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榉木家具
我国从来没有一种家具用材能像榉木那样久远不衰,到底什么时候出现榉木家具,现在尚无史料可鉴,可能不会晚于宋元两代,至少在黄花梨、紫檀进口之前已有用榉木制作的家具。家具用材中也只有榉木能纵横驰骋于明清。黄花梨、紫檀至清告缺,红木进口尚未跟上,而榉木则始终贯穿明清数百年从未停(下图①②)。
榉木家具是中国古家具的气韵和胸襟,虽不及黄花梨家具美艳,亦无紫檀家具来得玲贵极致,但它在中国古代家具的历史长河中,始终向人们呈现出它博大而不俗的品味。
榉木属榆科,亦有称椐木、木具木。产于我国长江以南地区,日本、朝鲜等地亦有产出,江浙一带产量最盛,榉木为落叶乔木,高达数丈,树皮灰厚坚硬,木质坚硬纹理直,花纹美丽异常有光泽感,其纹如天然的山峦重叠,呈抛物线状,俗称宝塔纹。色呈琥珀如黄花梨之橙黄,是白木中的珍贵木材。
据陈嵘《中国树木分类学》介绍:“榉木产于江浙者为大叶榉树,别名‘榉榆’或‘大叶榆’。木材坚致,色纹并美,用途极广,颇为贵重。其老龄而木材带赤色者,特名为‘血榉’。有的榉木有天然美丽的大花纹,色彩酷似花梨木。”清吴其《植物名实图考》记载:“榉乃榆类,其实亦如榆钱之状,乡人采其叶为甜茶。”
榉木在北方被称之为南榆,世有南榉北榆之称,均为白木中大宗。榆木纹理与榉木有相近之处,即通畅无阻,花纹都很大方。榉木棕眼细密通畅,榆木则以粗松散发出潇洒姿态,显得更为自由无拘。榉木较榆木坚硬,它虽不属于硬木类,但其分量是白木中最重的,
榉木在明清传统家具中,使用量极大,它在南方家具的地位非常显赫。榉木家具与黄花梨家具同为苏作的典范,而苏作家具更是明式家具的代表,其制作工艺手法均为明式风格(图③)。即使清式家具一改明式的简约疏朗、圆浑自然风格,榉木家具的制作大都仍在沿着明式黄花梨家具相同的制作手法,依然艰辛地铸就着明式家具最后的辉煌。当黄花梨、鸡翅木等名贵硬木紧缺告退时,红木进口尚未跟上,要摸清这一时期黄花梨家具与红木家具的断层空缺的家具形制,即兼有明清两式风格的家具,只有从榉木家具中寻找,方能得悉。因为黄花梨家具与榉木家具的形制基本相同,而红木家具与黄花梨家具几乎没有形制相同的,却与榉木家具有相近似的地方,这类榉木家具把明清两式渐转逐变表现得炉火纯青。
我国古典家具用材,一般可分为硬木和白木二种,家具分称硬木家具和白木家具,从存世量看后者要比前者大得多。
硬木包括紫檀、黄花梨、鸡翅木、铁梨木、酸枝木等,白木主要有榉木、榆木,楠木、核桃木、黄杨木等,明式家具用材较多讲究材质的纹理华美、色泽典雅,木质坚硬不宜过重。因木质硬重制作起来难度就大,搬动转移都不方便。硬木中紫檀最为硬重;鸡翅木因其纹理特殊、大料极少,开料用料亦难畅达,以致存世量不多;铁梨木粗硬难以精细制作;仅黄花梨质硬而不重,纹美色雅易雕琢,为家具制作用材中最佳良材,因此黄花梨家具多为明式珍品。
白木家具用材中,黄杨木少有大材,榆木较软木质不够紧密,楠木、核桃木纹理小且不够明显,与榉木相比,花纹不太亮丽。榉木质地紧密且有很好看的大花纹,尤其是血榉中的宝塔纹,用于椅背和圆角柜的门面上,常使人观之浮想联翩。榉木色泽与黄花梨又十分相近,这些都是其他白木材质所无法企及的。因此榉木成为白木家具用材的领军代表是毫无疑义的(图⑤)。
榉木家具的生产和使用在明代应早于黄花梨等硬木家具。虽有史料记载紫檀、花梨等制造家具,至迟在唐代已经开始,但大量制作应在榉木之后。由于明以前传世的家具极为稀少,故无法以实物来推断。明万历年间松江人范濂在《云间据目抄》中记载:“细木家伙,如书桌、禅椅之类,余少年曾不一见,民间止用银杏金漆方桌……隆万以来,虽奴隶快甲之家,皆用细器……纨绔豪奢,又以椐木不足贵,凡床、橱、几、桌,皆用花梨、瘿木、乌木、相思木与黄杨木,极其贵巧,动费万钱,亦俗之一靡也,尤可怪者,如皂快偶得居止,即整一小憩,以木板装铺,庭畜盆鱼杂卉,内列细桌拂尘,号称书房,竟不知皂快所读何书也。”范濂在文中所记椐木即榉木,花梨即黄花梨,相思木即鸡翅木。由此可见明代文人并不把木材分成硬木白木,而是把榉木与黄花梨、鸡翅木、瘿木、乌木、黄杨木统称为细木。而且榉木家具的生产和使用当为进口黄花梨等硬木之前。因为明代嘉靖至隆庆时,城市经济繁荣,海禁开放,海外贸易大力发展,大量的黄花梨、紫檀等高级硬木始得进口。
以苏州为中心的江南地区盛产榉木,因此榉木家具的生产大多分布在江浙地区。北方虽亦有少量存世,那是通过大运河向北运载而得。古代运输成本较高,又加诸多不便,故制作家具一般就地取材为多,大都以本地所产良材作为家具用材的首选。在紫檀、黄花梨等硬木尚未进口之时,榉木理所当然作为江浙一带最好的家具用材。
榉木由于其质硬木坚,在江南又被视为硬木,所制家具极为坚固实用,制作工艺相当考究。最精致的榉木家具基本出自苏州地区,苏作家具是中国古典家具的精华,苏州的工匠艺技超群,高手如云,承传有序,他们大量制作的供人们日常生活使用的榉木家具,精美绝伦,深为人爱,为中国传统家具带来了通向辉煌顶峰的机遇。榉木家具是明式家具的先驱,而且在明清两代上下数百年间经久不衰。这是任何一种家具用材都无法担扛的(图④)。
笔者十多年前至苏州东山,发现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榉木家具,柜橱桌椅式样多传统。近年再去苏州已不多见了。
苏州应视为中国古典明式家具的发祥地,其所生产的榉木家具与黄花梨几无二致,不仅做工精致、式样传统,简约素洁、稍有纹饰,明式为多。远观与黄花梨家具如孪生兄弟,难以分清,无可挑剔。这说明在黄花梨等硬木进口并大量制作家具后,苏作最为纯熟精细,而且在制作黄花梨家具的同时,作为明式家具的开拓者榉木家具的制作从未停止过。只是世人把荣耀和光辉罩在了黄花梨等硬木家具身上。明末清初苏州工匠虽大量制作进口硬木家具,但那些多为皇家和达官贵人所拥置;而一般平民仍以使用榉木和其他白木家具为主,且不少家境殷实的书香文人亦喜榉木家具,加之平民人数众多,则市场极为广阔。因此榉木家具需求量日益增大颇为民间珍爱,其传统制作时序延续至民国。所以人们常见形制非常古朴文逸的明式榉木家具,其生产年代可能是晚清甚至民国初年。
榉木家具的发展过程实际上是中国明式家具的发展过程。明式家具准确地说,应为明末清初苏州地区所制家具。明式家具中最早的当为榉木家具,而明式家具的经典之作不乏榉木制作。榉木家具有相当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