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风格切换
 
  • 1429阅读
  • 0回复

十年(1)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使用道具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0
— 本帖被 海阔天空 从 文学沙龙 移动到本区(2007-07-28) —
 十   年


              引子

  我一直这么想,回忆往事其实就是咀嚼痛苦。幸福与痛苦都是生命中必须经过的,无任少了哪一部分,都不是完整的人生。但是幸福的回忆和痛苦的记忆两者在生命中的份量,往往是痛苦的记忆更要悠长,味永难言。
  我觉得幸福对于常人来说,就是一种由简单到复杂的满足的过程中间的感受。对于幸福,开始总是很简单,比如初相恋的情人之间的一个眼神,便可以有春天的花在心头绽放。
  但是,幸福的开始也是痛苦的开始,二者之间的关系有如孪生姐妹,总是这样。幸福象羽毛一样地轻,我们可以轻易追逐;痛苦如泰山一样地重,我们无力负担之重。
  当《十年》的旋律又在我心头盘旋的时候,我仿佛回到了从前,透过如烟的往事尘埃又看到了她。
  她叫静,但性格很活跃,总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又爱追逐玩闹,很难见到她有安静的时候。我曾笑她,并为她改了个名字叫做“动”,但终于觉得一个“动”字难以代表她全部的性格,便在她嫣然一笑之后不再叫了。
  静喜欢把头发扎成马尾巴,她扎的马尾巴很特别,差不多要到头顶了。走起路来,马尾巴一摆一摆的,于是我的眼睛也一摆一摆的。
  野妹子是我一天无心中叫出来的。我这么叫她的时候,她正巧回过头来,看着我——笑了,象是在默许。我觉得这笑动人极了,摄人心魄,仿佛一朵春天的花在向我怒放。我象是为了证实一般,垂下头又低声唤了一声。我不记得我那天都说了些什么,象个傻瓜一样地自言自语,她就坐在我身边不停地笑,宛如清风吹过风铃的清脆。
  多年以后,我再回想这段往事,觉得野妹子并不是最美的,比如和野妹子同室的好友萍,面目就要比她姣好。
  很多的事情都象念珠一样用一条线穿在一起,不能分割的,如果造化弄人,拿掉其中的一颗,那些晶莹如珠的往事,还会不会连在一起呢?结局又会是怎样呢?我现在常常这样地想。如果我那天不这么叫她,如果她不是正巧回过头来,如果我不觉得那笑会是如此的动人,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是坐在这里去写我记忆中另一个最美的镜头呢?就算我的眼泪不为她而流,也会为别人而流吗?
  那一年,我十九岁,她十六岁。


              一

  我知道她来过了,当我用钥匙旋开宿舍的门,一眼就看到书桌上有一大包我最爱喝的绿茶,她要了一片我宿舍的钥匙,说是为了方便清理我的房间。其实宿舍里住的不只我一个人,还住着我的铁哥们——辉。辉和野妹子是同一个城市的,不过住在两条不同的街,相隔不是很远。而我的家乡是这个城市的一个下属小县城,他们却是因为我而认识的。辉后来和我偶然说到看到野妹子很面熟,我去问野妹子,她想了想,说可能吧,毕竟隔得不是很远。
  床上的凌乱不堪已经整理得平平整整,书桌上也揩拭得一尘不染,只是我放在桌上的她的照片,转放到了我的枕头边。枕头上有一张字条,我拿起一看,上面写着:“少喝浓茶,少抽点烟,身体要紧,别让人挂心。我上中班,等你接我。”
  野妹子上班的地方离她的宿舍有四里多路,中班是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那时厂里面都是四班三倒。半夜里只有稀疏几根孤凄冷清的路灯发出惨淡的光。白天里的花团锦簌在夜里就变成了黑幽幽的不可知,很有点噬人的味道。
  “我想要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门外由远而近传来了辉的声音,且不说他的嗓子,就是五音不全也让我笑掉大牙。我曾好几次大笑过他,可他依然用他的五音不全深情的演绎着他所喜爱的每首歌。
  “哟嗬!嫂子来过啦?”他推开门进来,往我床上一倒,丢给我一支烟,然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废话!我能把这房间清理得如此整洁吗?我没有回答,起身对他说:“我去找两个人,你别跑了——我们打牌!”
  那天晚上,辉开始的手气特别好,所有的牌好象就他一个人在和,他的笑声很是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手,看了一下表,说:“不打了,快十二点了!”
  我斜着眼,看着他说:“你一个人赢了钱就想跑?——不成,继续打,今天晚上通宵!”
  辉象是很惊诧,盯着我说道:“嫂子快下班了,等你去接她呢。”
  “接不接是我的事。她自己有脚,你还怕她不会回来吗?”我有点愤然辉的多管闲事。
  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低下头来默默地理牌。
  后来,他的手气好象很背了,一直都没有再和过牌。在我和过了一把牌之后,他递过钱,打了个呵欠,说:“不打了,我还输了老本,手气背!”我清点了一下钱,果然,我除了把本扳回来,还赢了一点。
  我站起身环顾了一下房间,房间里乌烟瘴气,灯光昏黄,烟头一地,一片狼藉。看来又得野妹子清扫一番了。想到野妹子,我不禁心头一慌,赶忙问辉几点了,辉头也没抬,表也不看地说一点多了。
  我急忙骑上自行车,冲到外面,无边的夜色让我不由自主地一阵心悸,那惨淡的路灯照在我身上,就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若有若无……我在心里不停地说:“野妹子,别怕,我来了!”


              二

  深冬的风寒冷彻骨,我不停地交换着双手,放在嘴边呵气,用微弱的暖意温暖几近麻木的手。
  除了风在耳边呼呼的声音,整个世界仿佛死一样的沉寂。
  “我真不该打这该死的牌的!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这深夜里?野妹子,别怕,我来了!”这几分钟的路程,仿佛有一千年长久,可以碾碎任何一颗心,不带一丝痕迹。
  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总是可以传得很远。就在我快要到野妹子上班的地方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这怎么好意思呢?王班长,还要麻烦你来送我。”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道:“没什么,这么远,天又黑,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安全。”
  我抬头望去,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野妹子和一个男人。我连忙大叫道:“野妹子,我来了!”
  我气喘吁吁地骑到他们面前,野妹子连忙指着我对那个男人说:“好了,不用麻烦你了,我男朋友来了。这是我男朋友——威。”她又对我说:“这是我们班的王班长,怕你不来了,他正准备送我回去的。”王班长伸出手来,我握住了他的手,温热而绵软。我打量着他,大概三十多岁,五官端正,衣着得体,有一种自然散发出来的成熟风味。我忽然很是使劲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说:“谢谢你!”看到他眉头微微一蹙,抽回了手,我不由得感到很快意。
  在回去的路上,野妹子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面,用手揽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的背上,没有说一句话,我也就沉默不语——只有自行车链条的“咔咔”声在寂静的夜里飘荡。
  快到她宿舍的时候,我才听到她低声问道:“你怎么才来?”
  我脱口而出“睡过头了。”说完我便后悔了。明天她去我宿舍,看到一片狼藉,会怎么想呢?
  是萍睡眼朦胧地开的门,屋里的暖意和着女人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陶醉。她穿着宽松的睡袍,隐约可以看出她似乎没戴胸罩,我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萍对野妹子说:“怎么才回来?都快两点了。”不待回答,又看着我笑道:“嘻——!原来是护花使者送回来的啊,怪不得——”野妹子伸手去呵她,笑着说:“看你胡说!”又一把搂住笑得花枝招展的萍,指着我说:“就是他睡过了头!你说该怎么罚他?”萍斜睨了我一眼,说:“罚?就只怕我们静宝贝舍不得哦!”野妹子又作势要呵萍,随即两人笑成了一团。
  我有一种从头到脚的轻松,也不禁笑了。
  我忽然想到萍说的快两点了和辉表也不看说的一点多了,我很奇怪辉是怎么不看表就知道时间的,还有野妹子等我接下班,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三

  辉毕竟还是我的铁哥们。
  当野妹子看到房间里一片狼藉,很有点生气地问我是不是晚上打了牌的时候,辉插口回答道:“对不起,嫂子。昨天晚上是我约了朋友打牌。威哥因为惦记着要去接你,所以他就没打牌。后来他想睡觉了,还叮嘱要我十二点的时候叫醒他。哪知我的手气背,输糊涂了忘记了时间,等我去叫他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
  辉的这番话说得很是流利,连我都相信我昨天晚上没有打牌,我睡过头了。于是我一脸无辜地看着野妹子,仿佛很委屈。
  野妹子把眼睛向辉一瞪,只说了一个“你——”字,便赶忙对我说:“好啦嘛,人家错怪你了,立功赎罪,我来打扫卫生,你们去外面透透气。”
  我和辉走出房间,辉不说话,低着头默默地走着。我点了两支烟,递了一支给他,说:“嘿!还真看不出你,说得连我都信了!”辉接过烟,崩出一句话:“我下午要出差,可能得十来天才回来。”
  辉的行李是野妹子整理的。我笑话野妹子说:“辉只比我小几个月,也快二十三了,还不会自己照顾自己?”
  野妹子瞪了我一眼,说:“你都二十三了,你怎么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呢?”
  我一时语塞,辉于是呵呵大笑。
  我忽然又想到了那两个问题,不禁问辉:“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接她下班的?”
  野妹子狐疑地说:“不是你要他叫你的吗?”
  辉接口笑道:“他都让你整糊涂了!”
  送辉上车的时候,他对我说:“是我看了你枕头上的字条。”
  这家伙!居然偷看我的字条!


              四

  “威,我们在一起多久了?”野妹子依偎在我怀里问道。
  我把浮在茶面上的茶叶吹开,啜了一口,却没有回答。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萍穿着宽松的睡袍的样子。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野妹子扬起头。
  “四年了吧。”我定了定心神,把茶杯放在桌上。
  “我们吵过架吗?”野妹子又问道。
  我想了想,笑着说:“当然有啊!不过每次都是我赢,你从来都说不过我的。”
  野妹子看着我,说道:“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我只记得你的好。”
  我没有说话。
  “那我们会在一起多久呢?”野妹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那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热切。我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我更知道这句话要的回答是什么,那就是承诺所有的未来。对于未来我还从未构想,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野妹子一下子把它提到了我的面前,让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为了掩饰我的无知,我用唇压住了她的唇。
  有些时候,语言只能是唯一的表达,有也只有语言才能表达。如果用错了方式,往往会产生误解。沉默究竟是默许还是拒绝?
  我右肩膀留下了一排齿印,不是很明显,细细看却又清晰可辨。她咬住我的肩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是为了在我身上留下一个印记,好让我永远不能忘记。
  那天夜里是不是她的第一次,我没有问过,她也没有说过。只是第二天我没有发现书上所谓的落红。
  她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我醒来后,看见书桌上有她留的一张字条:“你还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


              五

  爱情是什么?
  男人和女人对爱情的看法与感受肯定不会是相同的。
  他们说:“男人有很多的理由忽略女人,而女人的理由再多也不会忽略男人。”我想这句话肯定是个女人说出来的,而且是个痴心的女人——那么她的结局就象杜十娘一样的凄惨。这个比喻应该是对这句话的最好诠释。我为我自己的深刻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你爱我吗?”野妹子的声音显得幽幽,却又很空洞地没有内容,好象自言自语,仿佛不需要我的回答。
  “我爱你。”我搂着野妹子,手在她身上游走,在她耳边低声地说:“沈从文在他的情书中还说:‘我不仅爱你的灵魂,我也爱你的肉体。’”
  “你很烦!”野妹子一把推开我。
  “我怎么烦了?”我掏出一支烟点上,盯着她说道:“我说了我爱你呀!”
  “如果只是说说而已,我不要听!”野妹子的声音有点冷冷的味道。
  我不禁有点茫然,难道“我爱你”不是说的吗?我转身坐在床上,无言地吸着烟。一个人如果不能说话,那就只好沉默。
  时间好象在泥泞中跋涉,艰难而又漫长。
  “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闷,我如释重负一般,打开门一看,原来是辉出差回来了。
  “出差回来了?没带钥匙吗?”我接过辉的行李,一面又瞟了一眼野妹子。
  “刚回来的。带了钥匙,我看到外面停着嫂子的自行车,所以就敲了门。”辉笑着说,一面又拿过我手里的行李,打开来取出一包东西递给野妹子。“在外面跑也不知道给你们带什么东西,看嫂子喜欢扎头发,所以就买了点橡皮箍,也不知道嫂子喜欢不?”
  野妹子接过去笑着说:“喜欢!在外面跑很累吧?”
  “习惯了就不觉得累了……”不等辉的话说完,我插嘴说道:“死小子,东西应该先给我,由我来交给她吧?”
  突然屋子里很是安静,辉的笑容似乎有点僵意,野妹子盯着我却不做声,我忽然觉得尴尬。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一瞬间,野妹子说:“都休息吧,我也累了——我先回去了。”


              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要一想起,我就止不住的心烦。
  我忽然觉得我这人特孤独。
  野妹子来的时候明显地减少了。就算偶尔来也只是默默地清理房间,略微坐一坐便离去了。如果没有这该死的问题横阻在我们之间,还会不会象以前一样?
  那年的三月,春天明显来得比往年要早。虽然寒意依旧沁人,那些不安分的小草,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破土而出,绽放出一丝嫩嫩的新绿,被阳光映照得晶莹四射。
  我在厂里的生活区漫无目的地游荡。寂寞无主的日子总是难以打发,也最容易滋生怨恨的心绪。虽然阳光灿烂,但总觉得刺眼,仿佛可以将人刺透。
  “对不起!”这家伙虽然一脸的歉意,可我莫名的怒气在翻腾,压抑不住。我阴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骑着个破自行车撞了我一下,难道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吗?
  “你想怎么?”他迟疑而略带点惊慌地问道。
  我一步一步的迫近他,把手死劲地攥成拳头向他腹部击去。他双手抱住腹部,向后踉跄了几步,终于跌坐在地上,面目因痛苦而显得扭曲变形。
  人群迅速地在聚集,带着激荡的声音,仿佛他们期待已久。
  “想怎么?我就想这么!”我咬着牙吼道,又飞起一脚向他踢去,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卷曲在地上翻滚。
  我带着胜利的快感,扫视着围观的人们,他们的眼睛里透露出复杂的神情。如果没有看到那熟悉的马尾巴的离去,我不知道我那天还会做出些什么事。
  那一刻,我喉咙发紧干涩,发不出任何音节。


              七

  “该坐下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了,”野妹子坐在她床上说,“我发觉我对你越来越不了解,甚至有点生疏的感觉,这是为什么?”
  我沉默不语。
  “你总是回避,喜欢沉默。”野妹子停了一段时间又接着说道。
  “你的心思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前几天看书,看到一段,我差点流泪。”她转过头,看着窗外,“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说完又轻叹了一口气。
  我咽了一下唾液,闷声问道:“看到了什么?”
  “书上说:‘一生一世是女人无望的守望,而世间的千娇百媚是男人阅读不尽的风情。’”
  我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野妹子突然用手掩住了口,把头扭向一边,发出干哕的声音。
  我急忙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这几天老是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她的脸色显得苍白,“这你不用管我,过几天自然就会好的——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突然注意到她的头发,是用辉送她的橡皮箍箍起来的,很是刺眼。
  这时,门“咚咚”地被敲响了,我分辨出门外叫野妹子的名字的声音,是那个王班长的声音。
  王班长似乎没有料到我在,看到我,微微一楞,随即又笑道:“原来你也在的啊——我来送几本书,都是岗位上必须要读的。”
  “什么叫你也在的啊?”我站起身反问道,“难道就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吗?”
  王班长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
  “王班长想必也是结了婚,也有老婆的吧?怎么喜欢往女孩子房间里跑啊?”
  王班长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你,你……你神经病,莫名其妙!”
  我把他手里的书一把打翻,声嘶力竭地叫道:“我是神经病!你给我滚——!”
  直到野妹子一记狠狠的巴掌掴在我脸上,我才记起了她的存在。她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眼神哀伤并且绝望。
评价一下你浏览此帖子的感受

精彩

感动

搞笑

开心

愤怒

无聊

灌水
人活着得知道为了啥

人死了才知道干了啥
快速回复
限100 字节
友情提醒:您的回复代表了您的形象。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