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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最赚眼泪的穿越小说《许你来生2》作 者: 叶紫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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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8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九章 流言

  我踏出里屋,外面那几个嫔妃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见我走出来,连忙迎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皇后的病情。

  "皇后娘娘没事,已经睡下了,姐姐们也请回吧。"我淡淡地说道,皇后谁都不见就单单召见了我,怕是已经引起她们的不满了,可是我实在是装不出笑脸来应付她们。

  熹妃和裕嫔还待再问什么,月儿发了话:"各位娘娘都请回去吧,皇后娘娘现在需要休息,明儿再来吧,"人群这才渐渐散去,皇后宫里即便是一个女官说话也比我管用。

  熹妃在离去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我猜不透她的想法,也无力去理会。

  我故意等所有人都离开后,才和月儿打了个招呼,缓缓地步出了梧桐院。我的脚步有些沉重,脚下却越走越快,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胤禛,我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翠翠快跟不上我的步伐了,她拼命地把伞往我这边靠,自己身上全被雨水打湿,我一直在低头想心事,直到快到九州清晏的时候,我才察觉翠翠一路小跑地跟着我,气喘吁吁,身上湿了一大片。

  "傻姑娘,你看看你!"我把翠翠拉到伞下,她憨憨地一笑,我掐了掐她的脸,翠翠对我真是没的说,可是对于她的心事,我只能装傻,哪怕她怪我怨我,我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后宫生涯不适合我更不适合她。

  王公公守在门口,看到我和翠翠冒着大雨走来,他伸手拦住了我:"万岁爷有旨,任何人都不见。"他倒是大公无私得很,也不懂得通融二字怎么写。

  我也不坚持,而是走到廊下和王公公并排站着:"没事,我不进去,就在这儿等。"

  我捋了捋额前的湿发,将伞交到翠翠手里:"翠翠你先回去,换身衣裳,你看看你,都成落汤鸡了。"

  翠翠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若是不及时换掉生病就不划算了,这次她没再和我犟,乖乖地撑着伞走了。

  在拐弯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瘦长的身影慢慢走到翠翠身边同她说着什么,距离太远加上茫茫的雾气我看不清楚是谁,我一直看着他们,直到完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倒有些像是小时候调皮捣蛋被老师罚站的感觉。王公公目不斜视地坚守岗位,除了每隔半个时辰进去换次茶水外,没有离开半步,也不和我说一句话。

  夜色渐渐降临,周围静悄悄的,我捏了捏酸疼的脖子,稍微活动了下手脚,这时我听到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我悄悄瞅了眼王公公,他站得极为挺直,面无表情,看来并没有注意到我这儿的小状况,我这才稍稍放下心。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了,王公公突然转过身来,轻咳一声:"慧主子,奴才真是怕了您了!"我不看他:"王公公不必为难,你就当我不存在,继续当你的差。"

  王公公"唉"了一声:"奴才还是给您去通传一声。"

  "不敢有劳公公,既然皇上有旨,我还是在这等着比较好。"都已经站了那么久了,也不怕再多等些时候,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王公公尴尬地站着,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我见他转身要往里去,正在这时胤禛走了出来。

  我给他请安,他按住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来看看你。"我啊,你啊,我说惯了,一时改不过来,胤禛并不介意,王公公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那怎么不进来?"胤禛面色平静,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失魂落魄。

  我把手塞到他的掌心中:"我刚来还来不及通报就见你出来了。"

  我的谎话很快被揭穿,原因不为别的,就是站久了,腿发麻使不上力,刚一抬脚就险些摔了一跤,幸好胤禛拉着我一直没放手。

  他也不说话,略一思索想来已有了答案,这是他自己下的旨意,也怪不得别人:"还没用膳吧?"

  我忙不迭地点头,胤禛吩咐了王公公一声,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他吃得很少,用了半碗饭喝了几口汤就停了下来,我也没多少胃口,匆匆地撤去碗筷,他又看起了折子。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沏了茶进来,放在他右手可及的地方,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我走到他身后,用手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打转,他就势扳过我的手,把头深深地埋在我的怀里。

  我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几许惆怅,多少凄凉,可是他是个极为克制的性子,把悲伤都藏在心里。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我倒是希望他可以发泄出来,这样才不会郁结于心。

  "我没事。"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紧握着我的手。我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胤禛,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再不离开你。"

  他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不过仅仅是一刹那的工夫。他的脆弱还是不想暴露人前,哪怕这个人是我。他站起身来紧紧地拥住我,声音有些哽咽:"若涵,若涵。"

  我用力地回抱住他,这个男人,我曾经两次离开他,如今我又回到他的身边,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经历了那么多,我们都明白了彼此在心中的重要性,我想,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

  除了死亡,一个声音在我心里响起,我的嘴唇微微颤动,现在是雍正六年的九月,我们还有七年的时间。

  我的手往上移去抚摸他的脸,动作轻柔可是止不住地发抖,胤禛也发现了我的异样:"怎么了若涵,你很冷吗?"他担心地抓过我的手,"你的手冰成这样,定是淋雨受了凉。"

  我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极其难看,突如而来的念头让我不知所措,当雍正十三年来临的时候我该何去何从?胤禛神色十分地担忧。"我没事,真的没事。"我哑哑地说道,可是心还在狂跳个不停。

  "我去传太医。"他放开我的手,朝外面走去。"不用。"我拽住他的衣袖,他皱眉道:"福惠就是拖了几天才会……如今你也要这样吗?"

  "胤禛,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挤出一个笑容,"别忘了我也是大夫。"

  他一下将我拉进他的怀抱,动作飞快,力量惊人,他在我耳边喃喃道:"若涵,你知道吗,我不可以再失去你了,不可以再失去任何人。"

  我的眼里立即涌起热辣辣的泪水,我找到他的唇用尽全力地吻下去,胤禛,我一定不会走在你之前,生离死别让我一个人来承受。

  数日后,福惠以亲王的仪制下葬,我怕胤禛伤心,这些日子一直陪在他身边。

  "我还有些折子要看,你要累了就先回去。"胤禛拿起一份奏折仔细地看起来,他的手边还堆了一叠折子,看样子一时半会还看不完,我点点头:"我再陪你一会儿,困了我就回。"

  我见他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就没再打扰他,自己踱到旁边的书架上去找书看。架子上有一个小小的丝帕包,我随手打开,里面是一只断成两截的镯子。因为其做工精致,所以我有很深刻的印象,我曾见年贵妃戴过。

  我回头瞥了胤禛一眼,他紧锁着眉头,像是看到什么紧要的地方,根本没顾及到我在做什么。我轻叹口气,胤禛对年妃并非无情,要不然也不会把她的遗物留下来,这个镯子,这些天他怕是看了很久了。

  福惠,他和她的结晶,我的心微微一疼,想起我自己未曾出世的两个孩子,也不免伤感。

  我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猛地听到刷的一声,我诧异地转身抬头看到胤禛把一叠折子全推到了地上。

  我赶紧将镯子塞进丝帕包里,放到原来的地方。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胤禛手里抓着一份奏折,紧紧握着双拳,眼睛里在喷火。我很想接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内容把他气成那样,可我又怕他拿出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来压我,我忍着没动,他的嘴唇直打哆嗦,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接过来没看几句已是明白了个大概。

  湖南永兴失意文人曾静,于雍正六年秋遣徒张熙赴西安向陕西总督岳钟琪投书策反,岳钟琪当即向雍正帝如实地上了奏本,而此奏折现在正拿在我的手上。奏折中还夹带着曾静的策反书,书中强调"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谴责雍正帝是失德的暴君,列出雍正帝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利、好杀、酗酒、淫色、怀疑诛忠、好谀任佞十大罪状,并指责雍正是用阴谋诡计而篡位的……

  我虽然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还是在看到这些文字时心里涌起抑制不住的怒火,气得双手发抖,浑身发颤。

  胤禛生性刚毅,做事雷厉风行,为重整吏治,清除腐败,他大开杀戒,一个个朝廷重臣成了阶下囚,刀下鬼;为推行新政,实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他几乎得罪了天下所有的绅士和读书人,政敌遍布朝野上下,成了历史上少有的孤家寡人。可是又有多少人能理解他,他正是处在清王朝由盛而衰的历史紧要关头登基的,他所做的一切,在一定意义上,将最终决定清王朝的命运。

  我死命克制自己,牙齿抵着嘴唇,直到咬出血仍是不松口,当这些人的权力受到制约,私利受到威胁,他们恨他,骂他,甚至捕风捉影,编造谎言诽谤他,后世的流言飞语就是这样来的。

  胤禛的脸孔红一阵白一阵,嘴唇咬得发白,我稳定了一下情绪,从背后用力地抱住他,他僵硬着身体一言不发,静默半晌,他忽然把我拉到身前,重重地吻住我,我茫然地回应着,他吞噬般地咬着我的唇,像是要把我揉碎,空气中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我忍着疼痛推他,他索性一把抱起我走进了内室。

  激情过后,我的身上满是他留下的吻痕,虽然最初的疼痛过后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强烈感受,仿佛将彼此推上了最高的云端,但是胤禛却也从来没有这样粗暴地对待过我。他的心情一定极差,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不怪他。

  穿好衣服后,他紧紧地搂住我,"若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明白,"我偎入他的怀中,小声地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情。"还没等我说完,他接嘴道:"若涵,你相信我吗?"

  "那是自然,"我靠在他的肩上,"若是不信你我就不会回来了。"

  "你早就知道这事?"他盯着我看。我点了点头:"京城里已经传遍了。"我小心翼翼地说着话,斟酌着用词,生怕刺痛他,不过我没打算瞒他,还是告诉了他实情。

  他抱着我的手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却笑了笑:"只要你相信我,别人怎么说我都不在乎。"

  他嘴上虽是说不在乎,可是心中定是万分难受,哪个君王会不注重自己的名誉,何况还是那样的罪状。要不然,他今日也不会如此失控。

  我想了想,凑近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没错,就是现在。"我朝他眨了眨眼睛,"我们偷偷地溜出去,谁都不带。"

  胤禛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微一颔首,答应了我,他也知道我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出有违常理的建议。"你要带我去哪儿总该事先告诉我吧?"他捏了捏我的下巴。

  我昂起头:"去了不就知道了,现在保密。"反正我又不会卖了你,我在心里补充。

  我爬下床的时候才感觉身上有些不适,微微皱了皱眉头,胤禛已经觉察到了,他细心地抱我下床。"我没事。"我怕他担心连忙申辩。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我冲他笑笑。

  我服侍他换上一件藏青色的便服,也顺带把自己拾掇了下。

  我们手挽着手走出九州清晏,见门外并无人守候,倒是省了一番心思,只是奇怪一贯尽忠职守的王公公也有偷懒的时候。

  我们对视了一眼,还没走出去,王公公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万岁爷您这是要……"

  胤禛打断了他:"朕和慧嫔有事出宫,你安排一下。"王公公点头哈腰地应承,却多看了我几眼,似乎对我撺掇胤禛出宫非常的不满意,我也没理他,随便他怎么想了。

  夜色逐渐变浓,月光却很柔美,在离村庄不远处我指挥马车停了下来。

  我们去的正是张老爹所在的村子,正是在这个地方,热心的张老爹为我和巧儿做媒,而又是在巧儿家的茶馆里我被有眼无珠的丁公子抢亲。

  王公公和几名侍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无论我怎么说,仍是没有拗过他,他还是坚持其职责所在,于是便出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死忠呢还是死脑筋。

  我拉着胤禛来到张老爹家门口,他家屋里还亮着微弱的烛光,我附耳说道:"我进去和他说会子话,你在外面可听仔细了。"

  胤禛伸手拉我,我轻轻挣脱开来,朝他眨了眨眼:"很快你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我叩了几下门,推了进去,张老爹正低着头在灯下整理着什么,听到声音惊异地抬头,见是我,他愣了一下,随后咧开嘴:"冷大夫,不,冷姑娘,你快请坐。"

  张老爹手忙脚乱地找椅子给我,我摆摆手,就在炕头坐下:"张老爹,我很久没来看您了,您最近身体可好?"

  "硬朗着呢,托姑娘的福啊?"他憨厚地一笑。

  "那也是您自个儿的福分,我哪有什么功劳?"我脑子里琢磨着该怎么把话转到胤禛身上去。

  "冷姑娘……"张老爹瞅了我几眼,吞吞吐吐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张老爹,您有话要和我说?"今天张老爹还真是奇怪,多日不见怎么变得扭扭捏捏了。

  张老爹的脸一红,我没看错吧,他黑黑的脸上确实泛上一层红晕:"说起来,还得感谢姑娘。"

  "怎么说?"我暗暗窃喜,他定是谢我以前给他看病之事,那把话题引到胤禛那就容易多了。

  "我明日要成亲了。"他的眼光闪烁不定,腼腆地低着头,竟然不好意思看我。

  "啊,"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那就要恭喜您了,"我着实替他高兴,"不知您迎娶的是哪位千金,不,哪位姑娘,不不,哪位大婶?"我有点语无伦次了,好在张老爹并不在意,他羞涩地说道:"就是王大婶,"见我不是很明白,他又补充道,"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王大婶,巧儿的娘。"

  "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张老爹说还得感谢我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在身上翻找起来,我来得匆忙,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做贺礼的东西,我从耳朵上摘下一对玉坠子,"这个权当贺礼。"张老爹忙推辞:"不不不,这怎么行呢?"

  "不值几个钱,"我硬是塞到张老爹手里,"您要是不嫌弃是我用过的旧东西,就收下吧。"

  张老爹激动地站了起来:"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以前给我们看病从不收一文钱,现在还来看我,又送这么贵重的贺礼,我真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老爹,我给乡亲们看病全是皇上的一番好意,要谢也得谢他才对。"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我心里在欢呼。

  "对对对,该谢皇上,有这样一位皇上是我们老百姓的福分啊,"张老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给皇上供的长生牌位可是每天都擦拭得干干净净的。"

  "有劳老爹了,"我想了想把话题一转,"那老爹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风言风语?"

  "姑娘是指最近京城里流传的那些个对皇上不利的传言?"张老爹的脑子也转得很快,一点即透。

  见我点头,他接着说道:"我们老百姓哪管这许多,只要皇上是为我们办实事,我们有好日子过,那他在我们眼里就是个好皇帝。"

  我下意识地朝门外看看,胤禛,你听见没,对于百姓来说,不管你是如何坐到那个皇位上,只要所施行的政策对他们有利,让百姓得到实惠,他们就会衷心地赞颂你是个好皇帝。

  我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我兴奋地点头:"张老爹您说得真好,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张老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倒真有几分新郎官的模样,我站了起来:"老爹,明日是您大喜的日子,我就不打扰您了,您早些歇着吧。"

  张老爹呵呵地乐道:"那姑娘明日也来喝杯水酒吧。"今天他一直在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欣慰,"我们村好小伙多的是,姑娘这般品貌我定为你找户老实本分的人家。"

  现在轮到我脸红了,敢情他是做媒做出瘾了,以前就想把我和巧儿拉在一起,如今知道我是女儿身又忙不迭地先为他村里的小伙子说好话。

  "您老人家的心意我领了。"我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总不见得和他说我已经嫁人了,老公就是当今皇上。

  "姑娘许配人家了?"张老爹还是不肯放过我,不死心地问道。

  还没等我回答,门被推开,胤禛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对,老人家,她是许了人了,便是朕。"

  坏了,这下身份暴露了,他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我朝胤禛白了一眼,他回我无辜的眼神。

  张老爹已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住了,我轻咳一声:"张老爹,他就是皇上。"

  张老爹吓得腿都软了,连忙要下跪,胤禛托住他的双臂:"老人家不必多礼。"

  张老爹还是没回过神来,胤禛拉他坐下,他的脚还在发抖,胤禛柔声道:"老人家这些年收成可好?"

  见张老爹还在发呆,我轻轻拍了他一下:"老爹,皇上问你话呢?"

  "还不错,比前些年好了许多,"张老爹战战兢兢地回道,"基本上每天能吃上一顿干饭。"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把目光转到我的身上,张老爹忽然又要下跪,我连忙拦住他:"老爹您这又是做什么,皇上已经免你行礼了。"

  "我……我……"张老爹急得说不出话来,我知道他是为了刚才为我做媒之事苦恼,生怕胤禛会怪罪他。

  我悄悄踢了胤禛一脚:"你还不说话?老爹快被你吓死了。"

  胤禛微微一笑:"老人家,不知者无罪,朕不会怪罪你的。"

  张老爹这才放下心,说话也活络了许多,胤禛又问了他很多农业上的问题,居然还谈得很投机。

  直到夜色深沉,他们两个还是谈兴不减,我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看看时辰实在是不早了,不得不提醒胤禛该回去了。

  我们走出门的时候,张老爹还依依不舍地拉着胤禛的手,好说歹说让我们明天来喝他的喜酒。

  "明天朕就不来了,贺礼一定会送到,"胤禛拍了拍张老爹的手,"老人家,恭喜你了。"

  这推来送去的又耗去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踏出门槛,我差点和急急忙忙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在一起,幸好我反应够快,才不至于出丑。

  "是你!"我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那天在茶馆把茶客们堵得鸦雀无声的老农夫。

  "姑娘是?"他仔细打量着我,在茶馆那会儿我是坐在角落里,他自然没有注意到我,也难怪他不认得我。

  "前些日子我在碧浪春茶馆见过老伯,当日您的一番话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我还记得我和蓝衫少年都想追上他却未果,今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得不称赞为机缘巧合了。

  "你们认得?"张老爹插话道,"他是我表弟刘茂,今天是来帮我收拾东西的。"

  刘茂,我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他朝我点了点头,态度不卑不亢,不过在见到胤禛的时候,他也是大吃一惊:"草民给皇上请安。"

 胤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起来吧?朕觉得你看起来有几分面善。"

  "回万岁爷的话,"他慢慢地站了起来低着头回话,"草民曾经和皇上有过一面之缘,皇上怕是不记得了。"

  "噢。"胤禛点了点头,我凑在他的耳朵上把之前在碧浪春茶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胤禛,我说得是绘声绘色,他听得不住地点头。

  "刘茂,明日你来圆明园见朕。"胤禛听完我的话,作了一个决定。

  刘茂又要跪下谢恩,胤禛拦住了他,又寒暄了几句,我们才离开。

  走着走着,胤禛忽然说道:"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了?"我偏过头问他。

  "我想到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刘茂了,"胤禛拍了下头,"看来我记性还不坏。"

  "在哪里?什么时候?"我很好奇,刘茂其貌不扬,还真难为胤禛能记住。

  "大约在一年前,"胤禛边说边回忆,"我和十三弟去民间察看当年庄稼的收成,"他停下脚步,"对,就是在这个时候没错,我还记得当时他也说了一些颇有见地的话。"原来是这样,我知道胤禛在雍正二年首行"籍天礼"后,每年都坚持在春耕伊始,亲自开犁,给天下农民做榜样,以示农事的重要,看来就是那时候胤禛给刘茂留下的深刻印象,才让他现在如此的死心塌地。

  "民间也不乏一些能人异士,皇上可不能小看了他们。"我拽了他一下,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科举考试固然能为朝廷选拔贤能,其中也有不少的弊端。"胤禛牵住我的手,我接嘴道:"他们只是学会了书本上的东西,理论代替不了实践,有的时候见识反而比不上一些不识字的老百姓,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

  胤禛缓缓点头,看样子还在思考着什么,我又问道:"那你明日见刘茂是做什么打算?"

  "我要给他些差事做。"胤禛的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拂面的凉风在我脸上轻轻掠过,吹散了我的头发,胤禛突然又停下了脚步,把我搂在怀里,我推了他一下:"做什么?有人看着呢。"

  "谁敢偷看?"胤禛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我抬眼一瞧,原本跟在后头的王公公和几名侍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托起我的下巴轻啄我的唇瓣,"谢谢你,若涵。"

  "谢什么?"其实我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我就是要他说出来。

  "谢谢你带我来这儿,谢谢你让我听见百姓的声音,谢谢你能陪着我。"胤禛在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

  我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点了一下:"谢就不必了,我要奖赏。"

  "你要什么奖赏?"胤禛宠溺地亲着我的手指,略微带着一丝惊讶地问道,"还是第一次听你自己讨赏,要什么,说吧。"

  我心里早就想好了,偏还装着想了又想的模样,好像权衡不了该要什么才合心意。

  胤禛温柔地摸着我的发丝:"慢慢想,回去再告诉我也不迟,我不会耍赖的。"

  我把他的手拉下来环在我的腰间,我自己靠在他的胸前,红着脸小声地说道:"那你听好了,我要的不多,也就三个字。"

  "哪三个字?"胤禛敲着我的头,他的脸似笑非笑,嘴角微扯,他明明知道我想要听哪三个字,就是还要我先说。

  算了,我吃亏点得了,我拉下他的身体,在他耳边说道:"我爱你。"然后闭起眼睛说道,"就这三个字,现在轮到你说了。"

  久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只见他正好笑地看着我,神色可疑值得玩味,我哼了一声:"不说算了。"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慢慢贴上我的唇,吻得我七昏八素之后,他说道:"bi simbe buyembi。"

  这是什么?英语?许是见到我讶异的神情,他轻点我的额头:"你是满人的媳妇,回去好好学学满文。"

  原来满文的我爱你是这么说的,真长见识了,我忙不迭地点头,可再一想,我又不甘居下风,我脱口道:"I love you。(英语),Aishiteru(日语),Sarang Heyo(韩语)。"这下你可没辙了吧,我在心里偷笑。

  胤禛扯了扯我的头发:"就你鬼主意多。"他无奈地摇头叹气,我摸了摸被他拉得有点生痛的头发,暗道:说不过我就来这招,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分上本姑娘就让让你吧。

  我把头深埋进他的怀里,胤禛,有你在,我永远不用再活在回忆里。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9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章 柔情

  我照例来到九州清晏陪伴胤禛,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守在他身边,他批阅奏折,我看医书或是他以前在藩邸的手札,不时地提醒他要注意劳逸结合。

  只是今天在门口我遇见了一个人,自从那日他不顾危险为我吸吮出毒血后,我再没有见到过他。

  在见到我的瞬间他的脸上无疑是喜悦的,可是很快他就收了笑意,眼睛里闪过一抹伤痛,转而毕恭毕敬地向我请安。

  我拦住他,我欠他太多,伤他也太深,对他,我始终心存歉意,甚至,无言以对。

  他执意地要做足礼数,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行礼请安,他一直都低着头,声音沙哑,面无表情。

  "沈豫鲲,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对吗?"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可是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了出来。

  "娘娘言重了,微臣不敢,"沈豫鲲还是不敢抬头看我,"臣奉诏见驾,王公公已经去通传了。"

  他有意和我拉开距离,我的心微微发涩,经历了那件事,我知道其实他从未对我死心,我们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再像从前那般坦荡,他要的我给不了,可是我一直很重视他,我私心里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

  "沈豫鲲,我……"我和他说什么,说异性之间除了爱情还可以有友情,安慰他这个世上除了我还有很多好女孩,这些话我又怎么说得出口,在此时,任何语言都是空洞和苍白的。

  "娘娘不必多言,臣明白,完全明白,从今以后,在臣心里,您就是高高在上的慧嫔娘娘,臣只能仰望,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沈豫鲲的话一字一句地传进我的耳朵里,烙在了我的心上,声音不大,却足够使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在听到他这一席话的时候理应感到高兴才对,有了他的承诺至少我和胤禛之间不会再有误会,我也不用再烦恼同沈豫鲲理不清剪不断的纠缠,可是我的自尊心仍是被小小地刺痛了,我死死地拽着衣服的前襟,喃喃低语道:"好,好,你说得好。"

  沈豫鲲猛地抬头紧盯着我,炽烈的眼神在燃烧了短短几秒后慢慢变得心灰意懒,脸上是受伤的神色,他低吼道:"若涵,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如今我爱又爱不得,躲又躲不了,你让我怎么做?"

  是,是我太自私了,我从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对我付出的一切,我颤声道:"对,你说得没错。"我转过身,不再看他伤痛的双眼,沈豫鲲,我再没资格享有这份真诚,对不起,请原谅我以前的自私。

  "沈大人,万岁爷请您进去。"王公公尖细的嗓音适时地出现,在看到我和沈豫鲲后面色变了几变,说话也变得结巴了,我估计他的脑子里怕是把我们想得很不堪了。

  "有劳公公了。"沈豫鲲没有看我一眼,踏步走了进去,王公公绕到我身边,我见他要开口询问,抢在他之前说道:"我等他出来再进去。"

  王公公点了点头,还是站在我身旁不走,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吸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道:"王公公,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王公公并不理会我的解释,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老奴相信娘娘对万岁爷是一心一意的,只不过人言可畏,还请娘娘念及自己的身份。"

  我冷哼一声:"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娘娘既然不怕,那老奴也无话可说了。"王公公摸了摸下巴,干咳一声悻悻地闪到一边。

  我有些过意不去了,不管怎样,王公公这番话也是为了我好,我却不软不硬地给他了个钉子碰,我扯了扯嘴角,凑到他跟前,这下轮到他不给我好脸色看了,这王公公一把年纪了也是要人哄的。

  我讨了个没趣,正在考虑说辞,前方小绪子向这里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人,正是昨晚见过的刘茂。

 "万岁爷正和沈大人商议国事,请先在此候着。"王公公眼睛也不抬一下,说话倒还算客气。

  这下可热闹了,算上我共有四个人站着等候,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我肚子里乐翻了天,冷不防身上多了件衣服:"小姐,天气转凉了,你又不加件衣裳就跑了出来。"

  翠翠边说边还做出一副你不可救药了的样子,小绪子捂着嘴偷笑。"小管家婆!"我嘟囔着,也只有翠翠和小绪子敢这样和我没大没小了。

  "翠翠说得不对?小姐这不是第一次了。"她不依不饶的,我不认错她还真没打算放过我。

  我无语了,摊上这么个丫头不知道是我的福气呢还是不幸,我讪讪地笑着,侧目看到刘茂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翠翠。

  我当即心中就十分不爽,我本以为他是个有见识的人,稍加提携就可以为胤禛分担掉一部分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人就是个登徒子。

  "哼!"我想也不要太不给他面子了,就哼了一下提醒他自己注意,未曾料到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我在给他台阶下,目光还是落在翠翠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瞅着瞅着还自顾自地点着头。

  "小姐!"翠翠也留意到了刘茂贼溜溜的眼睛,躲到了我身后,刘茂这才收回了目光,憨笑着,可是我现在看到他的笑容觉得无比的恶心。

  正在这时,沈豫鲲走了出来,他扫了我一眼又迅速把目光移开,淡淡地说道:"哪位是刘茂,皇上请你进去。"

  刘茂忙不迭地答应,他们缓缓走了进去,我对翠翠说道:"我也进去听听这厮有什么说法,差点被他蒙蔽了。"

  我提起裙摆,踮起脚尖跟在他们后头,岂料刚走进去就被胤禛发现了,他朝我招手,我无奈地吐了吐舌头,走到他身边。

  胤禛微微皱了皱眉头:"告诉你多少次了,后宫不得干政,今日你在此多有不便,先回去吧。"

  "我就想听听你会怎么安排刘茂,我保证什么话都不说。"我扯了扯他的衣角,撒娇道,"好不好?"

  他朝我狠狠瞪了一眼,朝角落里努了努嘴:"去那里坐着去,下不为例。"

  我耸了耸肩,坐到了角落里,抬眼却对上沈豫鲲略带嘲讽的眼神,我刚才小女儿家的羞态全落到了他的眼里,我低下头,等我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站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专心听着胤禛和刘茂的对话。

  胤禛先是问了他一些关于农业耕种方面的看法及建议,他说得头头是道,谈吐文雅,还为如何治蝗等事献计划策,胤禛不住地点头,然后沈豫鲲又和他讨论了现在施行的新政,没想到连一向自视颇高的沈豫鲲也不时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其间沈豫鲲不时地瞟我几眼,我还得忙着应付王公公奇怪的眼神,我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们说的什么我根本就听不进去,早知道就不赶这趟浑水了。

  最后刘茂被破格封了个什么管领,具体是个多大的官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的顶头上司便是沈豫鲲,既然连沈豫鲲都这么赏识他,这厮也算是有点本事,只要能帮得上胤禛的忙,他先前对翠翠的无礼我就自动忽视了。

  我已经听得极度无趣,都快要打瞌睡了。胤禛还担心我会干政,殊不知我对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感兴趣,也听不懂。

  刘茂谢恩后,原本应该跟着沈豫鲲去办差了,没料到他忽然又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草民,不,臣有事恳求皇上恩典。"

  "说吧,"胤禛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折子,"起来回话。"

  "是,"刘茂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衫,"刚才臣在门外候着的时候瞧见了一位姑娘……"

  我大惊失色,这厮果然在打翠翠的注意,我立刻浑身带上刺,没等他说下去,立刻打断他的话:"皇上千万不可答应。"

  "答应什么,总要听他把话说完。"胤禛不悦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对我开口说话非常不满意。

  我是答应了他不发一言的,可现在事关翠翠的终身幸福,万一胤禛不了解始末就应承下来,不就毁了翠翠的一生。我着急地说道:"他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他是看上翠翠了,皇上万万不可应允。"

  那刘茂看上去比我更为着急,他不等胤禛开口,又跪了下来:"娘娘您误会了。"

  胤禛摘下眼镜,走到刘茂的面前,亲自扶他起来:"你有什么话就说,朕给你做主。"

  "臣有一女儿在一十二年前失散,至今下落不明,刚才见到翠翠姑娘与内人长相竟然有八分相似,所以想请翠翠姑娘一问。"刘茂恭恭敬敬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原来如此,我不禁为先前自己龌龊的心思感到羞耻。

  胤禛丢了个白眼给我,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王公公,麻烦你叫翠翠进来。"

  翠翠低着头忐忑不安地走了进来,而刘茂一看到她就激动得两眼放光。他走到翠翠身边,轻声地询问道:"翠翠姑娘,请问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十七。"翠翠低着头回道,那刘茂似乎更兴奋了,他说话声音都在发抖,"翠翠姑娘,你右肩上是否有一块状似兰花的胎记?"

  "你,你怎么知道的?"翠翠抬起头疑惑地问道,这可是姑娘家私密的地方,若不是至亲之人又如何知晓。

  刘茂已是老泪纵横,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我是你爹啊。"

  见翠翠还是不相信,他便说起来了当年的往事,原来十二年前,翠翠是被人贩子拐卖了,也不知道怎么几经周折就被卖到了冷府做丫鬟。

  胤禛笑吟吟地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对刘茂说道,"朕要恭喜你找回女儿啊。"

  刘茂去拉翠翠的手,翠翠往后躲去,刘茂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中,我连忙走到翠翠身边,笑着对刘茂说道:"她一时还不能接受,你先别着急。"我又拍了拍翠翠的掌心,示意她别怕。

  刘茂点点头,又继续说道:"翠翠姑娘如果还是不相信,我想起还有一件事可以证明翠翠的身世,"他转向了翠翠,"姑娘是否有一块玉坠子,上面刻着个'婉'字,那是你的乳名,周岁那年我亲自给你戴在脖子上的。"

  对,这块坠子我也曾经看到过,当时我还好奇地问翠翠为什么刻的是"婉"字而不是其他字,她说自己也弄不明白,反正打懂事起就一直戴着。

  翠翠这才相信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了刘茂的怀里。"爹!"她大声地叫了出来,把我看得也激动不已,着实为她高兴。

  刘茂宠溺地摸着翠翠的头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胤禛不动声色地走到我身边,牵起了我的手,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不经意间我又对上了沈豫鲲的眼,他轻咳一声背过身去,我也赶紧移开了视线。

  待翠翠和刘茂都稳定了情绪后,刘茂恳求我道:"臣想求娘娘恩准带翠翠回去,见见她的娘亲,这些年来内人也想她想得紧。"

  我莞尔一笑,拉过翠翠的手:"这有什么问题,当然好,翠翠,跟你爹回去吧。"

  翠翠想了想,揉了揉哭红的双眼,又偷偷抬眼瞧了眼胤禛,才侧过头对我说道:"小姐,翠翠去几天就回来。"

  我把她的神情全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捏了捏她的脸,柔声道:"不急,多侍奉你爹娘几天。"其实她就算要求不回来我也是不会怪罪她的,可是我又不能明说,否则这傻姑娘又以为我要赶她走了。

  翠翠和刘茂千恩万谢后离去,紧接着沈豫鲲也告退,没等胤禛开口,王公公也识相地退了出去,只剩下了我和胤禛两个人。

  "呵呵,"我傻笑道,"我也先走了。"说完,我就往门外溜去。

  胤禛"哼"了一声:"你给我过来,站好。"

  我乖乖地走到他面前,低着头,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他也不看我,就把我冷在那里,自己坐下看起了折子。

  我偷偷地抬起头瞅了他一眼,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我现在的表现非常满意,乘他不注意,我朝他扮了个鬼脸,没想到才做完,就发现他正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瞧着我,我倒吸一口冷气,没那么倒霉吧,人背运起来,真是喝凉茶也塞牙。

  我讪讪地走到他身后,讨好地说道:"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他不接我的话,径自问道:"知道自己错了?"

  我老老实实地回道:"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胤禛转过身子,托起我的下巴,"看着我回话。"

  "第一,我不该在这里听你们谈论国事;第二,刘茂说话的时候我不该插嘴;第三,……没了。"我郁闷地边想边说,还转着眼珠想着脱身的方法。

  对面久久没有回应,我纳闷地朝胤禛看去,他的嘴角弯成了性感的弧度,手按在胸前,显然是在极力地克制,他居然是在偷笑!

  我瞪大眼睛看他,他更乐了,我咳嗽一声,板着脸说道:"我走了。"

  "生气了?"胤禛一把拉住我,我白了他一眼,嗔道:"我哪敢生皇上的气。"

  他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面颊,我笑着推开他:"别闹了,你还有那么多正事要做。"我朝案桌上堆着的一叠奏折指去,胤禛捉住我的手,"那你做什么?"

  "我在这陪你,继续看我的医书,"我举起两根手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保证不会打扰到你,我发誓。"

  "好吧,要是累了就先回去,饿了就唤王一忠传膳。"他捏了捏我的脸,我点点头,并朝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懒洋洋地翻着医典,这本书我已经看了无数遍,都快被我给翻烂了,我相信要是现在再给我次考试的机会,理论知识绝对可以得个高分。

  没看多久,我就觉得全身乏力,上下眼皮不断打架,我两眼半睁半闭地趴在桌上,越来越浓的不可抗拒的睡意悄然袭来,迷迷糊糊中听到胤禛走到我身边,轻拍我的脸颊:"别在这儿睡,小心着凉。"我困得浑身像棉花般松软,小声说着:"让我睡嘛!"胤禛无奈地叹道:"你现在怎么在哪里都可以睡着?"

  他打横抱起我,我舒服地钩住他的脖颈,把头深埋在他怀里,隐约觉得被他抱到了里屋,又被轻轻地放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姨,"承欢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我向她招手,她便一溜烟地冲了进来。

  "慢点,小心摔跤,"我摇了摇头,"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莽撞。"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怜爱地看着她,当年可爱的小格格如今也出落得这般娇嫩轻灵、秀丽多姿。

  "小姨又欺负人家。"承欢笑得无比绚烂,我乘机又扯了下她的头发,笑得露出了牙齿:"欺负的就是你。"

  "小姨,告诉你件事,"承欢拽着我的衣袖,表情神秘兮兮的,"你猜我刚才见着谁了?"

  "不要和我打哑谜,"我指了指身边的位子,示意承欢坐下,"除了宫女太监,你还能见着谁了?"

  "小姨,你肯定猜不着,"承欢凑到我耳边,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说道,"我看见了弘历哥哥和翠翠姐姐。"

  "翠翠回来了?"不可能啊,她不是随她父亲回家探亲了吗,这才几天的工夫就回来了?也不对,就算她回来,也不应该瞒着我,难道这中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等等,你刚才说见到翠翠和谁?"我怎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看见翠翠姐姐和弘历哥哥在一起。"承欢正说着,小颜端了茶水和点心过来,翠翠回家后,皇后娘娘另派了两名宫女到我这,我喜欢清静,就只留下了其中一个,便是小颜。

  "小颜,你先退下,有事我再叫你。"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小颜,不是说她不好,她手脚还算麻利,嘴巴也很甜,只是我习惯了翠翠在我身边,换了个人还真不适应,要不是怕驳了皇后的面子,我早把她退回去了。

  小颜迟疑了一下,放下了茶水,慢慢地退了出去。

  "承欢你继续往下说。"我见承欢呆呆地打量着小颜,便推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低声说道:"弘历哥哥好像是塞什么东西给翠翠姐姐,翠翠姐姐不肯要,两个人就一直推推搡搡的。"

  难道我以前都猜错了,翠翠喜欢的根本就是弘历,她要留下来也是为了弘历,我按了按太阳穴,头疼,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我还真是迟钝,怎么就一无所知呢。

  承欢把桌子上的糕点递了块给我,我刚拿到嘴边,就感觉一股油腻腻的味道扑鼻而来,胃里一阵翻腾,我皱了皱眉头:"太腻了,我不要吃。"

  "还不错啊!"承欢自己拿了一块,慢慢咀嚼后回道。

  "喜欢你就多吃点!"看来我真是老了,胃口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小姨,下雪了。"我朝窗外看去,外面果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不一会,地上已经厚厚地铺了一层暗白色的雪粒。

  "好美!"我由衷地赞道,相对于我的兴奋,承欢倒是沉稳许多,她盈盈一笑:"我还记得以前和小姨打雪仗堆雪人的事。"

  回忆起往事,我也是会心地一笑,我刮了下承欢的俏鼻:"想不想再重温一下?"

  "好啊!"承欢被我吊起了兴趣,可紧接着她的眼神又暗淡下来,"不行,阿玛要我像女孩子的样子,不准我再疯疯癫癫的了。"

  这个十三爷,以前没看出来他的思想还挺古板的,定要找个机会给他好好洗洗脑子。我摸了摸承欢的头:"你阿玛不会知道的,再说有小姨给你说好话呢,怕什么。"

  承欢拍手称快,她迫不及待地拉着我:"那咱们现在就去,"她的脸袋红扑扑的,忽闪着大眼睛,可爱极了。

  我点了点头,先撇开那些烦心事,翠翠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解决的。

  刚踏出门,承欢就抓紧时机从门沿上搓了把雪,揉成团,朝我扔过来,我躲闪不及,被她砸了个正着,我气呼呼地说道:"好啊你,攻其不备这招倒是学得不坏。"

  "小姨,我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承欢冲我眨眨眼睛,我不理她,在地上搓着雪球,看准机会向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同样也在伺机而动的承欢抛去。

  历史总是在不经意间上演着惊人的巧合,我抛出去的雪球,不偏不倚地落在某人的身上,这个某人自然不是承欢。

  我尴尬地摸着鼻子,这要是在平时也就算了,偏偏今日路过此地的不只是胤禛,还有弘历和一个少年。

  胤禛轻轻掸去身上的雪珠,承欢早就扑上去乖巧地请安,弘历背负着双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我也实在是没想通,他自己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就已有了一子一女,他懂得怎样照顾他们吗?

  弘历身旁的少年,我看着竟有几分眼熟,可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和弘历低低地说着话,眼光却越过弘历落在了承欢的身上,我绝对没有忽视他眼里的惊艳和一抹迅速飞上脸颊的红晕。

  "弘历,你和晴岚去御书房等朕。"胤禛淡淡地吩咐道,弘历和那叫晴岚的少年匆匆离去,承欢见这架势也开溜了。

  貌似我又犯错误了,谁让我又挑战他皇帝大人的威信了呢。我深吸一口气,想走去他身边给他拍去身上尚留存的雪花,谁知道刚一起步,脚下就是一滑,幸好我用手撑着才不至于跌倒,可是"咔"的一声,代价就是我把手给扭了。莫非我严重缺钙,平衡能力才会这般差劲。

  手上虽是肿出来一大块,倒也不是很痛,我估摸着也就是轻微的扭伤,可是皇帝大人的脸色已经好看不到哪去了,他压着火气把我抱回屋子,沉声地唤小颜去传太医。

  看到他铁青的脸色,我把"不用传太医那么麻烦"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娶到我这样不时出点状况的老婆,他的心脏也总是在经受着考验。

  可怜的孙太医,每次给我看病的差事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瞧着他那一张苦瓜脸,我就想笑。

  孙太医在给我耐心把脉后,脸上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这倒是稀奇了,我把手扭伤了,他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娘娘的左手只是轻微的扭伤,并无大碍,请皇上放心。"

  胤禛一直板着的扑克脸这才稍缓,他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去吧。"孙太医并没有马上就走,而是继续说道:"下官还有事启奏。"

  胤禛点了点头:"你讲!"孙太医抬起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的神色中还带着点得意。

  我被他笑得发毛,我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了吧,我端起桌上的茶往嘴里送,边暗自揣摩着。

  孙太医打量着我,然后问道:"娘娘最近是否经常感觉精神不济,困乏嗜睡?"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想了想,就连胤禛也说我在哪儿都可以睡着。

  "那娘娘有没有腰酸口舌失调等症状?"孙太医又问道。

  我点点头,孙太医忽地跪了下来:"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他的一句话好不轻巧,却把我惊了个猝不及防。

  "你再说一次!"胤禛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拉起孙太医,孙太医的脸上笑意更盛,他大声地回道:"恭喜皇上,娘娘是有喜了。"

  我听得清楚,心里惊喜万分,我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无缘再做母亲,原来老天还是厚待我的。

  胤禛比我更为激动,他哆嗦着嘴唇,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一句话,孙太医见状,连忙说道:"下官这就去开些安胎药来,娘娘也要多加注意休息,切勿劳累。"

  胤禛挥手示意他退下,走到我身边,我笑着昂起头,想和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未曾料想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胤禛一下变得怒火中烧,他压着声音低吼道:"你不就是大夫吗,你自己都不知道吗?"他恨恨地抓住我的手,瞪着我,"你还在外面和承欢打雪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虽说这个月的月事迟迟未来,我总以为是推迟了几日,哪里会想得到是怀有身孕了。

  胤禛白了我几眼,气得怒目圆睁,他这是想用眼神杀死我呢,我明白今日确实是我没有道理,便可怜巴巴地拉拉他的衣襟,吸了吸鼻子:"是我错了,别生气了。"

  他把我的手包在手掌中,呵了几口气,又搂紧我,我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我知道他是真的关心我,为我担心,也是发自内心的欢欣。一股暖流从我心底里升起,弥漫到全身。

  他托住我的腰,把我抱了起来:"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我生怕他开心得忘乎所以,连忙阻止他。

  他把我抱进房间,小心翼翼地将我安置在床上,扶我躺下,柔声说道:"从今日起,不许再出门,不许再和承欢打闹,不许再熬夜陪我,"他的声音不大却不容我反驳,"每天都给我在床上好好躺着,膳食的量要加一倍……"

  "你还有完没完啊,"我堵住了他的嘴,他轻吻我的掌心,"要照你说的这样做,我和母猪还有什么区别?"

  "你给我好生静养,孙太医都说了不可劳累,"胤禛寻思了下,"明儿找个年纪大点的嬷嬷来照顾你,还有一日三顿的补品不可少。"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我已经用手捂住了脸,实在是受不了了,现在他就紧张成这样,那到临盆还了得。

  胤禛沉醉在幸福的狂喜之中,他用力地亲吻我的唇,随后喃喃自语道:"若涵,我要你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好啊,既然你给我提了那么多不许做的事情,我也要提相应的要求。"我顺势钩住胤禛的脖子撒娇,这么好的机会不乘机提些要求貌似对不起自己。

  "你要什么?"他拍掉我的手,"赶紧躺下,别调皮。"

  "这么凶,"我嘟囔着,"我还没生你都这样对我了。"我装作委屈地扁扁嘴,胤禛的声音马上软了下来,"你说吧,你要提什么要求?"

  这还真成了我的撒手锏了,我心满意足地笑了:"我要你每天都陪我用膳,晚上要看着我入睡,最重要的是不能找别的女人。"我任着性子笑着,胤禛捏着我的脸:"你的条件还真是不少。"

  "答不答应随你。"我转过头,他扳过我的脸,深深地亲吻我的唇瓣,随后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好,我都答应。"

  我笑得眯起了眼睛:"胤禛,你告诉我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喜欢女儿,"我的手抚上胤禛的脸,"你不希望有个像我这么聪明的女儿吗?我还可以每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好。"

  "冷若涵,我怎么觉得你脸皮越发的厚了,"胤禛揶揄地笑道,"哪有说自己聪明可爱的?"

  "你不觉得我聪明美丽可爱?"我抓起他的手指就咬,他无奈地摇头:"怕了你了,那这次就生个女儿,下次再生儿子。"

  "我发现你才不害臊呢,"我刮他的鼻子,"这胎还没生,你又想着下一胎了。"

  他捧起我的手,亲着我的手心:"若涵,你不想和我儿孙满堂吗?"

  "想,我当然想。"我何尝不想和他白首同心,可是老天还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吗?思及此,我的心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胤禛没注意到我的异常,他兀自兴奋地说着:"女儿像你,儿子像我,再给我二十年的时间,我要让你还有他们一起见证大清会是怎样的一个盛世。"

  没有二十年了,胤禛,我们还有七年的时间,我的内心极度痛苦,可是我又什么都不可以说。他在憧憬着我们美好的未来和大清后世的繁荣昌盛,我不能残忍地告诉他真相,生生地击碎他仅存的梦想。

  我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上方,是谁说的,想哭的时候只要仰望天空眼泪就掉不下来。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胤禛,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天,我就会好好地过每一天,我绝对不允许自己再落泪。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0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一章 蜜意

  "小姨!"承欢怯生生地在门口叫了一声:"进来啊,怎么突然变得有礼貌了?"我调侃道。

  承欢朝我扑了过来,还没近到我身,就被胤禛拦住了:"承欢,以后少烦你小姨,她需要休息。"胤禛皱了皱眉头。

  "噢,"承欢乖乖地坐到我身边,"我知道小姨有了小宝宝了,我就每天陪小姨说说话,而且我保证以后会帮皇伯伯盯着小姨的。"

  消息走得真快,这才一会儿工夫,连承欢都知道了,想必早已传遍整个后宫,我又不得消停了。

  胤禛离开后,我正和承欢说笑着,翠翠慢悠悠地走进来,先是笑吟吟地请安,然后向我连声道贺。

  "翠翠,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陪陪你母亲?"我心里甜蜜,脸上也一直笑意不断。

  "翠翠惦记小姐,不敢耽搁,进了园子就直奔小姐这儿了。"翠翠喘息着,看起来是挺像着急赶路没半点歇停的样子。

  承欢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她听了翠翠的话急于开口询问,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没说话。其实我也想问翠翠和弘历的事,更想问她回园后这么长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只是话已经到了嘴边了仍是被我咽了下去。我还是给她机会等着她自己向我坦白,她要是不想说必定有她不愿告诉我的理由。

  果然没几日,我这星云楼俨然成了集市,人是来了一拨又一拨,有借着道喜的名义来打探消息的,有乘此机会阿谀奉承的,当然也不乏真心实意来看望我的人。

  皇后或许就属于第三类人,自从得知我怀孕后,她不仅指派了最有经验的李嬷嬷来照顾我,大大小小的赏赐更是不断,她自己每隔几日也必定会来瞧瞧我,嘘寒问暖地拉拉家常。只是她的眼睛在不经意地扫到我的肚子时,有明显的伤痛。

  我的妊娠反应在初期并不明显,除了精神匮乏嗜睡外,恶心孕吐等几乎不曾出现,我还时常摸着肚子称赞我的乖女儿懂得心疼娘亲,从不折腾我。

  就这样,在我对腹中小生命的无限期待中迎来了雍正七年。

  上元佳节,园子里热闹非凡,听说是请来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胤禛不是贪逸奢华之人,因此这般的场景倒是不易见到。而今年在福惠新丧和曾静投书事件的双重阴影下,胤禛更是没有兴致。若非皇后一力要求,又是借着我有喜的名义图个热闹和吉利,这戏台还搭不起来。

  戏台搭在后湖西北的桃花坞内,是夜,我在翠翠的陪伴下,早早地来到这里。其实我这个人对戏曲并不太感兴趣,今天来听戏完全是在皇后的盛情邀请下,再加上好奇心作祟,想见识下三百年前的戏班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自己算是来得早的了,走进去才发现已经密密麻麻坐满了人。"若涵妹妹,来这儿坐"顺着声音看去,皇后正笑着向我招手。

  我走了过去,向皇后请安,她早我一步托住我的双臂,嫣然一笑:"妹妹有了身子,不必多礼。"

  我挨着皇后坐下,翠翠乖巧地在我腰际放上一个软垫,让我靠着,皇后赞许地说道:"这丫头还真贴心。"

  "是啊,"我抿着嘴儿浅浅一笑,随口说道,"她跟着我很多年了,哪天她要是离开我还真舍不得。"

  "呵呵,妹妹既然舍不得翠翠,就想法把她留在身边,"皇后吃吃地笑着,"总有办法的不是。"皇后有意无意地瞧了翠翠一眼,虽是淡淡的语调,却似乎有所指。

  一丝桃红色陡然抹遍翠翠的双颊,她眉眼急忙低下去,我看在眼里,心中疑窦顿生,皇后娘娘话里有话,她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对于翠翠,她比我了解更甚?

  我"呵呵"地干笑一声:"皇后说得有理,这丫头的事我自有主张,也多谢皇后娘娘的关心。"我故意将"关心"两个字加重了口气,也就是想试探一下她们两个的反应。

  只见皇后的面色稍变,但她毕竟在后宫主事多年,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工夫,她又恢复了常色,反倒是翠翠咬着发白的嘴唇,双手拽着衣角,低着头一声不吭。

  一时间鸦雀无声,竟有些冷场,我本就不擅于辞令,此时话不投机,更是找不到言语来缓解气氛。坐在皇后另一边的熹妃似笑非笑地听着我和皇后之间的对话,也不插嘴,她嘴角挂着的那抹戏谑,更是让我半天憋不出个字。

  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在短暂的沉默后,她拉起我的手,亲热地问道:"妹妹最近身子感觉怎样?缺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和姐姐说。"

  "皇后对若涵妹妹真好,"还没等我说话,一直缄默的熹妃突然插话道,"妹妹才有喜二个多月,姐姐就紧张成这样,更别提皇上了,若涵妹妹你说是不是?"

  我笑得很甜,把不爱听的话自动忽视,我站起来向皇后福了福身,她又抢先挡住了我。

  我微笑着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接着话,心里直嘀咕,我记得以前熹妃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初在皇后的梧桐院,我和齐妃起了冲突,她还帮过我,如今明里暗里地讥讽我,实在是有违未来皇太后的身份。看来年妃说得没错,当初她也不是要帮我,只不过是要和齐妃对着干。

  说到齐妃,我才发现我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过她。我想到开口便问:"怎么不见茗姐姐?"

  "茗妹妹现在整日参佛理佛,我也是许久未见她了。"皇后叹了口气,我微微点了点头,弘时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也难怪她现在一蹶不振。其实后宫中哪个女人不是为自己着想,不是为孩子的将来打算,帝王家不比寻常百姓家,稍一不慎恐怕就会被踩到脚下,永世不得翻身。想到这里,对于齐妃和熹妃,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也更是坚定了我要生女儿的决心。

  说话间,走进来两对璧人,我眼前为之一亮。

  走在前面的那一对是弘历和他的嫡福晋富察·伊翎,富察氏年约十七八岁,端庄典雅,是个活脱脱的古典美人,她站在那里是那样耀眼,那样娉婷,美如出水的莲花一般,给人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听说她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习诗书,深谙古今贤德女子的嘉言懿行,在当时的旗人贵族女子中早有贤名。不愧是未来的皇后,小小的年纪已初显风范。弘历小心翼翼地挽着她的手臂,男才女貌,看上去很是和谐。

  后面那对,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是五阿哥弘昼和她的福晋乌札库·静婉。弘昼长得眉清目秀,气度潇洒,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嘴角微微上翘,却丝毫不影响其美感,反而显得坚毅,有主张。乌札库氏有一对漆黑的像秋日晴空明净的大眼睛,流露出热情的火焰,两颊娇艳得像红苹果似的,真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可爱极了。

  如此看来,弘历和弘昼都像各自的母亲,而唯一神似胤禛的弘时已殇。这两对俊男倩女的组合极为般配,将来要做皇上的自是有贤内助相伴,而做亲王的同天真浪漫的女子更为合适。

  他们缓缓地走到皇后跟前,毕恭毕敬地请安行礼,这一来一往的又费去了不少时间,等到所有人都坐安定了,戏台上也正式开始鸣锣开唱。

  随着笛子、萧、琵琶等伴奏乐器的响起,台上的旦角、小生摆开了阵势,旦角声音缠绵婉转,小生柔曼悠远,吴侬软语,很有味道。

  我出神地听了一会,才发现他们唱的是昆曲,以前受到清宫戏的蛊惑,我总是以为这个时代颇为推崇的戏曲便是京剧,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原来不是这么回事。

  幸好我没有在皇后和其他嫔妃面前夸夸其谈,要不这脸可就丢大了。

  台上唱得声情并茂,身段婀娜多姿,台下听得是津津有味,摇头晃脑,只可惜我听了半天也不晓得他们唱的是什么段子。

  又坚持听了一会,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加上坐久了难免腰酸背痛,就找了个理由和皇后说了声,准备回星云楼去。

  连着叫了翠翠几声都没有回应,我诧异地转过头去,却没看见她的踪影,这丫头又跑哪去了?

  我独自走出了桃花坞,虽然屋外寒风萧萧,比不上里面暖意融融,可是空气清新,也不用费尽脑细胞来思考每一句应答,轻松了许多。

  夜很黑,弯弯的上弦月很早就沉落下去,地面上的景物都难以辨认,可是我仍是一眼认出在离桃花坞不远的小亭榭中面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正是翠翠和弘历。

  这是我回星云楼的必经之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惊动他们,只是要我在这凛冽萧条的冬夜等他们先行离开,怕是很难办到。

  我缓慢地朝前方移动,在接近亭榭的时候我见到他们拉拉扯扯的好像起了争执,就轻轻地咳了一声,两团黑影迅速分开。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是感觉四周一片沉寂。但是他们在看清楚是我时,明显愣了一下。良久,弘历走出了亭子,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见他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不泄露半点情绪,他也不看我,自行离去。又过了几秒钟,翠翠也走了出来,她默默地挽住我的手臂,脸上似乎还留有哭过的痕迹。

  回到星云楼后,意外地发现胤禛在灯下坐着,手里还拿着本书。我惊喜地飞奔过去。"小心点,"他一脸紧张地盯着我,"要做额娘的人了,还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哪有这么娇贵?"见他皱起了眉头,我的底气就没那么足了,忙又说道,"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他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拥着我进了里屋。

  "今天这么快就看完奏折了?"我笑吟吟地从他手里取过书,一看封面,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也看起了医典?"

  "也就随意翻翻,"他捋起我的发丝在手指上把玩,随口说道,"你的那些个注解很有意思。"

  那些注解我有时贪图方便就写了简体字,更有一些索性就用了英文字母的缩写,他会看出什么来吗?我心虚地瞅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平静我才放下心。

  胤禛扶着我的腰在床边坐下,双手轻轻地从我小腹上抚过,脸上是万般的柔情蜜意。我缓缓地偎进他的怀里,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手指攀上他的脸,抚摸着我早已熟悉的五官。

  这原本是一张坚毅的脸,如今在看向我时更多的是放松的线条。是为人父的喜悦,也是幸福的神采飞扬。

  "累了吧?没听完就回来了?"胤禛亲吻着我的指头,胡茬划过我的手背,痒痒的。

  "台上热闹得很,可惜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唱什么,我根本就听不懂。"我实话实说,顺便把手收了回来。

  "见你这般积极,我还以为你喜欢听,原来……"他故意顿了顿,然后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原来是对牛弹琴。"

  我丢了个白眼给他:"我也就是去凑个热闹,南方人还是比较喜欢沪剧和越剧。"才说完,我就知道糟了,果然见他皱了皱眉:"你在京城长大,又何来南方人一说?"

  "这个……"我要怎么和他解释呢,我的手心捏了把汗,想了想说道:"我娘亲是苏州人,从小耳濡目染,喜好也随她了。"幸好我脑子转得快,这个借口应该不会有破绽。

  "噢,是这么回事。"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松了口气,总算是蒙混过关了。"那你刚才说的什么沪剧越剧,应该很拿手,唱来给我听听。"他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脖颈中。

  "好痒,不要,"我笑着推他,"以后再唱给你听,我要睡觉了。"

  胤禛吹熄蜡烛,三两下脱去我和他的鞋子,拉开被子和我相拥着躺下。"睡吧!"他轻柔地摸着我的头发,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闭起了眼睛。

  没过多久,耳边响起他均匀的呼吸声,我偷偷地睁眼瞧他,他清瘦的脸上是像刻刀雕出的艺术品般深刻的五官,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眉头还微微皱着,我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他在睡梦中居然叹了口气,这个男人连睡觉都不得安生,还在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国事。

  胤禛,我习惯有你在我身边温柔地呼吸,在我心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我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睛,见他没反应又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亲吻了下,趴到他的耳边说道:"我爱你,胤禛。"然后将身体朝他怀里靠了靠,把他的手环在我的腰际,心满意足地闭起双眼。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轻咬我的耳垂,还往我耳朵里吹着气,我轻笑出声,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可是显然身边的人不想放过我,他重重地咬住我的唇,一阵湿吻过后我的衣衫已尽褪。

  "不行!"我喘着气用力地推开胤禛,他邪邪地挑起我的下巴:"谁让你勾引我的。"

  "我哪有,明明是你骚扰我。"我手忙脚乱地抢衣衫,他用脚把我的衣服放到我够不着的地方,我赶紧缩回到被子里,把自己从头包到脚。

  "就许你偷亲我,我就不可以骚扰你了?"胤禛也顺势钻进了被子,滚烫的身躯紧贴着我,我在他火一样燃烧的目光注视下,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你居然装睡?"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是你把我吵醒的。"他无辜地看着我,随后把我压在身下,嘴唇从我的脖子开始一路下移。

  "你会弄伤孩子的。"我的面色潮红,声音柔媚无比,听起来倒更像是欲迎还拒。

  "我会很轻的。"胤禛抓过一个软枕垫在我的腰下,亲吻我散落的长发,我在他身下娇喘连连,共谱一曲情和欲的倾城之恋。

  次日。

  我坐在梳妆台前由着翠翠给我梳髻,她的手艺越发的高明,不但不会牵动发丝使我疼痛,更是花样新颖,变化无穷。

  我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昨夜,胤禛虽然极尽温柔极尽缠绵,今晨起床我仍然觉得腰酸背疼,人也有些疲累。

  翠翠给我梳好发髻后,默默地站在了我的身边,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但是欲言又止。

  我回头仔细打量着翠翠,她有张丰满的苹果脸,眉梢有点上挑,长长的凤眼透着青春的气息,嘴角常常带着甜甜的笑意,她在我眼里一直是穿越过来时第一印象中穿着翠绿色绸缎衣裤,瘦瘦小小的小女孩,如今也蜕变成为身材窈窕、光彩照人的大姑娘了。

  "翠翠,坐到我身边来。"我摸了摸小腹,怀孕两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只是不细心察看绝对瞧不出来,要不是时常觉着精神不振,加上偶尔的酸疼,我自己也是经常忘记了这个事实。

  翠翠在我旁边坐下,我觉得身体有些往下沉,就用手撑在腰际,翠翠见状连忙说道:"小姐,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不用,不用,"我摆手道,"老是躺着也不好,等再过段日子我更是要时常地走动才对。"我虽然没有实践经验,理论知识还算丰富。

  翠翠走到我身后,轻轻地给我捶背,捶着捶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我回头一瞧,她咬着嘴唇,眼神捉摸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我捉住她停在半空中的手,她一惊才省悟过来,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口询问道:"翠翠你有话对我说是吗?"

  翠翠顺着我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小姐,你昨晚见到的并不是……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急急地说道。

  "噢,是吗,"我淡淡地说道,"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只要是你亲口说的我就信。"我拉她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定。

  翠翠迟疑了好一阵,我也不催她,只是和蔼地看着她,静默半晌,她终于说道:"四阿哥说他喜欢我,"她说了这一句,停下来看了我一眼,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经常来找我,也不时地差人送东西来。"

  "那你的想法呢?"我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态度,脸上也是和颜悦色。

  翠翠忽然松开了握住我的手,跪了下来:"翠翠不愿意嫁给四阿哥,请小姐替我做主。"

  "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见翠翠没动,我又提高了声音,"起来。"

  翠翠怯怯地起身,我放柔了声音:"你既然不愿意,没有人会逼迫你,你何必着急。"

  "四阿哥昨晚说了他定会把翠翠讨了去,我一时情急还和他吵了起来。"翠翠急得紧紧拽住我的衣袖,嘴唇咬得发白。

  弘历,我冷哼一声,这些个皇子,才吃着碗里的就想着锅里的了,他既然已有了温婉可人的嫡妻,还不肯放过翠翠。昨日还见他和富察氏出双入对,情投意合,今天便想要翠翠,那明日又会看上谁呢,好一个风流的乾隆皇帝。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翠翠,就一定要得手,根本有没有考虑过翠翠是不是愿意。

  "翠翠你放心,不管是谁来要你,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可以强求。"我给翠翠吃了定心丸,她圆圆的苹果脸上顿时绽开了绚丽的笑容。

  才说着,小颜进来禀告:"娘娘,孙太医来了。"

  我苦笑着,一天一次的诊脉,他倒是一次都没落下,这些日子见他的次数怕是比胤禛还多了。

  孙太医如今视我的身体为头等的大事,不敢马虎,要是我出了丁点的意外,他肯定脱不了干系,因此他对我诊脉和开方都极其的谨慎。

  他每次来待的时间都不长,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诊脉上,然后便会开一堆的补药,那些补药又难吃的要命,偏偏胤禛还要李嬷嬷盯着我一口不剩地吃完,所以我现在看到孙太医就跟见了鬼似的。

  "有劳孙太医了。"诊脉完毕后,我照例和他客套几句。

  "这是臣分内之事。"不出意料,他果然又是这句话,我比着口型说着,他就不能有点新鲜的说辞吗?

  "其实孙太医不必每天都来,怪辛苦的。"我不死心地建议着,企图改变什么。

  "娘娘说笑了,皇上交代的事微臣不觉得辛苦,每天的诊脉必不可少,微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见他还要继续发表长篇大论,我连忙打断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是每天这个时辰来吧。"我无奈地摇头,真受不了他。

  孙太医狡黠地笑了笑,挥笔快速写下了方子,递给了李嬷嬷,我偏过头一看,有没有搞错,又加量了。孙太医,你确定不是在耍我?

  在李嬷嬷拿着方子出去前,我拉住她,然后谄媚地对孙太医说道:"孙太医,咱们商量一下如何?今天能不能就不要开补药了?"

  "娘娘,您体质偏寒,而且身体又虚弱,微臣也是为娘娘着想……"他越说越来劲了,我又一次打断他:"停,你先听我说。我身体是不是虚弱我比你更清楚,我也懂医术,这些补药对我没多大作用……"我仍是想说服这个老顽固。

  "你又在为难孙太医了。"胤禛的声音在关键时刻出现,我的计划终以失败收场。

  孙太医见了胤禛自是喜上眉梢,有靠山护着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他得意地整理好药箱离去。

  胤禛拿过方子看了又看后,交还给李嬷嬷,并且嘱咐道:"以后孙太医的方子直接交给你,不必给慧嫔过目了。"李嬷嬷点头称"是"。

  我郁闷地拍了拍脑袋,你们确定不是合伙起来整我的?

  "我哪敢为难孙太医,他不为难我不错了。"想到那些黑糊糊的补药,我就心有余悸。

  胤禛笑着搂我入怀,脸色却变得有些凝重:"我看了你的医书,知道你能怀上这个孩子实属不易,我绝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

  我不领他的情:"只要你少碰我就不会有闪失。"我踢了他一脚,没用多大力,就被他牢牢抱住。"那些补品你倒是吃吃看,我看你能撑几天。"我使劲踢他,他也不生气,而是抱起我坐下,"乖,听话,为了我们的儿子,不,女儿,你就再委屈个几天。"

  "我不要再吃了,你听到没?"我没好气地站起来,又被他拉下:"我知道你有了身子,脾气容易暴躁,我不和你计较,"他仍是笑呵呵的,只是语气霸道得容不得我反驳,"不过补药非吃不可。"

  我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白讲了那么多,他根本就不听我的。

  没过多久,一碗黑黑的黏糊糊的补药放在了我的面前。

  "皇上,奴婢来服侍娘娘。"李嬷嬷殷勤地取来了勺子。

  "你下去吧,朕看着她吃,"胤禛舀了一大勺送到我嘴边,"张嘴。"我摇头,紧闭双唇,宁死不屈。

  "我喂你。"胤禛作势把药往自己嘴里送,我傻了眼,他是要这样喂?

  "我自己来还不行吗?"我连忙阻止他,他笑了笑把药送到我嘴里,我认命地吞下,嘴里含着残留的药汁口齿不清地说道,"算你狠,居然用这招。"

  "还不是跟你学的。"他抢白道,"我什么时候用过?"我争辩着,忽然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想起来就好,"他话音刚落,又是一勺到了我嘴边,"最后一口。"我嘟囔着,心里极度不爽,我真是作茧自缚。

  从这天起,这样的戏码在星云楼每天必然都会上演一次,而翠翠、小颜和李嬷嬷在一开始把眼珠掉了一地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1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二章 意外

  雍正七年三月。

  春光明媚,风和日丽。

  "小姨,你们这是在忙什么?"承欢走了进来,我灰头土脸地从一大堆布帛中钻出头,看到一张她小脸写满了惊奇。

  "格格,小姐这是要做百家衣呢!"翠翠熟练地剪下一块八角形的蓝布丢进了小篮子里,那里已经存了几十块这样的布料,各种颜色的都有。

  "什么是百家衣?"承欢好奇地拿起一块料子仔细瞧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布帛怎么都是零碎的?"

  "格格有所不知,这些布料可都是从平民百姓家讨来的。"翠翠说得头头是道,其实还不是李嬷嬷告诉她的。

  李嬷嬷知道我是汉人,告诉我汉人有个习俗,就是从各家取一块布片,将布片拼合起来做成衣服,这是一种为婴儿祈寿的服饰,它的来源是一种民俗讲究,就是父母期望孩子健康成长,认为这需要托大家的福,托大家的福就要吃百家饭、穿百家衣,民间认为婴儿穿上百家衣,能保长命百岁。

  我以前也曾经听说过,不过在现代社会这类习俗已经不是那么讲究了,所以她的提议对我来说也十分的新奇。李嬷嬷也算是个能人,见我应允以后,就开始准备布帛了,这不,没几天就弄来了一大堆,也亏她有这份心思。

  翠翠说得起劲,承欢也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点头。

  等到翠翠说完,桌子上的布料也拾掇得差不多了,翠翠把剩下的布片和篮子收好,喜滋滋地说道:"小姐,再有几块布帛就可以开始缝制了。"

  我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微笑着摸了摸肚子,四个多月了,我嗜睡的症状有所减轻,不过更麻烦的事出现了,就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口味完全变了,以前爱吃的东西现在碰也不想碰,相反,从前讨厌的倒对上了胃口。

  翠翠端茶过来,承欢从身后掏出个小小的密封坛子:"小姨,吃个蜜饯吧。"她掏了个出来塞进我嘴里,我含在口中,没一会儿就吐了出来,皱眉道:"太甜了。"

  "小姨不是最喜欢吃甜食的吗?"承欢纳闷地说道,"我还特意拜托晴岚哥哥给带来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见甜的就倒胃口,下次你不妨找点酸的来,最好是能酸得掉牙齿的那种。"我掩嘴笑着,承欢瞅了我一眼,小声地嘀咕:"小姨的口味还真是奇怪。"

  我还没说话,李嬷嬷讨好地接口道:"爱吃酸的好啊,俗话说酸儿辣女,主子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阿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对这段历史不太熟悉,究竟历史上的雍正有没有这个孩子我都不得而知,更何况是多个儿子,我的到来会不会造成历史的混乱?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多虑了,历史又怎么会因为我的介入而改变,就像年羹尧的结局,年妃、弘时、八阿哥和九阿哥的命运,终究还是沿着历史的轨迹在行走。

  "我倒希望是个女儿。"我淡淡地说道,换来李嬷嬷讶异的神情,她定是在想后宫嫔妃哪个不是期待母凭子贵、一步登天的,哪有我这种人。她又怎么猜得透我的心思呢,四阿哥弘历已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即便我生了皇子又怎样,反而是个负担。

  我掐了掐承欢的脸:"若是能生个像承欢格格这般水灵的女儿,我可就心满意足了。"

  承欢的脸"刷"的一红,羞答答地低下头来,我又忍不住笑她:"我们的小格格也会脸红呢。"

  承欢的脸愈发的红了,更加地忸怩起来,她往我身上蹭去:"小姨就会欺负我。"她的手挠上了我的腰肢,我都快笑岔气了。

  "小祖宗,这可使不得,"李嬷嬷赶紧上来拉开承欢,"这要是动了胎气还得了。"

 "不会的,她这两下子,权当给我活动筋骨,不用大惊小怪。"承欢见我护着她,顺势向李嬷嬷丢了个白眼。

  "对了承欢,你刚才说的晴岚哥哥是谁?"我忽然想到就随口问道。

  "噢,他是弘历哥哥的伴读,叫张若霭,字晴岚,是张廷玉张大人的公子,"承欢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小姨见过他啊,就是上次我们打雪仗那次,他和弘历哥哥一起路过这里。"

  原来就是这个少年,斯斯文文的,我对他印象还不坏,想到那次他看承欢的眼神和面颊上可疑的红晕,我就觉得好笑,比女孩子家还容易脸红,真是个老实人。

  "承欢啊。"我叫了她一声,没有丝毫反应,我抬头看向她,她眼波流转,眼睛盯着前方却没有任何焦距,显然是在神游太虚。

  我把手放到她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她愣了一下,含糊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挥手示意李嬷嬷她们退下,随后说道:"承欢啊,我觉得那个张公子对你很不错啊,看起来你们也蛮般配的。"

  承欢"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小姨说什么呢,"她附到我耳边说道,"承欢只喜欢豫鲲哥哥一个人。"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涨了一下,我一直知道承欢是喜欢沈豫鲲的,当年她的同心锁上刻的也是沈豫鲲的名字,可那时她只有十来岁,分得清什么是爱慕什么是崇拜吗?我万万没想到如今到了婚嫁年龄,承欢的心里还是只有沈豫鲲一个。

  "承欢,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艰难地问道,心头有些茫茫然,沈豫鲲对我有情而我无以回报,他又觉得愧对蓝宁,因此发誓终生不再另娶,现在承欢又对我剖白了她的心事,这笔情债到底要问谁去讨。即便是出于私心,我也希望他能幸福,可是他会接受承欢吗?在他眼里,承欢一直是个可爱的小妹妹啊。

  "当然是真的,我从九岁开始就喜欢他了,豫鲲哥哥也说会等我长大。"承欢的表情略带羞涩,可是语气是无比的憧憬。

  沈豫鲲,你自己欠下的风流债自己还去,谁让你早就许下的承诺,我没好气地想着。

  "我知道豫鲲哥哥其实喜欢的是小姨你,"承欢静静地看着我,我没来由地一阵慌乱,手也有些微微发颤,"不过他迟早会爱上我的,我对自己有信心。"承欢甜甜地笑着,全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我握了握承欢的手:"我们的承欢格格真的是长大了。"忽然觉得自己无须担太多的心,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执著的承欢就把沈豫鲲给收服了也不一定呢。

  承欢把头靠在我的膝上,拨弄着我裙摆上绣着的兰花,我在她脑门上点了下,刚要说话,小绪子挎着个小竹篮慢腾腾地走了进来。

  "慧主子吉祥。"小绪子把竹篮放在一边,给我请安。

  "免了,"我朝竹篮看去,"这是什么?"

  "是万岁爷命奴才送来的,说是给主子解解闷。"小绪子说着掀开盖在小竹篮上的棉布,抱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好可爱啊!"承欢已经把小东西抢在了手里,还抱到我跟前让我一同分享,"小姨你看!"我"哇"地大叫一声,连忙退后了几步。

  "主子,发生什么事了?"小颜和翠翠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我一脸尴尬地指着承欢:"不要拿过来。"

  小绪子带来的是一只小狗,体形也就像卷起的毛毯这么大小,蜷缩着身体,乌黑的眼珠半开半闭,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照耀下格外醒目。

  我从小就怕这些个毛茸茸的小动物,以前在路上看到小猫小狗情愿绕道而行,更何况是现在摆放在我面前。

  翠翠和小颜也被小黄毛给吸引住了,她们围住承欢唧唧喳喳地讨论着,还不时用手去触摸它,我躲得远远地,苦笑地看着她们。

  "主子,你去瞧瞧,多可爱的小家伙,"小绪子走到我身旁,作势要拉我过去,我又是大叫一声,只不过挺着个肚子实在是跑不远。

  "小姨,"承欢摸着小狗的毛,一脸坏笑地瞅着我,"你不会是害怕吧?"

  "谁说我害怕了,"我硬着头皮说道,"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而已。"我还在死撑。

  承欢朝我跑了几步:"那小姨你来抱抱它。"她把小狗举到我跟前,我头皮直发麻,还想嘴硬,身体却在微微发抖:"你,你离我远点!"承欢放大的笑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真恨不得自己伸手把她给推开,可是实在是没这个担子。

  承欢眼珠子直转,她贼笑几声,把小狗放到了地上。只见这个小家伙欢快地竖起了尾巴,左右摇摆几下,又抖了抖满身的黄毛,屁颠屁颠地往我这个方向奔来,随着它的跑动还响起了"丁零"的声音,原来在它的脖子上还拴着个精致的铃铛。

  我吓得面无血色,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承欢"咯咯"大笑,小颜、翠翠和小绪子也掩嘴轻笑,他们还得顾及我的面子不敢笑得太猖狂,而承欢早已笑得东倒西歪。

  小狗才不管我是否害怕,它蹭到我脚边,亲热地"汪汪"叫着,还用它小巧的舌头轻轻地舔我的脚。

  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承欢,你赶紧把它拿开。"

  "原来小姨也有害怕的时候,"承欢快要笑趴下了,她边笑边揉着肚子,"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小狗见我没理会它,摇了摇尾巴,晃了晃脑袋,一口咬住了我的裙摆,我尖叫一声,就差没昏过去了。

  承欢见玩笑实在开得大了点,就蹲下身子摸着小狗的脑袋把它往外拽,可是那小狗就是不肯松口,承欢又笑了:"小姨,它是喜欢你呢!"我冷汗直冒,我才不希罕它的喜欢呢。

  "小姨,没办法了,它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承欢双手一摊,又引来翠翠、小颜和小绪子一阵哄堂大笑。

  我朝承欢狠狠地瞪了一眼,死小孩,竟然乘机作弄我。我又丢了个白眼给翠翠,死丫头,见死不救,看我一会儿怎么罚你。

  我还在想着如何自救,屋子外一声大喝:"皇后娘娘驾到。"

  屋子里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我匆匆忙忙地站起身,等着给皇后接驾。

  "承欢也在呢!"皇后凤眼微挑,略施粉黛,神清气爽,气度雍容。

  承欢和我连忙请安,翠翠也乖巧地奉上茶。

  皇后的目光停在翠翠的身上,眼角似乎还在瞥着我,随即落到我的脚下:"妹妹好有兴致。"她撇了撇茶沫子,优雅地喝了口茶。

  我低头一看,差点把这小东西忘记了,这时候也顾不上害不害怕了,我用力地把小狗拉开,示意翠翠把它抱走。"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我的脸上总算是有点血色了,挤出了一个笑容。

  "是皇上送的吧?"皇后抬起头,声音平实,表情安静,只不过眼睛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是。"我低声回道。

  皇后轻咳一声,又微微甩了下头,手中的茶杯洒了几滴水出来,可是她好像自己都没有发觉。

  转眼间,她的脸上又浮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她转向我:"我今天来是有一事想同妹妹商量。"

  "姐姐请讲。"今天皇后的神情很是古怪,我下意识地摸了下小腹,嘴角的笑容不减。

  "我看着翠翠这丫头怪喜欢的,想问妹妹要了去。"皇后拉起翠翠的手,虽是在和我说话,眼睛却盯在翠翠身上。

  我的心猛地一震,莫非皇后是为了弘历而来?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既然答应了翠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我深吸了口气,斟酌着用词:"皇后娘娘喜欢翠翠本是她的福分,只是她在若涵身边伺候了多年,若涵实在是舍不得,请娘娘成全。"

  皇后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杯子连连打了几个转才停下,隐约间有层不和谐的气息在我和她之间流转,没想到她不怒反笑道:"妹妹果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又看了眼翠翠,挑衅地向我说道,"只不过妹妹有没有听过翠翠自己的心里话呢?"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那翠翠你也说说吧,"我暗暗握紧了翠翠的手,"你有什么话尽管说,皇后娘娘是明理之人,会为你做主的。"

  翠翠跪了下来:"奴婢愿意伺候皇后娘娘。"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着翠翠的手也松了开来,我的脑子顿时乱哄哄的,只满满地充斥着一个词"背叛",原来心寒的滋味竟是这样的,我用质问的眼神看向翠翠,她躲闪着我,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挂上了胜利的笑容,我无力地挥手:"那你去吧!"我的声音无比的脆弱,心也跌到了谷底。

  一晃,翠翠跟去梧桐院已近四个月,我也从一开始的意外和憋闷到现在的坦然接受。翠翠跟我这么久,我完全相信她的为人,若不是有苦衷,她不会如此绝情。

  而胤禛送我的小狗,在和我努力沟通了四个月后,我终于克服了从小养成的恐狗症,从此加入了新一界的爱犬一族。

  "毛毛过来。"毛毛是我给小家伙起的名字,我一声叫唤,只见它"哧溜"一下扑了过来,几下就爬到了我的膝盖上,懒洋洋地趴着舔我的手,我一只手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另一只手覆在小腹上,嘴角荡漾着甜蜜的笑容。

  随着产期一天天的临近,我对腹中小生命的期待也越来越强烈,我时常会在脑中勾勒她的长相,她会有一双和我一样黑白分明的杏眼,小巧的鼻子,不,或许也可以像胤禛多一点,那样就显得英气些。我可以每天给她扎小辫,穿新衣服,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足以倾倒众生。

  我傻笑着,仿佛这么个可人儿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汪汪!"腿上的小东西忽然不安分起来,在我身上磨蹭着爪子,像是要站起来示威,我笑着骂它:"我才想着我的宝贝闺女,你就开始吃醋了。"毛毛并没有理我,还是叫得起劲。

  我安抚它,它倒是更来劲了,我把它抱到地上:"自己一边玩去!"毛毛往前蹿了几步,停在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前,欢快地蹭了几下。

  我往上看去,胤禛双手抱胸斜靠在门上,似乎看了我很久了,我微微一笑:"怎么皇上驾到,也没个人通传呢?看来我这里的规矩确实做得不够。"

  "是我让他们不要出声的,我就想瞧瞧你在做什么。"胤禛走过来拥住我,在我脸上亲了亲,"结果看你想得那么入神,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我在想我们的女儿会是什么模样,是像你呢还是像我。"我的脸上闪耀着母性的光辉,仿佛是感应到了我对她的宠爱,我觉得腹中的小生命轻轻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她好像听得见我说的话呢!"我惊喜地抓过胤禛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她在动对不对?"

  胤禛闭起眼睛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又把耳朵贴到了我的肚皮上:"我听见她在叫我阿玛。"我笑着推他:"又胡说。"

  他也笑着把我搂紧,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忽然担心地问道:"胤禛,要是生的不是女儿怎么办?"

  胤禛怔怔地看了我一会,随即大笑道:"你这是担的哪门子的心,我只听说唯恐不生儿子的,哪有你这样希望生女儿的?"

  "我希望能有个女儿来管你,省得你老是一看奏折就忘了用膳,"我抚摸他的脸,他的脸颊好像又消瘦了一圈,"你看看你,每天要做这么多事,就不能让别人多分担些吗?"我心疼地说道。

  他用力地吻住我的手指:"若涵,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大清江山,为了天下的百姓,亲力亲为旨在皇权的统一,你要理解我。"

  "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也不要太难为自己了。"我清楚地知道胤禛只当了短短十三年的皇帝,后世就有史学家提出他是给活活累死的,现在看来不无道理。他的脾气我很了解,我阻止不了他朝乾夕惕的勤政,我也无力承担阻挠他刷新吏治革旧迎新的罪名,唯有时常地提醒他即便不是为了自己,也该为了我和未出世的孩子保重身体。

  胤禛在我唇上重重地一吻:"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如数收下便是。"他环住我的双肩,语气极为慎重,我不禁失笑,他这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的绝对典型。

  "胤禛,你说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呢?"我枕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气息,感觉很安心。

  "叫卓雅,爱新觉罗·卓雅。"胤禛的手在我凸出的小腹上慢慢地揉着,"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卓雅,"我重复了一遍,"雅儿,好啊,很好听的名字,我好想马上就生下她。"

  胤禛摇了摇头:"又孩子气了不是,都快做额娘了。"

  我拽着他的衣袖玩:"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且试试我的美人计灵不灵验。

  "你又有什么古怪的念头了?"胤禛轻咬我的耳垂,就势在我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我生的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留在我身边,"我轻晃他的身体撒娇道,"我不要假手他人。"

  "大清祖制历来如此,这个我不能答应。"胤禛板起面孔说道。

  "其他我都可以迁就,就这项你一定要答应我。"摆个冷脸给谁看啊,本姑娘向来就不怕,我眨巴着眼睛,"你不应允我就不生了,谁要愿意你找她去。"

  我转过身子不去看他,心里也实在是没谱,我是在打赌,打一个自己也没把握的赌,赌的是他对我的真心。

  良久的沉默后,我终于听到他微微叹了口气,旋即他把我圈在怀里,密密的吻落在我的脸上和脖子上,我双手钩住他的腰,有些后悔自己的无理取闹,或许我不该让他这般为难的。

  正在我打算让步的时候,他的声音柔柔地响起:"若涵, 我答应你,"他的手抚过我的唇,我的鼻子和眼睛,"我要她快乐地成长,也要她成为紫禁城最幸福的格格。"

  一阵幸福的晕眩把我包裹在其中,纯然的快乐情绪在我心中弥漫,胤禛又在我耳畔说道:"她会是我最珍爱的小公主,也会是我爱新觉罗家的骄傲,等她长大了我还要亲自为她指婚,我要看着她成亲生子……"

  胤禛接下去的话我都没有听清楚,我被一波又一波的恐惧包围,心好像在瞬间被击的粉碎,我竟然这么怕他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可以有争执,甚至是冷战,可我最害怕面对的就是他对未来的憧憬,尽管我曾经发过誓从此不再掉眼泪,可是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抑制不住的心痛。

  一个月后。

  离我预计的产期仅剩下不到三十天了,我除了每天清晨起来后会在屋子外慢慢地走上一圈,其余的时间我几乎都待在屋内看书,有的时候兴致来时还会给毛毛洗澡,同它戏耍一番。

  没想到今日也会迎来不速之客,而这名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翠翠。

  这几个月来,想是她刻意地躲避,无论是去皇后的梧桐院请安或是在其他的家宴中我都没有碰见过她,未曾料想她今天又会出现在星云楼。

  "翠翠,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我盯着她看了几眼,觉得她比之前更漂亮了,皇后那可比我这养人多了,我自嘲地笑笑。

  "翠翠很好,劳娘娘挂念了。"翠翠低低地回话,她还是不敢抬头看我。

  我把茶杯里的水一口喝干,不知怎么心里总些许的苦涩,以前翠翠和我几乎无话不说,自打我有孕后更是半步不离我左右,可如今却那么生分:"那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小颜又给我倒了一杯水,她斜着眼看翠翠,满是不屑的神情,翠翠离开我后,小颜倒是和我亲近了许多,只是我也不太敢再轻易地相信任何人了。

  "皇后娘娘有请。"翠翠并不理会小颜的白眼,站在我边上恭恭敬敬地说道。

  "噢。"我站了起来,小颜连忙搀扶住我,这丫头也太小心谨慎了,不过我从她身上看到了翠翠当年的影子,思及此,我又暗暗叹息:"翠翠,皇后叫我去是什么事情你可知晓?"我随着翠翠走到门口,开口问道。

  "奴婢不知。"翠翠的耳根瞬时红了一下,这丫头果然不是说谎的料,还是改不了原先的脾性。

  "哼!"小颜冷哼一声,忍不住抢着说道,"翠翠,你以前可是慧主子身边的人啊,主子可有亏待过你吗?"

  "小颜!"我忙喝住她,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而翠翠的脸皮又特别薄,我真怕她们会因此吵起来,"她不愿说由的她去,反正一会儿到了梧桐院也就全知道了,也不在乎差这么会。"我又看向翠翠,柔声道,"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必放在心上。"

  翠翠迟疑了一会,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皇后娘娘把这届所有留牌的秀女都叫了来,说是让她们见见各位娘娘,以后也好尽心服侍皇上。"

  我愣了一下,这要说服侍皇上和见嫔妃有什么本质的联系吗?要见也是该见皇上才对,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这皇后打的究竟是什么如意算盘?

  这翠翠说了等于没说,反正见那些个秀女我也不会吃亏,我临产在即,更是没人敢给我小鞋穿。

  我挺着个大肚子,本就走不快,再加上八月天了,艳阳高照,好不容易走到梧桐院门口,我已经是气喘吁吁,挥汗如雨。

  小颜从袖中扯出一块帕子给我擦汗,又借机白了翠翠一眼,我知道她是在为我抱不平,不过今天的事好像也怪不到翠翠的头上,即便不是她来,皇后还是会派别的宫女来唤我的,只不过翠翠刚好做了炮灰而已。

  已经有好些个女子站成一排,皇后身边也坐着熹妃、裕嫔……

  我观察了一下,貌似又是我最后一个到场,可不要被人说了话去。我稍微弯了下身体向皇后请安,她招呼我坐到她的身边。

  眼前的一众秀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左手第一位娴美娇艳,接下来那个妩媚典雅,中间那个从容平和,她右首这个钟灵毓秀,最右面那个柔弱仟巧……真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美貌。

  呵呵,莫非皇后选了这些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向我示威来了?自从她把翠翠从我这要了去,我对她便再无好印象。

  "妹妹,"皇后亲热地握着我的手,就好像我们之间从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你觉得她们几个怎么样?"

  "不错,"我也附和着皇后,"姐姐的眼光自是好的。"

  "你们都过来,把自己的名字报给这几位姐姐听,"皇后把她们叫到身边,她们像汇报工作似的从名字、家世开始说起再到现在的封号,什么李常在啊,马常在啊,海贵人啊,张贵人啊等,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我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我脸上堆满了笑容,心里平添一份烦躁,小颜在我身后尽心尽力地打着扇子,我还是觉得不痛快,这个时候我无比地怀念以前有空调的日子。

  "瞧妹妹热成这样,"皇后笑着看了看我,转过头对翠翠说道,"快去把西瓜拿过来给妹妹消暑解渴。"

  我心头一热,皇后还真厚道,如此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西瓜拿来后,翠翠举起了刀正准备切下去,熹妃柔媚地一笑插嘴道:"且慢,前段日子弘历给我出了个难题,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久闻妹妹聪明过人,今天乘此机会正好请妹妹帮忙想想,也省得我在弘历面前丢了脸。"

  "姐姐请讲。"她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无论什么难题我都得硬着头皮上了。

  熹妃走上前来,从翠翠手中接过了西瓜刀,再递到我手里:"妹妹,这个西瓜请你亲自切开,只可以切四刀,但是要切成九块,今天正好有九个人,也算是机缘巧合,我们每人一块,不过……"她顿了顿,嘴角扯上一个淡淡的轻蔑的笑,"不过吃完九块西瓜后,却要留下十块西瓜皮,中间不准再用刀或者手去掰开,妹妹可以做到吗?"

  皇后和裕嫔面面相觑,翠翠和小颜张口结舌地对视着,只有我反而定下了心,幸亏我是穿越过来的,这样的雕虫小技,在书上在电视里我都看到过无数遍了,熹妃想要难倒我显然是用错了方式。

  我不慌不忙地走到桌子前,用刀把西瓜切成一个"井"字形,然后指挥道:"小颜,把西瓜分了。"

  皇后拿到的恰好是中间的那块,她吃完后,两头各有一块瓜皮,加上剩下八人每人一块,不多不少就是十块。

  熹妃讪讪地把瓜皮扔在桌上,我冲她甜甜一笑,也不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皇后那出来后,小颜一个劲地拍我马屁,连声赞叹我的才智,说话语气比我还激动。

  我只是笑笑,并不接她的话。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肚子开始一阵阵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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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2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三章 母亲

  我停下脚步,稳住身形,深吸了口气。

  "主子,你怎么了?"小颜挽住我的胳膊,又给我擦了擦汗。

  我摇了摇头,感觉没先前那么疼痛了:"没事,我们快回去。"

  没多久又是一阵腹痛,腰背也开始酸痛起来,而且痛感越来越强烈,支撑到星云楼的时候我已经快虚脱了。

  事情发生得突然,小颜吓得面无人色,手抖得厉害,除了一个劲地给我擦汗,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

  看情形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出来了,我也没想到会整整提前了一个月。我躺到床上虚弱地对李嬷嬷说:"嬷嬷,我怕是要生了,你赶紧去准备吧。"

  我觉得下体似乎有一股暖流缓缓涌出,并不受我控制,腹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而持续时间逐渐加长,等到李嬷嬷和一众宫女围到我身边的时候,阵痛已是愈发的频繁。

  我是个挺能吃痛的人,可是密集的一阵痛让我的心也无法平静下来。我抓着李嬷嬷的手叫道:"请皇上来,我要见他。"

  "主子请放宽心,皇上正在赶来,等您生下小阿哥,奴婢自会请皇上进来。"李嬷嬷绞了块帕子枕在我的额头上,又吩咐另两名宫女把我的双腿撑开。

  我咬着嘴唇,告诉自己要冷静,这里是清朝,是封建社会,不是妻子分娩丈夫还可以在产房陪伴的现代。

  痛楚一阵阵地袭来,我咬紧牙关,小颜的面色发白,她不停地给我擦汗,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也无暇顾及。

  "主子您忍着点疼,用力,再用把力!"李嬷嬷在我耳边循循善诱,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女人生孩子时大呼小叫的样子,心里还极度鄙视她们,如今我自己临到头上了,才知这真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我觉得自己已经用上吃奶的力气了,可是李嬷嬷还在叫着用力。

  墙上的西洋钟"咯哒咯哒"地走着,其实从我躺上床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我却觉得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那般漫长。

  好痛,我握紧了双拳,指甲快要把掌心掐破。"主子,你跟着我的节奏慢慢用力,对,对,就是这样,用力。"

  我期待着孩子能快快出来,我也好解脱,可是事与愿违,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未能如愿。

  我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感觉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我大口喘着气,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颜用棉条在我嘴唇上蘸了点水,我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李嬷嬷和另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附耳说了几句,脸色开始凝重,我隐约听到了一句什么要请示皇上的话。

  我从没有过生育的经历,不过看李嬷嬷的神情我也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妙,能让接生经验极其丰富的李嬷嬷面露难色,我的情况恐怕真是不太乐观。

  李嬷嬷走出去没过几分钟便又匆忙地走了进来,她迟疑了一会开口道:"主子,您身子太过单薄……"

  "我可以,你帮我。"我打断了她的话,这么多风浪都过来了,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渡过这个坎。

  李嬷嬷还待说什么,我抢在她之前说道:"李嬷嬷,我已经恢复了体力,我们继续。"

  李嬷嬷看了看我,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

  "用力,主子您用力,看到头了,您再加把劲就可以了!"李嬷嬷兴奋地叫着,她的这句话听在我的耳朵里绝对地受用,我也知道这会儿孩子的头估摸着到了宫口了,在这紧要的关头,我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出来了,出来了!"只听见"哇"的一声啼哭,李嬷嬷激动地跟什么似的,我着实松了口气,她今天怕也是被我吓得不轻。

  "恭喜主子,是个小格格!"一阵忙活后,李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瞧她的哭声这般洪亮,定是个有福的孩子啊。"

  "抱近点让我看看。"我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性急地撑起了身子,李嬷嬷抱到我跟前,我伸手接了过来。

  她的小脸皱皱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说实话新生的婴儿真的很丑,只是经过自己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宝宝,再怎么丑陋在母亲的心里还是最美的。

  "主子您躺会儿,我给万岁爷报喜去。"李嬷嬷又从我手上把孩子抱了过去,我点了点头,我全身无力,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

  小颜帮我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裳,又用温水替我擦拭了身体,我感觉舒坦了许多,闭着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却无睡意,我还沉浸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中。

  我的雅儿,想到襁褓中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我觉得所有为她吃的苦都是值得的,我的唇边扯出一丝笑意:"小颜,让李嬷嬷把雅儿抱来再让我好好瞧瞧。"

  一双温热的手在我脸颊停驻,熟悉的气息环绕在我身边,我偷偷地睁眼,对上了胤禛乌黑的瞳人,目光中犹带着几分焦虑和不安。我们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他的眼角有几分湿润,我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可是臂上却是冰凉冰凉的,他憔悴的模样仿佛生孩子的是他而不是我。

  对视了许久我才笑着开口:"你看起来比我还紧张。"他一下拉过我的手放到他嘴边狠狠地亲了下:"你存心想吓死我,你就是老天派来折磨我的。"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我的小腹上,再缓慢地移到我的脸上,轻轻地抚摸我的头发,柔声道,"我不该让你遭这份罪的。"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我想坐起来让他看看我并无大碍,他硬是摁住了我:"你还嫌我不够头疼?你给我好生躺着。"

  他把我原本放在床头的医书全都收走,然后靠着床沿坐下。

  "胤禛,你见过雅儿了?"我把头支起来,枕在他的膝盖上。

  "嗯,我们的雅儿刚出生就这么漂亮,长大后更不得了。"他挪动了一下位置,让我靠着更舒服些。

  我不禁失笑,原来自家孩子不嫌丑这个通病不只我有,连他也逃不过呢。"雅儿像我对不对?"我故意嬉皮笑脸地问他。

  他轻点我的额头:"对,自然像你,"他的手指在我的唇上打圈,然后拨弄着我的耳坠子,"若涵,辛苦你了。"

  我动了一下身体,胤禛皱眉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喝水。"我舔了舔嘴唇,三伏天把我身上的水分全蒸干了,更何况我又经历了这么一场考验。

  胤禛拿来桌上的水杯,让我靠着他慢慢坐起来,才把杯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咕噜咕噜"地一口喝下,觉着如琼浆玉液般甘甜,缓了口气说道:"现在不觉得辛苦了,刚生下她的时候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等着胤禛问我我好继续说下去,哪知道他只是微笑地看着我,就是不接话,我只得自己往下说:"当时我真想结结实实地打她一顿,或者是把她给扔了,居然让我疼了这么老半天还不肯老老实实地出来。"

  "那我现在就扔了她去。"胤禛作势站起来,我急了,一把拉住他,"呀,我这不是说当时的想法嘛,你怎么就听到半句话呢。"

  胤禛"哈哈"大笑,我才惊觉上了他的当,他咧嘴笑着,我虽是被他取笑却没有任何的不悦,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希望可以永远留住这份快乐。

  他见我还是保持着拽他衣袖的动作,又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迅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后得意地看到他错愕的眼神。

  他估计对我有力的反击很不服气,便收紧了臂弯,把我固定在他的胸前,让我除了转动眼珠其他什么都动不了才满意地说道:"你给我老实点,别动手动脚的。"

  我面上一窘,好像把我说成了色狼似的,我嘟囔着:"我又没有动手动脚,最多就是动嘴而已。"

  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岔了气,他不住地摇头:"我还真不知道你有张利嘴。"

  我"咯咯"一笑,朝他抛了个媚眼,天知道我怎么会做这个动作的,其他动不了就只能发挥眼睛的功效,还真变成在勾引他了。果然见他身体一僵,手指支在我下巴上来回磨蹭,哑哑地说道:"你知道我动不了你所以就有恃无恐了对吧?"

  我隐隐觉得自己有玩火之嫌,皇后娘娘刚弄了那么些个年轻美貌的秀女进宫,左一个常在右一个答应的,我若是把他逼急了让那些秀女乘虚而入,我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看来我点的火还得我自己去灭。

  我"嘿嘿"傻笑几声,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若涵不敢。"话刚出口我也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胤禛盯着我猛瞧几眼,倒抽了几口冷气:"冷若涵,麻烦你以后发这种声音前先提个醒,这大热天的我怎么觉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了,没事了,皇帝大人嘲笑我的时候就会连名带姓地叫我,警报解除。我抿了抿嘴,又说道:"胤禛,我想看雅儿。"

  他眉宇一动说道:"我让李嬷嬷抱去皇后那儿了。"

  "你明明答应了我把雅儿留在身边的。"我一急,挣脱了他的手臂转过身体坐直了看他,他扯了下我的头发:"你看看你,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成这样。我是答应了你没错,那也是要等你调养好身体以后,现在就先让皇后代为照顾吧。"

  我松了口气,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恩典,尽管有违祖制,更有可能遭到其他妃嫔的嫉恨,我还是希望雅儿可以留在我的身边,在我的羽翼下快乐地长大。

  而如今能尽快把雅儿接回来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我要调养好自己的身体,我忙不迭地点头,翻身躺下。

  胤禛好笑地瞅我,我装作不知,他弯下腰亲了亲我的眼睛:"你休息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我合上双眼,说是要休息可是嘴巴还是不停下来:"胤禛,你会对雅儿好吗?"

  "这是自然。"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要很宠她,不能骂她,更不能打她。"我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还在喋喋不休地啰唆着。
  胤禛和我十指缠绕:"我会的。"

  "我以后都不要再生了。"这是我在入梦前的最后一句话,好像还没等到他的回答,我就会周公去了。

  "小颜,是谁把窗户关得死死的,快去打开,热死了!"天气太闷热了,我在床上没找到扇子,抬头才见到四窗紧闭,难怪连一丝风都没有。

  "主子,不能开窗!"说话的是李嬷嬷,"月子里是不能着风的。"

  我知道坐月子很麻烦,可没想到连窗户都不能开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悄悄打量了李嬷嬷一眼,她一脸的大公无私,看来是不会妥协了。

  "那我沐浴总行了吧,小颜……"还没等我叫来小颜,李嬷嬷又拒绝道:"主子,月子里也不能着水。"

  我抓着自己的头发,李嬷嬷是存心想把我逼疯了,在现代一周左右就可以洗澡了,这里要我在八月骄阳似火的天气下整整一个月不能洗头洗澡,我真要崩溃了。"那我出汗怎么办?"我无奈地问道。

  "奴婢给主子擦身。"李嬷嬷端了温水来,用力地把帕子绞干,我当场就懵了,滴水不漏啊,这样子擦身有用吗?

  不管有用没用,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擦完之后,我稍微觉得驱走了些暑气。

  我想下床走动一下,脚还没挪到地上,鞋子已经被李嬷嬷抢走:"主子,您该多休息才是。"

  我忍,这次我没接话,连下床都不可以,若不是胤禛的指使,李嬷嬷哪敢管得那么严。

  我百无聊赖地翻起了医典,没过几分钟,书到了李嬷嬷的手里:"主子,您不能再看了,对眼睛不好。"

  "那你说我能干什么?"我没好气地瞪她,她笑得极其的无辜,"主子,您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这下我彻底无语,直接昏过去得了,我现在才知道古人坐月子原来就是肥猪养成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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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13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四章 心酸

  在熬过了一个多月不能着水不能见风的日子后,我终于得到了解脱。我的雅儿也回到了我的身边,虽说平日里还是由嬷嬷带着,可我想什么时候抱她亲她就全凭我喜欢了。

  这一日,我见雅儿张着小嘴不住地打哈欠,可还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到处张望,便从摇篮里抱起她。她朝我"咯咯"笑着,举起肉嘟嘟的小手左右挥动,她的小脸已从刚出生时皱巴巴的小猴样变成了如今的粉粉嫩嫩,头上有密密的柔软的毛发长出,我的心头暖暖的,全部的心神都被怀中这小小的人占据。

  "雅儿,叫额娘。"我逗着她,李嬷嬷在一旁笑弯了腰:"主子,格格还小,哪里现在就会叫人了,您也太心急了点。"

  她从我手里接过雅儿抱着,没多久笑着说道:"格格怕是饿了。"我低头一瞧,雅儿的小嘴舔着李嬷嬷的手指头,津津有味的。

  说来也怪,或许真是母女天性,雅儿打回到我这儿,甚少哭闹,见人就笑,连李嬷嬷也称赞难得见到这般乖巧的婴孩。

  李嬷嬷将雅儿抱去乳母那里,我躺到榻上歪着,忽然想起许久未见承欢了,也不知她最近在忙乎什么,恰好小颜捧了降暑的酸梅汤来,我便问道:"小颜,承欢格格有多少日子没来我这儿了?"

  小颜略一思索:"总有十来天了吧。"我点了点头,心想姑娘大了总有自己的事要做,也不好老陪着我。"承欢格格爱吃这酸梅汤,你一会打发人送去交辉园。"我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这还是照着我怀孕时候的口味做的,现在品来酸涩得很。

  小颜应了一声,小绪子闪了进来,我生完孩子后,胤禛要给我这里加派人手,我性喜安静,不想人打扰,何况人多眼杂正是我极不愿意见到的,实在拗不过了才勉强指了小绪子过来。

  "小绪子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打发别人了,你去小厨房盛些酸梅汤给承欢格格送去。"我左手打着蒲扇,右手端着酸梅汤又喝了一口,虽然还是酸涩,不过清凉解渴,也难怪承欢喜爱。

  小绪子接过扇子在我身旁轻轻打着,眉宇间流露着犹豫之色,我心念一动问道:"你可有话要和我说?"

  "奴才刚得的消息……"小绪子看了小颜一眼,顿了顿。"无妨,你往下说。"小绪子一向自比我的心腹,对我这儿的其他宫女及嬷嬷总防着一脚,我没怪他,谨慎些总是好的,不过小颜也跟着我快一年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小绪子还是凑近了我,轻声说道:"奴才听说承欢格格已被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不日就要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圣旨过几日就会颁下。"

  "你说什么?"我"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酸梅汤溅了出来,滴落在我白色的裙上,格外的显眼,小颜连忙给我擦拭,我拉开她,转向了小绪子,"这怎么可能,那多尔济塞布腾又是什么人?"

  "他是喀尔喀智勇亲王丹津多尔济之子。"小绪子看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道,"消息千真万确,奴才怎敢欺骗主子。"

  "是今日才得的消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地发颤,我几乎是看着承欢从天真无邪的孩子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也要成为政治上的一颗棋子,为爱新觉罗家族奉献出自己的青春和终身的幸福。

  小绪子点了点头,我暗暗思忖,只要圣旨还没有颁布,这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无论如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承欢嫁去喀尔喀,何况这一去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我直直地朝门外走去,小绪子情急之下拽住我的衣襟,我停下脚步瞅他一眼,他慌忙收回了手:"主子这就要去见皇上吗?"

  "嗯。"我见裙摆上沾着那处污渍确实不像话,就进里屋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出门,小绪子跟着我一路无话,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小声地开口求我:"主子可千万别说是奴才告诉您的。"

  "这是自然,你放心好了。"我一口应承下来。

  今天胤禛破天荒地没有埋首在奏折中,而是独自站在窗前,毒辣的日头照在他身上,他竟是浑然不觉。一片阴影笼罩着他,乍看之下,好像随时要消失似的。

  我从身后抱住了他,他没有转身就把我拉到身前搂住:"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笑着问道。

  "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胆子?"胤禛抚着我的头发,"今日不陪着雅儿倒想起我来了?"

  我把雅儿从皇后那儿抱回来之后,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对胤禛反而是没从前这般关心了。我有些内疚,握住了他的手,他紧紧地反握住我,拉着我到桌边坐下。

  "是有事要和我说吧?"胤禛一针见血地道破了我的来意,我绞着手中的帕子,寻思着该怎么开口。

  "有事就说。"他淡然道。

  我默然片刻终于开口道:"胤禛,你曾经答应过承欢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

  "没错,"胤禛眸中有一层淡淡的雾气,他拉了我一把,我顺势靠在他臂上,"我确实答应过她。"

  "那为何要让她嫁到喀尔喀?"他眉头微蹙,直视我的眼睛,我并不避开。

  他紧一紧握着的我的手:"你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声音透着些许的疲惫。

  "不!"我伸手堵住他的嘴,俯身说道,"我说过相信你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听我说完,胤禛脸上的线条放柔了许多,他用力地拥我入怀,强有力的手臂箍在我的腰间勒得我有些疼痛,他的唇在我额上流连,良久,他方说道:"若涵,有你这句话足矣。"

  如同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心房,我的心头一热,也动情地回抱住他。

  这许多年来,我和他之间有猜忌,有误会,有患得患失的茫然和徘徊,直至今日,我才方觉其实一切都不再重要,重要的就是能陪在他的身边,不为别的原因,只因谁都无法取代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他用下巴抵着我,我们相拥在一起,仿佛时间也在此刻为我们停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又缓缓响起:"你可知道是承欢自己请旨要下嫁多尔济塞布腾的?"

  这下把我震得不轻,我惊诧地抬头,下巴重重地和他的撞在一起,疼得我险些掉下了眼泪,我顾不得安抚我可怜的下巴,连忙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问了她很久,她就是不肯说,"胤禛替我揉着下巴,接着说道,"她一直跪着求我,我不答应她就不起身。"

  这孩子受什么刺激了,她不是心心念念地要嫁沈豫鲲的吗?如今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是有人逼迫她?不会,不会,承欢的个性又有谁能强迫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我百思不得其解,胤禛敲着我的脑袋:"我和你说话你就不能专心点吗?"

  "哦,对不起"我摸着鼻子笑笑,"你刚才说什么了?"

  胤禛摇了摇头,指尖微动,在我头上弹了一下:"我说我正想晚上去你那儿,让你想法子劝劝承欢,你倒是消息灵通得很。"见我皱眉摸着脑袋,他伸手给我揉了揉,"喀尔喀必定有人要去,但不是非她不可,你明白吗?"

  我把他的话反复揣摩了下,终于想通了他字里行间透着的意思,这人也真是,不舍得承欢就明说,干吗还和我兜这么大个圈子。他还是习惯于把自己的情绪深藏在心中。

  "我明白,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我这就去找承欢。"

  胤禛在我肩上掸了掸,抖落下一片树叶,许是刚才来的时候沾上的,这么会儿了才发现,我朝他吐了吐舌头,溜了出去。

  一路上我一直皱着眉头思考着承欢反常的缘由,小绪子见我脸色凝重也不敢和我说话,快到星云楼的时候,他指了指前面,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主子,是承欢格格。"

  阳光刺目,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凝神细看,不远处承欢和一个少年正在争执着什么,我快步走上去,拦在他们中间:"承欢,在这里大声吵闹像什么样子,走,跟我回去再说。"

  承欢悻悻地跟着我,我一扭头看到先前那少年还呆呆地站立着,鼻尖沁出密密的汗珠,便柔声道:"你不一起来吗?"

  他打量着我,小绪子喝道:"还不见过慧嫔娘娘。"

  "小绪子,别吓到他,"我又对着那少年说道:"走吧,你和承欢格格有话去我那说。"

  进门后,我吩咐小绪子端来茶水后嘱咐他在门口守候,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随后我把一杯酸梅汤递给承欢:"喝吧,你最喜欢的,"我又看了看那少年,越发地觉得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小姨,他是晴岚哥哥。"承欢拿起扇子大力地扇着,屋子里顿时凉爽了许多,我闭目想了想,总觉得还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他。

  晴岚淡淡一笑:"晴岚确实和娘娘有过一面之缘。"

  "你跟着承欢叫我小姨吧,不必如此生分。"承欢抬头瞪了我一眼,我装作没看到。

  晴岚倒是个爽快的孩子,他的眼角从承欢身上掠过,面色微微一红,叫了声"小姨",他喝了口茶水,"小姨还记得在碧浪春茶馆的事吗?"

  被他一提醒,我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当时他还让了座位给我,免除我与他人争抢的尴尬。"我想起来了,呵呵,原来是你。"

  承欢轻拽我的衣袖:"小姨和晴岚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当日的情形,说得不详尽的地方,晴岚便给我补充,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承欢边点头边偏过头瞧他,心绪好像没刚才那么浮躁了。

  晴岚说完了碧浪春茶馆的事,又侧目看我:"原来承欢口中的小姨就是解出难题之人。"

  "什么难题,"我随口问道,忽又想起,"你是指把西瓜切成九块那道题目?"

  晴岚重重地点了点头,承欢忽闪了下眼睛:"这是晴岚哥哥给弘历哥哥出的题目。"

  原来这题目是他想出来的,这智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我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层,这孩子看起来不错,只可惜承欢不中意,各人兼有自己的缘分,我操心也没用。

  "你们刚才在争论什么?"见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我便导入了正题。

  承欢的脸上马上飘起了一朵红云,晴岚也是动了动嘴,没发出半点声音,这是怎么了,我一句问话居然让两个人都窘得说不出话,奇了。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兜了一圈,回到承欢的身上:"怎么?还有话不能告诉小姨的吗?"

  还未等承欢开口,晴岚突然站了起来:"小姨有体己话同承欢说,晴岚不便在场,晴岚先告退了。"

  他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匆忙间还踢到了桌脚,承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晴岚一着急又把茶水碰翻了,他忙不迭地赔礼,连我也忍不住笑了,承欢果然是他的克星,人家好歹是个才子,在承欢面前窘迫成这样,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晴岚慢慢地退了出去,我命小颜在外面收拾,带着承欢进了内室。

  我和承欢面对面地坐定后,我收了笑意:"承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非要自请出嫁到喀尔喀?"

  承欢撇了撇嘴,扑到我身上抽啜起来,我一下慌了神,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承欢一直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我从没见她哭得这般的伤心。

  "承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我掏出帕子递给她,她不接还是一个劲地哭泣,我便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眼泪,"别哭了,再哭把我的心也给哭乱了。相信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会为你想办法的。"

  承欢慢慢地坐直了身体,只是肩膀还在微微地抽动,脸上犹挂着两行泪珠,她从我手上接过了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看着她哭肿的双眼,心疼极了。我把她搂到怀中,在我心里她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似的,我容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

  承欢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不忙着催她答话,而是把她哭散的发辫重新结好,捋了捋她额前的刘海,又拍了拍她的小脸,笑着说道:"又变回我们漂亮可爱的小格格了。"

  承欢如今的身量已同我一般高,但是她躲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又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她整日黏着我,小姨长、小姨短地跟在我的身后,那是段快乐而又短暂的时光,如果可以真希望承欢永远都不要长大,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我一下一下地摸着承欢的头发,想着我的雅儿终有一天也会长大,也要离开我的身边,心中不觉多了几分寂寥。

  "小姨,你说人要是一直都长不大该有多好!"承欢伸手把我发髻上一根插歪的簪子扶正,我抿嘴笑道:"傻丫头,又说疯话了。"想想自己刚才也有这个念头,不免觉着好笑。

  承欢叹了口气,我一怔,这还是我印象中的承欢吗,她一脸的无奈和苦涩,我抬正承欢的头,正色道:"承欢,快告诉小姨,是谁欺负你了?"

  承欢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她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上面绣的是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分不清是喜鹊还是麻雀或是别的什么鸟,针脚粗疏,绣功实在谈不上出色,右下角还有两行歪歪斜斜的小字: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可惜好好的一块帕子不知被谁撕成了两截。

  "愿得一人心,白首终不离。"我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手里拿着的不是一块普通的帕子而是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债。

  "承欢,这是怎么回事?"我张了几次嘴,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平平响起。

  承欢把帕子藏进怀里,我眼尖地看到她的手指上满是水泡,我一把抓过她的手,她"哎哟"一下叫出了声,连连呼痛。

  "这帕子是你亲自绣的?"我看着承欢指头星星点点的针眼,某个熟悉的场景在我脑海中跳了一下,那年承欢为了在同心锁上刻字,也是把自己弄得满手的伤痕。

  承欢点了点头,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我把她的手拍掉,取出药膏给她轻轻敷上,她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由着我摆弄了。

  "小姨!"承欢忽然正经八百地叫了我一声,神色凝重,我从没见她如此的郑重其事,她"呼"的一下站起身,从案几上抢过一把剪刀飞快地剪下一撮头发交到我手上,"等我走后,小姨请替我交给豫鲲哥哥。"

  果然还是他,我就知道这事和沈豫鲲有关,我扳过承欢的双肩,注视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出口问道:"承欢,是不是沈豫鲲欺负你了?"

  "小姨,你不要再问了!"承欢沮丧地耷拉着脑袋,转眼眼眶又湿润了,我心里有了些谱,定是沈豫鲲言语中深深伤害了承欢,才让她在冲动之下起了远嫁的念头。

  "承欢,你听我说!"我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唇边略带苦笑,"姑且不谈沈豫鲲,你若嫁去喀尔喀,你放心得下你阿玛吗?"

  承欢脸上为之动容,我知道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也用对了方式,我赶紧趁热打铁:"喀尔喀和京城有千里之远,你这一去我们可能就再无相见之日,你舍得小姨吗?"

  承欢盯着我看了半晌,又静默了一会才低头说道:"阿玛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感觉身体里像被抽去了什么似的,瞬时手足冰凉,如果存残在我记忆中的历史知识没有错误的话,十三爷是英年早逝的,他甚至是走在胤禛之前的,如此算来并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自己来自未来世界的这个事实,我可以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的命运,可是却不能去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

  我的手脚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可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我心痛之余又无法将整个事实向承欢和盘托出,只能够一个人静静地去承受。

  我定了定神,转向承欢时才发现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未曾移去,我本来还想再劝慰她几句,见她这般神情竟不知如何开口了,只是强自压住心中的不自在,靠近承欢,执起她的手:"带我去看看你阿玛吧。"

  承欢替我整了整衣衫,拉着我出了星云楼朝交辉园走去,小绪子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一路上,承欢想着她的心事,我亦有我的顾虑和难言之语,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交辉园是胤禛在雍正三年的时候赐给十三爷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临到门口了,我的脚步却开始磨蹭起来,如今我是以什么身份来探视十三爷呢?如果是以后宫嫔妃的身份,那必定要得到胤禛的旨意才可以,如果仅仅是朋友,那十三福晋也未必希望见到我。

  我生生地停住了步伐,朝面露惊异的承欢抱歉:"承欢,我……还是不进去了,替我向你阿玛问候,改日,我再去探望他。"

  或许承欢也看出了我的为难,并没有强留我,而是点头称好,自己闪进了大门。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回走,小绪子疾走几步跟上我,在走了近半程路的时候我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的朝服,颀长的身躯,是个我目前最不想见到,而又非见不可的人。

  我提起裙摆,往前奔去,小绪子急得大叫:"主子,您慢点,慢点。"我并没有理会,眼看着沈豫鲲拐过弯,朝九州清晏的方向走去,我更是加快了脚步。

  "沈豫鲲!"我气喘吁吁地叫他,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来,反而走得更急。我心里暗骂脚下不敢停顿,又急赶了几步,总算是追上了他。

  来不及思量,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沈豫鲲,你站住,我有话和你说。"他轻巧地挥了挥袖子,用几乎察觉不到的力量甩开了我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凝神道:"娘娘此举有欠稳妥,您有事问微臣,臣自当领命,可是您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追赶微臣。"

  我冷哼一声,要不是我叫你你装作没听到,我情急之下又怎会失礼。我怒目瞪他,他只当做没看到,只是按着规矩向我请安。

  "微臣奉召见驾,娘娘有什么吩咐还请明示,若无事微臣就先告退了。"沈豫鲲朝后退了几步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眼睛瞧着地上,声音不大。

  我心平气和地说道:"沈豫鲲,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我们借一步说话。"我朝另一条路指了下,自己先行走去。

  没听见任何跟上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去,沈豫鲲并没有跟来,我只得又走了回去,他这才抬头瞥了我一眼:"娘娘有事在这里说也是一样。"

  "你对承欢做了什么?"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兴师问罪,可是在看到他刻意疏远的神色和冰冷的声音后,我说的话也完全变味了。

  "娘娘的话微臣不明白。"沈豫鲲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调,仿佛这件事情真的与他无关。

  我气急:"承欢主动向皇上请旨要嫁去喀尔喀,你现在明白了?"

  如意料中沈豫鲲的身体猛烈地震了下,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只是很快就恢复如初,他平静地望着天空中飞过的一列大雁,吐出了几个字,"既是承欢格格自愿,微臣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我真恨不得抽上他几个耳光,让他清醒一点,承欢摆明了是为了他才下定决心远嫁,他倒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恨恨地说道:"你若没做过什么,承欢又怎么会执意如此?"

  "微臣对承欢格格所说全是肺腑之言,微臣这么做也正是为了承欢格格着想。"沈豫鲲声音木然,神色自如,他还是原来的他,而我和承欢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为她着想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偏偏选了其中最激烈的一种,她才十六岁,你让她怎么受得了?你就不怕弄巧成拙吗?"我心中气闷,用力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结果石子没踢远,倒是把脚尖踢的生疼。

  沈豫鲲仍是脸色平静,口气平淡:"微臣认为自己没做错,娘娘若要责罚,微臣也甘愿领罪。"

  "你……"我被他激得哑口无言,一个劲地揉着胸口,我知道自己现在脸色定是极不好看,我喘过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拉着他就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主子,不可啊!"小绪子挡在了我和沈豫鲲中间,"你快放手啊主子。"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被人看见会有怎样的闲言碎语了,我心里只充斥着承欢所受的委屈,我一定要让沈豫鲲明白他伤害承欢究竟有多深。

  "你跟我走!"我对人一贯谦和,即便是和小绪子、小颜他们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可是今天我真是被沈豫鲲气疯了,不只声音提高了八度,还咬牙切齿地厉声说话,小绪子哪见过我这般模样,吓得缩了缩身体,不敢再拦着我。

  沈豫鲲见我这样的神色也是脸色微变,但他还是理智地说道:"娘娘请松手,微臣跟娘娘去就是。"

  我放开手,不再看他,径自向浩然亭的方位走去,沈豫鲲在迟疑了片刻后紧跟在我身后,而小绪子又故意拉开了些间距跟在了沈豫鲲的后头。

  这里便是当年我和承欢埋藏同心锁的地方,虽时隔多年,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我很轻易地找到了曾经做过记号的参天大树。

  我蹲下身体用手指扒着泥土,我记得那天我们并没有将同心锁埋得很深,小绪子见状急忙讨好地把我推到身后,自己拼命地用手指抠着。

  沈豫鲲背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的动作,显然他也猜不透我带他到这里的目的。

  很快,泥土中隐约透出些银光,应该就是当日埋下的锁匙了,小绪子挖出来后,用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才送到我手上。

  锁匙依然光亮如昔,锁上的字迹也清晰可见,我把承欢的那把锁放到了沈豫鲲的手里,轻轻地说道:"这是承欢在三年前刻的,还弄伤了自己的手。"

  久久没有听到沈豫鲲的回答,我以为他是被我的话震慑住而正在为自己曾经的举动懊悔,岂料我抬眼见到他正紧紧地盯着我手里的那把同心锁,上面刻的正是胤禛和我的名字。

  我的面上一烫,想要把锁匙藏好,沈豫鲲已先我一步接了过去,他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良久他沙哑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你有你的执著,又何必为难我。"

  他的眼睛逼视着我,我窘得往后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形。我看着他,一时间尴尬的气氛迅速在我和他之间传递。

  沈豫鲲幽幽地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把同心锁塞回我手中,然后留了一句话给我:"我总让你称心就是。"说完,他掸去肩上的落叶,潇洒地转身离开。

  几日后,胤禛颁下圣旨,将另一位格格封为和硕和惠公主,下嫁喀尔喀博尔济吉特氏多尔济塞布腾。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4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五章 伤痕

  雍正八年悄悄来临,年初的几日一直阴晴不定、风雨无常,似乎预示着这将会是不平静的一年。

  我的雅儿如今已四个月大了,躺在摇篮里挺肚蹬脚笑闹,胖胖的红润粉嫩的小脸,翘起的鼻头,红嘟嘟的小嘴,勾勒出一条温柔的曲线,脸蛋上还毛茸茸的,真逗人爱,我经常是爱不释手地抱着她,一坐就是一下午,所有的烦恼以及郁结于心的苦闷在看到她的时候仿佛就烟消云散了。

  雅儿很少哭闹,更多的时候是静静地躺在摇篮里听我哼曲子,听着听着就会乖乖地入睡,而在她哭闹的时候只要胤禛一伸手抱她,她就会笑得比谁都甜。有时我也觉得奇怪,明明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平日里照顾她多些,每每我使尽浑身的解数哄她,她倒是半点面子都不给,见到了整天冷着张脸的爹反而笑脸相迎,我彻底无语。

  这一日,我正哄着雅儿午睡,皇后娘娘来访,同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和承欢差不多岁数,瓜子脸,五官极为精致,面部轮廓甚美,只是脸色苍白,眉宇间是忧郁的。

  "青黎,见过慧嫔娘娘,"皇后朝我指了下,那名叫青黎的女子娉娉婷婷地弯腰请安,动作轻柔十分地惹人怜爱,不知为何,我从她身上看见了年妃的影子。

  见我直盯着她瞧,她的脸上微微一红,皇后笑吟吟地拉过我的手:"她是本宫的侄女,皇上将她指给了四阿哥,过些日子也要大婚了。"

  在皇后说到大婚的时候,青黎的神情一滞,眉目又多了分说不尽的落寞,只是她很快用微笑来掩饰过去。那拉·青黎,我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莫非她就是那位最后以皇贵妃品级下葬的断发皇后?思及此,我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可是这一次我眼里带了几分怜悯,她将来的地位再尊贵也不过是个红颜薄命的悲剧人物,就如同当年的年贵妃。

  皇后从我手上把雅儿接了过去,雅儿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咯咯"地笑起来,小手还直往皇后的身上抓去,这孩子是典型的"人来疯",这下好了,午睡也顾不上了,手脚不停地晃着,真是精力充沛。

  皇后为防止硬硬的指甲护套碰伤雅儿,主动摘了下来,手在雅儿嫩嫩的脸颊上划过,雅儿一个劲地甜甜笑着,她向来不怕生,更何况是曾经带过她一个月的皇后。说实话,皇后除了把翠翠强要了去,其他地方找不出任何的不当,或许她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也让我抱抱!"青黎凑了过来,先是笑吟吟地在雅儿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后抱着她坐下,手势虽说不太娴熟,可是眼睛带笑,脸上温柔无比,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孩子的。

  皇后和青黎小坐了一会儿,喝了盅茶才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了青黎还恋恋不舍地抱着雅儿不放,皇后笑着调侃道:"难不成你还要抱回去吗?"

  青黎小心翼翼地将雅儿交还给我,我顺势拍了下她的手背,欣然微笑:"你可以随时来看雅儿啊。"

  "真的?"青黎浅浅柔柔地笑着,这微笑好似是雪天里的篝火,让人觉得温暖舒适,我的笑意也随着嘴角荡漾开去:"当然是真的。"

  青黎低下头从颈上摘下一块玉佩,亲手挂在了雅儿的脖子上,我想拦她,无奈抱着雅儿没法阻拦,她的嘴角微咧:"算是送给雅儿的见面礼。"

  既然她这样说了,我也只得收下:"那我就替雅儿谢谢你了。"

  她连连摆手,笑颜如花,一扫先前的寂寥,我抱着雅儿送她们出去,皇后将我往屋子里推:"妹妹不用送了,快抱雅儿回屋,天寒地冻的,孩子受不住。"呼吸间留下了白色的雾气,转眼消逝,和雪初融,仍是严寒无比。

  我点了点头,转过身刚要进屋,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我回过头看去,她正恭敬地给皇后请安,竟是许久未曾露面的齐妃,她的容颜清减了不少,可正因为如此比从前倒更添了几分韵味。

  我按着礼数向她请安,她眼睛瞧都不瞧我,直勾勾地盯着我怀里的雅儿,她眼神中流露的野性让我害怕,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紧紧抱着雅儿,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忽地齐妃脸上绽出了一丝笑纹,她慢腾腾地朝我靠近,在离我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轻声说道:"若涵妹妹的孩子这般玉雪可爱,能让我抱抱吗?"

  老实说,我和齐妃积存下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心里是一直容不下我的,要我把雅儿交到她手中,实非我所愿,可是她都已经提出请求,我若是不答应一来失了礼数二来也显得我小气。

  我求救地看了皇后一眼,她踏着莲步婉约地走到我们身边,齐妃此时已伸出了手,我又向后退了一步,她的手便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皇后清了清嗓子,笑容满面:"若涵妹妹,给茗妹妹抱下有什么打紧。"她又凑到我身旁,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有本宫在她不敢怎样的,你就放心好了。"

  既然有了皇后的保证,我确实心定了不少,我上前把雅儿放到齐妃的怀里,她连忙张开双臂抱住,慈祥温厚的目光立时落在雅儿的身上,眼睛眯成月牙儿似的弯弯的细缝:"瞧这孩子和若涵妹妹长得真像,长大了定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她叫雅儿是吧?"

  "对,她叫卓雅。"一边的青黎抢着回答,像是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雅儿兴奋得手舞足蹈,红扑扑的小脸闪耀着最纯真的笑容。"你看她在冲我笑呢!"齐妃脸上的线条在一瞬间全部舒展开来,我见了更是放宽了心。

  齐妃逗着雅儿笑,嘴里念念有词,我看她抱了很久怕雅儿在室外待久了容易着凉,就想尽快地把雅儿抱回来,没想到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身上,齐妃就像触电似的奋力甩开我。

  皇后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让开,她自己向齐妃迎了过去:"茗妹妹,抱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把雅儿交给我吧。"她的手伸过去,齐妃惊恐地大叫一声:"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我惊得两眼一阵发黑,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步,紧张得手心里渗出了冷汗,我万万不该把雅儿送到她手里的,我肠子都快悔青了,可眼下这个当口已容不得我后悔,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地把雅儿要回来。

  "茗姐姐,"我尽量放柔了声音,"雅儿要睡觉了,你看她的眼睛都闭上了,你先让她休息,等她醒了你再来抱她好吗?"

  齐妃朝雅儿看了看,我乘这个机会溜到身边,紧张得一颗心怦怦直跳,我迅速地抱住雅儿,想把她带离齐妃的怀抱,可是齐妃扣得她很紧,我根本不敢用力,一个迟疑齐妃把我重重地推了出去,我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皇后和青黎惊呼出声,小绪子过来搀扶我,我狼狈地起身,顾不得检视伤口,在小绪子的耳边低语了几声,小绪子会意地连奔带跑地往九州清晏去。

  我和皇后对视一眼,她眼中的焦虑并不在我之下,她定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她低声说道:"妹妹别急,一定有办法的。"可是我们只要一靠近齐妃她立刻疯狂地或是大叫,或是推搡我们,而我们怕她弄伤雅儿只能好言相劝,却不能动用武力。

  转眼间齐妃像变了个人似的换上狰狞的冷笑,她的眼睛好像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她怒视着我:"你还我时儿,你还我的时儿。"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说不出的诡异和骇人。

  她这是把我当做她的杀子仇人了,雅儿还在她手中,我不敢争辩,我也不能多看她,怕引起她更激烈的报复心。

  齐妃见我不接她的话,冷哼一声,把目光转投到皇后的身上:"皇后娘娘,你一向宽厚待人,可如今冷若涵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可非大清之福啊。"

  皇后娘娘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我的心中已然"咯噔"一下。皇室中讲究的是君王雨露均沾才能保得江山安稳,人心所向,而自从我回来后,胤禛对我极好,除了按照祖制惯例每月有几天会在皇后那里以及批阅奏折晚了歇在九州清晏外,差不多都是同我一起度过,他对雅儿的宠溺也是人尽皆知。这段日子的甜蜜相伴,使我几乎忘了他是一代君王的事实,也忽视了别的妃嫔的存在。现在齐妃把这话拿出来,真正是击中了皇后的软肋,也刺到了我的心坎上。

  我抬眼偷偷瞅了眼皇后,她脸色未变,纤纤玉指在拨弄着手上的一只玉镯,可我就是知道她已经把齐妃的话听进去了。

  齐妃冷冽的目光又扫到了雅儿的身上,她凶恶地挑起眉毛,朝着雅儿顺手"啪"的一个耳光,雅儿哪吃过这般痛,"哇"地大哭起来。她抱去雅儿的时候身上母性的光辉还未退去眨眼就成了凶神恶煞。

  我感觉那下耳光是打在了我的身上,一阵阵剜心的疼痛,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要打她!"话刚出口,齐妃不顾雅儿的啼哭,又是一个耳光。

  我"扑通"跪倒在地上,嘴唇已被我咬出了血,口腔里有浓浓的血腥味,几乎是同时,我抱住了齐妃的腿,带着哭腔哀求道:"不要打她,求求你,要打就打我。"

  "你以为我不敢打你?"齐妃挥手就是一下,我昂着头并不闪躲,我知道她此时需要发泄,只要她不伤害到雅儿,什么屈辱我都可以忍受。

  齐妃一脚把我踢翻在地,一阵凄厉的惨笑,毛骨悚然,她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抵在了雅儿身上,我脚下发软,头皮发麻,她这是有备而来,怪我疏忽了,我不住地开口求她,神经脆弱,几欲崩溃。

  "冷若涵,你也有今天,哈哈哈,我也让你尝尝丧子之痛。"她加大了力量,匕首往雅儿扎去,我顿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头晕目眩,几乎昏了过去,一双有力的手搀扶住我,我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

  眼前金星乱冒,天地黑成了一团,可我仍然看到雅儿已然被抱在了不知何时赶到的胤禛手中,而他的另一只手上鲜血直流,那把原本扎向雅儿的匕首此时正深深地插在他的手腕上。

  "把她押回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得探视!"胤禛的神色冷峻,而我眼中只有他流血的手臂,我扑了过去:"胤禛,你的手,快传太医。"

  "不妨事。"胤禛紧紧抱着雅儿,竟是不愿意松手,雅儿的脸上有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我的心阵阵抽痛。齐妃在被拖走的途中歇斯底里地狂笑,恐怖的笑声和她恶毒的咒骂声回荡在空中,久久不能挥去。

  很快孙太医赶来,雅儿也被李嬷嬷抱走,我紧张地看着孙太医为胤禛把脉……包扎,直到孙太医开完方子,我总算是松了口气,也这才发现先前扶住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沈豫鲲。

  沈豫鲲的脸色比失血的胤禛更为苍白,他的眼睛含着沉郁凄楚的神色,我心情颇为沉重,他告退后,我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胤禛动了动手腕:"还好伤的是左手,不会误了批阅奏折。"想起刚才的情形我仍是心有余悸,幸好胤禛及时出现,要不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手早已抚上他的脸,先前在那样危急的情形下我都没有哭,可现在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胤禛拭去我的泪水,轻言软语地安慰我:"都过去了,我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哭倒在他怀里,浑身颤抖,泣不成声,胤禛在我耳边喃喃道:"你和雅儿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决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又到南风轻拂、万物向荣的春季,时间过得飞快,两个月转瞬即去,胤禛手上的伤也在我的精心护理下日渐好转,只是齐妃这一刀刺得很深,日后必定会留下疤痕。

  "别动,等我包扎好你再批奏折,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本来每日换药包扎伤口是太医的事,可我怕孙太医笨手笨脚地会弄疼胤禛,硬是把这活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当然我也是存了私心的,想尽可能多地陪伴在胤禛的身边。我在他的伤口上轻轻吹了口气,敷上药膏,再轻手轻脚地包扎好。"好了。"我拍了下手,又端起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胤禛另一只手早已拿了份奏折在看,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微微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抽去奏折,把茶杯塞到他手中。

  胤禛嘴角微咧,扯出一抹朗朗的笑意,他啜了口热茶后放下杯子,挽住我的手臂拖到他跟前,一绺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胤禛伸过手来,轻轻把那撮头发撩到我耳后,我看到他的眼里是深深的眷恋和浓浓的情思,我闭了闭眼睛,心怦怦跳。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心口上,搂住我的腰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我无意中碰触到他带伤的手,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掌,这是他为我和雅儿留下的伤痕,我会时时记在心里的,尽管事情已过去了很久,每每想到此事,我还是会感到后怕,他说雅儿和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其实他和雅儿何尝不是我心中最重视的人,或许我真的很自私,只要他和雅儿平平安安的,其他人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在他身边坐定,说不上满腹的心事,只是神思恍惚,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我稳定下情绪,想随便取本书看,才抬头,见到胤禛的手按着头部,面带倦容,我就知道他的头疼病又犯了。

  我走到他身后,轻按他的太阳穴,手指缓缓地打着圈,又为他捏了捏酸痛的头颈,没按几下,他长舒了口气,握住我的手:"若涵,我觉得好多了。"

  "今天不许再看折子了。"我把他桌上堆着的奏折归拢在一起,推到一边,胤禛的脸上投上了一阵笑的光辉,这笑好似一股春风,使人心荡漾,我的心漏跳半拍,一没留神把桌角的两份奏折带到了地上。

  我连忙弯下腰半蹲着去捡,折子平平地摊在地上,我虽无窥视之意,眼角的余光还是扫到了内容,一份是李卫上奏曾静、张熙在民间宣传《大义觉迷录》的详情和实效,另一份是怡亲王启奏关于在河北易县建造陵寝的事。

  我知道在去年七月的时候,胤禛编纂刊刻《大义觉迷录》,宣布免去曾静师徒死罪,让他们到各地向民众现身说法,李卫的这道奏折正是针对此事而来。而十三爷的折子却勾起了我长久郁结心中的凄楚,这是一份难以言及的隐痛,是我埋藏许久从不敢深想的问题,如今就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就像是扒开了层层的伤口。

  我心中笼上一层愁云,一阵揪心的疼痛袭来,眼前立刻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我拼命地眨着双眼,我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胤禛看出我的异常和不安。

  许是见我趴在地上久久不起,胤禛在我腰上托了一把,戏谑道:"怎么?蹲得下爬不起来了?"

  我乘着起身的当口,用衣袖狠狠地抹了抹眼睛,站起来的时候已换上妩媚的笑颜,嗔道:"怎么?皇上是嫌我身材肥硕、人老珠黄了?"

  我生完雅儿后身材确实比以前丰腴了不少,原本尖尖的瓜子脸也变得珠圆玉润,再加上坐月子的时候,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自己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了,好些衣服都是重新量了尺寸做的。每当我叫嚷着减肥的时候,胤禛总会一手抱着雅儿,一手捏着我的下巴,调笑道:"你还是胖些比较好看。"

  今日也不例外,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脸庞,落在我的下巴上,我拍掉他的手,瞪他一眼:"多让你捏几下就会变尖吗?"

  他纵声大笑,满面生辉,我痴痴地望着他,幸福和心痛交织在一起,胤禛,你可知晓只有你的笑才能在寒夜中为我带来丝丝的温暖,也给了我生存于后宫的勇气。

  无论我和胤禛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把握好现在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过好每一天成了我目前的头等大事。可正当我试图忽略历史的走向,忘记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勾勒着美好蓝图的时候,一起突发的事件在我心中烙上了深深的阴影。

  翠翠由皇后娘娘做主,被册封为刘答应。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兴致勃勃地同毛毛嬉闹。

  一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烦躁突如其来,胸口闷得仿佛被一团棉絮堵塞着,我忽地没了戏耍的心情,脸色阴郁得就连毛毛也意识到它的主人此刻不好惹,轻声地叫了几下自己跑到了角落里乖乖地蹲着。

  挥之不去的沉闷就如同梅雨季节一般,我堵得发慌,随手研墨,举起笔,想写点什么,还没等我思量清楚,早有几个字落在了雪白的纸上,凝神一看,竟是刘答应三个字。我重重地甩下笔,信手把纸揉成一团,抛到角落里,心头抑郁,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翠翠应该是高兴的吧,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以名正言顺地爱慕胤禛了。我冷笑着,皇后把翠翠要去就是为了今天吧,也真亏她能忍到今日方才动手,看来齐妃的话还是不大不小地刺到了她。

  "主子,刘答应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向主子请安。"小绪子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来得好快,这么着急就示威来了。我整理了下衣裳,再捋了捋散发,心平气和地坐好,等着翠翠,不,刘答应来向我炫耀。

  刘答应并没有刻意地修饰,只是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发髻,成熟的装扮比之前的清纯更为楚楚动人。

  她眼里含笑,俊目流盼,一举一动无不是由内而外散发的光芒,我有些被迷惑了,这真是我以前所认识的那个翠翠吗?记忆一直停留在只会怯弱地把我当玻璃人伺候又对我满心崇拜的小丫头身上,如今的她是陌生的,但不可否认,这样的她也是吸引人的。

  难怪弘历对她上了心,若我是男子,只怕也会沉迷其中吧,忽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若是胤禛见了她呢?我用力晃了晃头,不会的,是我在胡思乱想,一定是。

  "翠翠见过小姐。"依旧是谦卑的声音,可是主人的身份已换,我的嘴角和眉梢都划过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讽刺,说话的音调仍是平和的:"刘答应言重了,如今我们该以姐妹相称,又何来小姐与奴婢之分。"

  "是,翠翠说错话了。"她略一抬手,身后的宫女马上送了个盒子过来,翠翠恭敬地捧到我面前,掀开盖子,原来是一件做好的百家衣。

  针脚细密,颜色拼凑得当,应该是出自翠翠之手。难为她还记得,要说我心中不感动那是假的。

  "是翠翠的一点心意,还望小姐收下。"她还是改不了旧称呼,我却不忍心再责怪她了。

  "坐吧。"我朝身边的椅子努了努嘴,再示意小颜把衣裳收好,翠翠见我收下了衣服,笑意更甚,端起桌上的茶水送到我手里。

  杯子在我手里转了几圈,并没有触口,直接放回了桌子上,我打量着翠翠,很想知道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

  "皇后娘娘对你很不错。"我淡淡地说道,并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是,皇后娘娘对翠翠确实很好。"翠翠低着头和我说话,手里不停地绞着帕子,跟了我那么多年,连紧张时的动作都同我如出一辙。

  她的言下之意我很清楚,皇后娘娘对她简直是有再造之恩,区区很好两字又怎能概括她对皇后的感激之情。

  我重新拿起茶杯,几乎是一饮而尽,醇香的碧螺春在我现在品来,淡而无味,润完嗓子,我很想再说些什么,只是突然觉得以前无话不谈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我们之间从本来的主仆变成了如今共侍一夫的局面,表面上看似乎是拉近了距离,其实心与心已隔上千山万水。

  有一个意识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翠翠就如同五年前的我,同样是对胤禛有情而被安排在皇后身边,那时皇后把我推向胤禛是为了牵制年妃的地位,那现在呢,她竟是要翠翠来分去我的专宠吗?

  她做错了吗?从她身为一国之母的角度看,完全合理,皇帝的心本来就不应该长时间地停留在一个人身上,那对于国家的统治没有半点好处,相反,博爱才能换得长治久安的保障。江山和感情孰轻孰重,皇后比我看得透彻。可是对于我来说,我什么都没有,唯独只剩下了胤禛的情,要是连这份情也断了,那要我情何以堪?

  收起断断续续的臆想,还念着从前和翠翠之间的情分,如果是别人我今日定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就像对待苏答应那样,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可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翠翠,是陪我患难与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挡在我面前的忠心丫鬟,我骂不出口,更是不能恨她。

  我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把翠翠冷在一边良久,她也并不是很在意,她既然来了这里,想必已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时地瞟我几眼,等着我问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我阻挠翠翠对胤禛的单相思本意也是为了她着想,我是怕耽误了她。可现在倒好,让皇后有了可乘之机,早知道结果仍是这样,我不如自己做了这顺水人情,也好过现在枉做小人。

  把我恨上的不止是翠翠吧?弘历知道此事后,定会以为是我在背后搞鬼,翠翠是我身边的人,现在成了他父亲的嫔妃,恨之入骨在所难免。

  我心绪更乱了,头昏脑涨,对着翠翠我发不出火,一缕苦笑掠过唇边:"以后好好伺候皇上吧。"这话要说出口对我而言有多艰难,又有多少无奈包含在其中。

  显然这话在翠翠听来也是十分的震惊,她手中的茶杯慢慢滑落,好在手举得不高,仅仅溅出了少许,滴落在桌面上,随着纹路缓缓化开。

  "翠翠绝不敢和小姐争。"她低眉顺眼地轻声说话,生怕稍微大声一点就会破坏了现在的安详。

  "事已至此,争不争已不是你我说了算。"我扳过翠翠的脸,除去成熟的装扮,她仍然天真烂漫,喜形于色,这样单纯的性子怎么存活于后宫?

  "翠翠会守着自己的本分,绝不敢和小姐平起平坐。"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沉静温顺。

  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向翠翠传达什么信息,让她尽心服侍皇上,只是一句体面话,而且也是我现在唯一可以说的。我心中极度矛盾,若是胤禛宠她爱她,我必定心有不甘,如果胤禛对她不闻不问,她的满腔情意便会付诸东流,这又不是我想见到的。现今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气氛有些沉闷,屋子里是打不破的寂静,很怀念从前她在我耳边唧唧喳喳的日子。

  "翠翠永远记得小姐对我的好。"她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缥缈不定,幽幽地进入我耳中。

  心一下子柔软下来:"以后来我这儿,不要再这样拘束,我还希望能像从前一般样,亲如姐妹,诚恳相对。"我的手按在她的手上,她点了点头。

  真的还能再像以前那样吗?就算我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翠翠的身份已经像一把尖刀,把原本的情分割开了道道的口子,嫌隙已然生成,无法挽回。
快乐是一种心情,休闲是一种境界-愿做庄子梦蝴蝶
清风邀你赏明月

只看该作者 15楼 发表于: 2007-11-06
第十六章 怡逝

  雍正八年五月。

  胤禛手上的伤已痊愈,原本我以为会留下可怖的疤痕,不过在孙太医的妙手回春下,如今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粉色的印记。

  念着旧情,胤禛只是将齐妃软禁于屋中,吃穿用度还是照着从前发放,并没有再加重对她的惩罚,也没有再苛责于她。

  说到底,齐妃也是个可怜人,她生的三子一女皆殇,几度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人间悲剧怕是谁都受不住吧。如果是我,或许我会做出比她更为激烈的举动,我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站在窗前,我眺望着远处,天色阴沉,雷电轰鸣,大雨已持续了三天,整个圆明园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中。

  听闻十三爷病重,已多日未上朝,胤禛身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太医院的院士们在胤禛的重压下,总算是拿出了几套方案,暂时将十三爷的病情控制住。只有我知道,这仅仅是表面现象,十三爷已是病入膏肓,大限将至,我根本不敢想象十三爷若是倒下了,对胤禛会是多大的打击。胤禛对十三爷颇为倚重,十三爷又确实是他的好帮手,兄弟情深,君臣义重,这么些年我是看在眼里的。

  埋首于奏折中的胤禛忽然咳了几声,我从沉思中惊醒,回头望去,胤禛的脸色略显苍白,手按在胸前,又是咳嗽几声,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生怕我听见。

  我迅速走过去,想都没想伸手去抢他手里的折子,他早我一步藏于身后:"若涵,别闹。"

  "你该休息了。"我不依不饶地去抢,他板起了脸:"我有正事,你先回去。"

  "我不回去,我一走,你肯定又是一宿不睡。"这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他把我哄回去,第二日看到他的时候永远是眼圈浮肿,精神不振,从王公公那一打听果真他又是彻夜不眠,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再让步了。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不要无理取闹!"胤禛把我往殿外推去,我一怔,我这是无理取闹?我不怒反笑:"皇上这是嫌我吵了?"我搂住他,"那你说,谁才合你心意,我这就去找她来陪着皇上,是李常在呢还是张贵人?或者是……刘答应?"

  "你这是在吃醋?"胤禛的手在我腰上一带,我便整个倒在了他的怀里,我拉着他衣服的袖口把玩着,轻声说道:"不,我没有吃醋。"

  "后宫之事由皇后做主,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事情上,你明不明白?"说到最后他的眉头皱在一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好像真是我不可理喻了。

  我心里十分清楚,对他来说,那些常在答应,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秀女三年一选是祖制,他不是沉迷于女色之人,我更是不会放在心上,我浅笑吟吟:"不明白的是你,我的意思是说,"我故意顿了顿,眼角瞟了他一眼,"不管是谁,只要能劝得了你休息,都是我的好姐妹,你说我这是在吃哪门子的醋呢?"

  胤禛的大手覆住我的手掌,将它整个包裹在其中,拉着我坐下,用胡碴蹭着我的脸,我笑着用手指在他唇上打转,他又抓住我的这一只手,用力地圈住我的身体枕在他胸前,我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地倚着他。

  他拥得我很紧,我推了他几下都没推开,他俯身盖住我欲出声的小嘴,直到剥夺了我鼻息间的全部氧气才重新松开我。我喘着气,他的脸上则是胜利者的微笑,似乎还意犹未尽。

  皇帝大人还怪难伺候的,吃醋他觉得我是在耍小心眼,说了不吃醋他又心里不舒服,伤脑筋啊。

  我连着瞪了他几眼,他只当没瞧见,我抓起他的手臂佯装要狠狠地咬上一口,看他以后是不是还敢作弄于我,却在他手上依稀可见的浅浅疤痕处生生停了下来。

  我怔怔地盯着看了好一会,不禁用嘴轻轻地去吹了吹,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仍是忍不住问道:"还疼吗,胤禛?"

  "傻丫头,怎么还会疼。"他抓着他的粗糙大手同我的盖在一起,那道不协调的疤痕看起来分外的刺眼。

  "好丑!"我忽然指着它笑了起来,胤禛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也笑出了声:"比你身上那两道可好看多了。"

  这下轮到我发愣了,看他比画着,我这才想到他说的是我胸前和背后各自留下的一道很深的伤痕,幸亏当时刀子落下的地方距离心脏还是偏差了几寸,要不我如今也没有机会陪伴在他身边了。

  不知怎地,见到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的脸就不争气地红了,夫妻多年,连雅儿都快满一岁了,我还是特别容易脸红。

  "我的这块伤疤不算什么,你身上的才时时提醒着你曾经为我所受的苦。"胤禛捏着我的脸,箍在我腰间的手略一用力,我又投怀送抱了,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中,低语着:"也好,凭你手上的印记,下辈子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你,你想耍赖都不成。"

  "来生你怎么就能肯定不是我死缠着你不放呢?"胤禛一手抬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他正视着我的眼睛,"这一世,我已欠你太多,只等下辈子再慢慢地还给你。"

  在他许下如此美好的誓言时,我没有半分的喜悦,心中反而多了些酸楚,铺天雨幕,狂风大作,阴晴不定的气候下我们讨论着关于来生的话题,倍添伤感。

  我没说一句话,只是用行动表达了对他这些话的回应,我的手勾在他的脖子上,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我轻舔他的唇瓣,他哪能容得主动权在我手中,他手上加了份力,铺天盖地的吻已落在我的眼睛,脸颊和唇上。

  "万岁爷……咳……"王公公的声音突然出现,把我吓了一跳,我的脸上立刻滚烫得像要烧起来,手忙脚乱地离开了胤禛的怀抱。

  胤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我暗道王公公做事一向谨慎,而且善于察言观色,我在这陪伴胤禛的时候没有唤他他从不会擅自闯入,今天他是怎么了?

  王公公在看到我们亲热的时候已然尴尬地低头退了出去,现在胤禛叫他名字,他重又弯着腰走进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久久不起。

  "王公公,你起来回话吧。"我见王公公似乎是吓破了胆,好意地安慰了他一下。

  "是,是。"王公公偷偷递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我笑了笑,人人都当胤禛是冷面君王,其实他是外冷内热,习惯把情绪深藏在心中,不苟言笑,并没什么可怕的。

  王公公好像缓过神了,他朝胤禛走近几步:"万岁爷,刚才交辉园来人禀报,说是怡亲王……"他的声音不大,又带着颤音,偏偏话到这说不下去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会是十三爷他的病情又复发了吧?

  "怡亲王怎么了?你快说。"我上前一步逼问王公公,情急之下差点就没拎住他的领口了。

  王公公越是紧张越是说不出话来,我从来不知道他有关键时刻结巴的毛病,胤禛也急得站了起来,他用手指着王公公,心情紧张而带动身体微微颤抖,一览无遗。

  "怡亲王……"王公公在张了几次嘴以后仍是没有说出重点,胤禛气得推了王公公一把,我连忙扶住胤禛,一个劲地朝王公公使眼色:"王公公你倒是快说啊,你想急死皇上吗?"

  "交辉园来人禀报,怡亲王病情又加重,太医院前些日子开的方子已经不顶用了,求皇上再另想法子。"这次王公公总算是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胤禛的脸色大变,我的心跳也急速加快,十三爷的大限这么快就到了吗?胤禛已经跌坐在椅上,我去搀扶他,他毫无意识地推了我一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拍着他的后背,可是他依然咳个不停,我急出了一身汗,叫道:"王公公,你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不必。"胤禛自己在胸口捶了几下,制止了王公公,我见胤禛气色不佳,执意要去请太医,胤禛一把拉住了我,他虽然极力克制着再咳嗽出声,可是苍白的面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去交辉园!"在缓过气后,胤禛支撑着椅上的把手站了起来,王公公"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万岁爷,不可啊,您自己都病着怎么还能再去怡亲王那里,请万岁爷三思啊。"他见胤禛不为所动,又跪着朝我挪动了几步,带着哭腔哀求道:"慧主子,你也劝劝皇上,这万万使不得啊。"

  从王公公的神情来看,十三爷的病情已是相当的危急,他阻止胤禛前去定是担心他会受不了那种场面。如今胤禛有病在身,如果他见了十三爷病成那样,肯定会雪上加霜,我私心里是不希望胤禛前去的。可是,若今天便是十三爷的大限之日,胤禛要是没能见到十三爷的最后一面,将会是终生的遗憾。瞬间,我的脑海中已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胤禛这一去固然成全了他的兄弟之谊,但是,却极有可能成为他长久郁结于心的心病的导火索,从而一发而不可收拾。十三爷对我有恩,对胤禛重情,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拦他,我终究是个平凡人,我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我缓缓跪下,脸色无比的凝重,我看向胤禛,铿锵有力地说道:"皇上要去交辉园探视怡亲王,若涵不敢阻拦。但是恳请皇上让若涵陪同前往,若涵成全了皇上的手足之谊,也请皇上成全了若涵。"

  胤禛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他慢慢地走了几步,可是步伐凌乱,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我挽住他的手臂,他甩开了我的手,朝我点了点头:"朕自己可以。"

  他一步一步地迈了出去,王公公打着伞跟上他的脚步,我也紧随其后,心情极为沉重。

  从九州清晏走到交辉园路程并不算很远,只是雨势太过猛烈,没走几步路,我的裙摆已尽湿。我一手打着伞,另一只手不时地把粘在腿上的衣裙撩开,胤禛和王公公不得不停下来等我,这样走走停停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到交辉园的时候我几乎全身都湿透了,胤禛和王公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顾不得自己,先掏出帕子递给胤禛,他摇头挡了回去,我知道此时他心中最惦记的无疑是十三爷的病势,可他自己身体就不好,再要淋了雨一场大病不可避免,我也管不了别人的眼光,硬是把帕子塞给他,并且打定了主意他要是再拒绝我就亲自动手。胤禛胡乱地在身上抹了几下就算了事,匆匆地踏进了里屋。

  十三爷恹恹地躺在病榻上,十三福晋泪眼婆娑地坐在床头,旁边还守着几个女子,应该是十三爷的其他几位侧福晋和庶福晋。屋子里有一股散发不去的浓浓药味,可是更多的是静寂到令人心慌的死气沉沉。

  "皇上,"十三爷还要支撑着起身请安下跪,可是刚一用力人便仰面直直地朝地上摔去:"王爷。"十三福晋哭着拉他叫他,一个丫鬟、十三福晋加上王公公才勉强把十三爷重新扶上床。

  十三爷躺着喘气,面色是病人才有的蜡黄,说不尽的疲态,周围响起了隐隐的哭泣声,十三爷两眼无神,他虚弱地喝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哭什么?"几名家眷顿时噤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胤禛走到床头,柔声对十三爷说道:"十三弟,你先好好养病,其他什么事都别理。"

  十三爷叹了口气,他先是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看起来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他的脸色惨白到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他慢慢地合了眼皮,再用力睁开,残存的生命力在他身上越来越微弱了。

  我心里难受,原本伟岸挺拔的拼命十三郎竟让病魔折磨成这样,怎能不让我感叹世事的无常。岁月本就是无情的,可是十三爷才只有四十五岁啊,老天对他未免太残忍了,我投向十三爷的眼神又多了几许惆怅。我的目光和他投射过来的撞在了一起,我刚想给他个鼓励的微笑,他已迅速移开。自我进屋后,十三爷的目光一直下意识地躲闪我,这次也没有例外。

  正在这时,承欢端了碗药进来,十三福晋从承欢手中接了过去,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十三爷的嘴边,十三爷皱眉喝下,一口,两口,第三口还没进嘴里,十三爷已把先前喝的尽数吐出。

  承欢眼圈红红的,可是她又不敢哭出声,只能依入我怀里小声地抽啜,我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心情越发的压抑和不安。

  十三爷的手一抬,把药碗掀翻在地,地上顿时一片狼藉,胤禛命令道:"王一忠,去传太医。"他咳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不用了四哥,臣弟的病怕是医不好了。"十三爷的眼睛像是寻找着什么,直到看见在我怀中的承欢,才露出欣慰的笑容,面部表情柔和。

  "胡说,十三弟,你放宽心,朕不会让你有事的。"胤禛手掌紧紧捏成拳头,仍是努力保持着平静,只是他心中的悲痛只有我最清楚。他转向了王公公示意他速传太医来此。

  "去,你阿玛在叫你。"我轻轻推了承欢一下,朝十三爷的病榻那指了指,承欢抹了抹双眼,走了过去,嘴角微扯,硬是挤了个笑脸出来:"阿玛,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承欢的手虽然死死抓着被角,但声音清朗自信,就连我也恍惚觉得承欢的话有着莫名的说服力,她好像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她小小的孱弱的双肩如今也能担起些什么了,十三爷的手摸着承欢的秀发,眯着双眼,虽是疲惫不堪,仍然在努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太医院的几位资深太医急匆匆赶到,为首的是以治疗寒症见长的余太医,他是在欧阳闻人被贬、父亲辞世之后新进的太医,短短几年的工夫已晋升为左院判自有他的本事,不容小觑。

  几名太医轮流为十三爷诊脉,先是左手,再换到右手,把脉的时间一个比一个长,脸色也一个比一个更难看,颠来倒去的来回这样几次,最后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

  胤禛板着脸,目光挑剔冰冷,他咄咄逼人地在每个太医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太医们"刷刷"地跪了一屋子,有几个胆小的全身打战,头低得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才会觉得踏实。

  "你们几个在这折腾了这么久,对怡亲王的病情想必也了如指掌了,那就尽快拿出个办法来吧。"胤禛脸上喜怒不辨,犀利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深沉的乌云,声音不是很大,但掷地有声,颇为严厉,压得太医们就快喘不过气来。

  余太医抬头看了看周围几个战战兢兢、浑身直打哆嗦的太医,咬了咬牙,上前跪了一步,抑扬顿挫地说道:"臣立刻为怡亲王爷开方抓药。"

  听闻此言,所有人皆面露喜色,其他几个太医还明显地松了口气,胤禛也不例外,他几乎是冲过去亲自搀扶起余太医,声音因激动而有些不连贯:"若是治好了怡亲王的病,朕断断不会亏待于你。"

  余太医苦笑了一下,迅速地写下方子递给胤禛,胤禛并没有细看,转手交给了王公公让他安排一干事宜,他自己拍了拍余太医的肩膀,给予肯定。

  十三福晋和一众妻妾跪谢胤禛,胤禛吩咐了几句让她们好好照顾十三爷的话,临走又叮嘱十三爷要好生将养着身体。十三爷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拽住胤禛的胳膊,稍一用力,胤禛会意地弯腰凑近,十三爷附到胤禛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隐隐约约地听到他提了十四爷的名字。

  我在行将踏出屋的时候,回头看了十三爷一眼,他恋恋不舍地望着我,像是有话要同我说,可是终究还是微微叹气别转开了头。

  雨势比来的时候稍小了些,太医们跟在胤禛的后头,我落在了最后面。余太医似乎有满腹的心事,他耷拉着脑袋,越走越慢,渐渐地和同伴拉开了一段距离。

  我心念一动,也故意放慢步子,直到前方的人影若隐若现,我才绕到余太医身边,轻轻地问道:"余太医,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娘娘请讲。"余太医的面容是严肃而古板的,不知怎的在我眼里看来却是像父亲一般的慈祥,让我不觉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你的方子真的可以治好十三爷吗?"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余太神色一凛,嘴角划过一抹苦涩,他定定地看着我,道出缘由:"久闻娘娘也是精通医理之人,微臣不敢隐瞒。怡亲王爷多年的旧疾发作,病情日益恶化,身体孱弱不堪,已是强弩之末,回天乏术了。"

  尽管余太医的结论早在我意料之中,亲耳听到,仍是给了我迎头重击,心中陡地泛出一股凄酸的感觉,十三爷壮志未酬,他心有不甘啊。余太医又继续说道:"微臣所开的方子并无特别之处,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余太医背负双手冒雨拐上了另一条小路,留给我的是一串长长的叹息声,我站在路中央,眼前是灰蒙蒙、湿漉漉的薄雾,缥缥缈缈,一片迷茫,身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可我竟不知要怎么迈出去,仿佛即将踏上的是一条不归路,让我不敢前行。

  几日后,怡亲王允祥逝,胤禛亲临其丧,谥曰"贤",配享太庙。诏令怡亲王名仍书原"胤"祥,又赐怡贤亲王"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上。诚亲王允祉会怡亲王允祥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交宗人府议处。

  胤禛已把自己关了几日,我也是待在屋中闭不见客。

  我坐在床边,摊开右手手掌,紧握着的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已经有点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这是承欢前几日拿给我的,我一直不愿打开,生怕看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就会扑面而来。

  我犹记得承欢当时说的话:"小姨,这是阿玛临终前紧紧抓在手里的,我想,还是交给你比较好。"承欢的脸上明显带着情绪,甚至可以说有一丝的埋怨,尽管不是很明显,还是被敏锐的我轻易地捕捉到。

  这也是我迟迟不敢看的原因之一。

  我的手指压在纸条上,慢慢地展开,铺平,深深地吸了口气,待我看清楚这是张什么字条时,不觉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手一抖,字条随风飘落在地上。

  这分明是当年我给十三爷开的泡制药酒,减缓风湿疼痛的方子。

  这么多年来,他竟一直保留着。

  我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地袭上心来。

  大理寺中,他为了救我,生生地挨了纳兰大人的一鞭子,并亲自为我用盐水擦拭伤口。

  风雨夜生死关头,他不顾自身的安危,毅然跳下湖,又一次救下我的性命。

  心疼我所受的一切伤害,信誓旦旦地要带我出宫的十三爷。

  因我的大意,被董公公劫持,又是十三爷先一步赶到,使我免遭凌辱。

  我和胤禛成亲的当晚,十三爷笑脸相对,连声恭贺,我又怎会想到此时他的心也在备受煎熬。

  ……

  他为我做了这许多,我只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却从来没有认真地设身处地地为他想过。

  我竭力地抓着自己的乱发,啃咬着手指,越想越伤悲,我趴在床上,咬着枕角,泪水浸透了枕套,眼泪又似在往心里流淌,心也成了苦味的和酸涩的。

  我呆呆地注视着屋顶,泪水干了又流,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一坐便是一下午,任凭小颜和小绪子敲破了门,我都没有理会,我陷在深深的悔恨中,十三爷临别时依恋的眼神,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欠他的再没有机会偿还,将成为牵绊我一生的遗憾。

  "哇!"洪亮的啼哭声突然响起,我无意识地抬头,屋内乌黑一片,我才惊觉已是掌灯时分,哭声从门外传来,雅儿,是雅儿在哭,我一下子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十三爷辞世,胤禛比我更难接受,加上福惠的死,他在两年内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一个又是共同经历过风雨的好兄弟,好帮手,他的心痛要如何排遣?

  我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小绪子跌了进来,原来他一直倚在门上,拍得累了,靠着门沉沉睡去。

  他回过神慌忙起身,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叫了声"主子",我微微点了点头,偏过身见小颜正耐心地哄着雅儿,便走过去伸手接了过来,雅儿冲我"咯咯"直笑,手舞足蹈,小手努力地抓我的衣襟玩。

  她还是这般天真活泼,笑容甜美,可刚经历了一番心里煎熬的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雅儿哪会知道我此刻烦躁的心情呢,她软软的小手拼命地往上探,在摸到我的衣领时开心地叫了声"额娘"。

  她奶声奶气的声音似乎还不够清晰,但足以把我乐得眉飞色舞。"雅儿刚才叫额娘了,你们都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主子,小格格方才确实叫了。"小颜也是高兴地大喊大叫,我摸着雅儿柔嫩的小脸,嘴角上扬,轻声道:"雅儿,再叫声来听听。"

  这次无论我怎么轻声细气地哄她,她就是不开口,小颜见我失败,自告奋勇地提出试一下,结果也是失望而归。就在我们都以为先前那声是我们的错觉时,雅儿又叫了声"额娘",比适才那声吐字更清楚,我简直开心得发狂,之前的种种不愉快暂时被我抛到了脑后。

  雅儿怕是嫌我这个做额娘的还不够激动,张着小嘴,又来了句"阿玛",我几乎兴奋得傻掉了,雅儿还没满周岁,我平日里根本就没刻意地教过她,仅仅听过几次的她就学会了叫爹娘,还不把我给乐坏了。

  胤禛,我一定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或许雅儿带来的这份意外的喜悦可以冲淡他心中的凄苦。

  我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列侍卫押着一人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被押的那人虽容颜憔悴,仍然不失其君子风范,而我和他打了个照面后,顿时心乱成了一团,胤禛还是迁怒于他了。

  "等等,"我伸手拦住了侍卫,"余太医所犯何罪?"

  "我们只是奉旨办事,其余一概不知,请娘娘不要阻拦。"

  我有心救余太医,可是眼下形势对他非常不利,胤禛正在气头上,我也没有把握能救下他。尽管我若是站在这里,没人敢强行闯过去,可我毕竟不能不顾胤禛的体面啊。

  余太医的脸上亦是平静无波,他冲我笑道:"娘娘不必为难,微臣既然开了方子,就没准备留下这条命了。"

  我思量着即便下了大牢也没那么快行刑,只要我用对方式,救他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余太医,先委屈你几天了,我会想法子救你的。"我投给余太医一个坚定的眼神,他只是微微一笑,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看着侍卫们押送着余太医远去,我站定整理了下思绪,又重新折了回去,嘱咐小颜过半个时辰抱着雅儿来九州清晏找我,这才带着小绪子离开。

  不出我所料,我又一次被王公公挡在了门口。

  在商量了几次还是得不到通融后,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小绪子缠着王公公,我便可以借机偷溜进去。小绪子一开始还是很有原则地推托,经不起我的软磨硬泡,他终于"背叛"了王公公,彻底和我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小绪子假意和王公公拉家常,我在他看出我的意图之前已先一步闯入,他被小绪子拖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几日不见,胤禛瘦脱了形,脸颊和眼窝深深凹下去,神情阴郁,满脸寒气,鬓边几撮白发格外显眼,连胡子都现出了花白。

  "胤禛,"我用力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成串滚下,"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后悔没有早点来见他,我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丢下他,让他自己独自面对所有的伤痛。

  "我没事。"胤禛执起我的手,在他嘴边轻轻细吻,他的脸色纸一样的白,迷惘失神的双眼透出内心极度的哀痛,我心疼地抚上他的脸,为自己没能及时地守护在他身边而忏悔。

  他使劲全力把我搂到他的怀里,好像要把我塞进他的身体里某个被掏空了的角落。"若涵,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他在我耳边喃喃低语,他这话一出口,我更是为自己之前的彷徨感到羞愧。

  都说生离死别是人间的两大惨剧,对死者而言一了百了或许是种解脱,但是活下来的那个,注定要承受无穷无尽的追忆之苦。坚强如胤禛,也无法一次又一次地遭受这种打击。

  "胤禛,"我缓缓地拉开他,挽住他的胳膊靠着椅子坐下,"十三爷操劳了那么些年,他也累了,所以他放下了尘世的一切去寻找一方属于他的自由天地,你该为他高兴才对。"他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张开双臂抱住他,继续说道,"而大清朝需要你,我和雅儿也需要你,你还有未尽的抱负和未展的宏图,所以你必须撑下去。"

  "我不会倒下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完成。"胤禛的手轻轻勾起我的下巴,"我们的雅儿还那么小,我不会扔下你们不管,"他轻啄我的唇,"我还要留给子孙一个崭新的励精图治的盛世,我绝不会轻言放弃。"

  这样一个男人,胸中装着社稷大业的同时又兼顾着我和雅儿的幸福,怎能不值得我用一生去爱恋。谁说江山美人不可都得,我非要用自己的柔情去温存这个孤独男人的心。

  他贴住我的脸,热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若涵,谢谢你。"我羞涩地把手放到他的掌中:"你是我的丈夫,是相伴我一生的良人,汉人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没说完,我觉得胤禛的脸上烫得吓人,手心也是火热,我一惊,"胤禛,你在发烧?"我用自己的额头去碰他,也是滚烫滚烫的。

  "我去传太医。"胤禛拽住我:"不准去,那些太医没一个有用。"说到太医,我才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胤禛,十三爷的病余太医已经尽了全力,你不该再责罚他。"责罚两个字我是用轻了,看胤禛的样子是要把他以正典刑的。

  "尽力?没有把握为何揽下所有的事,开那张方子又有何用?"胤禛的面上阴晴不定,我握着他的手,他挣扎了一下,反被我握得更紧:"那天的情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他不说话,恐怕你当时就龙颜大怒,迁怒到所有人头上了。"

  "你是说我残暴成性,视人命为草芥吗?"我瞪大了眼睛,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他还真会冤枉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急忙解释。"那你就不要再管这件事,后宫……"没等他说完,我抢在他之前说道:"后宫不得干政对吧?"老是用这话来堵我的嘴,我赌气地站起来,想抽回手,这下他不肯放手了,把我的活动范围限制在他的掌控中。

  "你还在发烧,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挣脱不了,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胤禛,雅儿来了,你不想看看她吗?"

  "尽胡说,雅儿怎么会来这里?"胤禛掐了掐我的脸,我手朝门外一指:"是我让小颜带她来的,我这就去抱她进来。"

  "好吧。"胤禛的声音低沉,我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短促,也没多想,只是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小颜果然抱了雅儿来,我朝她点点头,赞许她来得正是时候,我从她手中接过雅儿,又走了进去。

  胤禛一见雅儿,脸上的线条放松了许多,他轻手轻脚地抱起雅儿,在她粉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雅儿的小手塞在自己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吮吸着,我骤然记起自己小时候也有这样的嗜好,果然是有其母就有其女。

  "胤禛,看在雅儿的分上,别再为难余太医了,就算是为雅儿积下的福分吧。"我一手摸着雅儿的脸蛋,一手轻轻地揽住胤禛的腰。

  雅儿"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冲着胤禛傻笑,口水擦了他一身,我笑着搂住了抱着雅儿的胤禛,他朝我无奈地摇头,也只有雅儿可以放肆地在这位人人都惧怕的冷面皇帝怀里撒娇,而皇帝大人只有无可奈何的份。

  "阿玛。"雅儿含糊地叫了一声,她还叫得真是时候,不愧是我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胤禛惊讶地看我,我只作不知,他和我当时的反应一样,乐得眉开眼笑:"雅儿,再叫一声。"胤禛笨手笨脚地拍着雅儿,可显然雅儿就是买她爹的账:"阿玛,阿玛。"雅儿连叫两声,胤禛高兴地失了神,许久才缓过气来。

  小马屁精,我在心里暗道,她就从来不知道给我面子,只会奉承她老爹。

  我还在心里吃着胤禛的醋,雅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这才发现胤禛的面色煞白,额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我慌忙把雅儿抱到自己怀里,连声问道:"胤禛,你怎么了?"恐惧一下子侵袭了我的全身,我惊慌失措地去拉他,并且大声呼唤王公公。

  几乎是在王公公进来的同时,胤禛倒在了我身上,我迅速把雅儿塞给了王公公,两手紧紧地抱住胤禛,他虚弱地倚靠着我,我支撑着他的重量,早已是泪流满面:"胤禛,你不要吓我。"许是雅儿也感受到沉重的气氛,哭闹得更甚,我摸着胤禛的脸颊,手指颤抖得厉害。"我没有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胤禛气若游丝,可他还想努力安慰我,话音刚落,他"扑哧"喷出了一大口血,尽数洒在我身上,触目的鲜艳和他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吓得失魂落魄,一时间呆若木鸡,直到胤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觉,我方才惊恐得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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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邀你赏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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