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城市的腹穿行,我望着窗外阑珊的夜，五彩的灯光在奔跑着的车的车窗上渐渐纠结成一条起伏的曲线，以无章的韵律勾画着夜的迷离的轮廓。
我花了所有被寂寞充斥的时间来想念他，尽可能地将他勾画得完整些，以满足我在夜色中以这样的速度奔跑的空虚。
可我又希望他和我所想的有一些差距，因为两个陌生一点的人会让彼此保持一定的矜持和距离。
就在他看见我的那一瞬间，时间好象停止了，只听见风声夹杂着嘈杂的声音朝我横扫而过，我们在那个距离里，在彼此的瞳孔中找到了彼此的影子，那么真切，又那么虚幻，恍若隔世……
他快步走过来，我看着他走向我，指尖随着空气颤抖，他的身形，他的速度，带起了强大的气流，一下子就朝我席卷过来，我开始颤抖，指尖，发梢，睫毛，唇，还有身体以及意识……
我控制不住了，便跌向他，好象他就是来拯救我的。于是我不偏不倚就跌在他的怀里，然后就被他紧紧包裹住，那股他特有的淡淡的烟草的香味向我铺天盖地地压过来，融入了我的血液里，是的，所有的回忆和坚持在一瞬间被撕毁得彻底。我逃不开的，即便是多年前的某一个清晨，还在他臂弯中熟睡，醒来后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旁，却仍然感觉寂寞，仍然害怕这张脸有一天会被捧在别人手心里。于是我悄悄从他肢体围成的世界中滑出，迈出了那间透进温和阳光，弥漫甜蜜得让人心醉气息的房间，我天真地以为逃离，逃离会让我有一条新的出路，可以找到一个自己的世界，在他熟睡的时候，没有来得及告别……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他喃喃地说，仿佛我的所有挣扎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赌气玩的离家出走的把戏。
我没有问他有没有找过我，忽而觉得那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我走得太远了，我这样告诉他。也知道他不会问我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我还以为你走了，消失了，嫁人了，甚至……
甚至死了？我笑笑。
回来就好。他一样拥着我。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窝上，他用手指顺着我的发。位置似乎不对了，我无法找到以前靠他肩膀的位置，低头一看，才知道原来自己早以习惯穿了高跟鞋，不再如以前一样穿着平底鞋，傻傻地笑着，我将头紧紧埋于他的左肩，是的，我们或许多多少少都老了……
我轻轻在拥抱他的那一瞬间将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褪下，将它放入我外衣的口袋里，很想告诉他，其实我根本回不来了……
我不想再因为爱而捶打着他，撒泼似的要求他停止那些艳情的邂逅，与其这样，我们不如互不相欠。
如果这样，我们互不相欠，我能什么都不问，从后面轻轻围住他，我绕过他的腰，双手手指扣在一起，以这样单调的姿势，去感觉世界这样的单调，单摆的振幅，虽然生活这样容易被拆穿。他不需要回应什么，因为我们互不相欠，我以我的方式贴近他，透过他的背，我听得见和世界一样的震动，单调的有力的。没错，为什么那时候不懂，爱和不爱之间，其实距离不是太远……
只有赤着脚才能找到他肩膀那个熟悉的位置，我们以华尔兹的妙曼节奏旋转，两个人在摇摆中渐渐找回彼此最熟悉的最柔软的地方。
我宁愿灯光再暗一点，再暗一点，不要他低头看得清我眼角已经有了细细岁月的痕迹。我躲避着他的吻。他不会知道的，他曾经烙下的痕迹带着烧灼和摧毁的疼痛是我一个人在那无数的夜里悄悄磨平的，他不会知道的，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愿意填补那满是伤痕的青春，吻去他的余味，代替他抚平那种挣扎。我轻轻放开手中的戒指，一心一意地环住他，最后一个梦，在床边，昏暗的灯光下……
如果不是为了那些漂亮的衣服和精致的生活，我不会坐在酒店大厅的钢琴上弹那支煽情的曲子，如果不是因为擦了那廉价却时尚的银白色的妆，如果不是在那一天遇见他，我不会对他微笑，他不会觉得我眼波潋滟，是的，那时候我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笑，只因我那光华的青春没有被任何东西摧毁过……
至今我仍人迷恋他的声音。其实有几分虚荣，他在耳边低语的声音，和电波里细腻而理性的声音有几分不同，我享受着那独有属于自己的味道，有几分自娱自乐地，在疯狂思念他的日子里，曾整夜守在收音机旁，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学习着他的叹气，笑声，每一个圆润的字音……
你是不是还是这样的甜言蜜语？我咬着他的耳朵问。
嗯？
是不是生活中又有了某一个女人，爱上了她的聪明，她的一点点狡猾，一点点天真还有懂事？
呵呵……
我知道这个男人是停不下来的，无时无刻他都在追逐，那种不安分和追求刺激的血液在他的身体中冲撞流淌。
然后你又会告诉她，你喜欢她你要她？我抬起头来，在昏暗中看着他的双眸。谁都不会懂的，此刻我只会怂容他……
我喜欢你,我要你.
你故意这么说的……
是故意的……呵呵……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总是忘记带钥匙，一个人在午夜2点回家，站在黑色的走廊过道里。他还没有回家，把呼机里的电池取出来，放进那只微型的收音机里，把那只白色的廉价的皮包放在地上，一个人歪歪斜斜坐在上面，靠在墙边，听着收音机里固定调频里传出的声音。收音机红色的小灯闪动着，我将他握在手心，放在耳边。
午夜里游荡的灵魂，不知道在哪一个角落，倾诉着那无聊的无奈的无头绪的感情生活，他仿佛一根救命的浮木，成了午夜里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在他的怀里吮吸着他淡淡的烟草味。
从前，有一个孩子叫阿半，她很聪明，可就是记性不好……他还如以前一样这样开头……
呵呵……讨厌……
呵呵……
亲爱的听众朋友，转眼时间已经到了，不得不跟您点火再见，在如此深的夜里给您道声晚安，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见……
我听到他这么结束他的节目以后，就闭上眼睛听他送出一支歌，然后开始默默数数，等数到第800下的时候他就到了楼梯口，而后我会听着他上楼的脚步声慢慢睡去，假装睡得很安详。收音机的小灯还亮着，这样他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在黑暗中看着他掏出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打开门，然后将我抱起，在我双脚离地的那一瞬间，他另一只手勾住地上的包，我很小心地随着重力靠向他，呼吸着他熟悉的气味。
直到挨近床边，我猛地抱住他。
要吃泡面么？呵呵……我问他。
吓我一跳……为什么又没有带钥匙？
衣服没有口袋。
我不回来怎么办？
凉拌……
其实我想要他牵挂我，牵挂地想着我，这样他就会回家，回家看看他的阿半是不是会又忘记了带钥匙……或许他会，或许他不会……
我们形成了两条柔和的曲线，我用指尖顺着他肩背的曲线划下来，好象起伏的波涛，柔和地涌动。我浸泡在这样的海涛中，沉溺却不挣扎，被浪涛抛起又坠落，埋入深渊，呼吸困难，几乎要惊呼，需要氧气，补给生命，又怕一开口梦就会醒，意识一觉醒，此刻他的脸旁就会失去光泽，我的眼角就会蔓延上皱纹……
我用头发缠住他的手臂，染伤了那种光泽，沾染了彼此的气息，它嘶喊着寂寞。召唤着他填充我的灵魂。他的吻点碎我的坚持，让一切就好象熄了火的机器，卡壳在半空中，不敢呼吸，怕一用力就会坠落，我混沌一片，缺氧了，是了缺氧了。
我琢磨着我们的肢体仿佛深海的鱼，就要搅动起惊涛骇浪，海床开始升温，我们就这样任由彼此熔化。
我的指甲陷入他的肌肉中，然后断裂，残破地断在他的背上，我试着去抚摩他的伤口，又一瞬间在他的率动下失去了方向，转而去缠绕他。
我们还在互相伤害，直到现在仍是这样，仿佛生命永远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互消磨的过程，说得残酷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永无止境地纠缠与碰撞，在不停消亡中成长成熟。
当双方解除了纠缠，反而更明白该怎么好好相处，才明白自己曾经无止境的要求已经接近苛刻。
我提起烟灰缸向他砸去，他一偏身体让它落在身后的镜子上，于是我就看见自己的影象随着那清脆的断裂破碎的声音碎成一块块，凋零不堪。我向他索要，天真地以为有了他给的誓言他就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他没有勇气说，也不想给我任何恨他的理由，守一个人要多大的勇气？我发疯似地捡起地上的碎玻璃朝自己左手刺去，我要自己破损，要他心疼。他扭住我的手，我们挣扎，我刺伤他，在他皱眉叹息的那一瞬间，我又不恨了，又不怨了，心疼了，这样两个人又坐在那堆碎片上相互疗伤，而后相互索求，无比疯狂的……
曾经以为会毁在他手上，是他使我走进迷乱的死胡同，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走都会碰壁都会受伤，仿佛就要困死在里面，每一次争吵绝望已麻木到要通过肉体来解决那种绝望，在高潮过后，身体仿佛掏空了一般，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身体疲倦，让自己可以入睡，让自己停止思考停止和他的争端摩擦。
现在我尝到了不同的滋味，那是无代价的给予和索求，原来我已经不恨他了，我迎合着他，不是在绝望中堕落，而是在高峰中寻求美丽。我迷恋他，那么熟悉的气味唤回了以前那种青涩，我在黑暗中看见他的眼睛，我问自己，何必呢？何必呢？
我敞开柔软包围着他，是的，为什么不能宽容自己宽容孩子一样的他呢？为何不懂。吻住他，在我们同时达到高峰的时候……
当阳光代替我的手指画出他的轮廓。我将他孩子一样的睡容收在心底最深处某一个隐秘的地方，是的，还是眷恋，只是一种眷恋。而后滑出他肢体圈成的这个暧昧世界。提着鞋子赤脚离开这个房间，和几年前一样，在阳光迷乱的色彩中，在甜蜜的熟悉气息中……
我在关门的那一瞬间，穿上了高跟鞋，是的，将有另一种生活开始，我不是回来，而是彻底离开，再尝一遍思念和回忆，而后将暧昧和眷恋埋葬，不知道他会不会找我？会不会等我回来，会不会怀念那个曾经在黑夜里等待他回家的阿半？我将退出他的世界，仿佛走错了轨迹的行星，在错乱了轨道以后又将选择回到以前的轨道上。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只戒指，我要履行另一个誓约，用一生的时间，我将它套在无名指上，终于有人，能用他的一生磨平我那伤痛的青春，填充我的生命，我用一夜埋藏了他。
走了，其实爱与不爱之间，距离，不是太远……
