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暴风雨的前夜~
南国此时,已然是一片晚春初夏的景色。
里尔城与莱茵同盟其它都市相比,已经是十分粗犷。但同北国诸城相比,依然十分精致。
现在巴伐利亚公国已经尚武成风,每当有盔甲鲜明的骑士在街道上走过,都会得到少女的欢呼和青年们热切欣羡的目光。
因为战争的缘故,里尔城面包、蔬菜和肉的价格都悄悄地上升了一倍。虽然里尔城还没有禁酒,但烈酒的价格已经飙升了数倍。可是随着前线的捷报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居民们都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之中,生活上遇到的小小困难,此时显得都是微不足道的。何况公国骑士团不断在招收见习骑士,虽然这基本上是下级贵族子弟的专利,但也有不少平民成功地成为了一名见习骑士。
如果当不成见习骑士,也还有很大的机会可以进入步兵团或者是其它次要的军团。公国战士的待遇十分优厚,主力军团一个普通战士的薪水,已经可以让妻儿在物价飞涨的里尔城里得到温饱,就算在二三流的军团中当一名普通战士,如果能够在战火中活上数年,积蓄也可以让家人在公国里拥有一小块足以温饱的土地。当然,若是不幸战死,公国优厚的抚恤金会立刻给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一小块肥沃的土地的。公国的土地早就瓜分完毕,这些新分给士兵们的土地全都位于莱茵同盟境内。
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已经成为大多数朴素战士浴血奋战最大的动力。
每一次征服,都是一次重新瓜分土地财富和权力的过程。战士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土地仅仅占了公国从莱茵同盟夺得土地的很小一部分,还有大片的良田、特产丰富的河流湖泊、无数蕴含丰富的矿山在等待着被公国的有功之臣瓜分。
路易国王和他的妃子已经在烈火中捍卫了波旁王族最后一点尊严,几个皇子和老臣都逃到了德罗帝国,现在整个莱茵同盟都已经被并入了公国的版图。但是不仅仅是公国的高级将领,还有几乎所有的中下级军官都在等待着。他们最期待的并不是何时大公会论功行赏,巴伐利亚大公和凯瑟琳夫人的公正是出了名的。
二十万公国将士最期待的,是下一次战争何时会开始。
在短暂的和平时期,凯瑟琳构架的庞大战争机器也在疯狂地运转着,优质的刀剑盔甲以万计地成批给公国将士换了装,不断有新的装备精良的兵团加入公国战斗序列。这些新军团大多是以在莱茵战争中立下战功的军团为骨架扩编而成。富有经验的老兵得到了提升,新加入的菜鸟会从老兵那里得到宝贵的指点,而优质的盔甲刀剑、高强度的训练则会让他们在第一次上战场时多几分机会保住小命。
现在整个南方都在屏息等待,巴伐利亚这头恐怖的战争怪兽在休息过后,谁会成为它的下一个目标。
与公国及莱茵同盟接壤的共有八个国家,除了四个公国的同盟者之外,其余四国都在拼命地扩军备战。很显然,就算在完全吞并了莱茵同盟之后,二十万大军对巴伐利亚公国来说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发动新的战争只是早晚的事。由于拥有光明教会的全力支持,奥匈和德罗两大帝国均对巴伐利亚的扩张均采取了坐视的态度,只要公国不把战火烧到它们的属国上就行。
除了战争之外,里尔城谈论的另一个话题就是刚刚诞生的大公继承人。
凯瑟琳在十天前生下了一个男孩。第二天,巴伐利亚大公就颁布了一项法令,将这个男孩定为了继承人。
七天后,教皇亲自为这个男孩主持了洗礼。
生下孩子后,仅仅休息了十天,凯瑟琳就又坐到了办公桌前,开始考虑公国整个战争机器的运转。
房门开处,大公走了进来。
大公脸上淡金色的光芒越发的明显了,额头中央的那颗椭圆形晶石又大了一圈,散发着琥珀色的柔和光芒。数月的征战非但没给大公增添分毫的风霜之色,反而使他看起来更加的年轻了。现在一眼望去,大公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古拙清奇的脸上充满了威严,透着一丝妖异的魅力。
“为什么不多休息几天?”看着凯瑟琳案前高高堆起的文件,大公忍不住皱着眉问。
凯瑟琳优雅地一笑,道:“能够快速恢复的身体和过人的精力是至高神赐给我的礼物。亲爱的,您完全不用为我担心。我们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必须抓住每一分一秒,把握好每一个机会。虽然已经征服了莱茵同盟,可是您的长剑还远远没有到回鞘的时候。只有当您的权杖插在南方的海滩上,才是我们稍事休息的时候。”
一说到征服,凯瑟琳的脸上又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美得惊人。
她轻轻拉住了大公的手,道:“亲爱的,现在就算我们想停下来也不行呢。二十万将士都在等着,等待您的剑为他们指出方向,等待着您带领着他们去征服、去夺得财富、荣耀、土地和权力女人。这即是您最大的财富,也是一把悬在您头上的利剑。就算我们现在想给南方带来和平,他们也一定不会答应的。为了巴伐利亚的光辉能够照耀在整个南方,我就是再辛苦些,又算什么呢?”
大公点了点头,道:“好吧。亲爱的,记得将整编好的精锐军团优先调拨给驻守边境的大卫.罗歇里奥。先给他补充一万精锐战士,让他的军团达到满员的三万人再说。最近奥匈帝国很有可能在边境搞点小动作,来试试我们的战斗力。哼,不把他们伸过来的爪子统统剁下来,未免让他们小瞧了公国。”
凯瑟琳道:“亲爱的,您的领土已经够大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加冕王位呢?”
大公沉吟了许久,缓缓地道:“王位只是个虚衔。只要我们有出色的将领、精锐的战士、充足的金钱,有没有一顶王冠完全不重要。这些虚衔的作用在很多贵族的心中都被夸大了。一个公国,至少看起来会比王国或者帝国弱小得多,虽然实情往往并非如此。让我们的敌人低估我们没有什么不好。如果称了王,而我们还要继续扩张的话,那就不得不给自己加上一顶帝冠。这会引发奥匈和德罗帝国不必要的不安,甚至有可能引来干涉。亲爱的,我们的眼光应该放得再长远些,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要也罢。我们可以在外交礼仪、甚至一些不重要的利益上都做出让步、保持十足谦恭。当前让这两大帝国保持中立至关重要,这上面吃点小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如果他们敢染指我们核心的利益,那他们伸几根手指过来,我就给他们剁下几只来!”
凯瑟琳凝视着大公英俊妖异的面容,柔声道:“亲爱的,这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这些天我翻了翻史书,恰好看到了古代一位名将的格言,我觉得它非常适合作为您狮心骑士团的口号。您来看看。”
凯瑟琳翻开桌上的一本书,将其中的一句话指给大公看。
大公的目光落在书上,轻声读着:“我来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大公反复回味着这三句话,身上淡金色的火焰不住升腾着。他蓦地立定,脸上浮现傲视一切的微笑,道:“就是它吧!”
大公在凯瑟琳身边坐下,道:“亲爱的,我在前线的日子,你将公国管理的很好,非常好,我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只是你挑选的检察官不太合适。撒尔玛特虽然号称清正铁腕,但他的能力实在太有限了。检察官这个位置,并不是拥有高贵的血统和一个好名声就能胜任的,亲爱的,这段时间我还听到了不少对于你的抱怨,抱怨你处事过于冷血,抱怨你完全不顾及贵族的传统。”
凯瑟琳仍然用缓慢优雅语气道:“那么,亲爱的,您相信这些抱怨吗?”
大公笑了笑,道:“亲爱的,你还太年轻,而经验和智慧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的。如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我同样会杀掉这些人,而且说不定杀的还会更多。但是动手的并不是我,你明白了吗?所以说,检察官这个位置非常重要,我们需要一个聪明的人来挥起这把屠刀。他要足够的聪明,可以自己找出来那些我们想杀的人。他还要有足够的胆量和担当,敢于将所有的怒火和责难都引到自己身上。最好,他还要有足够的智慧,能够使自己尽可能长地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如果我们找到了这样一个人,那时,你要做的,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暗示他一下就行了。嗜杀和冷血的名声,就完全由他去承担吧!”
凯瑟琳问道:“亲爱的,您一定有合适的人选了吧?“
“当然了,这个人就是佛朗哥。你曾经提议过让他来担任检察官,后来为什么换成了撒尔玛特呢?”
凯瑟琳犹豫着道:“他很聪明,也很忠心,最主要的是他看出了这个位置的危险。如果坐在检察官这个位置上,也许过不了多久,为了平息贵族们的愤怒,我们就不得不杀了他。亲爱的,公国里有用的人才并不是很多的。而撒尔玛特这样的人杀了也不可惜。”
大公叹道:“亲爱的,我知道他是个人才。奥菲生前很看重罗格、凯特和佛朗哥这几个人,还亲自提携他们。这孩子虽然至情至性,但选人的眼光非常犀利。凯特成功格杀两位大魔导师,立下了大功,我已经准备让他统率五千人的前锋军团了。佛朗哥心思细密,为人狠辣无情,又分得清形势,只要公国一天大旗不倒,他对我们的忠诚就无庸置疑。至于那个罗格更不得了,当年就能在逃亡途中反过来吃掉光明教会的追捕者,现在听说在北方又把局势搅得一塌糊涂,短短时间内就建立起不小的势力来。这些都是人才啊,唉,奥菲……”
凯瑟琳轻轻拍了拍大公的手,柔声道:“亲爱的,您虽然失去了一个奥菲,可是我们的小克拉苏长大了,一定也是个英雄呢!”
大公振作了些,微笑道:“那是当然的!我们要好好地使用凯特和佛朗哥,他们不光自己是个人才,将来有一天面对罗格时,他们的影响力也许会有大用的。除了透过至高神的双眼,明天永远是不可测的。谁又知道罗格会在北方发展到什么程度呢?亲爱的,你放心吧,佛朗哥知道应该怎样做才既能达到我们的要求,又能够长久地在这个位置上活下去。而处在这个位置上,他会四处树敌,除了依附于我们,他别无出路。这,就当作是他获得权势的代价吧。”
大公语气转冷,道:“告诉佛朗哥,从下个月起他就是公国的新任检察官了。至于撒尔玛特,先让他把关在狱中的十几个阿比亚蒂家族的成员统统绞死,然后你在这个月里随便找个借口处死他好了,顺便平息一下阿比亚蒂候爵的怒火。”
南方的战火暂时平息了,北国的战争也接近了尾声。
查理纵马挺枪,缓缓地沿着拉脱维亚王都宽阔的中央大道前进着,大道的尽头,就是拉脱维亚的王宫了。
王都的守军仍然在顽强地抵抗着,虽然他们败局已定。
有时候,小规模的战斗甚至就在查理身边爆发。但簇拥在查理的骑士都是原黄金狮子骑士,以数十人为单位的拉脱维亚城防军无论怎样殊死冲击,都会被原黄金狮子骑士们在短短时间内给杀得干干净净。
喊杀、惨叫、烈焰、浓烟,给昔日以繁华闻名的拉脱维亚王都罩上了一层愁云惨雾。
虽然胜券在握,但查理的心情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当他挥军来到拉脱维亚王城之下时,城中守军连禁卫军在内也不过三千人。查理立刻挥军攻城,虚虚实实,成功地将守城军主力和魔法师吸引到另一边后,他集中了八位精灵高阶魔法师,全力轰击城门,转眼之间就将没有魔法师防护的城门炸塌。
攻入王都后,查理集中全部精锐主力攻击由一千禁卫军守卫的拉脱维亚王宫,其它部队则开始分散,在城中搜寻歼灭残余的城防军,以及攻占事先选定的重要目标。
拉脱维亚王宫防守虽然严密,但拥有精灵魔法师支援的提克顿重装战士攻克坚固堡垒的能力也是无以伦比。这八位精灵高阶魔法师无论是哪一位,魔力都足够在神圣同盟任何一个国家中担任宫庭大魔法师的角色。查理深知拥有完善保护的魔法师威力的恐怖。因此他并不担心会攻不下王宫,甚至也不担心战士的伤亡会很大,毕竟去攻击王国的都是他手中最精锐的战士,与那些刚刚脱离的菜鸟水平的新军有着本质的区别。
查理担心的是攻占了整个拉脱维亚王国之后的日子。
如果拉脱维亚王弃城而逃,查理还没有那么担心。在这种情况下逃亡虽然是很正常的行为,但一位逃亡的国王在臣民心目中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可是现在拉脱维亚王死守王宫,誓与王国共存亡。有了这么一个恶劣的先例,以后拉脱维亚境内的反抗活动,只怕会让罗格头痛不已。
在进军王都的过程中,查理还歼灭过几支零星的敌军。最初几次战斗中,在对方殊死搏杀下,阿雷的新兵们还曾出现过混乱,甚至有自相踩踏而死的。查理不得已,只得调上精灵射手和提克顿战士,才将被包围的残军彻底歼灭。
但后面的几场战斗,这些新兵表现得就要好得多了。但查理知道,这不是因为新兵的战斗力突飞猛近,而是因为他们数量上的优势太大,身后又随时可以得到数支精锐部队的支持,战场上还有查理在指挥调度。
然而查理的许多命令在战斗中都得不到执行。大量的新兵可以征集,但是优秀、勇敢、忠诚的中下级军官是无从征集的。查理需要大量合格的中下级军官,但这些人只能依靠长时间的训练或者通过多次的战斗才能培养出来。这才是阿雷数万新军的致命伤。
但为了尽快让这些新兵变成善战的战士,每战查理仍然尽量的使用新兵上阵。在攻击王都之前,为了预防新兵们在形势复杂的巷战中再次出现混乱情况,他下了死命令,在受到意外攻击时,所有人一律不许后退,必须在原地进行抵抗。阿雷军队的数量优势太大,这些新兵只要能够撑上一会,赶来的援军就会将为数不多的偷袭者给包围吃掉的。
此时拉脱维亚王宫已经遥遥在望了。
拉脱维亚王信仰光明,御下和善多恩。他三十岁之后还收养了很多孤儿,从中挑选出可造之才授与武技魔法,最优秀的人才长大后会编入禁军,其余的也会在军中得到任命。这些孤儿数量虽然不多,但对于拉脱维亚王国的忠诚之心是无可动摇的。
拉脱维亚王宫面积广大,楼宇众多。禁卫军们面对着蜂拥而入的阿雷公国的精锐战士,利用每一个角落、每一堵墙壁、每一道回廊进行着殊死抵抗。但是这一次查理决不会再让莱特要塞的事再次发生。在这复杂的地形中,拥有阿雷最精锐的重装步兵以及提克顿战士的重重保护,八位高阶精灵魔法师充分发挥了他们惊人的杀伤力。在特别险恶的地段,他们往往用强大的魔法将掩蔽物和禁卫军一同炸飞。这样攻占王宫,进展虽然有些缓慢,但是精锐战士的伤亡很小。
当攻入拉脱维亚王寝宫时,真正的阻碍才到来。拉脱维亚王和王后都已经退入密室,通向密室的只有一条狭窄幽长的甬道,勉强能容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并行。几十个最精锐悍勇禁卫军以自己的血肉守卫着这条甬道。
甬道实在太窄小,高大过人的提克顿战士完全发挥不出战斗力,而精灵魔法师们都已经耗尽了魔力。一番死战下来,连扎古尔都受了重伤。
听完传讯骑士的战况报告,查理当即一跃而起,闪耀着乳白色斗气光芒的身影转眼之间就消失在王宫的方向。
片刻之后,手持长剑、全身闪耀着斗气光芒的查理就出现在甬道之中。在他面前,遍体鳞伤的数十位禁卫军战士一个接着一个,用自己的躯体阻挡着查理的去路。他们当中最强大的一个也只是个十三级的战士,却能够支持这么久,除了地利之外,慷慨赴死的决心是最主要的原因。虽然尊敬这些战士的勇悍,但战场上的查理是绝对冷酷无情的。
他低喝一声,开始缓缓迈步向前。
血肉、手臂、甚至内脏在他周围飞溅着,整个甬道中已是一片潮红!
查理终于踏进了密室,在他身后,是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以无可匹敌的斗气和剑技将面前的战士一个一个地彻底肢解,这才得以踏入密室。
密室十分宽大,四面的墙壁上挂着拉脱维亚历代国王的画像。一排排的架子上摆放着珍贵的古董和玉器。在密室正中的两张宝座上,拉脱维亚王和王后都盛装端坐,尽管他们早已毒发身亡,仍有几分生前的威严。
望着拉脱维亚王犹自怒张的双眼,查理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今后在拉脱维亚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伊克蕾尔和罗蒙国王的遗体运到了神谕之城。
伊克蕾尔死后,一病不起的老国王没能支撑过十天。或者说,他不想支撑太久。
看着那两尊深紫色的华丽棺木,罗格的心悄悄地抽动了一下。他随即吩咐将伊克蕾尔葬在谷地湖边,一处背山面水的明媚地方。同一天,一尊栩栩如生的伊克蕾尔雕像被悄悄地放在精灵大神庙里,在她的旁边早已经立着一尊塑像:玫兰。
只是不知道几年之后,这空旷的大殿中还要再摆上多少座雕像。
出乎罗格意料的是,对于是否将罗蒙国王葬在伊克蕾尔身边的问题,精灵长老会中吵成了一团。一派认为罗蒙仅仅是个玷污伊克蕾尔的好色肮脏人族而已,绝不能让他呆在伊克蕾尔身边。另一派则分辩说甘心为伊克蕾尔求死的罗蒙对她是真正的爱,一切真正的爱情都是纯洁美好的。
在长老会的争吵中,修斯一向是不做主张的,一切都由罗格来裁定。
透过长老会的宽大窗户,罗格静静地望着湛蓝的天空,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道:“人族的生命虽然短暂,但能够放弃生命仍然需要非凡的勇气。罗蒙是真心对待伊克蕾尔的,只是我们无从知道伊克蕾尔的心意……就把他们相邻而葬吧。”
这一晚罗格没有冥想,也没有锻炼精神力,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平滑如镜的湖面和倒映在湖中的一轮弯月。
今晚的月色透着点诡异的血红。
“在想什么?”艾茜洛特忽然开口问道。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和罗格说话。
罗格倒似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平静地答道:“在回想这段时间我做的所有的事。”
“为什么会想这些呢?”
“为了在以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觉得过去你的心还不够狠吗?”
罗格叹道:“有时不够狠,有时又过于狠了。这当中的尺度,实在是很难把握。”
艾茜洛特沉默了一会,又问道:“每天逗我笑,你很辛苦吧?”
罗格微笑道:“虽然不容易,可是我既然答应了死神班,就一定会办到的。”
“罗格……”艾茜洛特的声音有些奇怪。
罗格回头一看,冰偶全身的衣服正在悄无声息地滑落,转眼之间,艾茜洛特已经完全赤裸着站在了他的面前。
在透着血色的月光掩映下,艾茜洛特的胴体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她的整个身体已经完全不是罗格记忆中的样子,现在显得十分瘦俏,胸前双乳如鸽,虽然美丽,但只是微微隆起而已。
她整个人就如冰做成的一样,全身上下都光洁无比。
但牵动着罗格神经的,是她身上纵横交错的数十道淡淡的疤痕!
罗格的瞳孔不住缩小,他看着艾茜洛特冰蓝的双眸,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艾茜洛特若无其事地穿好了衣服,以她独有的不带任何感情、混杂着冰风呼啸的声音道:“你以后不用再逗我笑的,只要你肯一直带着我,并且答应我,绝不对我说一句谎话就可以了。”
罗格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么我问你,你对我们村子发生的事,后悔过吗?”艾茜洛特静静地望着罗格。
面对着冰偶的清澈目光,罗格忽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
他后悔过吗?
罗格深吸了一口气,淡定地道:“已经做过的事,我绝不后悔。如果能够重回当日,我会试着选择更好的办法去消灭教会的追兵。但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仍然会那么做的。”
艾茜洛特似是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她忽然微笑了一下,道:“这才是我心中的罗格。好了,我今天已经笑过了,你不必担心了。”
罗格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艾茜洛特似是在想着什么,她忽然又道:“那天你不是想把一个精灵弄上床吗?为什么忽然停下来了?”
罗格苦笑了一下,道:“你那样看着,我……”
“你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我很想看。有些人不就是喜欢被别人看吗……”
罗格倒是吃了一惊,这个艾茜洛特知道的还不少啊!
他点了点头道:“好,你想看就看吧。等我这两天有兴趣时,会叫一个精灵来的。”
“还有,”不知道怎的,在今晚血色月光的映照下,艾茜洛特的话特别的多:“我们楼下还有一个大美人呢……你不准备把握这么好的机会吗?”
罗格微微一怔,道:“什么机会?”
“她正在伤心,你难道不准备乘虚而入吗?”
罗格失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要收伏那小妖精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这事急不得,咱们得慢慢来。何况她已经累了那么久,就让她多休息一下吧。”
“你该去安慰她,现在会事半功倍的。”艾茜洛特非常的坚持。
罗格微笑道:“那你不吃醋吗?”
他伸出手,想抚摸一下艾茜洛特的小脸,然而冰偶小嘴一张,喷出了一口寒气,在罗格手上凝出了一块寒冰。罗格苦笑了一下,只得收手。他手上一道黑焰闪过,那块寒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块冰,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的存在。吃醋?你想得倒美。”艾茜洛特冰冰地答。
罗格苦笑了一下,道:“好好!我现在就到楼下去,你跟我来吧。”
艾茜洛特摇了摇头,道:“你去找她的时候,我是不跟着的。你放心去吧。”
罗格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冰偶也有些束手无策。只是她浑身的伤疤让罗格心中隐隐作痛。除了死神班的因素外,罗格实在不愿意再违背这个因他饱受折磨的少女的意愿。
看着罗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艾茜洛特双眸中的蓝光渐渐消去,代之以呼啸的冰风。
黑暗的房间中忽然起了一阵涟漪,风月的身影如幽灵般出现。她静静地望着罗格离去的门口,许久许久,才低下头来,看着安静地望着她的艾茜洛特。
“你还有一次机会。”风月淡淡地道。
艾茜洛特仍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风月也不再说什么,她双手重新在胸前笼起,身影渐渐地模糊、消失了。
神谕之城周围,尽是方圆以千里计的原始森林。
这里本来应该是魔兽和毒虫的乐园,但其中一小片森林,如今却是了无生气。稍微有些灵性的魔兽凶禽此刻都踪影全无。只有没有智慧的虫蚁还会在这里出没。
在血月的映照下,这片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森林中不时会有一道强烈的蓝光闪过,然后是一片轰鸣,一棵或是数棵参天古树会缓缓地倒下。
就算天上偶有受惊的夜鸟飞过,也会被一道蓝色电芒给击成一团星屑。
森林中已经有了数十块大小不一的空地。在其中一块空地上,安德罗妮正坐在地上,颓然地望着面前散发着柔和蓝色光芒的碧落星空。
她的长发十分凌乱,身上的精灵守护武士服破得不成样子。安德罗妮眉头紧皱,死死地咬着下唇,正自苦苦地思索着。看她那憔悴的面容,又不知多久没有睡觉了。
“难道真的要去找那死胖子?”她的脸色又开始发白了。
她的目光突然定住了,定在了一双离地一尺、凌空浮着的雪白双足上。
安德罗妮猛然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地叫道:“风月!”
黑发银眸的风月依然如以往一样,如梦如幻。
安德罗妮双眼中如欲滴出水来,轻咬下唇,只是死死地盯着风月。
“全力刺我一剑。”风月冷冷地道。
安德罗妮顺从地提起碧落星空,清喝一声,身上蓝光大盛,风雷般一剑刺向风月。
风月右手轻抬,一把握住了碧落星空的剑尖。虽然她是凌空而立,但无论安德罗妮如何催动斗气,也无法将她推后分毫。而这一次,风月白嫩的右手完全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风月手一松,安德罗妮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几步,她媚得如水一样盯着风月道:“死风月,你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风月完全不理会她的话,白生生的右手再次提起,一指向安德罗妮的咽喉点去。
她的指尖上燃起了一小团白色的火焰,单以强度来看,较安德罗妮全力发动的星空斗气还要略弱一点。
安德罗妮神色凝重,她全力运剑向风月的手指上砍去,反正她知道怎么都砍不伤风月的右手的。
本来安德罗妮以强过风月的斗气运使神器碧落星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落在下风,至少能将风月的来势挡上一挡。但不知怎的,碧落星空的剑锋每次与风月的右手接触,都会在那一瞬间先是略略有落空的感觉,然后就被弹向一边,竟然完全阻挡不了风月右手的来势。
安德罗妮心下大骇,风月此刻动用的力量明明还不如自己啊!
转眼之间,风月的右手指尖距离她的咽喉已经不足一尺了。
安德罗妮惊呼一声,急速后退,但她的速度如何能与风月相比?刹那之间,她的咽喉上一凉,已被风月给轻轻点了一记。
安德罗妮呆住了,她实在不明白风月是如何点中她的咽喉的。
但风月的手并没有停下来或者是收回去,而是顺势探进了安德罗妮的衣襟。而且不光是右手,连左手也探了进去。
刹那之间,那双如同有着魔力的冰凉小手又开始在安德罗妮全身游走。
安德罗妮登时全身发软,媚眼如丝。她呻吟了一声,就向风月身上软软地靠了过去。
但风月的身影忽然消失了,随即又在数米远的地方出现。安德罗妮一时失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死风月!你……你干什么!”安德罗妮站了起来,身上仍然软绵绵的,她又羞又气,忍不住对风月轻叱了一声。
风月仍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淡淡地道:“记得以后帮他。”
安德罗妮怔了怔,问道:“帮谁?罗格?”
“除了他还能是谁?”骨龙实在忍不住,从空中探出头嚎叫道。
风月眼中银芒一闪,骨龙一声哀嚎,被硬生生地扔回了异界。
“果然是他!”安德罗妮轻笑起来,“说起来,上次他问起你时可完全被我给骗住了呢!他可能从来没有想到我也会说谎吧?嘻!可是……你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风月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低语道:“其实让不让他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了。”
“你说什么?”安德罗妮没有听清楚。
但风月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转眼就消散了。
“死风月,每次偷吃后都跑得这么快!”安德罗妮忍不住骂道。她想起刚刚那双冰冷小手游走的感觉,心又猛烈地跳了起来。
好不容易,满脸晕红、媚态惊人的安德罗妮才平静下来,她仔细回味着与风月相见的每一个细节,直到那看柔弱、却无法阻挡的一指点到她的咽喉……
她猛然一跃而起,大叫了一声,只是想:“原来对力量的运用和控制才是进入圣域的关键!天啊,我真是笨得可以!连那个死胖子都说我的力量已经足够了,我怎么还总是想着如何增强斗气呢?可是……那个死胖子又是怎么知道的?先不管那么多了!”
她纤手一招,碧落星空再次飞到她的手里,蓝光不停地在森林中闪耀着……
异界的一座山峰上,骨龙正百无聊赖地趴在那里,盯着眼前的一小堆蓝色晶石。晶石的蓝色光泽快消退时,骨龙就会再喷上一小口龙息,给这堆石头镀上一层蓝色的光晕。
骨龙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白嫩的小手。还未等骨龙反应过来,这只小手就直接插进骨龙的头骨,将它额头中间的巨大蓝色晶石挖了出来。在这只纤弱的小手前,骨龙坚硬的头骨竟如面粉制成的一样。
格利高里紧张得全身颤抖,它等这一刻,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风月手中的蓝色晶石骤然亮了起来,那一抹蓝色越来越浓,直到最后浓得如同要滴了出来。
风月又将蓝色晶石再次放入骨龙的头骨之中。
格利高里猛然嚎叫起来,巨大的龙头高高扬起,空洞的眼眶中也开始燃起淡蓝色的火焰。
骨龙一飞冲天,在空中盘旋数周后,才俯冲而下,一小团浓重的蓝色吐息如炮弹般喷出,击中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巨石。骨龙随后补上了一爪,巨石爆成了漫天星屑,连一点石粉都没留下。
格利高里如同疯了一样上窜下跳,在整座山峰上飞来飞去,不住地将一块块巨石变成蓝晶,再重重击爆,一次又一次地检验着自己吐息的威力,每一次检验的结果,都会让骨龙兴奋地嚎上几声。
风月罕见地没有惩罚骨龙的疯狂,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骨龙折腾得太过厉害,没过多久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它尽力拍动着四翼,才勉强飞回了风月的身边。
但是最近风月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奇怪,连骨龙都感觉到有些不对了。
“主人,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格利高里刚刚夙愿得偿,极度兴奋之余,胆子也大了一点。
风月静立在空中,妖莲的数十片甲叶带着一条条淡白色的尾迹,缓缓地绕着她飞舞着。
她素手一伸,取过了一片正飞过身前的妖莲甲叶。那片甲叶上,有一个如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着的水滴形银色印记。
那是罗格留下来的灵魂烙印。
风月轻轻抚摸着这个灵魂烙印,纤指过处,精神烙印渐渐消散在异界的风中.....
格利高里大吃一惊,它的心中越发的不安了,急忙嚎叫道:“主人,您在干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您可不能瞒着我!”
风月淡淡地道:“我已经与君王们约定了决战时间。这一战无论胜败,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你今后不用躲藏,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军团了。”
“可是主人!那些君王肯定有阴谋!他们一定会群欧的,您千万别去!”
“这是一对一的决战。我相信君王们的承诺。”
骨龙仍不放弃:“可是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只要时间足够,总有一天主人您能够将这些君王统统踩在脚下的。干嘛要白白给他们这个机会?”
风月轻叹一声,道:“第九骑士海因里希已经回来了。他去过那个世界的……”
妖莲悄悄地覆上了风月的身体,她双翼一张,冲天而起,刺破了异界天空那厚重的云层,消失在无尽的铅云之中。
“可是主人……”骨龙叫着,它的精神波动徒劳地在山峰间回荡着。
格利高里安静了下来,它无从探察风月的行踪,只能伏在山峰上等待。
等待着风月战胜归来。
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