹的是在天子脚下,还会有如此色胆包天之人。

  我坐在轿中叫又叫不出,动也动不了,心中倒是万分镇定,这两年来一直有人在暗中保护着我,想来必是胤禛派来的人。今天捅出这么大个娄子,恐怕早已有人想好了救我的方法,现在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怕那丁公子和他的手下少不了一顿苦头吃。

  大约半炷香的工夫,轿子停了下来。我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被拉下了轿子,推进了屋了,被安置在一间门上、窗上,包括箱子、镜子等都贴上了喜字的房间里。看来那丁公子今天真的为拜堂成亲下足了功夫。

  床上搁着一套大红的喜服,不知怎的我就想起那天我在圆明园成亲时的情景,相似的场景和布置,却已物是人非。

  正在回忆着往事,从外面吵吵嚷嚷地进来了不少人,我心中窃喜,莫不是救我的人到了吧。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头上插着一朵艳丽的红花,嘴唇涂的血红血红的半老徐娘,后面还跟着一群丫鬟模样的姑娘,好大的排场。

  那半老徐娘将我嘴里的破布扯掉,开口就给我道喜:"这村里啊有多少人家的闺女都巴不得能嫁进丁家,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冷姑娘你被丁公子看上了,可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呢。"随着她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唾沫乱喷,我直厌恶地想往后退,她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使劲地劝我从了丁公子。

  看来她就是传说中的媒婆了,果真是舌灿莲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瞧这架势连死人都有可能会被她给说活了。

  身后的那群丫鬟连声附和着那媒婆,我白了她们一眼,丁公子既然那么好,为什么她们自己不争着抢着嫁呢,我真是懒的和她们理论。

  许是见我一直都没有答理,那媒婆沉下了脸,她气呼呼地说道:"你少给我扮一副清高相,既然来了这里,一切就由不得你做主了。"她命令道,"伺候冷姑娘更衣,吉时一到,立刻推出去拜堂成亲。"

  那群丫鬟马上将我围住,松绑的松绑,扯衣服的扯衣服,还有人更夸张,拿来胭脂水粉就准备给我上妆。

  我真是哭笑不得,逃又逃不了,躲又躲不掉,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没过多久,我身上已是焕然一新。那媒婆取了面镜子在我面前晃了一下,啧啧称赞:"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把丁公子迷成这样。"

  我在镜中打量着自己,云鬓高耸,脸上的表情娴静、淡定而从容,身形纤弱,精心装扮之后,更添了几分韵味。

  我静静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心里想到的却是胤禛,两年没见,我的容颜倒是没多大的变化,可他呢,我不在,是谁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又是谁时刻提醒他不要太过操劳,要以身体为重。他的两鬓是否又添白发,他额上的皱纹会不会又多了几道?他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皱紧了眉头?

  突然发现,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一切一切已在我脑海中根深蒂固,挥之不去了。我们互相走进了彼此的生活,成为永不磨灭的深刻记忆。

  "吉时已到!"媒婆蓦地一把拉起我,把喜帕盖在了我的头上,扯住我的手臂,粗暴地拽着我走出屋子。

  这时我有些着急了,怎么救我的人还没到。再拖下去,我就要成第三次亲了。

  我被推到了屋子的中央,耳边听到的全是贺喜声和丁公子的笑声。我急得满头大汗,这下真糟了,要真是拜完堂,我不就犯了重婚罪了。

  还在胡思乱想着,整间屋子忽然安静下来,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怎么回事,我一下扯掉了喜帕,才惊觉满屋子的客人竟然都没了踪影。

  只有翠翠抿着嘴悄悄地笑着,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答,只是将我搀扶了出去,并且送我上了大门外的一辆马车,自己一溜烟地跑了。

  上了马车才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依然是那张清癯修长的脸,他的眼睛有磁铁般的魔力,微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瞅着我。

  其实这两年中我们有许多次遇见,只不过在可能面对面的瞬间,都被我故意错过了。

  雍正四年的时候,十三爷的儿子弘皎大婚之日,我和承欢躲在她的屋子里你一杯我一杯地敬酒。我们坐在窗前,半痕新月斜挂在西天角上,似嫦娥的娥眉,我看见在月光下和十三爷站在一起的青袍男子,一双深藏在浓长黑眉下的眼睛射出炯炯光芒,就像划破乌云的闪电,不是微服的胤禛又是谁?

  还有在雍正四年十二月云若出嫁科尔沁前,和我会过一次。她泪眼婆娑地向我诉说她的不舍。我知道她的初恋或许连一个短暂的夏天都没有过完,只是牵了牵手,没有拥抱,没有亲吻,甚至没有人说过爱。他们只是彼此的一只小船,过尽千帆皆不是,不知道下一个渡口又会遇见谁。在我送她回圆明园的时候,也曾远远地见过胤禛一面,虽然看不太清但却是我熟悉的眉眼。我想过要进去,冲动地叫住他,向他倾诉我对他的思念,可是一队巡逻的侍卫最终挡住了我的视线,也冲掉了我内心的勇气。

  好几个我做噩梦的夜晚,都感觉有人轻轻地拍着我,安抚我,再静静地看着我睡去才离开。我知道那是胤禛,可我不敢睁眼去证实,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地归去。

  ……

  有时候我们的距离是五十米,有时候是十米,有时候甚至是一米,我们有这么多次见面的机会,却被我生生错过去。

  "知道怕了?"胤禛看着我一身的红色喜服调侃道。

  我没想到两年之后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会面,而首次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的,我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我们默默地对视良久,胤禛微笑着挨近我,很自然地搂住我,我靠在他身上,也很自然地用双手钩住他的脖子,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我们靠得是这样近,又那样契合。他的气息飘洒在我的脸上,脖颈上,使我慌乱而又迷惑。

  不记得我们的唇是如何碰在一起的,只记得胤禛先是轻吻我的眼睛,再是脸蛋,那般长久,那般甜蜜,仿佛要在这片刻之间,把漫长的离别之苦全部补偿回来。

  许久我们才分开,我只觉得脸颊发烫,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还是如此贪恋他的怀抱,喜欢他熟悉的气息。

  我的手抚上他的脸,心疼地抚着他眉心的皱纹,柔柔地问道:"胤禛,你过得好吗?"

  他略显激动地抓过我的手:"不好!"他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粗糙的胡碴蹭过我的脸颊,"一点都不好。"

  似有万千惆怅横亘胸中,无法排遣,我的眼里涌起热辣辣的泪水,我装作有沙子迷了双眼,用手用力地去揉,可任凭怎么揉,也揉不尽刷刷流下的眼泪。

  胤禛低下头,轻轻吻去我颗颗滴落的泪珠:"乖,不要哭,我并没有怪你。"

  我小声啜泣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将他的唇再次压在我的唇上。我就这样迷失在他深情的双眸中。

  在这个明媚的日子,天空很蓝,也很亮。

  "那几个人你准备怎样处理?"我突然想到了自己被抢亲的遭遇,杀风景地问道。

  胤禛揉着我的发丝,一下又一下:"你想我怎么做呢?"

  "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乡邻惯了,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我昂起头,想在胤禛亮亮的眼睛里寻找答案。

  他盯着我身上的衣服还有头上沉重的头饰,再把视线转到我扭伤的脚踝,收了笑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自然有人会按着规矩办事。"

  "胤禛……"我不死心地还想再说几句,他打断了我。

  "不必多言,"他直视着我郑重地说道,"我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你。"

  "不知者无罪!"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道,"何况他们也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损伤。"

  他不悦地回道:"若涵,我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难道要把时间浪费在所谓的口舌之争上吗?"

  我顿时没了气势,声音也越来越小:"胤禛,得饶人处且饶人。"

  "冷若涵……"他念这三个字的时候音节铿锵有力,忽然有某个场景在我脑海里电光石火般闪动了一下,"你有的时候真是不可理喻。"他佯怒地抬起我的下巴,惩罚似的咬住我的唇,又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叹道,"我这般着急又是为了谁?"

  "既然着急又为何不早来救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我故作愤恨的表情。

  胤禛呵呵一笑,得意地说道:"不到最关键的时刻,你又怎会想到我。若涵,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并不需要人关心,也并不需要我。"

  我笑一笑,云淡风清。

  不是我不需要你,胤禛,在我们遇见的那一年,我相信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在那些可以不用背负太多重担的年代里,我义无反顾地爱过一个意志如磐石般刚强的男子。

  我想,足够闪耀我的生命。

  "在想什么?"胤禛抓过我的手,我顺势同他十指缠绕,刚想回答,感觉一直匀速前行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我好奇地拉起帘子,朝外看去,马车停在一个岔道上,一条向左,一条往右。向左的那条是通往圆明园的路,而往右的那条则是驶向我家的路。

  我幽幽的放下帘子,黯然地转身,不经意间对上胤禛的黑眸,似有一抹伤痛闪过,他紧握我的手却不发一言。

  我明白他是在等我的回答,而车夫也在等他的指示。

  很想立刻扑进他的怀抱,为他抚平额上的皱纹,也很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告诉他我想他。很想不顾一切地陪着他,守候在他身边,也很想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只要今生有他足矣。

  只是爱情里关于骄傲和尊严的命题,注定将成为生命中不妥协的伤。

  在片刻迟疑后,我放开了胤禛的手,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用手指在马车的隔板上敲了三下,终于车又缓缓启动了。

  我们在彼此的眼里寻找着爱过的痕迹,却再无人打破沉默。直到马车再次停下,我的心思已转过千遍。胤禛,只要你开口留我,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心就会再度为你停留。

  可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我下马车的时候说道:"若涵,我尊重你的决定。我想,即便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希望他说的是实话,那么我的内疚就会减少一些;我又希望他说的是假话,那么我的心就不会有莫名的失落。

  我们隔着车窗的距离,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明明就在我的眼前,我却无力挽回。

  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我感觉心里空荡荡的。风吹起的叶子拂到腿上,有种东西,尖尖的,小小的,在心里一跳一跳的,微疼,如针刺般。

  曾经拿自己的执著博来的感情,原来决心要放弃它是那么的困难。

  胤禛,我和你好似冰与火的缠绵,又仿佛凌霄花和长青藤的纠缠,生生世世,直到下个轮回。

  胤禛,我只爱有你驻过的那些记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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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地下室  发表于: 2007-11-06
第五章 苦涩

  这天一大早,当我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束淡紫色的小花,那是一种有五个花瓣的淡雅花朵。虽然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花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它的名字--勿忘我。

  勿忘我的特点是花姿不凋,花色不褪,是我以前非常钟爱的一类花。勿忘我的花语即是:虽分离,勿相忘。

  是谁送来的呢?我随手翻了翻,并没有找到送花人的只言片语。想想好笑,我还是照着现代的规矩在找寻卡片,须知在三百年前哪来的鲜花店和送花业务呢。

  "小姐,"翠翠见我许久没就见屋,就寻了出来,"咦,好漂亮的花呢。"翠翠从我手中接过了花,闻了闻,"奇怪,这花为什么没有香味呢?"

  我笑了笑:"勿忘我本来就是没有任何味道的。"

  "这花叫做勿忘我?"翠翠奇道,"小姐,莫不是有谁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特意送来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这些年来我早把每年的生日忘得一干二净了,亏得还有人记得,竟然还有礼物收。

  "翠翠,拿到里屋去,找个瓶子插起来。"我吩咐道,翠翠应了一声,把勿忘我小心翼翼地捧了进去。

  胤禛,是你吗?这花是你叫人送来的吗?

  不会,我想了想,又否定了,他怎会知道我喜欢勿忘我?

  我摇了摇头,刚想进屋,一声"若涵"留住了我的脚步。

  "沈豫鲲,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坐坐?"我把他让进了里屋,又询问道,"是碧螺春还是君山银针?"

  "碧螺春好了。"他淡淡地回道。

  冲好茶,我端着茶杯到他面前:"今儿个不用上朝?"

  沈豫鲲从我手里缓缓接过茶杯,不经意间碰到了我的手指,我倒是没觉得什么,他的脸却微微红了一下:"谢谢!"他轻轻说道。

  "什么时候和我这般客气了?"我调侃道。

  他碰着茶杯的手颤了下,抬起头看了看我,又把眼睛转向了别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视线落在了翠翠摆放在柜上的勿忘我上。

  沈豫鲲看了良久才说道:"很漂亮。"

  我总觉得他今天的神情怪怪的,和以前豪爽的样子完全不同。

  "今天是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就在我以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问我。

  突然很想和他开个玩笑:"是不是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呢?"

  "当然,"他顿了顿又说道,"只要我可以办到的。"

  "我要吃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我笑得像一抹春风,我知道那包子貌似是在清朝后期才有的,现在提出来完全是在为难他了。

  "好,这还不容易,我马上就去买。"他二话没说,立刻就迈步走了出去。我追在后面叫他,想和他说清楚只是我在胡闹,他根本没理会我,越走越快,最后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后悔得直想咬了自己的舌头,什么玩笑不好开,非说要吃狗不理包子,这下玩笑开大了。

  我苦笑了一下,回到屋子里看到那束勿忘我又出了神。记得很小的时候,曾不知天高地厚地发誓说,只要有人送我一整间屋子的勿忘我,我就非他不嫁。这只是我年少轻狂时说过的话,当然我这个愿望也一直都没有实现。

  "小姐,你又发呆了。"翠翠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一空下来我的思绪就会飘得很远。

  我看到桌子上沈豫鲲连一口都未来得及喝的茶,忽然觉得很烦躁。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欠他太多,而这一生又注定还要继续欠下去。

  "翠翠,我出去走走,"见她整了整衣服,我又说道,"你不用跟来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翠翠担忧地看着我,我冲她点头轻笑,示意她我没事。

  湛蓝的天空上,几丝白云慢慢飘动,这是个初夏和春末交替的季节,还没有热浪滚滚的感觉。

  大街上有些拥挤,一如既往的热闹,我随着人流向前缓慢地移动,原本只想随意地感受下初夏的气息,可在我恍惚间自己已经站在了天桥之上。

  这里有我最深刻的记忆和甜美的回忆。

  世事真是很蹊跷,凡事皆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没有穿越在太医的家里,如果我没有在这遇见胤禛,如果我没有女扮男装地进宫,那么我还是我,他还是他。

  我能考证出我和胤禛的最初相见是在何年何月,何处何地,却考证不出当时的我是在何时爱上他的。

  也许是那次,他抱着脏兮兮的小女孩,嘴里叫着"找大夫"的时候,虽是冷峻的面无表情,对小女孩而言却像是沐浴在春风里,也让初来乍到的我领略到了他的风度和骄傲。

  又或许是那次,我第一次为他诊脉时无意间看到的勤政和辛劳,他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也许就是在那时,他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就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对于感情我一向都是被动的人,可在他身边我已经做了许多超乎勇气的事。

  这一整天我都是在回忆里度过的,待回到家的时候,已是黄昏。

  翠翠站在门外,不时地朝我这的方向张望,见到我才算松了口气,她拍了拍胸口说道:"小姐,你去了那么久,可把翠翠急坏了。"

  我掐了掐她红扑扑的小脸,笑道:"我这么大个人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翠翠拉我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在我耳边说道:"小姐,沈公子在里面,等了你很久了。"

  在里面就在里面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疑惑地瞅了瞅翠翠,沈豫鲲又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翠翠跺了跺脚:"哎呀,小姐,我说不清楚,你自己进去看就知道了。"

  怎么了,沈豫鲲买不到狗不理包子拿翠翠出气了?呵呵,不会吧,他不是这样的人呢。

  我走进了里屋,看到沈豫鲲的样子,才明白翠翠为什么那么诧异了。只见他满身的尘土却像捧着个宝贝似的紧紧地捧着一包东西。

  见到我他咧嘴一笑:"若涵我等你半天了。"

  "等我?"我微微一怔,哦,对,他去给我买狗不理包子了。

  沈豫鲲揭开了那包东西,原来外面还是用他的长袍包着的,打开,里面还有层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再打开,露出了两个包子。

  "我跑遍了整个天津城,并没有你要的狗不理包子。"他将包子递给我,我并没有伸手去接,他又说道,"我见有家铺子门前的生意挺好,好些人都在排着队买,我也就给你买了几个。"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可惜凉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如今的真实想法,可是他的眼神清澈的让我找不到一丝其他的意思。

  仿佛真的只剩下了朋友间的关心。

  可是,我真的怕他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这一刻,我很想说:"沈豫鲲,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吗?"可是我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有说出口,那样会狠狠地伤害他。

  我还想说:"沈豫鲲,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如此,除了朋友,我们什么都不可能。"我还是没有说,这话还是太伤人。

  我又想说:"沈豫鲲,其实你并不是真心喜欢我,只不过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终究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因为我知道他真的对我很好,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我微颤着双手,从同样颤抖着手的沈豫鲲手里接过了包子,搁在了桌子上。

  我拿起一个包子就要往嘴里送,沈豫鲲拦住了我:"包子凉了,不要吃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挡掉了他伸过来的手:"没事,我想吃。"

  我慢慢地咀嚼着,慢慢的,一口一口艰难地咽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把这两个包子消灭掉的,也不记得吃两个包子花了多长时间。只有沈豫鲲默默地坐在我身边,看着我咬一口包子沉思一阵子,看着我一口一口地吞下已是又冷又硬的包子,看着我想说又不敢说几次欲言又止,只能用袖子给我擦去嘴角的油渍,又怕我噎着不时地倒水给我,再把我滑落的散发捋到我的耳后。

  沈豫鲲,请原谅我的自私,你的深情,我无法回应,因为我只有一颗心,而它已经遗落在某个凛冽的冬夜。

  人和人的相遇都只有一段,你会错过你的,我也会错过我的,对不起。

  送走了沈豫鲲,可是他临走时落寞的神情把我的心紧紧地揪结在一起。他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比说了更让我难受。依稀记得初相见时他的意气风发和豪气干云以及灿烂夺目的笑容,而时间如溪水般流淌,一去不返,如今只剩下沧桑和遗憾。

  "唉!"我长吐一口气,翠翠连忙阻止道:"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是不可以唉声叹气的。"

  这小迷信,我点了下她的脑门。虽是这样说,其实我心里还是有所期盼的,我轻声地问道:"翠翠,你说若是我在今天许的愿望,会不会实现呢?"

  "一定会,小姐要许什么愿望呢?"翠翠把身体往我这靠了靠,趴在桌子上,昂着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既然是许愿当然不能让你知道,否则就不灵验了。"我朝窗外看了看,一弯青月如钩,皎洁的月色像水似的泻满大地,倒是个适合赏月的天气。

  我回房写了几行字,又命翠翠找了个玻璃瓶,将东西归拢在一起,向门外走去。

  "小姐,你才回来又要出去吗?"翠翠着急地奔到我面前,拦住了我。

  "我去许愿啊!"我把手里的东西摊给翠翠看,翠翠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嘟囔着:"还没见过用玻璃瓶许愿的。"

  我呵呵一笑:"我许完愿就回来,你不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嘛。"

  翠翠不依不饶地扯住我的袖子:"这次说什么翠翠也要跟着小姐一起去,让小姐一个人这么晚出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飞快地回房取了一件斗篷出来,给我小心地兜上,"上次大白天的都被抢亲,如果现在让小姐一个人出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她啰唆地说了一大堆话,我只管让她说去,并不接嘴,我明白她完全是因为关心我。
  我挽住翠翠的手臂,亲切地说道:"走吧,我们早去早回。"

  在开门的时候我关照道:"轻点,别吵醒了娘亲。"

  翠翠乖巧地点头,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又凑过来附耳道:"小姐放心,小伍会给我们等门的。"

  这是一个宁静而空灵的黑夜,在月光、星光交辉的树荫下,夜更显得迷幻、朦胧而深沉。

  三百年前的北京城没有三百年后的上海那样华灯初上、霓虹闪耀的夜景,有的只是混沌和幽静。我想,再热闹的都市也不适合我,再繁华的夜晚也吸引不了我的注目,因为那里没有胤禛。

  远处传来声声狗吠,还有孩子的哭叫和农妇的咒骂,构成一幅平凡而美丽的百姓生活图,我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孤独的心灵也开始慢慢复苏。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身边的景物渐渐从京城的繁华转向了田园的风光,虽是夜晚,依稀还可辨认出这是出城的路径。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惊起的鸟鸣,翠翠有些害怕地紧紧地拖着我的手臂:"小姐,你这是要去哪?"

  "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我们就去那里。"我挽着翠翠的胳膊,朝前方努了努嘴,"就是那里。"

  "小姐啊,一定要去那里吗?"翠翠看了看,皱眉道,"还有不少的路呢。"

  "我就只知道那里有条河,所以只能去那里了。"我无辜的表情惹得翠翠大笑起来:"不是吧,小姐,我们走了那么久只为了找条小河?"

  我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呢?"

  翠翠停下了脚步,抱住肚子狂笑出声:"我的好小姐,你不会以为整个北京城就这么一条河吧?"

  我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怎么?现在的胆子可越来越大了,敢笑话你家小姐了,哼哼。"我双手叉腰,挺直胸膛,斜着眼睛看她,心里暗道:我还真是个路盲,唉。

  我故作泼辣状,又把翠翠逗乐了,她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抖动得厉害,一个劲地拍着肚子:"小姐,你这样子和那王大婶还真像。"

  说到王大婶,我又想起那天被乱点鸳鸯谱的事,自己也觉得好笑。

  看着翠翠笑得开心,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走了,傻丫头,瞧你嘴巴都笑歪了,头发也乱了,看以后谁还敢娶你。"我调侃道,不料翠翠的脸色变了变,着急地想解释,一不留神被脚下的枯枝绊到,就朝地上摔去。

  我一惊想拉住她已是迟了,只听"扑通"一声她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没想到的是她不顾一切地护住手里的东西,人摔下来,可东西还被她紧紧地抓在手中。

  我吓白了脸连忙拉起她,紧张地问道:"翠翠,有没有伤到哪?"

  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给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呀"地叫了一声,我仔细一瞧,她的裤子上破了个洞,想是刚才跌倒时膝盖着地所致,而我不小心拍到了她的伤口,她吃痛却又拼命忍住。

  我心疼地埋怨道:"傻姑娘,玻璃瓶摔碎了有什么打紧,你何必当宝贝似的护着?"

  翠翠憨厚地笑道:"这是小姐许愿用的,翠翠自然要万分小心地保护着。"她支撑地朝前走了几步,还跳了几下,顺便转了个圈,"瞧,我什么事都没有。"

  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在我心里慢慢滋生,胸口有一股暖流缓缓划过,先是沈豫鲲,再是翠翠,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我温暖。

  脸上似有些凉凉的东西滑落,湿湿的,潮潮的,我没去管它,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搂住翠翠:"翠翠,好妹妹,幸好有你在我身边。"

  我失态地环住翠翠,她也似乎有些动情了,险些泣不成声,她哽咽道:"我会一直守在小姐身边的。"

  我怜爱地摸着她的头发,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知道安慰我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身边参天大树上的树枝忽然晃动了一下,一个黑影"哇哇"地飞起,翠翠一下扑到我的怀里,我轻拍她的后背:"别怕,是只鸟儿。"

  翠翠惊魂不定地抬起头,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还说不放心我才跟着来的,结果胆子比我还小。"

  翠翠"嘿嘿"干笑两声,也不答话,自个儿整理了下衣裳,又给我把头上的发钗插正,拉着我的手往前走去。

  没走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犬牙交错的河道,河水在起伏不平的山石河床上欢悦地奔流着,那喃喃的流动声似在低诉满腹的心事。

  在黑夜中看不清周围的景观,只是隐约觉着这里是处好景致,在白天平静的水面定是涟漪轻泛,清洁可鉴。

  我取出玻璃瓶,将写好的字条卷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再塞紧了瓶塞,慢慢地放到河中,轻轻地放开手。

  我默默地看着玻璃瓶缓缓地淌向河中央,它先是一圈一圈打转,一上一下地颠簸,再顺着河水的走势逐渐漂远,直至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小姐,你说玻璃瓶会漂到什么地方?"翠翠站在我身边,定定地看着我做完一切才问道。

  "谁知道呢,它会漂得很远,会漂到一个属于它的地方,兴许很多年后,它又会回到我的身边。"我用手拍着水面,看着漂流瓶远去的地方,失了魂。它带走的是我殷殷的祝福,胤禛,今天是我的生日,很想同你一起度过。或许在你身边时你会给我安排一个体面的盛宴,或许我也会收到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可是我更渴望的是可以和你在一起,仅有我们的二人世界,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没有你的地方,终是一种残缺美,没有你的陪伴,我终是一片漂泊的叶子。

  我想得有些出神了,直到翠翠微颤颤的声音传来,我才回过神:"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待久了毛骨悚然啊。"

  我应了一声,回头见翠翠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看来是吓得不轻:"怕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抓着她的手,站起身来,她的掌心冰凉,额头上却因紧张渗出丝丝汗珠。

  "小姐啊,"翠翠跺了下脚,"别提这个字,半夜三更怪瘆人的。"她凑到我耳边说道,"我总觉得这里阴风阵阵,背后凉飕飕的,我们快走吧。"

  看她怕成这样,我倒是不忍心再吓她了。我最后看了一眼平静的河面,慢条斯理地说道:"走吧。"

  翠翠欢呼一声,吁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我好笑地摇头,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蹲了许久脚有些发麻,我学着翠翠的样子跳了几下,眼角瞅见前面有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会这么巧吧,真被我的乌鸦嘴说对了,大半夜的果然不能提这个字。

  我揉了揉眼睛,眯着眼努力地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影子,准是我眼花了。我刚要放下心,在若隐若现的月光下,那白影又出现了。

  这次我看得非常清楚,绝对不是我的幻觉。仔细听下,还有轻微的脚步声。有脚步声便不是鬼了,我松了口气,也为自己的胆小感到惭愧,21世纪的医生,无神论者,什么时候也会相信鬼神之说了。

  可是前方那背影我怎么越看越是眼熟呢,这个时候翠翠也发现了异样,她张口就要询问,我捂住她的嘴,朝她使了个眼色,悄悄跟了上去。翠翠着急地朝我摆手,我只当做没看见。

  跟着他走了没多少路,我就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时候来过这个地方。树木,曲折的小路,都不陌生。

  白影在拐过弯后突然没了踪迹,我一急连忙向前跑了几步,结果动作太大,弄出了"哗哗"的响声,便听到一声"谁"的警觉的询问。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同时,我已经想到了是谁,也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景物我并没有感到陌生。因为两年前,也是在一个深夜,我跟踪沈豫鲲,先是去了寺庙,阻止了他出家的念头,接着又跟着他来到了蓝宁的坟头,也就是这里。

  这两年来我也曾经寻过蓝宁的坟墓,可凭我当年模糊的记忆以及一贯路盲的作风,一直都未能如愿。

  "若涵,怎么是你?"沈豫鲲一脸惊讶地看向我,我尴尬地笑笑,他准是在想我怎么老是在大半夜地跟踪他。

  "原来是沈公子,"翠翠插话道,"那就好,那就好。"现在她倒是活跃了,刚才可是害怕得面无血色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沈豫鲲解释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缘由,好在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是低声的问了句:"你也是去祭拜蓝宁的吗?"见我忙不迭地点头,他叹了口气,"跟我来吧。"

  我紧随他身后,翠翠跟在我后面,沈豫鲲走几步便回头看看我们有没有跟上,我朝他微微点头,他又放心地在前面带路。

  夜半走在座座坟墓间确实有些别扭,也难怪翠翠老说身后阴风习习。蓝宁的坟头并没有如其他坟前那样杂草丛生,而且地上还有些糕点及未完全烧尽的纸钱,看来此处还经常有人来打理。

  沈豫鲲在蓝宁的坟前点上两炷香,又从衣兜里取出些果品供上,我暗暗赞道:沈豫鲲想的真周到,不愧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我在蓝宁的坟前拜了拜,翠翠上前来扶着我,我皱了皱眉头:"哪能就这般娇贵了?"翠翠吐了吐舌头,蹲下身,帮着把果品摆放齐整。

  沈豫鲲站在一边喃喃自语着,我想,他是有话要同蓝宁单独说,我便识趣地拉着翠翠往边上挪了挪。

  四周都是新坟,有的坟上的泥土尚未踩结实,墓碑埋的也不深,稍微大些的风刮过,便会摇摇欲坠。

  惨淡的月光下,一座墓碑上的名字吸引住我:风华之墓。是那个在我面前亲口揭露弘时的阴谋,又当众自刎的风华吗?两年前的往事又在我眼前回放,没想到她也被埋在此处。

  翠翠见我神色不对,凑过来一看也明白了缘由。她忧心地站到我身旁,想劝慰我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了想,也在风华的坟前拜了几拜。翠翠惊异地问道:"小姐,她害的你这么惨,你为何还要祭拜她呢?"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计较这许多。再说她人都死了,一切的恩恩怨怨也都随之而去。"我平静地说着,想着下次来的时候要把扳指带来,埋在她身边,也算成全她的一片痴心。

  "小姐既然可以原谅风华姑娘,又为什么不能替皇上想想呢?"翠翠的一席话在我平静无波的心湖上投下一枚石子,把我的心搅乱了。

  "我……"我低头不语,是啊,我对风华尚且可以如此宽容,为何对自己最亲近的人要这般地苛刻?翠翠虽是个丫头,却在无意间点醒了我。

  两年了,我明知道胤禛的时日无多,竟然还在和他闹着性子,我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父亲的事其实不能完全怪他,是我非要钻牛角尖,是我非要寻找一个离开他的理由。心里郁结已久的症结突然间被扫清了,我仿佛卸下了千斤的重担。这些年来纠在我心头的心结差点让我喘不过气来,如今我总算能松口气了。

  "谢谢你,翠翠,"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谢谢你让我解开了心结。"

  翠翠略带羞涩的表情可爱极了,她低着头扯着自己的衣服,有些害羞有些紧张,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轻轻地说道,"翠翠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缓缓说道:"皇上已经够苦了。"

  听出了她话里的异样,我忍不住疑惑地看向她,想从她的表情中得到我要的答案,她的脸上很平静,可是眼里是依恋?是爱慕?是憧憬还是崇拜?我不得而知。

  许是见我直盯着她瞧,翠翠又红着脸低下了头,我深吸一口气,把疑问又吞回了肚子里,这傻丫头要真愿意和我说自是不会瞒我,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怕是把心事藏了很久了。

  我心里存了疑惑,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这些年来我和翠翠名为主仆,实则为姐妹,也亏的有她,我才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时光。

  我轻咳一声,想缓和下现在略有些尴尬的气氛。翠翠再抬起头的时候神色已恢复了正常,她挨近我静静地站在我身边。

  我转身瞅了眼沈豫鲲,见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低声细语着什么,看来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

  沈豫鲲说上几句话,又取出了两个酒盅,满上酒,先是将其中一杯饮尽,随后把另一杯倒在地上,看着酒一丝丝地滴进泥土,直到完全渗透。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去劝沈豫鲲不要太过伤心了,身边的草丛一动,还传来嘶嘶的响声。我也没太在意,许是田鼠之类的小动物被我们扰了好梦,正在发泄内心的不满。

  我朝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一条细长的黑影向翠翠飞扑而来,我想都没想就推了她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觉得脚上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头皮一阵发麻。

  那是一条长约三尺,头大颈细,尾短下段变细,表皮花纹鲜艳,通身棕褐色的蛇,吐着血红的舌信子,在我脚下一圈一圈地游走,还不时地发出"嘶嘶"的声响。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身体不住地发抖,要是被这家伙咬上一口,我焉有命在。

  "若涵,站着别动,千万别动。"沈豫鲲想是也被这突发情况惊住,呆立良久才出口提醒我。

  我苦笑一下,我现在吓得腿直发软,哪有胆量动弹。倒是翠翠急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能救了你家小姐?"沈豫鲲烦躁地呵斥道,翠翠吓得收了哭腔,只是隐约发出几下压低了的呜咽声和吸鼻子的声响。

  我只觉得背上凉了一大片,定是被骇出了一身的冷汗。一阵风吹过,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唆。

  毒蛇游走了几圈后在我脚下停住,盘起身体,缩进了脑袋,看样子是准备在我脚下休息了。我简直哭笑不得,它倒挺舒服,挨着地面就能打盹,还把我的脚当成了窝,虽没有攻击我,可现在这般模样害我动不敢动,逃又不能逃,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一般蛇在吃饱了的情况下,你不伤害它,它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可要是我现在一动,它会不会发难,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沈豫鲲向我使了个眼色,悄悄地绕到了我的身后:"若涵,你别怕,有我呢。"他轻声说道。

  我无力地点点头,说不怕是假的,以前哪有机会体验这般惊险刺激的场面,就是毒蛇也只是在动物园见过。像这样盘在我脚下酣睡的爬行动物,连做梦都没想到过。

  沈豫鲲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给了我安心的感觉,他柔声道:"若涵,你把脚抬起来。"

  我试着抬起了脚,他又说道:"向外跨一步,对,就是这样,慢慢的,别怕。"我按照他所说的,屏住呼吸,往外迈了一大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惊动了那没脚的毒物。

  沈豫鲲的嘴里安慰着我,眼睛紧紧盯着毒蛇,他的右手一直藏在身后,蓄势待发。

  我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直到把两只脚都跨了出来,我发现自己还在微微地颤抖。"好了,没事了。"沈豫鲲拍拍我的肩膀,我回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我吐了口浊气,总算是松了口气,翠翠脸上的线条也放松下来。想想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危险时刻总能化险为夷,老天待我还真是不薄。

  我正得意着,冷不防那毒蛇蹿起一人多高,在半空中向我飞来,真是乐极生悲,我避无可避,索性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嚓"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拔出,又有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我觉得脚上像被针刺了下,心里凉了半截,再睁眼看去,那毒蛇躺在地上,已经被砍成了两段,斩断的身体还在微微蠕动。

  沈豫鲲的手中是一把精光闪闪的利剑,利刃上还带着点点的血迹,微风拂过,浓浓的血腥气直冲鼻塞,我胃里一阵翻腾,头有些泛晕,脚下打飘,一下跌坐在地上。

  沈豫鲲脸色大变,丢掉了手中的剑,一个箭步,已把我抱起:"若涵,你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指了下自己的右脚,沈豫鲲蹲坐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说道:"冒犯了!"他一下扯掉我的靴子,再扯下我的棉袜,右脚脚踝上两个深深的大牙印触目惊心,有些许的疼痛和肿胀,皮肤略有些变色。

  见此情形沈豫鲲也乱了方寸,他不是大夫也看出了我现在的情况不妙,何况是我,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唯今之计只有自救才是上策。

  翠翠在一边已是吓呆了,她的嘴唇哆嗦个不停,我略一沉吟对着翠翠说道:"翠翠,你现在立刻回去请大夫。"她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只有自己先控制毒性的传播速度,再等她找人来救我。

  "小姐,不如我们……"翠翠的话还未说完,沈豫鲲就焦急地说道:"她现在不可以动,否则毒性会发作得更快。"他皱紧眉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探了下我的额头,急得跺了下脚,"翠翠你还不快去,这里有我照应着,保准不会少你家小姐一根头发就是。"

  翠翠应了一声,拔腿就跑,我知道她向来胆子小,要她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行走,确实是难为她了。

  我挣扎着动了下脚,脚踝被毒蛇咬到的地方已经感觉发麻,我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我喘着气对沈豫鲲说道:"把那柄剑递给我。"最好是用消毒过的匕首,不过依照现在的条件有把利器用已是纯属不易。

  沈豫鲲用衣袖在剑上抹了一下,拭去血迹,倒转剑柄递给我,我接过剑的同时,他压住我的手,不安地问道:"若涵,你要做什么?"他的手心因紧张捏着一把汗,手也在微微颤抖。

  "放心,没事的,"我握着剑,把剑尖对准了两个牙痕间的皮肤,想用力划破,却因害怕有些使不上力,还是保命比较重要,我咬紧牙关划了下去,紧张加疼痛使得我全身蜷缩起来,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有些暗黑色的血流了出来,我咬着嘴唇从上而下地挤压伤口,可是血很黏稠,并不能顺畅地向外流出。

  还没等我想好接下去该怎么做,沈豫鲲一声不响地低下头把嘴唇覆盖在我的伤口上,我急得拼命挣扎:"不可以,沈豫鲲,不能这样,你会把毒液吸进去的。"

  他并不理会我,反而用力地压住我的手和使劲挣扎的身体:"请恕我无礼!"他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然后俯下身体,对着我的伤口吮吸起来,他吸一口,吐一口,再吸再吐。

  我忙无头绪地干着急,可是又制止不了他,我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已经分不清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了。

  我握紧了拳头,慌乱而又迷茫,手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我浑然不觉,有的只是一份难以言及的痛楚和感动。

  良久沈豫鲲才抬起头来,而从我伤口流出的血已经从先前的暗红色变成了鲜红色,他的脸色惨白,嘴唇边残留的血迹在他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更添疲态。他浅浅地笑了笑,淡淡地说道:"好了,没事了。"他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缠在我的伤口上,再扎紧,"忍着点。"

  我的心头茫茫然,下意识地掏出帕子,想为他擦去嘴角尚留的血污,没想到他一下握紧我的手,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放下也不行,继续也无奈。

  沈豫鲲的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一丝怜惜,一份温柔和一处悲凉,许多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只让我更是无措。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里能同时流露出这么多的情愫,而且都是让我难以回应,都是让我无言以对的。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我放下心头的一块石头,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仔细地用帕子拭去他嘴角的血污。

  在这期间我们谁都没做声,四周异常的安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可以听见,静得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呼吸声,静得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难掩我心里的不安。

  看着沈豫鲲的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我稍稍放宽了心。许是见我看着他,沈豫鲲的眉毛动了动,嘴角咧了咧,好像笑了笑,只是还是抹不去那份凄楚。

  "你知道见你被咬伤的那一刻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他的眉梢挑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似在笑我又像是在笑他自己。

  "你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不该接嘴,明知道自己还是不要知道结果的好,我还是没忍住,张口问道。

  他托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眼睛,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他又硬托住我的头:"我愿用我的命去换取你的生。"

  这个答案其实在他为我吮吸毒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可现在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我为之动容。其实沈豫鲲从没有如此坦白他对我的情意,唯一一次也就是我被关在天牢的时候,他也是要用他的命来换我的一线生机。

  他突然略带粗暴地扳过我的身子,将头埋进我的怀里,这样的沈豫鲲有些陌生,记忆中的他总是体贴又温和的。我没有挣扎,任由他将我越搂越紧。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彻底地忘了你,结果我还是做不到。"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的甜香和清新的檀香味,我恍惚把他当做了另一个人,不禁也伸手紧拥住他,直到他再次开口,我才清醒过来。

  "我愧对蓝宁,我心里始终放不下你。"沈豫鲲喃喃地说着,他的手臂那么的有力,将我娇小的身躯完全禁锢在他的怀里。

  听到蓝宁的名字,我的身体猛地一震,我们这样的暧昧算什么,何况这里还是她的坟前,我也是个嫁过两次的人了,即便我再觉得对不起沈豫鲲,我还是不可以背叛胤禛。

  我强自镇定心神,沈豫鲲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隐约透出些雾气。我往后靠了靠,想支撑着站起来,却忘记自己的脚是受了伤的,根本吃不上力,这下倒好,全身的力量全压在了他的身上,看起来倒像是我故意投怀送抱似的。

  沈豫鲲的嘴角边撇出一抹笑意,好像往日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用一只手揽住我的身体,另一只手托住我的脸庞,在我的眼睛上亲了亲,随后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闭了闭眼睛,眼前立刻浮现一个瘦长、清癯的身影,他落寞、孤寂的背影在我的心里愈发地清晰,我无法否定一个事实,就是我根本不可能再接受其他的人。

  我用尽气力推开沈豫鲲,他的笑容立刻僵硬在嘴边,我抱着头轻声地说道:"沈豫鲲,对不起。"

  他缓缓地说道:"我知道,就和我放不下你一样,你心里也是放不下他的。"

  我心中的内疚更甚,想劝慰他也是不知如何开口,在这个的情形下或许装哑巴是最明智的选择。

  沈豫鲲忽然又拥我入怀,我急得心口狂跳,都已经说得这般清楚了,他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举动。好在他只是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道:"若涵,让我再抱下你,一下就好。"

  我安静地靠着他,也罢,就当最后一次放纵下自己吧。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5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六章 甜蜜

  远处似有一闪一闪的亮光显现,也传来若隐若现的几声嘈杂声,夹带着"嘚嘚"的马蹄声,应该是翠翠回来了,她的速度还真快,只是听这架势来的人还不止一个两个。

  眼下我的伤势虽然不打紧了,但是还不能自己走动,和沈豫鲲单独处在一起又多有不便,翠翠的及时出现算是为我解除了尴尬的处境。

  "有人来了,你可以放心了。"沈豫鲲轻轻地拉开我,不动声色地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他还是一贯的温柔的声音,只是在这当口儿我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刺耳。

  "在这里!"一个清脆的嗓音一声招呼,急急的脚步声向我们这里涌来,红艳艳的灯笼也把路径照亮。

  沈豫鲲率先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枯枝和落叶,他的白色长袍上有一团黑糊糊的脏东西,想来是地上的泥土,衣襟上缺了一块,现在成了我的裹伤布,袖口上染有血渍,分不清是他斩杀毒蛇时溅上的还是为我吮吸伤口时留下的。

  灯笼越来越近了,隐隐约约间瞧见打头的那人中等身材,身形略有些臃肿,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待他走近了我才看清楚竟然是王公公。我暗自恼火,翠翠是怎么办事的,让她去请大夫,居然还惊动了王公公,他要知道了,胤禛岂有不知之理。

  王公公提着灯笼快步走到我面前,却并不急着扶我起来,而是恭恭敬敬地站到我身边,低着头,像是在等谁。

  我转念之间已猜到他的心思,莫非是胤禛也亲自来了。我一下心头大乱,我现在的狼狈样又怎能让他看见。而三更半夜和沈豫鲲出现在这荒郊野地,又如何同他解释?

  果不其然,下一秒,胤禛的身形已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和气喘吁吁的翠翠。

  沈豫鲲和王公公向他行礼,胤禛皱了下眉头,摆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这些虚礼都不必了。"

  胤禛走到我身前,我抬起头朝他傻笑,他冷峻的眼睛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又冷冷地扫过沈豫鲲,再回到我脸上时带上了笑意,尽管笑得很勉强。

  "去把孙太医叫来。"胤禛转过头吩咐王公公,我连忙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没事了。"

  胤禛哪肯听我的,而王公公显然也不会听我的命令,眨眼间,孙太医的手已经扣在我右手脉搏上。

  孙太医很小心地从我的右手又换到左手,再换到右手,反反复复地诊了好几次,连我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缓缓说道:"启禀万岁爷,想是处理得及时,娘娘的伤势已无大碍,奴才回头再开个方子,照着喝上几帖就完全没事了。"

  胤禛的眼睛盯着我裹脚的布条看了许久,直到瞅见沈豫鲲缺损的衣襟,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很是平静,喜怒不辨。

  他向我伸出手,我把自己的手交给他,他用力拉了我一把,我借势站了起来。"可以走路吗?"他柔声问道,还没等我回答,沈豫鲲抢先说道:"皇上,若涵现在不便行走。"

  这个沈豫鲲简直疯了,我都在心里为他着急,他却完全没当回事,只见王公公翻了翻眼皮,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沈豫鲲却半点都没理会。眼看着他还要说话,王公公无奈只能踢了他一脚,沈豫鲲侧过身体,看见了冲他挤眉弄眼的王公公,这才闭了嘴。

  我觉得好笑,脸上却一点欣喜之情都不敢表露。

  胤禛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我身上,忽然我觉得身子一轻,已是被他横空抱起,我"啊"地惊叫一声,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皇上,万万不可,"王公公大惊失色,跪在地上,"还是让奴才来吧。"

  胤禛没有说话,径自抱着我向外走去,几个侍卫低头让出了一条道,我的脸烫得跟火烧似的,深深地埋入他的怀里,他今天不像个皇帝的样子,连带我也怪难为情的。虽是这样想,其实我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胤禛抱着我一路走向官道,王公公和侍卫们跟在后面,有意无意地拉开了一段距离,我窝在他的怀里,感觉很是温暖,"唉!"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我诧异地抬头,正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为何叹气?"我的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抚过他的唇、眉毛和眼睛。

  "你比以前轻多了。"他微微摇了摇头,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他微怒道,"你根本没照顾好自己。"

  "我还以为你是嫌我变丑了,"我老老实实地交代道,"或是怕我残疾了才叹气的,原来是为了这个。"以前为了减肥还刻意地节食,如今根本没往那处想倒轻轻松松地瘦了下来。

  说话间已走到官道,胤禛牵过一匹浑身泛着油亮黑毛的高头骏马,这类庞然大物对我而言一直是一个禁区,我看着就发怵。胤禛将我放在马背上,自己也跃身翻上马背。

  "走了,你坐好。"胤禛一拉缰绳,轻轻地夹着马肚,马儿长鸣一声,欢快地跑起来。

  我好奇地扯扯马耳朵,又摸了摸它的鬃毛,很是兴奋。"你别胡闹。"胤禛阻止了我。马儿越跑越快,我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感觉很刺激。

  我的头发被风吹散,随风飘起,胤禛捋起我的一撮青丝,用手指把玩着,发丝掠过我的耳边,感觉酥酥麻麻的:"不要,很痒。"我掩着嘴笑,顺便伸手掏着耳朵,胤禛宠溺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又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中。这种感觉很温馨,很幸福。

  "阿嚏!"我忽然杀风景地打了个喷嚏。"你受凉了!"胤禛揪了下我的耳朵,瞅着我单薄的衣衫,将我搂得紧些。

  "不碍事!"话音刚落,我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胤禛看着被我溅了满是鼻涕的衣袖哭笑不得,我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见他不以为然地摇头,我索性扯过他的袖子,用力擦了擦鼻子,还对他做出一脸无辜的可怜样,他虽是被我逗乐了,嘴里仍是怪我不懂得照顾自己。

  没多久,我们就进了城,有匹骏马果然是快多了,出城时我和翠翠可是用了近一个时辰呢。何况我也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能再回来,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激动和兴奋。

  "我们这是去哪儿?"眼看着即将回到现实世界,我迟疑了一阵,还是问出了口。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去冷府。"我心中略微有些失落,我原本以为他会乘着这次机会接我回宫,但事实并不如我意。

  许是见到我僵硬的笑容,胤禛凑到我耳边,咬着我的耳垂低语道:"等你养好伤,我立即接你回去。"他嘴里的热气喷在我耳朵上,我又是一阵酥痒,他接着说道,"这次你别想再逃开,我要看着你胖回去。"他捏了捏我的脸,怜爱地说道,"你看看你,都没有多少肉了。"

  我心里像倒上了一罐子的蜜,止不住地想笑,见我这般怪模样,胤禛也咧了咧嘴,揉乱了我的头发。

  很快我就看到了熟悉的门庭,胤禛勒马停在冷府门前。小伍正靠在门廊上打盹,被马蹄声惊醒后,他揉了揉眼睛,顺便把嘴角的口水抹去。他见胤禛抱着我下马,连忙迎上来,讨好地说道:"沈公子,让我来扶着小姐。"

  胤禛转过身,瞥了小伍一眼,也没否认,淡淡地回道:"不用了,你把门打开。"

  胤禛倒是没说什么,可已经把小伍吓了个半死,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低着头说道:"小伍该死,小伍有眼无珠,没看清楚是万岁爷,真该死,该死。"

  "好了,你且起来,"胤禛朝大门努了努嘴,"还不开门,朕恕你无罪。"

  "是,是!"小伍一个劲地点头,他打开门,胤禛抱着我直奔我的房间。我轻轻推了他一下,嗔道:"你倒是熟门熟路的,连问都不用问一声。"

  胤禛耸肩一笑,并没有回答我,而是作势要把我往地上扔,我明知道他不会这样做,仍是惊叫一声,又换来他的几声大笑。

  他轻轻地将我放到床上,眼睛转到了床边的小花瓶,那里头插着早上收到的那束勿忘我。花朵已干枯,颜色却依然像活时那般鲜艳。

  "虽分离,勿相忘。"胤禛轻轻地念着,我心念一动,失口道:"原来真是你送的。"

  "不是我,你以为是谁?"胤禛不以为然地回道,我刚想反驳他本姑娘青春貌美,追求者不计其数,可是想想同他说这些不亚于对牛弹琴。

  "这种紫草科的植物,到枯死也不会凋零,可是听说用紫色的勿忘我熬出的汤却可以让人忘记自己最爱的人。"我想到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胤禛的眼睛一暗,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他轻点我的额头:"你又是哪来这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我暗骂自己,我们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我提这些伤感的话题做什么,我莞尔道:"不说这个了,对了,你怎会知道勿忘我的含义的?"想来奇怪,他一个皇帝怎会研究起花语来。

  胤禛挽住我的腰肢,拥抱我在怀里,我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等着他的回答。"就兴你喜欢西洋玩意儿,我就不成?"他戏谑道。

  "呵呵,可别让我猜到哦,"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是艾伦告诉你的?"

  "还算你机灵,"胤禛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蹭着我的脸颊,"我已经请他入宫,专为我讲解西洋的风土人情,还让弘历和弘昼认了他做洋文老师。"

  "真的?"我惊喜万分,那敢情好,原来未来乾隆大帝广博的知识还有艾伦的一份功劳呢。我忽又想起了什么,"那以前的八音盒还有望远镜,也是你从他那淘的宝?"我扳着手指算道。

  "正是,玉器首饰什么的你都不放在心上,"就像两年前一样,胤禛极其自然地和我十指紧扣,"我知道你就喜欢这些玩意儿。"

  "艾伦的嘴倒是很严实,半点口风都不透露给我。"我无奈地摇头,这两年来我们也有走动,互相之间的礼尚往来也不少,我还在他那把已经还给老师多年的英语又补习了一下。

  胤禛用力地把我往他身上靠了靠,又在我前额上轻轻碰了下,温柔地摸着我的头发,我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摸一只小猫咪?"

  他失声笑道:"我看你不像猫,倒像只张牙舞爪的老虎,而且还是只母的。"

  我瞪向他,他微扯嘴角,不置可否地窃笑,我也不再和他争辩,反正口头上我永远争不过他。我索性使出我的撒手锏,我用两只手抱住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往后稍稍一推,自己弯下身去,用嘴贴住他的唇,他浑身一震,随即有力的胳膊箍住我的腰,反客为主地深深吻住我。他用舌尖轻舔我的嘴唇,旋即轻巧地撬开我的嘴,和我抵死缠绵。

  我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脸红得快滴出血来。"好热……"我闭上眼睛喃喃低语着,胤禛翻身压住我,亲吻我散落在枕边的长发。

  我感觉胸前有些许凉意,睁眼一看,身上的衣衫已经褪了一半,我一下清醒过来,若是现在有人进来,我的脸要往哪儿搁啊。我轻轻推了推胤禛,凑到他耳边说道:"门外的那些人你打算让他们站一夜吗?"

  他一怔,略一思量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没有我的旨意,没人会进来的。"

  "那翠翠呢,你要她一个女儿家也呆站一夜吗?"我扯扯他的袖子,"这丫头对我一片忠心,我可不忍心。"

  胤禛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帮我整理好衣服,又给我系好扣子:"我去去就来。"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摸了摸滚烫的脸,两年了,我对我们之间的亲密举动有种不适应,还有些陌生和彷徨。我靠着墙壁躺下,心里犹豫着一会儿还该不该躲他。

  不多会儿工夫,胤禛就快步走了进来,他脱下靴子,躺在我身边紧紧地抱住我,轻咬我的耳垂:"我已经让他们都回去了,王一忠执意要留在这儿,也就由的他吧。"还没等我开口询问,胤禛又接着说道,"你的宝贝丫头也回了自己的屋子,你不用担心了。"他的语速飞快,语气中还流露着颇多的不满。

  我失笑道:"你不会连她的醋也吃吧?"我毫无形象地张开嘴巴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我和翠翠经常挤一张床,如今你抢了她的地盘,居然还好意思吃醋。"我越想越好笑,差点就没捂着肚子滚到地上去了。

  胤禛扳过我的身子,脸上也满是笑意,可当他的目光扫到我的右脚踝时,本来明亮澄清的眼睛变得寒光闪闪,我本能地往里面缩了缩脚。

  胤禛弯下腰捧起我的脚,略显粗暴地扯掉包在脚上的布条,伤口立时暴露在眼前,那道我用利剑划破的口子依然触目惊心。

  "还疼吗?"胤禛轻轻地抚过我脚上的伤痕,叹了口气。

  "不疼,"我抓过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边,"还好不是被咬在脸上,要不就彻底毁容了。"

  "你呀你,"他轻笑着摇头,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怪我没保护好你。"他凝视着我的眼睛,装作不经意地瞅了下我的脚问道,"是……沈豫鲲救了你?"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这种事也瞒不了他,不如我自己坦白的好:"是他救了我,要不我可能就见不到你了。"

  胤禛的嘴角和眉梢流露出一丝淡淡地嘲笑,忽然他用力地抱住我,力量大得足以使我无法呼吸,随即又狠狠地推开我:"你最好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看着就来气,我咬着嘴唇冷冷地说道:"放心,我决不给你戴绿帽子就是。"

  "你……"他冷着脸不说话,我转过身去不再理他,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硬是不让它滴落。

  胤禛和我背靠背躺下,在短暂的沉默后,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我,我心一软,没有挣扎,任凭他将我越搂越紧。

  他用力地扯过我的身体,倚在他胸前,我慢慢地回头,撞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在他平静的目光中竟然透着几分恐惧,虽是一闪而过,却足以让我看得清清楚楚,原来他也和我一样患得患失,生怕会失去对方。

  "我……"我们几乎同时开口,"你……"又是异口同声,他笑着摸着我的头:"你先说。"

  "不要,"我摇着头,撒娇道,"还是你先说。"

  他也不说话,只是缓缓地凑近我,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和我越贴越近,他的眼睛火似的烫人,又有磁铁般的吸引力,我们鼻尖贴着鼻尖,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声。"若涵……"他在我耳边嗫嚅着,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魅惑。"嗯……"我情不自禁地回应着。

  他的喉口透出几声鼻音,我的心跳逐渐加快,脸上又是滚烫一片,我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胤禛邪佞地一笑:"你这是在勾引我。"

  "没……"还没等我说出口,他的唇已经覆盖住我的,我睁着圆圆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把眼睛闭上。"他皱眉说道,我赶紧乖乖地合上双眼。

  他的吻由浅入深,直到我感觉快要窒息了他才离开了我的唇。

  他的唇渐渐往下移动,从我柔软纤细的脖子上滑过,我感觉从身体的深处燃起了一把火,一阵阵热浪袭来。

  他一只手环抱着我,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在我的胸口上有意无意地画着圈。"啊……"我一直紧咬着的嘴唇一旦松开就泄出了呻吟,我的双手死死卡住墙壁也无法抵御他带给我的激荡。

  他的状况也没比我好多少,他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从上而下地解开我的衣衫,动作有些粗暴,我刚觉得脖子上有些许的凉意,他的舌尖已经在我裸露的肌肤上游走,在我突出的锁骨边流连,我娇喘吁吁,身体的热度急速上升。

  没几下我的贴身小衣也被他撕开,将全身暴露在他面前,他的眼神迷离,而我在他的注视下身体也微微泛红,他打量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品,而我的脸颊越来越烫。

  "这不公平。"我低语着,他轻咬我的耳垂,揶揄道:"不公平什么?"

  "你自己穿得这么齐整,把我……"我把下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胤禛已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调侃道,"你也可以。"

  我的脸又是一红,咽了口唾沫,他"哈哈"一笑,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和我一样猛烈。

  我闭着眼睛,摸索着他的身躯,按着先前的记忆一颗颗地解着扣子,我的手微微发颤,速度很慢,他也不急,任由着我,终于,我们又一次袒裎相对。

  他的身躯还像以前那般挺拔,我厚着脸皮钩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肩头轻轻咬了一口,他低吼一声,迅速压我在身下,这次他的唇没有犹豫地直接含住我胸前的粉红,我倒吸一口冷气。"不要……"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已是无力而娇柔。

  他一贯平静压抑的眸子,此时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的身体比之我更为火热,他的手从我的背脊划过,再是脖颈,最后缓缓探向我的下身,我一紧张,双腿反射性地并拢在一起。

  他艰难抹去我额头上密密的汗珠:"乖,别怕……"他亲吻着我的脸颊,手摸索到床边拉下床帐。

  我在他的安抚下慢慢放松下来,坐在他的身前,双手环住他颈项,与他对视,他炽热的眼神像要将我灼伤般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我伸手抚上了他的脸,岁月已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太多的印记。

  我将身躯贴上他的,双腿钩住他的腰,用力地抱住他,我不想再离开他,这样的煎熬只会让彼此受伤。

  他用力地亲吻我的手心,我将唇凑上去与他纠缠,他的手搂住了我的腰,毫无预警地贯穿了进来。

  "疼!"我咬紧牙关,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他抚摸着我的身体,轻拍我的后背示意我放松,我勉强点头,却看到他隐忍的双眼和强自压抑而绯红的脸孔。

  我心微微一疼,将他抱紧,他在我体内停顿稍许,又开始不安分地缓慢推动,我隐藏在记忆深处某些原始的冲动和渴望被他唤醒,不禁轻吟出声,我的呻吟引发他更进一步的攻势,他加大了力度,在我的身体里肆意地驰骋,每一次用力地撞击都直撞入我的灵魂般,触及我的心灵,我感觉我们的身体如此的契合。

  我的手紧攀着他的肩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肌肉,他痛地龇起了嘴,可是手却不停,抬高我的腰又重重地放下,我无力地被他带向一个又一个的高峰。

  他的动作狂野,一次一次地彻底抽离,再进入,完整而饱满,频率在渐渐提高,他的呻吟渐渐模糊,变成不连贯的喘息。

  "若涵……"他喃喃低语着,一下冲入我身体深处,触到我的敏感。空气中隐约有丝丝甜香,我深吸一口,感受到他的炽热,与他一起轻颤,随他攀上顶峰。

  一席温存后,两人都累极了,我无力地缩在他的怀里,却毫无睡意。感觉脚踝上的伤口有些痒,忍不住想去揉揉,胤禛拦住我:"别去碰它,"他对着我的伤口吹了吹,"明儿再请孙太医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孙太医都说我没事了。"我捡起散落在床边的布条,想重新包在脚上,以防我又手痒想挠伤口,未曾料想,胤禛一把抢过布条扔在地上,从自己的衣衫里翻出一块帕子给我包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有些不悦,还是耐着性子等他弄完才开口询问,胤禛不管不顾地拥着我躺下,"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不行,今天得说清楚了。"我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胳膊,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看来你精神还是很不错嘛!"他收紧臂弯,火辣辣的目光要把我再度燃烧起来,我急忙抓过被子,一溜烟地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困了,睡觉。"说完紧紧地闭上眼睛,耳朵里只留下他戏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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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决定

  数日后。

  "小姐,皇上什么时候接你回去呢?"翠翠这些日子每隔几天都会问我同样的问题。

  我淡淡一笑:"怎么了?倒是比我还急呢。"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瞅了她一眼,她红着脸低下了头:"我看小姐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所以就……"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头也愈发地低下去。

  "也就这几天了。"我话音刚落,翠翠就开心地说道:"那我马上给小姐收拾东西去。"说完,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就要去整理我的衣物。

  "急什么,也不是今天就走,"我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来这坐,我有话问你。"

  翠翠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双腿上:"你这是干什么?"我"扑哧"一笑:"不用紧张,我又不是审犯人。"

  翠翠在我开口问话之前抢先跪了下来,"你这又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说话。"我托住她的双臂,想强行拉她起身,她撑在地上不肯起来,我拉她不动,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求小姐不要赶翠翠走。"她跪在地上,眼睛红红的,"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走了,真是的,快起来。"我连连摇头,见我这么说,翠翠才站起来,毕恭毕敬地站在我身边。

  "我只是想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拉着她的手,让她在我面前坐定,翠翠听我说了这句话,又是急得要给我跪下。

  "如果你没有好的去处,我自然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见她急成这般模样,我急忙改口。

  翠翠这才放心地露出一丝笑容:"翠翠只愿侍奉小姐,别无他想。"

  她的心思我如今也能猜上几分了,可是我不能也不可以为她做什么,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良也罢,我总不能再为自己树立一个情敌,哪怕我们平日里亲如姐妹。何况,这对翠翠来说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小姐,有件事翠翠不知当讲不当讲?"翠翠忽然说道,我面色稍变,如果翠翠求我帮她,我又该怎么回绝她。

  "你说吧。"我定了定心神,把头发捋到耳后,掩盖我的窘态。

  "昨日翠翠在茶楼听到了一个传闻。"翠翠看了我一眼,犹犹豫豫地没再往下说。

  原来不是说这个,我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内疚:"说吧,我听着呢!"我柔声道。

  翠翠神神秘秘地跑去把门掩上,又凑到我耳朵边说道:"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传这件事呢,说是当年万岁爷的皇位是篡位所得,原本是给十四爷的。"

  我心头一紧,该来的还是躲不过,没想到后世对胤禛夺嫡的非议现在已经显现,暴风雨竟来得这样快。"你是在哪听说的?"我保持着冷静,翠翠又附耳说道:"就是在碧浪春茶楼,还说是皇上害死了先帝爷,篡改了遗诏,又逼死自己的额娘和亲弟弟。京城里现在都在传这件事,还有人给编成了快板,四处说唱。"

  "胡说!"我猛地站了起来,翠翠吓得面无人色:"小姐,这是翠翠听来的,你别生气,翠翠再不说了。"

  我因激动心怦怦直跳,我控制不住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问道:"翠翠,你相信这事吗?"

  翠翠打了个寒战:"翠翠自然不信,万岁爷是什么人,翠翠和小姐一样是看在眼里的。"她的回答无半分迟疑,我略有几分安慰。

  "定是一些市井小人吃饱饭没事做,捕风捉影,造谣生事,"我拉着翠翠就往外走,"走,翠翠,我们去看看去。"

  我心里是为胤禛不平的,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稳固大清的江山,打造一个盛世,可后人对他的功绩毁誉参半,甚至一些野史更是添油加醋地把他说成是谋父、逼母、弑兄、屠弟的暴君,对他何其残忍和不公。

  碧浪春茶楼人声鼎沸,比我上次去的时候生意好了很多,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总觉得多了些乌烟瘴气的感觉。

  刚踏进茶楼,立即有殷勤的小二迎上前来:"两位姑娘楼上请。"

  "不,本姑娘就喜欢坐在楼下。"我四处观察了一下,每张桌子上似乎都坐了人,只有通往楼梯的角落里有张桌子还空着,我朝那里一指,"就在那里好了。"

  小儿赔笑道:"好,好,楼下人是多了点,不过热闹。"

  我和翠翠朝角落里走去,冷不防从门外蹿进来一个人,越过我们,一屁股坐在我之前看好的那座位上。

  "这桌子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翠翠拉着我就上前和那人理论,这丫头,有时候性子比我还急。

  那人气定神闲地坐着,慢悠悠地说道:"这倒奇怪了,这张桌子上还写着你家小姐的名字不成,"他放肆地扫了我一眼,"也行,那就请姑娘把闺名说出来听听。"他这话轻佻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偏生翠翠还没摸清楚状况,她瞪眼叉腰怒道:"我家小姐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她现在的样子活像只保护幼雏的老鹰,张开了翅膀把我纳入她的羽翼之下。

  小二为难地说道:"这位大爷,确实是这位姑娘先来的,您要不行个方便……"小二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朝小儿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小二把下面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

  "怎么,大爷我给不起银子吗?"那人从袖中摸住一锭银子,扔在桌上,"给爷先来壶好茶,"他已经把这座位当成是他的了,竟然把我和翠翠当成了空气,他瞅都没瞅我一眼,对着小二又说道,"也把你这儿的招牌点心端几样上来。"

  碰上这样的无赖我也没辙了,总不见得泼妇骂街吧,这样的事我也做不出来。小二看看那人,又看看我们,左右为难,做生意的最怕得罪人,瞧他急得快哭出来了,我于心不忍地说道:"小二哥,那你就先给这位爷上茶吧,我再去找其他的位子。"小二感激地连声称谢,看他那样子应该还是个新手,要不最好的调解方式就是怂恿我们拼桌,这样他就不会丢了生意,也能让我们两个面子上都过的去,不过在此情形下,我是绝对不想和此人同坐一张桌子了。

  翠翠扯着我的衣袖:"小姐,我们何必迁就这种人呢?"

  "我不想多惹是非,"我轻轻地说道,"你昨日就是在这里听到的传闻?"

  翠翠点了点头:"就是在这里。"我也点了点头,我倒要亲耳听听谁有这天大的胆子恶意中伤胤禛。

  我还在看着哪有空位,身旁一位年轻的公子站起身来,朝我打了个千:"若是姑娘不嫌弃,这里还有两个空座。"

  我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长袍,高高的个子,身材稍嫌瘦削了些,举止谈吐温文有礼,我顿时心生好感,冲他微微一笑:"多谢公子,"我拉着翠翠坐下,叫了一壶西湖龙井和几样点心。

  我一边品位着龙井的香醇,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茶客的谈论,果然没过多久,话题就饶到了胤禛的身上。

  "你说这篡位一说是否属实?"

  "还真有谋父、逼母、弑兄、屠弟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此事千真万确,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皇家的事我们也管不了这许多。"

  ……

  茶客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着,我怒火中烧,这帮整天吃饱了饭没事做的家伙,我几次想站起身来欲为胤禛辩白,翠翠在桌子底下拼命扳着我的手指,我强自咽下这口气,我忍。

  和我们同坐一桌的蓝袍少年脸上虽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握着茶杯的手却越捏越紧,力量大得足以将茶杯捏碎。

  我心里犯了疑,此人莫非是同道中人?我再仔细看了看他的容貌,确信以前从未和他打过交道。

  正在这时候,有一位挑着担子的老农走了进来,他也不找位子坐下,就在门口卸下了扁担,擦了把汗,问小二要了碗凉水,靠在门板上慢慢喝着。见茶客们说得带劲,也不时地凑上去听上几句。

  没多久,他的一碗凉水已经见底,他还了茶碗,向小二道了声谢,随后走到茶馆的中间,拍了其中一位茶客的肩膀,此君是所有茶客中说得最起劲的,说得唾沫星子四处飞溅。他不悦地回头,见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更是来气,他皱着眉头说道:"你干吗呢你,把大爷的衣服弄脏了你赔得起吗你?"

  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老农,憨厚地一笑:"我见大爷你说了大半个时辰,提醒您该喝口水解解渴了。"

  "扑哧!"我找寻着笑声的来源,原来是从我自个儿的嘴里发出的。

  那说得天花乱坠的茶客尴尬地端起茶盅一饮而尽,死盯着老农看,一时半会儿噎在那里,说不出半句话。

  老农看他喝完了茶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见您说得这般传神,莫非是亲眼所见?"

  茶客的脸涨得通红,他用手指着老农:"自然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是听人说的。"

  老农正了正色:"老朽虽不才,也懂得三人成虎的道理。像阁下你这般无凭无据地胡言乱语,可曾想到过后果?"茶馆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每个人都在回味着老农的话。

  我身边的蓝衫少年不住地点头,我也悄悄翘起了大拇指。这老农虽然衣着朴素,不过说话条理分明,见识高人一筹,这京城还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你是在教训我?"那茶客眯起眼睛,站了起来,身高比老农高出了近一个头,身板也是壮了一圈,我不禁暗暗为他担心。

  老农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老朽是粗鄙之人,对政事一无所知,老朽只知道这些年来每天能吃上一顿干饭,那在从前是想都没想过的。"

  茶馆在安静了片刻之后,声音又骤然大了起来,大家都在讨论着老农夫的话,和我同坐一桌的蓝衫少年忽然用力地鼓掌,继而茶馆里爆发出更为热烈的掌声。

  见所有人都站在老农夫的一边,那茶客只好讪讪地坐下,灰溜溜地低下头。

  老农咧开厚厚的嘴唇憨憨地笑着,脸上深深地皱纹此刻在我看来也极为的可爱,他朝门口走去,重新挑上扁担走出了茶馆。

  我和蓝衫少年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迅速向门外奔去,由于我们是坐在最里面的角落,待我们追到门口,哪里还有那老农夫的身影。

  蓝衫少年叹了口气:"实在是可惜,这等人才,倒是可以结交一下。"我一愣,他才几岁啊,已经懂得结交贤能,还真是早熟,我十几岁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此时翠翠也跟了出来,蓝衫少年摇头走了进去,我已经无心再品茶吃点心,拉着翠翠就往家里走。

  尽管今天那老农夫的及时出现为胤禛说了好话,可是毕竟人言可畏,这里或许从此就消停了,可其他地方呢?北京城有的是茶馆,也有的是无聊的人,我还是为此担心。此刻,我只想静静地待在他的身边。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叫一声:"翠翠!"

  翠翠被我吓了一跳:"小姐,什么事啊?"

  "我们忘记结账了。"我甩了甩袖子,坏了,搞不好就被小二当做是骗吃骗喝的两女骗子,以后被列为茶馆酒楼一等通缉犯。

  "小姐啊,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翠翠在惊异过后回过神来,失笑道:"我出门的时候扔了银子在桌上了,"她又补充道,"等小姐想起啊,呵呵,我们早被他们拖住送官府了。"

  "呵呵,"我也傻笑起来,"走吧,我们赶紧回家办正事。"

  "小姐,什么正事啊?"翠翠加快了步伐紧紧地跟着我。

  我嘴里说着话,脚下没有丝毫的停顿:"回去收拾东西,我们今天就回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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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丧子

  蔚蓝的天空飘浮着几片极薄洁白的晴云,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高悬在当空,耀眼而刺目。

  再次站在圆明园的门口,恍如隔世。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说道:"胤禛,我回来了。"

  缘起缘灭,缘深缘浅,终究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有缘相会的时候好好珍惜那短暂的时光。

  虽然离开了两年,这条路仍是熟悉得在我脑海里生了根。

  翠翠瞧上去比我更为兴奋,她不时地东看看,西摸摸,我笑道:"又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注意下形象。"

  "什么刘姥姥,什么大观园?小姐的话越发听不懂了。"翠翠迷茫地看着,我吐了吐舌头。

  一路走来,碰见的宫女和太监倒是不少,不过基本没见到啥熟面孔,两年没回来,不管怎样,这里或多或少还是发生了些变化的。

  快到星云楼的时候,我听见前方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争论些什么,走近了,一个娇柔的女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今个儿,我就是要进去瞧瞧,小绪子你胆敢拦我?"声音清脆可人,甚为动听。

  "您就别为难奴才了,这是万岁爷交代下来的事情,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抗旨啊。"小绪子苦苦哀求道。

  "哼,那你就敢违抗我的命令?"清脆的声音抬高了八度,"小绪子,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听声音小绪子一直跪在地上求她,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跑到我这里撒野来了。我皱紧了眉头,加快了步子。

  "你今天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我就不信皇上还会怪罪我不成。"那女子的声音盛气凌人得很,我的眉头皱得更紧。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只见她穿了条粉红色绣花长裙,头上梳着盘龙发髻,玉米小牙樱桃口,柳叶眉杏核眼,朱颜粉面还镶着两颗诱人的小酒窝,青春逼人呢。细看之下,眉目间还和我有几分相似。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仔细地看着我,我们在互看对方时把自身的优缺点作了番比较,也把对方的眼神心态都摸了个遍。我知道自己没她这么年轻貌美,不过我身上淡定从容的气质却是她怎么都学不来的。

  许是见一下没了嚣张跋扈的声音,小绪子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他一下惊得张大了嘴,我调侃道:"怎么?不认得了?"

  "给慧主子请安!"小绪子开心得不得了,他也晓得我定会护着他的。

  "起来吧!"我平时也没这许多规矩,不过在这名女子面前我定要壮壮气势:"这位姑娘是谁啊?小绪子,我可没见过她吧?"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果见她眼睛里流露出稍许惊慌之色。

  "回慧主子的话,她是苏答应。"小绪子得意地提高了声音,"还不给慧主子请安?"

  苏答应心不甘情地福了福身:"雨晴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我还是头一次觉着品级高一些的感觉竟是这般好,至少能保护自己不用吃太大的亏,这要是让我给她请安,我不呕死才怪呢。

  "你也起吧。"在这局较量中我稍占上风,尽管赢得也不是那么光彩。

  小绪子屁颠屁颠地走到我身边,笑呵呵地说道:"主子,您不在的这两年里,奴才可是天天来打扫,就盼着主子您早些回来呢。"

  "油嘴滑舌,"我嗔道,"现在的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万岁爷亲自交代奴才的,奴才自是放在心里。"他凑过来说道,"除了打扫以外,皇上可是不让任何人进去一步呢。"

  原来如此,这苏答应是打起我这星云楼的主意了,我笑了笑:"辛苦你了,小绪子。"

  "主子哪里的话,这都是小绪子分内的事。"小绪子如今可不比刚进宫那会了,以前的清涩在他身上已完全退尽,剩下的只是伪装的笑脸和虚伪的人情世故,也怪不得他,这是宫里生存的必须的法则。

  苏答应站在一边一声不吭,见我和小绪子往星云楼走去,她轻轻地说道:"雨晴告退。"

  "慢着,"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妹妹不是一直对我这星云楼很好奇吗,那就请进来慢慢参观吧。"

  "雨晴不敢。"她怯生生地说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在心里说道,你刚才不是嚣张的很吗,怎么现在又是这般小媳妇的模样,做给谁看,反正我是不吃这一套的。我吃吃地笑道:"姐姐我请你进来做客妹妹也不领情吗?"没想到我也有这般尖酸刻薄的一天,也许是一开始她就没让我留下好印象,以至于我潜意识里对她充满了敌意。

  她的脸涨得通红,鼻尖开始冒出了汗珠,我冷笑一声,径自走了进去,她只能讪讪地跟在我后面也走了进来。

  屋内一尘不染,还是两年前的摆设,几乎都没怎么变过。小绪子围在我左右,讨好地说道:"主子,您看看还满意吗?"

  "不错,收拾得挺干净,"我淡淡一笑,"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小绪子鬼鬼祟祟地绕到我身后:"没有万岁爷的命令,奴才们哪敢擅动主子的东西,什么东西该放在哪里,奴才心里可有谱。"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花瓶:"主子您瞧,就连这花瓶的位置也从没移动过半寸。"

  我走过去摸了摸花瓶,顺手递给了翠翠:"正好,把勿忘我拿出来照样插上。"翠翠应了一声,我抬眼看到苏答应尴尬地靠在门边上,眼睛不时地朝外看,可是没有我的话她又不敢擅自离去。

  我走上前去,露出个灿烂无比的笑脸,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是姐姐怠慢妹妹了,我们去那边坐。"

  小绪子利落地端来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放到了苏答应的面前,另一杯直接送到我手边:"主子您慢用。"

  我撇了撇茶沫子,轻轻地啜了一口:"我刚才走来的时候听见妹妹说是定要进来瞧瞧,小绪子不懂规矩把你拦在了外面,现在既然来了,那妹妹就请随意参观吧。"

  "雨晴不敢。"她可怜兮兮地低着头,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

  "妹妹不用怕,如果你喜欢这里,以后还可以搬进来和我一起住。"我脸上挂着笑容,苏答应悄悄地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见我盯着她看,又急忙低下,怯生生地说道:"雨晴不敢。"

  她就不会换点新鲜的台词吗,见到我以后就不停地重复这一句,她要是和我硬碰硬或是索性撕破脸皮大闹一场我定然不会让她讨了好去,如今她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我在欺负她了。

  "小绪子不让你进来,你非要来瞧,现在我好意让你参观,你又左一句不敢右一句不敢,既然如此,你回去歇着吧。"我虽不再给她难堪,口头上丝毫没有放松。

  她红着脸退了出去,我已经看到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走出门后便飞奔而去,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后悔,她毕竟年纪尚轻,我对她这般疾言厉色,会不会太过分了。

  翠翠见苏答应离开后,不屑地说道:"不就是一个答应吗,怎么那么跋扈啊?"

  "主子有所不知,"小绪子殷勤地凑到我和翠翠中间,"她是四年的秀女,进宫没多久就封了个答应,"小绪子顿了顿,又看了看我,见我面色平静才继续说道,"皇上很喜欢她,两年来又翻了好几次牌子,所以难免恃宠而骄。"

  我咬了下嘴唇,装作不在意地回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字画,缓了口气,那也不能怪我不待见她了,女人的第六感果然超级灵验。我挤出个笑容:"小绪子,你今天做得非常好。"

  "谢主子称赞。"小绪子一口一个主子的,他说的人倒没什么,我听的人总感觉怪怪的:"你先回吧,小绪子。"

  小绪子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了,主子,这些日子万岁爷每天都会来这坐上半个时辰,算起来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行了,我知道了,"我想给他个惊喜,"你先别告诉皇上我回来的事。"

  "奴才省得。"小绪子笑得很贼,我看在他对我忠心一片的分上决定自动无视他的取笑。

  我在窗口望见胤禛朝星云楼的方向走来,连忙招呼翠翠躲了起来。只见他把几个太监留在了门外,自己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先是往屋子里探了几眼,还轻轻地"咦"了一声,随后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笃定地坐下来看了起来。我心里奇道,我刚回来什么事还没做,就已经被他发现蛛丝马迹了?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轻咳一声:"若涵,别胡闹。"然后拉下我的手,同时把我拖到他面前。

  我郁闷地说道:"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是我啊?"

  胤禛抱我坐在他的怀里,笑道:"这丁点的事还想瞒过我?"

  "人家还想给你个惊喜呢,唉,"我无可奈何地说道,"枉费我一番心思。"

  "听说你一回来就给了别人一个下马威?"胤禛捏了下我的脸,凑过来吻住我的唇,我一下推开了他:"怎么了?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里了?心疼了?"

  "吃醋了?"他摸着我的耳坠子,我白了他一眼,在他胸口推了一把,站起身来,他一下拖住我,我没站稳又倒在他怀里。

  他轻轻咬住我的耳垂,低语道:"就没话和我说?"

  "没话说,"他呼出的热气弄的我耳朵痒痒的,我强自忍住,气愤地回道:"早知道你身边有美女相陪,我何苦心急火燎地赶回来。"

  "她是四年前进的宫,"胤禛将我搂进怀里,心平气和地说着,而我趴在他的肩头静静地听着,"那时你刚离开我,在她的身上我看到了你以前的影子。"

  "不要拿这些话哄我,"我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你是皇上,有多少女人也是天经地义。"

  "真的这样大方?"胤禛亲吻着我的脖子,我被他逗弄的几乎说不出话,口齿不清地回道:"你休想。"

  他轻啄我的唇:"自我再见你之后,我没有宠幸过任何的妃嫔……"忽然我很怕他再说下去,急忙捂住他的嘴,我知道其实他并不是个沉迷女色之人,比起历代的皇帝,他真是好太多太多了。而他愿意为我说这些话,对我而言已经足够。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鼓起勇气在他耳畔说道:"我不会让你有力气再去找别人。"

  他一愣,忽然大笑起来,摇头指着我:"你啊你,真亏你想得出这招。"

  我冲他眨了眨眼睛,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我并不在乎,只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就再不会轻易地放弃这段感情,我也会牢牢地守护属于自己的幸福。

  雍正六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才九月初,枝头的黄叶已被一夜秋风扫尽。明明是万紫千红、丰收在望的季节,在我看来却透着一丝凄凉。

  雨点声"啪啪"地打在窗台上,也打乱我的心绪。我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一直在等着我派去打探消息的翠翠。

  翠翠披着一件斗篷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她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雨珠,一进门就神色慌张地拽住我的手:"小姐,十六阿哥怕是不好了。"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显然情况十分的危急。

  我一下懵了,福惠是年妃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也是胤禛最钟爱的孩子,自年妃死后,一直由皇后细心照料着,哪知道前些日子突然就病了,而且病势越来越严重。太医院的院士换了一个又一个,方子也是一张接着一张,可福惠的病还是没有丝毫起色。

  "皇上知不知道?"我想了想,轻声地问翠翠。

  她点了点头:"万岁爷正守着十六阿哥呢,可是小阿哥已人事不醒。"她看了看我又说道,"我瞧着万岁爷心里定然不好受。"

  唉,我长叹一口气,我浅薄的历史知识仅仅告诉我雍正皇帝有弘历这么个儿子,也就是未来的乾隆大帝,就连弘昼这个皇子也是我进宫以后才知道的。对于福惠的命运,我更是无从知晓。

  我望着窗外密密的雨点,心里更添烦躁,胤禛的子嗣本就不多,老天还要收一个去吗?从不信奉鬼神之说的我今日也在心里默默地为福惠祈祷,愿老天保佑,他能过了这个坎。

  "翠翠,你再去打听打听,"我焦虑不安地吩咐翠翠,"有消息马上来告诉我。"

  翠翠刚要出门,小绪子冲了进来,他没有打雨伞,全身都被淋透了,头发上衣服上还在滴着水,他慌慌张张地凑到我耳边说道:"主子,不好了,十六阿哥没了。"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的眼前仿佛闪过年妃幽幽地眼神,她还是没能留下这唯一的血脉。

  "主子你没事吗?"小绪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椅子上,手不住地发抖。

  我摇了摇头,一种漂浮、心痛、忧心的感觉时时袭来,我没事,我担心的是胤禛。两年前弘时死的时候我不在他的身边,没能给他安慰,让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难以名状的悲伤,这已经是我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而今天,痛苦又一次降临,我怕他撑不住。

  我突然站了起来,把翠翠和小绪子吓了一跳。我理了理头发,朝门外走去,翠翠手忙脚乱地找了把伞,跟在我后面:"小姐要去哪里?"

  "去梧桐院,"我从翠翠手中拿过伞,"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不用跟来了。"

  翠翠委屈地扁了扁嘴,眼眶马上就红了,我奇怪地瞅瞅她,这姑娘最近怎么了,我又没说她什么:"那一起去吧!"她又开心地给我打伞,脸上立刻雨过天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怕两个眼睛开大炮。

  来到梧桐院我才知道胤禛已经离开,而皇后因为悲伤过度哭得昏死过去。熹妃,裕嫔还有几个妃嫔和一群宫女太监围在那里,呼天抢地地乱成一团。

  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乌云笼罩,几个嫔妃还不时地掏手帕抹眼泪,尤其是熹妃和裕嫔眼睛红得像兔子。尽管她们个个都是一副难受的样子,可是究竟有几个人是真正为福惠痛惜的,这其中到底有多少虚情假意?或许有些人心里还为少了个竞争对手正痛快着呢,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显露。眼泪又能说明什么,我以前就听说这宫里谁不准备点辣椒水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又是阵阵发寒,一直冷着张脸,年妃说得对,我果真是不适合后宫的生活,我不懂得变通,说话做事都太直,就像现在,我心存芥蒂,根本无法和她们共处,哪怕其中一人还是弘历的母亲,未来的皇太后。

  "皇后娘娘请慧嫔进去。"月儿从里屋出来唤我,我点点头,把一群瞪着惊讶、嫉妒眼神的女人们留在了外面。

  我给皇后请安,她朝我招了招手,我坐到她的床沿边,她的脸色苍白,眼圈发青,手边的帕子还是湿湿的,看得出她倒是真的把福惠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般看待。想想皇后也确实可怜,她自己的孩子没能留到成人,如今虚占了个后位,也是落寞而孤寂的。

  "若涵啊,"皇后伸手过来,我下意识地抓住,"我对不起茉凡妹妹,我没能照顾好福惠,我……"她大口地喘气,我端起床边的水递给她。

  她推开我的手:"当初茉凡妹妹临终时是将福惠托付给你的,如果,如果我……"

  如果她不是藏着私心就不会把福惠留在身边,如果她早些告诉我事实兴许我不会离开两年,福惠由我照顾或许就不会早殇,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没法改变。

  "娘娘不必自责,我知道娘娘是真心疼爱十六阿哥的,换了别人未必能做得这样好。"我说的是实话,就算福惠由我照顾,也没人能保证他便能逃过今日这一劫。

  皇后听我这样说像是松了一口气,她从我手里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递还给我,她慢慢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轻轻地将被子盖在她身上,然后悄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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