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在1960 （小小说系列之三十五）|文学沙龙 - 辛集社区 - 辛集聊天室|辛集同学录|辛集交友|辛集生活|辛集论坛，尽在辛集社区！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08-04-14

— 本帖被垂阳紫陌1314 设置为精华(2008-09-25) —

上个世纪的1960年，整个大地被饥饿笼罩着，树皮、树叶、野菜、草根都剥光捋光挖光添进了人们空空的肚子。
大年三十下午，三爷从生产队公共食堂分领回每人半斤混合面（山药干面、玉米面、大麦面），说是照顾大家过年包顿饺子。
回到家，三爷愁眉苦脸的把混合面放下，和刚刚过门的媳妇丫子商量：包饺子连一根做馅的菜都没有，咋个包法啊？！三爷倒背手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踱来踱去
：没菜做馅包饺子，咱就不包饺子了，啥过年过节的，咱就绊疙瘩算了。
丫子越是安慰三爷，三爷心里越不是滋味，他觉得对不住丫子，跟了他，第一个年就过得这样寒酸，连顿饺子也吃不上。可看看空荡荡的家，三爷犯了难。
天黑下来了，屋外飘起了雪花，三爷找出一条布袋往胳肢窝一夹要出门，丫子拦住三爷：大冷天，下着雪,黑灯瞎火你干嘛去？三爷说，我去找棵菜回来做馅包饺子。丫子心痛三爷：咱就不包饺子了，你不要去。说着抱住三爷。三爷两眼闪着泪花，心酸的推开丫子，冒雪走进了漆黑的夜幕中。三爷出门了，丫子可把心吊了起来。
穷，会改变人的脾气秉性的！从没偷过人家东西的三爷想到了偷。三爷想到了生产队大食堂后院的菜窖，想到了菜窖里有菜,竟鬼使神差的朝菜窖走去。到菜窖口,三爷又折了回来。三爷想,要叫人看见多丢人现眼啊!又想想在家挨饿等着的媳妇,三爷反反复复踱着,把一地的雪踏平了,最后三爷还是不顾一切的决心钻进了菜窖.冰冷漆黑的菜窖叫三爷不知南北,四处乱摸,最后在菜窖的一角竟摸到了放着的几棵白菜,三爷胆战心惊的心中暗喜,胡乱把两颗白菜装进布袋，背在肩上。谁?!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扫来,最后定格在三爷那惊恐的脸上.:三叔,怎么是你啊?!你,你,你知道你闯大祸了吗?县里的工作组把菜都点数了.丢一棵菜要处分我的.老队长站在三爷面前.明天你到大队部找工作组自首去吧!:”“我,我,我不是没辙吗.要不我会走这一步吗”三爷辩解.三爷知道，要叫工作队知道哪还得了，轻者给你戴上个坏分子帽子游街批斗，重者会叫你入监坐牢的。想想这个家还不散了吗。黑暗中三爷“扑通”一声给老队长跪下了。老队长不知所措。三叔，你都比我长一辈，你这是干嘛？！三爷说，这菜我放下，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把这事藏在心里。咱谁也甭说出去。老队长扶起三爷，两手握的紧紧的。
三爷朗朗跄跄回到家，和衣而睡。
三爷是村上辈分最大的，大年初一，一大早就有给三爷拜年叩头的上门，都被丫子挡在门外，说三爷病了。正在发汗。
三爷没起炕，丫子给三爷绊了碗疙瘩汤，三爷没吃，说心口堵得慌。半晌，老队长闯进屋，扒着炕沿，拉住三爷的手给三爷连磕了两个响头，说，这第一个头是还三叔昨晚的那个头，三叔你是大辈我怎收受得起。第二个头才是我孝敬三叔的。稍停，老队长说，咱说到做到，吐口涂抹砸个坑。那件事就藏在咱俩心里吧。三爷感动的在被窝里流泪了。
三年困难时期过后，紧接着是四清运动，接着10年的文化大革命，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三爷偷菜这事，老队长守口如瓶。
四十五年过去了，老队长病了，临终让孩子把三爷叫去，说，那当子事，那承若，我们在心里藏了几十年，谁都没说出去，人能活几个几十年啊！我们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三叔你是个好人－－
三爷上前拉住老队长发凉的手。眼里噙着转了几圈没掉下来的泪珠.。
老队长走了,带着两个人的秘密,带着四十五年的承若走了.
1960 ,这个难忘的年代,这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会在三爷心里埋藏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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