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俗 忆 趣
(散文)
每年除夕看“春晚”,阖家团聚,叙旧话新,孩子们听我讲老辈子过年的风俗,有时“哈哈”大笑,有时叹惋唏嘘,是笑那时的愚昧落后,还是慨叹失去的可惜?
最近,听说国务院把春节法定为我国最大的节日,兴奋之余,那些远逝或淡化已久的年俗在我脑海里重新闪现。
那年,四叔赶小驴车和我去柏林寺。这是一座远近驰名的的大寺院,川流不息的香客,不远千里来烧香拜佛,祈福还愿。腊八这天庙会,更是商贾云集,年货齐全,据说佛光普照,年货可以给人带来吉祥幸福。
哈,只见寺外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一片喧哗。鞭炮隆隆炸响,气火“吱吱”钻入云天,烟雾弥漫、纸屑飞舞。还有高台戏儿、西洋景、耍猴的、变戏法、武术……好不热闹,看得我们眼花缭乱,流连忘返,一直逛到日偏西山,赶紧买东购西。等驴车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年画、春联、剪纸、吊挂、各路神祗、鞭炮烟花、大红灯笼、香烛黄表、元宝壳纸钱、泥坑酒、点心供品、面人、黄韭、牛羊肉、干粉等等,才满载而归。
来回路上,过座云鹊桥,我忽然想起过了年四叔就娶媳妇了,双喜临门,也是当地的年俗,就说:“叔,我见过你那相好的在这河边洗衣裳。”他说:“真的,你说说,她,什么模样?” 我敞开喉咙唱道:“你那小亲亲下河洗衣裳,双膝膝跪在那石头上,小手手红来小手手白,抬抬毛眼眼把小辫儿甩。过了这个大年呦,四叔你呀就八抬大轿把她娶回来!”四叔乐得仰天大笑,在驴头顶上爆响串串鞭花,毛驴喷着响鼻儿撒欢。
村里一天天热闹起来,腊鼓声声,欢歌笑语,人们身心松快又忙忙碌碌。杀猪锅灶热气腾腾、秋千架子“吱咛吱咛”、满街满巷的吊挂、春联、红灯笼。二十三甜甜灶王的嘴,吃糖瓜;二十四除尘去灾,贴年画;二十五全家福,做豆腐;二十六万事如意,年高高(糕);二十七纳大吉,宰年鸡;二十八家业发,蒸馒头;二十九全神到位,平安长寿;三十过小年,捏饺子、拼供盘、除夕守岁过大年……
我穿新衣,戴花帽,吃腻了荤腥,看厌了那些威风锣鼓、“懒老婆拉碌碡”、踩高翘、“二鬼摔跤”、竹竿轿和大秧歌,但是,我最迷”背歌戏”了。它是秧歌表演的一种形式,由一男青年背缚一铁架,上立一儿童,用绳索绑缚其双脚,二人一上一下,动作协调,随乐同舞。一般结成4对,高度在3米以上。我曾是高高在上的舞童。那年演的是《西天取经斗群魔》,我扮演猪八戒。手持三尺钉耙,腆着个大肚子,晃着扇风耳朵,长瓢子嘴巴,吧唧吧唧地念喜歌。俯瞰着我脚下满街筒子人张着大嘴笑,我一高兴,手舞足蹈,忘了绑着的脚,只闹得扛着我的二愣子前俯后仰,差点闪了腰。
听说,俺村的“背歌戏”至今流传,更可喜的是被选为2008年奥运开幕助兴节目之一!
除夕夜守岁既欢乐、神秘又疲倦。那年,从戌时开始,全家围着火炉嗑着瓜子、吃糖果、叙家常。爸爸哥们儿五个,各有各的奇闻轶事,轮流娓娓道来,只听得一家人忽而拊掌大笑,忽而瞠目结舌,忽而握腕叹息,忽而义愤填膺,无不全神贯注,物我两忘,甚至连外边疾风暴雨般的鞭炮声都听不见了,直至夤夜,睡意袭来,才依依不舍的地各自安歇。
我和哥哥强抖精神,他提油壶我掌灯火,到院里给蜡碗儿续捻添油;寒气逼人,冻得我瑟瑟发抖。一阵冷风扫过,只听摆在二门口的芝麻桔杆儿,“哈喇哈喇”地响, 灯火全灭,顿时一片漆黑,哥哥打着寒颤说:“财神爷——踩着——节节高(芝麻秸秆)——给咱送——元宝来了!”我们摸进屋里蒙头便睡。
平明时分,鞭炮声把我从梦里惊醒,向外一看,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好大的雪!
大年初一拜年,祭祖、初二外甥看姥姥、初三闺女回娘家、破五放炮崩穷、十二老鼠娶媳妇儿、正月十五闹花灯真热闹。
传说十二晚上老鼠婚嫁,大喜之时,各家各户鸦雀无声,还忌点灯,以免惊扰了娶亲事宜,惹恼了鼠神,一年为患。我弟弟信以为真,夜深了还头枕着冰凉的石磨,耳朵塞到磨眼里听老鼠娶亲的锣鼓、唢呐声,可是听不见,央求我传传经验,我看着他可爱又可怜的傻样儿,绷着脸说:“真要听?”“真!”“嘴里叼上驴粪球,耳朵塞上羊粪蛋儿,两眼夹上鸡屎瓣儿……”他追着我就打,说:“你骗傻小!”我说:“你才知道呀!”
50年代初,农民生活富足,风俗淳厚,所以元宵节大闹花灯,满街红灯串串。转灯、五星灯、八角灯、戳灯、连续剧灯……尤其那家家户户的万盏房檐灯,更是动人心魄,蔚为壮观。
人们用蒸熟的黄米粘面,搓成大大小小的“灯盏”,大的胳膊粗,一拃高,小的拇指粗,约一寸,每盏上面粘上一个半尺长的绵纸卷,纸卷浸泡足食油当灯捻,然后用托盘端到房顶上,相隔二尺一盏,顺序摆在拦水墙上。等到家家户户灯盏点亮,地上万点灯火,晴空一轮明月,上下辉映,亮堂堂浑然一个透明世界,气势磅礴,壮丽神奇,群情振奋。这时,烟花爆竹齐鸣,人们上房吃元宵,排酒宴纷纷擎杯邀月,载歌载舞,互祝新的一年,吉祥如意,五谷丰登。有诗赞曰:“圆月普照万家灯火,天地辉煌一派通明。酣饮高歌醉了春风,年年有余吉祥太平。”此情此景,历历在目,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