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
风言默默的走在那繁花盛开的花园中,走在那如同树林般挺立的幕家男儿中,走在那满是崇敬与恭顺的目光中,只是,他并不觉得高兴。
本来打算用一天的时间完成对寒家的拜访,但是因为某些事情,风言和威伯上午就回来了。
因为心里有事,又有一些计划要完成,风言就提出下午就来拜访幕家。
对幕家的拜访,只是一个形式,不管是风言还是威伯,都知道幕家早就已经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了。
所以,这拜访也比上午的拜访要轻松很多。
就算如此,威伯还是准备了一份比之寒家丝毫不差的厚礼,在门外,别人的视线中,也是非常正经的来了一套非常正式的礼节的。
但是,进了大门以后,立刻就改变了。
幕飞笑嘻嘻的走上前来,面对着风言,他颇有些想拼命宠风言,却怕把风言宠坏了的感觉。
幕飞很想对风言表现一些亲昵的动作的,但是又怕对风言失礼,更怕让自己的子孙下属笑话,让威伯对自己产生错误的印象。
这感觉,就好像风言脆弱的一碰就碎,一含就化一般。
他对风言的溺爱之情威伯完全看在了眼中,他虽然听风言说过,却不知道到底幕飞对风言到底怎么样个好法,现在却知道了。
不只是幕飞,整个幕家都好像把风言当成了天下最大的宝贝,在这里,风言就是无冕之王。
就算风言说想要天上的星星,恐怕这些人也会想尽办法给他摘下来吧。
风言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跟在他身后的大队人马也停住了脚步,一个个的紧闭嘴巴,睁大眼睛看着他,静静的听着他要说些什么。
风言叹息道:“你们都没有事情做吗?”
“报告殿下!”一个中年人——至少看起来是中年人的人人弯下了腰,认真的说:“我们有事情做的!”
“哦,那为什么不去?”风言无奈的看了一眼哥哥,威伯对他露出了几乎无奈的笑容。
这阵仗未免太大了点,就算是安王来了,也无法拥有这么大的排场把。
“我们的事情,就是陪伴并侍侯殿下啊!”中年人颇为不正经的眨了眨眼睛,风言气结。
“风言一定很饿了吧!”看看天色,幕飞怒瞪了一眼自己的子孙,让正灿烂的笑着的中年人把自己的笑容吞了下去,他可是非常没有觉悟的人,一点也不记得,当初是谁吩咐风言来了,要拿出最高的礼节的。
“幕爷爷,我现在很迷茫……很多别人不能帮我来做决定的事情,都缠着我……”风言抓住了幕飞的大手,低声说出了这几句话。
就像对院长大人一样,风言对幕飞也是绝对的信任的,现在院长没在自己身边,风言找不到解惑的人,就只能找幕飞了。
威伯叹息一声,心中突然想,如果我可以帮风言分担这些事情,如果我可以……
威伯在改变,只是他改变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局势改变的速度,更跟不上风言成长的速度,就像在他面前,风言永远都是一个小不点一般。
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可能的,总有一天,他可以找到自己的路,可以以更快的速度追上风言,再也不让他受半点委屈。
他相信这第一点,他在努力,努力让这一天来的更早一些。
只是,命运真的可以让他等到这一天到来吗?
严厉的瞪了威伯一眼,幕飞轻轻抓住了风言的小手,道:“好,我来帮你想一想,我来帮你想一想……”
威伯低下头,转过脸去,眼睛里有些模糊了。
风言拥有一个优秀的哥哥,拥有一个全大陆的人都无比敬仰的大哥,因为这,他努力鞭策自己,让自己变的更强大,更聪明日,让自己可以为哥哥分担更多的事情。
但是,世界上只有威伯和他身边的人知道,他拥有一个多么优秀的弟弟,一个会给他多么大的压力的弟弟,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威伯还是那个什么也不懂得的威伯,如果他们身边没有这么多的人,必须依靠他们保护,依靠他们生存的人,他们会更加的幸福吧。
但是,没有人会给他们确切的答案,命运本来就是无法揣摩的,无法理解的……
困扰风言的,不是是否要救寒老爷子,或者怎么救,或者如何剿灭那些刺杀他们的杀手,而是其他的事情,一些让风言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事情。
一些没有经历过无数的岁月,就无法理解的事情。
“人为什么会老呢……”风言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幕飞的手里。
幕飞也已经很老了,他的手却依然是苍劲而有力的,没有丝毫的老态的。
“风言……”不明白为什么风言会问出这和他的年龄不怎么符合的话,是什么给了他刺激了?
突然,幕飞想起来,风言他们上午是到了寒家了吧。
“风言……,你见到寒老爷子了?”
风言点了点头,却很惊奇的听到幕飞也称呼寒老爷子为老爷子。
“我……”感觉到风言的想法,幕飞合起了自己的手掌,把风言的小手夹在了手心里。
“那老头子,他比我还要老上五十岁啊!”幕飞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在指责:“都老的不成样子了,却还偏偏不显老……现在终于有点老头的样子了……这对老人来说,或许是好事啊。”
虽然如此说,但幕飞的眼中却依然显现出了一丝的悲伤。
那是他唯一认同的人,也是唯一崇敬的人。
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名满天下,成了皇者之师了。
但是,现在,他终于老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朝会上,他已经老的无法走动,被自己的儿子扶着,对自己苦涩的笑。
“老友啊,我知道你是绝对不会去看我的,我也不希望你去看我……我老了,就让我一个人老死在床上吧……老友啊,再见了……”
老是会传染的,当看到他苍老的样子以后,自己的心也一天天的变老了。
他好像一夕之间,突然变老的。
好像前一次看到他,他还是容光焕发的,虽然头发和眉毛都全白了,但是眼神却依然年轻。
但是,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突然苍老了,好像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突然干涸,所有的精气都已经被抽离。
“他时日已经无多了……”幕飞感慨道:“而我却没有趁他最后清醒的时候去看看他,因为我怕自己也变成他那样子……没有一个人敢拿老来开玩笑的……”
“幕爷爷……”风言突然发现,需要安慰的,不是自己,而是幕飞,因为寒老爷子的苍老对他的冲击显然更大。而面对幕飞的坦然,风言想了一会,道:“也许幕爷爷不用自责呢……因为风言已经决定帮忙救寒老爷子了啊!”
风言回忆起上午,离开寒家的时候,土卫那焦急的表情。
风言刚离开了寒家的大门,土卫就出现在了风言的面前。
“风言,你真的要……要对……”土卫抓住了风言的肩膀,摇晃着。
“放开你的手……”风言冷漠的说。
土卫仓皇的放开了风言的肩膀,后退了几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已经背叛了风言很多次,多的他自己都感到罪恶。
虽然这些背叛,都不是恶意的,但是背叛就是背叛。
难道,这是风言对自己的惩罚吗?
风言没有再说话,土卫也就默默的站在了他的对面,直到来到了光明王府前。
“我不是要惩罚你……”风言突然开口了,“我没有用到那个方法,我只是……小小的敲诈他们一笔而已~”
土卫突然笑了,只要不是那个方法,就算再敲诈多十倍的东西,寒家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那个人是寒家的灵魂,不能没有他的!
“下午去幕家,明天就应该去你们家拜访了。”风言突然道:“好好准备一下啊!”
“是的,但是……”土卫突然道:“陛下有一个堂弟,很久远的堂弟了,你知道,王室的血脉一直都很单薄。虽然他曾经想要谋夺陛下的……他现在被发配到了西方的山区,但是他的儿子还在风都……”
“是吗?”风言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情。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陛下是故意冷落他,他这个人……个性很嚣张,虽然在他父亲的告诫下,低调一些,但是经常惹是生非,只是一般都只会拿一些小角色显威风,他的个性比较……比较……对了,就像是穆棱,是一个花花公子加绣花枕头……”
“但是,他应该也有皇位继承权吧……”风言突然道。
“是啊,陛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他父亲才把他送到风都来,让他好好表现讨陛下欢欣,毕竟女人接替皇位……”土卫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对自己的公主妄加议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里是一个军政国家啊!”
女人天生心软,怎么能统御这些铁血的军人?
所以,我告诫那些小子们,不要想讨公主欢心啊,因为在得到公主的承认之前,就已经被某个黑手抹杀了……
虽然已经失势,但是王族毕竟是王族……
而他在在风都最大的力量,就是幕家。
那是属于王族特有的力量,因为就算他失势了,他体内依然有着王族的血液。
幕家,是一把双刃剑,利用好了,他可以建设一个王朝,利用不好,一个王朝也可以被他颠覆。
只是,幕家永远也成不了王者,因为他们血液里,流淌着的,是奴仆的血液……
“下午去拜访幕家的时候,请让我跟您去吧……”土卫诚恳的说,因为就算幕家要服从的是安王,但是也无法否认那所谓“王子”对幕家的影响力。
土卫并不知道,现在风都对幕家影响力最强大的人,是风言。
因为风言对他的某种不信任,让风言没有告诉他一些事情,在这方面,甚至连森达都比他可信。
因为风言不认为,当自己和安王站在对立面的时候,对安王忠心耿耿的土卫会站到自己的身边。
就像风言相信自己,不论是什么力量都无法让自己站在哥哥的对立面一样。
他并不怪土卫,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必须保护和顾虑的事情。
他有一个好的兄长,那就是威伯,而土卫也有一个好的兄长,那就是安王。
他可以容忍土卫把一切都隐瞒自己,他可以容忍自己不知晓土卫消失半年的行踪,作为一个帝王,他不可能容忍臣子如此隐瞒,但是作为一个兄长,他可以包容自己的弟弟。
一切正面的感情,最后都会归结为亲情。
相恋的两人是因为爱情,但是在相依为命了几十年以后,这感情就成了亲情。
互为知己的两人是友情,但是这感情发展到最后,会被形容为:“如兄弟一般”!
从亲情这个角度,风言可以理解土卫,因为他知道,就算换了自己,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自己没有资格惩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疏远他……
土卫也知道这一点,他知道,一旦风言真的用那种方法复活了寒老爷子,寒老爷子势必会陷入和自己同样的痛苦中。
自己和电绝不同。
虽然曾经忠于那个腐朽的国家,腐朽的王室,但是电绝现在就算对那个国家没有仇恨,至少有敌对的立场,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在对立面。
而自己呢?
记忆中,陛下对自己,向来都只有包容啊……
我怎么能站在你的对立面?
土卫的背叛,或者说态度不明确,让风言心中更为难受了。
他曾经是自己最为倚重的力量,他曾经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人。
但现在呢?
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啊……
甚至连电绝,风言都已经刻意的疏远了……
虽然签订了那个契约,但是风言却没有强制让土卫和电绝做什么事情的觉悟……
契约,并不是万能的啊,人的心,总是瞬息万变,没有什么力量,能够真正的把握。
看着风言没落的样子,土卫的心中一阵强烈的刺痛……
自命为保护者的自己,却一再的背叛风言,一再的伤害风言,一再的让自己最重要的人受到伤害。
风言在他的心里,就像是他的儿子。
这一点,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改变。
风言,和森达一样的,都是在他心里排第一位的人。
契约里,不就是那样签订的吗?爱我如父……
但是,当他意识到,自己不只是一个护卫,不只是一件工具,一样武器,而且还是一个父亲的时候,他内心的契约就发生了不明的变化。
相信,电绝也是如此吧……
一个父亲,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一直走向一条错误的路,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一直像迷途的羔羊一般,到处乱闯。
尽管自己的想法也不一定对,但是他必须为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
也许,仅仅是指明一条道路,却必须用自己毕生的时间来探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条标准,就算这标准其实是错误的,他们也会以自己的方式努力。
土卫觉得自己的心是如此的矛盾。
他想保护风言,却一再的伤害……
每个人都是如此,一再的伤害他……
他的内心,实在是太敏感,太脆弱了……
虽然,他总是看起来,很坚强。
人总要承受伤害的,如果一个人要长大的话。
但是,风言受到的伤害并不是最严重,最严重的是土卫。
土卫离开风言的马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心的一半,被人割去了似的。
风言,再也不会信任自己了吧……
我想,我至少应该为风言做一件事情。
陛下是皇帝,必须为整个局势着想,但是我不是……就算我这样做,是背叛陛下,但是我必须去做。
我不能原谅伤害风言的人。
风言还没出手以前,大安境内几乎所有的杀手,都好像蒸发一般,全部消失了……
土卫并不知道,他这么做,不只是因为风言被伤害,他还想告诉风言。
你是被保护的,不要什么都冲在最前面,你只要静静的呆在灿烂的阳光下,盛开的花园里,平静的校园中,和和善的同学之间就够了。
其他的事情,一定会有人为你去做。
虽然,风言从来都不会这样想。
风言知道,自己明天的行程要改一改,按照他的推断,那个没有什么实权的王子,将是他最为难缠的拜访对象。
“风言?”看到风言明显走神了,幕飞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叫醒了他。
“恩?”风言一呆,发现哥哥和幕飞都在关切的看着自己:“你最近还好吧,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
风言还是小孩子,长时间的动脑对他来说,负荷太重了,尽管他已经习惯。
风言摇摇头,道:“不用……我没事……”
“你刚才说……说你答应救那老头子,这是怎么回事?”幕飞忍了半天的问题,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他已经那个样子了,竟然还能救?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有点困难,但是我必须救他……”风言无奈的道,当寒家开口求他的时候,就算他有多少的困难,也必须答应下来,就算有多少的不愿意,也必须去做。
除非,他不想再在风都呆下去。
说的好听点,这是请求,不好听了,这就是威胁啊……
“那几个臭小子!”幕飞暴怒,“看我不把他们寒家砸个稀巴烂!那老头子一躺下,他们就翻了天了!”
“幕爷爷!”风言的声音让幕飞瞬间冷静,低下头来听风言要说些什么。
“不用幕爷爷教训他们啊……等寒老爷子醒了,当然会教训他们的……”风言嘿嘿偷笑,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得罪他的人,他的个性可是非常恶劣啊……
“你这小坏蛋!”幕飞爱怜的拿自己的大手揉了揉风言的头发,风言呵呵笑起来。
“其实,就算他们不来求我,我估计也会自己去试试看……”风言突然道,让幕飞愣住了。
如果救治不好,估计没有什么好的结果,但是救治好了,以后就可以得到寒家的支持啊。
最重要的是,他是土卫最重要的人啊!
人,总是会做很多身不由己的事情的……
“幕爷爷,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风言道:“你对风都里面最难缠的人,有多少认识?”
“风都里面最难缠的人……”幕飞突然呆住:“你说的,是克威亚殿下?”
“是啊,就是他……我想,我们明天必须要去拜访他吧……”
“就让幕飞陪你们去吧!”幕飞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有幕飞在,他不敢对你们做什么坏事的!”
“他真的那么恶劣吗?”风言心中却更担心了,就连幕飞都不放心让他们独自去?
“他不只是恶劣……真难以相信,为什么王室里会有他这样一个人……”幕飞的话让威伯吃惊,却让风言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一个纨绔子弟,绝对不会让风言害怕的。就算他会让自己难堪,甚至非常难堪,风言也绝对不会害怕的。
因为世界上最不可怕的,就是那些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他们除了仗势欺人以外,就什么也不会了。
“对了,我有好多东西要告诉你。”幕飞突然看向威伯:“克威亚殿下前一段时间邀请离开圣林的凤歌小姐到大安来,本来凤歌小姐一直推托有事,但是前一段时间却突然答应了。”
“什么时候?”威伯觉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涩了。
“你说她什么时候来吗?”幕飞托起了自己的下巴,“好像这两天就可以到了……如果你问她什么时候答应克威亚殿下的话,应该就是你在风都的消息刚刚传出去的时候吧……”
威伯的脸好像皱了的橘子,再也挤不出一点水分,整个干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