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共奋不顾身救一命
马冥府拜谒导师诉衷肠
太行市第二医院门口,石老板他们东方厂的机工小四川和厂办室小刘,把小四川的母亲扶进一辆小轿车。一上车,小四川呵呵咧咧地对母亲说:“妈放心,咱的病好治了,接上一根血管就行了。”妈妈听了很高兴。她知道儿子每个月工资八九百元呢,接根血管,花上几十元钱,儿子受得住!她哪里知道,这是心脏要做‘搭桥’手术,需要花费好几万元呢!小刘见小四川凝思不语,便说:“小四川,你在想什么?可别瞎想呀!”
这个小四川,个头小,一米五六,长得瘦,才四十多公斤,年龄小,方满十八。小的特点十分鲜明,真名实姓早被多数人淡忘了,一提小四川,全厂没有不知道的。甚至连他爸爸五年前去世,妈妈有严重心脏病,都无人不晓。小四川早就算好了那笔账:自己打工,妈妈看病,每年能积累三四千元,到结婚时,盖房子、办婚礼,送彩礼,还得妈妈张罗三万多元。身为人子,不能孝敬病重的老母,还得增加重大负担。不结婚呢?首先是老妈妈誓死反对。这回搭个桥,又要几万元,这可怎么办呢?小四川想起天和厂一青工死亡,法院判赔十八万元。我要能有这个便宜事,妈妈的病治好了,送回姐姐处,妈妈也有养老金作补偿。不过,儿子一死,妈妈会有多么伤心呢?向厂方提出?石老板总像长辈那么关心职工,还怎么好意思再打扰他呢?要是不让石老板知道,到头来还是他兜着,还丢脸,怎么对得起人家呢?小四川看着病重的妈妈,思来想去,觉得怎么做都不对。
厂办室小刘,把小四川的母亲在宿舍安置好,回到办公室,心情一直不能平静,小四川的命运怎么就这么不强呢?幼年丧父,现在母亲又病重,他能承受得住吗?万一……小刘抓耳挠腮,忙拿起电话:“石老板,小四川母亲的病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是有点风险,不过……对,听医生的。钱吗?说是本地做四五万,到北京得六几万。……到北京?……带七万?不经职代会同意,你只能批五万!……以你名义再借两万?是,先给小四川说一声,稳定住情绪……,打保票?……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对,我就这么说。你现在……从公安局回来的路上?……乱弹琴!我们先做去北京的准备。”
“石老板,小四川人小心量小,忒孝顺,可别想不开呀!”甄不济等石老板接完电话之后,有点着急地说,“小四川可讲过天和厂陪赏的事!”“我就怕这个。把车一直开到他宿舍楼下,咱俩好好地劝导劝导。外地来的孩子,万一出个一差二错,咱怎么向人家父老乡亲交待呢?”车到了宿舍楼前,石老共两眼往上这么一看,三楼阳台上,小四川一只脚早踏在了砖沿上,“唉呀!”石老共一声惊讶,推门下车,就往阳台跑去。不济喊道:“小心呀!”“老命换小命,够本!”
甄不济紧随其后,喊道:“小四川,石老板来看望你妈妈,快去打开房门吧!”不济这个“吧”字还没说清楚,小四川头一低,可就栽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石老共猛地往前跨出一步,双臂早平摊着伸了出去。小四川一头栽到石老共的怀里,石老共“噗喳”往后仰下去,甄不济一见,忽然象个足球运动员铲球一样,“呲”地往前一搓,“啊”地蹦起一米多高,落地时被身后的小刘紧紧抱住。怎么这么巧?原来是石老共的头砸在甄不济的脚上。小刘呢?是对小四川不放心,出来去看他,正好赶在现场。这时,小刘象员大将,看看石老板,昏迷着,看看小四川,也昏迷着。一看周围来了五六个人,用手一指,“你去调来两部大卡车,两部小轿车。”“你去后勤,准备三副担架。”“你去跟医院打电话。”这才蹲下来,低下头,眼泪滴在石老板的脸上。看看小四川,又把眼泪滴在小四川的脸上。回头一看甄不济,上前脱下他的鞋,只见左脚大姆指和食指的肉都裂开了,他抱着这只脚就是大哭哇:“甄大哥,十指连心啊!”可是,一见一辆轿车开过来,立即指着一人:“你保护甄不济去急救室!”紧接着大卡车来了,担架来了,工人们也来了。小刘把石老板和小四川安放在担架上,又把泣不成声的小四川他妈安置到担架上,同小四川在一辆车上。四个人抬着一副担架站在卡车上。这样,两部卡车,拉着三副担架,稳而快地驰往医院,小刘和石有根等又乘小轿车从小道开进医院。
……
医院病房楼下边,挤满了东方厂的工人。肖淑英从楼门出来。大家围上来:“怎么样?”“都检查完了!”“有危险吗?”“就怕石老板从此醒不过来!”大家一下子鸦雀无声。石老板办这个厂子,由小到大,十几年来,多不容易啊。工人八小时工作制,他呢?他一天二十四小时,什么时候下过班呢?在办公室里,实在支撑不住了,合衣躺在床上,这就算下班了。可电话铃一响,他又上班了。他一直坚持拿工资。开始同工人一样多,这几年企业兴旺了,他拿得比工人多点,但除此之外从不多拿企业一分钱。这么多年赚那么多钱,开始七八年赚的钱都用在了企业发展上、帮助职工上或者捐资助弱上。这几年赚钱多了,就都存入企业发展基金和福利基金那两个专门账户。他规定,不经职代会同意,谁都不许动,一百年也不能动!他家里,房子还是那个房子,家具还是那个家具,窗台上放着的还是那个十几年前的春兰牌小空调,写字台上蹲着的还是石家庄最后生产的那批环宇牌小彩电,连厨房里的冰箱也是快用十年的那个“新飞” ……人们劝他跟上点形势,换几件新的,他的理论是:钱花光了,还可以挣。这材料都是自然资源,扔一点可就少一点呀!你劝急了,他就说,这都能用,凑合着用吧。这么多年,亲得都舍不得扔了。吃饭,除了春节那几天,他都跟工人在一块吃。不同的是,厨房每天晚上十二点给他送两个茶鸡蛋或者熬制一碗不见米粒也不见水的小米汤。那一年,厨房里说石老板都过五十了,要开个小灶,他说他从小喜欢吃大锅饭,还亲自带着大师傅到原转山县旧城里学做大锅菜,工人们吃着上口多了。他就是穿衣服有个性。他只穿黑兰灰黄四色毛料毛式制服,不穿西服。他说穿西服,前边大开口,是培养哮喘病的。他每年几次到北京量体制衣,夸北京制衣舒舒坦坦,和和服服,比西服漂亮多了!还便宜千八百元钱!他有病多是吃中药,说是西药少治本,多治表,负作用挺大还挺贵。在他个人生活上,没见过他不精打细算的时候。可今天不行了,那输液瓶子里都是西药,顶事吗?能治好吗?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人们脑际里浮现出来的都是好处。这么好的人,谁见过几个呀!这么好的老板,真是难找哇!老板救职工,豁着命!那个节骨眼上,犹豫一点,就不是石老共了,他跟人们亲啊!根子就在这个“亲”字上,亲了才顾不上自己!他跟哪个职工不亲呢?特别是一看见青年职工,那简直就像看见他自己的儿女!他救小四川,那是内心的亲字支配着呢!他救了小四川,谁知道他自己还能……可能是那几个职工想到这里,用手捂着的嘴里发出“呜呜”声,一时间,“哇”地一声,一片人海一片哭,场上所有的人都感情失控了!
有人提出要看一眼石老板。那还了得?医生说过一定要保持安静!几位总管和工会几位领袖,都不同意看。可石有根说:“我们对职工不能太残忍,这不是我父亲的脾气,想个不干扰的办法……”最后决定从对外的窗户跟前隔着玻璃看,每人半分钟。工人们排着队,循规倒矩地慢慢地隔着玻璃往里看几眼,然后恋恋不舍地离开……就这样,两个钟头过去,还是看不见队尾在哪里。看过的又在院子里站起来,一个人也不往外走。
这些情况,石有根早隔着窗户看在眼里,他把几位总管和工会领袖叫到一块说:“工友们的心情,小的都理解。只是这样下去,影响点生产是小事,干扰人家医院工作,咱怎能忍心?工友们不吃不喝,那不是等病吗?总得让大家吃上口饭,喝上口水呀!我看这么着,以车间和科室为单位,采取轮流守护的办法,二个小时一换班,回去休息会再回来,跟工友们商量商量看行不?你们开个车间主任和科室主任会,像工作一样安排下去,或许还行。”大家低着头,低声说:“试试看吧!”
当天晚上,转山区和市的电台、电视台、报纸等所有媒体都宣传起这位舍己救人的英雄来,尤其一说是老板救职工,就更引人注意了!
第二天下午,小四川先是手指头动了几动,接着慢慢地睁开眼睛。斜躺在旁边的妈妈,惊喜得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儿子:“儿呦!儿呦!你可回来喽!”顷刻间,她像想起什么,一下子变了脸,使劲朝儿子的肩膀打了两巴掌:“你个臭小子,该死的!你怎么朝着石老板身上砸呀?折了根筋条还不要紧,到现在还昏迷着,要是醒不过来,你就去偿命!”“你这是说什么呦,妈呀!我是两眼一黑,才摔下去的。什么都没看见呀!”“小弟弟,你总算醒过来了。”石有根摸着小四川的额头说,“先不要乱动,镇静住!”小四川胳膊肘往床上一拄,象是要起来的样子,结果,两眼一合,又迷糊了过去……
第五天上午,石老共还是那么昏迷着,医生在屋里来回这么走着,众人屋里院外,个个都焦急地等着。难道就这样醒不过来了?老厂长可不能撒手走啊!值班守护的不到一百人,这会院子里挤了二三百人,大家搓手、跺脚,人虽不算太多,但一幌,也象人海涌动一样。“省里的医生又来了!”人们好像看到点希望,等着会诊的结果。
企业家们像排着队一样都来了,都像工友们一样隔着玻璃往里看一看老伙计,只是时间随便一点。别看企业家们,还都到小四川病房,瞧一瞧这一老一小,表示慰问和同情。
会诊后,医生传出话来,CT和磁共振都显示出来:“病人有希望醒过来!”
第二天上午,石有根他娘惊喜地把眼睛一瞪:“有根,快看!你爸的手在动!”石有根低头一看,老爸的手指果然动了一下。他高兴地抱住妈妈的胳膊:“妈,爸快要醒过来了!”大家的眼睛都盯在石老共的脸上,只见石老共脸颊抽了两下,头略微动了动,嘴唇张开:“……毛……毛……”小四川他妈说:“毛什么?摸什么?”石有根他妈说:“毛?他是想念毛主席了!要不,肯定就是看到毛主席了!---不对呀,不对。看我这嘴!他是活人,怎么能看到毛主席呀?看我这嘴!真是的!”石有根说:“妈,你说了就算说了,不要自责。爸爸这活人不许做梦吗?或许是梦中见到毛主席了!”
这事算是让石有根说着了。自打石老共被小四川这么一砸,他就这么昏昏迷迷,忽忽悠悠地,好像灵魂出了壳……他好像做着车,沿着高速公路向北走。好像还是甄不济开着车,不济的脚还能踩闸吗?还能蹬油门吗?甄不济笑迷迷地说:“您老命都舍得,我还怕疼吗?只是,我们今天到那里去呀?”“我一想到那录相啊,就无地自容。你说我这是干什么呀?一世自律,沾上了这么个污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呀!”“我跟你作证!”“作证管什么用?我自己心里还过不去呢!”“这是我的错,与你无关呀!”“怎么无关呀?我不往里迈步,能进山花间吗?我得 做检查。找毛主席做检查去!”“毛主席住在马冥府。”“那就找到马冥府去,不更好吗?见见马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